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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41 审判

    中央对这件事十分关注。

    毕竟副部级别的高级干部涉嫌出卖国家利益, 这事非同小可。

    年轻有为的副部长,甚至被寄予厚望,很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年轻的女部长。

    不该牵扯到这件事中。

    纪委先一步进行调查, 并且请国安部门的人协助调查。

    还是老面孔。

    只是展红旗这次神色并不怎么轻松。

    涉及到巨额资金,甚至日方连材料都准备好了。

    除非高南雁有更为合理的解释, 不然怎么说她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谁会相信呢。

    素来漫不经心的展处长如今也神色凝重。

    反倒是南雁笑着问了句, “最近还好?”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展红旗好得很。

    他的工作不能说一眼望到头, 但前程就这个样, 不会再好也不可能再差。

    养家糊口没什么问题,如果忽略掉父母的作妖,大概人生非常美好, 毕竟有娇妻爱女, 相较于大部分人,可以说十分圆满。

    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口气不怎么好, 展红旗皱了皱眉头,“抱……”

    “那挺好。”南雁笑着打断了他的道歉, “走吧。”

    她没什么好收拾的。

    不过是去接受“审判”罢了,在做出决定之前,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展红旗莫名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书,对于他们这些出生在革命胜利之后的人而言, 很少有机会见识到战争的残酷。

    建国后的两次战争,一次他尚且年幼, 另一次他早就退伍成为国安的一员, 压根没机会再去战场。

    平日里虽然有抓间谍的事做,但这些跟真正的战争比起来, 都属于过家家。

    以至于他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 想着自己似乎就是一个反面角色, 如今正要押解着南雁这个可怜的女主角去接受审判。

    真是罪大恶极。

    不合时宜的想法在脑海中停留了瞬间,很快就消失不见。

    南雁保持着沉默,只是眼角眉梢又挂着浅浅的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展红旗送人过去的时候,瞧着那身姿挺拔略显得清瘦的人,她似乎和早些年没什么变化。

    “你,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南雁抿唇笑了笑,转身进了去。

    惊动了中央的事件到底非同小可,在首都的这些大佬们一个个的都出现在这偌大的会议室里。

    部长以上的高层领导,其中也不乏军区的一把手。

    倒都是眼熟的。

    换作前世,南雁怎么可能认全这些人呢。

    当真是犹如一场梦。

    计委的于主任,还有她的直系领导亲爱的罗部长都在。

    两人都黑着脸,一副懒得看南雁的模样。

    主持会议的倒是老熟人,南雁瞧着发言的副总,有种恍惚感。

    似乎回到多年前,那位成秘书责问她的时候。

    “这件事在国际上都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在质疑我们的国家,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怎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贪腐情况,影响十分恶劣,南雁同志你是否该对这件事做出解释?”

    世间多少人,怎么可能全都没有私心呢?

    正因为如此,高尚的道德才显得如此珍贵。

    南雁正要起身解释,被人抢先了一步。

    “这件事是我做的决定,我……”

    “部……”

    “你给我闭嘴!”罗部长狠狠瞪了一眼,“少在这里给我当英雄好汉,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还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南雁的设想很好,因为更具技术含量的存储器的研发成功,导致256kb的存储器犹如鸡肋。

    偏生旁边又有日韩虎视眈眈,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这鸡肋变现。

    所谋划来的巨额资金,像过去一样,都用于国内半导体产业的研发。

    将近三个亿还是美元为单位的巨额资金,不管是引进国外的一些生产线还是相关技术,都香得很。

    至于这会激发日本人的报复心理,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这事南雁也考虑到了。

    无非是再度引起一些人对自己的打压,恨不得将她斩草除根的搞掉。

    当然,在一切都解释清楚后,这种见不得光的打压也会变得毫无杀伤力。

    至于牵扯其中的杨秘书,南雁也有更为妥善的安排。

    不会让自己这个老部下寒了心。

    她的设想如此。

    然而当中央最高层的领导悉数出席这次会议后,事情已经稍稍偏离了轨道。

    即便她能全身而退,但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就在前不久,南雁曾经用舆论逼迫英国人在外贸关税上做出让利。

    现在日本人也在利用这件事,来给中方施压。

    意识形态的斗争早就没之前那么如火如荼,即便是中美处于两国交好的蜜月期正是你侬我侬,但真有机会搞事时,美国人也从不会手软。

    何况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欧洲各国。

    南雁过去风光无限,和那些半导体产品一样名扬欧洲。

    有多少人羡慕她,就有多少人恨得想要置她于死地,永不超生的那种。

    中央会无脑的袒护自己人吗?

    还是权衡利弊后做出一些牺牲?

    一个四机部的副部长有没有这个分量,改变一些什么。

    这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

    身处权力中心的罗部长也说不好。

    而当知道主持会议的是与南雁有嫌隙的那位副总时,他就知道,这件事并不会完全按照他们的设想来发展。

    他得做些什么。

    毕竟作为上级领导,他知道南雁做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这场对南雁的审判,忽然间就这么变了被审判对象,主持会议的方副总脸色不好看,“成新同志,我知道你一向护犊子,但咱们得实事求是。”

    “正因为要实事求是,所以我这个上级领导不能坑了手下的人,今天把高南雁推出来,明天再换个其他人,不影响到我的前程就是,但这样我真能安心吗?这个部长我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罗部长态度明确,甚至还有几分咄咄逼人,仿佛他才不是什么被审判者,而是审判长。

    方副总阴沉着一张脸,“这么说来,这次的贪腐事件,成新同志你是知情的?”

    “知道。”

    “是你一手安排的?”

    “是。”

    方副总气得拍桌子,“你知道这在国际上给我们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

    罗部长冷笑一声,“说得好像过去国际舆论对我们多友好似的。”

    这话杀伤力极大。

    会场都一阵沉默。

    方副总气得鼻孔喘粗气,“所以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吗?”

    “没有人为所欲为,除非您一厢情愿的设定我们就是叛国者,打心眼里给我们定了罪。”罗部长不卑不亢,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拿了出来,“我们国家的半导体起步晚,从微型计算机研发开始,到从日本引进第一条晶圆生产线,彻底的投入到现代化半导体产业之中也才不过十年而已。现在我们的晶圆生产线已经出口到欧洲南美南亚东南亚等国,我们的集成电路出口量也逐年增加,所带来的外汇收入屡创新高。这已经引起了美国和日本的关注,甚至日本对我们的关注还要更早一些。从小高在上海开会,整合国内的光学仪器生产制造开始,针对我们的阴谋就已经启动。”

    引发了数十份的资料被秘书呈递到大领导的手边。

    “我想不明白,明明日本的光学镜头世界一流,为什么非要找我们的工厂来研发制造,所谓的国内成本高昂不过是骗傻子的说辞,他们一副十分急促的样子,却又可以耗时一年跟我们来回谈这件事,甚至不惜花钱收买人来促成这事,难道真的是急公好义的对我们技术扶贫吗?”

    这个词还是南雁说的,十分贴切,毕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

    罗部长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所以四机部就安排小杨来跟日本人接洽,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这期间小杨做出牺牲,利用自己是一个女孩父亲的身份,和日本人一家四口成为朋友。一共谋取了七十万元人民币的钱财,而这些钱财我都记录在册,每一笔什么时候拿到的,拿到了多少,都能查询。”

    “今年五月,小高带着四机部的几位同志前去硅谷开会,期间再度与日本人打交道,并且放出了我们已经掌握了256kb存储器的消息,要知道现在成功掌握了128kb技术的国家只有两个,那就是我们和美国。”

    日本半导体的强势在于光刻机,拥有世界上最好镜头的日本,能够保证这些集成电路的良品率。

    但最好的存储器,他们还没掌握这一技术。

    “日本这几年在半导体产业屡屡创收,自然不想落后于人,然而存储器技术的攻克需要极其多的时间,他们没有这个时间来追赶,就想着走捷径完成存储器研发的技术跃迁。”

    “小杨奉命去上海与日本人谈这事,而最初日本人开的价格是一千万。”罗部长顿了顿,脸上带着讽刺,“日元,他们只愿意给出一千万日元的价格。”

    一千万日元与2.9亿美元的差距着实有些大,大到让与会的领导们都有瞬息间的情绪失控。

    “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小杨甚至还因为这个侮辱性的报价,打了牵线的日本人松下次郎。毕竟我让小高给出的心理价位是一亿美元。因为这侮辱性的报价,小高有些斗气的提高了心理价位。而负责洽谈的小杨则是在谈判过程中索价三亿美元。”

    尽管早就知道最终的成交价是2.9亿美元,但这个过程还是让与会的领导们蹙起眉头。

    四机部的人,怎么从上到下都是疯子。

    罗成新的心理价位一个亿,高南雁这个副部长就开口两个亿,到了杨光这个负责执行的机要秘书索性开价三亿美元。

    问题是日本人比他们还疯。

    竟然真就答应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很乐意作出解答。”

    罗部长站姿笔挺,如松如柏。

    任凭狂风骤雨,总能给他的部门撑起一片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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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42 代价

    这场声势浩大的审判会议, 以另一种形式落下了帷幕。

    罗部长收到了一个警告处分,另罚薪三月以儆效尤。

    尽管护住了南雁,但直接牵扯其中的杨秘书显然无法再被保护。

    成为了一枚弃子。

    四机部最是风光的机要秘书, 被开除公职。

    林辰听说这件事后,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 “怎么可以这样?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杨秘书揉了揉这位年轻秘书的头, “行了, 往后你还要在领导身边挑大梁呢, 哪能动不动就哭?”

    “可是杨哥你……”

    “我有我的新生活,别担心。”杨光安抚着年轻的女秘书,“不要去想那么多, 说不定回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到那时候林秘书可别让我失望才是。”

    再见面是什么时候。

    被开除公职的人,他去做什么?

    杨光有老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女儿, 真真是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还能很好过吗?

    “行了, 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不吃你们的践行饭了,好好工作,别给领导丢人。”他目光落在沉默的石磊身上, “你也是。”

    说罢,便转身离开, 再没回头。

    林辰看着这个带了自己好些年的前辈, 眼泪再度汹涌起来。

    石磊见状,递了手帕过去, “他不是傻子, 领导也不是。”

    虽说凶险万分, 但到底不是战场,活着一条命,就还有机会。

    “可他之前还跟我说,想过两年去地方上工作,在那里干得好才是真的有能力有本事。”

    这话让石磊愣了下,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去地方上啊。”

    谁说,现在的杨光不能去呢?

    只是身份不同罢了。

    被安排到南雁身边的石磊,虽说在这位新领导身边待了没多久,却也知道她的手段。

    她可不是会委屈自己人的那种小媳妇儿。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能明说罢了。

    显然,林辰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女秘书还有些难过,但也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杨光离开后,很多事情都落到了她和石磊肩上。

    技术出身的林辰在接人待物方面稍逊杨光一筹。

    如今像是开了加速似的,被迫成长。

    当然这跟前两天罗部长被处分也有点关系。

    他本来就要退休了,如今又背了个处分,一时间诸多工作都交由几个副部长来处理。

    再加上新得到的“融资”来到,考核项目分配资金诸多问题都出现。

    眼下的四机部,忙得要死。

    南雁也是几天都不曾离开部里,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已经是七月时节。

    首都的天热得要死,空气里的水分似乎都被太阳拿走。

    树木花卉都蔫蔫地站着,没什么精气神。

    “我们部长,去休养了。”

    南雁说这话时语气低沉,她不是傻子,尽管在做事前早就考虑周全,也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的结果,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承受这一切的并非她,而是直系领导。

    曾经还会为利益而百般权衡的人。

    如今不假思索的选择保护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名声。

    “要不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南雁抬起头来,“我怕他把我踹出来。”

    这话让贺兰山忍俊不禁,“罗部长不是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到时候我陪你去。”

    “那他要是踹我,你还手的时候轻一点。”

    “知道。”

    择日不如撞日,南雁当即与贺兰山前去北戴河那边看望罗部长。

    去的不算太巧,人去游泳了。

    北戴河这边颇是热闹,毕竟也算是避暑胜地。

    海边穿泳衣的还真不少,大大方方的展示着自己的身材。

    南雁喝着橘子水,看着在这边消遣的人,“你过去周末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去海边或者公园玩?”

    “去的次数不算特别多,偶尔会去农场。”

    贺兰山去农场自然不是学习种地,是去骑马。

    “希克斯教授说你枪法不错,每次去打猎都收获满满。”

    老教授提起儿子时带着几分骄傲,“……亚瑟的母亲总会把那些猎物收拾好,庭院里会支起烧烤架子,她还会请来邻居一块烤肉吃。”

    南雁的话让贺兰山回忆起了过去,“远香近臭嘛,看不见摸不着的才是最好的。”

    贺兰山转移了话题,他的生活质量下滑这事没必要说,何况他也没在乎过这些。

    “呼朋引伴的出去玩耍,倒不如跟你一起去看看书,练练字。”

    这话十足的讨巧,却又足够的真诚。

    那双眼睛不会骗人。

    南雁原本略有些沉甸甸的心情轻松了些许。

    冷不丁的,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你们大老远的过来在这里谈情说爱?”

    从海水里出来的罗部长忽的开口,吓得南雁哆嗦了下,要不是贺兰山眼疾手快,怕不是要跌倒沙坑里。

    惊吓过后南雁没好气,“有您这样的吗?当自己小孩子呢还吓唬人。”

    “这倒是我的错了,小贺呀你看看,你这分明是娶了个母老虎。”

    被卷入战场的贺兰山拘谨地笑道:“没有,您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昨天还跟几个人一块吃了头烤全羊,可惜你们来得晚,估摸着还剩下点羊骨头,要不炖汤喝也行,不过我记得咱们高副部长那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怕是尝不到她的手艺咯。”

    论唇舌,罗部长还真不弱。

    只不过平日里拿出领导的威严就是,用不着跟人斗嘴。

    南雁不善庖厨,但贺兰山可以帮忙嘛。

    看着自告奋勇的人,罗部长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可真是娶了个贤内助。”

    贺兰山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三人闲聊着回到疗养院这边,他去厨房那边找食材,准备露一手。

    当然,更重要的是将空间留给南雁和罗部长。

    他们显然有话要说。

    大概是近海空气湿润的缘故,庭院里的花草都精神抖擞。

    南雁瞧着在那里打理花枝的人,忽然间意识到,罗部长似乎比早些年苍老了。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他可不是在一点点的衰老。

    这是谁都无法阻拦的事实。

    “我大概明年就要退了。”罗部长开口就惊着了南雁。

    “你不是还……”

    “早点退休领退休金不好吗?”罗部长笑了笑,“你总不能指望我再往上走吧?”

    他的事业已经走到了尽头,没必要再延续几年。

    “操劳了一辈子,早点退休享享清福没什么不好,还能在这岗位上干到死不成?”罗部长将那些琐碎的枝叶丢到垃圾桶里,动作随意的如同他说出的话。

    “只不过接替者是谁,我可做不了主,你要想再上一步,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再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事。”

    正部级干部是由组织部提名,最后由中央决定。

    他这个前任压根没啥决定权。

    “我哪有?”

    南雁的反驳没什么底气,反正在大部分人看来,她可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行了,就听我一句劝,真要是能上去,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但要是上不去,往后做事得有点分寸。”

    新领导可不见得会惯着她。

    要是处不好,回头受伤害的还不是她自己个儿?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道理还不懂?”南雁有些赌气,“真要是干不下去,那我就去地方上工作,眼不见心不烦。”

    罗部长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你舍得?”

    这话问住了南雁。

    怎么可能舍得?

    她清楚半导体行业被人卡脖子的难受,但其他人不知道。

    依照原本的进程,国内这会儿哪有什么半导体产业。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这点江山,当真抛弃?

    那不过是口头上的气话罢了。

    舍不得。

    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总是要把半导体搞下去,红红火火的搞下去。

    “我不舍得,那你就忍心让我为难?”南雁接过秘书递来的冰棍,剥开那薄薄的纸皮,凉意侵入口腔,瞬时间直达心底,驱赶走了这夏日里的躁动。

    “您就不能再坚持个两三年,就当心疼心疼我不成吗?”

    罗部长看着咬牙切齿吃冰棍的人,有种自己就是那冰棍的错觉。

    “行了我可不是贺兰山,不吃你这套。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里跟我哭可怜,你少折腾点比什么都强,我给你背了几年黑锅还不够啊,还能给你背一辈子锅不成?”

    这话让南雁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也没想让您……”

    “行了,这事过去了,往后这事别再擅作主张,该向上级请示的就请示,请示不批准你就磨他,翻来覆去的请示把领导给弄烦了,这事也就差不多了。别总是一条路走到黑,实干家要干事没错,但也得会做人。”

    他欣赏南雁的能力,但也想要她知道,能力不止是业务能力,还有方方面面。

    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来不是一句虚话。

    越是往上就越需要权衡利弊。

    “我知道你不乐意,只是走到这一步,身后千千万万人,哪由得你使性子?凡事多考虑考虑,不要依着自己的脾气行事。”

    罗部长苦口婆心的犹如父母,知道这样的唠叨南雁不喜欢,但他说的话这姑娘好歹能听进去两三分,不然真看着她碰头磕了个头破血流,自己在一旁捂嘴笑?

    南雁垂着头不啃声。

    罗部长见状笑了起来,“咋的,还被我说哭了?”

    “想什么呢?”南雁抬起头来,“我记下了。”

    其实原本还可以再撑几年再退休,但被她这么一折腾,再在这里不挪窝不像样。

    被迫更换姓名去地方从头开始的杨光。

    不得不提前退休的罗部长。

    他们都为自己付出许多。

    她哪里还有任性的资格?

    “我会牢牢记在心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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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43 借鉴

    贺兰山原本以为带南雁来北戴河这边, 能帮她放松心情。

    谁曾想,这人的心思似乎更沉重了些。

    “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看着有话直说的人,南雁忽然间停下了车子。

    天气热的缘故, 远处的黄土地上似乎都蒸腾着一圈圈的热浪。

    荡漾开来,无穷无尽。

    “希克斯教授说, 你小时候还挺活泼的, 只是后来话越来越少。”南雁碰触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某种意义上, 她跟贺兰山何等的相似。

    在越来越多的责任堆到肩头时, 沉默反倒是成为最好的武器。

    “长大有时候还真失去了很多快乐。”

    贺兰山不知道南雁跟罗部长谈了什么,但听她这三言两语大概能猜得出来。

    “可没有过去的岁岁年年,也不会有今天。”贺兰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抓住南雁的手, “生老病死我们阻拦不了,没有成长又哪会有今天。”

    这人工作太过操劳, 好不容易养胖一点点很快就又会流失掉。

    挂着些婴儿肥才好看的脸上,从来都是偏瘦削。

    项目组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 “高副部长年轻,但站在那里还挺唬人。”

    还问他怕不怕。

    贺兰山有什么好怕的。

    曾经倒是怕过,因为这人总能抓住他的痛楚狠踩。

    可后来啊,他们是夫妻。

    有什么好怕的。

    除了心疼就是心疼了。

    贺兰山轻轻的抓住那只手, 双目灼灼的看着驾驶座上的人,“没有岁月的流逝, 哪能遇到你。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永葆青春一直活在二十三岁, 那将会错过我,会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吗?”

    南雁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 “不要脸。”

    他是不要脸, 起码能让妻子不再被那糟糕的情绪所左右。

    即便是丢去脸面又如何。

    夫妻二人私下相处, 哪需要这么端着架子呢。

    夏日里的午后,汽车行走在不怎么平坦的土路上,车尾扬起一阵阵的尘土,尘埃落定后,将南雁那点不怎么正面的情绪都埋在灰尘下。

    她处事需要更圆滑,不能总想着硬刚。

    没有第二个罗部长替她撑起一片天。

    从此往后,该由她来给他们撑出这一片光明。

    四机部的人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同。

    “你们领导最近有什么好事?”

    林辰一头雾水,“没听说啊。”

    再去问石磊,那更是一堆话下去人理你就是输。

    但真的不太一样。

    就连贺铮都察觉到异样,“你这是从哪里发财了?”

    “没有啊。”南雁他们刚开完一个会,等明天她又要去地方上巡视,这次是分工合作,除了留守在首都的张豫南外,几个副部长都要去地方上视察工作。

    贺铮跟南雁组队,负责其中的六站。

    包括且不限于一些工厂的生产计划,以及新厂建设的考察等。

    贺铮要去南雁办公室开个小会,讨论下接下来的行程,两人边走边聊,“我哪来的天降横财,总不能说有个远亲去世,给我留下了巨额财富吧。”

    别说她没这远亲,有的话……

    想了想,压根没有这么一个人。

    贺兰山倒是有可能,毕竟有个极为有钱的老爹。

    赫尔曼·希克斯的资产可真多,远超她的想象。

    不过盼着人死爹总不是什么好念头,南雁没往这方面想。

    “部长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概还得段时间。”南雁歪头看去,“怎么,这么快就想念咱们罗部了?”

    贺铮笑了笑没说话,等到了南雁的办公室,这才开口,“外面有些议论。”

    警告不算什么要紧的处分,但紧接着罗部长就去休养。

    倒像是在给人让路。

    给谁让路?

    虽说罗成新把这事给顶了下来,算是给了个交代。

    但日本人最开始控诉的对象姓高。

    大家都觉得罗成新是被自己人给坑了。

    你英雄主义的保护了手下的人,事实上是腾出位置来,让被保护的人上位。

    口口相传中,南雁成了那个两边吃的人,不止坑了日本搞来了大笔的研究经费。

    还把直系领导给坑了一把,让自己距离四机部一把手那个位置一步之遥。

    “那我岂不是孔明转世算无遗策?”

    南雁啧啧称叹,“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贺铮也觉得这种猜测很离谱,他之所以跟南雁说,无非是希望南雁能留意些,省的回头骤然间听到,没防备再搞出事情来。

    “旁人怎么说,咱们也管不着嘛,做好自己便是。”

    这话说出口贺铮都觉得心虚。

    但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南雁笑了笑,“我还没那么有空去找他们算账。”

    她忙得很,顾不上这些闲言碎语。

    如今正值盛夏,出差不是什么轻巧的事,先把行程安排好再说。

    贺铮一贯好说话。

    在行程安排上没有过多的干涉,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后,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在车站汇合。

    贺铮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办公室外的两位秘书。

    杨光前段时间带着老娘和女儿离开首都,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静悄悄的走,似乎不想让大家挂心。

    曾经显得稚嫩的女秘书如今成为南雁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贺铮倒是听部里办公室的提过,说想要再给南雁安排个秘书。

    林辰过于年轻,石磊又太新面孔。

    安排一个更为老练的秘书,很有必要。

    过去这事要安排下去,肯定是罗部提议,但人去休养了……

    暂时只能搁浅。

    贺铮瞧着冲自己浅笑的林辰,忽然间意识到南雁的不对劲之处——

    她最近似乎笑得很多。

    笑容像是被烙在了脸上。

    这有点不太对。

    过去的南雁喜欢说笑不假,但也没有这个样吧?

    有点奇怪。

    贺铮没能思考出个答案。

    第二天看到两位秘书随着南雁一起出差,他有些诧异,过去总会留下一个在首都这边坐镇,这次怎么俩都要跟着。

    路上寻了个机会,贺铮跟南雁说起了要不要再找个秘书的事情。

    “用不着这么麻烦。”

    接人待物的本领是历练出来的,杨光当初也不是上来就做的尽善尽美。

    再者说,这次打交道的以地方为主,都巴巴地指望着部里帮忙呢,求着这些秘书还来不及,谁敢给林辰他们挖坑?

    贺铮也没再多说什么,这事也不是他能说动的。

    还是等部长休养回来后再说吧。

    盛夏时节的出行等到夏日结束这才告一段落。

    便是贺铮都清瘦了不少,再去看那正在伏案批改项目文件的人,不免又多了几分其他情绪。

    他认识南雁这么些年,自然不会怀疑对方的能力。

    但统筹建设与眼下的工作又有不小的区别。

    前者可以借鉴其他工厂建设,虽说可借鉴性没那么多,但多少也是踩着石头过河。

    现在就不一样了,国内半导体产业的未来全然的未知,日后如何反倒是出自他们之手。

    这跟国家建设又不同。

    我们可以借鉴苏联,拟定一个又一个的五年计划,摸着石头过河走完国家建设的初步阶段。

    然而又能借鉴谁家的半导体产业发展路径呢?

    美国的硅谷?

    又或者是日本?

    事实上,道不同压根借鉴不来。

    美国财大气粗,有军工为半导体产业的发展保驾护航。更何况美国有钱,他们有消费市场。

    日本则是走举国体制的道路,倾全国之力来发展半导体。

    国内能学哪个?

    哪个都学不来。

    现在部队用不着那么多半导体,至于社会层面上更用不了。

    半导体产业所带来的收益,不是专利费就是外汇。

    国内市场几乎没有。

    这么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怎么才能走好,对四机部而言是个天大的难题。

    贺铮到底不是管理型人才,在这方面可谓技穷。

    他与南雁的搭档,是技术与管理的合作。

    到现在他也没摸到管理的门,而南雁对技术早就能侃侃而谈。

    大概是因为年轻,所以总是能迅速的学会这些东西。

    贺铮自嘲的笑了笑,轻微的声音让伏案作业的人抬起头来,“怎么了?”

    “当地政府想要请咱们一起吃个饭。”

    南雁脑子宕机了片刻,这才放下手中的笔,“你觉得是什么用意?”

    “不好说。”但他还是尝试着说道:“大概是想了解部里对这边建设的投入,又或者是想推杯交盏的时候再多拉点投资?”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

    南雁笑着打趣,“贺司长看样子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那你可误会了,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这类饭局贺铮基本上都是谢绝了的,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索性从根上拒绝。

    南雁的手指叩在桌面上,“石磊。”

    秘书很快进了来,看着正在那里写信的人。

    “送到县政府的办公室那边去。”

    石磊没多问什么,拿了信就离开。

    贺铮不知道她在上面都写了什么,“石秘书自己去,能行吗?”

    “他那张脸一黑,有谁敢拦着他?”

    那人长得孔武有力,又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哪有人敢跟他开玩笑?

    倒是送信的不二人选。

    “不过石磊还是在你身边更好一些。”

    不止一次的遇到危险,有这么个身手好的在身边,更安全些。

    南雁笑了笑,“我又不出门,要是在这都能出事,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贺铮哭笑不得。

    他到底好奇信里头写了什么,没忍住还是问了句。

    “没什么。”南雁扭身看向窗外,“就是跟他们说别多想,别瞎想。”

    对罗部长的承诺还牢记在心呢,哪能在信里面发脾气?

    这边也是不安罢了,南雁能做什么,不过是抚慰对方而已。

    但,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

    县委办公室的主任拿着信哭丧着一张脸,“这位高副部长,到底什么意思呀?”

    作者有话说:

    更啦

    ◉ 244 压力

    部里要加大半导体产业的发展。

    数量以及规模上。

    政策落实下来, 诸多地区都会有相关的工厂建设。

    刚搞到将近三亿美元的人,财大气粗的很。

    何况地方政府对这类投资建设也是欢迎的很。

    有了投资建设就会有生产,这才能带动本地的经济嘛。

    但凡关注经济状况的, 就知道这几年来国家外汇的主要来源就那么几个。

    虽说轻工业产品出口数量多,但所带来的外汇收入并不算多。

    一集装箱的纺织品兴许还没一帆布包的随身听赚的钱多。

    能够有这类半导体产业相关工厂落户, 这的确是好事。

    但无缘无故落户到这边, 也的确让人不安。

    所谓的饭局, 就是想要跟部里的同志搞好关系, 打听打听到底什么个情况。

    然而得到的回应是对方送来的信。

    就那么两行字而已。

    踏实工作,戒骄戒躁。

    这哪来的骄哪来的躁?

    饭局是甭指望了。

    人压根就不打算来。

    那个黑面罗刹的石秘书也是个不好招惹的,县委办公室庄主任不敢多说什么。

    寻思着明天送几位领导离开, 结果到了县里的招待所才知道。

    省里的领导拐弯来了这边, 已经送人去火车站了。

    等他匆忙赶过去,就看到省厅的领导正在那边跟部里来的那两位领导话别。

    他连凑过去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火车呜咽着离开, 县委办公室主任凑过去——

    他跟部里打交道的机会几乎为零,但和省里领导见面的次数总有那么几次。

    何况, 这位还跟他有一点点的姻亲关系。

    “……也不知道这是在弄什么玄机,压根就想不明白。这中央来的领导,说话都这么云里雾里吗?”

    “中央的领导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你知道为什么你们县能走这狗屎运吗?”

    庄主任苦笑, “这不就是给个蜜枣打一巴掌嘛。”

    “多少人盼这一巴掌都求而不得,你就少在这里装样了。这次部里视察十三省, 一共有九个项目, 其中八个都落户在省城或者交通枢纽的大城市,唯独这个落户在你们这小县城, 你们县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庄主任傻了眼, “啊, 这,这真的假的?”

    “省里头就你们县得了这个项目,好好做吧。”省里来的领导叹了口气,“对了,回头我安排个同志来这边协助你们工作,把这工程做好,尽早投产比什么都强。”

    省里头要安排人?

    庄主任有点拿捏不准,“这人我该安排个什么位置合适?”

    县里的一把手去开会了,二把手去下面视察工作。

    这些天部里的领导都是自己在接待,项目工程的事还一头雾水呢,省里头现在就安排人,自己都不知道把这人往哪里安排。

    “他什么都能做,你安排个合适的岗位就行。”

    什么都能做。

    庄主任对这位省里来的空降兵不太感冒,寻思着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呢。

    第二天看到来人时,庄主任觉得有点眼熟。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到底是办公室主任,负责安排这个柳明的工作,底气在那里摆着,有什么困惑自然是直接问,“咱们之前见过?”

    “应该没有,我还是第一次来咱们潜县。”

    庄主任挠了挠头,“看你还挺眼熟,有点像……”像谁呢,那名字在脑子里就是蹦不出来。

    柳明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庄主任的下文。

    “算了算了,你家里人一起过来了吗?”

    “没有,家人在省城那边,孩子上学方便些。”

    “那也行,没那么多顾虑就好好工作,说起来前两天来咱们县考察的那位高副部长,也是靠着抓工程项目起来的嘛,你好好干,指不定将来也能混到首都去,到时候可别忘了我。”

    柳明闻言笑了笑,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南雁的工作经历,甚至比这位庄主任还熟悉。

    只不过,自己可不见得能有这能耐。

    再者说,先在地方上呆着吧,真要是回首都那也得再等个十几二十年。

    他还年轻,不着急。

    ……

    南雁从潜县离开后,往南京那边去。

    施宁的团队在电池研发上有了些突破,但又陷入了新的困境之中。

    天才研究员在看到南雁后,亲热的抱住南雁的胳膊,“我请南雁姐吃鸭血粉丝汤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有些黔驴技穷,需要出去放松下,给自己充充电。

    石磊看着那跟个孩子似的年轻姑娘,皱了皱眉头,保持一米半的距离跟在两人身后做保镖。

    他的保镖身份重于秘书职责。

    之前也不是没陪着南雁逛街,甚至在人夫妻俩约会看电影时,他也买了张票跟着一起看。

    但女同志逛街似乎与两口子约会不一样。

    看着买点这个吃,尝尝那个味道怎么样的两人,石磊觉得领导似乎都跟这位女研究员同龄了。

    有点幼稚。

    “哎呀石头哥,你放那么多辣椒做什么,太辣了把味道都冲淡了。”

    石磊尴尬的放下小勺子,看着施宁帮忙给调味。

    似乎也没想象中的古怪。

    “我们南京的鸭子很好吃的,石头哥你多吃点,好吃的话回头带走些,我请客。”

    年轻姑娘的殷勤让石磊挺不好意思。

    他不是很会应对这种场面,毕竟过去很多年他都是跟一群男人打交道。

    退伍转业后的工作虽然比早些时候丰富,但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事。

    现在不太一样。

    这是工作,但又不算什么正经工作。

    南雁瞧出了石磊的那点不自然,倒是没点破。

    和施宁吃吃喝喝买东西逛了一天,回去后,南雁打了盆热水泡脚。

    林辰正好过来汇报工作,笑着打趣了句,“您这也算是工伤了。”

    “可不,之前穿着……”

    穿着高跟鞋陪客户逛街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南雁都有些记不清。

    她掐掉话头,接过了林辰递来的文件,“怎么样?”

    “这边电池的研究进度很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钱所长说兜兜转转最后还真就是选择了氢元素作为替代品。”

    南雁早就指明了方向,然而对于研究员而言,怎么可能刚开始就一条路走到黑呢?

    他们需要多做尝试,万一有更好的选择呢?

    也不能说那些试验就是浪费时间,那毕竟是再正常不过的研究流程。

    “还没找到太好的办法?”

    “可以这么说,成功率太低了点。”

    金属元素与非金属元素的结合,这样的电池一旦问世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但想要维持这一地位,那你就得把东西做好。

    只有理念是不行的,得有成品,而且是质量说得过去的成品。

    这也是南研所将大半精英投入到电池研究中的原因所在。

    施宁是天才研究员,年纪轻轻就被钱向元看中,安排到研究所里工作。

    而这个小天才也从没辜负钱伯乐的期待。

    随身听概念的提出并研制成功,在过去几年撑起了国内半导体外汇收入的半边天。

    上一个项目的成功,给了这个天才少女太多的压力。

    想想摩托罗拉十年磨一剑,才能将大哥大市场化推广。

    施宁带领的团队,这才开始多长时间。

    小同志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林辰都有点心疼,“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到底还是小孩。”

    施宁比她还要年轻好几岁呢。

    听钱向元说,最近一个多月吃住在研究所里,每天能睡五个小时都是好的。

    哪能经得住这么折腾啊。

    南雁看着整理出来的资料,“跟钱向元说,明天开个会。”

    林辰连忙应下,她忙着去打电话,也没再多问什么。

    整个研究所都要去开会,手头上的工作要暂停一二。

    谁也不知道会议要多长,只不过主持会议的人不是钱所长,没人敢不参加。

    哪怕是施宁,也乖乖的去大会议室那边坐着。

    老实巴交的像个小学生,乖乖的等老师点名。

    南雁就是那个略有些严肃的老师。

    石磊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类会议,他起初以为会跟部队里的誓师大会差不多。

    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同之处,他现在的这位领导水一般的柔,起码在这个会议上没有表现出刚硬的一面。

    但仔细去想,又处处刚硬——

    没人敢反驳她的话。

    一个柔软的人哪能做得到?

    刚柔并济才是她的道。

    意识到这点后,石磊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很能吃的天才研究员。

    年轻的姑娘坐在那里,眼底似乎有光。

    石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瞧着坐在那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领导,忽然间明白过来。

    对于施宁而言,那不只是一个知心的大姐姐,更是在某种时刻扮演着引路人的角色。

    他的领导,还真是面孔诸多。

    百变的南雁在大会结束后,又拉着施宁的团队开了个小会。

    “你们的工作进度已经超出我的预期,听钱所长说,施宁你最近带头不睡觉,这可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连最基本的睡眠都不能保证,往后招新人时,谁还敢进你的研究团队?就逮着这群老研究员使劲儿薅他们?”

    比起会议上的郑重,眼下的南雁说话更偏向于聊家常,“知道你们在赶工,但也不能透支生命搞这个,再让我听到钱所长告状,我回头就把你这个项目组组长给撤了,你们这个项目也得停工,听见没有?”

    施宁听到这话有点慌了,连忙站起身来,声音都透着颤抖,“我听话,姐姐你别停我们的项目。”

    凝聚了那么多人心血的项目组,要是因为她被解散。

    那她就是千古罪人!

    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听话,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我可不想你英年早逝,咱们回头要做的工作多着呢,没个好身体怎么行?”

    作者有话说:

    南雁:这事我熟,强身健体从明天做起

    ◉ 245 噩耗

    钱向元劝不动。

    从某些方面来说, 他跟得意门生施宁都是一路人——

    能把研究搞出来,付出再多的代价都值得。

    哪怕这代价是健康、甚至性命。

    但南雁不这么觉得。

    没人跟他们抢时间,这研究远没有那么紧迫。

    不需要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研究。

    科研是个长远计划, 不止要看眼下,还要着眼未来。

    一个有创造力的研究员更值得南雁珍惜和保护。

    哪能为了个电池就折进去呢?

    未来还长远着呢。

    单单施宁的承诺还不够, 南雁又找来钱向元谈话。

    “她这孩子有点固执, 有时候我说了也不听。”虽说是自己一手挑出来的人, 但小姑娘一根筋的时候, 十头驴都拉不住她。

    “她还是个孩子,难免死心眼,可你不能死心眼。”小姑娘固执情有可原, 钱向元一把年纪了哪能这样啊。

    “你是研究所所长, 凡事得考虑长远些,不然一个所的工作都管理不好, 怎么去管更多?”

    画饼这事南雁自然也会做,当然不是单纯的画饼。

    这边省里的领导年纪大了, 到了要退的时候。

    钱向元去省里继续主持省内半导体产业的工作,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部里原本有讨论,还没定下来,但差不多就是他了。

    南雁顶多是先透露个风声。

    这风声, 足以让钱向元心荡神驰。

    管更多?

    “高……”

    “好好做,该你的别人抢不走, 但我还是那句话, 人才很重要,保护好我们的研究员, 不管从哪方面。”

    话说到这地步, 钱向元哪还能不懂?

    想要升职, 那就把他的得意门生给看顾好。

    这是条件。

    “行,您放心,我一定盯着施宁,保证完成这两个任务。”

    电池研发,团队的身体健康。

    “辛苦点。”南雁拍了拍这位老所长的肩膀,“这里我就交给你了。”

    南京所十分要紧,起码在长三角区域,是数得着的紧要所在。

    因为是省会的缘故,南雁不免和省里相关部门碰面,又去下面的地市参观视察,等着这边工作忙完回到芜湖,已经是十月中旬的事情。

    贺红棉并不在厂里,她去其他厂做援助工作。

    退休返聘后的生活十分充实,这位当了二十多年家庭主妇的女同志,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南雁回到芜湖的第二天,贺红棉也结束了那边的工作。

    “你可真是大忙人,我听小贺说这次又出差了好长时间。”贺红棉看着清瘦的人,不免有几分心疼,“想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南雁丝毫不客气,点了几个菜后自告奋勇,“我打下手。”

    别的不成,剥个蒜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赶上周末,贺红棉拉着人去买蔬菜。

    厂里有专门的商店,倒是不用去外面跑。

    贺红棉在那里挑选鱼,“草鱼刺多咱们要不买条乌江鱼吧?”

    “都行。”贺红棉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型,尤其是在厨艺上不断精进,今天要做的是烤鱼。

    从副食品商店里买来酱料和香料后,又去果蔬店里买了些配菜。

    两人拎着东西往家属院那边去。

    新落成的家属院较之于之前的筒子楼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不,都想着来咱们厂工作呢。”

    哪怕新来的工人住的是原本的老筒子楼,压根分不到单元楼,那也比和其他人一块挤宿舍强。

    无线电厂有钱,厂里头现在不需要省里和国家的资金支持,每年上缴财政后还能留存一部分。

    这部分留存一分为二,一半用来做研究投入,另一半则是用来改善员工的生活条件。

    新建成的家属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不挺好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半导体产业中,到底是好事。”

    贺红棉感慨万千,“是啊,基数越大,出现人才的概率就越高,比高等教育咱们比不过美国,但是能把基础的生产做好也不错。”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不太恰当,“高等教育方面,咱们也可以慢慢追嘛,起步都是艰难的。”

    南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金字塔顶尖就那么一小块,美国有先天的优势汇聚了多国人才。

    但这种优势,也不见得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半导体竞赛刚开始,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贺红棉现在住的单元楼是个十分标准化的二居室,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她平日里一个人住着,偶尔会请厂里的人过来吃饭闲聊。

    家中倒是充满了生活气息。

    南雁留意到家中摆放着的胶花。

    尽管就是塑料花,但因为玻璃瓶里装了土,一下子还真迷惑了南雁一把。

    “这是……”

    “你老家那边生产的,怎么样,质量不错吧。”

    南雁反应过来,“这么快?”

    也是,从她跟贺兰山结婚开始,可不是有些年头了嘛。

    依照陵县那边的效率,如今有了成品倒也不奇怪。

    “我最近忙,都没顾得上跟那边联系,不知道家里头怎么样。”

    就连早些时候高北辰和林蓉结婚,南雁都没过去。

    小年轻固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这个姐姐也没十二分上心是真的。

    “家里头挺好的。”开始搞新的工厂,红武公社如今倒是真的把工业做大做强。

    饲养、生产加工两手抓,是那片独一份的存在。

    贺红棉作为顾问,和林蔚没少给那边参考意见,反倒是联系更多一些。

    南雁看着那极为逼真的胶花,“做得可真好啊。”

    明明是塑料花,但是那种塑料感并不强烈,看得出来在制作工艺上十分上心。

    “是啊,在欧美那边卖的可好了呢,陵县那边打算多弄几个胶花厂,说是要搞地方特色产业。”

    县里头永远不会嫌赚钱的企业多。

    如果能把胶花和羽绒服一样,做成本地特色。

    倒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挺好的,现在的县领导班子挺不错。”

    “那可不是嘛,是县里头走出去的大学生,这不又回到家乡搞发展建设了,没辜负这几年的勤学苦读。”

    参加了高考的学生啊。

    难怪呢。

    “挺好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能把县里的经济搞好,也有本钱往上走嘛。”

    政治上的事情贺红棉很少说,听到南雁提及她也只是拘谨的笑了笑,在厨房里处理买来的乌江鱼。

    刀片过处,鱼鳞落下。

    南雁剥蒜瓣,看着贺红棉处理这条大鱼。

    “看起来好像还挺麻烦的。”

    眼睛说这还不简单,不就是刮刮鱼鳞,然后再涂抹各种酱料什么的,支起烤架点燃木炭,翻来覆去的烤就是了。

    但理智尚存的南雁知道,这很难。

    她是真的处理不来。

    即便能够机械的复刻这一流程,但她敢保证,这烤鱼的味道也会十分糟糕。

    她就没这方面的天赋。

    “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没天赋不要紧,找个会做饭的就行嘛。”贺红棉很是看得开,“回头让小贺做给你吃不一样?”

    她另起炉灶做配菜,海带片、黄豆芽、白菜什么的都弄了一些。

    “这样的话应该差不多。”

    锅里头还有米饭,实在不行多吃口米饭嘛。

    贺红棉办事考虑周全,没有忽略掉两位秘书。

    毕竟跟着南雁四处跑,想吃可口的饭菜都有些难度。

    来到芜湖这边算是回了家,可不是得让他们吃得舒心?

    南雁都没想那么多。

    倒是林辰早就接到消息,到了点准时过来白吃白喝。

    “……将来我找对象,一定要向我们领导看齐,争取找个开明的婆婆像贺阿姨您似的。”

    谁不喜欢嘴甜的小姑娘呢?

    贺红棉笑着看南雁,“我还觉得便宜了我家小贺呢,他嘴笨不会说话,跟他一起生活还挺辛苦。”

    “哪有。”林辰第一个不同意,“贺工可会讲笑话了,不信您问我们领导。”

    南雁看着活跃气氛的人,横了林辰一眼,“不是说饿了吗?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林辰的话,石磊第一时间过去询问,“谁?”

    “我,余明城。”

    周末,她的办公室主任忽然间过来。

    难道是说首都那边出了什么事?

    南雁正想着,余明城已经进了来。

    这些年南雁不在无线电厂,大部分时间都是余明城忙活那些琐碎工作,配合着其他几位领导,主持这边的生产研发经营活动。

    这会儿神色慌张的过来……

    南雁留意到余明城看了贺红棉一眼,她心里顿升警惕,“怎么了?”

    这事和贺红棉有关。

    或许跟自己也有关系。

    难道是贺兰山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南雁觉得心跳都加速了许多,像是有人在胸口敲小边鼓。

    快速的恨不得能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刚才褚怀良副部长打电话过来,说是美国那边的消息,希克斯教授不太好。”

    一开始余明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呀。

    他不太好跟无线电厂有什么关系?

    等意识到这位希克斯教授的妻子都曾在无线电厂工作后,余明城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打电话过来的人会是褚怀良。

    他曾经在美国工作多年,又是高厂长的老伙计。

    先一步得到消息,通知远在芜湖的高南雁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只是他不知道,当着贺红棉的面,说出这消息是否合适。

    但已经说了,似乎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坏消息,但对南雁而言又没这么糟糕。

    她任性也自私。

    起码出事的不是贺兰山。

    至于赫尔曼·希克斯不太好,又是怎么个不太好……

    能够让褚怀良特意打电话过来,也不难猜测。

    南雁的目光落在贺红棉身上。

    后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起身站起来的人又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余主任来的刚好,我们正在吃烤鱼,小贺你去帮余主任拿副碗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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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46 慰问

    这家里头哪有贺兰山啊。

    虽说早就离婚, 但二十多年的夫妻,哪能没有点感情呢。

    “我吃过了,那你们慢慢吃。”

    余明城不想在这个时候展现自己的八面玲珑。

    至于后续的事情如何处理, 那得看贺红棉还有高厂长怎么想,他听安排就是。

    余明城离开了, 但带来的坏消息打破了原本欢快的气氛。

    贺红棉看着蒸腾着热气的烤鱼, “是不是太辣了, 你们怎么不吃呀。”

    林辰不太会哄人,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合适。

    她有些不知所措。

    “味道刚好,这烤鱼比我们在部队弄得好吃,您这是怎么做的呀。”

    石磊忽然间开口, 试图用一些问题转移贺红棉的注意力。

    实际上他也做到了。

    “主要是刷酱料, 你得先把这鱼给腌一下……”

    贺红棉很是认真的讲解整个制作工艺,没怎么吃饭。

    等着两位秘书离开, 家里头只剩下她跟南雁时,她有些沮丧的看着南雁, “我是不是表现的很明显?”

    即便是早就没了法理上的牵扯,但她还是没能斩断情感上的那一丝羁绊。

    “赫尔曼说,如果可以的话想要来中国定居,他这几年也试着了解一些东方的传统文化, 觉得很有意思。”

    贺红棉和前夫还有联系,在首都再次碰面后, 她不止一次收到赫尔曼的信。

    那是个极为执着的人。

    即便贺红棉的回复不及他来信的十分之一, 但他还是一封封的信送来。

    仿佛不是隔着太平洋,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街道似的。

    “可我知道, 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呢?不过是给我们彼此描绘一个看起来分外美好的梦, 他在骗我, 何尝不是在骗自己。”

    贺红棉抓住了那一滴落下来的泪水,“我有时候在想,他这辈子究竟有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他真正的快活过吗?

    贺红棉尚且还有为自己而活的时候,愉快的工作得偿所愿。

    赫尔曼·希克斯,他有过真心快乐的日子吗?

    然而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赫尔曼·希克斯死了。

    贺红棉擦去眼角的泪,“希望他生前没什么遗憾。”

    这事,南雁说了不算。

    傍晚时刻,南雁打电话到首都那边。

    “我打听到的也不多,不过听说那个科迪·加尔文陪他度过了最后的时刻,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兴许可以问问那家伙。”

    加尔文家的小少爷,这两年也是声名鹊起。

    高级餐厅走出硅谷,在美国的诸多大城市落户开花。

    因为合作者是尼克松家族的女儿,不免受到各方的关注。

    而科迪·加尔文不止是一个精明的餐饮商人,还是南雁的朋友,更是赫尔曼·希克斯昔日的邻居。

    只不过在芜湖这边打越洋电话有些难,具体的还要等南雁回到首都才行。

    “美国那边发了讣告?”

    “已经在筹备葬礼,听说死因是器官衰竭。”

    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褚怀良思忖一二,“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去跟贺兰山说一声吗?”

    这事贺兰山不见得知道。

    “得过些天,这边工作还要整合下。”不止芜湖这边的工作要处理,过两天还要去一趟上海。

    褚怀良深呼吸了一口气,显然南雁并没有去参加这位大科学家葬礼的打算。

    那么贺红棉贺兰山母子呢?

    “小贺的母亲跟我说了挺多,尘归尘土归土,如果你在美国那边还有什么朋友,方便的话送一束蓝色矢车菊到希克斯教授家门前吧。”

    贺红棉说,那是赫尔曼最喜欢的花束。

    南雁记得,她早些时候一位德国客户似乎也喜欢矢车菊。

    那似乎是德国的国花。

    当然现在两德分裂,大概也无法再代表他心目中的那个德意志。

    褚怀良应下,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还是尽快跟贺兰山说比较好,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且不管贺兰山到底什么反应。

    他都有知情权。

    “怕他跟我生气?”

    “严肃点。”褚怀良没结婚但不代表不懂得夫妻之间的事情,部里头成家立业的占据大多数。

    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架,何况是死了爹这么要紧的大事呢。

    南雁简直能想象出褚怀良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心里有数,等下我跟他打电话说这事。”

    贺家母子对赫尔曼·希克斯的感情极为复杂。

    尽管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贺兰山都把这人当海绵来按压,恨不得能从这位德裔美籍的父亲那里多弄一点钱。

    但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没什么能超越生死。

    嘴上轻松的南雁,等待许久之后这才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贺兰山最近工作不是那么忙。

    他们的项目团队实现技术突破后,心态上没有早前的患得患失,平和的进取的心态,有助于研究突破。

    现在的贺兰山,不用动不动就加班。

    甚至偶尔还会跟同事们一起去参加些活动。

    练习国标,又或者组织一个小的合唱班、乐队之类的。

    偶尔还会去福利院,给那里的孩子讲课什么的。

    虽然不像是在美国那样丰富多彩,可以英姿飒爽的狩猎,又或者西装革履的去剧院看演出。

    但眼下的生活他十分满意。

    如果爱人能够与他一起参加这些活动,贺兰山会更高兴。

    当然,他知道这有些痴心妄想。

    但南雁的身份,这辈子大概都不太可能了。

    电话打来时,贺兰山正在准备晚饭。

    接到南雁的电话,他有些开心,“吃晚饭了吗?我这边打算做油泼盖面,高副部长想不想来一碗?”

    “好啊,不过在开动前,我要跟你说件事。”南雁想自己也挺残忍的,明明知道贺兰山很高兴,却还是要让他被噩耗袭击。

    “你父亲去世了。”

    她的话极为简短,没有给贺兰山太多的准备时间。

    话音结束,南雁没有从那边听到什么动静。

    她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贺兰山,你还好吗?”

    “不是很好。”贺兰山努力吸了一口气,他还没能刚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抱歉,我现在心情有点糟糕。”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让他胃口全无。

    那个曾经如神祇一般为自己所崇拜的男人,死了。

    原来他不止苍老了,也在与他告别。

    “我母亲,她知道了吗?”

    他知道南雁现在在芜湖,所以这件事……

    “知道了,她现在睡下了。”

    赫尔曼·希克斯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也不算是完美的父亲。

    然而过去二十多年总是好的。

    他和高家父母不一样。

    其中差别,南雁又怎能视而不见。

    “她的情绪现在稳定下来,我更担心你现在如何。”南雁直白的说明自己的心情,“我看不到你,不知道你什么样的表情,贺兰山,我很担心你。”

    “那你能回来吗?”

    “不能。”南雁的回答不假思索,“我这边的工作还要处理,过两天还要去上海,大概到月底才能回首都,抱歉我现在不能回去。”

    这样的回答,很高南雁。

    工作总是在第一位。

    “但我现在在,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互联网还不曾在国内铺开,她没办法与贺兰山视频,能做的不过是连通电话,无线电波告诉他——

    我在。

    我一直都在。

    贺兰山觉得自己有很多话,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茫然的看着窗外,夜色渐浓,长夜将至。

    “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三十一岁的生日。

    不是整生日,也没几个人会记挂着。

    即便南雁也不会刻意记着日子。

    倒是贺兰山,总会想着,会送给她生日礼物。

    “我又老了一岁。”

    贺兰山看着台历上被圈出来的日子,“我又陪你过了一个生日。”

    “往后还有好多好多呢。我四十一岁、五十一岁、六十一岁、七十一岁的生日,你都要陪着我过,送我生日礼物。”

    “好,我们往后日子长着呢。等你回来,我再补上你的长寿面。”

    从失去到彻底失去,从拥有到许诺自己。

    贺兰山想,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得到的却更多。

    他的妻子不擅长安慰人,但到底是给了他最需要的东西。

    赫尔曼·希克斯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大范围的传播开,褚怀良也不过是先一步知道而已。

    因为和首都的高校有合作办学的缘故,便是高校都举办了悼念活动。

    而作为希克斯教授的小儿子,贺兰山自然也成为被慰问对象。

    尽管他半点不想被打扰。

    休养多时的罗部长终于露面,处理的便是各方人马慰问贺兰山这事。

    “慰问什么?早就离婚了,父子俩国籍不同,工作方向不同,这些年来才见一次,真想慰问就去美国,慰问那几位希克斯先生和小姐去。”

    显然,休养并没有让罗部长的脾气温和,反倒是越发的暴躁。

    这不免引发了新一波的猜测——

    听说要对各部委改组,这些部长们明年升不上去的就要下了,只怕罗部长也得退休。

    人家死了爹,被慰问一下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这么暴躁的拦着,什么意思?

    还不是坐实了这一消息,趁着这个机会给人难堪?

    可惜高南雁这会儿不在首都,不然可有好戏看。

    那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

    但当事人的贺兰山对罗部长的这一通怒骂十分感激。

    他不是十几岁的小朋友,三十多岁的人已然成家立业。

    有自己的生活。

    与他阔别多年的父亲,不过是生物学上斩不断的关联。

    噩耗的短暂冲击,一夜无眠的回忆过去。

    贺兰山已经从这噩耗中走出。

    虽说其他人的安抚并不会太左右他的情绪,但有这个时间去工作不好吗?

    明明有正经事可以忙,却要一再的被打断,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起码贺兰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偏生他的拒绝别人似乎总听不进去。

    如今有人能够强势的帮自己挡住这些人,贺兰山不能再感激。

    罗部长对此却有别的看法,“你需要强势一些。你们两口子私底下如何相处我不知道,但是作为高南雁的男人,你对外不能这么软弱,否则你就是她的软肋。”

    各部委调整势在必行,最迟明年开会后就会做出新的部署。

    有野心的不止南雁一人,她会遇到形形色色的问题。

    家庭,也会成为别人下手的突破口。

    作者有话说:

    更啦

    ◉ 247 危机

    罗部长的警告, 让贺兰山恍惚地想起多年前。

    南雁与他结婚时,当时也有这么个说法。

    因为他的出身,与他结婚未尝不是埋下隐患。

    一旦哪天与美国交恶, 他的父亲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很可能就会成为旁人攻讦南雁的突破点。

    这一天还不曾到来。

    赫尔曼·希克斯已然死去, 无法成为这个武器。

    但还活着的人, 不免会被人惦记。

    贺兰山从没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软肋。

    南雁的软肋。

    罗部长的神色显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的工作越是出色, 对小高的助力越多。不管是你个人的事业心,还是为了家庭,我都希望你能够更果断一些, 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这家有一个工作狂, 还不够。

    两个工作狂扎堆去吧。

    罗部长这番话,固然有作为长辈对他看好的继承者的一些殷切期待。

    未尝没有几分恶作剧的意思。

    他的得力部下不是个工作狂吗?

    工作第一位, 家庭、爱人都要往后放。

    那就再来一个,他倒是要看看, 当南雁意识到贺兰山也是个工作狂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就当作,是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干部的一点恶趣味吧。

    贺兰山显然没意识到这点,他看着一脸严肃的人, 只觉得对方苦口婆心为自己着想。

    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以至于当南雁回来后,看到贺兰山的工作计划时, 有点头疼。

    而在知道, 这工作计划是因为罗部长的劝说而改动的,头疼的更厉害了。

    “您说说, 他有点当领导的样子嘛。”

    南雁回来后去计委那边汇报工作, 顺带着找于主任告状。

    “也就是我们家小贺同志脾气好, 换了其他人还不定怎么样呢。”

    于主任听到这话呵呵一笑,“听说,小贺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

    南雁瞪大了眼,“您听谁说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行了,就别在这里跟我演了,美国那边都告上法庭了。”

    赫尔曼·希克斯走了,然而留下的巨额遗产怎么处理,却成了一笔“烂账”。

    即便是有立了遗嘱,然而他的第一任妻子及其儿女并不是很满意这份遗嘱。

    千万计的遗产,甚至还有诸多股份,怎么就只留给了他们那么一点?

    那对中国母子,却是骗走了那么多的钱财。

    这不,德国籍子女要打官司,请求法院重新审理这个遗产案。

    “有毛病啊,除非是捏造遗嘱,不然你就算是闹到司法部,也是按照遗嘱行事啊。”

    财帛动人心不假,但赫尔曼·希克斯也不至于不给第一任妻子儿女留下遗产。

    说到底,是动了贪婪之心。

    谁会嫌钱多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爱闹闹去。”南雁压根没打算给这事眼神,“希克斯死的时候,身边是旧日邻居加尔文家族的人,加尔文家族家大业大,相信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不会太笨拙。我跟加尔文家的小公子科迪有些来往,他会帮忙处理这事的。”

    科迪·加尔文和贺兰山可是好友,当初还特意飞到首都来看望的那种关系。

    怎么可能不帮朋友争取呢?

    赫尔曼·希克斯的遗嘱到底什么个情况,南雁不太了解。

    但她对科迪十分信任。

    “你倒是心大。”于主任拿出一份文件来,“我得到的消息,大概是这么安排的。”

    赫尔曼·希克斯是妥妥的知识创造财富的例子。

    拥有诸多专利的人,有着不少公司的股权。

    单是这些股权,每年都能给他带来上百万的分红。

    赫尔曼·希克斯并没有将股权留给子女和两任妻子,而是委托给了科迪·加尔文,让他成立一个基金。

    这个基金的主要收入是专利费用以及技术入股的公司分红。

    用处嘛,一分为二,资助一些学生念书,另外则是资助一些科研工作者。

    具体的细则没写,想来是由科迪·加尔文来安排。

    相较于专利和公司分红的长期收益,赫尔曼·希克斯还有一些储蓄以及几套房产、几辆汽车。

    房产和车子都留给了第一任妻子及其儿女。

    生前仅剩的那些储蓄则是一分为二的留给两任妻子。

    对比德国籍的妻子家族庞大,这么一均分,显得贺红棉母子得到的遗产格外的多。

    这给南雁整不会了。

    “没说留下多少储蓄?”

    能够让第一任妻子一家告上法庭,南雁觉得这笔钱的数目应该不小。

    难道比之前的五百万还要多?

    这是不是太有钱了点。

    “你不是跟那个小加尔文先生很熟吗?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打听这个多不合适啊。”南雁还要脸,虽然她已经在盘算着这笔钱该怎么用。

    告状也懒得告了。

    南雁汇报完工作打算离开。

    于主任喊住了她,“最近还有什么工作安排?”

    “还没安排好,您有什么吩咐?”

    “说得像是你会听话似的。”于主任没好气的说了句,“最近就别四处跑了,老实待在首都。”

    南雁一下子就明白这言外之意,留在首都刷脸,关键时刻给自己拉上一票,为明年做准备。

    “照您这么说,我该没事就去办公厅那边作报告。”

    但这样有用吗?

    “该我的跑不了,不该我的我也不强求。”南雁笑着说道:“我现在也才三十二岁,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次。”

    真的不在乎吗?

    在乎。

    但她总不能为了这,就放弃原则吧。

    今天为了升职放弃原则,明天她又会为了什么选择放弃些什么呢?

    一千多年前,古人就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南雁不想开了这个先河。

    别人她管不着。

    但自己,她总可以的。

    于主任听到这话脸上带着微微的错愕,他显然没预料到南雁会是这个态度。

    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南雁离开,显然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南雁倒是心平气和,笑着离开。

    留下办公室里的人有气无力的埋怨了句,“还以为开窍了。”

    还是那个死犟死犟的脾气,罗成新那一番心思,怕是白费了。

    他想了想,给老战友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和,“这不挺好的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非要她不折手段的去争取,咱们才能放心吗?”

    真要是那样,那人也不是高南雁了。

    “谁说要她不折手段了?只是该做的还是得做。”

    “她该做的,就是把部里的工作处理好,而不是想法子凑到那些大领导面前讨好。”

    那不是高南雁该做的事。

    于主任哭笑不得,“你这么说,倒是我在这里闲操心。”

    “该操的心还是要操,但她是个成年人,你不能把她的路都给弄好,让她跟个机器似的动弹吧?”

    他知道,于主任也是为了南雁好。

    但你的好也得有界限感。

    谁都不是提线木偶,不能由着你的喜好来。

    顶多就是在这孩子人生路上提醒一二。

    不是吗?

    于主任不由喟叹,“随你们去吧。”

    他上了年纪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能少管一些反倒是少些麻烦。

    罗部长挂断电话,倒是没有再跟南雁说老于的这通电话。

    实际上南雁从计委这边离开后,也没直接回部里,她往外贸部那边走了一趟。

    “褚副部长不在。”

    “知道,我来找孙副部的。”

    孙副部倒是在。

    正在跟人通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神色颇是严肃。

    看到南雁进来后,脸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

    他示意南雁先坐下,熟悉的严肃又挂在脸上,“……这简直是胡闹,让他立马回来,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他这个副司长也别想当了!”

    挂断电话后,孙副部眼底都还带着怒意。

    显然被气得不轻。

    南雁来的不是什么好时候。

    秘书心情不安的倒了茶,笑容都有些发虚。

    “发动一起力量先联系上那边,催杨文良马上回来。”

    秘书应下,连忙去安排工作。

    南雁看着怒气未消的孙副部,“是欧洲司那边的工作出了纰漏?”

    毕竟国内半导体产品多数是运往欧洲,南雁不熟悉那边都有些说不过去。

    “自作聪明的东西。”孙副部骂了一嗓子还觉得不够解气,“往欧洲那边的货船被拦截了。”

    拦截?

    这个词让南雁脑瓜都猛地一抽,银河号那也是九十年代的事情。

    现在的话……

    “是曼德海峡还是过了苏伊士运河?”

    发往欧洲那边的货物,一般是途径印度洋,取道亚丁湾,路过曼德海峡、红海,经过苏伊士运河再路经黑海。

    最终抵达目的地。

    虽说比好望角一线复杂些,但到底路程近了些,所需时间也短。

    因为国内航运公司刚开始进行这样的远洋运输,走的线路自然是最熟悉的那种。

    谁能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错。

    “在苏伊士运河那边被拦住了。”

    孙副部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头疼。

    南雁也有些震惊,竟然是苏伊士运河那里出了问题。

    问题是现在苏伊士运河就掌握在埃及人手中,早些年的战争在美苏介入后,让埃及人重新获得苏伊士运河的所有权。

    而在七十年代中后期,这条运河也重新开始通航。

    如今竟然在那里出了问题。

    南雁下意识的觉得这跟英国人脱不了干系。

    “不说这事了。”在更具体的消息传来之前,孙副部也说不好那边到底什么事,还是再等等看吧,“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来找褚怀良?”

    “来看看您,听说您前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好。”

    她今年好些时候都在外面,便是知道消息也沟通不便。

    何况,亲眼看看更安心一些。

    “年纪大了都这样。”孙副部叹了口气,虽说不想服老但看着这些年轻面孔,你还真得承认这件事,老了就是老了。

    他们可不是得实事求是嘛。

    南雁对这样的感慨十分眼熟,从罗部长到于主任,再到眼前的孙副部,他们都在苍老。

    “也没什么大事,还劳烦你特意跑这一趟。”孙副部笑了笑,“最近不忙了?”

    “忙也是有数的,工作安排下去,稍微盯一下就好,总不能把自己的小命燃烧掉吧?”

    她这话是在说自己,何尝不是提醒孙副部。

    年长者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

    “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该好好照顾。”孙副部想起了前阵子听到的新闻,他倒是没那么多忌讳,“小贺怎么样?”

    “忙工作呢,被我们部长吓着了,生怕给我拖后腿。”南雁忍不住的调侃了句,“他就是个胆小鬼。”

    “哪能这么说。”孙副部忍不住帮忙辩驳了句,“那也是关心则乱,心里头有你这才会没了分寸。”

    虽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没分寸,说出去略有些丢人。

    但三十多岁又如何,在大部分老领导眼里还不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年龄段?

    “你们也没个孩子,就剩下彼此了,他不看重你,又看重谁呢。”

    孙副部的感慨让南雁脸上笑意微微凝滞。

    “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对不对的在于你们彼此双方的意见,外人没资格置喙什么。”

    只不过和绝大部分人不一样的生活,也注定着很多时候没办法参考其他人的经验。

    更需要彼此多一份宽容理解。

    “您说得对,我是得多点耐心。”

    孙副部被这话逗乐,“比起你那时候的横冲直撞,现在稳重多了。”

    毕竟认识南雁更早一些,孙副部比其他人更为熟悉这个年轻同志的性情。

    “为人处世不是一成不变,有时候也需要多一点圆滑。别世故过头了就行。”

    过犹不及啊。

    比起于主任的提线木偶论,显然孙副部的话更顺耳一些。

    南雁离开这边时,外贸部忙碌起来,甚至连外交部那边都过来了人,要协助处理这次的货船被扣押之事。

    苏伊士运河是沟通亚洲和欧洲的生命之河。

    来自中国的货船被扣押这事迅速闹了起来。

    国际舆论依旧不怎么友好,尤其是英国那边各种小道消息都出了来,甚至造谣说中国想要买下苏伊士运河。

    简直离谱。

    然而还真就有人信。

    南雁这才知道,有的人是真的没脑子。

    当然她说的不是莫妮卡。

    富婆给南雁打电话时也问了这么一句,在得到否定回答时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埃及那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把运河卖掉。”

    这造谣十分低级,然而还真就有人相信。

    谁让madeinChina在欧洲还挺流行呢。

    “不是真的就好,但现在闹腾成这样,我这事还真不好办。”

    被扣留的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行。

    如果再耽误时间,会影响交货,那么对中国形象不利。

    不止是丢了面子,还会损失钱财。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货船被扣押。

    “我想可能是英国这边在搞鬼。”

    尽管英法早就被埃及当局驱赶,但过去几十年的经营可不是一事无成。

    搞不了什么大动作,做点小事恶心人还不成嘛?

    问题是你即便知道是英国人搞得小动作又如何?

    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挽回丢失的面子。

    莫妮卡没想到太好的办法,因为国际舆论可从来不看证据,他们只是报道那些他们喜欢报道的事,真相如何不足以告知大众。

    他们还没这个资格。

    “Kelly,你这次处理不好,只怕过去塑造的形象会受到影响。”

    不说轰然崩塌,但肯定会带来很多不好的结果。

    该尽快破局才是。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的处理权不在我手里。”

    外贸部甚至外交部都还没正式露面,远远轮不到她指点江山。

    “但你得尽快着手,不然蒙受损失的会是你们,我这边倒是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你不好受。”

    莫妮卡不介意展示自己的体贴。

    毕竟说两句话而已,不影响什么。

    只是财产的损失,她也会蒙受。

    钱来钱走她已经看透了,倒也没那么在乎。

    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远比一时的利益得失更重要。

    “嗯,我知道。”

    南雁看着纸张上的草画,她该怎么破局呢。

    埃及依靠运河为生,能够威胁到当局的只有运河的安……

    苏伊士运河的安危!

    这倒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毕竟海湾那边正在打仗。

    流弹不小心飞到那边,也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两伊一直都是在两国国界线附近做外科手术,流弹飞到那边有技术性难题。

    这有啥,打仗的时候战术本就多样化。

    长了眼睛的子弹,还能称之为流弹吗?

    显然,想到这个办法的不止是南雁,外贸部那边很快找来。

    交换了看法后,外贸部这边松了口气。

    双方想到一起去了。

    这么一来,问题的解决就简单多,起码不用再费尽心思来说服南雁,让她帮忙来处理这事。

    至于南雁要说服伊拉克那边……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南雁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

    想要说服西亚那边帮忙,那就得想法子给对方一些好处。

    战乱中的伊拉克需要什么?

    食物补给又或者是一些半导体的产品、设备?

    南雁看着那边的地图,实际上和埃及接壤的是约旦。

    而在眼下的战争中,约旦无疑是站在伊拉克的立场上。

    将约旦拖下水?

    又或者……

    南雁的目光顺着红海往下落,在曼德海峡那里,有后来臭名昭著的索马里海盗。

    当然,在眼下索马里海盗还不成气候。

    只不过非洲大陆一贯贫瘠,即便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土地,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劫掠之后,如今亦是伤痕累累。

    南雁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跟潘泰亚联系。

    这位年轻的女士因为战争的缘故,地位发生了空前的变化。

    即便是对女性抱有不友好态度的政府,如今也不得不在面子上,给潘泰亚一些地位和尊重。

    她不再是那个笼中雀的贵族女性。

    也不是那个被逐出家门流浪的古多思家的小姐。

    现在的潘泰亚,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是德黑兰城里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在接到南雁的电话时,这位伊朗女革命者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我等你的电话很久了,女士。”

    发生在苏伊士运河上的事情,国际上讨论纷纷,潘泰亚自然也知道一二。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对现在的潘泰亚而言,那可真是应了一句话——

    枪杆子里出政权。

    她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尽管隔着距离,却也能做成一些事情。

    “我希望三天之内见到结果。”

    “当然。”潘泰亚笑了起来,“不用三天,明天你就能看到一些最新的消息。”

    战火让人最快速度的成长,昔日的贵族少女如今也是杀伐果断的革命者,挂断电话后就下达了命令。

    卡万还有些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潜伏过去并不容易,如果贸然的发动袭击,只会暴露自己的人。

    “这样岂不是浪费了我们的心血?”

    潘泰亚看着自己手下的护卫长,“什么时候浪费?潜伏者如果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作用,我们何必要费尽心思派人潜伏过去?”

    约旦一直都在支持伊拉克,而政府这边除了谴责没有更好的办法,谁让约旦就躲在伊拉克身后呢。

    “我们的人暴露不止是为了她办事,更重要的是证明我们的实力,也给约旦一些教训。”

    隔着伊拉克他们打不到约旦,同样隔着伊拉克,约旦也只敢在后面挥舞旗帜,哪敢真的派人上战场呢?

    卡万还是不太懂,但还是听从潘泰亚的吩咐去办事。

    他们效率很快,当天就搞出了事情。

    有不明势力在约旦搞事,在亚克巴湾制造了一些暴力冲突,并且不小心把战火蔓延到了埃及境内。

    不明势力在亚克巴湾上行凶,而作为东海岸的沙特却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到了第二天天亮这才象征性的谴责了一番,呼吁海湾地区停下战火。

    珍惜和平时光。

    至于被误伤了的埃及港口城市哈达布……

    诚挚的歉意。

    当晚继续再被误伤。

    如果说头天是被误伤,那再度被误伤又是什么个情况?

    沙特对此甚至视而不见。

    这显然不对!

    伊朗国内明明认领了这次袭击,沙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说在此之前已经打好了招呼。

    谁打的招呼?

    为什么手上的总是哈达布?

    想要越过西奈半岛去痛击苏伊士运河,难度十分之大。

    但是不妨碍潘泰亚选择哈达布去误伤。

    伤多了也知道痛嘛。

    至于埃及这边调遣人去严阵以待?

    潘泰亚选择去苏伊士海湾搞事。

    她手底下的人本来就是流.氓混混,豁出一条性命就为了一口饭吃的那种。

    没人在乎自己那一条小命。

    徜徉在苏伊士海湾上的海盗专门破坏那些运油船,当原油在海面上造成大面积的污染后,苏伊士省的官员终于意识到,这是报复。

    泄露的原油、污染了的海面以及被阻碍的货船,这些最终影响的都是苏伊士省的收入。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被拦截了的中国货船在苏伊士运河滞留四天后,终于重新起航。

    运河相关部门推出一个倒霉蛋来承担了相关责任。

    外贸部这边长松了一口气,再耽误下去,外交手段就要升级了。

    好在,如今总算是顺利解决。

    只是南雁欠了潘泰亚一个大人情。

    好在对方希望能够用物资来弥补,并没打算用这件事来跟南雁讨价还价。

    前些天去美国出差的褚怀良,回到国内后将所得到的种种消息串联起来,到底没忍住去找南雁说这事。

    “你也不怕。”

    这事做成了也就罢了,若是没能搞定,南雁那背负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责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非要去蹚这浑水?”褚怀良说不后怕是假的,即便是他去处理这事,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什么浑水不浑水的,那船上很多东西还是我们部的呢。”

    南雁知道褚怀良在担心什么,不过问题都解决了,也没啥好后怕的。

    下次再遇到,她还是责无旁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难道不懂?

    她这会儿要是躲得远远的,日后出了事旁人也会躲得远远的。

    褚怀良说不过她,叹息过后这才开口,“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从刚开始认识到现在,越发的无法无天。

    眼下人在国内在红海那边搞事,这要是出了国……

    亏得当初没有去外交部工作,不然怕不是要派驻到联合国那边天天跟人吵架。

    这还得了。

    褚怀良吐槽了一番,南雁也不反驳。

    随便他说,她忙她的,半点不耽误。

    “对了,我这次去美国,遇到了你们的朋友。”

    这话终于让南雁抬起头来,“科迪?”

    “嗯,他过些日子会来一趟,处理赫尔曼·希克斯的遗产分配问题。”

    褚怀良看向南雁,“不好奇吗?”

    “有点,那你跟我卖什么关子呀。褚怀良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你知道吗?”

    褚怀良觉得自己很容易被气死。

    “贺兰山怎么受得了你的?”他不明白,南雁这脾气可真不敢让人恭维,贺兰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她过日子的。

    “甲之□□乙之蜜糖,你没结婚没对象的人,不懂。”

    褚怀良:“……”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不对,他怎么会觉得高南雁有良心呢。

    在这个话题上,褚怀良显然占不到任何便宜,“看样子你不好奇,那我就不跟你说了,反正跟你有点关系但也没那么大。”

    跟她仅有的关系也就是贺兰山会继承一笔遗产呗。

    褚怀良这话说的有点问题。

    “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知道贺兰山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们为什么发疯吗?”

    南雁下意识道:“不是因为觉得他们人多但人均分到的遗产不够多吗?”

    “这消息不对,贺兰山的老爹还挺有意思,那么多遗产说捐就捐了,难怪他那些孩子会发疯。”

    捐了遗产这事南雁知道啊,做基金给学生和略有些清贫的科研工作者。

    但褚怀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并不是这笔学术基金。

    “他留给家人的遗产一分为二,而这部分遗产家里人没办法尽数拿到。”这正是褚怀良感慨的地方,“十比一的比例,这笔遗产给母国学术界捐出去的越多,他们拿到的也就越多。”

    “母国?”

    南雁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这笔遗产,实际上是留给德国和中国的学术科研基金?”

    “这么说也没错,反正对你家贺兰山而言,钱都是要捐出去的,哪怕给他一个亿,他也能眼睛不眨的丢出去,听没听到响都无所谓。”

    但对于赫尔曼·希克斯的第一任妻子一家而言,显然不是如此。

    过去很长时间他们过活的并不好。

    直到被接到美国来,这才有了稳定的生活,称得上是体面人。

    希克斯所拥有的庞大遗产,原本足以让他们继续富裕的生活。

    但这个死去的德裔科学家显然不这么想,他除了留给几套房产外,将绝大部分资产都捐赠了出去。

    这算什么!

    他背井离乡三十多年,原本的德意志早就不复存在。

    捐给哪所大学去。

    当真以为两德会再承情吗?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愤怒,这就是赫尔曼·希克斯的遗嘱。

    “你们的那位朋友科迪,是这遗嘱的代理执行人,这不这段时间一直在做这个工作,等德国那边处理好之后,就来处理这边了。”

    褚怀良想着那笔数额挺大的遗产,“这老头怎么这么有钱。”

    “知识创造财富,他那么多的专利没钱才怪呢。”

    这话让褚怀良想起了南雁当初让渡出去的一些专利,“后悔过吗?”

    如果手握那些专利,南雁或许不像是今天这样位高权重,但可以过活的很好很好。

    “有什么好后悔的,自己选的路哪怕是错了也得咬牙走下去。”南雁笑了笑,“何况我从没觉得我走错了路。”

    她当时即便专利在手又如何,被有心人盯上,那些东西可不见得就属于自己。

    交给国家,最大利益化,挺好的。

    褚怀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年要不回去过年,或者把钟厂长接过来一起过个年?”

    他也很久没回陵县了。

    有时候不免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

    看到南雁这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的隔着时间与距离。

    但这一晃都十多年了,聚一聚也挺好的。

    就怕回头忙起来,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再想见面时,真就是阴阳两隔了。

    “我看下工作安排,明天跟你说。”

    褚怀良拿起台历,“高副部长大忙人,还是现在跟我说吧,我怕明天见不到你人,想说都没机会。”

    他有些耍无赖,南雁没法子只好喊林辰进来。

    “春节时候啊,现在还没什么工作安排,不过元旦前有几个会议,还要去视察一些工厂建设和研发情况。”

    林辰的小本本上已经做满了笔记。

    褚怀良不放心,拿过来看了眼,“还真是,那就这么决定了,腾出一星期的时间来,咱们也算是衣锦还乡。”

    非革命战争年代,一个县里出了两个副部级的干部,这要是称不上衣锦还乡,什么称得上呢?

    褚怀良的想法坚定,动摇不得。

    南雁想了想,“成,那过年时候回去,安排工作的时候避开这几天。”

    林辰笑着点头,“好。”

    只不过这要是回归故乡的话,石磊要跟着,只安排这么一个保镖,不太够用的样子。

    石磊还是个男人,有些时候也不方便,最好还是能够安排一个女保镖。

    这件事林辰很早之前就想过。

    当然,考虑这事的也不止林辰。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林辰又多了个新同事。

    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女同志,留着颇是干练的短发,整个人的气质略有些迷。

    林辰刚看到时还有些奇怪,想着是哪里来的大学生,努力装干练,但娃娃脸出卖了自己。

    等新同事冲着石磊敬礼时,标准的军姿让林辰恍然。

    原来这俩是一路的。

    新来的女同事姓李,李朝阳。

    “不认识啊,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个当兵的,再说了军民一家亲嘛,敬个礼又不会少块肉。

    李朝阳是个爱说笑的年轻姑娘,林辰想了想特意嘱咐了句,“咱们领导好说话,跟她跟我们说说笑笑没什么,不过跟外人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要谨慎些。”

    别不小心被坑了都不知道。

    李朝阳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谢谢林辰姐。”

    对于新来的秘书,南雁倒是没什么意见。

    交给林辰去带就是,老带新传帮带,这是传统。

    林辰教授一些工作技巧,李朝阳则是投桃报李的教她一些防身术,“用得着的,这是我当民兵的二大爷教我的,从小我就跟他学。”

    民兵。

    林辰这才意识到,这位很会说说笑笑的新同事没什么大来头,普通出身,高中毕业后去了军校。

    李朝阳的学习能力强,但她有些小毛病,“有点晕血,怕疼,所以领导们说谁愿意去机关工作时,我就自告奋勇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万一回头打仗,当指挥官晕血那可咋办呀。”

    林辰觉得这事还挺逗乐,转述给南雁。

    “晕血。”南雁笑了笑,“很严重吗?”

    “听她说,怕疼怕得要死,又晕血的厉害。”

    “那她来例假怎么办?”

    林辰被问的愣在那里。

    是哦,来例假时不痛经吗?

    双重折磨怎么过。

    打量着领导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林辰反应过来,“她在骗我?”

    “大概率在逗你玩。”

    真相何等的残酷,让林辰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傻子,被这么个新同事耍得团团转。

    “小姑娘活泼点也没什么,工作上态度端正就好。”

    林辰意识到这是在提醒自己,别因为这事跟人去讲道理。

    但她心情到底不太好,任谁被骗了都不会太高兴。

    从南雁的办公室出去,林辰就兴致不怎么高昂。

    李朝阳喊她一块去吃火锅时,年轻的秘书摇头拒绝,“晚上有点别的事,你自己去吧。”

    新同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那改天咱们再约,一个人吃没意思。”

    林辰看着离开的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石磊眼中。

    “她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有时候自己人不见得能够完全信任,就当上了一课吧。”

    石磊的话让林辰一愣,“你知道她在骗我?”

    好像,领导也知道李朝阳在说谎。

    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让林辰有种挫败感。

    “欺骗不是什么好事,但遇到事情多点警惕心总归是好的。”石磊拉了个椅子坐下,往上捋袖子,露出了那皮肉纠结的胳膊,“知道怎么来的吗?”

    左臂上的疤痕像是丑陋的蜈蚣附着在那里,看得林辰头皮一麻。

    疤痕几乎将整个小臂包裹住。

    “当时,如果那个女人再用点力气,我这胳膊就保不住了。”

    石磊云淡风轻的说着过往,“退伍前的最后一场小规模战役,我们一个小队被人骗了,被一对母子骗得团团转,几乎全军覆没。”

    掉进了别人精心安排的陷阱里。

    他重伤,而其他战友有的永远离开了他们。

    “别太轻信人,不然今天是小李给你挖一个无关紧要的坑,明天可不定是谁了。”

    林辰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可她是我的同事,如果我连这点信赖都没有的话,我还能相信谁?”

    自己人,也不能信吗?

    反驳的林辰带着点理想主义的天真。

    石磊放下袖子,“革命先驱们也有政见不合的时候,信任也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她值得你无条件的信任。如果只因为身份就毫无保留的信任……”

    如今被提拔为第二秘书的石磊笑了笑,“那你的政治生涯前景堪忧啊林辰同志。”

    这话让林辰瞪大了眼睛。

    石磊笑了笑,“有时间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弄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达成目标。”

    他的话让林辰皱着眉头,“你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杨哥。”

    “我本来就比你大,应你一声哥也不是占你便宜。”

    “切。”林辰嘟囔了一句,“咱们是论工龄。”

    再不济,那就按照当秘书的时间,她总归比石磊有经验,才不要喊他哥呢。

    转移话题这事林辰还算擅长,一句话就问的石磊变哑巴了——

    “你这还疼吗?”

    林辰指着石磊的胳膊,问道。

    兼职保镖的秘书恍惚了下,笑容带着些勉强,“早就不疼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收拾下班吧。”

    他不一样,得等着领导下班,把人送到家中,工作这才算结束。

    林辰瞧着离开的人有些得意,倒也没留意到石磊的异样。

    南雁倒是注意到这位秘书呼吸有些紊乱,“怎么,林辰没听劝?”

    “那倒没有,只是对她可能有点打击。”

    石磊心生警惕,他那点没整理好的心情,都被这位领导纳入眼底。

    她也太过敏锐了些。

    “无伤大雅的打击不算什么,林辰能调整过来。”南雁揉了揉额头,其实她没想到自己这位秘书还挺天真。

    不过这事自己戳破再点明,说教意味太浓,就想着让石磊这个同事来说明。

    也不知道石磊怎么说的,倒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南雁显然没有季长青那种爱八卦的优良品质,没有去问石磊到底是为什么心绪不宁。

    她今天回家早,有点不知道做什么。

    房间里挨个溜达了一圈,从厢房出来时正好撞到下班的贺兰山。

    还有一个老熟人。

    “Kelly,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科迪想要给南雁一个热情的拥抱,但是被贺兰山挡住了去路。

    美国青年十分不满,“亚瑟,你不能这样,我跟Kelly也是朋友好吗?”

    讨厌的独占欲。

    作者有话说:

    更啦

    ◉ 248 师傅与徒弟

    讨厌的很。

    贺兰山耸了耸肩, “晚饭想要吃什么?”

    “那个左宗棠鸡怎么样?”

    “难吃,我看冰箱里有什么。”

    南雁看着与科迪勾肩搭背的人,她仰头看了下那黑沉的夜色。

    这样的贺兰山, 她过去几年没怎么看到过。

    诚然,回国后的贺兰山牺牲诸多。

    在她熟悉又或者不熟悉的方方面面。

    后悔过吗?

    南雁想起了褚怀良问自己的话。

    她也想要问贺兰山, 后悔过吗?

    但又觉得这问题刺痛的不止贺兰山, 何尝不会伤着自己呢。

    招待科迪·加尔文的晚餐是贺兰山自制的火锅。

    他在中餐方面那可真是天赋满满, 即便不当研究员, 做一个厨师也绰绰有余。

    鸳鸯锅。

    科迪十分感动,“亚瑟你真的太贴心了,知道我不能吃辣还特意准备了这种特殊的锅。”

    贺兰山瞥了一眼, “想多了, 不是为你准备的。”

    南雁之前声带轻微撕裂过,虽然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但贺兰山还挺留意这事。

    知道她喜欢吃点辣但又没那么能吃,特意准备了这鸳鸯锅。

    还是特意去找铁匠打的呢。

    真相让科迪泪目, “你难道就不能说假话来哄哄我吗?”

    “你也好意思?”贺兰山将涮好的牛肉在清汤锅里过了一遍,这才放到南雁的碗里。

    有点辣味,但又没那么浓。

    科迪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但他带来的消息绝对不多余!

    “……因为直接捐赠给两国的学校,美国那边即便同意也不见得能乐意。”毕竟赫尔曼·希克斯身份特殊, 家里人的关系也有些复杂。

    “希克斯教授咨询了几位律师后这才做出决定,那边我已经做好了安排。”

    大头给学校, 小部分的留给第一任妻子一家老小。

    虽然数额比不上捐出去的那些, 但也足以让他们生活无忧。

    “你这边打算怎么做?一次性捐给学校,还是成立一个基金会, 让基金会的人来打理这部分钱, 投资增值捐赠呢。”

    投资增值捐赠, 这样贺兰山能够得到的遗产也会多。

    当然因为涉及到遗嘱的内容,相当于每年只拿到一小笔钱。

    如果是一次性的捐赠出去,得到的会多一些。

    贺兰山吃了一口藕片,“都捐出去吧,我用不着。”

    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科迪是半点都不意外。

    毕竟听说之前希克斯教授给他的钱,也被他捐了出去。

    “等下。”

    南雁抓住了贺兰山的手,“你有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推荐吗?”

    科迪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昔日的伙伴。

    这笔钱归根结底是留给亚瑟的,他才有最后的发言权。

    贺兰山歪头看向妻子,“你有想法?”

    “有点。”南雁想了想,“如果有合适的经理人,适当的运营的话,或许这笔钱用来做原始资本也不错。”

    比起一次性的丢出去,南雁觉得可以利用眼下的金融市场来做尝试。

    日本的金融市场大爆发还要等一等,那么在此之前呢?

    能不能去国际金融市场练练手?

    贺兰山略加思忖,“这钱都是由我处理?如果投资失败,也不碍事?”

    “当然,只不过投资失败意味着你最后能拿到的钱少之又少。”

    科迪作为监督者,自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至于比较合适的职业经理人,“说实在话不太好找,我还想找一个呢。”

    但不靠谱的骗子遍地是,可靠的职业经理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科迪说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亚瑟,我记得你……”

    “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科迪·加尔文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含蓄,“你当时炒股可是赚了钱的。”

    他印象很深,因为亚瑟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衬托的他一无是处。

    这事,赫尔曼·希克斯也没跟她说过啊。

    贺兰山其实也没打算说这个。

    “一时侥幸而已。”他不觉得自己有金融方面的天赋,也不想去搞这个。

    南雁倒是没多想,她琢磨着科迪刚才说的话。

    骗子。

    她好像认识这么一个骗子,然后被她忽悠到日本去了。

    也不知道元海明在日本搞的怎么样。

    饭桌上,南雁倒是没有提到这人,只是含糊地说了句,“这事回头再说吧。”

    也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情。

    科迪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说白了他没这个本事帮忙找到合适的经理人,不讨论这个话题对他更友好一些。

    冬日里的火锅总是热闹的,尽管科迪带来的是噩耗不假,但时间冲淡了那一点悲伤情绪,现在的贺兰山平和的应对一切,无悲无喜。

    晚上睡觉时,南雁正想着该怎么跟元海明交代工作,忽然间被人揽住了腰肢。

    贺兰山的气息从后至前,南雁被他这小动作分散了心神,“怎么了?”

    “如果去弄金融,是不是得去香港,或者出国?”

    贺兰山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活动着,他几乎把头埋在了南雁的脖颈那里,“我不太想出去,但如果非要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男人略带着嗡嗡的声音传来,南雁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舍不得我?”

    夜间的轻笑声像极了那些狐魅故事里的低语,引得人看向那闪耀如星辰的眼眸,“嗯。”

    他所拥有的原本就不多,再离开南雁,那可真是除了钱一无所有。

    贺兰山到底诚实,起码这些年来在她面前不会做无谓的掩饰。

    南雁转过身来拥抱着他,“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有心捉弄人,还真把贺兰山给诓骗住了。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罗部长曾经说过,他很可能是南雁为数不多的软肋。

    哪能真的因为自己让她为难。

    “你会炒股?”

    “会一些,不算特别厉害。”

    “那帮我去调.教个学生。”南雁知道该怎么用元海明这个棋子了。

    她自然不是什么股神,曾经在大A奋斗多年,最终获得一个资产回撤控制大师称号的高南雁,可不敢为人师。

    但贺兰山可以当这个师傅。

    “去日本一趟,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教元海明怎么炒股炒外汇。”

    元海明这个名字让贺兰山回忆了两秒钟。

    青年迅速意识到,自己不用跟爱人长久的两地分居——

    毕竟一个月又或者三个月的别离对他而言是常态,他最为恐惧的是经年不见的异国他乡。

    问题得到解决后,贺兰山的表情都多云转晴。

    “那我要是教不好怎么办?”

    南雁觉得,这时候讨论教学问题有点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很配合的回答,“那就增加流放时间。”

    回答夹杂着一声嘤咛,扣动了心弦的贺兰山不免得寸进尺,“那要是他早早出师呢,高副部长是不是还要奖励我?”

    奖励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南雁觉得贺兰山的嚣张源于自己的纵容,她可真是太好脾气了。

    可谁让这人把她伺候的这么舒坦呢。

    “不要什么。”贺兰山拥着人,他已经足够幸运。

    不想再奢求什么。

    “我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他还没那么肆意妄为的奢求生生世世,只想着这辈子能够跟南雁过好就行。

    最是朴实的愿望让南雁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贺兰山说要自己回头休假,他们两个去鬼混呢。

    到底是自己俗气了。

    她应了下来,热情的纠缠着贺兰山,“你年后再去,过年的时候,跟我去一趟陵县。”

    春节时候的行程定了下来。

    林辰意识到领导这次还挺坚定,没有之前那些为工作让路的意思。

    “我准备一些土特产?要准备多少份?”

    钟厂长一份,林家那边一份,不知道其他是不是还要准备一些。

    林辰眼底还有些黑眼圈,显然昨晚休息的不太好。

    当然南雁睡的也不是很好,闹腾的有点晚,她流露出的热情助长了贺兰山的火焰。

    不过精神的满足让两者的休息不好又有所不同。

    “准备八份吧,另外去友谊商店那边买一些巧克力糖果,你看着买。”南雁把外汇券交给秘书,“对了,多买三份。”

    林辰一愣,“是送给部长于主任和孙副部他们?三份的话怕是不够。”

    褚副部长那边也得一份吧,还有外交部的郑司长,部里的贺铮司长,还有林蔚与姜副司长那边也要一份。

    这些都是私交不错的,即便有些家里头没孩子,但送上一份也是新年的心意嘛。

    “不是。”南雁笑了下,“给你们的。”

    这让林辰恍惚了下,想了想过去几年似乎也的确收到了春节礼物。

    但那些都是杨哥准备的。

    如今准备这礼物的人,成了她。

    “我们其实……”

    “对了,帮忙再多准备一份,看有没有适合送给小孩子的礼物,不到十岁的小姑娘。”

    林辰迅速意识到这礼物是送给谁的,“行,我得空就去挑选。”

    她并不知道杨哥去了哪里,但既然领导要送礼物给杨哥的女儿,那就是还在国内?

    是隐姓埋名的生活,还是从新开始了呢?

    或许她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林辰乐滋滋的去办事,出门看到李朝阳时脸上笑容微作卡顿,但很快又笑着说道:“早。”

    李朝阳笑起来脸上有小酒窝,让人微醺。

    林辰离开部里时还在想,石磊说得对,不能因为这是同事就无条件的信任,自己还是太稚嫩,还得再学习。

    元旦到来前的四机部颇是平静,南雁偶尔去附近的半导体工厂和研究所参观视察,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在研究新一年的工作计划。

    而在春节到来前,过去一年的工作汇总已然出来,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也拟定准备落实。

    就连贺兰山出国的安排都落实了下来。

    对外名义是去进修。

    至于去哪里进修,因为DRAM项目组本就是保密项目,组里的研究员们早已经习惯了各种保密条例,倒也没多问什么。

    一个封闭式的项目组少了个负责人,外界知道这件事的寥寥。

    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人家是拿着自己的钱去试验,盈亏自负。

    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对于出国的事情,贺兰山的期待也就那样。

    不是没见过大世面,倒也不至于对此有所恐惧。

    他所担心的是回陵县。

    尽管在结婚的时候见过那些娘家人,但跟现在回娘家又不一样。

    “小贺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之前钟厂长教了她一些擒拿术什么的,不过这人总爱偷懒,不好好学,还险些吃了亏。”

    回乡的列车上,褚怀良可着劲儿揭短,恨不得把南雁给卖个一干二净。

    南雁的白眼已经不太好使,谁让褚怀良装瞎呢。

    倒是贺兰山听到这话除了笑还是笑,手上倒是勤快的给南雁剥瓜子花生。

    隔壁的隔壁的包厢里,李朝阳嗑着瓜子跟石磊八卦,“我看咱们领导跟褚副部长挺熟的,他们俩当初为啥没在一起啊。”

    倒不是说贺工不好,但明显领导跟褚副部长更能聊到一块去。

    贺工话太少了些。

    “大概太熟悉了,跟哥们似的,不适合在一起。”

    李朝阳闻言若有所思,“这样吗,我还以为是领导结了婚褚副部长受伤,选择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她。”

    石磊听得眉头都拧巴到一起,“你最近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

    脑子里净是这些不靠谱的想法。

    李朝阳嘿嘿一笑,“香港那边流传过来的,等回去后我找给你。”

    石磊:“……”他有说要看这些小说了吗?

    难怪林辰能被她气个半死,这人就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谁写的?难看的我不看。”

    李朝阳当即维护自己的业余爱好,“哪能啊,都是畅销书,还挺好看,都把我看哭了。对了石头哥,你有没有对象啊,也没听你提起过。”

    很是友好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

    石磊起身往外去,“年纪轻轻管的倒是挺多。”

    李朝阳笑嘻嘻道:“那就是没有,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回头给你介绍啊。这次林辰姐回家过年,怕不是要被安排相亲了。有人给安排相亲也挺好的,你看我这都没人管没人问,没爹妈的小孩真可怜。”

    石磊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李朝阳脸上可没有“我是个小可怜”的表情。

    真要是同情她,那才是上当了呢。

    “喜欢什么样的我回头给你介绍。”

    他原话奉还,这让李朝阳愣在那里。

    包厢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年轻的秘书索性躺下来,枕着双手,“真麻烦。”

    贺工虽然话少,但是哄老婆的时候半点不含糊。

    哪像她石头哥,看着挺明白一人,处理感情问题时粘粘乎乎的。

    真要是错失了,看不哭死你。

    石磊坐在那小椅子上,看着车窗外荒芜的田野,偶尔能看到冒着黑烟的烟囱。

    冲天而去,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架势。

    “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石磊这才留意到南雁的存在。

    他之前都没注意!

    这让石磊明显一愣,他分心了。

    作为一个保镖,这并不合格。

    如果车上有什么不轨之徒,趁着他愣神的这片刻间,兴许已经得手了。

    南雁坐下来,看向车窗外。

    冬日里的荒芜从来不加掩饰,有白雪覆盖之处倒也还好,好歹能说上一句“瑞雪兆丰年”的吉祥话。

    但眼下途径的一片荒芜,想半天大概也就那么一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自我安慰。

    “我在想,之前杨秘书是怎么平衡工作与家庭的。”

    不得不说,李朝阳是个坏东西,把林辰整破防了不说,石磊也被她扰乱了心绪。

    然而石磊更清楚,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李朝阳的话不过是导火索罢了。

    他比林辰沉得住气,到了这时候也能小心地试探领导的态度。

    毕竟结婚与否,还要看领导指示。

    如果她不乐意,自己注定无法平衡工作与家庭,届时要处理的问题,会更多。

    “他亏欠家里人挺多。”南雁看向窗外,“跟着我这些年没少往外跑,几个月不回家一趟是常事。”

    至于眼下,昔日的杨秘书换了新的身份,有了新的工作。

    但依旧是工作为主,再度亏欠家人。

    好在有个贴心的老母亲,女儿逐渐长大也乖巧懂事。

    倒是让他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地投入到工厂建设之中,给自己重新积攒资本。

    “想成家了?”

    石磊迎上那平和的眼神,迟疑了不到两秒钟,笑道:“有点。”

    “那协商好。”南雁转眸看向车窗外,“有什么需求就跟我说,我尽可能的来协调。”

    她是工作放在首位,但不见得其他人也都这般拼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雁没想要强行留人。

    虽说石磊这个保镖还挺能给人安全感,但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啊。

    他好歹救过自己的命。

    “结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还要给你准备份贺礼。”

    石磊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还不知道人乐不乐意呢,到时候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领导的态度十分明确,这让石磊心绪宁静。

    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车到了陵县那边,石磊找了个机会去打电话。

    接到电话的林辰略有些心慌,“领导出什么事了?”

    “没有。”

    被吓了一跳的林辰当即骂了一句,“没有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吓死个人!”

    骂完林辰又觉得不太合适,“你怎么还有时间打电话,李朝阳在领导身边?”

    “嗯,我让她盯着呢。”

    掐了下电话线,石磊深呼吸后开口道:“你回家相亲,有看得上眼的吗?”

    “没啊,怎么了,你有合适的人选?”林辰觉得她妈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非要给她安排相亲对象,说什么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了。

    哪怕没结婚,先有个对象处着也行。

    是半点不把她的话往耳朵里进。

    赶上石磊问这话,林辰也没啥好态度,她想要忙工作,以领导为楷模怎么了?

    领导跟贺工不也过得好好的。

    自身优秀,即便是丧偶也能遇到杰出青年。

    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是有的人选,工作挺忙的,可能跟你似的不太能顾家,比你两岁,你觉得怎么样?”

    “还真有啊。”林辰震惊,“你战友吗?”

    “不算是。现在不在部队了,在机关工作。”

    “长得怎么样?”

    石磊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还行吧,都说他长得周正,不算什么歪瓜裂枣。”

    “唔,关了灯都一样。”

    林辰的话让石磊额角一跳,李朝阳当初坑她是真没错,这般口无遮拦早晚得出事。

    你看,现在都不长记性,一点都不注意。

    “你要不要见见?”

    “行啊,等年后再安排吧。”林辰觉得拿石磊介绍的人来堵她妈的嘴再好不过。

    机关工作,还忙。

    用来打掩护那可真是再合适不过。

    明年春节她肯定要留守不能回家,起码能护着自己两三年。

    想到着,林辰开心得很,“回头请你吃饭。”

    石磊还想要再说一句,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

    请吃饭。

    真不知道,到时候看到相亲对象,她还记不记得这许诺。

    年后的事情,年后再处理。

    这会儿心事了结的人,忙着去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他是秘书,更是保镖。

    虽说是老家小县城,但阴沟里翻船的惨痛教训告诉石磊,越是这里越要加强戒备。

    县里头或者说市里头对南雁与褚怀良的还乡十分重视。

    其实褚怀良也不是陵县人。

    打小跟着堂姐四处跑,后来大学毕业后在陵县工作多年,事业的起步从陵县开始,倒是把自己当做了这里的一份子。

    市里知道他对陵县的特殊感情,特别提到了褚红艳,“红艳同志虽然没有继续在这边工作,但对家乡父老一直很惦记,之前还说有空来看看。”

    这话说的其实特别虚。

    褚红艳依旧是在组织部工作,只不过原本地区的组织部长,现在成了外省省城的组织部二把手。

    去了外省哪是那么容易回来的。

    褚怀良笑了笑,“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市里的领导连忙道:“您工作忙,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褚怀良正是建功立业的黄金年龄,已过不惑之年的人正是精力鼎盛之际。

    新人还没上来,老的要逐渐退下去。

    他要工作履历有履历,要学历有学历,甚至还有相当不错的人脉。

    可不是打拼事业的最好机会?

    但他的工作谈不上日理万机,身体也没那么操劳。

    “我这不算忙,咱们高副部长那才是大忙人,恨不得一个人能掰开八瓣来使唤。”

    褚怀良打趣了句,“她才是大忙人。”

    市里的领导闻言连连道:“是是是,之前我们去首都办事,本来打算去拜访高副部长,没想到高副部长人不在首都,听说是经常去下面跑,辛苦得很。”

    被恭维的人这会儿正在询问本地的发展情况。

    南雁和褚怀良都是搞实业起家的,只是后来发展方向不同。

    老家这边有这两位在首都的高级干部在,说完全没得到好处是瞎话——

    起码在对外贸易出口上面,这边是屡创新高,而这也得益于省里头拨款修建了几条铁路和公路,加快了商品向外运输。

    但一些看得着的好处,比如说这边并没有落实任何半导体相关产业,也是真的。

    还是以日化产品和副食品的生产加工为主,从去年开始,又以陵县为中心,开始了胶花生产加工一条龙。

    “……去年拉动了本地就业大概有五个点左右,今年预计着能够再增加四五个点,现在就看能不能把农业机械化作业全面推开,这样的话能够拉动更多的生产人群投入到工业生产中。”

    农业生产在机械化助力下,完全可以大幅度的削减劳动数量。

    但前提是,能把这机械化作业全面推开。

    “陵县那边做的挺好,这也跟他们发展早有关系。”

    从七十年代初期就开始发展,以县城为中心,后来又以红武公社为乡下的中心向其他公社辐射。

    有先天优势的陵县过去这几年发展的四平八稳,不止是周围其他县学习对象,更是全省甚至周边其他省市学习对象。

    然而陵县模式的复制并不是那么三言两语的事。

    关键还是那句话——

    因地制宜。

    南雁看着市里相关部门递来的文件,仔细翻阅了一番后笑了起来,“农药化肥粮种,把这三样抓住了,机械化作业挺好的,我记得郭凯旋是不是在省农业厅进行育种工作?”

    “对,咱们市里有几个育种基地,小郭同志经常来这边跑,带着学生们一起搞育种工作,还经常说跟着您当学徒时候的事情。”

    “我这个师傅当的不怎么样,也没太管过他们,还是他们自己争气。”

    南雁倒是没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打算,她真没有管太多,师傅徒弟就是个挂名。

    顶多在人生道路选择上,南雁给与了一点指导意见而已。

    从南京的农学院毕业,留在南京工作,再调回到家乡的省城,这其中南雁都不曾插手,全靠郭凯旋自己本事。

    陪同的干部笑了笑,又提到了郭凯旋的工作成果。

    等着这边参观结束,一行人往外去。

    归根结底是回来探亲,总在市里待着不像话。

    得回陵县。

    刚出来,市里正要安排车,就看到站在那里的两人。

    萧开山目光落在为首的人身上,等对方察觉后这才上前一步,“师傅。”

    这一声师傅让南雁微微一怔,旁边的褚怀良笑着打趣起来,“这一声师傅倒是把你给喊老了,小萧你怎么搞的这么憔悴?最近工程不好做?”

    褚怀良目光落在不远处,“这是你对象?”

    年轻的女同志穿着打扮颇是时髦,白色的羽绒服红围巾显得整个人靓丽又娇俏。

    对比起来,南雁那军大衣虽然很干净,但显得特别土。

    “是,正好来这边办事,听说师傅和褚厂长您回来了,我带着小曲过来看看。”

    萧开山的对象单名一个遥字。

    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边市里工作,没多久认识萧开山就辞了工作。

    两人还没结婚。

    但也就差那一张结婚证了。

    李朝阳打听消息非常迅速,落后几分钟而已,就从市里头这边打听到了所有的消息,顺带着还埋汰了句,“这要是在其他地方,怕不是要被人当耍流.氓。”

    没结婚就同居,可不是要被大家埋汰嘛。

    南雁没吭声。

    倒是石磊说了句,“他的工程队名气挺大,当地政府也不会贸然拿他开刀。”

    虽说这跟萧开山自己有能耐有关,但石磊也知道,如果不是领导这个师傅在,当地政府想要寻萧开山的错处,那可真是不要太轻松。

    明知道撇不开关系,还这般行事。

    这个萧开山,倒是够胆大妄为。

    李朝阳撇了撇嘴,“狐假虎威,败坏的是领导的名声。”

    她不喜欢萧开山,尤其是萧开山那位女朋友。

    虽说你情我愿的处对象断然没有外人说闲话的份儿。

    但好端端的大学生,拿着国家补贴毕业了的,工作还不到一年就不工作了,没名没分的跟着人,你要是真跑工程也就罢了,结果就是跟在萧开山屁股后面当个酒桌上的摆设。

    李朝阳不喜欢这样的人。

    能考上大学是曲遥的能耐。

    但她不该这么随意挥霍自己的学历和人生。

    “回头来找你们,不用理他。”南雁想起了一句话,儿大不由娘。

    几个徒弟里面,萧开山最早开始工作。

    从工程建设中找到了自己的事业所在。

    这是好事。

    但如今这事业还是在本地打转转,他曾经的机灵劲儿似乎早就随岁月雨打风吹去。

    早已经没了初心。

    初心是什么?

    郭凯旋喜欢种植,所以读农学院进行育种工作。

    黄援朝心中有个军旅梦,入伍后去学习,如今在军工研究所工作。

    乔常水那孩子的文青翻译梦被她引到了别的路上,如今已经先后在广州上海捣鼓出专利代理的常驻机构,专利局的局长是国.务.院办公厅那边挂名,实际负责人就是乔常水这个主任。

    至于她那最是乖巧的小徒弟段莹莹,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又出国深造,去年回国后去了姜尚铭所在的部门工作,倒是跟高北辰成了同事。

    五个徒弟,小的四个走出了自己的路。

    唯独萧开山,起步最早,如今却还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折腾。

    他要做工程,做最牛的包工头。

    如今却成了挺着将军肚,看起来比她还要年长些许的中年男人。

    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呀。

    不说褚怀良,而立之年的贺兰山什么样,现在的萧开山又什么样?

    南雁倒也没说错,自己这个师傅的确不合格。

    她没怎么说话。

    李朝阳也知趣的闭了嘴,只是拿着小本本反复研究这几日的行程。

    没啥好研究的。

    回乡嘛。

    就是跟昔日的亲友吃吃喝喝,聊天说话罢了。

    哪有什么正经行程啊。

    车子来到陵县这边后,李朝阳看到了那挂着的横幅。

    虽说有点形式主义,但又透着点乡里乡亲的可爱。

    不是现在的职务,而是昔年的称呼——

    欢迎褚厂长、高工回家过年。

    陪同南雁一块回乡的贺工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李朝阳忍不住看向后面的车子,贺兰山就在那辆车上。

    与萧开山、曲遥两口子同乘一车。

    车里颇是安静,萧开山显然没说话的意思,多数时候都是曲遥打破僵局,“听说贺老师您是加州理工学院的高材生。”

    曲遥看向安静坐在那里的男人,眼底透着些别样的色彩。

    斯文儒雅。

    还带着点忧伤的文青气质。

    贺兰山浑身萦绕着迷人的气息,这是萧开山这个市侩的包工头所没有的气质。

    气质,迷死人不偿命的气质。

    贺兰山惜字如金,“嗯。”

    沟通十分不畅,不过曲遥倒是无所谓,“我读的是一个普通的学校,您肯定都没听说过,真好奇美国的大学是怎么教学的。贺老师您能跟我说说吗?”

    贺兰山并不怎么配合,“毕业很多年,忘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除了工作外,他对陌生人一贯都颇是冷淡。

    然而这冷淡却仿佛毒药,让曲遥越发的着迷,“哎呀,您是看我笨,不想搭理我这个笨蛋学生吗?那我回头得去找师傅说,让她给我做主。”

    她说话间捋了下垂在耳边发丝,露出大片的笑。

    贺兰山看向车窗外,那是县里拉起来的大红横幅,欢迎还乡的两位故人。

    曲遥瞧着贺兰山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的想起来什么,“老萧,这是谁做的横幅啊,怎么都没提到贺老师?不把咱们加州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放在眼里吗?”

    萧开山瞥了一眼,“厂里头做的吧,我也不知道。”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萧开山看着看向窗外的人,从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曲遥做了半天的无用功。

    她没有去肉联厂,实际上几个厂的人一块等着,哪还有她跟萧开山站的地方?

    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县里的那些干部,大大小小的公社的领导,还有几个工厂的领导、老工人。

    曲遥感慨万千,“你当初怎么就没上大学呢,有你这位师傅带来,说不定也能混出个名堂来。”

    现在在这边当个地头蛇的包工头,又算得上什么呢。

    “瞧瞧人家那排场,跟皇帝微服私访似的。”

    萧开山闻言不置一词,等着人走进去,看不见他这才开口,“怎么,冲着人发.骚还不嫌丢人?”

    曲遥听到这话脸皮一红,“说什么呢,萧开山你说话得讲良心,要不是因为他是你师傅的男人,我会搭理他?”

    “她的男人。”

    萧开山冷冰冰的发言让曲遥意识到什么,在市里的时候,萧开山看着那人从里面出来时,那炙热的眼神,和自己当年看他时,一般无二……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也是这般见不得光啊。

    想到贺兰山的冷淡,自己碰到的钉子,曲遥忽然间就忍不住,“是啊,瞧瞧贺老师那般身材,你再看看你,跟人好好学学。”

    “我跟他学?”

    男人的神色带着几分凶戾,曲遥心惊胆战,但还是强压住恐惧,“难道不是吗?人家要学历有学历,要身材有身材,你看看你有什么?”

    同样是冬日里的棉装,贺兰山是针织衫配套的西装,外面披着高南雁同款的军大衣。

    但不失.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名字里同样带着山的萧开山有什么?

    肚子跟怀了五个月似的。

    还自我感觉良好呢。

    笑话。

    曲遥觉得自己也是个笑话,她当初也不是没追求者,为什么就败给了萧开山的金钱攻势呢?

    她现在笑话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输得一败涂地。

    都是输家啊。

    “……我记得南雁是七零年元旦过后来的咱们厂,这第一个春节,就被厂长带到东北那边去干活,到了四月份才回来,对吧?”

    肉联厂的骆主任提起往事,倒是记得不能再清楚。

    “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南雁跟当初没什么变化啊。”

    顶着烈属身份,来肉联厂工作的人,刚来到厂里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管是私底下联系干校劳动的那些专家教授,还是收拾胡搅蛮缠的姜玉兰,那可真是不怕事。

    不怕事,甚至还敢惹事。

    谁能想到,胆大包天的高南雁竟然有今天这成就。

    不止她一飞冲天,还带着隔壁制药厂的褚怀良飞上云霄。

    真跟做梦似的。

    要是那会儿厂子合并后没再拆解,那就是一个厂里出了俩副部级干部啊。

    这在建国前倒也不稀奇,革命战争年代一家出好些个将军都不奇怪。

    但和平年代,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骆主任怀念过去,这闲聊的时间就特别容易打发。

    石磊打量着周围,警惕心微微放下几分。

    李朝阳则是去找工人聊天。

    从这些人口中知道更多关于自家领导的事情。

    这个新年李朝阳过得十分开心——

    “我收到了好多压岁钱!石头哥你收到了吗?”

    石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娃娃脸同事,“没有。”

    “那一定是你长得太老成了。”李朝阳笑眯眯的数着自己的压岁钱,其实她都不好意思收的,自己都工作拿工资的人了,哪好意思啊。

    再说了,人家陵县这边的人为啥给她压岁钱啊。

    还不是看在领导的面子上。

    领导示意她拿下,李朝阳也就没再推脱。

    数额不大,只不过一个个五毛一块积攒起来,也有好几十块呢。

    重要的是心意,大家的祝福。

    “咿,领导去哪里了?”

    “去看林业了。”

    作者有话说:

    更啦

    ◉ 249 拿捏

    李朝阳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 “贺工,也跟着一块去了吗?”

    “嗯。”石磊看着这个人精,娃娃脸是伪装, 真信她是个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那才是傻。

    “那我去那边看看吧,别回头再碰到不想碰见的人。”

    不想碰见的人是谁, 石磊倒也知道, 除了姓高的那家, 倒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不过听说领导的亲爹之前出了点事, 瘫痪在床,这么大冷天的估计也不可能从给家里爬过来到林业坟头。

    就不知道她娘会不会再来捣乱。

    石磊想了想,觉得领导也不容易。

    外人看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实际上呢有不省心的爹娘, 那是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砰的一声, 把人炸个四分五裂。

    真是难搞。

    换作是他,也不见得能处理的更好。

    毕竟是血缘亲人。

    石磊慢吞吞的往那边去。

    有李朝阳在前面, 倒也不用担心。

    林业的坟茔重新修整了一番,其实就是衣冠冢。

    之前重修时,刘焕金做主把他的一些东西都埋了进去,其中不乏当初写给南雁的一些信。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大家都有新的人生道路要走,再留着过去的那些东西做什么?

    即便是刘焕金, 再想起英年早逝的儿子不免有些悲伤, 但短暂的悲伤过后,她该忙活的还要继续忙活。

    今时不比往日, 她肩负着更多人的生计, 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伤心抹眼泪呢。

    林业也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

    “我很好。”南雁不知道, 如果有另一个世界的话,追随林业而去的高南雁可否找到了她的爱人。

    他们在那里生活的如何。

    但现在,她想要说的是,“贺兰山对我也很好。”

    站在一旁的人揽住妻子的肩膀,看着那石碑上的名字,他不知道林业长什么样,大概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

    曾经是妻子生活的所有,但那也只是曾经。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贺兰山向着那坟茔做出许诺,那是生者对逝者的承诺。

    远处红彤彤的天空吹来了一两片雪花,带来丝丝的凉意。

    “回去吧。”

    远处正叼着枯草四下打量的李朝阳瞧到这一幕,忽然间觉得找一个不如自己的男人倒也不错,事业上或许稍有些逊色。

    但一定要体贴。

    最怕的是那种没本事还脾气大的。

    那才叫恐怖故事。

    将来自己一定要按照这个标准找。

    可以不如她能打,但总要有拿得出手的优点。

    领导喜欢男人温柔,自己呢,李朝阳有些困惑,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完了,男人堆里生活那么多年,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啥了。

    行吧,慢慢找。

    年轻的秘书正要给自己设定小目标,忽然间看到不远处晃动的人。

    小目标当即被抛之脑后。

    李朝阳警惕的看着来人,再确定没有带武器后,对来人的预警等级下调。

    “南雁,真的是你啊南雁,我是你嫂子呀你不记得了?”

    李翠英匆忙上前,用袖子用力擦拭脸上的污垢。

    试图让南雁看的更清楚些。

    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让南雁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林业牺牲的消息刚传来,娘家这边就来人。

    胡秋云想着把抚恤金带走,而这个娘家嫂子则是想要带着安排给烈属的工作,最差也要弄到他两口子名下。

    当时的林家失去了林业这个顶梁柱,林广粮和刘焕金两口子齐刷刷的倒下,只剩下林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没了主意。

    十多岁的小姑娘失去至亲慌张失措可以原谅,但这些成年人满脑子只有那半斤八两的利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王八蛋,一点不值得谅解!

    哪怕这事过去了十多年,南雁也不曾忘。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态度如何,已然不能再明确。

    李朝阳吹了声口哨。

    不愧是杀伐果决的领导,恩怨分明才不会被这些有的没的所左右。

    干得漂亮呀。

    李朝阳拦住了人的去路,也不说话,笑眯眯的挡着路就是了。

    这人要是敢跟她动手,李朝阳也不会客气。

    李翠英来之前想了很多,知道这个小姑子现在位高权重在乎羽毛,她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嘛。

    但谁曾想,人家都没搭理自己。

    还有这么个臭丫头拦住她去路。

    “我是她娘家亲嫂子,你给我让开,耽误了事信不信有你好果子吃!”

    李朝阳眨了眨眼,仿佛在问你能有什么事呀。

    她也不说话,当哑巴就把李翠英给气得要死。

    只能冲着远去的人喊,“子欲养而亲不待,南雁你想要人回头戳你脊梁骨不成?”

    远去的人停下脚步。

    这让李翠英多少松了口气,她就说现在的高南雁最是虚伪,爱护羽毛。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声誉,也不会不管家里头。

    自己猜对了。

    “咱娘身体不好,怕是熬不到开春了,听说你回来,强撑着起来给你张罗了一桌饭菜,你难道连亲娘的死活都不管吗?”

    小保镖听到这话有点犯难,这人怎么这么恶心人啊。

    明明昨天还听公社那位赵主任说,领导娘家没什么事,咋到了这人嘴里就成了活不到开春了?

    “你是干部,就算是犯了错的同志也得给人家一个机会,哪能对外人百般照拂,对自家人这么断情绝义?也不怕别人说你两副面孔,你还怎么做人?”

    李翠英自以为拿捏到南雁的痛点,脸上都洋溢着几分得意之色。

    当了大干部高高在上又如何?

    想要好名声,就得顾全家里。

    她又想衣锦还乡,又想无视家里的种种。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也不问问她答应不答应!

    贺兰山看着钉在那里的南雁,眼底带着些许担忧。

    他过去没跟南雁的娘家人打过交道,如今算是第一次有交集,不免有些心疼。

    这样一个家庭,南雁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林业的感激不免又多了几分,若是没有林业,只怕也不会有今天的高南雁。

    回头他要去找个寺庙,供奉林业的长生牌位。

    但眼下,他更担心南雁的处境。

    似乎回应与否,都是陷阱。

    “没事。”南雁笑着安抚人,“你要是留在美国,或许也会被这样道德绑架。”

    她的打趣让贺兰山哭笑不得,但想起科迪的埋怨,似乎也不无道理。

    “那我们某种意义上也算患难与共。”

    南雁摇头,“纠正贺工的错误,是患难夫妻。”

    这个词让贺兰山心头犹如北大西洋暖流经过,“那我能为夫人做点什么呢?”

    南雁想了想,“挽着我的胳膊,回家。晚上露一手,让爸妈尝尝你的手艺?”南雁觉得这似乎有点为难人,“等回去后,我努力学个菜,犒劳你。”

    “那就不用了。”贺兰山看着迅速皱成一团的脸,“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咱就别给医生护士添堵了。”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南雁还是在贺兰山胳膊上拧了一下,“那你就给我当一辈子伙夫吧。”

    不做就不做,她还不想十指沾上阳春水呢。

    贺兰山侧过头去,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李朝阳早已经见怪不怪。

    但被冷落的李翠英心里头十分不好受,什么意思。

    高南雁她什么意思,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是真不怕吗?

    “高南雁你没良心,要是咱娘没了,我看你怎么跟大家伙交代!”

    李超英看着扯着嗓子嗷嚎的人,眼底透着些无奈。

    对付这种人没什么好办法,别搭理她。

    多给一个眼神都是你输。

    只不过想到李翠英离开时的模样,李朝阳又有点担心,“你说他们该不会狗急跳墙,把人给弄死,再制造被气死的假象吧?”

    石磊听得直皱眉,“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图什么,就为了让领导日子不好过吗?

    这人脑子有病吧。

    领导要真是垮了台,他们能有好果子吃?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他们半点好处捞不到,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我既然得不到任何便宜,那你也甭想过好日子。”

    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不是没有,她觉得领导那个娘家嫂子就有点这苗头。

    “那我去那边看看。”

    公社里的人说老高家没什么大事,他过去看看好了。

    眼见为实。

    “辛苦石头哥,早去早回哈。”

    李朝阳懒得跑这一趟,有石磊去,她可以窝在林家的院子里吃烤地瓜。

    听说是领导的徒弟培育的新品种,没那么多粗筋,在火堆里埋着烤透了,味道特别香甜。

    她最是喜欢这个味道。

    除了烤地瓜还有烤板栗。

    拿刀在板栗上划拉一个口,丢到火堆里。

    人远远的站着,等着那火堆里爆出一个个火花,再把烤熟了的板栗扒拉出来就行。

    比起那些糖炒板栗差一点,但又有种说不出的人间烟火味。

    李朝阳带领着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在那里捯饬东西吃。

    新盖的二层小砖房里,刘焕金坐在炕上看着窗外的人,“你这个秘书,真是一团孩子气。”

    “是挺爱玩爱吃的。”还是个小狐狸,最擅长坑人。

    林辰、石磊都被她诓了一个遍。

    也就是这俩人大气,不然真要是以牙还牙,李朝阳不见得是这两人的对手。

    这么一个活泼的人被安排到她身边,南雁寻思着,军区是想要自己活泼点?

    但她不是年轻小姑娘,到了这个岁数也该稳重点才对。

    “不过交给她办的事情也十分稳妥,不能被她的表象所欺……”

    南雁的声音被匆忙跑来的人打断了——

    “不好了焕金婶子,老高家两口子没了。”

    ◉ 250 自杀身亡

    春节还没过去, 红武公社没冻死饿死人。

    但小高庄的高老黑两口子却是吊死在家里。

    正月初三的下午大雪纷飞,没多大会儿就给地上披挂一层白绒毯。

    小高庄这边前所未有的热闹。

    因为正在新年期间,走亲访友的还挺多。

    赶上这么一桩新闻, 老高家门前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那略有些破落的与整个村庄的见状显得格格不入的农家小院,惹得不少外乡人讨论——

    “他们家不是出了个大学生, 还有个很厉害的当官的吗, 咋还这么穷?”

    “听说出息的闺女儿子都跟这家决裂了, 我咋听说那个高部长回乡探亲了, 该不会没回娘家回了她男人家吧?”

    “你没听这家儿媳妇哭丧嘛,三请五请没请来,老两口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啊, 真的假的, 那这个高部长怕不是要倒霉了。”

    诚如李朝阳说的那样,有人就是心眼小, 喜欢看热闹。

    这事明明跟他没关系,但总是要发表高见, 似乎没他点评这一两句,这事就过不去。

    遇到其他同样好热闹的倒也罢了,但小高庄的村民,听到这话第一个不乐意。

    “这是谁家的亲戚在这放屁呢,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笤帚疙瘩伺候。”

    “就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都来咱们这打秋风了, 就别在这里装大爷。”

    “高老黑他是咎由自取,以为今天自杀就能给南雁他们姐弟上眼药是吧, 中央才没那么眼瞎呢。要不是生了个好儿子好闺女, 他以为就他们这家里偷鸡摸狗的毛病, 还能在村里住着?”

    “咋回事啊。”

    “还能咋回事,村里其他人兢兢业业的干活挣钱,他家不安分,安排的工作不做就好吃懒做,整天想着败坏高南雁和高北辰姐弟俩的名声,不是去这家偷东西就是去那家白吃白喝,你以为这腿是怎么断的,大冬天的偷了人家的酒,喝醉了倒在外面,硬生生的冻得没了知觉。”

    “要不是看着小高姐弟俩的份上,早就把他们送到局子里去了,大过年的自杀恶心谁呢,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吧?高东升李翠英你们给我滚出来,别在里面哭丧装听不见,我就问你就你爹那德行,他会自杀?我看是你们两口子使得坏招吧。”

    “就是,脸皮都比长城还要厚的人,会一气之下自杀?咱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死的可是高南雁的亲爹亲妈,让首都派法医过来,查出来看到底怎么回事!”

    马书记和赵留真过来时,就看到小高庄的群众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是大过年的死人,还说什么“自杀”,可不是晦气的很。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给回乡探亲的南雁添堵。

    又岂能让他如意?

    哪怕老高家付出的是两条人命的代价。

    马书记看着那七嘴八舌的村民,心里头颇是欣慰。

    大家伙到底是知恩图报的,深谙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

    可比老高家这一群人强。

    只是村里人明白这个道理不见得有用,就怕回头有人利用这事给南雁难堪。

    很多时候,那些报纸媒体是不讲道理的,之前南雁就得罪过记者。

    就怕回头再搞这么一出。

    辟谣的哪有造谣的跑得快呢。

    马书记头疼,他们都知道,老高家两口子就算自杀,死也是罪有应得。

    但这死的真是恶心人。

    赵留真也意识到其中问题所在,“先进去瞧瞧吧。”

    小高庄这边已经打电话报警。

    马书记亲自在这边守着,实际上在他到来之前,小高庄村委这边也一直有人盯着这两口子的遗体。

    反正就是信不过高东升两口子。

    等到这边警察和市里的法医过来,马书记这才松了口气。

    赵留真拉扯着他到一旁说话,“小高没过来。”

    “过来做什么?早就断绝关系了的。”

    这事大家都知道。

    赵留真还能忘记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就怕回头落人口实。”

    人都死了,你再说死人的不是……

    挺过不去的。

    赵留真没那么灵通的消息,不知道今年部里要重组调整,但她知道南雁得罪过人,上面的领导,还有那些搞新闻的人。

    这事被做文章的可能性太大了。

    处理不好,很容易影响她的政治前途。

    马书记叹了口气,“过来不也一样?算了,随她去吧。”

    早知道老高家这样,他当初说什么都把这家人送到监狱里去。

    看在南雁的面子上没管这些,哪知道最后竟然是这般结果。

    这事都怪他。

    南雁觉得马书记的自责挺没道理的,“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的。他们总想法子捣乱,现在死了一了百了,往后倒是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

    这点麻烦不算啥,马书记现在担心的是他们给南雁带来的祸患。

    你说这算什么事,亲爹妈一直在找茬。

    倒是没啥血缘关系的公婆把人当亲闺女疼。

    “也没啥,对了,裕欣还好吗?”

    这话让马书记愣了下,“好像没看到裕欣那孩子。”

    别说裕欣,就连高裕明也没看到。

    这俩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没见人影。

    马书记瞧着南雁那模样连忙道:“我让村里的人去看看,兴许是被谁家带走了,家里头那乱糟糟的也不适合让小孩子看到。”

    他忙着去找人,先一步离开。

    李朝阳瞧着人走了才过来,“领导,石头哥去小高庄,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去那边做什么?”

    李朝阳说起了两人的对话,“……我也没想到,还真出了事,说不定真跟我猜的那样。”

    只是石磊那般身手,理论上不会出事啊。

    他离开后就没了消息,甚至没让人传回来个消息,这不太对。

    李朝阳想了几种可能性,遇到了事,这个事可能和敌特有关,又或者和领导有些关系,石磊去处理,结果大意上当,这才导致现在还没回来。

    还有种可能性,那就是他很可能看到了高家老两口自杀的真相。

    那么人呢?

    石磊可是尖子兵里的尖子兵,当初那个十人小分队执行任务,他是唯一一个全须全尾回来的。

    战场的血腥无情,再加上他身手好,这才被派到领导身边兼任保镖。

    不可能小阴沟里翻了船吧。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去了哪里?

    李朝阳思索再三,“高家那俩小孩,会不会是被石头哥带走了?”

    目前这事透着点不确定性,李朝阳也只能做各种推测。

    她手头上没有任何证据。

    娃娃脸姑娘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盯着看,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怎么了?”

    “你不去做刑警可惜了。”

    李朝阳当即瞪大眼睛,“我真的晕血!”

    虽然晕血症状没有跟林辰说的那么严重,但也真的晕血。

    那种血腥场面还是不要被她看到的好,肯定会吐得昏天暗地,回头连脸上这点婴儿肥都保不住。

    南雁看着一脸夸张的人,“行了,知道你晕血怕疼。”

    “我这一身臭毛病,将来还不定能找不到得到对象呢,我要是找不到对象就给您当一辈子保镖好了。”

    南雁闻言哭笑不得,“老了都走不动路了,还给我当保镖?”

    “廉颇虽老尚能饭也,我那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保护您不成问题。”

    杨光沉着冷静,林辰活泼有限,至于石磊就更别提了,话少的不能再少。

    唯独新来的秘书一张小.嘴特别能说,很是会活跃气氛。

    虽然知道这人说的不见得是实话,但又有谁会跟这样的李朝阳过不去呢。

    两人正闲聊着,钟厂长和市公安局的孙局长过了来。

    一同到来的,还有石磊,和高家的两个孩子。

    “还真是被你带走了。”

    李朝阳松了口气,看着俩半大不小的小家伙两脸不安,她觉得这俩兴许知道点什么。

    高裕欣如今不能用小姑娘来形容,她已经是个高中生。

    但对这些成年人来说,还是个孩子。

    一个惊魂未定的孩子。

    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这个高中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要上前却又强忍着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看着南雁。

    昔日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如今长大了长高了,却还是瘦弱的很,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强风吹来,就能把人给带走的那种。

    孩子做错了什么?

    他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跟着家庭沉.沦。

    “没事了,别怕。”

    温柔的安抚让高裕欣哭声更大,便是素来没心没肺的李朝阳都没有开口调侃。

    “怎么回事啊。”

    石磊看了眼高家姐弟,目光落在南雁身上,“我去小高庄那边打听情况,正好遇到这姐弟俩往村委那边去,说是……”

    李朝阳看着欲言又止的人,心里没有半点喜悦。

    还真是够狠啊。

    领导对亲爹娘也不过是视而不见,由着他们死活罢了。

    这两公婆,能把人弄死。

    怕不是背后还有人在指使。

    真要是有人撺掇,那这件事还有的闹腾。

    难怪石头哥会把市局的人喊来,看样子是察觉到什么。

    就不知道,能不能掌握更多的证据,把后面那人给揪出来。

    她倒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捣乱。

    高家姑侄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叙旧”,高裕欣颤颤巍巍地说出了父母逼死爷爷奶奶的事。

    “那是不是有人告诉他们这么做的?”

    “是有个人过来,但他大半夜过来的,我没看清楚长什么样。”高裕欣有些不确定,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似的。

    低着头不敢看人。

    “已经很好了。”南雁安抚小朋友,“跟着朝阳姐姐去吃点东西。”

    这话让姐弟俩齐刷刷的抬头,吃好吃的对他们总是有着极致的诱惑力。

    李朝阳适时的发挥自己自己一团孩子气,拿出各种饼干零食招待这姐弟俩。

    大概是她的娃娃脸太有亲和力,高裕欣没忍住问,“姐姐,我们往后是不是就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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