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有些庆幸, 她幸好没教耶律加央写字,不然,指不定怎么被他在心里笑话。
什么都会, 却装作不懂让她教。
容姝来不及深想耶律加央为何骗她,只觉得气急了,他怎么能这样,耍的她团团转。
她还让耶律加央晚上过来吃饭……
空气里肉香一阵一阵的, 容姝气的手直抖。
乌音珠摸摸她的手, “嫂子, 你怎么了, 手好凉……”
容姝摇头道:“没事……乌音珠, 既然你哥汉话说的这么好, 你为什么没跟他学。”
乌音珠撇了撇嘴:“他求我我都不跟他学, 他说的好又不代表教得好, 他就只会说我笨。”
乌音珠并没有多想, 她看耶律加央和容姝说话的时候说的就是大楚话,只以为容姝不知道耶律加央汉话说的好。
耶律加央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她当妹妹的务必替他多美言几句, “我哥他读过很多书,并不比话本里的状元差,他字写的也好看, 嫂子可以多和他说说话,我哥人还很好的。”
容姝笑了笑, “……是吗。”
乌音珠使劲点头,“就是有时候有点讨人厌,平时还挺好的。”
乌音珠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火上浇油,她说的可起劲了, 仿佛她有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哥哥。
“你哥还有什么好的,你再和我说说。”容姝语气轻飘飘的。
乌音珠使劲想了想,只记得耶律加央总是欺负她,“……好像也没什么了。”
连亲妹妹都说不出来,可见他平时有多可恶,容姝真想冲过去问问,为什么要耍她。
已经不是骗了,骗人都没有他这么可恶。
可问了又有什么用,耶律加央是乌迩的王,她人在乌迩,就得向耶律加央低头。
但不追究容姝咽不下这口气。
乌音珠换了个姿势,她揉揉肚子,“我哥他们啥时候来啊,嫂子我肚子好饿。”
锅里炖了肘子,猪蹄,卤味,容姝本来还打算炒两个菜,一群人坐一块吃,既暖和又热闹。
耶律加央凭什么吃她做的饭。
容姝道:“我让金庭去看看。”
金庭又去问了一遍,耶律加央摆手说一会儿就过去。
金庭悄声退了出去,耶律加央把药膏拿出来,伸手抹了点,“尼玛,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尼玛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不过狼王的左膀右臂,自然向着狼王说话,“属下看是快好了。”
耶律加央:“这药膏还挺好用,行了,晋阳送的,得让她看见本王用了,不然该闹脾气。要不是她非送,本王一个大男人,用这种药膏做什么。”
尼玛达娃不敢搭话,他们只觉得肚子饿,“王,您再不过去,王妃该等急了。”
“走。”
耶律加央从帐篷出去,天已经完完全全黑透了,一个个帐篷就像一个个小火堆。
容姝用的是从大楚带来的宫灯,她的帐篷也最亮。
耶律加央觉得容姝帐篷离得有些远,要走好一会儿才到。
帐篷里面暖融融的,有烛火炭火,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今天放的是大桌,炖肉已经摆上去了,猪肘装了两盘,一边放了一只,因为人多,所有菜都装了两份,省着离得远夹不到。
卤味捞出来切盘,肺片,卤肠,装的满满登登的。
猪蹄在烛光下闪着微光,每一颗黄豆都胀大饱满,浅棕色的汤汁分外粘稠,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屉馒头白白胖胖,容姝给每个人碗里放了一个,“不够吃了再拿。”
尼玛嘿嘿一笑,“谢谢王妃。”
容姝听乌音珠说,尼玛早早就跟着耶律加央,两人亲如兄弟,所以他也早就知道耶律加央会说汉话,就是装作不知道。
“尼玛大人今天多吃点。”
男人坐一边,女人坐一边,各自吃各自这边的菜。
耶律加央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反正手洗干净了,直接上手拿了一个,馒头摸着软软的,一用力就按出一个坑,松开手那个坑又慢慢回去,再次变成圆鼓鼓的馒头。
耶律加央猜这里面加了牛奶,所以才闻着奶香奶香的。
馒头是不同于面饼和青稞饼的口感,吃起来太软了,嚼得久了还有一股子甜味,配上肉一起吃得多么美妙。
耶律加央伸手夹了一块肉,肘子皮连着肉,足足一大块,他低头咬了一口,眉头却骤然皱起,这肉怎么,这么咸。
尼玛两颊都塞得满满的,他麻木地嚼着,显然也是觉得咸了,桌上没水没酒,两人看别人什么事都没有,生生把肉咽了下去。
达娃一直听尼玛说王妃做的吃的天上有地上无,他以前吃过两回,粗浅尝两口,是很好吃,可今天怎么这么咸。
乌音珠吃了一大口,“嫂子你说的没错,蹄子真的能吃,唔这个猪蹄好好吃!”
耶律加央试着夹了一块猪蹄。
四个猪蹄每个一分为二,一共八个,容姝给玛吉婆婆送了半个,剩下每个人正好一人半个猪脚,猪脚很大,绝对够吃。
猪蹄放碗里,馒头就没处放了,耶律加央面容严肃,低下头咬了一口。
还是咸的,好咸,像是把盐湖里的盐全倒进来了,怎么会这么咸。
耶律加央抬起头看容姝,他发现容姝也在看她。
容姝今天穿的是红色衣裳,眼尾也有点红,不知是不是用了胭脂,容姝关切道:“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好吃呀。”
耶律加央闻言立刻摇头,“没有,挺好吃的,我觉得特香。”
尼玛觉得自己生吃了一斤盐,“王,这个肉,它其实……”有点咸啊。
耶律加央死死盯着尼玛,“嗯?你说这个肉怎么了?”
尼玛把话和盐一起咽下去,“特别好吃,比王妃以往做的都好吃,香,还软,和馒头配在一块儿吃正好,正正好。”
达娃一向话少,不说话光吃饭,也能从咸中找出一点香来。
耶律加央若无其事道:“快吃吧,你做的很好吃。”
容姝:“那你们怎么是这个表情,我尝尝……”
容姝起身想要夹一点,耶律加央眼疾手快把她按住,纤细的手腕握在手里,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耶律加央道:“你吃那边的,都是一样的,我们三个吃得多……”
耶律加央手上使了点劲儿,把容姝按了回去,她做菜做惯了,盐放多点就放多点,要是吃到自己做的这么咸,心里肯定不好受。
容姝叫他们过来吃饭是好意,耶律加央不想糟蹋她的心意。
以前草根雪水都吃过,这好歹还是肉呢,怎么就不能吃了。
耶律加央道:“吃饭就高兴点,别给本王耷拉着脸,不想吃滚出去。”
尼玛达娃没胆子滚出去,尼玛哈哈两声,“这不是太好吃了吗,没想到猪肉还能这么好吃,达娃,你管着商队,这一路上辛苦了,你多吃点肉!”
达娃礼尚往来也给尼玛夹了一大块,“你守着乌迩也辛苦了,多吃点。”
耶律加央看看容姝,“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容姝试探着问:“真的没事吗。”
耶律加央:“都一样的能有什么事,我吃给你看。”
他直接吃了一大口,又把豆子舀到碗里,“好吃。”
容姝道:“那我就放心了。”
骗人不能饶恕,尼玛知情不报连坐,达娃虽然不在乌迩,他就算在估计也会向着耶律加央。容姝就是不想他们吃她做的菜,只是话都放出去了,那就给他们多加点盐。
如果耶律加央说了,她就说不小心倒多了。
如果不说,那就多吃点呗,回去多喝点水,耶律加央竟然能忍下来。
还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容姝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放盐,她想夹一点尝尝,可筷子还没伸出去,耶律加央就按着她的手,“你吃那边的。”
乌音珠看不下去,“哥,你怎么这么凶!”
耶律加央瞥了她一眼,“要你管,吃你的吧。”
耶律加央三个人把肉和菜全吃完了,就剩点菜汤,肉那么咸,还不知道汤是什么样,“汤还要吗?”
万一容姝留着汤,岂不是知道自己做菜咸,保险起见,汤应该也喝了。
容姝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不要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不要就好。
容姝心里微微高兴了那么点,“金庭泡了茶,消化解腻的,你们喝一点。”
山楂片各种果干还有蜂蜜,喝着酸酸甜甜的。
三人喝了两大壶,才揉揉肚子离开,乌音珠留下收拾,有金庭玉阶在,两人就擦擦桌子摆摆凳子。
乌音珠吃的意犹未尽,“嫂子,咱们也养猪吧,猪肉这么多,还这么好吃!”
容姝摇摇头,“猪身上没毛,乌迩又冷,养不了的。”
乌音珠:“这倒也是,很多大楚能养的东西,乌迩都养不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乌迩冷呢,乌音珠怕容姝想家,“嫂子,其实这儿很好的,等下雪了,外面特别好看,我哥凶是凶了点,但人还挺好的。”
不提耶律加央还好,一提容姝就来气,谁让他耍她玩,活该他晚上吃的咸。
再说另一边耶律加央回到王帐,又灌了两杯水,尼玛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咸的东西,刚想开口,就被耶律加央的目光吓了回去。
尼玛:“王妃那儿的茶水都比一般茶水好喝。”
耶律加央:“嗯,你们两个回去吧,今天晚上的事,都给本王压心底,谁都不许往外说,听见了没。”
那谁敢往外说。
尼玛达娃连连点头,“王,那明天还去吃饭吗。”
耶律加央:“她让本王过去,本王就过去。”
如果菜还是咸的,他还能吃下去,应该也不会了,就一回而已,容姝平时做菜都很好吃的。
狼王根本没想过容姝已经发现他会说汉话了,更不知道乌音珠为他着想,说了许多好话,外面风声一阵一阵的,耶律加央担心容姝冷,也不知道给她的皮毛用上了没。
黑夜像是能吞人的野兽,从上往下看,乌迩大地辽阔无际,往西北丛林茂密,渐渐得,天空飘下零星的银粟。
九月中旬,乌迩大地迎来了第一场雪。
睡梦中的乌迩人匆忙起来,给牛羊圈罩上毛毡,雪还不大,只是卷在风中打的人脸疼。
把牛羊马匹安顿好,人们这才回到帐篷,烤会儿火,继续睡觉。
容姝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金庭把炭火烧的更旺一些,“公主,下雪了。”
容姝坐起来,“下雪了?”
玉阶点点头,她把温水端进来,伺候容姝梳洗,“外面可好看了,公主一会儿可以出去看看。”
这才九月份,就下雪了,要到来年开春才能暖和起来,容姝收拾好,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草地上罩了一层雪,天上飘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地上,一望无垠。
或大或小的帐篷像一个个小灯笼,一同守护着这片土地。
可真好看。
容姝见过许多雪,江南的薄雪,北方的厚雪,亭台楼阁,宫殿高墙,笼上雪后就变成雪的世界。
却没有这样来的震撼,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容姝往手心里哈了哈气,“早上吃热面,中午吃火锅,晚上烤红薯。”
这种天气,就应该猫在帐篷里。
早饭简单,和面切面,舀一点卤汤,切两个辣椒,再倒上点牛奶,砂锅放在炉子上,等汤开了下面就好了。
早上容姝也不想吃肉,就放了好多萝卜片豆芽菜,汤汁加了牛奶所以更香,辣椒驱寒,吃面先喝一口汤,暖暖和和的。
萝卜清脆,豆芽脆嫩,多吃菜省着上火,玉阶道:“豆芽是好东西,咱们还有好多豆子呢,可以发不少豆芽。”
容姝心想,那可不,豆子还能磨豆腐,做豆皮,冬天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做好多吃的。
这一下雪乌迩人就不去山林打猎了摘野果了,因为草原太大,天气阴沉不见阳光很容易迷失方向。
山林被大雪覆盖,处处都是危险。也只有像耶律加央这样经验丰富的猎人才敢闯一闯。
不过他不打算出去,因为乌迩要办学堂。
学堂自然也在帐篷里,空帐篷里放了几张桌椅,就在这儿读书识字。
因为教书的都是容姝带来的随侍,所以耶律加央得和容姝商量,可是都快到中午了,容姝也没让人叫他。
耶律加央叹了口气,“尼玛你去问问,王妃中午想吃什么。”
尼玛早就把食材送过去了,更是对王妃吃什么了如指掌,“送了一斤牛肉两斤羊肉,两个土豆,两个山芋,还有别的来着,但王妃不要。”
就把王的食材全退回来了,他总去送,如今也做不出放下东西就跑的事了。
金庭姑娘长着腿,王妃不要的东西,说啥都得退回来。
“王,您放心,属下已经把食材送到玛吉婆婆那儿了,您中午不会饿肚子。”
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起身去玛吉婆婆那里。
玛吉婆婆一个人住,耶律加央给她检查了帐篷,雪天雪下的厚的话,很容易把帐篷压塌,婆婆年纪大,耶律加央不太放心。
玛吉婆婆给耶律加央烤了肉,有葱姜蒜这些调料,烤得肉滋味十足。
但耶律加央吃的并不高兴,因为容姝不让他去,还把他赶出来了。
明明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
玛吉婆婆年纪大,牙口不好,中午吃的是容姝昨晚送来的卤味肘子肉,还有半个猪蹄。
黄豆猪蹄,就着青稞饼,适合她这么大年纪的人吃,公主善良还孝顺。
耶律加央看着婆婆碗里的肉,低下头狠狠咬了口烤肉,肉而已,他昨天也吃了。
玛吉婆婆慢慢吃完饭,“夫妻之间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你惹阿姝生气了,去低个头,事情就过去了。”
都一块吃这么久了,怎么还被赶出来了呢。
耶律加央:“我闲的没事干惹她生气。”
他都没碍着容姝,就被这样不明不白赶出来了,做菜的是她,想做就做,不想做他的就不做。
耶律加央心里还委屈呢,昨天那么咸的肉,他都给吃了。
“那我怎么知道。”玛吉婆婆看着狼王抬着高贵的头颅,道:“没惹也去低个头,低头了就没事了。”
耶律加央:“不,本王不惯着她。”
吃完中午饭,耶律加央回到王帐,里面安安静静,平时容姝会送些小蛋糕过来,他一口就能吃一个。
今天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他也不稀罕。
耶律加央在王帐整理了一下午的琐事,牛羊马匹,来年开春的牧地,种子牧草,这些是乌迩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忙起来他就不会想容姝。
他昨天晚上那么咸的肉都吃了,结果今天容姝不让他去吃饭。
尼玛过来送晚饭,“王,学堂的事怎么样了。”
耶律加央板着脸,教书的是大楚随侍,事先定要问过容姝,他没去见容姝,事情自然没什么进展。
“不怎么样。”
尼玛道:“您去问问王妃啊,大楚的那些人有的认字有的不认字,不能一股脑儿都弄去教书。”
耶律加央搓搓手,“那本王现在过去?”
尼玛:“孩子想读书都想疯了,您可快去吧。”
耶律加央想想也是,正事重要,耽误不得,再说,万一容姝今天不舒服不想做饭呢,别是冻着了,他去看看。
雪下的深,一踩就是一个坑,不过容姝帐篷前面被扫出一条小路,耶律加央抖抖鞋子上的雪,掀开毛毡帘子,“容姝。”
容姝跟金庭玉阶围着炉子打牌烤红薯,她看见耶律加央就来气。
“还下着雪,王怎么过来了。”容姝把牌收起来,让金庭去泡茶。
耶律加央坐到容姝对面,他看容姝不像生病的样子,心放下一半,“过来跟你商量一下学堂的事。”
早先耶律加央提过,让小孩儿读书识字,怪不得他知道小孩读书识字快,原来他早就学了,容姝:“王作主就行了,不必和我商量。”
茶水端上来,耶律加央喝了一杯暖暖肚子,“教书的都是你的陪嫁,自然要问你。”
容姝心想,还用得着他们,那你耶律加央汉话说得那么好,直接自己去教呀。“小孩子学汉话是快一些。”
耶律加央点了点头,容姝又道:“不过王学汉话就挺快的。”
耶律加央神色有些紧张,他问:“本王学的很快吗?”
“对呀,我说一遍王就能记住,”容姝低头浅笑,“不知道还以为王早就会说汉话。”
耶律加央一阵心悸,“是吗,我也就还好,不算快。”
容姝看他的样子心里冷笑,叫他以后再装,只是气耶律加央是气耶律加央,正事容姝还是分得清的,乌迩的小孩很可爱,会摘格桑花送给她。
小孩天真烂漫,比耶律加央好多了,容姝想让他们读书识字。
“陪嫁的随侍一共二十五人,其中绣娘织娘共六人,厨子四人,大夫一人,嬷嬷四个,小厮六人,做杂物的丫鬟四个。读过书的只有大夫和绣娘织娘,其他人也就将将识几个字,金庭玉阶是读过书的,若是缺人可以让她们去。”
耶律加央当机立断,“不用金庭玉阶,她们要照顾你。”
容姝点了一下头,她早该发现的,耶律加央说大楚话这么好,她真傻,也不能怪她傻,谁能想到耶律加央会这样。
“那多大的孩子才能读书,”耶律加央问:“在大楚,几岁的孩子可以上学堂?”
容姝想耶律加央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可能不知道,“家中富裕的,三岁启蒙,家境一般的,六岁,也有读不上书的孩子。”
耶律加央道:“那就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都去读书,其他人若是想读,就开个小学堂,你看这样如何?”
“王作主便是。”
耶律加央觉得容姝今天不太对,用大楚话来说,有点阴阳怪气。
“本王没别的事了,那先回去了。”
容姝微微坐直身子,“慢着,王今天要不要认字,当然,不想认得话就算了。”
耶律加央看着容姝,后知后觉,她在留他。
认字而已。
耶律加央道:“认,好久没看了以前认得都忘了。”
容姝把书找出来,当初为了迁就耶律加央,看的是最简单的《三字经》《百家姓》,耶律加央学的很快,十几天就给认全了。
容姝还以为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
“你先把原来学的读一遍,再认新的。”容姝靠在榻上,看着耶律加央把《三字经》《百家姓》读了一遍。
“你就是太谦虚了,这不是挺好的嘛,都没忘。”
“平时本王也有记,”耶律加央咳了两声,他看着容姝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刚说的话恍若就在耳边——不知道还以为王早就会说汉话。
耶律加央:“……本王私下也有用功。”
“王那里也有书吗?”
帐篷里有点热,耶律加央擦擦头上的汗,“……是丹增的,本王借来看。”
容姝低头浅笑,“我都不知道王私底下这么用功。”
耶律加央道:“你让我看的,肯定要好好看,还要认别的字吗。”
耶律加央想,今天他得学的慢一点。
容姝道:“要的。”
容姝教耶律加央用的是《诗经》,大约是担心自己露馅,耶律加央这回学的慢极了。
以往看一遍就能记下来,现在看过就忘,跟傻子似的。
容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耶律加央准备从第一个开始问:“桃是什么?”
容姝轻轻叹了一口气,“桃指的是桃树开的桃花,淡粉色甚是好看,桃树还能结桃子,很好吃。”
好吃的桃子,耶律加央想给容姝弄来。
容姝一个字一个字地给耶律加央解释一遍,然后让他读,耶律加央直接卡在了第一个字,“……桃什么?”
容姝觉得自己是傻才来教这个,他明明记得住,明明知道,还装!
容姝咬着牙道:“桃之夭夭。”
耶律加央这才重复了一遍。
一首读完,容姝让他自己读。
耶律加央挠挠头,“……桃什么,来着?”
容姝把书放下,“你到底学不学的的会,今天怎么这么笨,平时不是这样的,算了,教你别的。”
容姝拿出几张字,“这是你的名字,你先把名字认全,还有这句,一会儿也学一下。”
耶律加央低头一看,的确是他的名字,后面跟着的三个字——是傻子。
容姝见他不动,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耶律加央摇摇头,“没,你教我吧。”
容姝说的毫无压力,“耶律加央,是傻子。”
是骗子,整个人都坏透了。
耶律加央重复了一遍,“耶律加央是傻子,容姝,傻子是什么意思。”
容姝仗着他听得懂也只能装不懂,毫不违心道:“是夸你的意思。”
耶律加央:“……这个我会了,还学别的吗。”
容姝也不好太过分,不然被耶律加央发现就糟了,“今天就先学这么多,你回去吧,下次学之前我再考你,纸你带回去,时常看看。”
耶律加央把纸折好塞怀里,“那本王先回去。”
从容姝帐篷出去,耶律加央伸手摸摸怀里的纸,容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他是傻子。
耶律加央怎么想也想不通,外面又冷,雪一直没停,下到第二天早上。
一天一夜,雪直接没过脚腕。
乌迩人都在帐篷里猫着避寒,耶律加央让把人把学堂收拾出来。
也就一天半的功夫,学堂就收拾好了,帐篷离大楚随侍住的很近,总共六顶。
一顶帐篷里面放二十张桌子,一张桌能坐两个人,书也是两人看一本。
来学堂读书的孩子因为年龄不同,所以不在一间帐篷,六岁到八岁在一块,九岁到十岁在一块,十一岁到十二岁,十三到十六岁,因为九十岁的孩子多,所以有两个帐篷。
剩下一顶帐篷是给那些想学的大人用的。
要是在大楚,大人肯定不好意思,在乌迩就不会,他们也想看看自己孩子学的是什么,读的是什么书,比起放牧种地读书到底有什么好处。
至于丢不丢人,学不学得会,他们可没想过,多学几句汉话没准多能和王妃说几句。
帐篷里摆了四个炉子,保准不会冻到孩子,大夫绣娘织娘也没做过先生,只能按照当初他们怎么学的怎么来。
多读多写,不会的多教几遍,然后就是背了,一上午过去,对着一群孩子还没教两页书。
不过等着接孩子回家的大人手里拿了许多东西,多是肉干奶干皮毛,想送给这些教书的人。
他们不敢收,便去问容姝。
容姝觉得乌迩人还挺可爱的,“这次就先收下,就当是束脩,以后别收了。”
孩子们学得慢,反倒是年龄小的学的最快,容姝有时会看他们上课,更多时候是待在帐篷里。
她泡了好多豆子,又让金庭把小磨盘拿出来,闲下的时候就坐在桌子前磨豆浆。
磨豆子是力气活,把泡好的豆子舀进小孔里,然后转动手柄,随着石墨推进,豆子被碾成渣,豆浆混着豆渣顺着凹槽流进小桶里。
容姝累了就让金庭玉阶来,一上午也打了一桶豆浆。
这样打出来的豆浆有豆腥味,得把豆渣滤净放锅里煮,随着豆浆煮开,最上面会起一层薄皮,用筷子挑起来晾干就是常吃的豆皮。
起豆皮之后的豆浆颜色更淡了,先舀出一大碗留着喝,剩下的加些盐等它结块,变成豆花。
在乌迩找不到卤水,盐水也能,豆花一块一块的,一碰就散,容姝又盛了两碗,“给温锅里,金庭,你去炸碗辣椒油,再把辣的萝卜条捡出几块来。”
舀了豆浆盛了豆花,剩下的用纱布包上只剩一小块。
没有做豆腐的模具容姝直接把它压在瓷盆里,上面压个装满水的小碗等着成型就好了。
皇宫自然是有豆花的,咸的甜的,每个厨子都有一百八十种手艺,只是金庭玉阶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做。
“公主,闻着好香。”
容姝道:“倒上辣椒油和萝卜丁的卤更香。”
果不其然,辣椒油往里一浇,加上白嫩的萝卜丁,点缀几个鲜红的辣椒碎,让人看得直流口水。
“趁还热着,快吃,尝尝好不好吃。”容姝先尝了一口,她手艺还在,豆花很嫩,辣椒油也香,腌萝卜还是第一次吃,吃着脆脆的,辣味也足。
容姝辣的冒了层细汗,“好吃。”
玉阶取来帕子给容姝擦汗,“公主还和原来一样,爱吃辣的。”
容姝抿了一下唇,“辣的好吃嘛,吃完身上暖和。”
在乌迩闲着也是闲着,只能多做些吃的,容姝心里还有气,做的吃的一样都没给耶律加央送,不过给乌音珠送去了好多。
外面的雪还没化,乌音珠懒得动,以至于耶律加央看见她的时候,皱着眉道:“你怎么胖了。”
乌音珠没生气,她捧着脸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嫂子老做好吃的给我,想不胖都难。”
耶律加央:“……”
他就是心再大,也觉出不对来了,以前容姝都是给他送吃的,现在不仅不送,去她那儿都不行。
直接跟尼玛说天太冷,不想做太多,耶律加央也不敢说什么。
耶律加央看着自己的好妹妹,“你是不是跟晋阳说我的坏话了。”
乌音珠瞪大眼睛,耶律加央说的是人话吗,他是不是没有心,“我说你坏话做什么!”
她不仅没说坏话,还说了不少好话,耶律加央怎么这么想她。
耶律加央:“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少说。”
乌音珠有些心虚,“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肯定说你好话。”
耶律加央狐疑地看着乌音珠,他才不信,可又不好明说别说他会大楚话的事,不然乌音珠肯定刨根问底,只嘱咐道:“什么都不说我就谢天谢地了。”
乌音珠:“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就欢欢喜喜去容姝帐篷吃豆花去了,她这几天已经吃过萝卜丁的,肉末的,酸菜的,每一样都好吃,豆腐也好吃。
中午容姝做了肉末豆腐,猪肉白菜炖豆腐,又炒了个土豆丝,耶律加央不来,米吃的都少了。
猪肉白菜炖豆腐,其实把白菜换成酸菜,豆腐换成冻豆腐更好,只是腌的酸菜还不够味,豆腐吃豆花还不够,容姝也懒得冻。
肉切好菜切好,放大锅里炖就成了。
乌音珠坐在炉子前烤火,她觉得今年冬天真好,以前冬天没意思极了。
耶律加央虽然有时会去打猎,但从不带她,乌音珠不敢乱跑,天又冷的厉害,只能猫在帐篷里。
什么都干不了。
容姝来了就好多了,有好吃的不说,还能去学堂读书。
日子都变好了。
耶律加央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乌音珠:“嫂子,我哥以前可讨厌了,又凶,还不会说好话,乌迩的姑娘都怕他。”
耶律加央相貌好,容姝不信没有姑娘对他动心,“就没有对他芳心暗许的?”
“他对亲妹妹都这样,对别的姑娘能好到哪儿去,扫一眼,她们就吓得不敢说话了。”乌音珠托着下巴,“但他心地好,嘴硬心软,对老人小孩儿可好了。”
他能陪着婆婆说半天的话,揉小孩的头。
但在乌音珠看来,他对容姝最好。
不动声色的好,悄咪咪的好,有时候她觉得耶律加央还挺温柔的。
容姝想到那天晚上他说耶律加央是傻子的样子了,可真豁得出去。
乌音珠揉揉脸,“嫂子,你咋不让我哥来这儿吃饭啦,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他要做什么错事了,我替他跟你道歉。”
容姝立刻摇头,“没有啊,我生他什么气。”再说道歉也不用乌音珠,关乌音珠什么事。
乌音珠性子单纯,容姝说什么信什么,“不生气就好,那能不能让我哥来吃饭呀,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就让他来吧,嫂子。”
容姝心想,耶律加央何德何能,有这么一个好妹妹,“反正今天米饭做的多,他来就来吧。”
————
王帐
耶律加央已经吃上玛吉婆婆做的饭了,他一听金庭说容姝叫他去吃饭,立刻把烤肉放下,“本王一会儿就过去。”
尼玛:“……王?”您就不怕再吃一碗盐。
耶律加央能忍着这么多天不过去已经不容易了,台阶该下就得下,万一容姝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耽误。
“烤肉你们吃吧,多吃点。”
耶律加央跟着金庭过去,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
容姝:“快坐下吃饭吧。”
耶律加央坐了一半椅子,他看了眼菜,“这都是什么?”
乌音珠道:“不知道了吧,这是豆腐,豆子做的,吃起来嫩嫩的,这个是豆皮,拌着吃涮火锅都好吃。”
容姝道:“闲着也是闲着,就磨了点豆子,你尝尝,若是觉得好,明年可以种一些。”
大豆对土质没什么要求,在乌迩应该也能种。
豆子不能当饭吃,但是可以榨油,做菜,还能做豆腐,吃豆腐的花样又极多。
耶律加央相信容姝做的肯定好吃,三人动了筷子,耶律加央先夹的豆腐。
正如乌音珠所说,豆腐很嫩,夹的时候要小心。
容姝看了他一眼,“吃的时候小心点,豆腐烫。”
耶律加央嗯了一声,这才小心咬了口。
豆腐很烫,要不是容姝,他肯定一口吞下去,又死活不肯说。
除了烫,再能感觉到的就是嫩,好像鸡蛋羹。
炖菜火候足,豆腐最外面吸饱了肉汤,和米饭拌在一块特别好吃。
里面的白菜叶和肉片也好吃,耶律加央想把肉就给容姝,就舀了点菜汤,拌米饭吃。
今天的菜不咸。
容姝看耶律加央可怜巴巴的,有点不忍心,“你吃菜和肉,别光泡汤吃。”
耶律加央胡乱点点头,“这样就挺好吃的,你太瘦了多吃点。”
乌音珠觉得耶律加央在内涵她。
一顿饭吃完,耶律加央迟迟没走,乌音珠都走了他都没走,金庭玉阶去收拾碗筷,帐篷里就耶律加央和容姝两个人。
耶律加央把怀里的纸摸出来,“今天继续认字吧,我回去看了。”
24. 第二十四章 来草原的第二十四天 容姝……
容姝没想到, 耶律加央这么好学。
要是不知道他早就会说大楚话,她肯定一心好好教他,可她知道, 就觉得耶律加央别有用心。
容姝道:“既然你这么想学,那就学吧,先把那句话念三遍,我看看你还记得不。”
耶律加央把纸条打开, “耶律加央是傻子, 耶律加央是傻子, 耶律加央是傻子……我没念错吧。”
明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能说出来, 容姝想到卧薪尝胆, 十年磨一剑的故事。
等耶律加央知道, 说不准会杀她灭口。
但分明是他先骗人的。
容姝觉得有点没意思, “是没错, 那你回去写,写会了再来学别的。”
耶律加央哦了一声,语气有些失望, “容姝,玛吉婆婆年纪大了,冬天雪滑, 她手脚不利索,本王想……”
容姝:“想什么。”
耶律加央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没什么,没什么事的话那本王先回去了。”
耶律加央把纸条攥在手心里,他识字,这句话早就会读, 可纸条还是看了好多次,以至于边都皱了。
他不傻,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怀疑是不是乌音珠说了什么,让容姝知道他其实会说汉话
不然为什么骂他,总不会是跟他使性子吧。
还挺可爱的。
耶律加央按了按嘴角,把笑意压下去,还问他菜是不是不好吃,盐准是故意放的。
笑了一会儿,耶律加央脸就垮了下去。
要是真知道了他不就完了,谁让他理亏。
乌音珠啊乌音珠,他耶律加央真是有个好妹妹。
次日一早,耶律加央带着尼玛穿过雪地,进了西北的山林,树上积了一层雪,从下面经过就有雪沫掉下来,落在头上肩头还好,要是落尽脖领里,那滋味才痛快。
尼玛不知道王到底怎么了,这样的天,雪还没化干净,就提着弓箭打猎。
耶律加央:“看看有野猪没。”
尼玛:“王,野猪肉太咸了,属下不爱吃。”
耶律加央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一只野猪,他搓搓发僵的手,“你说如果晋阳知道本王骗她,会怎么样。”
尼玛道:“王妃没嫁到乌迩前可是公主,谁敢骗她,被您骗估计是生下来头一次,不然您打只野猪吧,兴许王妃就不生气了……”
以前送肉容姝就很高兴很好哄,这回打只野猪也哄不好了。
耶律加央叹了口气,“回去。”
没有野猪,但是有山鸡和兔子,耶律加央回去的时候看见天上盘旋着两只鹰,在她们头顶飞了一会儿才往乌迩飞去。
耶律加央指了指,“你看,那是本王送容姝的鹰。”准是容姝知道他不在,所以让两只鹰来寻。
尼玛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快回去吧别指了,王妃等着您呢。”
容姝发现天越冷,大毛二毛越爱往外跑。
也不知道窜哪儿去了,沾一身雪。
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吃饱了,半天不着家,吃不饱的时候,就一头扎进帐篷,一边梳毛一边等饭。
容姝有时觉得他们能听懂人说话。
所以才会去外面找耶律加央,也许这就是乌迩人口中的灵性。
今天送食材来的是达娃,容姝问了一句才知道耶律加央进山打猎了,这种天出门都嫌冷他还出去打猎。
金庭玉阶隐隐能觉得不对劲来,也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儿,可就是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儿。
“公主,奴婢去请王过来?”
容姝:“又没做他的,请他过来吃西北风吗,摆桌子,咱们吃。”
中午饭是牛腩土豆煲,牛腩切成的小块,和牛腩一样大的土豆块,加上调好的酱汁,闷了足足一个时辰。
揭开锅盖,牛腩软耙酥烂,土豆边角已经钝化了,等里面的菜吃完,又加了点热汤,加上炭炉涮菜吃。
冰天雪地吃这个,既好吃又暖和,吃完还能美美睡上一觉。
容姝一觉睡到晚上,她盖着羊毛毯,脚下的汤婆子还热着,应是金庭玉阶给换了一次。
被窝里暖融融的,恨不得一直躺在里面。
玉阶见容姝醒了,取来湿帕子给她擦脸,“公主,奴婢中午出去看,帐篷外面放了三只山鸡两只兔子,应是王送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大冬天雪都没化,就出去给公主打猎。
容姝心里有些不得劲,“东西留下,去煮锅姜汤。”
她能感觉到耶律加央的讨好,也许做了错事心虚,不然怎么能说自己是傻子。
但骗人就是骗人,耶律加央骗了她几个月,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容姝起来吃晚饭。姜汤煮好,金庭直接送到王帐去。
耶律加央脸上的疤已经掉痂了,浅浅一道疤,并没有用多少药膏。
他见金庭过来眼睛都亮了,谁知只有一大碗姜汤。
“雪天风寒,王妃怕王爷冻坏身子,特意煮了姜汤吩咐奴婢送过来。”
耶律加央:“王妃煮的,那就放下吧。”
金庭把饭盒放下然后悄悄退出去,刚到门口,耶律加央招手把她叫住,“你们公主,平日里最喜欢什么东西,本王随口一问,你别出去乱说。”
金庭哪儿知道这个,公主的喜好,她们做奴婢的怎么可以窥探。
连金庭都不知道,耶律加央有些泄气,“算了,你就当本王没问过,回去吧。”
等金庭退出去,他把盖子掀开,姜汤还冒着热气,姜汤驱寒,容姝是怕他染上风寒。
那容姝到底知不知道。
耶律加央也不敢肯定,他把碗端起来,把姜汤喝完,姜放在肉里能去腥,吃竟然这么难吃。
不过容姝给的,耶律加央咬咬牙也能吃下去。
喝完姜汤,耶律加央的手脚慢慢热起来,他揉揉肚子,心里想着,姜汤难喝是难喝了点,但容姝是为他好。
他抓紧把字给写了,到时候给容姝送过去。
王帐里就有笔墨,耶律加央也不敢写的太好,描描画画把“耶律加央是傻子”抄了几遍。
明早没事,他可以让容姝看看他写的字。
冬日的乌迩就是如此,安安静静,夜里比白天更静谧,远不及大楚热闹。
大楚昨日下了场秋雨,秋意更浓。
地上一片落叶,打扫的宫人都低着头,赵颜兮拢了拢衣领,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宫门。
虞秋嬷嬷只能送到这儿,宫中马车就在一旁,她扶着赵颜兮上马车,嘴上不忘提点,“姑娘小心些。”
赵颜兮轻点了一下头:“多谢嬷嬷。”
虞秋看着赵颜兮,觉得是像,不然太后娘娘不会对她另眼相看,“赵姑娘不必客气,明日老奴会去府上接您。”
赵颜兮浅浅一笑,宫中的马车比侯府的华丽,里面有小桌子,能沏茶煮水,还备了许多点心。
第一次坐这辆马车的时候赵颜兮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如今反倒自在多了,算起来,这是她第五次去永寿宫。
金英宴那次,太后说她投缘,她只以为是看在平阳侯府的面子上,结果那日过后,太后身边的虞秋就来侯府接她进宫。
高门和皇宫是不一样的。
在宫里太后给她准备好吃的点心,漂亮的首饰,对她就像对一个公主。
赵颜兮最开始心中惴惴不安,可是太后很慈爱,对她极好,那点不安就放在心底了。
马车终于驶到平阳侯府,赵夫人已经在堂厅等着了。
“可算回来了,眼看天又阴了,娘还怕下雨把你拦住。”赵夫人打量女儿一遍,“挺好,饿不饿?”
赵颜兮摇摇头,“女儿陪太后娘娘用了晚膳,并不饿。”
一顿晚膳就有二十八道菜,滋味也比侯府厨子做的好。
赵夫人笑了笑,“太后疼你,你也要孝顺太后娘娘,知道吗?”
赵夫人自然明白女儿为何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偏爱,因为自己的女儿容貌肖似长公主。
长公主已经远嫁和亲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太后思女心切,她们这样做何尝不是替长公主尽孝。
赵夫人深知女儿是什么性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对一个人好那是打心底里好,这样才更能打动人不是。
所以菜一直瞒着女儿像长公主这件事。
从前是怕冲撞天家,惹公主不快,现在太后都对女儿另眼相待,那还怕什么。
赵夫人拉着赵颜兮进堂厅,“太后年纪大了,女儿不再身边,既然与你投缘,你就多孝顺太后娘娘。”
赵颜兮点了点头,“娘,女儿有一事不知。”
“什么事,你呀,心里有事就一直惦记着,快说吧。”
赵颜兮咬了咬下唇,“太后娘娘为什么会看重我呀,我想了又想,身上也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
赵夫人笑道:“合眼缘的事这谁说得清,你呀别想那么多,再吃一点,就当是陪娘用。”
赵颜兮真的吃饱了,宫里的菜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她浅浅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娘说的对,合眼缘的事怎么说的清,她就莫名其妙喜欢一些人,讨厌一些人。
太后娘娘只是喜欢她而已。
赵颜兮轻轻呼出一口气,明日还要进宫,她会不会还见到皇上。
来宫里几次,赵颜兮也能认得一些路,她知道那天误闯的宫殿叫绮兰宫,是远嫁的晋阳公主未出阁时住的宫殿。
绮兰宫和永寿宫离得近,赵颜兮前几日在绮兰宫门口又看见皇上一次。
赵颜兮也说不清那是什么神情,他撑了一把伞,伞柄倾斜,肩头湿了一片,赵颜兮走上前,行了一礼,“臣女见过皇上。”
容誉垂下头,这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赵颜兮。
这条路是从皇姐这儿去母后那里的路,母后为何召见赵颜兮。
不等容誉深想,赵颜兮就举起了一条帕子,白色的帕子角落里绣了一朵玉兰花,“皇上,您肩头湿了,用帕子擦擦吧。”
容誉皱着眉,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赵颜兮的动作愣住,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虞秋扶赵颜兮起来,“赵姑娘,太后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过去吧。”
轻飘飘把刚才的事揭过了。
赵颜兮脸有些热,她只是看着皇上神色悲伤,想安慰一下。况且,那日见皇上,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颜兮还记得容誉的样子。
再说容誉经过绮兰宫,隔着宫门向里望了片刻,便回乾清宫了,他问张绪,“太后这几日总是召见赵颜兮吗。”
张绪:“太后已经召见赵姑娘三次了。”
容誉一脸冰冷,皇姐远嫁乌迩,母后这就召见一个和皇姐面貌相似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誉没忍住,晚上去了趟永寿宫。
太后心情不错,眉眼少见的慈善。
茶几,桌子上还摆着赵颜兮没吃完的点心。
容誉粗粗一看,几乎都是皇姐爱吃的。
他是气急了,声音直发抖,“母后这是何意。”
25. 第二十五章 来草原的第二十五天 “耍……
盛京这么多贵女, 为何非要召见一个和皇姐长得如此像的人。
容誉攥紧拳头,“母后。”
太后目光放远,“皇帝, 你说阿姝会不会怪哀家,怪哀家把她嫁那么远。”
容誉一字一句道:“为大楚的百姓和亲,皇姐半分怨言都没有,但她要知道母后找了一个像她的人, 又对这个人千好万好, 对着一个赝品思念她, 心中定有怨言。”
太后垂下头, 她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 “你不知道, 看见赵姑娘, 就好像看见了阿姝小时候, 那么大, 坐在一块儿说话吃东西。”
容誉:“谁都不是皇姐,母后现在摆这些点心,是不是以后还要让她住进绮兰宫!”
太后原以为容誉见到赵颜兮会照顾一些, 没想到他是这样一幅冷心冷情的态度,赵颜兮性子软,长得如此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太偏激了, 母后只是看赵姑娘合眼缘,所以才招她进宫说话解闷。”
“盛京这么多姑娘, 母后见谁都行,但绝不能是赵颜兮。”容誉的确无法对着那张脸狠下心,他更怕自己像母后一样,所以想从根本上杜绝这件事。
赵颜兮不能进宫。
太后点点头, “哀家知道了,皇上回去吧。”
而后太后又接赵颜兮进宫一次,像是像,但有许多地方不一样。
容姝四岁的时候进宫,那时她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大病一场去了,小姑娘眼里含着泪。
太后只有容誉一个儿子,当下就决定收容姝为养女,大楚多了位长公主。
从四岁到十六岁,一共十二年,容姝虽不是她亲生,但比容誉贴心更胜亲生。
远嫁无异于在她心里挖一块肉。
看着赵颜兮,就好像阿姝还在身边。
虞秋送赵颜兮回去,太后靠在榻上养神,“明日不必去侯府了。”
虞秋应了声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太后想召见就召见,不召见了赵夫人
次日,赵颜兮早早就起来,沐浴穿衣,梳妆吃饭,她早饭用的极少,吃过饭就在前厅等着宫人来接。
赵夫人拢了拢赵颜兮额间的碎发,“进宫多陪太后说话,不许耍小性子,知道吗?”
赵颜兮点点头,“在娘眼里女儿就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吗。”
“兮儿最懂事了,一会儿走了你把这盒点心带上,就说是你亲手做的。”赵夫人听闻长公主未出嫁时,就常常亲手做点心给给太后娘娘吃。
赵颜兮愣了一会儿,“娘,女儿不会做点心,干嘛拿着这个骗太后娘娘。”
“怎么是骗呢,你若不想说是你做的,就说是家里带的,”赵夫人温声道:“也让太后尝尝咱家里的点心。”
赵颜兮这会露出个笑模样,“知道啦娘。”
她坐在椅子上等,平日里辰时马车就来了,可这都巳时了。
赵颜兮咬着下唇,赵夫人神色更是焦急,毕竟比起赵颜兮,她才是更在意能不能讨好太后的人。
“兴许是忘了,管家,备马车,送小姐进宫。”赵夫人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把女儿先送进去。
平阳侯府的马车到了宫门口,护卫并不知情,依着令牌把赵颜兮放进宫。
赵颜兮抱着点心盒子,一步一步往永寿宫走,正前面一个明黄色身影,是容誉。
赵颜兮想起那个滚字,脚步不由往后退了半步,但她没想到容誉会朝着她走过来。
容誉在她身前五步远的位置站定,“你怎么在宫中。”
赵颜兮手指捏紧衣角,“……太后娘娘召见臣女。”
容誉看着赵颜兮,不得不说,这张脸像极了皇姐,对着这张脸,他无论多讨厌赵颜兮,也说不出狠话。
可想到皇姐人在乌迩,心中那点怜惜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容誉道:“平阳侯府想讨好太后,竟派一个女子来,那朕就告诉你,你不配。”
赵颜兮从小到大,哪儿听过这么重的话,所遭两次,全是拜容誉所赐。
她年纪尚小,当即红了眼,“太后娘娘召见臣女,臣女先行告退。再者,并非所有的事都是掺杂着讨好谋划的,臣女对太后无一丝一毫的算计。”
容誉扯了扯嘴角,母后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为何还见赵颜兮。
赵颜兮抱着点心盒子去永寿宫,虞秋嬷嬷着实愣了一下,她以为不派人去接就是说明了,不想赵姑娘还是过来了。
看来令牌得收回来。
虞秋道:“今日太后娘娘凤体抱恙,忘记和赵姑娘说了。”
赵颜兮:“太后现在可好了,臣女可否进去看看。”
虞秋道:“太医说不能见风。”
“那劳烦嬷嬷把点心送进去。”赵颜兮轻咬下唇,“这是臣女亲手做的,希望太后能喜欢。”
虞秋接过点心,“赵姑娘有心了。”
赵颜兮脸上热热的,匆匆拜别。
从宫门向里看,宫殿一座挨着一座,赵颜兮回过头,坐上平阳侯府的马车,里面不够宽敞,也没有小桌子,更没有茶水点心。
宫里的东西都是好的。
马车慢悠悠地朝侯府驶去,赵颜兮正出神呢,就听车夫在前头说:“小姐,前面那位好像是徐公子。”
她掀开帘子,眼睛骤然亮了,“徐大哥!”
————
永寿宫
虞秋把点心放桌上,“这是赵姑娘亲手做的点心。”
太后看了一眼,“放那儿吧。”
阿姝常给她做点心,她养了个好女儿,就忍不住和那些夫人炫耀,只可惜吃不到了,“拿过来哀家尝尝。”
点心小巧精致,和从前的味道很像,太后又有些于心不忍,“那孩子也是可怜,以后让她一个月进宫一次,瞒着皇上点。”
容誉不喜她见赵颜兮,那就不让他知道。
如今大楚安定,却不知阿姝在西北过的是什么日子,马上到十月了,阿姝能在她心里留几年呢。
阿誉这么惦记她,又能惦记几年。
没有赵颜兮,还会有别人。
太后看着那盒点心,幽幽叹了口气。
————
乌迩可算迎来了一个晴天,地上的雪全化了,枯黄的草地湿漉漉的,趁着晴天,金庭玉阶把被子晒了出去。
然后在太阳落山前给拿回去,晒过的被子蓬蓬的软软的,闻着还香。
容姝也喜欢晴天,只不过天一晴,她冻得豆腐全遭了,孔没有那么大,被晒得软耙耙的。
吃一口口感还是趋向于豆腐。
只有那么一点沙软的感觉。
总之这次冻豆腐没做成功。
容姝道:“再磨点豆子,重新做。”
容姝把做豆腐的法子教给了乌迩人。
大楚的四个厨子也会做豆腐,这么教,几乎家家户户都学会了。
可算是个晴天,不用担心风月,乌迩的男人们就去山林里挖石头做石磨。
石磨乌迩是有的,只不过那是用来磨青稞的磨盘,大,也磨不了豆浆,而容姝用的又太小,所以打算多做几个正好的。
石磨一做好,就开始磨豆浆做豆腐了。
容姝带过来八袋豆子,留种用了两袋,剩下的打算一半发豆芽,一半做豆腐。
毕竟总吃白菜萝卜也会吃厌,豆芽也算是青菜。
冬日里,男人有用不完的力气,个个都是推磨的一把好手。
泡好的豆子放进孔里,随着磨盘被推动,豆浆就从下边的孔里流出来。
和黄豆颜色不一样,豆浆颜色偏白。
乌迩的男人也不嫌累,吭哧吭哧地推磨,还能顺便说几句闲话。
“王也来推磨呀。”
耶律加央嗯了一声,“闲着也是闲着。”
容姝的豆子分了好多给乌迩人,虽然那是他的子民,但耶律加央不用他们帮容姝推磨。
容姝的豆子,应该由他来磨。
耶律加央力气大,推的比别人快到了,豆浆汩汩就进桶里,装满一桶之后再换新的桶。
磨好的豆浆倒进铁锅里,灶台里柴火烧的旺,豆浆很快就开了。
煮的豆浆先起豆皮,豆皮挂在木棍上,晒干能存放好久。
剩下的豆浆里面加盐水,慢慢搅拌,凝成雪白的豆花。
点豆花都是女人做的,女人心思更细,样样都能照顾到,豆花装进纱布里,慢慢滤出其中的水分,然后放进盆里用石头压上。
压上三四个时辰豆腐就成型了。
点豆腐压豆腐都是容姝亲力亲为,她做的比大楚几个厨子还好。
“豆渣别扔,看看牲畜吃不吃。”容姝看豆渣还挺多的,以前有人用豆渣喂猪。
乌迩的女人把豆腐放进帐篷里,剩下的豆渣男人提着喂牲畜去了。
比起干的牧草,牲畜似乎更愿意吃豆渣。
一个个凑着脑袋抢着吃,旁边的牧草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乌迩人没想到的,他们立刻把这事告诉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看了容姝一眼,“本王先过去看看。”
耶律加央去了羊圈牛圈,一大桶豆渣已经吃完了,而干牧草还没怎么动。
“王,牛羊更爱吃豆渣。”尼玛也有些疑惑,每年从春天开始,就要准备牛羊冬日吃的牧草。
牧草肯定不能新鲜存放,所以冬天牛羊马匹吃的都是干牧草。
干牧草只能填饱肚子,牲畜自然更爱吃鲜嫩多汁的草叶。
如今它们更爱吃豆渣。
豆渣是什么,是磨豆浆剩下的渣,人不吃的东西。
那豆子可浑身都是宝呀,可以炖着吃发豆芽,磨豆腐。
打的豆渣还能喂牲畜。
尼玛由衷道:“王妃才是乌迩的太阳。”
达娃赞同地点点头,“王,如果明年乌迩种了很多豆子,大可把豆渣混在干草里喂牲畜。”
爱吃自然会吃得多,吃得多了冬天就不会掉膘,说不准还会长肉。
乌迩人以放牧为生,靠的就是这些,豆渣对乌迩大有裨益。
耶律加央看着抢食的羊们,笑了笑,“你说的对,剩下的豆渣先别喂,看看混着吃怎么样。晋阳那里还剩两袋豆子,她是打算留种的。”
但两袋豆子,绝对不够乌迩种,耶律加央得和容姝商量商量。
这会儿已经过了正午饭点,耶律加央简单吃了两口就过去了。
容姝记得以前就把豆渣喂猪,她想牛羊没准也吃。
耶律加央道:“容姝,牛羊吃豆渣,比牧草爱吃。”
容姝道:“吃就好,不过没多少豆子了,也打不了太多豆浆。”
“我打算明年开荒地,种豆子。”耶律加央想试一试,豆子是好东西。
容姝:“只有两袋种子,种不了两亩地吧。”
耶律加央点了点头,“的确不够,所以本王打算再让商队去大楚一趟,容姝,你想换什么东西吗。”
十月份,乌迩已经严冬了,大楚这时虽然没下雪,但也分外严寒。
乌迩商队一年才出去一次,往年这个时候都在家里猫冬,今年实在是不得已才出去。
先准备两个月,一月份出发,如果顺利的话三四月份就能回来。
耶律加央道:“你想带什么吗,写下来,我让商队带回来。”
耶律加央把怀里的纸摸出来,“这是本王写的,你看看。”
容姝看了眼纸,她没猜错的话,上面应该写了耶律加央是傻子。
有什么好看的。
“那帮我带一点东西吧。”容姝给耶律加央列了张单子,“不用去县城省城买,这些村子里就有。”
菜籽菜干,腌火腿,农家妇人下的酱,还有些土货。
容姝又看了一遍,把上面的墨迹吹干,“差不多就这些。”
耶律加央把纸接过来,“腌火腿,菜干,大酱,桂皮,八角……这些是调料吗。”
耶律加央心碰碰直跳,他低头,小心看了眼容姝的脸色。
容姝脸色并不好看,“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低着头,“容姝。”
容姝仰头看他,“耍我好玩儿吗。”
26. 第二十六章 来草原的第二十六天 “胡……
容姝早就想问了, 这么耍她好玩吗,看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耶律加央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
大楚的公主来和亲, 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耶律加央一噎,“容姝,我并没有耍你……”
起初不告诉容姝,只是想看看她会说他些什么, 后来容姝教他学大楚话, 他学会一个词容姝就很高兴。
他是想让容姝更高兴一些才那样做, 不然跟个傻子一样鹦鹉学舌做什么。
他若真想耍她, 不, 他根本不会理容姝。
大楚的公主又如何, 给个帐篷给点吃的, 只要别死在乌迩就成, 他犯得着耍容姝吗。
耶律加央真是有口难言, “容姝,我并没有想过……”
容姝看着耶律加央的眼睛,她并非原身, 此时此刻也能感觉到几分委屈来。
锦衣玉食长大,原本可以安安分分选个驸马,住进公主府, 结果一道圣旨远嫁。
一边是家国兴亡,一边是毫无分量的自己, 她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去和亲。
光是从大楚到乌迩就走了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什么景色没见过。
宫廷楼宇到大漠长河,最后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草原一望无际, 身边的人全都不认识,数万的乌迩人中只有二十多个大楚人。
容姝和金庭玉阶守着一间帐篷过夜。
容姝的确对大楚没什么感情,可原身呢,她在这里的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
是故乡。
可大楚那些人把赵颜兮当做了她,一个个把她忘了,就算最后为了一己私欲灭了乌迩,大楚早就没她的位置了。
对大楚没有感情是真,容姝在这儿过的日子也是真的。
容姝希望自己在乌迩过的好一点,所以每天下厨做饭,还给耶律加央做一份。
传闻中乌迩的王身高八尺,样貌丑陋,举止粗鄙,是个老头子。
耶律加央还不如老头子呢。
容姝问:“没想过什么?没想过耍我吗,可你学说话的时候不是学的挺好的吗,若非我知道了真相,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骗下去。”
耶律加央又是一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害怕容姝发现,所以求天求地,后来他在容姝这儿“学”得越多,心越安定。
耶律加央以为这件事会随着他进到土里,结果容姝发现了。
比他想象中严重多了,原来容姝生气是这样。
他记得大楚有个东西叫爆竹,火一点就着,容姝碰一下就得着。
耶律加央不敢呼吸。
他身边的女孩只有妹妹乌音珠,乌音珠从小就皮实,也没和他生过气。
容姝就娇气,不好惹。
耶律加央有点庆幸,帐篷里就他们两个,还能留一点王的颜面。
“容姝,我……”
容姝指着门口,“出去。”
“好。”耶律加央把纸压好,抿了一下唇,“错了就是错了,我理亏,也不辩解什么,但骗你绝无恶意,你大可放心……”
容姝眼睛瞪得大,绝无恶意大可放心,耶律加央四个字四个字的词用很好呀,“你还不走,你不走我走。”
耶律加央闭紧嘴巴,掀开帘子出去。
尼玛达娃眼观鼻鼻观耳,闭紧嘴巴。
金庭玉阶也是一声不吭,冲着耶律加央行了一礼。
现在天冷,帘子得快点放下来省着进风,耶律加央留了个小缝通风,他回头看了一眼,从那条小缝里可以看见容姝背对门口坐着。
腌肉,火腿,大酱,菜干。
耶律加央拍了拍腿,容姝要的东西得买好了。
他站在帐篷外面,既不进去也不离开。
金庭玉阶面露难色,尼玛错了搓手,上前道:“王,走吗?”
耶律加央在心里叹了口气:“……走。”
乌迩一连多日晴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而耶律加央已经在王帐吃了好几天的饭了。
玛吉婆婆做的饭是越来越好了,尼玛达娃吃的都比以前多,耶律加央没什么胃口,剩下的肉全进了两人肚子里。
尼玛道:“婆婆做的是没王妃做的好吃,王妃这几天吃的可好了。”
送食材的活归尼玛,达娃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王妃吃得好。”
“那还不简单,闻味道就行,”尼玛撇了撇嘴,火锅炖肉,那天天的,小日子可好了。
要不是王,他们也能过上那种日子。
听说大楚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反过来了,王惹了王妃,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耶律加央使劲按了一下眉心,“你们说,晋阳气消了没,都三天了。”
尼玛闭上嘴不说话,达娃话更是少,再说他们都不知道王妃为啥生气,更别说知不知道王妃消气没。
耶律加央嘶了一下,“要是乌音珠,早好了。”
大楚女人气性真大。
“王,你干啥了,王妃温柔善良,可不像是爱生气的性子。”
耶律加央忍不住抓头发,“不就是骗她本王不会讲大楚话吗,至于生这么多天的气吗。”
尼玛达娃面面相觑,达娃是真懵,尼玛小心问了句,“王妃知道了?”
等达娃弄清前因后果,耶律加央脸色更差了,“她让本王出去,还说本王不走她走。”
这幸好是乌迩大楚离得远,要是近,容姝还不得立刻卷铺盖回娘家去。
“外面那么冷,本王能让她出去吗,”耶律加央摸摸鼻子,“所以本王出去了。”
尼玛心想,王妃的脾气真好,都没让王滚出去。
尼玛达娃自小跟着耶律加央,既没定亲也没娶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个大男人坐在一块,耶律加央有一肚子牢骚,“你说本王这么大一个人,跟个小孩子似的,她说一句本王重复一句,她让本王念耶律加央是傻子,本王也念了。”
“让写也写了,当本王是什么人,”耶律加央咬着牙道:“到底要本王做什么,她才能消气。”
当初达娃不在,尼玛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王让王妃住的远远的,别来烦他,吃上不亏待王妃就成。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尼玛道:“王,如果王妃能消气,您是不是做啥都乐意。”
耶律加央:“生气对身体不好,她要是能消气,本王干点啥不行。”
尼玛又问:“王,您是不是喜欢王妃。”
在他看来,王妃长的好看,心地善良,给乌迩人烤全羊,送东西,王喜欢上王妃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耶律加央深深皱起眉毛,“你说本王喜欢她?”
“胡说八道,晋阳脾气大矫情不好惹本王怎么会喜欢她。”耶律加央一口气说完,许是憋气憋久了,他脸有些热。
耶律加央伸手搓搓脸,“本王真是疯了才问你们两个。”
耶律加央去了玛吉婆婆那儿。
经冷风一吹,他脸已经不热了,恍若刚才两颊升起的温度只是错觉。
玛吉婆婆往碳炉上扔了两个山芋,容姝说这样烤着吃好吃。
她喜欢容姝这个姑娘。
“怎么来这儿了。”玛吉婆婆年纪大了,手上脸上都是皱纹,她看了耶律加央一眼,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从小就皮实,就没有过耷拉脑袋的时候。
今天脑袋都快耷拉到地底下了。
耶律加央道:“过来跟婆婆说说话。”
玛吉婆婆道:“怎么不去阿姝那儿。”
耶律加央有点委屈,“她不让我去。”
要是让,早就去了。
“做错事了就得低头。”
耶律加央脑子乱的很,容姝,尼玛说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听,“婆婆,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玛吉婆婆道:“你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
耶律加央张张嘴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
今天容姝把东西收拾了收拾,她这儿东西多,乌迩人送的吃的,从大楚带来的,还有耶律加央给的,堆着堆着就多了。
容姝道:“布料先收起来,棉花也是,那些钗子压到箱子最低下。”
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乌迩人送的野果野蘑菇,蘑菇已经晒好了,野果放的有些蔫吧,但吃起来特别甜。
还有一些干果,栗子松子,好大一捧。
“中午泡点蘑菇吃吧,”容姝记得南方和北方的蘑菇不太一样,北方的炖着吃最好吃。
“奴婢这就去泡蘑菇,”金庭拎着装蘑菇的羊皮袋出去。
容姝又道:“是不是还有山鸡和兔子没吃。”
玉阶:“山鸡和兔子已经收拾好了,不过日日有牛肉羊肉,鸡和兔子就没动过,都在帐篷后面,冻得邦邦硬。”
“那中午吃山鸡,先给化开,再烧锅热水。”容姝中午想吃栗子鸡。
栗子鸡是北方的一道名菜。
平常炖鸡,要么清炖,要么红烧,栗子鸡里面自然有栗子。
栗子外面有硬壳,里面还有还有层薄皮,这层皮最难剥,得用热水泡一泡。
泡上两刻钟,轻轻一剥就能剥开了。
栗子的口感有些像红薯南瓜,但是比红薯的更面更干,也更甜。
栗子仁饱满,颜色淡黄,装了一大碗,容姝拎了拎菜刀,把山鸡剁成小块。
山鸡一只也就三四斤,容姝切了两只。
配菜就是蘑菇和栗子仁,等鸡块红烧好,就把蘑菇栗子仁儿放进去,大锅炖肉,米饭是用砂锅蒸的。
慢慢的,肉香就从锅里飘出来了。
栗子鸡,要用鸡肉的油脂把栗子炖熟,栗子香甜软糯,还带着一点咸味儿,山鸡比家鸡柴,瘦肉多,所以容姝炖的栗子鸡油花少,鸡肉瘦,栗子大,有的因为炖的时间长裂成了几瓣。
熄火,揭锅,一大锅栗子炖鸡,容姝让金庭把饭盒找来,一份给玛吉婆婆,一份给乌音珠。
“趁热给送过去,”容姝笑了笑,“快去快回,咱们好开饭。”
金庭抱着饭盒去送饭,玉阶端菜盛饭摆碗筷,“公主,菜还有好多呢,咱们三个应该吃不完。”
容姝想到了耶律加央,他最开始来这儿吃饭的时候都吃不饱,后来尼玛给他盛了一碗饭,结果不小心摔地上。
后来,耶律加央好几天没过来。
耶律加央好面子。
她都那样说了,耶律加央肯定不想再过来了,不来正好,容姝也不想见他。
“中午吃不完就晚上吃,晚上吃不完就明天吃。你们吃过栗子鸡吗,吃上就觉得好吃了,根本剩不下。”
容姝拿起筷子,“吃饭。”
玉阶小声哦了一声,她还寻思着吃不完给王送去。
看公主这意思是不送。
可……
玉阶抬起头,“公主……”
容姝道:“怎么了。”
“栗子鸡真好吃,”玉阶干笑两声,她是公主的侍女,怎么能向着王说话。
再说金庭去送饭,正遇见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把饭盒接了过来,金庭张张嘴,“王,饭盒要拿回去的。”
所以都是把里面的菜倒在婆婆的盘子里,再把饭盒带回去。
耶律加央:“本王一会儿给送过去。”
27. 第二十七章 来草原的第二十七天 徐景……
木饭盒刷干净, 耶律加央又用布巾把上面的水擦干,入手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其实轮不着他送。
可他都发话了金庭也没办法。
玛吉婆婆的帐篷离容姝那里还有一段路,耶律加央算着容姝吃饭的时间,他到的时候,容姝她们刚吃完。
金庭玉阶收拾碗筷, 容姝正在沏茶, 往茶壶里倒了果干, 山楂干, 野果干, 几块冰糖, 还有一捧茶叶。
烧开的热水哗啦啦倒进去, 让耶律加央感受到了片刻宁静。
忽然间, 容姝抬起头, 耶律加央把饭盒往前递了递,“你给玛吉婆婆送了吃的,我来还饭盒。”
耶律加央觉得自己不愧学了那么多年的大楚话, 就是和尼玛乌音珠不一样。
给玛吉婆婆送,是告诉容姝他知道没给他送,知道她还在生气。
他来还饭盒, 是告诉她,他是来特意来见她, 哄她的。
容姝:“放桌上吧。”
耶律加央攥紧拳头,“哦,那本王放这儿了。”
容姝低下头,她泡的是果茶, 果味儿重,又因为加了冰糖,闻着甜甜的,茶的苦味淡,秋冬干燥,喝这个最能解渴生津。
每天中午她都沏一壶。
容姝看得见,耶律加央还没走。
耶律加央道:“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
耶律加央挠挠头,“那晚上冷吗,乌迩比大楚冷,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多盖点被子。”
“多谢王的好意。”容姝放下茶杯,静静看着耶律加央,他来这儿就是为了没话找话吗。
耶律加央轻轻吸了口气,“那本王讨杯茶喝,行吗。”
容姝没动,她道:“王有乌迩,要什么没有,还缺一杯茶呀。”
耶律加央硬着头皮道:“缺。”
容姝矫情脾气大,还下他面子,耶律加央真想从帐篷里出去,可是出去之后他就回不来了,他比谁都清楚.
面子是什么,又不能吃。
容姝:“……”
真不要脸,她倾身倒了一杯,挪到耶律加央面前,“喝完快走。”
耶律加央小心捧起来,一会儿抿一口一会儿抿一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完,“还挺好喝的,好甜。”
“还有点酸,有点苦,”耶律加央双手捧着,“容姝,这个怎么越喝越饿。”
皮相好的人就是这样,仰着头看你一眼,目光清澈懵懂,眼睛像晴日里乌迩的天,小心翼翼地看你一眼,怕你生气,非让人心软。
大抵天下女子都这样,容易心软。
容姝抿了一下唇,“你没吃饭吗,怎么还越喝越饿。”
耶律加央摇摇头,“没吃。”
他见容姝看过来,解释道:“真没吃,这次没骗你。”
他哪儿还好意思吃饭,中午看金庭过来,一口烤肉都没碰,婆婆说要低头,那他向容姝低头。
“你不用给我做吃的,我喝这个就行。”说完,耶律加央又抿了一小口。
那一口,喝了还不如不喝,真是喝给她看得。
容姝别过头,“你想吃什么。”
耶律加央捧着茶杯,“真不用……”
“你再废话,就回去,茶也别喝了。”容姝把杯子放桌上,响声清脆。
耶律加央立刻道:“炒饭,就萝卜咸菜吃就行。”
容姝看了他一眼,“等着。”
正巧金庭玉阶刷碗回来,见耶律加央在帐篷里,就悄悄退了出去,两人脸上俱带了笑意,王能过来就好,再好不过了。
虽说不敢揣测公主的心意,但也能猜到一二,公主想王过来的。
金庭玉阶相视一笑,她们守在外面就行了。
中午饭做的多,还剩下一碗米饭,也许是想耶律加央过来,才故意做的多。
带来的鸡蛋已经吃完了,容姝切了点肉丁,白菜丝。
中午鸡汤还有剩,里面还栗子仁儿呢,配菜就是这些。
容姝舀了半勺猪油在热锅里化开,葱末,蒜片煸炒爆香,接着把肉丁和白菜丝炒熟,放了一会儿的米饭已经变硬变凉了,倒进锅里,随着锅底热气聚集,米粒一慢慢变软变小,每一粒裹上猪油,最后淋上一勺鸡汤。
鸡汤里有栗子仁儿,还有蘑菇,一勺鸡汤正正好,等鸡汤收干净,这碗饭也炒好了。
容姝从腌菜缸里捡了小碟萝卜,一转身差点撞到耶律加央。
那么高的人站在面前像座山,容姝瞪了他一眼,“你在这儿干嘛。”
耶律加央:“过来端饭,碗烫,我来端,这个也给我。”
低着头,能把容姝看全,耶律加央觉得好看极了,哪怕瞪他也是好看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耶律加央手欠摸了一下容姝的脑袋。
容姝把碟子给他,“吃完自己把碗筷刷了,锅别忘了,我去睡午觉了。”
谁许耶律加央摸她头的。
一面屏风把帐篷分成了两处,耶律加央这顿饭吃的胆战心惊,他不知道容姝睡没睡着,所以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吃完饭,他把碗筷锅端外面,金庭想上手,耶律加央摇了摇头,“她让我刷的,我刷。”
谁都别抢。
冬日的水冷得刺骨,但耶律加央觉得正正好,容姝留他吃饭了,还给他做饭了,至于是不是剩菜,耶律加央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他全给吃完了。
把碗送回去,耶律加央是悄悄的,出来也是悄悄的。
回到王帐,耶律加央喝了一大碗青稞酒。
尼玛眼看着王比之前高兴,肉眼可见的高兴。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耶律加央话特别多,“这次是本王做错了,不该骗她,幸好晋阳没和本王计较。你不知道,她还给本王做饭了,特别好吃,那个萝卜条,脆脆的辣辣的,小会儿就吃完了,但本王没敢再要。”
在尼玛看来,耶律加央这个人,面子大于天,让他认错,比登天还难,就算去王妃帐篷,他也不会说本王错了这种话。
耶律加央脸上写着你又不懂,“错了就是错了,低头认错晋阳就高兴。”
晋阳高兴了他也高兴,再说了他喜欢晋阳,就算他一点错没有,只要晋阳能高兴一点,认个错又有什么关系。
耶律加央捧着酒碗笑了笑,这酒好像没容姝那儿的茶好喝。
再说容姝,中午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没见过容誉,更没见过陈洺之,就连徐景行也只有几面之缘。
可这几个人却一直在她梦里。
她梦见七年后,大楚的铁骑踏平乌迩,徐景行的剑尖沾着血,尽管容姝没看见他杀人的样子,心里却知道,剑尖上有耶律加央的血。
徐景行朝着她伸出手,说:“容姝,我来接你回家。”
草原染上战火,到处都是硝烟。
她手上还有血,衣角也沾着血。
梦里的她不知为何,伸手搭上了徐景行的手,从帐篷往外走的一路,她看见玛吉婆婆,还看见了乌音珠,草原上最明媚的姑娘,倒在地上,血从她胸口冒出来,她眼睛还没闭上。
乌音珠身下护着一个孩子。
尼玛达娃挡在她们前面,血肉模糊。
那孩子双眼紧闭,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容姝心口蓦地一疼,陡然惊醒。
玉阶从屏风外面进来,“公主醒啦……怎么一头汗,可是做噩梦了……”
玉阶转身去拿帕子和水,容姝心有余悸。
人醒来都会忘记梦里梦到什么,但容姝却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她,是《朱颜》里的容姝。
景和七年,徐景行奉旨征讨乌迩,大楚铁骑踏入草原,屠戮乌迩老少。
耶律加央,乌音珠……全都死了,草地被染成褐红,到处都是焦土,火烧了很久。
容姝能感觉到原身的无助和心痛,七年的相处,乌音珠这些人都是真的。
原身为什么还要回大楚。
容姝喝了水擦了汗,“玉阶,我梦见回大楚了。”
玉阶动作一顿,大楚可是故乡,梦见回大楚应该是好事,公主怎么会做噩梦呢。
“公主都梦见什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容姝没说话,她梦见的这应该是《朱颜》里的内容,景和七年,大军征讨西北大胜而归,长公主回京。
《朱颜》写了许多长公主回京之后的事,却没写乌迩战败的惨状,乌迩的很多子民都死在了大楚士兵的刀剑下。
耶律加央,尼玛达娃,乌音珠,连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都没放过。
容姝心口难受的厉害,她原以为在乌迩待上七年就可以回大楚,她做长公主,只要不掺乎赵颜兮和容誉的事,依着为平息战火和亲的功劳,就能安稳度日。
那乌迩呢。
乌迩的百姓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后果。
如果回到大楚要乌迩百姓的命,容姝宁愿永远不回去。
为了平息战火和亲,结果又挑起战火,容誉等人对白月光的偏执感情,凭什么要乌迩子民承担。
容姝:“梦见了徐景行接我回大楚,大楚乌迩交战,乌迩战败,死伤无数。”
玉阶脸色变得煞白,她一直想回盛京,可公主都嫁过来了,怎么才能回去。
和亲公主要想回大楚,只能是灭了乌迩。
这里的人善良可爱,玉阶不想他们死去。
公主是为了两国和平才和亲的,怎么会忍心让乌迩人陷入囹圄。
“公主……”
容姝道:“刚来的时候我的确想过回去,可在这儿这么多日子,早就习惯了,玉阶,我不想回大楚了。”
如果乌迩能种白菜,萝卜,豆子,日子越过越好,是不是就不会被大楚打败。
容姝想护着这片土地。
玉阶轻声道:“公主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奴婢和金庭永远陪着公主。”
容姝点了点头,以前给种子给法子只是顺手为之,现在她想让乌迩人的日子好起来。
28. 第二十八章 来草原的第二十八天 商队……
日子好起来, 乌迩就会富起来强起来,在大楚修养生息强兵富民的时候才能不落下乘。
倘若大楚养兵续锐,而乌迩人依旧这么自由自在, 早晚会被大楚打败。
容姝又喝了几口水,然后去书桌前,虽然年前乌迩大楚交战,乌迩打胜了, 但是过去的仗都不算数, 乌迩绝不能停滞不前。
日子要过好, 衣食住行样样都要好。
乌迩人穿皮毛多, 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乌迩冬天来得早, 天气严寒, 皮毛可以保暖, 还有小部分原因是乌迩不适宜种棉花。
可以让乌迩人先跟着织娘学织麻布, 或者和大楚换布料。
按照耶律加央说的, 商队每年去大楚一次,换粮食布料,能不能开辟一个关口, 就像丝绸之路一样。
衣上解决了,然后便是食。
乌迩并不缺吃的,在这儿有青稞, 牛羊肉,每个乌迩人都能吃饱。
可容姝想让他们吃的好一点, 不拘泥于这些吃的,这方面她最擅长。
容姝可以把做吃食的法子写下来教给他们,多和大楚换种子,就算有的种不了, 但可以试试,要知道还有暖棚这个东西。
乌迩人住帐篷,是因为游牧民族随水源而巨,每年都要寻找新的牧地,住只能住帐篷,但是可以做家具,住的舒服一些。
出门走路,离得远才骑马,容姝还不会骑马,要学一学。
除了衣食住行,剩下的就是耶律加央该操心的兵力,牛羊,战马这些。
乌迩有铁矿,兵器都是自己打的,牛羊要养多多的,才能从大楚换乌迩需要的东西。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读书,读书使人明理明智,现在乌迩的孩子都在学堂读书,大约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一个个学的很认真。
先启蒙,然后读书识字。
容姝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什么事都得慢慢来。
她记得耶律加央说过要派商队再去大楚一趟。
容姝这回有好多东西想带,她想买一些能种在这片土地上的种子,棉花布匹,而不是自己想要的腌肉酱菜。
“金庭,你去把王请过来,就说我有正事找他。”容姝可不是生气耍性子,她真的有正事要说。
这也到晚上了,耶律加央过来的话就顺便吃个晚饭。
于容姝而言,乌迩是耶律加央的天下,想要在乌迩过的好,就必须讨好耶律加央。
幸好的是,耶律加央并非凶恶残暴之人,相反,他有点傻,还好哄,能用吃的换取安逸,容姝很乐意。
至于喜欢不喜欢,容姝还没想过,现在对她最重要的事是活命,并且让乌迩人都活下来。
晚上容姝想吃简单点,卤汤还有,外面卤牛肉冻着好几块,容姝想吃牛肉面。
做牛肉面只用和面切面条就行了,这活金庭玉阶就能做。
容姝低头写写画画,耶律加央进来都不知道。
“黑灯瞎火的,写字废眼睛。”耶律加央看着桌上的宫灯,心想大楚带来的灯,是比乌迩的灯亮。
容姝朝耶律加央招招手,“你过来看看,不是说年前商队还要去大楚一趟吗,把这些买回来。这些作物都是大楚北方常种的。”
容姝问过陪嫁的侍从,像花生大豆这些是不挑地的,和亲带过来的侍从虽然少,但是对事情了解甚广。
耶律加央凑近看了看,纸上写着花生大豆玉米甜菜,容姝说的他肯定听,就算是没用的东西都会带回来的,“只有这些?”
“还有书,我也不太懂,看着买就行了。”容姝又拿出来一沓子纸,“这是太医写的单子,照着这个抓,回来太医再配药。”
乌迩最缺的就是粮食和药,这单子可谓重中之重。
耶律加央:“这些一定会带回来,你可还要别的。”
耶律加央总想给容姝最好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让达娃买胭脂水粉,金钗首饰回来了。
容姝想了想,“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上回你送来的金簪你拿回去,找人融了买种子和药草。”
“送你的就是你的,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耶律加央咳了一声,“本王还不缺这点金子用。”
容姝也不知道他送这些有什么用,要说样式,并不及陪嫁的首饰好看,那些她都不戴,这就更别提了。
在乌迩,那些首饰完全没有用处,陪嫁里的容姝还想融了呢。
“你都说是我的那就听我的,带回去融了,我不喜欢这些,以后也不用送这些东西。”
耶律加央下意识就问:“那你喜欢什么。”
金庭玉阶不知道,问容姝总行吧。
容姝愣了一下,然后道:“我呀,喜欢吃好吃的,鸡鸭鱼肉,江海河鲜,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只可惜乌迩没有。
耶律加央抿了一下唇,他早晚让容姝吃到。
————
进了十一月,乌迩更是冷的渗人。
呼出一口气,好像能立刻冻成冰碴子。
帐篷外面冷的一会儿都待不了,反倒是里面,热热乎乎,暖暖和和的。
只能说,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生存的法子。
商队十一月中旬出发,乌音珠很是发愁。
以往都是六月出发,九月份回来,正是暖和的时候。
现在却是最冷的时候。
进山里打猎都不敢,要去相聚千里的大楚,路上不知会遇上什么。
暴风雪,饿极了的野兽,拦路的强盗……
就怕路上冻死饿死。
可他们是乌迩的儿郎,便是刀山火海都不怕,商队一百多个人,说无论如何都要把种子带回来,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容姝能做的就是让这些人路上好过一点。
让大楚的厨子们一起,给商队的儿郎备齐干粮。
乌迩人远行都带肉干,青稞饼,这两样最方便储存。
容姝做的也是肉干和青稞饼,肉干分五香麻辣两种口味。
送来的羊肉牛肉去骨去肥肉,然后切成手指粗细的长条。
接着进行下一步腌制。
腌制少不了葱姜水,当然还少不了香料,桂皮,八角,陈皮等香料磨成的细粉,连着酱油,盐,糖一起倒进去,腌制两个时辰好充分入味。
麻辣口味的香料多了两样,花椒和辣椒。
等腌够了时辰,就开始卤煮,把卤汁用大火收干净,然后少添几根柴火,小火慢慢把肉条里的水分烘干。
这一步骤最为耗时。
等肉条变得软硬适中,吃着不咯牙,又不过分地湿软,就差不多了。
毕竟是冬日,肉干不爱坏。
青稞饼容姝也做了,葱油和面,做肉干剩下的肥肉也不浪费,洘成油做油酥,抹在面皮里,烙出来的饼瓤都是一层一层的,吃起来也更香。
乌迩人远行就靠这两样,容姝另外备了牛肉火锅底料。
用牛骨羊骨牛油,辣椒花椒香料熬制而成。
冬日里牛油遇冷会变成雪白的琼脂,牛油炒火锅底料在外面放半天就变得硬邦邦了。
切成小方块,吃饭的时候兑水煮一块,绝对能暖身子。
容姝记得陪嫁里有好多伤药,不少是治风寒冻伤的,她自己留了小部分,剩下的全部装好。
等耶律加央过来拿东西的时候一块拿给他了。
耶律加央看着这些东西,眼中有不明显的动容。
容姝是大楚的公主,千娇万宠着长大,什么时候做过粗活。
现如今却要给他们做吃的,事事俱到。
耶律加央伸手把容姝揽到怀里,“容姝,谢谢你。”
容姝愣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拍拍耶律加央的后背,“有什么好谢的,我希望商队的人,能一个不少的回来。”
十一月中旬,连着下了几日雪,乌迩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天。
商队的人告别家人,朝着东南方向驶去。
一月上旬,商队终于到了大楚边境。
所有人都在。
一路风霜,这群人虽然瘦了一些,精气神却很好。
达娃眼里带着笑,“先休整一晚,明日把王妃吩咐的事情办好。”
“达娃大人,这次真是多亏了王妃,幸好有王妃保佑我们,不然咱们兄弟路上就被冻死了。”
他们路上遇见了一场暴风雪,有两个兄弟遭不住,夜里烧了起来。
他们用雪给降温,却无济于事,最后吃了王妃给的药,人才好起来。
吃完药之后虽然不继续烧了,可身上还热,无计可施之下煮了小方块,热气腾腾的红汤下肚,发了汗,人就好了。
王妃救了他们的命。
而且,牛肉干和青稞饼,好吃的不得了,就着热汤,一点都不觉得路上艰难。
达娃为乌迩高兴,“明日去乡下买东西,记着要乔装打扮,有不懂的就问丹增。”
丹增认识的汉字多,他在最好不过了。
达娃叮嘱药,又让这群汉子关好门窗,人在大楚,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两国因为联姻暂时放下仇恨,但还是要避开大楚皇帝的耳目。
达娃知道,过不了多久,商队来大楚的消息就会传到小皇帝耳中。
小皇帝似乎很惦记王妃。
达娃摩挲了一下手指,王说他做事不圆滑,他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
29. 第二十九章 来草原的第二十九天 过年……
乌迩商队来大楚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盛京。
往年, 商队都是七八月份到大楚,一年只来一次,现在是冬日, 商队到了边关,很难让容誉不多想。
乌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商队不惜冒着风雪过来。
容誉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冬日绝对不是打仗的好时机。
接皇姐的事要再往后拖。
外面寒风肆虐, 乾清宫内却如春日一般, 香炉里燃着玉兰香, 容誉抬头看了过去。
皇姐怕冷, 每年冬天都裹得厚实极了, 怕冷偏又爱玩雪, 下雪的时候恨不得坐在窗边看一天。
拘着她不让她玩雪, 可是皇姐总是偷偷攥个雪球。
她手就冰凉冰凉的。
也不知道皇姐在乌迩, 过的好不好。
容誉攥紧拳头, “张绪,朕记着私库里还有三匹皇姐最喜欢的缎子,给找出来, 还有这些日子,朕搜罗的东西,也都拿出来。再去打听打听, 商队此行所为何事。”
张绪道了句奴才遵旨,就悄悄退了出去。
容誉坐在书案前, 他贪婪地吸了几口玉兰香,“皇姐你再等等,阿誉一定接你回来。”
商队在边城永州停了六日,买了耶律加央吩咐的豆种, 花生种,玉米种子。
都是从乡下村子里买的,十几文钱一斤,而王妃要的腊肉,酱料,也买了不少。
而以往必买的糖,粮食这回一点都没买。
东西买了不少,天气阴沉,眼看着该下雪了,商队也该回去了。
达娃当机立断,“清点东西,明早回乌迩。”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正年关,大楚很热闹,这群汉子远行不能归家,只能在客栈里过年,他们冲客栈掌柜要了个炭炉子,大铜锅。
把王妃准备的火锅底料放进去,加了几碗水,又点了菜面条,肉片,一百多个人十个一桌,围着桌子吃涮锅。
香辣扑鼻,整个客栈都是牛油火锅的香味,那味道,醇厚悠长,在这冷冰冰的夜里,辣味和香味在客栈乱窜,别人家里放烟花爆竹准备过年,吃团圆饭。
客栈的味道比团圆饭还香。
离得近的人家忍不住吸吸鼻子,“这大过年的,是出啥新菜了,怎么这么香。”
客栈老板脸贴着门口,伸长脖子使劲嗅,“要锅和碳炉莫不是做火锅,街上也有火锅店,怎么不见这么香。”
这说来话长,商队在客栈住了七天,乌迩的汉子一个个人高马大,掌柜的不敢惹,请佛一样把人请了进来。
反正谁的银子都是赚,正好过年这几天客栈冷清,把这些大爷伺候好了,银子可是进自己兜里。
所以这些天掌柜的对他们有求必应。
炭炉子,大铜锅,全给找来了,那位大人又说把羊肉牛肉片成薄片,掌柜就让后厨给弄好了,红色的肉卷好看的很。
菜呀面呀也都送过去了,没过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
掌柜被烟气弄得眼睛都红了,这要是开个铺子,那不得日入斗金。
掌柜一晚上没合眼,次日一早端着热水守在门口,门吱呦一声响了,达娃吃了顿舒坦饭,脸上也带了几分。
掌柜:“大人醒了,用热水洗洗脸,解解乏。”
达娃道:“不用,凉水就行。”
草原的汉子,用什么热水,热水都是给女人用的。
他们抗冻。
掌柜陪着笑,“大人,容小人问一句,昨日晚上,大人吃的是锅子吧,怎么这么香。”
达娃挺直胸膛,“那是我们王妃做的牛油火锅底料,用的是乌迩最好的牛骨,牛油。”
掌柜咬咬牙,“不知大人手里还有多少,可否和大人做桩生意?”
达娃低头打量着掌柜,做生意?
难不成是牛油火锅底料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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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迩人迎来了新年。
硕大的草原充满了欢乐的气息,这可是王妃嫁到乌迩过的第一个新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年比以前的年更好。
一地厚雪,大年三十的早晨乌迩人就开始杀牛宰羊。
现杀的牛羊肉还冒着热气,大块大块的肉焯水,上糖色,卤煮,再也不是干巴巴的烤肉了
这是容姝来这儿过的第一个年。
她换了新衣裳,是绣娘新做的冬衣,带过来的冬衣虽然好看,却不及这个暖和。
上袄外面绣的是凤凰,里面有一层加棉,袖口和领子都缝了狐狸毛,也是红色。
裙子和乌迩人的裙子很像,不是大楚流行的马面裙,而是开衩的长裙,裙子是杏色的,上面绣的是格桑花。
靴子也换新的了,鹿皮靴,颜色是浅棕色,鲜亮好看。
大楚的女子梳妆都是梳发髻,容姝想像乌音珠那样,“金庭,能不能给我编小辫?”
大抵入乡随俗就是这样,穿这里的衣服,梳这里的妆发。
金庭笑了笑,“奴婢给公主梳发。”
青丝如瀑,红色的丝线缠在头发里,蜿蜒而下,两边编上小辫子,发尾坠着流苏,头上梳的小髻,簪上了银色的小簪子。
眉也不是弯眉,用黛粉轻轻一扫,眉尾上挑,分外英气。
唇脂的颜色偏深,容姝对着镜子抿了抿,“就这样吧,还挺好看的。”
“哪里是好看,分明特别好看,公主怎样都好看!”玉阶都快看呆了,公主比草原的格桑花还好看,王一会儿肯定看呆了。
容姝放下镜子,“那咱们把春联贴上。”
乌迩的春天虽然来的晚,可还是要迎迎春,容姝习惯过年贴春联,不过在金庭玉阶看来,公主这是想家了。
外面风太大,春联贴个两天就会被吹坏,容姝给贴在了屏风上。
春联,福字,一切贴好,容姝带着金庭玉阶从帐篷出去。
乌迩人住在这片草原上,有许多地方容姝都没看过。
乌迩一族分许多小部落,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而容姝住的地方离王庭最近。
今晚有篝火晚会,乌迩人过年,载歌载舞,烤肉喝酒。
容姝还是准备了一桌年夜饭。
牛肉炖土豆,孜然羊肉,酸辣土豆丝,腊肉酸菜炖冻豆腐,黑椒牛柳,还有一道羊肉炖萝卜。
六道菜一道汤,汤是牛肉丸子汤,手打牛肉丸,牛腱子肉捶打成有弹性的肉泥,里面加一点红薯粉,肉泥从虎口过,挤出一个形状完好的圆,然后用勺子舀进锅中。
粉色的肉丸在热水中翻滚,逐渐变成浅浅的肉色,汤是煮火锅底料时吊的高汤,颜色的极淡,汤汁清透。
里面躺着几十个牛肉丸,容姝在汤上撒了一把葱花。
菜摆上桌,耶律加央还没过来,容姝擦擦手,“咱们出去看看。”
大年三十,是个晴天,阳光刺目,雪地一片金色。
帐篷外面堆了好多雪,乌音珠从远处跑过来,浅紫色的衣裳,腰间挂了铃铛,跑一路响一路,“嫂子!过年啦,我又长了一岁!”
乌音珠停在容姝跟前,她捂着嘴巴,绕着容姝转了一圈,“嫂子,你今天好不一样啊,这衣服,好好看,嫂子你穿成这样好好看!”
像太阳一样,好看极了。
容姝笑了笑,“真好看呀?”
“好看!”乌音珠搓了搓手,耶律加央别的不行,福气挺好。
容姝抿了下唇,“那等你哥过来就开饭,晚上再吃饺子。”
“还有饺子!”乌音珠道:“我哥怎么这样,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
王帐
耶律加央换了身新衣裳,他以前长得快,衣服一直穿的那几件,破了就让玛吉婆婆补补,这是耶律加央几年来第一次穿的新衣裳。
容姝给他的。
虽然不是容姝亲手做的,但是是容姝的心意。
“还行吗。”耶律加央冲尼玛扬扬下巴,“怎么样?”
尼玛:“挺好的,王,您要是再不出去王妃该等急了。”
大男人磨磨蹭蹭干什么,换什么衣服,吃个饭得了。
耶律加央咳了一声,“你懂什么。”
书上写了,大楚人过年和乌迩不一样,他们放烟花爆竹,这个乌迩没有,穿新衣,拿压岁钱。
耶律加央怕容姝想家,虽然在乌迩,他想让容姝没那么思念大楚。
“行了,走吧。”耶律加央摸了一下怀里,那是给容姝的红包。
从王帐到容姝帐篷隔着十几顶帐篷,走路还要好一会儿,耶律加央皱了皱眉,明年开春之间,要找好新的牧地,乌迩举族搬迁。
容姝还是住他旁边好一点。
今年牛羊马匹多怀了不少小崽子,要找一个大一点的牧地。
等耶律加央到了,乌音珠嫌弃地看了一眼,“全等你了,还不快坐下吃饭!”
饭菜极好,虽然是以前吃过的菜,可味道更好。
吃过饭一人盛了一碗汤,饱满的牛肉丸,咬一口,嚼劲中带着点弹牙,加了葱花的高汤更香更浓,味道香醇。
容姝喝了两小碗,耶律加央把没喝完的全喝了。
乌音珠吃的肚子浑圆,“嫂子,今年过年的饭菜太好吃了。”
简直是回味无穷。
耶律加央扫了她一眼,“吃完就赶紧回去,杵在这儿干什么,怎么,没吃饱?”
乌音珠念在今天过年,不和破哥哥计较,和容姝道别之后酒会自己帐篷里。
容姝看了耶律加央一眼,“你呢,你不走吗?”
30. 第三十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天 二月的土……
耶律加央:“尼玛, 你不是要去给牛接生吗,快过去吧。”
尼玛:“……王不说属下都差点忘了,属下这就去。”
帐篷进来一阵风, 耶律加央摸摸鼻子,不自在地看了容姝一眼,她穿的是乌迩的衣裳,上袄裙子小皮靴。
辫子扎的也好看, 比乌音珠强多了。
“今天过年, 晚上有篝火晚会, 也没什么, 一群人围在一起喝酒吃肉, 唱歌跳舞, 不过你放心, 他们不敢闹你。”耶律加央挠了挠头, 伸手把怀里的红包摸了出来, “给你,听说在大楚,过年都能拿压岁钱的。”
红纸包钱, 意味压祟,也称压岁,耶律加央希望容姝在乌迩能顺遂平安。
容姝低头认真看了好一会儿, 红包她知道,压岁钱也知道, 可包这么大的从没见过。
“给我的?”
耶律加央:“随手准备的,你不喜欢就扔了,反正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
容姝在心里哼了一声, “那我收下了。”
耶律加央:“行了,本王没别的事了,先走了。”
容姝点了点头,耶律加央掀开毛毡帘子,帘子掀到一半他又给放下了。
耶律加央回过头,“容姝,你穿成这样,很好看。”
是草原上最好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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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黑夜来的极快,草地上的雪清扫干净,乌迩人用石头搭起炉子,把肉,土豆山芋都摆在一旁,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
一个又一个的火堆,应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人们脸上带着洋洋喜气。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辣椒,蒜沫,还有肉串。”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烤了。”
“还有青稞酒,都搬过来。”
“喝酒要用大碗,碗都放好,可别摔了。”
千万火堆连成一片,春节是乌迩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会儿连风雪都不惧。
容姝来的早,虽然风大,可人多火堆热烘烘的,就不觉得冷。
在外面还是吃饭的好,容姝把肉串刷上油和蜂蜜,架在火堆上烤,乌音珠坐在容姝旁边,悄悄问:“嫂子,还吃饺子吗,要是有饺子,我就少吃点烤肉。”
烤肉也香,闻着就想流口水。
乌音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她和耶律加央常常吃不饱饭,好不容易能吃饱了,也吃不出好不好吃,卯着劲儿填饱肚子。
以前哪儿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能吃饱就觉得很好,现在觉得更好。
乌音珠眼睛里有光,容姝道:“有饺子,都包好了,牛肉大葱馅儿,羊肉白菜馅儿,酸菜腊肉冻豆腐的,烤肉少吃一点。”
乌音珠使劲点点头,“嫂子,今天过年,我跟你说句心里话……”
“有你好好呀,如果不是你嫁给我哥了,我一定认你当姐姐……我……”
“乌音珠,不会说话就别说。”耶律加央不知何时过来的,他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叫嫂子就好好叫,成天没大没小。”
乌音珠吐了吐舌头,“你怎么来这么早。”
耶律加央大事小事一箩筐,往年都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耶律加央:“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他直接坐到了容姝旁边,“冷吗?”
容姝摇了摇头,“还好,肉串烤好了,你尝尝。”
目光放远,乌迩人已经玩开了,男人拉着马头琴,女人吹着长笛和箫,小孩子围着篝火跳舞,火光应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人们手拉着手,伴随着乐曲载歌载舞,乌音珠看着眼馋,拍拍屁股站起来,“嫂子,我去跳舞了!”
容姝托着下巴看他们跳舞,大约就是随着拍子踢腿,转圈,但看着就特别欢乐。
耶律加央能看出她想跳,“你想跳的话就过去。”
容姝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耶律加央,“你不去跳舞吗?”
笑话,耶律加央长这么大就没跳过舞。
让他打猎,打仗行,跳舞不行。
耶律加央:“本王不跳。”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容姝抱着腿,眼巴巴看着他们跳舞。
乌迩人只有过节时才跳舞,一年也就那么几回。
七月一雪顿节,十月秋收节,当时忙,也顾不上容姝想不想跳舞。
可这是今年最后一天,耶律加央想让容姝高兴一点。
耶律加央:“你跟我比做什么,你想跳就去跳,我让乌音珠带着你。”
容姝摇头道:“不要,我看着就行了。”
耶律加央深吸一口气,他偏头看了容姝一眼,她穿这一身,跳起舞来肯定更好看,耶律加央伸手握住容姝的手腕,袖口那里绑了狐狸毛,摸着软软的,“走吧。”
草原大地上篝火燃了彻夜,这群人跳舞直到深夜,容姝手热脚也热,回到帐篷里,金庭玉阶已经把饺子煮好了。
热水毛巾暖炉一齐送上来,桌上还有调好的辣椒油醋碟。
“这是年夜饭,饺子里包了铜钱,谁吃到铜钱,一年都有好运。”容姝搓搓脸,“快吃吧。”
她包的铜钱多,每个人都能吃上。
夜深人静,炭火旺盛,喜迎新春。
大年初九,商队从永州出发,一路向西北而行。
来时带的银两全换成了种子,带的东西还有大楚皇帝送来的绸缎吃食。
达娃还记得那个宦官说的话,“这是晋阳公主最爱吃的东西,天冷,带过去也不会坏,还有这些东西,都是公主用惯的,还请大人带过去。”
达娃摩梭了一下手指,“晋阳公主已经嫁到乌迩,不缺这些。”
张绪听出了言外之意,“那公主可缺些什么,下官立刻去准备。”
达娃道:“乌迩不缺牛羊肉,只不过王妃生在大楚,更习惯吃猪肉,鸡肉,鱼肉,只不过永州在大楚边境,我们只买了一些鸡肉,鸭肉,鱼肉却是没找到。”
达娃说的不全是假话,这些东西乌迩的确没有。
张绪只是按皇上吩咐办事,原以为只是把东西送过来就成。
皇上看重长公主,那自然是要把公主伺候好。
就这样,达娃带了一堆东西回去。
腊肉,冻猪腿,冻排骨,冻鱼,还有一堆菜干。
金银首饰一概没要,只留下那几匹绸缎。
达娃也想明白了,大楚是王妃的娘家,按乌迩的习俗,娘家给出嫁的女儿送东西,是很正常的事。
正好这些是王妃爱吃的东西,带回去就带回去。
从大楚到乌迩,骑马要一个多月,又因风雪大,在路上耽搁些日子,二月初,商队终于回到草原。
正是开春的时候,乌迩春日来的晚,不过等二月底,草也该长出来了。
原来的牧地只剩下钉帐篷的木钉,达娃顺着耶律加央留下的记号,花了两日功夫,寻找到新的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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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地是耶律加央带人找的,这里的牧草草根厚实,多,开春肯定能长得极其茂盛。
行李,帐篷都要搬过来,这就花了好几天,搬过来之后,帐篷要重新扎。
耶律加央是扎帐篷的好手,王帐选好地方之后,他没着急扎,而是去看容姝。
尼玛负责安顿王妃和大楚的一众随侍,王妃的帐篷一定要找个好地方。
尼玛先问的容姝,“王妃,帐篷您想扎在哪儿。”
这么大的地方,王妃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容姝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毕竟睡帐篷,住哪里都一样,“就和原来差不多就成。”
尼玛点点头,他记着王说过,王妃离得远最好,可是现在王对王妃很好,他还想着混口饭吃。
尼玛就想着,王妃的帐篷离王帐稍微近一些。
所以选了一个离王帐隔着七八顶帐篷的地方,要是王不乐意,他可以把帐篷往外挪一挪。
扎帐篷要先钉木桩,木桩钉得结实帐篷才稳住。
二月的土还冻着,梆梆硬,打木桩可是件费力的活,尼玛好不容易把四角的木桩都钉好,耶律加央过来道:“别弄了,本王找了一个地方,那里好。”
尼玛:“……”
新地方的确好,地势偏高,不用担心积水下雨。周围帐篷少,清净得很,不用担心被打扰,只不过,离王帐就隔了二十多米,王成了王妃唯一的邻居。
尼玛就看不太懂。
往日的事历历在目,王说王妃能在乌迩住几天,大楚皇室的女人养尊处优,她住得惯草原吗。
找个离王帐最远的地方搭个帐篷给她住,顺便告诉她,有事没事都不要烦王,王不吃大楚女人那一套。
这就是离王帐最远的帐篷?
帐篷搭好,耶律加央让尼玛把容姝的东西搬进来,他和容姝住的近,也不是为了别的,草原容易招野物,住他旁边容姝安全一些。
帐篷搭好,尼玛把王妃的行李都搬进去。
床,柜子,屏风,还在帐篷外面搭了间小的,留着放东西储存东西。
搭帐篷的时候容姝就在马车里,茶水点心备着,还有暖手的炉子,根本不觉得冷和难熬。
两个时辰,尼玛敲车窗说行李已经搬进去了。
别的小物件大男人也不好收拾,只能劳烦金庭玉阶两位姑娘。
容姝揉了揉腰,“那咱们快些收拾,早点睡,今天累了一天了。”
从马车下去,冷风刺骨,容姝裹了裹衣裳,跟着尼玛往帐篷走,越走越不对劲。
王帐容姝认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