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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71 别闹

    大年初一的首都走出了早两年的阴霾, 地上还有鞭炮的碎屑。

    红红的一片,带着新年的喜庆劲。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国家也一样。

    部里还有值班的工作人员。

    看到高副部长风.尘仆仆的赶来, 连忙去食堂给弄了一碗热饺子。

    过年嘛,总得吃口饺子才像样。

    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用料十分踏实, 味道很不错。

    等南雁吃完, 罗部长还有其他几个副部长都过了来。

    “怎么来的这么匆忙?”

    “那边赶进度, 说什么都要在春节前把这个弄出来, 我这也不能让人家小同志寒心嘛。”

    小同志。

    这称呼。

    罗部长看着那放在桌面上的东西。

    方方正正的有点可爱。

    可不是可爱嘛。

    施宁小同志主力研发出来的walkman,审美自然是由这位年轻女同志来把控。

    相较于大块头的笨重的录音机,这个小东西轻便, 而且用了比较嫩的颜色, 一种温柔的浅绿色。

    其实施宁更喜欢粉色,但考虑到受众的缘故, 还是忍痛选择了这粉粉的绿色作为外壳的主色调。

    南雁带来的磁带放的是梁祝小提琴曲。

    罗部长掏了掏耳朵,明确这是从这个绿色小玩意儿里面发出的声音后,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状态。

    哪怕他见多识广。

    南雁问其他人,“有磁带吗?”

    有人迅速递过来一盒磁带。

    他们不知道高副部长怎么做到的,像是会魔法似的。

    如果能把这盒磁带播放出来,那就证明这个东西真的成了。

    南雁换了盒磁带, 当这间休息室内想起昂扬的国际歌的曲调时,提供了磁带的工作人员一下子捂住嘴。

    竟然真的成了。

    并不是一个糊弄人的玩意儿。

    其他的磁带陆续被翻了出来, 甚至还有人拿来了录音机来做对比。

    证明这并没有作假。

    一盒又一盒。

    那小绿盒子发出的声音逐渐小了几分。

    “这是……”

    南雁想了想, “可能没电了吧。有电池吗?”

    “有的有的。”

    换上新电池的walkman再度发出嘹亮的歌声。

    大年初一在四机部值班的工作人员再也不能压制他们的兴奋。

    “真的成了!”

    这个小巧迷人的小东西可真是充满魔力。

    罗部长也不能压制的兴奋,“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新年礼物, 你们可真是……”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夸赞。

    元旦后提出的立项, 不到一个月, 准确点说也才二十多天的时间,就把这东西搞出来了。

    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啊。

    他作为四机部的第一负责人,当然知道现在国际市场上根本没有这东西。

    如果他们能量产,把这东西推销出去的话,那么这将会成为一个新的商机。

    南雁笑了起来,“那要不给南京所那边打个电话?钱向元同志还等着我这边的回音,要是接不到电话,怕是这个大年初一也过得不安生。”

    “打打打。”罗部长亲自去打电话,这值得一个大大的表彰。

    不止是电话表扬,回头还要在报纸上登报表扬,嗯,还要奖励南京所。

    奖励什么好呢,这个回头得好好想想。

    南雁则是留在这边,回答着其他人的好奇提问。

    这么小的一块,要知道这要是放到录音机上,怕是都没那块集成电路板大,怎么做到的?

    南雁笑了起来,“南研所那边的同志熬了大半个月,还请来了厂里的师傅商量工艺,在一些工艺上多有取舍。”

    早前施宁的那个能简单发声的小东西,让大家意识到这个能成。

    当希望就在前方时,所有人都努力冲刺。

    那些存在于教科书的集体主义精神,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上演。

    而这次没有大会战,只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研究员,领着一帮比她大的研究员,搞这个奇思妙想的东西。

    还真就被他们搞出来了。

    “你说这东西,要是到了国际市场上,真的能畅销?”

    “能吧,又好看还方便,要是咱们国内卖的话,我肯定先要一台。”

    对于喜爱音乐的人来说,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设备了。

    回家路上随身携带,多方便吧。

    “而且我觉得学生们也挺需要的,尤其是那些大学生。”

    大学生兜里头稍微宽绰有些钱,这两年时兴学外语,拿着大的录音机不方便,要是换作这轻便的设备,那就不一样了。

    但是这东西在国内能赚几个钱?

    还是去赚有钱人的钱更好。

    “南雁同志,这能量产吗?”

    “工艺的问题不算复杂,生产线再作调整就行,到时候可以安排南京那边的无线电厂和南研所合作,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投产。”

    南京无线电厂本来就搞录音机,现在不过是稍稍改进工艺,搞更加迷你的收音机而已,这对工厂而言不算多麻烦的事。

    “那挺快的呀,你这急脾气用在这事情上还真不错。”

    去南京督工才多久啊,这就把东西搞了出来。

    这话引得其他几个副部一阵笑,“那照这么说,小高该留在首都,督工内存条这事,指不定今年上半年就能搞出来。”

    “也不是不行,你们厂那个业务骨干小贺同志今年就在首都这边过的年,再把你这个领头羊给弄过来,说不定两三个月就成了呢,我记得之前那微型机也是小高去芜湖那边督工,很快就有了眉目。”

    南雁愣是被这群人给戴了个锦鲤的帽子。

    不过她有留意到一件事,原来贺兰山竟然是在首都过的年。

    那岂不是就把贺红棉撇在芜湖?

    这对母子相依为命惯了,也不知道这么分开能不能习惯。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跟部里的人说着新上生产线的事情。

    四机部的相关领导也都纷纷到来,虽说打搅了他们大年初一的清闲,然而在看到这新鲜玩意儿后,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打搅多多益善。

    罗部长很快就把这事报到了上面,下午的时候计委和国.务.院那边都来了人。

    这种情况在南雁的预期之中,毕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和过往追赶人的步伐不一样。

    在她对国内半导体产业“指手画脚”的前提下,又做出了东西。

    上面自然会格外留意。

    忙活了大半天,南雁这才能够清闲下来。

    罗部长把那walkman小心收了起来,谍报出身的人可谓万分警惕,曾经一手策划了香港那边的行动,可不能被鹰啄了眼睛。

    南雁见他这般也松了口气,这年头谁都不好说间谍藏在哪里。

    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显然罗部长在这方面压根不用南雁提醒。

    “你也早点休息,等明天再请你吃顿好的。”

    原本就舟车劳顿,现在该好好睡觉才是。

    “那成,明天吃什么我来定,您请客就行。”

    曾经有那么点隔阂,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南雁没往心里去罗部长自然也不会再记挂着。

    对于这个副部,他是一万个满意。

    自己丢了的无畏无惧,以及没怎么拥有过的专业能力,在南雁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欣赏这个副手。

    “成,早点回去歇着吧。”

    南雁也没歇着。

    问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掐着点等人回来。

    国内DRAM研究工作是首都几个研究所和高校研究小组联合开展的,当然参与其中的工作人员不止首都这边,还有从其他地方调来的,这其中就包括贺兰山。

    对于项目组而言,争分夺秒的赶进度是家常便饭,即便是除夕春节,也跟他们关系不大,尤其是这些从外地研究所工厂赶赴而来的技术人员们。

    充其量就是在这两天能多吃两碗饺子,中午和晚上多了俩肉菜。

    其他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贺兰山和其他几个研究员一块回来时已经九点多了,身上披挂着一层白绒绒的雪花。

    北方的冬天冷的刺骨,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然而露在外面的皮肤也会被冷风无情的抽打。

    好在都习惯了。

    几个人说笑着回来,想着打壶热水烫个脚,然后藏进被窝里睡觉,等着明天醒来,再进行新一天的工作。

    贺兰山也是这么安排的,直到敲门声响起。

    他以为是哪个同志找他商量事情,等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时,整个人都傻了眼。

    “呆头鹅,让我站在这里合适吗?”

    不合适,被人看到了的话,那说不定很快就会传播出去。

    这样好像不太好,起码对南雁的名声不太好。

    女同志很容易受到苛责,不管国内外都是如此。

    尤其是牵扯到感情,被人议论纷纷真的不好。

    南雁迅速地进了这个标准的房间。

    简单的生活用具,多余的就是床头放着的两本书。

    是两本德语书,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能看吗?”

    贺兰山连忙点头,瞧着南雁翻看书籍,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

    不是去南京那边督导工作了吗?

    怎么就来了首都,真的像是一场旖旎绮丽的梦,而当梦醒时分,字

    最好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向讲究科学的人,如今现在却相信永远。

    南雁的德语还马马虎虎,但是看这类专业书籍有些不够用。

    她转过头去,看着贺兰山还跟呆瓜似的站在那里,“怎么,傻了呀?”

    女青年上前去,拿着书环抱住了贺兰山的脖颈,她一贯喜欢这样。

    过于亲密的动作让贺兰山再度僵硬。

    “我有那么恐怖吗,吓得你都不敢动弹。”

    “不是。”贺兰山这一低头说话,湿热的唇堪堪落在南雁的额头上,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察觉到南雁并没有抗拒后,又小心地将人揽入怀抱中。

    “那边工作忙完了?”

    “是啊,我亲自出马那可快得很。”南雁听着那砰砰的心跳声,犹如擂鼓。

    忽然间觉得好笑,初相识时两人针锋相对,谁又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那个试图挖走自己的人,反倒是被她挖了回来。

    如今又成了她的猎物。

    如梦似幻。

    “在想什么?”

    贺兰山觉得心口都痒痒的,仿佛这人的呼吸都落在了自己心扉间。

    他没想什么,只是静静的拥抱着这人而已。

    小时候外公和舅舅他们会过春节,有时候他也会跟着母亲,去那边凑热闹。

    那时候外公会给他发红包,祝他新的一年顺顺利利,金榜题名。

    那是最传统的祝福。

    后来逐渐长大,关于春节的记忆就少了。

    回国后的春节都是和母亲在家属院度过。

    每每这事,总会有领导来探望,询问他们母子有什么困难之处。

    其实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庆贺。

    母亲会象征性的给他发一个压岁钱红包,说两句吉祥话。

    他们一起包饺子吃饺子。

    有时候母亲会唱歌,有时候则会让他念书听。

    “念什么书?”

    “童话故事。”

    母子俩相依为命惯了,倒也是谁都不会嫌弃谁,贺兰山不会嫌弃母亲唱歌难听,贺红棉也不会嫌弃儿子讲故事冷冰冰。

    南雁忍俊不禁,脚在盆里微微抬起,迸溅了一些水滴洒落在外。

    还有些,溅到贺兰山的手背上。

    瞧着青年帮自己洗脚,南雁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电视机广告。

    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个红封塞到贺兰山的衬衣口袋里。

    “贺红棉同志不在,不过我可以给你压岁钱。”

    贺兰山错愕的迎上那么一张喜笑盈盈的面孔,有些无奈,旋即又想到什么,指节在她脚心里挠了两下。

    这动作引得南雁一阵娇呼,“贺兰山你造反呢。”

    因为怕被隔壁听到,声音到低低压抑着,反倒是多了几分偷偷摸摸的别样滋味。

    男人的眸色都晦暗了几分,喉结滚动不敢抬起头来。

    他可真是没出息。

    但南雁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人。

    让人伺候着洗了脚后,直接缩到了这被窝里。

    招待所的标间床并不大,不到一米宽的床睡两个人,又是大冬天,肯定十分拥挤。

    年轻的身体依靠着,难免会激起一些火花,贺兰山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喉间微微发紧。

    “别闹。”

    隐藏了许久的情愫被发现,他喜多于惊。

    然而这段时间的分别又让贺兰山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成熟。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已经睡着了。

    贺兰山坐在床边,看着留在自己的后脑勺,想起这段时间工作之余同事们闲聊八卦扯到的南雁的终身大事。

    她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倒也有些好处,起码贸贸然给她做媒的人少了许多。

    寻常人可没这个胆子,上峰也不见得就对这种事情喜闻乐见。

    不过这位年轻副部长的感情归属已经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

    找个部队出身的?又或者高校里教学的年轻学者。

    总不至于寻找一个普通工人吧。

    烈属的身份是她昔年的敲门砖,但眼下谁还会介意她是个寡妇呢。

    别说曾经死了男人,就算死了两个三个男人,也不碍事。

    大家甚至在猜测,在高副部三十周岁前,会不会再组织家庭,对象会是什么身份。

    猜了好几类身份,其中也不乏去国外留学归来的大学生。

    甚至还有人打趣贺兰山。

    “男才女貌的般配。”

    但贺兰山听到其他人讨论,“小贺同志的家庭不合适,毕竟还有个在国外给美国政府效力的父亲,高南雁想要在事业上再进一步,怎么可能给自己埋下这隐患。”

    荷尔蒙冲动过后留下了一地狼藉。

    是啊,他还有个大科学家的父亲,被美国政府所看重。

    有心人大可以利用这重关系来收拾南雁。

    只不过久别重逢的喜悦让这担忧藏了起来,如今又才冒出头来。

    肆意的叫嚣着。

    隔着距离,贺兰山的指尖描绘着缩在被窝里的人。

    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可以做到这么亲密。

    但对于有着强烈事业心的南雁而言,自己或许真的不是良选。

    叹息声飘荡在房间里时,贺兰山发现那装睡的人忽然间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后悔了吗?”

    没后悔,只是担心。

    贺兰山没说话,他只是安静的看着。

    等待着南雁的失望与愤怒。

    但这种情绪,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南雁坐起身来,裹着一床被子,跟贺兰山对峙着。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可真是想不到,曾经那般恣意飞扬的贺兰山,如今竟然是个多愁善感的贺妹妹。

    “怕影响我前程?”南雁抓住男人的肩膀,手挪动到他的脖颈上,“真要是怕那就多做家务,另外去医院做个结扎手术就行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贺兰山早就听说过她的择偶标准,这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题。

    他都能接受。

    “可……”

    “没什么可是。”南雁的手往上移动,封堵住贺兰山的嘴唇,“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她倾身向前,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人,“除非你想回美国。毕竟国内实验条件差,经济水平落后,你们母子生活水准也大不如前,而且还得经常加班,都没了休闲娱乐的自由。”

    “没有。”贺兰山顾不上其他急忙辩驳,“这些都不是问题。”

    回国前早就想过,更困难的情况都考虑过,实际上现在已经很好了,而且他还得到了神祇的垂帘。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南雁笑着凑过去,“别胡思乱想小贺同志,现在美色在前你不该想着如何吻我吗?”

    作者有话说:

    上章漏了个八,腊月二十八日晚,呜呜

    ◉ 172 搞山头

    南雁的脾气古怪。

    有时候软硬不吃, 当然更多情况下她吃软不吃硬。

    展红旗那套在其他地方大概是魅力无限,但在南雁这里压根行不通。

    百巧输一诚嘛。

    贺兰山就是那个诚实的孩子。

    所以吃到了甜头。

    吻得他晕头转向,晕乎乎的被南雁抱着, “睡觉。”

    她觉得这人身上暖呼呼的,抱着十分舒坦。

    才不管贺兰山什么反应呢。

    她舒服要紧。

    被这么一个柔柔软软的女同志抱着, 贺兰山一动不敢动, 任由着南雁掰扯自己。

    无线电厂其实也有举止大胆的姑娘, 但充其量也就是热辣的告白, 哪像是南雁这样。

    他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自己的举动吵着南雁。

    贴在他胸口的人很快就传出绵绵的呼吸。

    沉睡了过去。

    太累了。

    贺兰山深有感触。

    累到极致所以才会倒下就睡,也不知道她之前哪里来的精神还跟他折腾了那么久。

    小心的挪动了下身体, 让怀里的人更舒坦一些。

    贺兰山轻轻亲了下, 当人将期待不断放低时,稍稍的一些甜头, 就足够他疯狂了。

    她是那么清醒一个人,都不怕, 自己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倘若真要担心,那应该是担心失去。

    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她失望。

    除此之外,跟着她大胆的往前走就是。

    “晚安。”

    贺兰山眼角含笑的睡了去。

    醒来时, 就迎上了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早啊贺兰山同志。”

    南雁一贯大方,大方的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你昨晚睡得好吗?”

    这话透着一点点的促狭, 让贺兰山有些脸红。

    很好,但现在有点糟糕。

    他好像起了生理反应。

    南雁觉得她就是个女流.氓, 特别喜欢逗弄这人。

    尤其是看到那微微泛红的耳垂, 恨不得揉揉掐掐一番才过瘾, “你要真不行,那我才该哭鼻子呢。”

    眼看着那粉红变成了烫熟了的大虾。

    滚烫滚烫的。

    南雁一脸惊讶,“你该不会真不行吧,那我就得退货……”

    贺兰山捂住那张嘴,压低了声音的委屈,“别胡说。”

    她明明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怎么比那些美国姑娘还要热辣。

    南雁咬了一口,这才能有说话的自由,“那改天验验货。”

    “南……”

    声音被吞了下去。

    一大早晨干嘛讨论这么个问题呢。

    倒不如给他一点小小的奖励。

    同住在招待所的几个研究员觉得贺兰山今天不太对。

    先是收拾的慢吞吞,让他们先走。

    后来又像是发高烧,面红耳赤的模样多少有些古怪。

    问他说没事,再然后工作的时候倒也认真,只不过吃饭时又有点发呆。

    “想家了?”

    贺兰山和他们还不一样,回国后一直没有组织家庭,和母亲贺红棉相依为命。

    大概是在担心家里的老母亲吧。

    同事笑着打趣,“小贺你也不小了,没考虑处个对象?要不帮你张罗张罗?”

    尽管没回家跟家里人团聚,但春节期间的保留节目少不了。

    贺兰山再度面红耳赤,“不用,不用麻烦。”

    “不麻烦的,真要是成了请我喝杯媒人酒就行。”

    贺兰山越发窘迫,“真不用,我有……有喜欢的人。”

    “真的假的?现在在处着吗?哪个单位工作,做什么的呀。”

    饭桌上喜欢八卦的男人同样不少,当天下午贺兰山有对象的消息就传得整个项目组人尽皆知。

    有年轻的女学生黯然心碎——

    原本想着毕业后可以近水楼台,谁知道这位长得极为白净斯文的研究员竟然已经有了对象。

    然而对象是谁,他们还无从得知。

    有不死心的忍不住打听,然而同住在招待所的研究员们也不知道啊。

    这么一来二去的,刚巧传到了来这边慰问项目组的贺铮耳朵里。

    “贺司知道这姑娘是谁不?”

    贺司长不知道,但心中隐隐有猜测。

    “不清楚,估摸着是暗恋人家女同志,没敢告白呢。”

    “也是,我瞧小贺同志是有些内敛,其实他长得好脾气又好,我寻思着哪家姑娘能拒绝他的感情?”

    贺铮觉得这可说不定。

    即便认识南雁很多年,他也从来拿不准南雁的性格。

    这位上司不说古灵精怪吧,但你还真猜不透她的那点心思。

    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有些事情除非当事人挑明,否则就烂在肚子里完事。

    他在这边慰问完项目组后,回部里正好遇到南雁。

    “晚上要不去我家里吃个饭,喊上小贺咱们一块聚聚。”

    南雁狐疑的看着他,然后摇头。

    贺铮有点奇怪,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应该啊。

    “晚上罗部长请客,我要去吃他的大餐,才不要吃你家的家常便饭。”

    贺铮:“……”他好像再度输给了部长。

    不愧是部长。

    上有老下有小还能这么舍得本钱哄南雁开心。

    不过这也正常。

    部委又不是尽头,还能往上走。

    工作搞好了,就有这个可能啊。

    哪怕是为了退休后的待遇呢。

    贺铮也跟着去凑热闹了,因为那小玩意儿的出现,这聚餐都变得格外热闹,罗部长还唱了几嗓子,听得大家直乐呵。

    “小高你也来两嗓子。”

    南雁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那等下你们就得送我去医院了。”

    这倒是让兴奋的一群人想起来,这人早些年声带轻微撕裂,虽说早就养好了。

    但也算有了旧疾,还真不能不注意。

    遵医嘱有特权,南雁看着大家表演,她当最捧场的观众,鼓掌的手都红了。

    “你看,可疼了。”

    回到招待所后,悄悄蹿到了贺兰山的房间,南雁摊开一双手,跟贺兰山卖惨。

    纤细没多少肉,不算特别白嫩,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粗茧。

    贺兰山低头亲吻了下,“我去打盆热水。”

    南雁满意的点头。

    会照顾人,这是一个超级大的优点。

    热水泡手,然后再加点热水泡脚。

    一套下来南雁觉得舒服极了。

    再度蜷缩在被窝里。

    进展太快,快得离谱。

    上次他们见面,这才确定了彼此的感情动向。

    再度见面时,竟然除了最亲密的行为已经都来了一套。

    而且还都是南雁主动。

    哪怕真真切切的拥人入怀,贺兰山依旧觉得如梦似幻。

    “我还要在这边多待两天,过些天可能要出国一趟。”南雁说着工作安排,“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贺兰山反应很快,“去法国?”

    “嗯,在搞专利的事情。你的导师格兰特教授,或许能帮上点忙,所以想让你跟我一块去。”

    南雁还不至于公私不分。

    在工作面前,个人的感情得往后放。

    换句话说,该利用的还是得利用,毕竟有些事情还真需要走捷径。

    贺兰山笑了起来,“很乐意为您服务,女士。”

    他去美国不安全,不过去欧洲那边倒也还好。

    请格兰特教授帮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能够帮南雁更快的解决问题,贺兰山当然很乐意效劳。

    南雁笑了起来,“晚安贺兰山同志。”

    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隐隐察觉到贺兰山身体的变化,但也没吭声。

    嘴角含着笑睡了去,醒来后继续忙活。

    按照南雁的计划,这种日子本该持续到出国前。

    然而她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大晚上的有人敲门向她请教问题。

    南雁倒还好,贺兰山浑身一颤,活脱脱一副被捉奸在床的模样。

    可不就是捉奸在床嘛。

    尽管敲得是隔壁的门。

    “你怕什么。”南雁笑了起来,她都没怕。

    贺兰山没吭声,怕什么?

    怕影响南雁的名声。

    尽管这种背着其他人偷偷拥抱躺在一张床上的感觉很好,甚至现在紧张却又格外刺激。

    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然而他还是怕会影响到南雁。

    她是副部,更应该注意影响才是。

    南雁咬着他的耳朵,然后是嘴唇,“你见我什么时候乖乖听话过?”

    她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工作上是,感情上也不例外。

    “真要是被抓了个现行啊,他们怕不是还得做你工作,让你赶紧想法子跟我结婚呢。”

    南雁带着几分嘚瑟,“不然他们怕不是就要失去带领他们征战星辰大海的高副部咯。”

    贺兰山见惯了南雁处事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如今却又不一样。

    有点嚣张。

    睥睨众生。

    可她本来就有这个资本啊。

    只是一向把自己掩藏起来而已。

    这样的南雁。

    贺兰山任由着旁边在敲门,他轻轻吻了过去,体验这别样的刺激与战栗。

    不过有了这么一出,南雁第二天早早就拎着衣服从贺兰山屋里溜了出来。

    回笼觉睡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开门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前段时间吃药调理身体,睡觉有些沉,地震来了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昨晚敲门的研究员有些不好意思,“南雁同志你身体好些了吗?”

    这位高副部身体不是特别好,这事他们倒是都知道。

    工作忙也顾不上好好调理,都是累的。

    “好多了,我十点之前都有时间,要是大家有空咱们可以在这开个座谈会嘛。”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强烈认可。

    南研所那边的研究消息到底还是在首都散播开来。

    虽说不搞封建迷信,但这位高副部带队工作效率是真的高。

    他们项目组也有点心动,想要人亲自督工。

    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其他法子。

    总之多点交流是好的。

    或许有些领导完全是外行不懂得专业知识,只会说些大话空话。

    但这位高副部显然不是这类领导。

    技术出身,即便是其他技术工种出身,但同样得到研究员们的尊敬。

    南雁和贺兰山偷偷摸摸相拥入眠的日子是何等短暂,不过仅仅三天而已。

    贺兰山也参与到了这座谈会当中。

    他近距离的看着南雁津津有味的听着其他人的发言,偶尔的一两句略显得外行的话却又是能引发更多的深层次的讨论。

    他想,自己对南雁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好在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认识了解南雁。

    真好。

    ……

    南雁带着几个人出国,其中有两个熟人,一个是贺兰山另一个则是二徒弟乔常水。

    乔常水即将毕业,工作安排还没定下来。

    南雁倒是有了点想法,但这个想法能不能践行成功,还得看乔常水这次巴黎之行的表现。

    同行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不免觉得这有些师傅带徒弟刷履历的意思。

    贺铮也觉得南雁这次是不是太大意了。

    找到罗部长说起了这事,“我跟学校那边问了,乔常水的专业能力自然不用多说,毕业后应该会去外贸外交两部门工作,南雁同志现在带他去巴黎,除了跟人说这是她的人外,其实作用并不大。”

    甚至还可能起到反作用,让人觉得乔常水是靠着这个师傅才有的今天。

    怕不是要被其他人瞧不上。

    当然也会有些人巴结他,毕竟有个牛逼轰轰的师傅嘛。

    总之这对乔常水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罗部长有些意外,“你倒是都会考虑问题了。”

    这话有着褒奖的意思,虽然听着像是在骂人。

    贺铮有些不好意思,他过去的确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但人总不能活在过去。

    “这事既然思考到这地步了,那要不要再往其他方向想想看?”

    贺铮有些想不出来。

    同样被提醒的郑君也想不出来,“您老就别跟我卖关子了。”

    郑君在外交部,孙元任在外贸部。

    外交部早就盯着那些学生了,乔常水就是其中一员。

    还是很被看好的那个。

    大部分人也没想那么多,没把南雁和这个准毕业生联系在一起。

    直到南雁亲自点将。

    知道她跟南雁关系好,不少人过来打听。

    郑君能说什么?

    头疼的很。

    她不信外贸部这边就没有。

    对了,外贸部这边怕是更头疼。

    从美国回来的褚怀良调到外贸部工作,现在是美大司司长,这也是陵县出身,和乔常水也是旧相识。

    这简直是陵县的人才开会。

    小小的县城出了这么多人,闹着玩儿呢。

    肯定会有人说闲话啊。

    这举动真的不太明智,总不能说南雁不装了,现在开始拉帮结伙搞山头了吧?

    孙元任叹了口气,“你呀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你能想到的问题,小高难道就想不到?”

    “她可能想得到,但愿不愿意去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况人一旦骄傲,指不定就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真说不好。

    “我也是担心她。”

    “知道你是担心她,但你更应该信任她。”比起刚来到外贸部的褚怀良,从事多年外交工作的郑君倒是太沉不住气。

    “乔常水的履历稍微一查就出来,早晚会被人知道。他脑袋灵活,还在念书就能组织同学去赚钱,不举着南雁的大旗,反倒是利用同学大院子弟的身份,你觉得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傻子?”

    “人聪明着呢,知道避嫌。现在不避嫌了,那是因为新的考验来了。”

    郑君还没太反应过来,“他需要什么考验,毛头小子一个。”

    “是毛头小子没错,但你别忘了,这个毛头小子过去半年多,可没少跟人打交道,光是靠翻译就挣了不少的钱,哪怕不来部里工作,人也有不错的前程。南雁也一直在想,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更合适,这不她现在考验这个徒弟呢。”

    “外贸?”郑君想了想,牵扯到专利申请,应该和外贸有关,外交相关成分不够浓厚。

    “你呀你,就知道这一亩三分地的营生,你也不想想他这次过去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去申请专利,进行国际专利保护。

    专利在手一方面可以保护自家的生产,二来则是可以卖专利给人挣钱。

    过去卫生巾、布洛芬和尿不湿都是这么搞的。

    这次搞那个什么walkman,用意也在此。

    专利。

    郑君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您是说专利方面的工作?可现在没有这方面的岗位吧。”

    “没有,但是有这个需求,他的专业能力不错,如果这次巴黎之行能挑起大梁,回头肯定会有这么个岗位的。”

    岗位的创造源于需求。

    需求、创造、有人匹配。

    现在国内处于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在他们把控中。

    就看乔常水能不能挑起大梁。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创造、匹配的过程,将会十分迅速。

    郑君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也是,南雁不可能事必躬亲,她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如果有这个专业能力过硬的人来搞这个,其实就是分担了工作压力,而且我看最近国内半导体发展还挺快,的确需要专利保护。”

    郑君恍然,“难怪罗部都没阻拦,你们都串通好了呀。”

    “什么叫串通好了?你呀,考虑问题多往深层次想一想,另外要相信自己的同志。”

    郑君嘟囔了句,“那你们不也设置关卡考验乔常水,这也谈不上信任吧?”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

    但还有一点不太明白,“既然举贤不避亲,那怎么没把那个小姑娘喊上,我记得她是在清华念计算机。”

    和她师兄一起搞的翻译公司很赚钱,为人处世倒是有几分南雁的样子。

    不喊上段莹莹,小姑娘心里头能乐意?

    孙元任笑了起来,“谁说这单是对小乔的考验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 173 巴黎之行

    考验是多方面的。

    何况不是对南雁把控度的考验呢?

    这两年国家发展很快, 不止半导体行业,其他行业也有一些发展。

    和国际接轨意味着需要玩明白一些国际规则。

    这让外语成为了一样必备工具。

    但懂外语的到底只有极少数一部分人,这其中精通外语的更是少之又少。

    更别提在精通外语的基础上, 对外国的那套贸易准则极为熟悉的,更是凤毛麟角。

    不管从哪方面说, 乔常水都是这凤毛麟角之一。

    这个喜欢外语的青年, 当初也只是个忧伤的文艺青年, 喜欢的是那些优雅流畅的文字。

    而现在, 他对机械工程或者说理工科更为熟稔,一度帮助其他部委解决了些翻译上的问题。

    这么一个人,早就被盯上了。

    只不过到底安排在哪个合适的位置, 是个大问题。

    南雁这别出心裁的安排倒是能够解决眼下的麻烦。

    真要是经得住考验, 那可比安排到外贸外交部门合适。

    至于那个被“冷落”的小徒弟段莹莹,孙元任笑了笑。

    人的心态很重要, 虽说让人坦然面对得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想要肩负重任,还真就得有这份心境。

    段莹莹如何面对这份“冷落”, 和师妹关系很好的乔常水回国后又如何解释这次巴黎之行。

    考验从来不止一个。

    就看这些年轻人,能否成功应对。

    郑君离开这边时带着点郁闷,这都算什么?

    归根结底是她业务能力算过关,政治意识却远远不达标。

    不是什么好事, 但也没那么糟糕。

    自己的前程大概也就那样,甭想着再培养什么大局观。

    说没遗憾是假的, 但想了想也能接受。

    老领导对她一贯恨铁不成钢, 是早就看明白了她的仕途前景?

    还真是……

    老狐狸一个。

    只不过他向来看好的高南雁能走到哪一步?

    部长,甚至副国级?

    总不能再往上吧。

    最上面的那个位置就那么几个人, 给十个胆子, 郑君也不敢想。

    同样得到答案的贺铮觉得这事办得很绕人。

    “乔常水知道吗?”

    他跟乔常水倒是熟悉, 青年在外语方面十分有天赋,而刚巧部里会收到以及搜刮到很多专业类的杂志书籍,有些过于专业的内容,部里的研究员都不见得能解释。

    不耻下问嘛。

    贺铮回去找乔常水这个小年轻来帮忙,青年岁数不大,但解决问题的能力超一流。

    只能说,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所以这次考验,乔常水知道吗?

    罗部闲闲地瞥了一眼,“你觉得高南雁的徒弟都是傻子?”

    知道隐藏身份的人,难道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吗?

    贺铮觉得乔常水是不是傻子他不知道,但是在罗部眼中,自己怕不是个憨货。

    “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去忙你的吧。”

    知道是担心南雁。

    但要对自己的同志有信心啊。

    贺铮点头,但走了没两步又回了来,“那贺兰山他……”

    “他怎么了?”

    贺铮思考了下,“会不会影响小高的未来?”

    虽说青年男女互生情愫合情合理,但贺兰山的身份特殊了点。

    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罗部长什么人,听到这话就明白了贺铮的担忧。

    “她的事业心比你强多了,你说如果男人成为她人生路上的挡路石,她能忍?”

    贺铮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在南雁心中事业第一,男人可能连第二的位置都捞不到。

    不可能为了处个对象就毁掉自己的前程。

    她还没那么傻。

    “说不定,她回头再把小贺同志那个美国爹给策反过来。”

    贺铮玩笑的说了句,也没当真。

    罗部长闻言莞尔,“也不是没这可能,不过策反他意义不大。”

    赫尔曼·希克斯的身份毕竟特殊,特殊到美国政府都给安排对象,环肥燕瘦任由他挑选,这才有了贺红棉当初的一步登天。

    策反他,虽然有用,但不利于中美关系的维持。

    不策反,但可以再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说,这次南雁带着贺兰山去巴黎,难道就是带着人出国长见识?

    贺兰山可是出生在美利坚,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什么花花世界没见过?倒也不缺这次巴黎之行。

    不过是拉着人当肉票,让那位大科学家主动帮忙罢了。

    贺铮还没弄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罗部长在看到南雁提交的巴黎之行名单时,就已经知道她那点小心思。

    真觉得她沉迷于美色忘了前程?

    人清醒着呢。

    ……

    抵达巴黎后,贺兰山第一时间给自己学生时代的导师格兰特教授电话联系。

    这位教授一直对这个学生有些愧疚。

    亚瑟从来都是他的好学生,只不过这师生情谊到底没能抵过和赫尔曼几十年的朋友情谊。

    而当贺红棉离婚,回国后,这种愧疚就更为强烈。

    固然是为了帮老友打探消息这才频频写信,但未尝没有想补偿这对母子的意思。

    尽管,对方从未回信。

    这通来自巴黎的电话让格兰特教授十分高兴,“亚瑟你过得还好吗?你怎么去巴黎了,打算在那里待多长时间?”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可以安排去巴黎,想要当面和这个学生再好好谈谈。

    这些问题,甚至都在南雁的预期之中。

    贺兰山不紧不慢的回答过后,约定了两天后的会面。

    他倒是不担心会正在见到父亲,这位德裔科学家的自由度并没有那么高,想要离开美国并不简单。

    格兰特教授,可能会带来他的书信,但不会把人带来。

    即便是人来了又如何?

    他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南雁笑着询问,“会不会觉得对不起格兰特先生?”

    贺兰山将加了少许糖的咖啡递过去,“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这个模样,让南雁想起了早些年初见面时,贺兰山的那点桀骜劲。

    似乎离开国门后,这种劲头就又冒出来了。

    大概国门是开关吧。

    南雁看向窗外,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来到巴黎后,已经让乔常水先去处理专利申请的事情。

    先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办事效率。

    能成自然最好,不成功倒也在预期之中。

    法国人的办事效率并不怎么高。

    乔常水在熟悉了整个办事流程后,不出意外的被工作人员给敷衍了。

    他倒是也不着急,在那里安静的观察了大半个小时,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酒店。

    简单说了那边的情况。

    “行,后天下午,贺兰山会跟他学生时代的导师一块吃饭,到时候你也过去。”

    贺兰山的导师啊。

    乔常水点头,“师傅你不去吗?”

    “我不去,我有点私事。”

    南雁的私事倒也不是特别复杂,一来是祭拜死去的总统先生,二来则是跟老熟人碰个面。

    尽管英国与法国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但这并不影响莫妮卡这个英国记者来巴黎这边和南雁见面。

    女记者比头些年略有些憔悴,尤其是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

    她坦诚自己的羡慕,“你还是那么的年轻,上帝如此偏爱于你。”

    南雁笑了起来,“你看不到的地方,它重重给了我一拳。”

    两人寒暄了几句,南雁问起了莫妮卡的近况。

    这位身上透着些酒味的英国女记者最近过得不算特别好。

    前不久,刚因为感情纠葛丢失了工作。

    “要知道,来巴黎的机票钱几乎花光了我的储蓄。”

    南雁稍有些奇怪,“你们这边私生活还会影响工作?”

    莫妮卡被问的面色有些尴尬。

    “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得考虑再寻找一个合作对象。”

    莫妮卡丢工作的原因的确和感情纠葛有关,前男友不满她劈腿,所以将她的一些事情抖搂了出去。

    这才是丢掉工作的根本原因。

    昔日的女记者抓住南雁的手,“Kelly,帮帮我,我需要东山再起,尽管我现在不在报社工作,可是我依旧有很多人脉可以用。”

    她需要钱。

    富足的生活过得久了,谁都不希望自己变成穷光蛋。

    没了稳定的工资收入,莫妮卡最近可以说不要太倒霉。

    她现在需要一个收入,一个报复的机会。

    她知道这个东方女人既然来找她,那么肯定会给她带来这么一个机会。

    让这段时间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都后悔的机会。

    “帮我,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帮你来做事。”

    南雁看着这位可怜巴巴的女记者,觉得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让人甚至都忘了底线,只为了得到钱。

    南雁并没有着急答应,而是邀请人品尝今天的餐点,“这里的鹅肝还不错,不过我听说美国硅谷那里有一家很不错的高档餐厅,鹅肝味道美妙绝伦。”

    莫妮卡有些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跟南雁周旋,“这个我倒是听说了,不过听说那边的鹅肝似乎并非法国鹅肝,块头没那么大。”

    “块头大,不见得就是好的。论国土面积,谁又比得上苏联?但论经济,美国才是最好的。”

    “这倒……”莫妮卡看着南雁那挂在嘴边的笑容,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那家高级餐厅也是你的手笔?”

    她见识过这位东方女人的手段,一点都不奇怪南雁能把手伸这么长。

    “哪能啊,那里可是硅谷,哪有我插手的空间。”南雁十分客气,“不过是想请人办点事情,有求于人自然姿态要放得低一些。”

    莫妮卡觉得有些可笑,有求于人。

    难道这位女士不也是有求于自己吗?

    可是她的态度,可一点都不低呢。

    英国女记者的心思压根藏不住。她觉得可笑,也真的笑出了声。

    一个能被看穿的人总是好利用的。

    “难为你特意飞这一趟,来回的机票我给你报销。”

    莫妮卡听到这话一愣,下一秒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简直就是另类的逐客令。

    Kelly不想跟她合作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莫妮卡浑身打了个激灵,“Kelly,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之前的合作也一直很愉快,没必要这么见外。”

    南雁笑了笑,“没有,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说买卖不在仁义在,你现在经济不怎么宽绰,我总不能邀请你吃饭还要你雪上加霜吧?”

    她说的越是客气,莫妮卡心就越往下沉。

    这简直是要划清界限!

    “Kelly,别这样。”

    她压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在听到那句话后笑了下而已。

    这个东方女人,怎么就这么强势的让人讨厌呢?

    然而再讨厌,也是她现在翻身的唯一希望。

    莫妮卡伸过手去,抓住南雁,“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都是女人,在感情上受到挫伤总会影响我们许多,不是吗?”

    “再给我个机会,我认识几个美食评论家,联系他们来点评一下硅谷的那家高档餐厅怎么样?对了亲爱的,你还没有跟我说,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是不是又推出了新的产品?”

    解决问题的最后办法那就是转移矛盾,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产品?我承认现在我不在报社工作,可能不如之前,但我还有很多朋友在报社工作,相信我可以帮你的。”

    英伦女记者小心地摇动着南雁的手,“亲爱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看在我们过去合作愉快的份上。”

    曾经倨傲的记者,如今却是摇尾乞怜。

    南雁没什么好高兴的,只是神色冷冷的说道:“先吃饭吧,这么美味的食物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莫妮卡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巴黎的高档餐厅也不见得十分好吃,倒是有两家甜品屋的甜品非常不错,等会儿我请你去尝尝看。”

    南雁看了一眼,鼻腔里发出声音答应下来。

    这让莫妮卡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没那么生气了。

    反客为主这事南雁没少办过,之前挖贺兰山回国也好,现在欺负莫妮卡也罢,都是这么一招。

    但很好用。

    晚上回到酒店时,她拎着几份甜品。

    乔常水见到那香甜的糕点有些走不动路,“师傅,你从哪里买的?”

    “一个朋友带我去的,怎么样?”

    乔常水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贺兰山,“多亏贺工,那位教授已经安排了人,明天我过去处理就行。”

    格兰特教授安排的人如何能发展为自己人,这才是这次巴黎之行的关键。

    总不能往后总是麻烦这位在美国工作生活的教授吧?

    显然乔常水意识到了这一点,凑到南雁房间里低声说了几句。

    青年有他的处理手段,但不知道这一套在巴黎是否行得通,所以得找南雁来确定下。

    “真的长大,能独当一面了。”

    这夸赞让乔常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头,“哪有,我还得师傅你多多指点呢。”

    如果不是当年师傅的指点,或许他现在跟学校里的很多同学差不多,拼了命的学习外语,而目的只是为了将来出国。

    那不是他追求的。

    好在很早之前乔常水就有了一条属于他的人生道路。

    这条道路最终能通向哪里,走多远,他还说不好。

    但起码现在,他走在这条路上,斗志昂扬。

    ……

    格兰特教授毕竟是巴黎公约执行委员会的委员,有他金口一开,专利申请的事情变得格外顺利。

    乔常水跟帮忙带路的法国青年很快就热络起来,很快就发现这人竟然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这么一颗心啊。

    乔常水也有啊,而且他也一直都在读人文社科类的书籍,让自己的知识面更加丰富。

    正好赶上有博物馆的开放日活动,乔常水约这个法国青年莱诺一起去博物馆参观。

    友谊迅速升温。

    等到乔常水离开巴黎时,已经去莱诺家□□进晚餐。

    两人约定了相互写信。

    进度比南雁预期的还要快。

    乔常水觉得自己这位法国朋友有些天真。

    不过他并没有跟南雁吐槽朋友,而是想着怎么跟莱诺维系友谊。

    莱诺在相关部门工作,有他帮忙的话,在专利申请方面就可以省事许多。

    如何维系这段友情,这不属于南雁的教学内容。

    乔常水自己有在想法子,青年人在有共同兴趣爱好的前提下,友谊的维系都不算什么难事。

    倒是贺兰山情绪并不怎么高涨。

    回国的航班上,青年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怎么了?”

    手上温柔的触感让贺兰山回过神来,看到坐在身边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脸上有浅浅的愧疚,“吵着你了?”

    回国航班略有些漫长,机舱里陷入沉睡之中,乔常水甚至发出了有些响亮的鼾声。

    南雁笑着用手指勾连着他的手指,“你的心事吵着我了。”

    贺兰山知道南雁如果乐意,可以是解语花。

    “格兰特教授跟我说,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他原本以为,父亲如果过得不开心自己会很高兴,但当真的听到这消息时,贺兰山才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恨那个男人。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很正常,你母亲很会照顾人,这是她的功劳。”

    贺兰山听到这话后反应过来,是啊,过去家庭和睦建立在母亲牺牲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家庭服务的前提下。

    如今他的家人似乎并不想做出这般牺牲,希克斯先生的妻子儿女,在经受了苦难之后,现在只想要过好日子,想法子从这位大科学家手里头拿钱逍遥。

    儿女不成器,还要为之操心。

    这些,不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贺兰山忽然间释然,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即便是科学家也不例外。

    这跟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其实也有关系的。”南雁悄声说道:“这时候你当个乖巧的儿子,说不定还能从这位老父亲这里捞到点什么东西。要不给希克斯先生写写信?”

    贺兰山错愕的看着南雁。

    南雁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本来就不是好人。”

    她就是个坏东西,利用的明明白白倒也不遮掩。

    这话惹得贺兰山轻笑,“我知道啊。”

    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哪又怎么样。

    他不在乎。

    作者有话说:

    更啦更啦

    争取明天调整过来

    今年双十二没买东西倒是省钱了

    本章发红包

    ◉ 174 熊猫牌彩电

    纯粹的好人有。

    但那并不是高南雁。

    他认识的南雁, 向来是利益为重。

    国家利益,集体利益。

    个人嘛,就是被利用的对象, 能够以身犯险的人连自己都能加以利用,何况是其他人?

    贺兰山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性。

    他还没那么矫情。

    南雁闻言忍俊不禁, 贺兰山比她想象中还要想得开一些。

    他心底也有柔软的地方, 毕竟那是教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父亲, 曾经最为崇拜的人。

    只不过比起母亲贺红棉, 赫尔曼·希克斯的地位似乎要往后一些。

    心中有软肋并不可怕,若是将这块柔软挖了去,那还是贺兰山吗?

    但他到底是理智的, 起码现在知道自己究竟站在哪一方。

    “不愿意写信也没事, 回头小乔会经常出国,大概到时候会当你们的信使。”

    那位格兰特教授显然会利用好这重关系。

    只不过这就要拖乔常水入局。

    “回头我先写一封问候的信。”

    这时候的问候, 无异于雪中送炭。

    相信他会很受用。

    “等机会合适了,再让母亲写信给他。”

    南雁固然熟知人性, 但贺兰山更了解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何步步为营的让对方落入自家的温柔陷阱,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贺兰山的算计让南雁目瞪口呆,忍不住的亲了他的脸颊一口,“你可真聪明贺兰山同志。”

    夸赞和亲密的举动双重功效, 这让青年面红耳赤,脸上都滚烫一片。

    南雁看他这般忍不住要调侃, 余光冷不丁的就将站在不远处的人纳入眼底——

    乔常水站在那里, 目瞪口呆的解释,“我, 我去厕所。”

    他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但贺工那表情, 还有两人抓在一起的手。

    我的老天爷,师傅你可以啊。

    真的看不出来。

    贺兰山完全没想到,竟然被乔常水撞见。

    他脸更红了,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南雁的手,刚想要松开,却不想手指头被她紧紧抓住,大有你敢松开,我就跟你没完的意思。

    他哪敢。

    只好乖乖的抓住南雁的手指。

    南雁神色极为平静,“厕所不在这里。”

    乔常水反应过来,师傅的意思是说赶紧滚,去上你的厕所,别在这碍眼。

    好的好的。

    乔常水连忙道:“那我去上厕所。”

    这个跟法国青年谈笑风生的中国青年,这会儿像是个呆瓜。

    南雁揉了揉太阳穴,“怎么收了这么个呆瓜徒弟?”

    说着又扭头看向贺兰山,“没事的,不用担心。”

    乔常水倒不至于会说出去。

    她这个徒弟偶尔脑袋不灵光,但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贺兰山现在不怕了,南雁都无所畏惧,自己为什么要瞻前顾后的担心?

    他要做的,是站在南雁身边。

    遇到危险时,挡在她面前。

    仅此而已。

    “睡会儿吧,回国后有的忙呢,别忘了你的年终目标。”

    贺兰山加入到DRAM项目组,忙得连春节都顾不上,这次出差也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插曲过后,又要恢复忙碌的常态。

    但有那么一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他呀。

    如果能够完成研发工作,他就可以跟南雁组织家庭,成为最亲密的爱人。

    从此他们就是合法夫妻,可以大大方方的牵手,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

    美好的期待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南雁的手,飞快的在她嘴角啄了一下。

    迎上南雁那稍稍错愕的眼神,贺兰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耳垂又红了一片。

    连忙闭上眼睛,正襟危坐的去睡觉。

    南雁忍俊不禁,这人倒是可爱的很。

    可比当初那个自信又嚣张的贺兰山可爱多了。

    她也闭目休息,毕竟回国后要忙的事情很多,都不见得有调整时差的机会。

    乔常水悄悄从厕所出来,路过这边时微微侧头余光巡视。

    两人似乎都在睡觉,看起来没有任何亲密的迹象,如果不是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的话。

    青年稍稍停顿,然后就看到了那缓缓睁开的眼眸。

    师傅她没睡着!

    乔常水被这么瞥了一眼,吓得恨不得从没出生过。

    他连忙脚不沾地的走了过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别杀我灭口好不好?

    ……

    南雁这次法国巴黎之行的效率相当不错,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专利申请。

    而在她出国,甚至说在她抵达首都的第三天,南京那边已经开始了生产线的改装调试。

    当二月份来到尾声时,这边的生产线已经调试了七七八八。

    三月份投产并不在话下。

    施宁跟着钱向元去了合作的工厂,拿着工厂厂长塞给自己的巧克力,乐呵呵的合不拢嘴巴。

    “就你这点出息,几块巧克力就把你给哄好了。”

    算什么呀。

    真是小孩子心性沉不住气。

    施宁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所长你尝尝,很好吃哒。”

    巧克力呢。

    小高姐年前离开所里时,不知道从哪里给弄了两斤。

    但所里那么多人,压根不够分,一人才一块!

    她是最年轻的研究员,几个老大哥老大姐看她小,就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她。

    这样施宁才有了五块巧克力。

    她都没舍得吃,初一那天大姐带着好多饺子包子来所里,把着仅有的几块巧克力给了大姐,让她带回家给家里的小朋友尝尝鲜。

    施宁一块都没留!

    这次的巧克力都是她的。

    一共五块。

    项目组十来个人呢不够分。

    施宁想了想,给了钱向元一块。

    她要再留下一块给小高姐。

    忽然间收到巧克力的钱向元有些意外,没想到能从施宁这里虎口夺食。

    瞧着得力干将这一脸肉疼的模样,哪能真的要她这心爱的零食啊。

    “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到底还是小姑娘家家,爱吃这玩意儿。

    “等回头有机会,给你买个十斤八斤的,看你吃不腻。”

    有一点点苦。

    但更多的还是那种齁甜齁甜的味道。

    比大白兔要浓郁的多。

    她嘴角都有巧克力渣,“才不腻呢。”

    钱向元不跟小孩子争辩这个。

    施宁又问起了南雁的事情,“小高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好说。”

    说是去国外申请专利保护了,不然辛苦搞出来的东西,被外国人给弄走多可惜啊。

    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她回不回来都一样,不耽误事。”

    首都那边安排了部里一个司长来这边督促生产线改进工作。

    人也挺好,说话客客气气,不是那种拿鼻孔看人的机关领导。

    南雁来不来,倒是对这边工作没啥影响。

    “那不一样。”施宁很认真的说,“我很希望,小高姐能够见证咱们生产线上第一台机器的诞生。”

    意义不一样。

    钱向元没想到这小姑娘心思还挺细腻,他敲了敲施宁的脑壳,“行,我给首都那边打电话,帮你问问。”

    “谢谢所长。”作为报答,施宁又执意把那块巧克力给了钱向元。

    带着一些属于小孩子的执拗。

    钱向元没办法,“成,肯定给你办到。”

    都拿人手软了,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南雁原本没想着再去南京,自己在南京的工作已经结束。

    部里派了李司长过去督工,到时候大概也会有别的同志过去,她不见得非要过去。

    但南京所那边意思很明显。

    罗部长觉得还是去一趟更合适,“那个小同志对你还挺敬重的,别伤了小同志的心。”

    天才研究员,不管在哪里都需要被好好保护的那种。

    年纪轻轻就有所成就,就这么点请求,满足一下也无妨。

    “再说了,部里头本来就要派人过去,你去那边正合适。”

    南京录音机厂新生产线开工仪式,部里要过去人。

    “老李不是在那边嘛。”

    “不一样,重视点也好,这样一来大家都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搞研究,你这工作也能轻松点。”

    倒是这个理。

    南雁也没再坚持。

    走之前,罗部长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

    “怎么那么多零嘴。”

    怕不是去外贸商店里搜刮了一圈,南雁从巴黎回来时都没想着买东西。

    “你回头用你个人名义,奖励施宁同志,让她多点奇思妙想。”

    南雁:“……我觉得可能来个奖金更合适。施宁家里头人多,开支大。”

    “她现在的工资也能养活家里那么多人,但想要吃点洋货可不容易,你给了她钱她也是给她大姐,不舍得自己花。”

    给人奖励,得看准人想要什么。

    施宁还小着呢,听钱向元说又是个馋嘴的姑娘。

    给她零食过过瘾,肯定比给奖金更合适。

    “是我欠考虑了。”早知道这样,从巴黎回来时,说什么都给这小朋友带点零食了。

    没留意。

    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说。

    不过距离南京那边开工还有几天,南雁这些天留在首都。

    处理一些事情,她今年上半年的工作行程基本上已经确定下来,当然秘书也只是大致规划了下,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工作计划就赶不上变化了。

    离开国内不过十天,首都似乎又有些不同。

    街上的外国面孔多了些,过往被定性为投机倒把的小贩生意也出现在街头巷尾,不像过去藏得那么严实。

    南雁去首都的几个无线电厂视察工作时,发现这边工厂也有了变化。

    从芜湖那边引进了一条彩电生产线,除此之外还联合引进了一条三英寸的晶圆生产线。

    芜湖那边的电视机厂生产的彩电品牌叫彩虹。

    而首都这边则取名为熊猫。

    南雁哭笑不得,“熊猫是黑白的,怎么彩电还取名熊猫了?”

    厂长得意的解释,“高副部长可能不太清楚,这熊猫啊可受欢迎了,我看国内出口的带着熊猫图案的尿不湿都卖的价钱高一些。”

    南雁:“……”她可真是太清楚了,沧城那边的羽绒服还有熊猫款的呢,在国外卖的不要太好。

    行吧,谁能不爱大熊猫呢?

    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反差萌也挺可爱的。

    结束了在这边厂子里的视察,南雁想了想,去找林蔚一起吃饭。

    不过她今天过去的有些不太巧,林蔚不在家,倒是在林蔚家里遇到了丁若楠。

    透过半敞开的门看去,屋里头还有个年轻姑娘。

    瞧着有些眼熟,不过猛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丁若楠也没想到会遇到南雁,“大姐她出去写生,我来给她打扫一下卫生。”

    “这样啊,那你忙,我先走了。”南雁没打算在这边逗留。

    转身就离开,但还是听到了门被关上前的声音,“她来做什么?”

    “思敏你别这样。”

    思敏。

    南雁忽然间想了起来那年轻姑娘是谁。

    孙思敏,孙时景同父异母的妹妹。

    曾经陪着母亲去沧城找过自己,因为没怎么说话,南雁没什么印象。

    一些回忆又涌上了心头。

    南雁走到楼下并没有着急离开。

    没多大会就等到了孙思敏。

    女青年看到她,眼底还透着些复杂的情绪。

    两人无声的对峙。

    直到被匆忙下楼的丁若楠打断。

    “思敏,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只是想看看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高副部长究竟什么个神仙模样。”

    “思敏。”丁若楠将人拉在身后,“别胡说。”

    “是我胡说还是你在怕,展红旗当初不也……”

    “孙思敏!”丁若楠的声音骤然高亢起来,“说话之前先过脑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尖锐的声音让孙思敏脸色微微泛白,看向好友的眼神都透着失望,“是我没脑子,心直口快说话惹你不高兴了,可你怎么就不敢让我说呢?是怕你那人人称赞的婚姻因为我这三言两语毁了吗?”

    丁若楠前所未有的后悔,她就不该带着孙思敏来这里。

    “我的婚姻怎么样我很清楚,孙时景做了什么选择他也清楚,他从来不后悔,又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真要是关心他,早些年又做什么去了?”

    伤人的话谁不会说?

    丁若楠的话更为尖锐,刺破了孙思敏的愤怒。

    年轻的姑娘哭着离开。

    “抱歉,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南雁摇头,“不会。”

    失去亲人的痛楚总要想法子来转移才是,找到一个被谴责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南雁没打算当这个倒霉蛋。

    毕竟孙时景生前和继母妹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只是没想到丁若楠会开口帮她。

    南雁的回应让丁若楠恍惚了下,想着这种从容不迫大概正是最吸引孙时景的地方,所以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等她回过神来,南雁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

    丁若楠忽然间想起来什么,追上去问道:“孙时景的骨灰,洒在了运河公园那边。”

    他生前的愿望,都是展红旗来处理的。

    知道展红旗没怎么跟高南雁联系过,但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丁若楠想没必要再隐瞒着她。

    “我知道了,谢谢。”

    南雁头也不转的离开,走到那边十字路口才觉得脸上有些刺痛。

    傍晚的凉风吹拂过来,原本温热的眼泪都变得如此冰凉。

    秘书预料的没错,计划赶不上变化。

    比如说原本安排三天后坐飞机去南京,然而现在领导要坐火车去。

    提前离开,要去沧城一趟。

    沧城毕竟是她工作多年的地方,去那边倒也正常。

    秘书迅速地做好工作安排,随着南雁去了沧城。

    但并没有去地委大院,也没有去沧化又或者沧城学院。

    只是坐在运河公园的木条长椅上看着波光粼粼的运河水面。

    “你说水里的鱼儿都吃什么?”

    秘书迟疑了下,他其实不太熟悉这位领导。

    部里把他安排给高副部做秘书,但他这个秘书见到领导的次数并不多。

    大部分时间都是各种协商工作。

    又或者钻研半导体相关的资料,倒是挺充实。

    “虾和水草?”

    落日余晖洒在河面上,荡开一层层金色的涟漪,“嗯。”

    或许也吃骨灰吧。

    只不过就那么点儿,又够几条鱼吃的呢。

    在这边坐了大半天的南雁起身,“走吧。”

    秘书不明所以,虽然知道沧城段的运河是领导在沧城工作时维护,这边运河公园也是她极力主张建设的。

    但现在还踩着冬天的尾巴,河面虽然已经开化,可他还是想不明白。

    这么一个忙碌到恨不得把一天过成48小时的人,怎么就在这里浪费了大半天时间呢?

    他不懂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跟上去往火车站去。

    没曾想走了几步竟是被拦住了。

    化肥厂那边乌泱泱过来一帮人。

    “我就说看着像高厂长,还真是她。”

    任雪松为首的一群人将南雁堵住了。

    再度见到昔年一起作战的同事们,南雁心中有万千感触。

    “过来处理点事情,还得赶时间,有机会下次吧。”

    她这种工作忙碌的,下次再见还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任雪松和之前相比似乎有点点憔悴,但腰板挺直瞧着就信心十足。

    这么长时间来都没打电话找过她,想来管理化肥厂不说游刃有余,也没什么大问题。

    他也想不明白南雁这次过来是为什么,但还是很体贴地送她去车站,“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这边打电话。”

    不管什么时候,沧化都是她的后盾。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75 泄密

    抵达南京是在二月份的最后一天。

    开工仪式定在三月三号, 南雁还有两天多的清闲时间。

    她也没闲着,跟省里还有地委这边的部门沟通。

    还真是文山会海。

    就连杨秘书都觉得有些脑袋爆炸。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电话联系大家, 这种会场上闹哄哄的局面,是真吵得慌啊。

    他真佩服自家领导, 面不改色的听他们吵架。

    要换做是自己, 早就掀摊子了。

    她可真是耐得住。

    傍晚吃饭的时候, 杨秘书又说起了明天的行程安排。

    地委、省里又还有一次会议, 除此之外还有省里的一次大会,这牵扯到省里各地区,关系着本省的半导体产业发展。

    三个会议时长不等, 大概明天一整天都要听他们吵架。

    “你之前在哪里工作?”

    杨秘书连忙回答, “也在部里,不过是在档案部门。”

    “难怪。那里比较安静。”

    是比较安静, 有时候安静的过分,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所以当部里给高副部长遴选秘书时, 他很是踊跃的报名。

    也没想着能被选中,但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只不过想要跟上领导的步伐并不容易。

    晚饭时的闲聊,杨秘书把自己的底细都抖搂的差不多。

    “今天开会有什么想法?”

    杨秘书被问的一愣,他当然知道领导这话不是问他最直接的感受。

    迟疑着, 杨秘书这才回答,“似乎这边跟部里的步调不太一致。”

    “嗯。地方跟不上中央的节奏很正常, 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是在大方向上不能错,听他们吵架头疼吧?”

    杨秘书三十出头, 比南雁还要年长两岁, 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头疼, 不过听他们吵吵你才能知道,本地产业到底什么个情况。花团锦簇的文章谁不会写?但有几分真实性?吵架的时候才容易暴露底细。”

    这话让曾经的档案管理员瞪大了眼,“您说得对。”

    难怪啊,领导不止由着他们吵,甚至还引导着他们去吵。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地方的能力有限,只怕即便您给指出方向,那也有心无力。”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不是不想做,是办不到啊。

    “知道。”南雁把汤喝干净,“所以我觉得部里的领导应该多来地方上,多考虑考虑地方实际情况,别把目标设定的太低,这样随随便便就达到没什么压力,但也别太高,很容易让人丧失动力。”

    杨秘书明白,稍微有那么点难度,这样一来咬咬牙能完成,还能够带来完成目标的满足感。

    让人有更多的动力——

    我行,我可以。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策略。

    但问题在于这会极大的增加工作量。

    又有几人打算这么做呢?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一场恶战呢。”

    恶战。

    杨秘书原本避之不及的存在,现在倒是有几分期待感。

    他很想知道,领导是怎么运筹帷幄之中,打赢这场恶战的。

    ……

    南雁回到招待所并没有休息,想着今天会上吵吵嚷嚷的内容,脑子里都是小人在打架。

    哪里睡得着?

    说归说,想要因地制宜的安排生产科研,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要不是去年她就四处跑了一通,对各地半导体产业的发展现状还算熟悉。

    如今怕不是也要两眼一抹黑。

    等着笔尖停下,手腕那里有些酸疼。

    只不过这次,没有贺兰山在身边,没人会体贴的给她弄热毛巾敷一下。

    看着满满当当的纸张,南雁忙里偷闲的抽出一张纸来。

    她好像从没有给贺兰山写过信。

    之前倒是跟贺红棉书信往来不少,也会在她的信中看到小贺这两个字,甚至南雁回信时也会说小贺同志。

    然而那时候他们只是朋友罢了。

    现在朋友关系前再加上两性,性质就完全不同。

    “……南京这边是六朝古都,不过我还没空去游玩,总听说秦淮河的故事,但那天路过看了眼,觉得有文化的人总能把三分漂亮描述成百分的美,我是个俗人真没看出来秦淮河到底有韵味在哪里。开会开了一天,到现在耳边还是聒噪的吵吵声,兴许晚上做梦都是在听他们吵架。”

    “南京这边工作结束后,我大概又要开始各地跑了,这次大概可以多领略一下各地风土人情,到时候写信与你说。”

    “想你。”

    南雁最后落笔,她没直接写信给贺兰山,而是邮寄给了乔常水。

    收到师傅来信的乔常水异常高兴,拆开看到里面还套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转交给贺兰山”几个字。

    冷冷的风吹在心口。

    所以我是捡来的徒弟,对吧?

    充当青鸟的乔常水倒是有理由去找贺兰山,他们最近翻译的几本杂志底稿正好要送到那边学校去。

    捎带着就把信交付了过去。

    贺兰山没着急拆开,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贺工,你……算了。”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他心里有数就行。

    乔常水又特意跟贺兰山说了几句,把这戏做足才离开。

    贺兰山将信小心地收到了衬衫口袋里,等晚上回去后这才仔细看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写信过去南雁不见得能收到,但还是写了回信。

    只不过没有张贴邮票的信件,就那么收在饼干的铁皮盒子里。

    收藏了他所有的思念。

    三月份的开工仪式结束后,南雁在南京又多逗留了两天,针对南京半导体产业现状,进行了又一番讨论,小小的纠正了冒进主义的思想。

    新的产业发展规划想要落实,还需要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但事情总要去做。

    从南京到杭州,再往南昌走去,当五月的春风吹拂在华夏大地上时,南雁来到了成都。

    一月份上海开会时,她许诺给左相生,会在五六月份来成都这边。

    人真的来了,左相生并不在。

    “他老家那边有点事。”

    成都所的顾所长倒是个热情的,上海那边会议结束后,几次会议探讨了关于成都所这边的发展规划问题。

    所里有下辖的工厂,如果想要调整生产结构倒也不是不行。

    正如南雁之前说的那样,你得看本地的消费市场有多大。

    成都可以辐射整个西南,看似范围广,然而消费潜力并不算特别大。

    顾所长寻思着可以换个思路。

    “往西南去,出了云南那就是缅甸泰国,再往西去就是印度。”

    如果再往东南去,那就是东南亚。

    能不能试着开拓一下这边的海外市场?

    南雁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桌上的地图。

    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时,传播中原文化,在缅甸的勃固省还有一座孔明城。

    从成都到缅甸,实际上也的确没多远的路程。

    南雁抬头看了眼顾所长,“有调查过那边的市场吗?”

    这个……

    还真没有。

    “去那边调查下,起码你得知道那边有没有这个消费市场,不然货运到了卖不出去,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顾所长连忙应了下来,“成,我这就安排人去。”

    他安排的人正是左相生。

    南雁抵达成都的第三天,左相生风尘仆仆的从老家回来。

    刚缓过劲来,正想着收拾下去见南雁,结果就得到上面的指示,要出国去考察。

    左相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出国?”

    “对,去考察下国外市场。”

    顾所长亲自下的指令,证件都给办好了,现在就差人出国了。

    左相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成都所这边的彩色电视机生产问题不大?

    之前他们还只是在西南地区进行走访调查,现在把调查范围扩大到南亚甚至东南亚。

    市场扩大了呀。

    不管怎么说,彩电生产线的引进很有戏。

    左相生很是兴奋的去调查。

    至于没有跟南雁碰面,虽然小有遗憾但也还好。

    南雁在成都这边待得时间稍微长了些,差不多有半个多月。

    研究所这边有部分涉及到军工,即便是她都没有权限参观。

    不该知道的南雁也不好奇,只是去了成都所下面的工厂参观。

    这边生产的一些零部件,有些还跟军工有牵扯。

    不过绝大部分都没什么太大的经济价值。

    换句话说,工厂的效益不怎么样。

    有上面拨款还好说。

    然而政府拨款能持续到几时?

    改革已经持续几年,尤其是去年又有不少外资进来,势必会抢占国内市场。

    留给国内厂家的时间没那么多了。

    从中美关系破冰开始,打开国门势在必行。

    开门的力度小,国家一直都有所控制。

    但这种控制不可能一直持续,国内到底会承受着外国企业带来的巨大压力。

    扛过去那就是一条好汉。

    但这些好汉并不多。

    八十年代还能勉强对付外资的涌入,到九十年代外资大规模收购国内品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商场厮杀。

    因为彼时市场经济的天然约束,再加上国家加入WTO的原因,只能由着民族品牌被收购,因为那是市场经济行为,政府是不能插手的。

    曾经走过的路,还要再走一遍吗?

    南雁不想。

    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只是想要做事却也不容易,脱离实际情况的生产发展犹如空中楼阁。

    想要搞研究做发展,也得一步步来。

    南雁来地方上的视察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从现有的条件中,找到一些可以发展的机会。

    只不过目前,南雁还没找到。

    离开工厂这边,南雁回到研究所,“还得再去别地,就不在这边多打扰了,回头相生同志回来后,再电话联系。”

    顾所长没法子,毕竟不可能一直把人留在这边嘛。

    “那行,有机会的话,高副部长你再……”

    匆忙冲进办公室的研究员打断了顾所长的话,“所长你快来看看,咱们的LCD好像出了差错。”

    LCD?

    南雁愣了下,她在这边参观时,好像没听说有这个项目。

    难道是牵扯到军工?

    那个研究员也才意识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

    他有些慌乱,“就,我先回去了。”

    顾所长没想到会不小心泄密,好在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正想着该如何说呢,忽然间被南雁抓住了手。

    “咱们自己搞的技术,能越过国外的那些专利吗?”

    专利相关,这位高副部长显然是专家。

    顾所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问了这么一句,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试着再绕过那些国外的专利,不过有些基础的,你也知道那是绕不过去的。”

    毕竟概念是人外国提出的,这相当于地基,他们所做的努力是盖出跟国外不太一样的房子。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嗯,去看看吧,看是什么问题。”

    南雁俨然一副我要跟着一块去的模样。

    这倒是让顾所长不好拒绝。

    不过都已经“泄密”到这地步了,过去好像也没啥大问题,总不能说这位四机部的副部长还能是个外国间谍吧?

    南雁对LCD相关技术不是很懂,但是她知道这三个字母的中文释义——液晶显示器。

    液晶显示器。

    大屁股的彩色电视机,体积缩小的液晶电视。

    所以在成都所还没学会跑步之前,南雁想,或许可以给这里规划一个百米赛跑的职业生涯?

    把液晶显示屏搞好了,不止是用在电视机上,还可以用在计算机上。

    动辄好几十将近一百斤的微型计算机,那一点不便携,市场上需要便携的计算机。

    或许,笔记本电脑能够更早的出现呢?

    也不能太早,还得再等等,等到日本半导体产业被打倒,美国扶持的韩国半导体还没发展壮大前,在那个青黄不接的空档期里横空出世那才是最佳的选择。

    “高副部长?”

    南雁被喊得回过神来,“什么情况?”

    “没什么大问题,研究员大惊小怪了。”顾所长有所保留的说了句。

    南雁笑了起来,“没事就好,不过我想了想,决定再在成都待两天,对了顾所长,你们这个项目是跟哪边军区对接?还是说对中央直接负责?”

    顾所长被问得有点慌:“……”

    啥子意思,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啦二啦

    我写着顾所长总会不自觉地想成厕所长,对不起

    ◉ 176 生个孩子

    成都所这边的一些保密项目和军区做对接。

    但具体是军区, 还是首都那边的军委,就不好说了。

    涉及到那边就跟那边联系呗。

    南雁的思路十分清晰。

    但这个问题让顾所长很难办,他哪能随便说啊。

    “那我借用下所里的电话?”

    这倒是没问题。

    南雁一通电话打到部里, 直接找罗部长询问。

    “那边的几个项目啊,你怎么还盯上了这个?”

    南雁长话短说, “我们一直都想要把计算机变得轻一点再轻一点, 其实电视机也是这个道理, 大屁股的电视机太沉重, 占地面积也大,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电视机变得轻薄一些呢?就像是一个象棋盘那样。”

    “怎么可能?”罗部长觉得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做梦呢。

    “为什么不可能呢?”南雁反问的声音不大,轻轻的却又是格外坚定。

    像是寺庙里的钟声。

    一下子震荡了人心。

    罗部长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再跟我仔细说说。”

    成功的苗头出现啦。

    南雁不慌不忙的解释起来。

    LCD目前还处于研究阶段, 即便是国外现在也是以CRT显示屏为主。

    涉及到的零部件不算多,但是想要减负却很难。

    所以南雁想, 干脆就集中来搞液晶显示屏,在国内其他研究所和工厂搞普通彩电时, 成都所这边集中精力来搞液晶显示屏。

    即便不是在青黄不接期横空出世,抢先于日本也不是不行。

    毕竟美国本土半导体产业后来远不如日本,能超过日本就是NO.1。

    再者说,要绕过国外的一些专利技术, 国内LCD要走的路还挺长,真不是一年半载能搞出来的。

    而能搞出这个的, 得耐得住寂寞。

    和军区有牵扯的研究所最合适搞这个。

    南雁好不容易给成都所找了个研究方向, 自然是磨破嘴皮子来说服领导。

    罗部长再度陷入沉默之中,“你很看好LCD的前景?”

    “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相关研究, 不过那时候没太留意, 要不是这次来成都考察他们的彩电生产线, 也不会把两个联系起来。”

    南雁的态度很明确,她是有这个信心的。

    现在问题抛给了罗部长,做还是不做,领导你得拿个主意。

    罗部长什么人?还能看不穿南雁的心思。

    即便他不答应,这人依旧有办法去找路子。

    找计委的于主任,又或者来首都直接去找常委的领导们。

    她真想要做的事,总会想尽办法去做。

    换句话说,她有这方面的决心。

    “那我跟老顾说一声,等回头让他带你去军区那边一趟。”

    “谢谢部长。”

    清越的女声让罗部长哭笑不得,有种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算了,最终能不能成立新的项目组,那还得军区那边说了算,自己顶多算是给她指了个路而已。

    不算什么。

    顾所长很快就接到了来自首都的电话,还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明白,工作要求,你要是连这点工作要求都不能遵守,我这才应该担心呢。”南雁十分体贴。

    越发的让顾所长不好意思,人家是想法子帮你的忙,还得被你警惕。

    这要是换作是他,肯定不高兴嘛。

    “等回头我请高副部长吃饭。”

    请罪的饭。

    南雁笑着应了下来,但这顿饭没吃成,她被留在军区这边。

    就LCD相关的发展讨论了足足有三天,确定了若干个研究方向,这才算是重获自由。

    军区比她还想要搞钱!

    态度是好的,但是得注意分寸。

    好在这边分寸感还是有的,想的也就是能把东西做出来,回头赚外汇而已。

    一如奢侈品只赚富人的钱不打劫穷人一样。

    军区没想着在国内赚老百姓的钱。

    搞出口赚外汇嘛。

    可以搞一些很炫的,大的东西到那些发达国家,赚他们的钱。

    这方面军区多多少少有点门路,倒是不需要南雁来操心。

    不知道为什么,南雁就想起了在不怎么遥远的阿拉伯世界,有一群特别有钱的骆驼们。

    和骆驼帮的交易没有开展吧?

    她有点不太清楚。

    这么一耽误时间,南雁离开成都前,左相生出国考察回来了。

    收获还真不小。

    “泰国、印度还有东南亚那边有很大的市场,我们可以来抢占这里的市场。”

    他的调查还是很翔实的,以数据为基础。

    工人们的工资,家庭收入,小商店的收入,以及这些人群的家电设备。

    总之,南亚和东南亚市场广大,完全可以做一波。

    “成,那就来搞两条生产线。”

    南雁相当大手笔,直接两条生产线许诺了出去。

    彩电生产线伴随着的是晶圆生产线,好在这些国内都有,不需要再费尽心思从国外引进。

    南雁的条子很快就得到了部里的回应,特急电报在当天就得到了回应。

    部委的红头文件先一步抵达芜湖后,左相生拿着南雁的条子在儿童节这天来到芜湖。

    提货。

    南雁这个厂长不在,接待左相生的是办公室主任余明城。

    “相生同志,我们厂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问这话时,余明城都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明明是他们的厂长,可元旦去开个会,一下子把自己弄失踪了将近半年时间。

    整整五个月过去了,愣是一次都没回来。

    虽说没有厂长坐镇,无线电厂也没出什么差错。

    但,这算什么回事嘛。

    左相生还是很体贴的,知道余明城委屈在哪里。

    “高副部长也是忙得厉害,这不刚离开我们成都就去了西安。知道我来芜湖还特别交代,说是要我带个口信。”

    左相生重重的握住余明城的手,“你们辛苦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其实没啥矫情的资本。

    换作过去,左相生这个研究所的副所长也不见得会对自己这么亲近。

    余明城当然知道,有副部长坐镇的芜湖无线电厂今时不同往日。

    他还是给自己找补说了句,“这不是那边电视机厂扩产,想着找她来敲定下嘛。”

    这事厂里几个研究中心主任商量着来的,已经在落实。

    左相生不知内情,笑呵呵的说了两句,又提起了要从这边引进生产线的事。

    晶圆、电视机生产线都有。

    前段时间的广交会上,还对外出口了几条呢。

    因为这,无线电厂还扩大了生产规模,今年三月份就扩建厂房,又进行招工。

    再加上电视机生产线那边工人数量的增加,都算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人。

    比起煤矿企业这不算大规模。

    但在芜湖本地也算是数得着的大厂。

    饶是人多,这些生产线也没什么现货。

    成都所这边还得再等等。

    “最早的话也得八月份。”

    八月份。

    左相生有点急,“咱也不是外人,老余你再帮帮忙。”

    “真不是不帮你,只是这生产线的组装本来就需要时间,说是八月份已经是把其他订单往后推,紧着你们来了。”

    厂长跑到成都所,亲自批的条子,余明城不敢怠慢。

    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敷衍人?

    “不能再快点?”

    余明城给人倒了杯水,“生产组装哪是一两天的事情?您是做研究的,难道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那有没有现货?你们跟国外的订单,也不那么着急出单吧。”

    余明城觉得这位左所长是真性急,“那可不成,牵扯到对外贸易哪能乱来,万一对方催促我们也得拿得出手货品。再说了,现在这生产线就算运过去,你们有现成的厂房吗?有能够立马上岗的工人吗?咱们给彼此一点时间,现在天气热了跟冬天不一样,回头我看能不能安排工人加加班,到时候争取八月初把生产线给你们运过去。”

    他已经在想法子了,之前厂里是三班倒。

    后来新厂长到来,生产线的扩张再加上彩电厂那边要人,三班倒的问题总算解决了,现在厂里是长白班。

    再安排两班倒那也得有足够多的工人才是。

    这不现实,最便捷的办法自然是加班。

    加班就要给工人加班补贴。

    虽说成都这边拿走生产线不是不给钱,然而面向国内的销售本来就不赚钱。

    再加上给工人的补贴,最后不亏本就是好的。

    当然,也不能跟自家人算经济账。

    当真是谈钱伤感情。

    但让对方亏欠人情还挺有必要,毕竟谁知道日后什么样呢。

    当然,亏欠的人情自然是要记在领导头上。

    这点人情世故余明城还是明白的。

    “这也是我们厂长的面子。”

    左相生立马回味过来,“是是是,要不是高副部长,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份人情我们成都所记下了。”

    余明城立马笑呵呵道:“都是同志,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好赖话都被他说尽了。

    左相生笑呵呵的,欠人情就欠吧,这也是事实嘛。

    不过强将手下无弱兵,高副部长能有今天,还真有很多东西。

    在芜湖这边工作也就一年整而已,待在厂里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换作其他地方,指不定就要想着篡权了。

    当然,对上一个副部这不是明智的选择。然而这世上自以为聪明的聪明人还少吗?

    余明城不是自作聪明的那类人。

    更不会背地里来一套跟自己要好处,反倒是把所有人情都推到高南雁身上。

    除了余明城会做人外,左相生觉得更重要的是南雁的能耐。

    这种认知,在晚上和余明城一起吃饭时,越发的强烈。

    “我们厂长最近还好?”这个问题他问了六遍。

    “她这人啊,忙起来没数,自己身体也不算特别好,之前部里的贺司长给她找了个老大夫,说是调理身体,也不知道调理的咋样。”

    这话余明城说了三遍。

    “对了,那个杨秘书咋样呀,之前倒是在厂里待过一阵,但交集也不算多,不知道用着顺手不。”这话问了两遍。

    办公室主任其实是领导岗位,但左相生发现,高副部长似乎把这个岗位用成了秘书。

    这位余主任的表现太过强烈。

    他回到成都后忍不住跟顾所长说起了这事。

    “办公室主任是领导不错,但你看有几个办公室主任能当上厂长?”

    顾所长一语道破天机。

    左相生明白过来,难怪有点关心那位杨秘书呢。

    杨秘书还挺年轻,倒是余明城老大不小了,又拖家带口的在芜湖走不开。

    想要兼任秘书这个工作,还挺难。

    “我瞧着芜湖那边工厂还真是有一套。”

    几个研究中心的一把手组成了无线电厂的管理部门,在高南雁这个厂长不在时,开会讨论决定相关事宜。

    “研究部门的领导行政化,也没那么可怕嘛。”

    一直以来研究和管理分开,要是遇到个好点的领导还好说,遇到个外行指导内行的,那简直能把人气死。

    左相生更好奇的是,芜湖无线电厂的模式会不会推广出去。

    “不好说。”

    顾所长并不是很看好,“不过研究员不该是科学世界里的孤岛,应该多与外面交流。”

    “是啊,哪怕是出国做交流,你也得会说。”

    哪有那么多天才的研究员,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只专心搞研究就好。

    这样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更多的还是一个社会人,既然生活在集体当中,那就得有点社交能力。

    如果再多点本领,也能为自己争取一些,为研究争取一些,这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得把握好这个度,度从来不好把握啊。”

    成都所这边的担忧显然影响不到在人在西安的南雁。

    西安的无线电厂这边动作快,去年就从芜湖那边引进了一条彩色电视机生产线,至于所需要的集成电路,则是从芜湖无线电厂那边进货。

    用另一种方式,把这边工厂跟芜湖那边关联起来。

    杨秘书觉得这其实也挺好,一方面节约了生产线引入的成本,二来通过采购和芜湖那边维持较好的关系。

    芜湖无线电厂对晶圆的研究走在全国前列,在国际上也算第一梯队的那种。

    关系打点好了,回头有什么新鲜东西也能第一时间得到。

    倒是比这边投入更多的研究者来研究晶圆什么的更合适。

    他们完全可以研究其他领域。

    南雁觉得这个秘书成长的很快。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杨秘书还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之前档案看得多了些。”

    “看得多能记住,有心分析就很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做了这个有心人别人没做,你的机会就会比别人多。

    在西安老城墙上观看风景的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杨秘书觉得,自己似乎真正意义上得到了这位领导的信任。

    这种贴心体己的话,很难得。

    走在前面的南雁选了个位置,“你帮我拍张照片。”

    杨秘书还真带了相机,跟这边研究所借的。

    毕竟难得的出来走走,肯定要拍摄些照片留念嘛。

    他的拍照技术不算多好,被人急训上岗的那种,也不知道自己拍的怎么样。

    只是觉得领导的这个动作很有意思。

    没有像城墙上的外国人那样张开臂膀,仿佛在拥抱这个古老的大都市。

    只是留给了一个侧影,她抚摸着城墙上的砖块,像雨巷里走出来的丁香般的女子那般温柔。

    很温情。

    温情,这个词出现在领导身上,还挺难得。

    杨秘书跟着她四处跑,还没见过她的家人,就连朋友都没有。

    不过他很快就见到了南雁的朋友。

    姚知雪和仝远就在西北这边。

    知道南雁来了西安,趁着周末来到这边和南雁见面。

    看着扑向领导的娇弱女人,杨秘书有点怕,怕这骤然而来的力量把自家领导给压垮。

    好在并没有。

    听到那小女孩开口,“爸爸,妈妈哭了。”

    杨秘书这才注意到,男人肩章上的星星。

    大校军衔啊。

    “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杨秘书最近见惯了领导跟人谈事,偶尔也会威严的没有一丝笑容。

    她并非老好人,毕竟老好人可当不了大领导做不好事。

    杨秘书也见她训斥研究所、工厂的一些领导。

    但第一次看到她被人唠叨。

    还一句话都不能反驳的那种。

    要是让那些之前被训斥的领导看到,不得捂嘴笑出声?

    显然,面对姚知雪满是关心的唠叨,南雁是想反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算了算了,由着她说好了。

    瞧着姚知雪,那可真是红光满面,显然随着仝远调动工作来到这边后,生活的很是如意。

    女儿童童也出落的十分水灵,短暂的怯生后,就开始喊姨姨要抱抱了。

    小女孩十分可爱。

    让南雁一度想着,生个乖巧的女儿也不错。

    然而她也只有这么一瞬间的念头而已。

    孩子可不是生下来就懂事乖巧,要付出很多精力去照顾。

    而她刚巧没有这些时间与精力。

    姚知雪明天还有工作,和南雁秉烛夜谈的美好愿望破灭了。

    而聊了将近一天的人,这会儿也是有些睡不着。

    索性拿出纸笔来给贺兰山写信——

    “……看到童童的时候,我曾经动了念头,要不生个孩子?或许也能像童童这么可爱,像是个天使一样有着最童真的笑容,能够抚平一切的不快。但冲动只是一时间的事情,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姚知雪当初随着仝远来到这边,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这才开展新的事业,要知道原本在沧城,她管理养鸭场可谓轻车熟路。换了个地方重新再来并不容易,何况这边水资源并不是那么充足,不过她有了新的思路。”

    “这次姚知雪过来给我带来了很多沙枣,说是她带着这边的军嫂种植的,我吃了几个味道很不错,回头给你还有贺红棉同志都寄过去一些,记得分给同事们一起尝尝。”

    “西安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有着盛世大唐的辉煌,我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青纱帐,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跟你一起来看看,坐在城墙上看夕阳无限好,有你陪伴无须担心近黄昏。”

    伴随着信件一起寄出的,还有那张冲洗出来的照片。

    贺兰山看着那温柔的抚摸着城墙的人。

    “我也是。”有人陪伴,无须担心近黄昏,因为不管清晨还是黎明,都很好。

    同一片夜色下,有人一遍遍的看着远来的信件,有人则是被师妹堵住了去路。

    “师傅怎么隔三差五就给你寄信,这不对劲!”

    乔常水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师妹竟然还火眼金睛,这都能看得出来。

    他有些紧张,“哪有不对劲,我这不是快毕业了嘛,师傅关心我的工作安排。”

    “说的好像我不一样似的。”段莹莹张开手臂拦住师兄的去路,“你我林蓉都要毕业了,但师傅给我们俩寄信就很少,二哥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

    “我拿你当哥哥,你是不是想当我爹?”

    作者有话说:

    乔常水:想吓死我你直说

    ◉ 177 麻烦事

    乔常水第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等意识到小师妹说的话什么意思时, 他慌了。

    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青年咳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顺过起来,看着段莹莹这个小师妹想打人。

    “饭不可以乱吃, 话也不能乱说!”

    什么叫“想当我爹”?

    段莹莹少年时期失去父母,被日化厂的华厂长送到师傅那里, 和他们几个一块给她当徒弟。

    且不论当时是几个厂长是否想要用这种手段拉拢师傅。

    但师傅对他们总有一番教导恩情, 尤其是给他们指了人生奋斗的目标。

    大师兄也好, 去当兵的黄援朝也罢, 若不是师傅给他们撑腰,不见得能够选择这条自己喜欢的人生路。

    自己那就更别说了,要不是师傅指路, 说不定现在还在陵县, 接班父母的工作在车间里当工人,又或者当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怎么可能有今天?

    乔常水也知道, 师傅比他们几个没大几岁。

    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就是他们的大姐姐。

    但对小师妹而言又不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跟着师傅在沧城生活了好几年的。

    小姑娘满满的孺慕之情,是真拿师傅当妈妈看。

    然而他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肖想师傅?

    他又不是大……

    乔常水轻轻拍了下小师妹的脑袋瓜,“别胡说八道, 你再这么乱说,小心我告诉师傅!”

    段莹莹一直都在留意二师兄的神色, 好像真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那你跟我说, 师傅为什么经常跟你写信。”

    “知道我的工作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所以就跟我说说宽我的心嘛。”

    段莹莹还有点不太相信, “真的?”

    “骗你做什么, 要不我把师傅给我写的信拿给你看。”

    段莹莹点头, “好啊。”

    乔常水觉得小师妹不地道,“你还不信我呀?”

    “我不管,没看到信我才不相信呢。”

    乔常水觉得小师妹跟着师傅生活那几年还真没浪费,这小孩学会了师傅的谨慎。

    好在,师傅也的确给他写了信。

    段莹莹认真看了那些书信,是熟悉的字迹。

    的确是师傅的手笔,不是二师兄模仿来骗她的。

    “对不起师兄,我错怪你了。”

    乔常水揉了揉小妹妹的脑袋,“没事,我知道你也没什么恶意。”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师傅生我气,不想给我写信。”

    看着瞬间沮丧的小姑娘,乔常水连忙道:“哪能啊,你可是师傅最喜欢的小徒弟,正因为你们做的足够的出色,师傅都不好指点什么,所以这才不给你们写信的。”

    “真哒?”

    乔常水也不知道为啥,但哄孩子都哄到这地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当然,师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段莹莹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其实师兄你也很厉害的,回头肯定也能独当一面,成为师傅最骄傲的徒弟……唔,之一。”

    她也是那个最让师傅骄傲的徒弟。

    到这个时候了还惦记这个。

    乔常水揉了揉小师妹的脑袋瓜,“好了,我送你回学校。”

    大晚上的还特意跑过来求证这事,这个小师妹还真是有非一般的好胜心呢。

    好胜心是好事,但希望孩子别太偏执。

    想了想,乔常水说话劝导小师妹,“快毕业了,你有没有想要的毕业礼物,师兄回头给你弄来。”

    “能让师傅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吗?”

    乔常水:“……或许大概我也不清楚啊。”

    他还是闭嘴吧他!

    ……

    六月份的西安昼夜温差还有点大,南雁一个不留意,倒是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当地给她请了一位老大夫开药,“吃这个,早晚各一碗,连续吃两天。”

    黑漆漆苦涩的中药灌下去后,南雁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简直要升天了呢。

    “我这再走动走动,怕不是全国大城市的老大夫都要被我撞一个遍。”

    杨秘书递过来一杯水,“您也要注意身体,部长还打电话跟我交代说,要我好好盯着您吃药。”

    罗部长手眼通天,知道这事也不算稀奇。

    南雁都懒得去做抗争了。

    她身体不舒服,再加上这两天下雨,就没再出去跑。

    在招待所里呆着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那中药汤剂里面有催眠的药物,看书累了就睡觉。

    醒来后就觉得很饿。

    晚上出汗严重,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床上都多了个高南雁的身形。

    但原本沉甸甸的身体似乎因为出汗轻松了许多。

    吃了一碗酸酸的微辣的担担面后,南雁浑身舒畅。

    脸上都没了那病态。

    感冒第三天,南雁跟着病说拜拜。

    杨秘书也觉得这位老大夫可真神,吃了两天四剂药就好了。

    “要不去府上拜访一下?”

    南雁想了想,“嗯,去看看吧,你帮我准备点东西。”

    她拿出钱来让杨秘书去买礼物。

    医者,值得尊敬。

    杨秘书办事周全,特意打听了一番知道这位老大夫喜欢喝酒,买了几瓶茅台。知道家里有个小孙女十分得宠,又买了些小女孩喜欢吃的零食,饼干糖果一堆。

    拎着这些谢礼去拜访这位老大夫。

    老大夫并不在家中,家里人也没把这两人当一回事,留下东西客气一番就把人送走了。

    等着老大夫晚上回来,瞧着那几瓶茅台,家里人这才知道那前来拜访的病人倒是有些来头。

    但为时已晚。

    “要不去打听下,再去给她做个复诊?”

    老大夫已经开了酒瓶,小口喝了一酒盅,“不必强求,缘分就这些,有缘自然会再遇到。”

    他尽了医者本分治病救人,这位领导也是个听话的病人,药到病除。

    现在这样也挺好,倒没必要再强行结缘。

    病愈的南雁在西安又待些时日,要不是因为机会不合适,她想自己很可能还得再去一趟宁夏那边。

    离开西安时,与他们一同登上列车的还有一台彩电。

    西安这边的彩电品牌叫小熊猫。

    为了宣传小熊猫,还特意在电视机壳的左上角贴上了那十分牢固贴画。

    还挺可爱的。

    杨秘书家里有孩子,才五岁。

    那边厂里知道他家孩子小,特意送了一堆的小熊猫画册,是请本地的手艺人师傅绘画后特别印刷的。

    南雁觉得厂子里考虑不周到,谁说就小孩子才喜欢这画册了。

    她也喜欢啊。

    可惜不能跟小朋友抢。

    杨秘书倒没留意到这个,只是想着自己这次出差那么久,对不起家里人。

    好在回去还能给家里头带点东西,多少弥补一二。

    回到首都,他就被南雁打发回家了。

    “先休息休息,后天再去部里就行。”

    跟着她出差四处跑,也没有假期。

    只不过想要休个长假也没可能,南雁能给他一天半的休息时间,也很体贴了。

    杨秘书也没什么埋怨,反倒是感激。

    路是自己选的,没啥好埋怨的。

    他目送南雁上车后,这才喊了个蹬三轮的抱着一堆东西上车回家去。

    给秘书放假了的南雁自己却没有假期。

    回到部里跟罗部长汇报了工作后,又去外贸部那边跟人商量一些彩色电视机出口贸易的事情。

    除了这些,不免还有芜湖无线电厂出口的晶圆生产线以及彩电生产线。

    往马来西亚出口的一条彩电生产线,而晶圆生产线则是出售到了新加坡。

    与会的除了几个老熟人外,还有一个极为熟悉的老朋友。

    时任美大司司长的褚怀良与会,尽管并没有说话。

    但还是吸引了南雁的目光。

    美大司是美洲大洋洲的简称,与其他三个地区司欧洲司、亚洲司、西亚非洲司相比,因为美国的存在,美大司无疑是地区司里的领头羊。

    而且目前牵扯到的对外贸易中,绝大部分外汇还就是来自于美国。

    褚怀良回国后就担任美大司的司长,还真是不枉费在美国待了那么些年。

    能不能最后升为部长不好说,但退休前混个副部长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然,对褚怀良来说,工作可不是混的。

    他也没想要混日子。

    只不过对于眼下半导体产业的出口工作,自己这个美大司的司长的确没啥好说的。

    起码会上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会后和南雁一起吃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怎么还这副德行?”

    一点都不讲究。

    南雁瞥了一眼,“你要是出差半年,在十来个城市里走动,你能多讲究?”

    执政党本就是一帮泥腿子起家,土才是本质。

    学美国人欧洲人搞时髦?那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啦。

    褚怀良呵呵一笑,“我看你就算人死了嘴巴也硬的很。”

    南雁懒得搭理他的调侃,吃了几口饭觉得胃里头舒坦了这才说了起来,“工作怎么样?”

    “也就那回事,反正跟在国外区别没那么大,顶多说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待在美国又待在国外的好处,但也弊病多多。

    也不是没有过担心,怕哪天忽然间撕破面皮,跟美国不对付,他们这些在美国的人倒霉。

    现在回来,起码不会再担心这个。

    只不过要应对的复杂局面也多了。

    南雁笑了笑,这种局面,她可是面对了好多次,早就习惯了。

    “今天会上没说话,怕驳了我的面子?”

    褚怀良帮她舀了一碗汤,“哪能啊,你做的挺好的。”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我又不是不知道。”

    内参消息她没少看,知道硅谷那边什么样。

    他们距离美利坚的半导体产业,还有不小的差距啊。

    “人家又没打仗,还能发战争财,咱能跟人比吗?”褚怀良倒是想得开,“不过有件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们的那个walkman现在还没打开市场。有些到了欧洲美洲的港口,现在都在仓库里堆着,没人愿意帮忙推广。”

    这是个麻烦事。

    第二季度的出口贸易数据还没出来,但褚怀良那天去问了下,大致上的情况也知道。

    南京无线电厂主打的walkman并没有打开国际市场的大门。

    新品的推出,想要第一时间畅销的确有些难。

    但现在的确需要市场认可。

    如果市场不认可的话,那对南雁会有影响,对南京所那边的影响会更大。

    “唔,我知道,等下我打个电话,让人帮忙。”

    褚怀良笑了起来,“谁还这么神通广大,能帮你?”

    “一个外国人。”南雁笑了起来,walkman并没有一经推出就被市场认可,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来中国创造的半导体产品压根没有国际市场,没啥经销商愿意代理。

    二来,被隔壁的小日本儿给捅了刀子。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那就是被买了黑营销。

    不过不要紧,南雁还有一招后手。

    她打电话联系了莫妮卡。

    这位英伦女士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直接哭了出来,“感谢上帝,Kelly你终于来找我了,你看到了那篇美食评论了吗?”

    她请了美食家朋友去硅谷的那家高档餐厅品尝鹅肝,发了美食评论。

    然而没有任何回音。

    这位东方女性朋友像是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让莫妮卡觉得世界不再绚烂。

    “看到了,抱歉我身体不舒服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南雁说谎都不眨眼睛,“莫妮卡,我现在有个大单要跟你合作,如果你做得好,大概这辈子都不用担心钱不够花了,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78 毕业典礼

    南雁当然知道前段时间莫妮卡帮了忙, 请人做了美食点评。

    一度让硅谷的那家高级餐厅人满为患,似乎现在也是硅谷那边最为热闹的餐厅,每日里都有许多硅谷精英在这边用餐。

    科迪·加尔看似吊儿郎当, 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在社交方面如鱼得水,做的不能再好。

    去N&C餐厅用餐, 已经被他发展为硅谷的社交礼仪。

    即便是有其他餐厅效仿倒也不怕, 科迪·加尔文和朱莉·尼克松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他们凶着呢。

    莫妮卡的美食点评有作用, 当然南雁一从没完全指望那么一篇美食点评,她要的是英国人走投无路下的诚意。

    而现在,当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英国记者彻底的求告无门后, 南雁让她做事那就方便多了。

    “上帝可怜我。”

    莫妮卡的低喃引得南雁的笑声, “上帝可不见得可怜你,毕竟给你机会的人是我。”

    旁边听南雁讲电话的褚怀良眼皮一翻, 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是上帝?

    这个老伙计,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莫妮卡也意识到这点, “是的Kelly,你就是我的神明。”

    南雁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慢条斯理的问她,“莫妮卡, 背叛神明会有什么结果,你知道吗?”

    背叛神明的结果……

    被放逐, 被屠戮, 被……

    莫妮卡浑身一颤,“你放心Kelly, 我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

    “当然, 我们毕竟是好朋友,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信任你。”

    褚怀良这些年来在国外,和南雁的交集相当的少,毕竟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首都能够跟美国那边打电话,而书信联系实在是太慢了些。

    直接交集少,看南雁跟人谈判就更是一次都没有。

    这样的谈判,似乎上次……

    好吧,上次高南雁也没这么嚣张啊,都去做别人的上帝,人家的神明了。

    看着挂断电话的人,褚怀良抬了抬下巴,“你这能成?”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南雁笑了笑,“她很会享受生活,然而又不节制,即便是挣了钱很快也会花光,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并不稀奇。”

    褚怀良和这个女记者没什么交集,“那你还跟她合作,万一回头反手把你给出卖了怎么办?”

    “她能出卖我什么,我也没让她出卖国家啊,不过是让她搞几篇新闻报道罢了。”

    时髦点的话来说,莫妮卡就是个水军头子而已。

    当然南雁用这个水军就是为了卖货做做舆论罢了,她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去搞的欧洲那边不得安宁。

    褚怀良倒是不怀疑南雁的能力,但是对这位犹如丧家之犬的女记者没什么好感和信任,“真的没问题?”

    “反正现在也滞销,不如让她试试看?”

    南雁笑着拍了拍褚怀良的胳膊,“死马当活马医嘛,总得做点事,不然按照你说的,只怕有人要来找我麻烦了。”

    南雁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人见人爱的那种。

    之前驳了一位副总的面子,还把人手底下的人一顿骂,简直是骑脸输出人不记恨才奇怪。

    再往前,她还跟沧城的祝家过不去。

    自己真要是行差踏错,像是恶狗一样扑来撕咬她的人并不在少数——

    谁让你动了人家的利益了呢。

    所以,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才是。

    第一次跟莫妮卡联系,南雁没有跟她说去那边提货。

    因为她也不知道。

    其实这不能怪她,褚怀良自己都不知道啊。

    褚怀良的根基在美国,对欧洲那边的情况知道一些,但并不多。

    回头问了港口和仓库的情况,南雁跟那边联系了一番后,这才跟莫妮卡联络。

    昔日的女记者迅速的捯饬好自己,“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当初桀骜不驯,失去了很多朋友。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等了好几个月,又怎么能失去呢。

    一定要,好好干。

    莫妮卡是个行动派,和南雁约定了时间后,这几日每天都会电话联系。

    这也把南雁困在了首都。

    正好最近首都的半导体协会最近有个半年度的总结会议,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过去凑热闹。

    回到首都小一星期的人,再度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这其中,也包括贺兰山。

    DRAM项目组有了些新的进展,进度条如今拉到了60%左右。

    “按照现在的进度而言,大概明年三月份能完工。”按照以往的惯例,越是到后面,越麻烦。

    明年三月是保守估计,要是慢的话怕不是要等到年中。

    没办法,他们也想快点解决64kb内存条的工艺问题,然而一天当两天用都不行啊。

    南雁点了点头,“明年三月份啊。”

    “是,我们多努力,尽可能的早点完工。”

    南雁瞥了眼在那边跟人交谈的贺兰山,迅速地收回目光,“你们已经很辛苦了,这事按部就班的来就行,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着自己。工期可以赶,但更重要的还是你们这些研究人员的身体健康。”

    她又不是黄世仁,远没到要这般压榨科研人员的地步。

    南雁这边正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跟贺兰山说两句话,就看到小徒弟飞奔过来。

    “师傅。”段莹莹撒娇的抱着南雁的胳膊,“师傅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还好。”那个围绕着自己转的小姑娘如今倒是长成了大人模样,“怎么着,参加你毕业典礼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话让段莹莹瞪大了眼,“师哥又把我给卖了对不对?”

    她就知道,二师兄仗着和师傅联系多,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南雁笑了起来,“你们这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初你把师兄师姐们卖了多少次?”

    算起旧账来,那可真是没完没了。

    段莹莹挺不好意思,“哪能一样嘛。”

    她那不算出卖,顶多就是帮助师傅和师兄师姐们沟通。

    “不过师傅……”段莹莹十分骄傲,“大师兄和师姐都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再加上师傅的话,那自己的毕业典礼会十分的热闹。

    南雁还真有些意外,“是吗?援朝她也会来?”

    “师姐要跟人相看。”段莹莹再度出卖了她亲爱的师姐,“顺带着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大师兄大概是要来谈生意的吧。”

    段莹莹早年父母去世,老家那边也没什么亲人。

    寒暑假的时候大部分都留在首都这边的学校,即便是回陵县过年也没待太长时间。

    萧开山这几年组织了工程队越发的忙碌,碰面的机会很少。

    倒是会给她一个大大的压岁钱红包。

    这次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段莹莹都有些意外。

    “嗯。”南雁笑了笑,“那到时候正好请你们几个吃饭,喊上褚怀良一起。”

    “褚叔叔有空?”

    “请你们吃饭,没空也得有空。”

    有其他人来找南雁讨论工作,段莹莹不好再说什么,回味着师傅刚才那句话。

    她怎么觉得师傅这是在给褚叔叔当家呀?

    褚怀良依旧是孤家寡人,难不成和师傅……

    也不是不可能啊,认识都快十年另外,不要太知根知底,如果师傅真要找对象的话,段莹莹想不出有什么人比褚怀良更合适。

    不过师傅当年好像嫌弃褚叔叔年纪大?

    段莹莹有些不确定,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没在会上遇到乔常水,散会后去找了师哥。

    “还是你面子大,你看师傅都不说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嘚瑟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那要不我明天再问问师傅?”

    “可别,她挺忙的,能抽出时间来就不错了,再说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还情有可原,来我们学校没道理啊。”

    清华是综合类的大学,理工科又是强项,其中计算机专业的不少毕业生都会去四机部及其下属单位工作。

    乔常水则是就读于外国语大学,来他们学校参加学生毕业典礼的是外交部那边的领导干部。

    这叫做术业有专攻。

    段莹莹想了想,“那要不师兄,到时候我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乔常水的毕业典礼早一天。

    “不用,你准备你的毕业发言就好。”

    乔常水原本想着请父母过来,但他们还都要忙工作,来回一趟挺折腾的。

    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仪式感,也就没再强求。

    然而等到毕业典礼那天,看到出现在学校礼堂的人时,青年整个就懵了。

    “师,师傅……”

    75年高考后,学校一共招生不到二百六十人。

    学校的礼堂甚至都坐不满。

    校长和外交部的一位副部长亲自为每个学校拨穗、颁发毕业证书。

    还特意安排了摄影师,会给他们拍照留念。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学生,他们都有着光明的前程,其中大部分都留在首都工作,最大的也是回到家乡的地委又或者省里的相关部门工作。

    乔常水和绝大部分同学的工作安排都不一样。

    他要去一个新部门工作,自己一个光杆司令。

    几个知道他去向的同学倒是恭贺了一番,觉得这也算求仁得仁。

    大家嘻嘻哈哈穿着学士服来到礼堂这边。

    欢快的迎接毕业典礼。

    却不想乔常水呆愣地站在那里。【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怎么了小乔?”

    同学没太听清乔常水刚才说的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谁呀,你姐吗?”

    “不是。”

    “那是谁?总不能是你妈吧?”乔常水老大不小,都二十五了。

    那女人看着有点面善,跟乔常水差不多大的样子。

    乔常水迟疑了下,“你说是就是吧。”

    同学:“……”还能这么说吗?

    乔常水已经快步过了去,小声又透着喜悦,“师傅您怎么来了?”

    南雁帮着青年整理了下领口,“不能顾此失彼,不然回头说我偏心。”

    “我又不是小师妹。”但还是高兴。

    谁不希望有亲人朋友能见证自己的人生大事呢?

    他已经不再年轻,这些年来更是越发的稳重。

    但这会儿,又像是那个在肉联厂单身公寓里住着的毛头小伙子,恨不得兴奋的乱跳。

    南雁赶上了他们两个的毕业典礼,但错过了林蓉的毕业。

    不过林蓉没有去工作,而是选择继续读研。

    这个主意是她自己拿的,要不是乔常水说南雁都不知道。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是要学会自己拿主意。”南雁笑了笑,“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恪守底线。”

    乔常水点头表示明白,他挣了些钱也花大钱买了个相机,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

    请同学帮忙拍照。

    这么一折腾,倒是把外交部那位副部长惊动了。

    他也没留意,仔细看才发现今天的高副部和过往不同。

    一条浅色的长裙不太惹眼,虽说平日里也不怎么高调一人,但气场还是有的。

    这会儿就那么温温柔柔的站在那里。

    没有丝毫要抢人眼球的意思。

    林副部长还是过去了一趟,怎么说见面都要跟人打个招呼嘛。

    南雁没想到被注意到,客客气气的跟人寒暄。

    林副部长倒是知道乔常水的身份,只不过想着这小同志之前藏了那么久,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暴露了。

    “这也是名师出高徒,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徒弟在清华,好像还有个妹妹是吧?”

    “是他们自己上进,我这忙工作也顾不上他们。”

    林副部长听到这话笑了笑,“有你这个标杆在,他们这些年轻人也有奋斗的动力嘛。”

    何止是身边,说句大话,放眼全国这也是数得着的标杆。

    年轻人们努力的目标与方向。

    你年纪轻轻有出息,再出息能出息得过高南雁?

    这话林副部长可听了好多次。

    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林副部长拉着人一块照了个照片。

    乔常水美滋滋,到底是师傅面子大。

    “我下周一就入职了,这几天倒是没什么事,师傅你有什么要我干的活尽管交代。”

    南雁笑道:“就这么几天清闲时间,不出去走走?”

    “青年的时间应该用来奋斗,而不是蹉跎光阴。”

    “那行吧,等下午我让杨秘书把那些东西送到你宿舍去。”

    “好嘞。”乔常水乐呵着答应。

    他还得跟宿舍里的哥们一块吃饭,就没强留师傅在这边。

    只不过这顿午饭还没吃完呢,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开山紧赶慢赶过了来,但还是错过了自家小兄弟的毕业典礼。

    “看样子我注定跟大学没缘分呀。”

    他开了几瓶茅台,这让饭桌上的气氛都热闹起来。

    学生们虽然也或多或少的接触社会,但跟萧开山这种混社会多年的老油条没得比。

    几瓶酒下肚,把人都给灌倒了。

    乔常水劝说道:“你少喝点,万一明天醒不了,参加不了莹莹的毕业典礼,小心她不认你这个师兄。”

    萧开山乐呵呵道:“哪能啊,这才多大点,你也回头工作,也少不了这些应酬。”

    他有自己的那套哲学。

    乔常水说不通,也懒得再说什么。

    把人扛回宿舍里,萧开山去校园里溜达。

    他喝多了也只是脸色有些泛红而已。

    “还是你们好,留在首都不时还能聚一聚,现在陵县就我一个人了,怪没意思的。”

    这话乔常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了,老三那边我问了,他工作分配到别地去了,估摸着三年五载的回不了家。”萧开山看着校园水池子里的荷花,“听说跟同学处了对象,估摸着快结婚了,你咋样?”

    “什么?”

    “没有谈个对象?”

    乔常水看着开始抽烟的人,拧了下眉头,“你怎么又抽上了。”

    “工作忙,抽这个能缓缓劲儿。别打岔,你什么时候结婚,我好给你准备份子钱。”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乔常水没有处对象,暂时也没这个打算。

    “你们这些,跟师傅走得近的,好的不学坏的倒是都学了个十足十。”

    乔常水就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呢。

    他从小跟萧开山一起长大,最是清楚这个大哥的想法。

    “话别说的那么死,指不定师傅那天就找了个对象呢,再说她又不是没找过。”

    只不过那个对象出国后没再回来而已。

    她看男人的眼光,好像不太好。

    不过贺工不太一样,人家是从国外回来的。

    而且这段时间有些交集,觉得贺工其实挺好一人。

    给他们当爹也不是不行。

    就是穷了点。

    乔常水没说这事,师傅的意思很明显,保密。

    在她不愿意告诉其他人之前,自己是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事的。

    包括一块长大的萧开山。

    显然,萧开山也没听进去这话,“她这人眼界高,寻常人肯定看不上眼。这又是大干部四处忙工作顾不了家,你说有哪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能这么牺牲自己?”

    “怎么能说是牺牲呢。”乔常水觉得这话就不对,“就不能是志趣相投?本来家务什么的也不该是女人的责任。”

    “你还真是得了她的真传。这大道理都一套套的。”

    乔常水不爱听这话,“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最好别在莹莹和师傅她们面前说,不然真要是把你逐出师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想着,乔常水又补充了句,“师傅最讨厌这种大男子主义,你最好心里有数。”

    他们师兄妹五个,萧开山没念大学,从73年开始就折腾施工队,尤其是这几年还真没少赚了钱。

    是有钱,比贺工富裕的多。

    但除了钱还剩下什么?

    再说,师傅她可不在乎钱。

    她要真在乎,怕不是早就成了亿万富翁。

    哥俩显然说不到一块去。

    萧开山也察觉到什么,“我还有点生意要谈,明天咱们在莹莹他们校门口见。”

    他进不去,得让乔常水领着过去。

    “那你注意着点,明天师傅也参加,你别回头又喝多了。”

    这事萧开山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敛眸沉思,“知道了。”

    到底是最疼爱的小徒弟,还是不一样。

    乔常水送人离开,又有些担心。

    不知道明天贺工会不会去。

    他要去的话……

    行吧,这事自己能干啥?也就是打起来时自己阻拦下,否则就是个摆设。

    当然,贺兰山并没有出现在段莹莹的毕业典礼上。

    甚至褚怀良也没来。

    黄援朝第一个过来的,英姿飒爽的姑娘让南雁感慨万千,正聊着呢,乔常水他们来了。

    看着一身西装革履的萧开山,黄援朝第一个打趣,“大师兄你这一身打扮,都快赶上新郎官了。”

    也太正式了吧。

    她这么一说,乔常水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是啊,也太正式了。

    正式到太过刻意,都要喧宾夺主了。

    偏生师傅还笑,“这叫一表人才,你们两个也跟你们师兄学学,尤其是你!”

    被戳了额头的乔常水轻咳了下,“下次一定。”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让这一天早早过去吧。

    然而天不遂人愿,对二十五岁的乔常水来说,这天分外漫长。

    尤其是在中午的饭桌上,提到远在南京的郭凯旋。

    褚怀良打趣,“你这帮徒弟里就他离你远,这不解决了终身大事,我看你们呀也得离你们师傅远远的,省得回头一个个让家里操心。”

    “我还就成了那块墨?”南雁瞥了一眼,“再说了我一直都提倡宁缺毋滥,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终身大事?”

    “怎么,你还找了对象不成?”

    褚怀良话音刚落,乔常水就听到那急促的声音,“师傅你不是不结婚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79 开会被骂

    南雁的这几个徒弟都很会说话。

    不能说擅长人际往来, 是社交达人。

    但种种缘由下,他们多少锻炼出一张嘴皮子。

    萧开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做生意的人又是工程项目, 牵扯到方方面面,哪能不擅长言谈呢?

    然而这次, 这话说的可真有些不合时宜。

    乔常水下意识地看过去, 恨不得能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怕什么来什么, 自己凡夫俗子是真的拦不住啊。

    这话问的很是突兀, 让刚打趣了南雁的褚怀良一愣,笑哈哈道:“看看看看,你这整天眼高于顶的, 把自家徒弟都给骗住了, 我就说你要是早生四十年,不去做地下工作可惜了。”

    褚怀良听没听出异样来, 乔常水也管不了这么多,就顺着话往下说, “钟伯伯他们也经常这么说,不过时过境迁,哪能拿着当初说的话当金科律令呀,大师兄你这大老板还能不知道变通?”

    萧开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倒了满满一杯酒,“我自罚一杯。”

    不由分说就灌进肚子里。

    看的南雁微微皱眉, “少喝点, 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这话人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另一说。

    毕竟这个大徒弟比她小了没几岁,又没再继续读书, 南雁教他的东西不算多。

    不指望跟乔常水、段莹莹似的听她的话。

    抓着酒瓶的人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 松开手。

    褚怀良瞧着这小动作, 再看南雁跟黄援朝在那里说话,原本挺高兴的一天莫名就笼上了些阴霾。

    他们师兄妹有话说,吃过饭后,南雁结了账和褚怀良一起离开。

    “你那大徒弟怎么回事?”

    南雁听到这话瞥了一眼,“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跟小乔都是制药厂的工人子弟,陵县制药厂的前任厂长姓褚,不姓高啊。”

    她在陵县工作才多少年,哪比得上褚怀良?

    “这是算旧账的时候吗?不过你要不要跟那小子谈谈?”褚怀良是单身主义者,不代表他眼瞎啊。

    想想南雁也就比萧开山大了三岁,他说的那些话就不能不当回事。

    南雁沉默了许久,“我能说什么?结婚劝他死了这条心?”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成了万人迷。

    连自家徒弟都……

    褚怀良一阵沉默,这又不是南雁的错。

    可这事也不能这么僵持下去。

    “我结婚那也是因为我想结婚,而不是为了让人死心。”南雁很认真的强调了一遍,“另外可以通知你一声,我的确有结婚的打算。”

    褚怀良这下子是真傻眼了。

    说好了一起当单身狗,你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想起南雁之前轻描淡写的一句“他在天堂”,褚怀良心里头咯噔一声,“咱要是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再等等,倒也没必要冥婚。”

    南雁:“……”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褚怀良现在变成了一个憨比?

    冥婚。

    这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她一个副部级的干部,会想法子搞冥婚?

    是这个世界不正常了,还是褚怀良疯了。

    南雁那冷冷的眼神让褚怀良有些头皮发麻,这些年来一贯游刃有余的人摸了摸后脑勺,“你别这样,我这是关心则乱。”

    “我看你是没脑子。”南雁冷哼一声,“别把这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知道,不过你……”

    “孙时景人很好,陪我度过了一段很欢乐的时光,我很感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提到孙时景,“他这人,除了身体不好哪都好。”

    可惜,身体不好。

    褚怀良回国后倒是打听了一番。

    有些事情想要隐瞒下来并不容易,他有心打听还是知道了一些。

    “这不怪你。”

    “我知道。”南雁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约定好,陪伴彼此度过一段时光而已,没说这一段岁月就是一辈子。他这人中西医都学,对自己身体情况再清楚不过,无端跟我提分手,那只有一个原因。”

    时日无多。

    去美国学习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蹩脚到南雁不打算拆穿的借口。

    只是南雁没曾想,那个时间点是如此的巧合,孙时景也去了唐山。

    作为一个医生,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他真的很好一人,除了命短。”

    褚怀良叹了口气,“那你再找对象,得先考察下他家族基因,可别再这样了。”

    “知道,这个挺好的,家里头的人都挺长寿。”

    孙时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褚怀良也不想再旧事重提,平心而论他更希望南雁拥有新的生活,而不是一直缅怀过去。

    孙时景是好人没错,但他又不认识,对这位牺牲了的医生有敬仰,但仅此而已。

    作为高南雁的朋友,他自然更希望南雁过得好。

    本来就是想着岔开话题,没想到南雁来了这么一句,“谁呀?”

    “不跟你说。”南雁笑了起来,“你自己猜去吧。”

    褚怀良有点猜不出来。

    主要是没见到南雁跟谁来往过密啊。

    他不是一直在出差吗?

    “是哥们你就说句实在话。”

    南雁扭头看追上来的人,“我是女人,不是你哥们。”

    “那我当你姐妹行了吧?别跟我卖关子,你再这样我回头不给你随份子钱哈。”

    南雁呵呵一笑,“我也没打算收。”

    褚怀良觉得这压根不是个女人,“高南雁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呀。”

    南雁懒得搭理她,她今天要跟莫妮卡联系,瞧瞧欧洲那边怎么样了。

    但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

    莫妮卡失联了。

    接连几天,南雁都没有联系到这位女士。

    七月份的首都热得有些让人心烦意乱。

    在上半年度的总结会议出来后,南雁接连参加几个会议,没少被批评。

    尤其是walkman没有打开海外市场这事,成为了最大的问题。

    早些时候被南雁怼的没脾气的成秘书,这会儿可算是找到了底气,“高副部长信誓旦旦,又是集中一起力量搞这个随身听,看起来也没人听嘛。”

    当初会上南雁连副总的面子都敢驳,差不多是指着这位成秘书在骂人。

    如今成秘书也有样学样的还回来,“高副部长一直用数据说话,摆事实讲道理,那我今天也用数据说话,咱们先来看看,你搞这个随身听拉扯了多少单位参与其中,投资多少,现在又收回了多少。”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成秘书喝着茶一条条的给南雁罗列“罪证”,“我记得当初高副部长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这随身听会赚来大把的外汇,这都几个月了,我可没看到一分外汇的影子呀。”

    这场会议简直成了成秘书对南雁的批.斗会。

    其他与会人员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一个个垂下头当聋哑人。

    罗部长也没想到,大力研发的walkman竟然遇冷,没能打开欧洲那边的市场。

    南雁说给她几天时间来解决这事。

    然而一星期过去了,事情没有任何要被解决的端倪。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只怕就连南雁本人都说不好。

    但谁还没有过失策的时候?

    罗部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南雁被踩到泥坑里,“也不能这么说,在香港那边销售的也还行。“

    成秘书呵呵一笑,“是,香港那边是销售的还行,不过我听说只是香港那边的代理商拿了货,没见满大街的铺开啊。这代理商之前是跟高副部长有来往是吧,听说前段时间高副部长去香港时,人又是大酒店招待又是送衣服送珠宝。”

    “成秘书。”罗部长站起身来,“就事论事就好,小高当初去香港是我批准的,回来后也一五一十的将所得全都上交,这件事我当时在做工作汇报时已经说明了,现在旧事重提几个意思?”

    “你这意思是我袒护了小高,还是说我在跟常委做汇报时,几位常委都没能看出其中端倪?”

    成秘书没想到罗部长会扯着嗓门说这事,他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我自然没有怀疑罗部长您的意思,不过高副部长早前信誓旦旦,如今却没有拿出成果来,这难免不让其他同志受影响,为了她的固执我们耽误了其他工作,难道高南雁同志连个检讨都不能做吗?”

    做检讨。

    南雁可不觉得这位成秘书的目的是让自己做检讨。

    他怕不是想要自己死。

    只不过想要她死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起码得先问问,她的上级答不答应。

    罗部长哪能不知道这位成秘书的意思,但他不打算让人如意。

    “南研所这事只是设立了一个专项小组,小组里的研究员一共才六人,对比南研所近百名研究员,这六人小组耽误的工作进度极为有限,成秘书在首都待久了怕是压根不清楚下面的情况。”

    “至于说兴师动众劳民伤财,那我倒是想要问一句,把南京的录音机厂生产线做改动,加上原材料耗资不到三百万生产,比起去年成秘书主持的养殖场工作,据说那个项目耗费了七百多万,不知道哪个更劳民伤财一些。”

    不就是丢数据嘛。

    谁他娘的不会!

    揭老底他还从没怕过。

    南雁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成秘书脸色犹如猪肝一般,看向自家领导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仰慕。

    这是因为之前利用自己,所以现在护着她?

    会议不欢而散。

    罗部长摆明了护犊子,其他人不敢参与其中,这就导致成秘书独木难支压根吵不过四机部这边。

    这次勉强算是躲过一劫。

    下次呢?

    罗部长丢下南雁,径直回了办公室,跟香港那边打电话,“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卖的还可以吗?怎么现在货物都堆在仓库了?”

    香港那边的人听到这大嗓门哆嗦了下,“前几天高副部长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们先按兵不动。还说这是您的指令。”

    “我什么时候下过这指令?”

    罗部长气得拍桌子。

    一分钟后,四机部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吼声,“高南雁,你他娘的给我滚进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80 停职疗养

    忽然间发脾气的罗部长, 把整个四机部都给惊动了。

    上次见到他这么发脾气,好像……

    哦,没有上次。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部长发这么大的火。

    问题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部里头的人一头雾水, 而惹得罗部发飙的人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打电话。

    “对,你先不用着急, 再等两天。”

    贺铮匆忙进来时, 就看到南雁坐在那里, 似乎在想事情。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部长请你过去。”

    “请吗?”南雁抬眸看了眼,“贺司长你可真是文化人,这用词也太客气了点。”

    那吼声如雷, 整个四机部都听到了。

    只怕都传到外面去了, 还真说不上是请。

    贺铮上前两步,“怎么回事?”

    他没去开会, 但也听说了会上的事情。

    部长分明是护犊子,怎么反倒是回来后又发火了。

    “没什么事。”南雁敲了敲桌面, “贺铮,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贺铮一愣,他认识南雁是在沧城干校,那是……

    “那么多年,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胆大心细,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就拿现在来说, 部长的怒火都要烧了四机部, 她还能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去部长办公室的打算。

    这份定力, 一般人还真没有。

    但贺铮还没说话呢, 又被南雁打断, “所以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让贺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我相信你有用吗?”

    他一直都相信南雁。

    当初信她能够带领他们这群干校的落后分子走出困境,一如现在信她能够做好这个副部长一样。

    一直以来,他都相信南雁的能力。

    “有用啊。”南雁笑了起来,“被人信任也是一种幸福,起码在没有结果时,可以告诉自己,其实我没那么糟糕,不是吗?”

    南雁站起身来,“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现在该去迎接咱们部长的狂风暴雨了。”

    贺铮紧忙跟上去,“有什么事我能做?”

    南雁想了想,“倒是有。”

    “什么?”

    贺铮一直想要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如果可以他很乐意为南雁效劳。

    “如果有人来调查,问我当时在香港都拿吃拿喝了什么,你可以适当夸张点。”

    贺铮:“!!!”

    看着呆头鹅似的人,南雁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多大点事,再说也不见得会有人来问你,反正到时候顺着人家的话说就行。”

    “可是……”

    “这么做,就是帮我。”

    贺铮看着笑着转身离开的人,想不明白南雁在做什么。

    在香港他们是吃吃喝喝了没错,但回来后都一五一十的汇报了啊,甚至自己还被抽查了两次。

    南雁忽然间说这话,什么意思?

    有人还要拿香港之行来做她的文章?

    可为什么是香港?

    正想着,贺铮听到那暴怒声,“你还有脸见我!”

    罗部长的愤怒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贺铮浑身一哆嗦。

    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怎么就到了现在这地步?

    关上的办公室大门依旧挡不住那愤怒的暴喝声,一贯都团结一致的四机部,这下子变得人心惶惶。

    年轻的副部长被问责,只怕还不止部里。

    事实真相如何他们也不知道。

    只知道高副部长从部长办公室出来时,神色不太好。

    罗部长追到门口骂,“你先好好给我反省去,没弄清楚自己到底错在那里,就别回来工作。”

    别回来工作。

    这是被暂停工作了?

    哪能这样啊。

    副部级干部的工作权限,还真不是部长说了算。

    从高副部那冷冷的笑容中就能看出,她压根没把这话放在心里。

    然而罗部什么样的人,哪容得下这般挑衅?

    第二天,上面就下来了命令。

    暂停高南雁的一切工作。

    这个命令不止是在四机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准确点说,整个首都的机关单位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几句。

    更别说一些要紧部门里的干部领导了。

    “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人家褚怀良跟高南雁的交情不比你深厚?到现在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该做什么做什么。”

    郑君听到这话冷笑一声,“男人,靠不住。”

    孙副部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我也不是女人呀。”

    这不是连带着我一块给骂了吗?

    郑君的本意自然不是如此,她想不明白,“高南雁到底哪里有问题,工作失误谁还没有?怎么到她就成了暂停一切工作,这分明是借题发挥。”

    她知道这事后,特意去找高南雁,然而人并不在招待所,听说是去疗养了。

    真疗养还是假疗养?

    联系不上人,郑君不免着急,“上面到底什么意思?之前用得着的时候拿人当刀,用不着就撇到一边吗?”

    “胡说什么。”孙副部瞪了眼,“把你说说你,亏得还从事外交工作,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小心祸从口出。”

    “那也总比被人冤枉强。”

    孙副部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她的确是去疗养了。”

    身子骨还不如自己这个老同志结实,去好好调理调理很有必要。

    “那这疗养到什么时候结束?”郑君问道:“还是说就这么疗养一辈子,又或者身体出了些毛病,人没了呢?”

    “胡说!”

    孙元任气得站起身来,手头的茶杯遭了殃,“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往后就别来找我。”

    郑君看着气得手都在颤抖的人,她还有话要说,却又千头万绪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末了也只是轻声说了句,“我相信您,可我更希望她没事。”

    她算是看着南雁成长起来的,或者说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

    实权的副部级干部,女性,技术出身。

    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能说凤毛麟角,却也并不多。

    到现在她也觉得南雁没有错,或许是犯了所有干部都会犯的错误,但罪不至此。

    凭什么对她的处罚就那么严重?

    她不服气。

    只是郑君不服气,尚且还能找人来讨个说法。

    其他如段莹莹等人,连找说法的门路都没有。

    原本是想要找乔常水来打听情况,然而乔常水刚入职就出差去了日本,压根不在国内。

    即便是知道消息又能如何?

    段莹莹一向机敏,但事关师傅这下也冷静不下来。

    单位里找领导打听了下,领导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忧心忡忡的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又被几个同事拉着八卦,“女人家这么大年纪不结婚,还总是蹦跶的这么高,会出事不很正常吗?”

    “是啊,小段你可别跟着她学。”

    段莹莹气得想骂人,“不结婚招你惹你了?”

    这话说的同事一头雾水,你这小姑娘什么意思啊,好心提醒你咋还跟人抬杠呢?

    又没骂你。

    段莹莹在单位里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便想法子去找其他人打听,想来想去找到了贺兰山。

    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回国这些年不说受到十足的礼遇,然而作为有些能力的吉祥物,一直都待遇挺好。

    或许,能知道些消息呢?

    然而没能找到人。

    说是项目组正在封闭作业,差不多得下周三才能出来。

    还得一星期!

    这条路显然走不通了,段莹莹有些着急。

    “知道来找贺兰山都不去找我?”

    褚怀良的出现让段莹莹热泪盈眶,“褚叔叔。”

    “行了行了。快别哭,不然你师傅不得找我算账?”

    他对流眼泪的人一向没什么应付办法,尤其是这种年轻姑娘。

    拍了拍段莹莹的胳膊,“没什么事的,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前两天还风光无限毕业了的高材生,现在就委屈的像个孩子。

    褚怀良微微叹息,“你师傅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打起精神来小姑娘。别她把身体调理好了,你倒是垮了下来。”

    段莹莹还不敢确定,“师傅真的是去疗养了?”

    她不相信对外的说辞。

    “不然呢,那么大个活人,难不成还平白无故失踪了?她要是真出了事,我第一个会搭救她。”

    事情远不至于到这地步。

    没那么严重。

    即便是那个walkman没有成功,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各部委每年要立项的项目成百上千,最终成功的才有多少?

    比起那些投资了千万上亿的项目,walkman的研发投资生产所耗费的资金都不多。

    远没到要对南雁秋后算账的地步。

    这不对。

    除非她做了什么叛国的事情,不然绝对不会闹到这地步。

    这其中有猫腻。

    褚怀良还没探究到真相究竟如何。

    现在静观其变就好。

    他有这份定力,但年轻人不见得能稳得住。

    段莹莹吃着冰棍,思考着褚怀良的话,“我相信褚叔叔,也相信师傅。不过……”

    不过。

    这个转折让褚怀良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

    “不过我想知道,褚叔叔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来找贺工的吗?”

    年轻姑娘的话让褚怀良不由莞尔,“是啊,来看看这边项目是不是也被叫停了。”

    他这一本正经的回答还真把人给骗住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来找贺兰山,而不去找我。”

    找他,不是更方便些吗?

    这个问题,褚怀良之前就问过。

    段莹莹想了想,“我怕去找你,会影响到你,师傅已经去休养了,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先打听消息,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再去找你。”

    留后手呢。

    褚怀良想了下,在这件事上倒是得了高南雁的真传。

    “你倒是不笨,不过遇到事情别慌张,多想想。”

    段莹莹咬了一口冰棍。

    大夏天的她四处跑,再加上心慌的确是燥热的慌,现在一口凉丝丝的冰甜下肚,整个人都好了很多。

    “我知道。”

    褚怀良送人回单位。

    看着跟自己挥手作别的年轻人,有点后悔。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收个徒弟呢?

    找个贴心的倒也不错。

    可惜现在晚了。

    褚怀良这边正打算回去,扭身就看到站在那里的萧开山。

    “褚厂长。”

    这个称呼很久没人喊了,这么喊是叙旧情的套近乎啊。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萧开山是想要回去,但听说了南雁的事情就没着急走。

    他打听了一番,说什么的都有。

    原本是想着来小师妹这里碰个消息,没想到遇上了褚怀良。

    也算老油条的人骤然间迎上那略带审视的目光,心慌了下。

    有种哪怕你功成名就,在我这个长辈面前也是小屁孩的感觉。

    褚怀良对于萧开山的感情有点复杂。

    他早前在制药厂工作那么多年,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也不知道咋搞的,现在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师傅没什么事,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用太担心。”

    萧开山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师傅有本事的很,不可能会出事。”

    这话到底有几分真诚,褚怀良也懒的去辨别。

    他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岁的萧开山已经老大不小,在这个时代当真是到了孩子都会打酱油的岁数。

    “你也给师弟师妹们做表率,有点做大师兄的样子。”

    萧开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我们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跟师傅不也都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谁说的?”褚怀良还能听不出这话里的试探?

    “不是说过吗?我们这是宁缺毋滥,你师傅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指不定明天就在哪里看对眼一个,拉着人去登记结婚了呢。”

    褚怀良很认真地强调,“不是没这个可能。”

    萧开山迎上了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我知道了。”

    他已经提醒的够清楚明白,萧开山听懂了吗?

    褚怀良确定,这个年轻人应该听明白了。

    但会死心吗?

    他不知道。

    但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萧开山似乎并没有死心。

    第二天,褚怀良就听到了萧开山的名字——

    “好像还是你老乡,之前做工程的,说是要在首都开个外贸公司。”

    “不止钱多,胆子也大,说是要做那随身听的代理商。小褚你认识那姓萧的吗?”

    褚怀良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他当然知道,萧开山这时候开这么个外贸公司,是想着证明随身听有市场。

    然而他什么身份,有心人一查就知道他是高南雁的徒弟,这点用意能瞒得过谁?

    想要帮忙没错,但真不怕帮倒忙吗?

    偏生萧开山动作还飞快,等褚怀良找到时,已经把手续办齐全了。

    显然他们那天见面时,萧开山就已经有所布局。

    褚怀良冷笑一声,是不是还得夸赞一句这年轻人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跟他说。

    这点,倒是得了高南雁的真传。

    看着那热热闹闹开业的外贸公司,褚怀良想了想到底没有过去。

    他去了四机部,找罗部长。

    不过四机部的当家人并不在,至于对高南雁的调查到哪一步,部里头也说不好。

    正说着,就看到有人从那边办公室出了来。

    还是老熟人。

    展红旗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褚怀良。

    时隔多年再见面,倒是有些世事沧桑的感慨。

    调查部现在改名为国安,一旦牵扯到他们部门,事情往往不好收拾。

    单是从国安这两个字,就可见一斑。

    褚怀良眉头紧蹙,没了之前的淡定。

    工作需要,展红旗自然不能说什么。

    褚怀良也没多问,看着离开的人,目光落在了后面出来的贺铮身上。

    有点印象。

    毕竟谁让南雁特别喜欢从干校捞人呢。

    最开始是佟教授、夏教授他们,后来到了沧城更是大手笔,让干校的人参与到化肥厂的建设中。

    只是贺铮眼神躲闪,褚怀良觉得事情似乎往一个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贺铮到底不是展红旗。

    想到这,褚怀良上前一步,“你都说了什么?”

    他早些年是吊儿郎当的性子,出国几年倒是沉稳了些。

    现在和贺铮都是司长,但不同部委不一样,再者说工业部这边光是机部就好些个,司长有点像是大白菜似的不值钱,某种意义上来说,褚怀良算是高出半头。

    而从身形上来说,他也的确比技术出身的贺铮高上一些。

    形成了双重的压迫。

    以至于贺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没,没说什么。”

    四机部其他人瞧着这边起了冲突,连忙过来拉架。

    费了一番力气这才把褚怀良给弄出去。

    贺铮坐在那里,端着水杯的手都在颤抖。

    “老贺,没事吧?”

    恍若未闻的人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

    褚怀良不甘心的晚上又找到罗部长家中,然而人压根不在家,就连爱人都去走娘家了。

    “躲我能躲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找到你老丈人家去!”

    他那浪荡的性子一发作,没人能管得了。

    原本还觉得这事无关紧要,可涉及到国安,贺铮又那副模样,褚怀良怎么可能继续淡定?

    他简直蛋疼。

    他跟高南雁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虽不能说荣辱与共,但两人是一起打拼的战友,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困境无动于衷?

    找到上级部门不一定有用,他现在就瞄准了四机部的部长。

    找他要个准话。

    罗部长无奈,总不能这让这愣头青杀到老泰山家吧?

    “褚怀良同志,你冷静点。”

    “我冷静的很,不然现在我就该闹起来了。”褚怀良不说废话,“我就要一句话,给个准话吧。”

    “关于南雁的事情,调查组会做出解释,这事我做不了主。”

    “调查组,呵,调查组。”

    罗部长皱眉,“你把态度放端正。”

    “端正个屁!这群人自己屁股不干净,倒是想把人拉下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花花肠子,当初南雁在沧城,得罪了那个祝家平,祝家平倒下了他后面的人可没倒下,后来因为他们要从中拿回扣,就搞出什么引进国外晶圆生产线的计划,被南雁给拦……”

    “你给我闭嘴!”

    “有本事把我脑袋砍了,他们能做我还不能说?一亩三分地的算计全都在那,当真是觉得天下太平了,又想着把自己封侯拜相当土财主,忘了老战友的流血牺牲,他们对得起谁!”

    “褚、怀、良!”

    化作黑影的茶杯擦着褚怀良的头皮飞过去,砸在墙上四分五裂,有碎片张牙舞爪的冲锋,划着脸皮过去,留下一道血线。

    褚怀良随便伸手抹了下,“我知道了。”

    说到点子上了,所以这才恼羞成怒。

    “你做什么去?”

    “我能做什么?”褚怀良笑了起来,“人家人多势众,我又能做什么?”

    轰轰烈烈的革命都不曾把这群人收拾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啥好牵挂的,要是哪天听到高南雁的噩耗,我不介意再多几个噩耗来。”

    罗部长听到这话脸色十分难看,“你还有没有点干部的样子!”

    “干部的样子?干部该是什么样子?我乡下来的不懂,您教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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