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尼玛没带错地方的话, 她帐篷旁边的确是王帐。
耶律加央住她旁边。
容姝心道,耶律加央怎么会住她旁边,她的帐篷不是离耶律加央的很远吗。
“尼玛大人, 帐篷怎么在这儿?”容姝倒也不是不想和耶律加央住的近,只是原来住的远,也挺好的。
尼玛能说什么,“这个地方风水好。”
风水, 没错就是这个词, 大楚人信这个。
容姝刚想说话, 就见耶律加央从王帐走出来, 耶律加央道:“这边野兽多, 你住这儿我能放心点, 缺什么东西和我说, ”
容姝刚张开嘴, 就又听耶律加央道:“用我帮忙吗?”
容姝轻轻吸了一口气, 道:“不用。”
收拾东西是件费时的事,好在在那片草原住了将近十个月,带来的东西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粮食还剩两袋米, 三袋面,估计也就再能吃两三个月。
黄豆全用完了,不过还有几十斤的冻豆腐。
绿豆红豆还剩不少, 容姝想留着做点心。
糖不是易消品,白糖冰糖红糖还够吃两三年的, 起码现在不用再买。
别的调料还有,葱姜蒜这三样开春还能再种,就是八角,花椒, 陈皮这种香料,只能从大楚买。
腌的酸菜,萝卜大概能吃到初夏。
商队这回回来应该能带不少种子,春种秋收,等到秋天,就能收货黄豆,花生这些油料作物。
首饰容姝让金庭玉阶给归整归整,金的放在一个匣子里,银的放在一个匣子里,商队六月份还要出去一次,容姝想换别的东西。
从上一个牧地到这边,隔着几十里,坐了一路马车容姝也是困顿,让金庭煮了些粥,就着萝卜咸菜简单吃了点就梳洗歇下。
帐篷里只余一盏守夜的灯火,隔壁耶律加央却迟迟没有入睡。
狼王的地界要更整洁干净,帐篷里只有书案,书架,桌子,床,两个柜子,角落里摆着梳洗的用具,怎么看都像缺点什么。
缺个女主人。
耶律加央看了,他帐篷大,容姝东西多,搬进来正好。
耶律加央多年养成的习惯,喜静,王帐离别的帐篷也远一点。
王庭在乌迩部落的最深处,容姝是耶律加央纳入羽翼下的第一个女人。
乌音珠不算女人。
耶律加央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快,容姝住的真近,可她什么都没说,连帮忙都不用。
他也不知道容姝是怎么想的,对他好,好的不得了,应该是喜欢他。
可这好,好像和对玛吉婆婆的好,对乌音珠的好,对乌迩人的好一样。
草原人性子干脆直爽,耶律加央好想问问容姝,是不是喜欢他,想不想做他的王妃。
这一夜就在耶律加央左思右想中过去,第二日天是阴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这可能是春天到来之前最后一场雪。
暴风雪难抗,去年一整个冬天冻死了几千头牛羊,也幸好他们就吃这些,开春这会儿又下了不少小崽子,多了好几千头。
乌迩仰仗的是战马,打仗靠的又是兵刃,铁矿在山原那边,冬日停了一阵子开采冶炼,现在该上工了。
乌迩的士兵消停了一冬,养了不少肥膘,该练兵了。
商队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这么一想,耶律加央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还有容姝,也不知道她刚搬来,住的惯不惯。
————
乌音珠一大早就过来了,她忙着搬东西收拾东西,晚上没来得及找容姝,早上找了半天,都没看见熟悉的帐篷,问了尼玛才知道,耶律加央把容姝帐篷挪到他旁边去了。
乌音珠还想和容姝住一块儿呢!
“嫂子,这哪儿都不好,离我更远了,我旁边还有一大块空地,嫂子你住那儿去。”
容姝想,住在乌音珠旁边的确比住在耶律加央旁边要自在的多,耶律加央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容姝还是觉得以前的日子好。
容姝刚想答应,那边就传来一阵动静。
耶律加央掀开帘子,不耐地看了乌音珠一眼,大早晨没事,在这儿说什么屁话。
“你吃饱了?管你嫂子住哪儿干什么,你嫂子不住我这儿,难道还住你那儿。”耶律加央走过去,伸手拉住容姝的手腕,她太瘦了,隔着袖子都能一手攥住。
乌音珠眼睛瞪的大大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
耶律加央这动作太自然,容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就见耶律加央低头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容姝把手往回抽了抽,却没抽动,“睡得还行,这几天没那么冷了……”
“看这天色还要下雪,不能贪凉,你不是说要存冰吗,山原那边有雪山,经年不化,用的时候去那儿去就行了。”耶律加央自然而然地拉着容姝进屋了。
帐篷隔绝了寒风,耶律加央松开容姝的手,用手背贴了一下容姝的脸,温热,看来睡得的确不错。
“我今日要去山原一趟,尼玛留在这儿,有事就找他,闲了就找乌音珠说话,不下雪的话可以四处逛逛,为你选了一匹马。”
耶律加央就是想把自己干什么告诉容姝,啥都想告诉她。
容姝点了下头,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去,“那中午就不回来了呗,晚上回来吃?”
耶律加央嗯了一声,“山原那边可冷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雪,中午应该就着冷风吃饭……”
容姝道:“肉干还有一点,你带块牛油火锅底料,然后拿个马铁壶,煮一点热汤吃。”
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好像以前没吃饱饭一样。
耶律加央答应的痛快,“那就这么定了,我早上还没吃饭。”
一个大男人,一夜没睡,早就饿了。
容姝转过身,“还剩牛奶和馒头,你凑合吃一点吧。”
没有鸡蛋,蛋糕也做不成,好在牛奶多,耶律加央吃饭的空,容姝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茶叶。
红茶放一点煮开,然后用小锅炒糖,这和炒糖色不同,不放油,等白糖变成焦糖色,盛出来备用。
奶茶奶茶,少了牛奶可不行。
棕褐色的茶汤里倒上牛奶,再把焦糖倒进去,草原奶牛产的奶要更香醇,把茶叶滤出去,奶茶就做好了。
耶律加央在吃第三个馒头,他看见容姝拿茶叶了,也闻到茶味了,只是他不爱喝茶,觉得苦,“容姝,不用沏茶,我不爱喝这个。”
容姝道:“给你路上喝的,热的能存一会儿,这里面放了糖,这么大一个人,怎么怕苦呢。”
耶律加央怎么可能当着容姝的面说怕苦,“本王才不怕苦,就是单纯不喜欢这种味道,不过你给的,我肯定全喝了。”
容姝把奶茶灌进水袋里,乌迩有很多这样的水袋,羊肚做的,洗干净没腥味,瓶口扎紧,有木塞子,水也不会洒。
耶律加央抱着水袋,也没舍得喝,容姝给他的,就算是水兑盐,那也是好的。
生在乌迩长在乌迩,耶律加央看天气还是有一手的,他带着人没走一会儿天上就飘下了雪花。
开始跟盐粒似的,后面像柳絮,大片大片地落下来,很快就在地上铺了一层。
容姝算着,这回冬天就下了十几次的雪,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乌迩的帐篷是棕黄色的,下了雪就跟带了帽子似的,耶律加央说这是开春之前最后一场雪,容姝想趁着雪天吃炖火锅。
牛羊肉片少不了,存了一冬的白菜只留白菜叶,萝卜切薄片,麻酱调一大碗,锅底自然是牛油麻辣锅。
除了鲜牛羊肉,容姝还卤了牛肉丁。
牛肉切成小块,用木签串上,然后下锅慢慢卤,容姝切的牛肉带着一点筋膜加上炖的时间长,一块块连着汤汁,装了一大碗。
卤好的牛肉这样就能吃了,入口软耙耙的,如果涮锅吃,会沾上辣汤,再裹上一层麻酱,那滋味,能半夜都回想一遍。
天已经黑了,容姝让玉阶出去看看,耶律加央回来了吗。
大雪纷飞,向远看乌迩的帐篷是橘黄色的,玉阶眯了眯眼,远处好像是有小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渐渐地,她就听见欢呼声。
“王回来了,商队也回来了!”
“全都回来了,商队的人全都回来了!”
人推着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瑞雪兆丰年这话一点都没错,他们听见了最想听的消息。
“快去准备姜汤,走了一路该冻坏了,姜汤热水毛巾……”
乌迩有姜,去年秋天收获了不少,每家都有几块。
姜块切丝,热水一煮,再加点红糖最能驱寒。
商队很快就到了乌迩部落,他们一个个冻的脸通红。
达娃单膝下跪,右手握拳贴在胸口,“王,幸不辱命,东西全买回来了,兄弟们也全都带回来了。”
出门在外,最想的就是回家,去时一路风霜侵袭,回来又踩着风雪。
又冷又累,可心里想着乌迩想着家人,什么苦累都能扛过去。
耶律加央扶达娃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后来达娃每每想起这一路,并没有觉得多苦,这一路上吃的好,有好吃的肉干面饼,还有热汤喝,回来的时候虽然把火锅底料卖出去了大部分,剩下的煮一煮,也能凑活着。
更重要的是换了银子。
辛苦的是谁,是同路的人,还有王妃。
大抵和耶律加央一样,达娃以为大楚的和亲公主会养尊处优,以泪洗面,却不想给乌迩带来了光。
商队的人才回来,不急收拾东西,各回各家,喝完热姜汤,用热水擦洗身子。
达娃自然蹭了炖火锅。
一路都是靠牛油火锅汤取暖驱寒,可达娃一点都没够,热气熏到脸上,那是无比熨帖。
火锅可真是个好东西。
达娃搓了搓手,“王和王妃吩咐的东西都买了,属药材和种子买的最多……”
容姝心里不是滋味,“达娃大人先吃饭吧,这些事明日再说,多吃一些解解乏。”
耶律加央道:“听王妃的。”
达娃点了点头,不过有件事必须现在说,“王上,王妃,属下和永州的一间客栈老板谈了桩生意,谈的正是牛油火锅的生意。”
永州地处西北,气候干燥严寒。
而大楚是有热锅子的吃法的,总的来说,各地都有,热锅煮菜涮菜,或者加些肉,吃着方便。
时间愈来愈久,才发展成火锅,各地又有各地的吃法。
大楚的吃食一直都比乌迩丰盛,历史也比乌迩的久,永州虽是边城,但什么吃的没有,怎么会和乌迩做生意。
达娃讲清来龙去脉,“客栈老板大约是闻着火锅味道好,才有这么个主意,定的是利润□□分,乌迩六,客栈老板分四。”
因为带的火锅底料多,所以留下了不少。
不过这东西吃过就没了,过阵子还要再送一趟。
耶律加央放下筷子,“这事本王知道了,先吃饭。”
火锅底料是容姝做的,并不是乌迩的,耶律加央还是分得清的,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乌音珠说,做菜方子是容姝的,不会帮他问。
大概就是自己人和别人的区别。
容姝还挺高兴的,追着达娃问了好几句,她没想到给商队准备的干粮还能卖出去。
她以前旁敲侧击过金庭玉阶,大楚有没有火锅。
金庭玉阶说在大楚常吃,所以并不是稀罕东西。
容姝想在这儿做出的火锅底料好吃,大概是因为乌迩养的牛好,满草原跑,吃的还是最好的牧草,所以肉香。
在乌迩种的辣椒好像比别处的辣,火锅汤底才更带劲儿。
做生意好呀,能做生意,有贸易往来,乌迩才不会困在这一片天地。
草原儿郎骁勇善战,要真想立于不败之地,方方面面都要拔尖。
容姝道:“既然是做生意,那肯定不能只送一次,得把货供上,这样挺好,乌迩就不会只卖牛羊马匹,皮毛这些了。”
多卖东西才能赚钱。
赚钱才能养兵养马,这是分不开的。
不过这得从长计议,容姝把串串全放火锅里,“这个卤过,涮涮就能吃,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
这顿饭是团圆饭,吃过饭容姝坐在桌前,盘算做生意的事。
她该对自己的手艺更自信一点,这个火锅汤底可是她吃了无数个火锅店才找到最好的,学来的。
肯定比大楚街上卖的火锅好吃。
当然值得人买,和乌迩做生意。
她手里还有许多好吃的的方子,以后能做好多生意。
大楚养牛是为了耕地,乌迩不一样,牛肉馅儿饼,牛肉包子,牛肉串串,还有牛排……
全都是好吃的呀。
容姝想以后,人们一提到火锅,就想到乌迩,乌迩的火锅是最好吃的,羊肉是最嫩的,牛肉是最够味的,别的地方的比不了。
容姝写到深夜,次日雪还没停,往外走,雪已经没过脚脖子了。
耶律加央一早就清点东西。
药材全送到太医那去,种子放进粮仓,耶律加央还看见了少冻猪腿,冻鸡,冻鸭,冻鱼。
达娃咳了一声,“楚皇吩咐人送过来的,还有一箱绸缎,几匣子点心,本来还送了首饰衣服,属下说王妃喜欢这些,那个宦官就把东西换成了这些。”
肉,菜干,调料。
耶律加央倒吸一口凉气,“本王去和晋阳说。”
达娃咳了一声,“王还要告诉王妃吗。”
耶律加央:“那是晋阳的故乡,也是楚皇的一片心意,可有书信?”
达娃摸了摸胸口,“有一封。”
耶律加央伸出手,“给本王。”
信封上写着皇姐亲启,耶律加央扫过一眼,拿着进了容姝帐篷,“外面有你皇弟送来的东西,这是书信。”
耶律加央把信放桌上,就出去了。
容姝低头看着信封,附身拿了过来,信封很薄,里面份量应该很轻,撕开蜡封,里面就轻飘飘一张纸。
——皇姐,经月不见,甚是思念,等我。
容姝抿直了唇。
《朱颜》这本书名字取自李煜的词,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朱颜,指的是赵颜兮,也指容姝。
朱颜犹在,容姝却变了,因为一张脸,所有人都移情了。
赵颜兮知道自己是替身之后,委屈怨恨,后来大军大胜而归,长公主回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赵颜兮像极了容姝,容誉喜欢赵颜兮。
容姝叹了口气,容誉对原身绝不是简单的姐弟亲情。
就因为见不得人的感情观,踏平乌迩,接原身回大楚,偏偏又喜欢上了赵颜兮。
容姝把信纸用炭火烧的一干二净,等他,等他灭了乌迩吗。
绝不能等到七年之后。
————
盛京
二月天,草长莺飞,盛京的姑娘都去京郊踏青。
草地冒出青芽,还有了一簇一簇的迎春花,淡淡的黄色就给大地添了春意。
京郊聚了一群贵夫人,谈天说地,困了一个冬日,也乏了,该处来活动活动筋骨。
其中一人瞥了平阳侯夫人,“你看她那个样子。”
平阳侯夫人穿的是今年实行的春衣,身边正是二女儿赵颜兮。
一年过去,赵颜兮拔高了不少,出落得更好看了,鹅蛋脸,柳叶眉,眼睛鼻子嘴巴,像极了长公主。
却也有不同之处,长公主明媚大方,天姿国色,而赵颜兮怎么看着都有一点小家子气。
冬日下了几场雪,太后娘娘招赵颜兮进宫,平阳侯府跟着水涨船高,地位是高了,可盛京的世家没有几个看得起他。
其中虽然有几分对平阳侯府的酸意,更多的是对长公主的不值。
长公主远嫁和亲一年多,盛京多了个赵颜兮。
何其荒谬。
“听说冠军侯对赵二小姐另眼相看,偏爱有加。”
“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平阳侯府送,听说从前冠军侯的母亲特别中意长公主,也不知道听没听过这件事。”
“我倒是知道一些,自从长公主远嫁之后,冠军侯的母亲就进了佛堂,吃斋念佛,不理俗事,我听说,她只认长公主这一个媳妇。”
“呸,也配。”
贵夫人说话声音小,赵颜兮并没有听见,她央着母亲出来看迎春花,一冬没见过漂亮的花,可着迷可好看了。
赵颜兮:“娘,我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平阳侯夫人爱怜地看了眼女儿,“前面有水,小心一些,不能往林子深处走知道吗,让丫鬟跟着。”
赵颜兮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女儿明白。”
赵颜兮跟着几个玩伴去前面,那边花更多,草更绿,她折了几枝花,编了个漂亮的花环。
花环戴到头上,赵颜兮问同行的小姐妹们,“好看吗?”
“好看极了,兮儿戴着花环真是人比花娇!”
赵颜兮今年十三了,她觉得自从去年生日之后,就转运了,遇见了徐大哥,还见到了太后娘娘。
后来进宫的时候见过皇上,对她也不像以前那样冷言冷语。
赵颜兮想,太后娘娘喜欢她,皇上是太后的儿子,以后也会喜欢她的,赵颜兮喜欢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
几人一边看风景一边走,忽然间,迎面撞上几位姑娘,都是盛京的姑娘自然见过,赵颜兮点了点头,反正不熟悉,点点头就过去了。
可对面的姑娘没这个意思。
她笑着看着赵颜兮,赵颜兮往左她就往左,赵颜兮往右她也往右。
赵颜兮皱了皱眉,让出一条路来,“陆姑娘先过吧。”
“过是不着急的,这里风景不错,想多看看,赵姑娘可愿意一同赏风景。”陆昭云笑眯眯的,一般人见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赵颜兮迟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了,我还又是,先回去了……”
“赵姑娘先别急着走,我有话想同姑娘说呢,还请姑娘移步过来。”陆昭云脸上带着浅笑,话语中的意思却不容拒绝。
赵颜兮拽着衣角,跟着陆昭云过去,“陆姑娘想说什么?”
陆昭云回过头,看着赵颜兮,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姑娘呢,“听说赵姑娘常进宫。”
赵颜兮:“是,怎么了吗?”
陆昭云道:“那赵姑娘知不知道,为何太后娘娘对你另眼相待呢。”
32. 第三十二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二天 赵颜……
赵颜兮脑袋嗡地一下, 陆昭云脸上还带着笑,但她觉得这笑意无比刺目。
她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为什么徐大哥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太后娘娘总召她进宫,为什么皇上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赵颜兮问过母亲,母亲说眼缘这事儿谁说得准,她只是合太后娘娘的眼缘罢了。
赵颜兮深信不疑。
她潜意识不想听陆昭云后面的话, 咬着下唇道:“陆姑娘,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事, 与你无关……我还有事, 就先走了。”
陆昭云轻笑道:“好一个无关, 你急着走做什么, 赵颜兮, 你自己也能猜到一点吧, 你现在遇见的人, 得到的东西,本就不是你该得的,拿了不该自己拿的东西, 就该原原本本放回去。”
陆昭云想不通,为什么徐景行和太后娘娘可以对着一个容貌有六七分像阿姝的女子这么好,移情?可阿姝活得好好的。
如果不是为了大楚, 她根本不用去乌迩的,可以嫁人, 过好好的日子。
为什么阿姝去了乌迩,盛京就出现了一个赵颜兮,为什么。
陆昭云与容姝是手帕交,当初容姝远嫁, 她哭了好久,如今看着赵颜兮,看着相似的脸,就只剩愤恨了。
赵颜兮脸色泛白,“什么叫不该拿的东西,我从未……”
赵颜兮想说她从未拿过别人的东西,她生在平阳侯府,自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何至于去拿别人的东西。
可恍惚之间,她记起太后娘娘的好,记起徐大哥的好,还有皇上冷冰冰的眸子,世上本就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她拿了谁的东西。
赵颜兮如今才十三岁,身量小,陆昭云比她高半个头。
陆昭云微微弯下腰,她看着赵颜兮的脸,轻笑道:“好个从未,赵姑娘,你真该庆幸你生了这样一张脸,如今长公主不在,靠着几分像的样貌,能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还有那个徐大哥,那么照顾你,不过是因为,你是阿姝的替身。”
“我同阿姝是手帕交,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分的清谁是阿姝,也厌恶顶着这张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人。”陆昭云拍了拍手,又叹了口气。
赵颜兮被这一席话震得什么都说不出来,陆昭云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就乱了。
什么叫几分像的样貌,什么叫替身。
阿姝。
长公主容姝。
她原来是长公主容姝的替身。
太后,徐大哥对她好,不过是因为长公主不在,而她的容貌恰好像长公主罢了。
不是因为她是赵颜兮,不是她也可以。
赵颜兮一下没站稳,倒在了草地上。
阳春二月的草地,草叶嫩生生的,摔在地上并不痛,可她却如坠地狱。
赵颜兮仰头看着陆昭云,“没有,不是的,不是因为……”
陆昭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赵颜兮欢欢喜喜的进宫,见徐景行,到头来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和阿姝相似的一张脸。
多可悲。
“赵姑娘,你若不信,大可问你母亲,你母亲早年进宫,见过长公主的,情字难得,不能捡别人留下的用,想来你也不愿意吧。”
赵颜兮唇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脑袋嗡嗡地响,母亲,她早就知道……
母亲看着她捡长公主的东西。
春日宴,公子小姐赏景作诗作画,赵颜兮许久之后才回到平阳侯夫人身边。
平阳侯夫人没注意的女儿神色不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夫人说着话。
等春日宴结束,母女两人坐马车回侯府。
马车一摇一晃,赵颜兮掀开车帘,眼看落日余晖一点点变淡,盛京的天还和原来一样好看,却不知乌迩是何等光景。
赵颜兮转头看向母亲,“娘。”
平阳侯夫人摸摸赵颜兮的头,“怎么了,回来这一路娘看你都心不在焉的。”
赵颜兮鼻子发酸,“没事,女儿就是想问问……晋阳长公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颜兮用力盯着平阳侯夫人,想从平阳侯夫人脸上看出什么。
平阳侯夫人目光一滞,很快就恢复平静,“晋阳长公主啊,她去和亲了,盛京已经没这个人了。”
她伸手握住赵颜兮的手,温声细语道:“兮儿,怎么突然问起长公主的事了,长公主都已经走了一年了,盛京还有几个人记得她。你听娘的,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赵颜兮心口越发地痛,那陆昭云说的都是真的了。
母亲真的早就知道,她真的是长公主的替身,并不是无意之举,甚至是有意为之。
那日偶遇徐景行,还有面见太后娘娘,真的是偶遇吗。
平阳侯夫人,陆昭云,两个人的话在她脑子里来回转着,许是耗费了心神,又或许是因为二月的天依旧冷人,赵颜兮回府之后就发了热。
平阳侯夫人立刻请了府医,赵颜兮喝了半个多月的药,这病才慢慢好了。
病来如山倒,她身子看着单薄的厉害。
秀英为赵颜兮批了一件薄衫,“姑娘,窗边风大,仔细身子,这是徐公子送来的芙蓉糕,您尝两块。”
赵颜兮脸上还带着病态的白,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吃,拿下去吧。”
秀英也不知怎么了,从前姑娘对徐公子可不是这样子的,这些日子发热,连宫都不进了。
好在徐公子日日让人送东西,殷勤的很。
秀英把点心放到桌边,赵颜兮回过头看了一眼,原来这些点心,好玩的玩意不是为了赔罪,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早就不在盛京的一个人。
一时之间,她说不上心里是酸涩多一点,还是嫉妒多一点。
——————
乌迩进了二月,虽然地上冒了嫩草,可早晚天还是冷得厉害。
容姝觉得冷是冷了点,但能从这片草原上看见生机。
乌迩在慢慢变好。
从大楚买了种子布料调料,还有书本,这一冬,孩子大人都在帐篷里读书识字,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春种,冶铁,练兵那些大事有耶律加油操心,容姝要做的就是把火锅底料做好。
达娃谈好了火锅底料的生意,每月都要送,从乌迩到大楚快马加鞭也要小一个月,容姝得尽快把火锅底料熬好。
幸好乌迩人学了汉话,现在简单交流不费劲,还有带来的二十几个随侍,熬火锅底料的法子教一教很快就能学会。
牛油火锅底料少不了辣椒,因为气候和地质,从大楚带来的辣椒籽种在乌迩,结出的辣椒比大楚的辣椒更辣更香。
雪白的牛油在锅底化开,往锅里倒进葱段蒜瓣姜片,一会儿的功夫香味就飘出来了,接着容姝往里放了辣椒和花椒。
经过高温的油,辣椒和花椒的香味更容易出来,在辣椒和调料被油炸焦之前倒入大量的山泉水,容姝还往锅里丢了好多根劈好焯过水的牛骨。
接着,又放进来盐和香料包,香料包里装着八角大料等香料,用纱布包着,缝的严严实实的。
大火烧锅,闻着香味,都恨不得再涮一顿火锅吃。
可是不行,容姝更想要钱,要种子,兵器,粮食。
等锅里的水汽慢慢被熬干,再取走牛骨和香料包,火锅底料才算熬好。
现在天还冷,火锅底料很快就能冻上了,不过就算是夏日,牛油这东西也是凝成块儿的。
凝住的牛油里面裹着辣椒段,花椒粒这些调味品,为了防止人偷师,容姝特意把其他的香料拿走,只剩下葱姜蒜,辣椒花椒这些常见的。
一大锅的牛油辣锅汤倒进长方的铁盒子里,等冷凝住了切成食指长,半指厚的小块,一锅一块,著起来也方便。
煮这些火锅底料就用了五天功夫,毕竟是一个月的用量,多多益善。
达娃来取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的王妃为乌迩做了什么。
这些本来就是从大楚带来的东西,却要为乌迩赚钱,何其有幸,乌迩有这样一个王妃。
容姝道:“这些我已经交给了玛吉婆婆他们,每月都能做,你盯紧永州的老板,我想过了,除了火锅底料,还有别的能卖。”
达娃有些不解,因为气候和地质,乌迩卖给大楚的东西,都是皮毛,铁骑,马匹这些。
自给自足都困难,还能卖什么。
容姝慢慢道:“肉,牛肉羊肉。”
大楚不缺肉,虽然律法禁食耕牛,但是若是牛老死或出事,还是能吃到牛肉的。
而羊肉也不缺,山羊绵羊肉,还是多的很。
大楚怎么会缺肉。
“不一样的。”容姝虽然没吃过大楚的牛羊肉,但是前世吃过不少地方的火锅,牛羊肉还是吃过不少的。
论味道也是一绝,但绝对比不上乌迩的牛羊肉鲜嫩好吃。
耶律加央精心选的牧场,乌迩人细心照顾,所以才把牛羊养的膘肥体壮,肉质鲜嫩,肥瘦相间。
“你带几卷冻肉过去,问问老板要不要,要是要的话,咱们就供肉给他们。”容姝搓了搓手,“顺便再打听打听,街上都有什么吃食,打听清楚一些。”
想赚钱,单靠火锅可不够。
达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在乌迩,耶律加央管着大事,但没有王妃细心法子多,这种事他听王妃吩咐,一定办好。
“王妃放心,属下一定把您的吩咐办妥。”
容姝点了下头,“那把王请来吃晚饭,我还顺便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你们带着。”
去大楚一遭,火锅底料本来就是留着他们路上吃的。竟然还要准备路上的吃食。
达娃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请王。”
容姝这几日忙着准备火锅底料,早中晚吃的都是涮锅,今天总算能换花样吃了。
33. 第三十三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三天 那是……
不过就算换花样, 也离不开牛羊肉。毕竟在乌迩,牛羊肉是力气的来源,更是人们生活的根本。
下午的时候尼玛送来了五斤牛肉, 两斤多羊肉,现在天冷,不必日日杀羊宰牛,吃不完的肉就冬在外面, 能吃好几天。
尼玛送来的肉还冒着热气, 新鲜的肉最好吃, 容姝想做顿灌汤包。
灌汤包讲究一包三吃, 吃面, 吃肉, 吃汤, 而汤更是灌汤包的重中之重, 蒸好的灌汤□□薄而透, 咬开一个小口喝汤,喝完汤再吃包子,那叫一个鲜美。
做灌汤包, 用的是白面。
容姝从大楚带来的二十多袋白面早就吃完了,现在吃的是达娃新买回来的。
由于路途遥远,拢共就带回来了五袋白面, 五袋大米,所以还是能省则省。
不过现在容姝不这么想了, 大米白面要用钱买,倘若真能把生意做下去,还愁没钱吗。
乌迩有最好的牛肉羊肉,她又会做这么多吃的。
夜幕深沉, 容姝在案板前揉了一个好大的面团。
做灌汤包不必发面,但需要把揉好的面团醒一阵。
醒面的空闲儿正好调个馅儿,牛腱子肉剁碎,加上葱姜蒜末,还得滴上几滴香油。
因为牛肉极鲜,简单调味就行,灌汤包蒸出来和普通的包子不一样,刚出锅的时候摇摇晃晃,好像稍不注意汤汁就会从里面漏出来。
这样的灌汤馅儿需要高汤。
高汤容姝可不缺,毕竟熬火锅底料煮丸子汤都要用到高汤,高汤倒进牛肉馅儿里,在外面冻上一刻钟,然后把面团揪成小剂子,擀成薄薄的包子皮,这才到了包包子这步。
容姝让金庭玉阶把羊肉串串烤了,冬日吃羊肉能驱寒补气血,每天多少都得吃点。
烤肉的功夫,耶律加央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初春事多,耶律加央早出晚归,人瘦了一圈,他刚从山林回来,如今土还冻着,耕地要等些时日,铁矿盐矿那边已经慢慢运作了。
每日练兵,兵强马壮,才是乌迩最后的保障。
耶律加央搓着手,肚子饿的直叫。
不过回来的时候,看见容姝的帐篷亮着,心里就暖和,以前觉得冬天特别难熬,今年冬天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耶律加央在炉子边上烤了烤火,金庭玉阶自是不敢跟耶律加央坐一块,蹲着转着烤串,烤好了问耶律加央吃不吃。
耶律加央是真饿了,容姝给他带饭,一块火锅底料,烤肉和饼,可是他不够吃,这么些日子嘴养叼了,吃不下别的,只能饿着。
但现在他不想先吃,他想让容姝先吃。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乌迩男儿练兵打仗,冶铁晒盐,种地放牧,女人缝缝补补,制羊皮,煮饭。
可耶律加央不想让容姝做这些,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容姝是大楚的公主,原本不必来乌迩,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好。
耶律加央拿起一串羊肉串,走到容姝身后,“刚烤的,你尝尝。”
容姝就着耶律加央的手咬了一口,“她们俩越烤越好了。”
肥瘦相间,烤的流油,香香的,有以前吃的新疆烧烤的味道了。
耶律加央自然而然地把剩下的吃了,还往案板上望了一眼,“这是包子?”
于他而言,包子饺子都是带馅儿的,有肉就行,几口一个,没啥区别。
容姝点了点头,她包子皮擀得薄,馅儿舀得又多,一只包子捏了足足十八道褶儿,包的小小一只躺在手心里,然后给放进蒸笼里。
耶律加央:“容姝,这个我一口就能吃一个。”
容姝明白了,耶律加央饿了,那她多包几个。
耶律加央也不知道容姝手是怎么动的,几下包子就包起来了,容姝手上有事,脑子也没闲着。
“火锅底料已经熬好了,达娃明日下午出发,我晚上想让左右的人帮帮忙,冻点包子给他们带上。”
容姝想也就这会儿天还冷能冻包子,天一热就带不了了。
耶律加央皱了皱眉,私心他不想让容姝劳累,况且每年都有商队去大楚,吃的都是青稞饼和肉干,这两样并不差。
有热乎乎辣辣的火锅汤喝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要带包子。
容姝看得出耶律加央的不愿,可那又如何,她让乌音珠喊些人包包子,连夜冻上,耶律加央也没辙。
随着蒸笼一阵阵冒热气,包子可算蒸好了。
蒸笼掀开,就看见里面的灌汤包,包子皮透亮,能看见里面淡粉色的汤馅儿,许是包子口捏得紧的缘故,耶律加央并未闻到多少香味。
十屉包子,一屉十个,还有一大锅小米粥,小菜是腌萝卜条。
一百个包子,她放的馅儿足,还有粥和羊肉串,足够六个人吃。
吃灌汤包要先要个小口喝汤,以前吃的时候还能用吸管,现在只能用嘴吸。
耶律加央几人没吃过,又是大男人,不和金庭玉阶一样小口小口地吃,直接一个大口,那可是刚出锅的包子,里面的汤馅滚烫,一下子就烫了舌头。
咬进嘴里的包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含了半天等热气过了才慢慢咽下去,三个大男人吸着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吃灌汤包。
容姝道:“他们带着这个,连火锅汤都省了,路上不就可以顺便喝口热汤吗。你们快些吃,晚上我们还要包包子呢。”
烫也不敢耽搁了,一个个小心吃着灌汤包。
耶律加央抿了下舌尖,被烫的感觉是真的,汤汁鲜浓也是真的。
牛肉汤的滋味极浓,牛肉馅儿被汤浸过,有种恰到好处的软糯,皮带着点弹性,才不会让汤汁漏出去。
说实话,包包子并不是件麻烦事,容姝来乌迩之后,教会了很多人包包子。但把包子包好,汤馅儿不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一晚,乌音珠找来的几个妇人都没歇着,他们都是商队的家眷,商队远行是为了乌迩,拦不得,她们只能多做些好吃的,让他们带着,照顾好家里,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
次日一早,达娃带领商队出发了,再回来,应该是两个月后。
商队离开并没有给乌迩带来什么变化,因为天气渐暖,乌迩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一要事就是春种。
去年乌迩种了青稞,山芋,土豆,商队回来的时候还带呢不少的子。
有白菜萝卜,葱姜蒜,辣椒,各种豆子,还有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的种子。
青稞山芋土豆不能少种,这是赖以生存的根本,要想种别的,需得开荒。
耶律加央还记得去年容姝刚来的时候,要种东西,他觉得大楚的女人娇气,容姝是闹着玩儿,就放任不管,还是玛吉婆婆让人帮的忙。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得求着容姝问种地的事儿。
狼王咬了咬牙,钻进容姝的帐篷。
金庭玉阶正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这顶帐篷搭的大,中间还有屏风隔开,不过吃饭做饭都在帐篷里,要小心收拾,才不会让桌椅都染上油烟。
下午,昨天熬的晚,容姝正在睡午觉。
耶律加央不想把人吵醒,也轻手轻脚地,坐在平日容姝下午看书的榻上,翻着她平时看的书。
金庭玉阶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也是怕两个人老候在外面等,耶律加央还专门让人给两人搭了顶帐篷,兴许什么时候两人就不用守夜了。
金庭也累的够呛,她捏了捏酸胀的胳膊,“其实乌迩的男儿不比大楚的差。”
玉阶点了点头,“希望商队平安回来。”
耶律加央这一等到了天黑,容姝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好像梦见原身了。
《朱颜》中从未提过的,晋阳公主在草原的日子。
曾经容姝也好奇,这个和亲的长公主,在异乡的日子到底好不好,一笔带过的
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容姝曾以为,长公主在草原的日子很苦。
异族人,语言不通,身处异地,怎么会过得好。
可是书里连提都没提,只说长公主回京之后抑郁寡欢,闭门不出,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却遇见了赵颜兮。
长公主看赵颜兮的眸子里满是恨意。
这七年一瞬即逝,原先的长公主被西北风霜折磨的容颜不再,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看谁都满眼恨意。
活脱脱一个恶毒女配的样子,白月光不再是白月光。
回京之后的长公主恨赵颜兮这张脸,她在西北受尽苦楚,赵颜兮却凭借一张脸在盛京混的风生水起。
凭什么。
凭什么容誉他们轻而易举地移了情。
所以长公主也恨容誉,恨徐景行,恨陈洺之,更恨大楚。
她做尽了恶毒女配该做的事,被所有人厌恶,从前的情分消磨个干净。
以至于到了最后,一杯毒酒了此一生。
但容姝看见梦里,长公主很快乐,脸上没有恨意,没有难过。
她头上戴着粉色和紫色的格桑花编成的花环,身上穿着穿着乌迩族的衣裳。
是大红色的。
比起长裙长衫,乌迩人穿的衣裳更干净利落,能轻轻松松地翻身上马,在大草原上策马狂奔。
草原的天是湛蓝的,天上堆了好多云彩。
晋阳公主拉着缰绳,耳边是潇潇的风声。
她回过头,听见有人喊,“容姝,你慢点,向前看,不许回头。”
容姝听得出,那是耶律加央的声音。
她回过头,见耶律加央一脸焦急。
耶律加央道:“你刚学骑马,怎么骑这么快,还敢回头,摔了有你哭的。”
耶律加央脸上还带着嫌弃,“磨破一点就哭,娇气地不行,摔了得哭死你。”
34. 第三十四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四天 边关……
容姝一时之间分不清, 她梦见的到底是原身,还是自己。
耶律加央追了上来,他见容姝什么事都没有暗自松了口气, “早知道不教你骑马了,到处疯跑,摔一次就长记性了。”
容姝问:“你会让我摔下来吗?”
耶律加央手蓦地把缰绳拉紧,“不会。”
容姝笑了笑, 她幼时长在边关, 那时小, 天不怕地不怕的, 愣是敢爬马背上, 后来爹娘不在了, 去了盛京, 被容家人养在宫墙里, 反倒是什么都不敢做了。
草原的天更辽阔, 地更宽广,容姝看了耶律加央一眼,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来乌迩, 会想不开,会心生怨怼,但我不想你也这么想。”
“耶律加央, 来到这里,我很欢喜。”
耶律加央手松松紧紧, 险些拽不住缰绳,半响,他笑了笑,“欢喜就欢喜, 那也不能骑马乱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他嘴里念个没完,“腿夹紧马肚子,腰塌一点,缰绳拽紧。”
容姝听得烦,“知道了知道了……”
————
容姝觉得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在梦里骑了半日马,腰酸腿酸,如果真给她牵来一匹马,她没准儿会骑。
耶律加央听里面的动静,把书放下,问了句,“醒了?”
容姝嗯了一声,外间点了灯,屋里暗沉沉的,“天都黑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耶律加央看了两个时辰的书,容姝睡得只多不少,“没睡多久,渴不渴,先喝口水。”
容姝吨吨喝了一大口,睡了一下午,滴水不沾,她还真的渴了,山泉水喝着甜甜的,又是热的,喝完浑身都舒服。
容姝喝水的时候耶律加央就在一旁看着,她忽然想到梦里的他,这一刻竟重合了,容姝舔了舔嘴角,问:“你怎么在这儿。”
耶律加央咳了一声,“达娃带回来的种子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怎么种,我问问你。”
容姝哪儿种过地,也就将将知道萝卜白菜不挑地,豆子会肥地,别的东西,大约就是把种子扔到地里,长的怎么样,全看天意。
“种地的事儿都是赵太医在忙活,你问他好了,种子里是不是有花生大豆,这些你多种点。”
乌迩人习惯了吃牛油羊油,容姝带来的油也快吃干净了,入乡随俗,这阵子她炒菜也用牛油羊油。
可是牛油羊油有股怪味道,而且温度低一些就冷凝成白色的冻,不好消化,容姝可不想一直吃牛油羊油。
时不时吃顿牛油火锅还成,总吃动物油对身体也不好。
耶律加央:“那明天就开荒。”
开荒在几十里外的山林里,容姝想去看看,但不会骑马,她得先把骑马学了。
———
比起长在马背上的耶律加央,容姝显然更信任乌音珠。
学骑马也是直接和乌音珠说的,根本没告诉耶律加央。
乌音珠马术极好,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就没有不会骑马的,知道容姝不会骑马,乌音珠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把这活儿揽到自己身上了。
“嫂子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你教会!”
乌音珠从马厩里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嫂子,踩着这里上马,然后腿要夹紧马肚子,你先上来,我牵着马!”
乌音珠不怕教不会,她可以牵着容姝,在马背上坐久了就能学会骑马了。
容姝小心翼翼地上马,坐在马背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手里的缰绳带着股力量,乌音珠刚想接过来,只见容姝冲她摇了摇头。
容姝握着缰绳,脑子里里全是梦中的事。
耶律加央说骑马的时候腿要夹紧马肚子,腰要塌一点,拉紧缰绳不能松手,容姝扯了一下,马儿扬起前蹄,唰就跑远了。
这可把乌音珠吓坏了,“嫂子!”
她慌乱上了一匹马,甩着马鞭就追了上去。
草原广阔无垠,初春的草地还硬着,嫩草被马蹄踏折,乌音珠心里怕极了,她怕容姝从马背上摔下来,更怕因为这事,耶律加央把她训一顿。
“嫂子,你慢点啊,你先停下来,说好了我牵着你走的啊!”
容姝听得见乌音珠的声音,她回过头道:“我没事儿,其实骑马还挺好学的。”
耳畔的风声,头顶盘旋着的鹰声,容姝身子向前倾,觉得痛快极了,原来骑马是这样。
乌音珠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因为她看容姝骑得虽然慢,但是有模有样的,姑嫂俩在草原上转悠了半天,直到耶律加央练兵回来。
耶律加央知道容姝不会骑马,在乌迩,男女老少都会骑马,不会骑马显得格格不入,但耶律加央也没让容姝学过。
早先是觉得容姝连马都不会骑,耶律加央看不上这样的人。
后来是想着,容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骑马怎么了。
不会骑马有什么,不想学就不学,谁会逼她学。
耶律加央看了乌音珠一眼,“你教的?”
乌音珠立刻道:“我想给嫂子牵马的,但是嫂子上马就会骑马,可聪明了。”
容姝抿了一下唇,“乌音珠教我的,骑了半天,我想去田地里看看,不会骑马怎么行。”
“你想学骑马我教你,乌音珠她会什么,”耶律加央把马牵回去,“她连挑马都不会,等明日我给你挑匹好马。”
乌音珠跳着脚,“我怎么不会了!”
耶律加央懒得理会,拉着容姝的手腕进帐篷,“外面冷,你也是,骑半天马,手都冻凉了。”
自然而然地,耶律加央就握住了容姝的手。
耶律加央的手很热,走在他旁边就能感受到热度。
容姝脸冻得红扑扑的,“乌音珠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我才知道草原外的山林是什么样子,还看到了雪山。”
虽然只是一个小尖尖,但乌音珠说雪山经年不化,山里也有动物。
耶律加央:“我也能带你去。”
说完,他攥了攥容姝的手,“草原上有野兽,乌音珠平时咋呼地厉害,遇见野兽只会哭,你跟她出去,我谁都不放心。”
“下次想出去跟我说。”
容姝轻轻嗯了一声,说到底,骑马还是耶律加央教她的。
“我知道了,春种怎么样?”
山林有尼玛盯着,出不了大事,春种秋收,要耕地撒种施肥,都不是容易活计。
乌迩人吃过了辣椒,萝卜白菜,现在对日子更有盼头了。
开荒种地,乐在其中。
耶律加央笑了一下,“挺好的,改天带你去看看。”
耶律加央觉得发了芽之后田地最好看,在山林开荒不比在平原,山林里的地是一块一块的,等到发芽的时候,一片一片的绿,比洁白的雪山还要好看。
————
再说商队分了两拨,按月给永州送火锅底料。
达娃带着商队,还有一队的吃食行李,踏上了去大楚的路。
初春比冬日暖和,不必担心冻伤,生冻疮,而且还带了不少干粮,不用担心饿肚子。
“达娃大人,咱们歇会儿脚,吃顿热乎饭吧。”
都过了大半日,快马加鞭,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达娃点点头,“煮点热汤,再把包子蒸蒸,咱们就吃这个。”
他在容姝那儿吃过灌汤包,那滋味绝了,难怪大楚人离不开米面。
在树林里拾点柴火烧火,铁锅加上蒸屉,下面煮汤上面蒸包子,一会儿包子就蒸熟了。
这些包子包的有大有小,有的还破了,可吃起来好吃极了。
达娃把酒囊咬开,灌了一大口烈酒,他想好了,这些包子来的路上吃一半,回去就买点烧饼做干粮,剩下的一半他打算让永州客栈的老板尝尝。
火锅底料能买,包子也成。
一路快马加鞭,三月中旬这一行人终于到了大楚的边城,永州。
距离商队离开也才过了两个多月。
但永州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永州地处西北,是名副其实的边城,不比盛京江南等地繁华,边城百姓的日子要苦得多,还要受战火烦扰。
从前路过永州,看这里的人脸上都是苦哈哈的,现在看着,有精气神了。
达娃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入了城之后直接去了客栈。
客栈也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客栈生意萧条,住客栈的要么是远行的亲友,要么是他们这种异族人,许久不见一单生意,现在嘛,生意看着很红火。
达娃道:“先住下。”
这是张掌柜过的最痛快的一个春节,从大年初五开始,客栈生意做起来,到现在,他可是赚了不少银子。
雪白雪白的,比西北的雪还要好看。
不过这里面的钱有六成是那位大人的,从火锅开业到现在,两个多月,他还往火锅底料里加了不少水,这还赚了五百多两银子。
五百多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
张掌柜也曾动过歪心思,财帛动人心呐,可是想想味道越来越淡的火锅汤底还有那位看着冷冰冰不好惹的大人,那份心思也歇了。
他还盼着那位大人快点来。
有句话叫说说曹操曹操到,正在门口张望着,就看见达娃了,张掌柜百感交集,心道,可算是把人盼来了。
“大人,您原来住的房间一直留着呢,这一路可辛苦了,小的让人烧上热水,再准备几道好菜,您先歇息歇息。”
达娃点了点头,得益于王妃,出门在外不必靠丹增了,他也能听得懂大楚话。
“等明日再和掌柜的谈生意。”
“使得使得,大人们先解解乏,缺什么吩咐小的。”张掌柜把这群人安顿好,优哉游哉地下楼了。
现在日子可是好了呦,都能和乌迩人做生意了,这多亏了长公主。
他是男人,心里总对女子轻看几分。
可长公主不一样,边关百姓对长公主有不一样的感情。
边关的和平是用长公主的一生换来的。
35. 第三十五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五天 ……
因为长公主, 张掌柜对乌迩人没有太大成见,给钱的是大爷,到时候把账一结, 拿了新货,他能赚更多的钱。
也不知道乌迩哪来的这么好吃的汤底,麻辣爽口,让人欲罢不能。
油香, 辣椒香, 整条街都是火锅的香味。
张掌柜让小二把这群大爷伺候好, 自己去账房数银子去了, 他没胆子做假账, 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
次日一早, 他就把账本给达娃看。
丹增顺手接过, 虽说乌迩人都学汉话, 可认得字能写字的可不就他一个。
出门少不了他。
账目没错, 两个多月总共赚了五百二十六两银子,乌迩分三百一十六两白银。
三百多两银子,委实不算少。
一斤面十二文, 一斤米十文钱,一斤猪肉十五文,三百五十两, 够普通人家花几辈子。
要不是路途遥远,达娃肯定买许多米面回去, 因为王妃爱吃。
张掌柜给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十六两碎银子,达娃把钱贴身收好,冲掌柜拱了拱手, “火锅底料就在客栈,每一块都用油纸包好了,一会儿给掌柜送过来。”
张掌柜眉间露出喜色,“我让人去取,哪儿还用劳烦大人送。”
张掌柜带着人把火锅底料搬出来,去别人屋子,眼睛要放干净点,店小二痛快麻溜地把火锅底料搬走,张掌柜的目光忍不住放在了屋角的几根羊腿牛腿上。
乌迩人真讲究,西北又不是没肉,非带几根羊腿过来,哪儿的肉不是吃。
心里发着牢骚,张掌柜面上是半分不显,带着东西啥都没说就下楼了。
等到晚上,达娃让人和张掌柜借刀借灶。
说是蒸包子切肉。
借肯定是借,张掌柜没忍住在厨房门口偷看,这是三月,西北早晚都冷,不过等到四五月,带来的东西就该化干净了。
所以才要赶紧吃。
出门在外啥都带着,未免显得有些寒酸,张掌柜对乌迩又有了一层认识。
切肉片的是草原的汉子,一刀一刀,切的有薄有厚,冻过的肉不及现宰的新鲜,但也好吃,他们吃火锅,吃肉吃白菜就成,还有灌汤包,就不想吃别的了。
切好的肉送到房间去,等大锅冒腾腾的热气,再把灌汤包送进去。
汉子出来的时候正好和张掌柜撞了个对脸,“掌柜的……”
张掌柜露出个笑脸,“缺啥喊一声,刚刚给楼上送了几壶酒和几只烧鸡,知道你们爱喝烈的,送的是烧酒,你们尝尝我们大楚的吃食。”
汉子点点头,“多谢了。”
说完,把手里的蒸包子和羊肉卷往张掌柜怀里一推,“那掌柜也尝尝我们乌迩的肉。”
汉子又去厨房端了两盘,张掌柜啧了一声,心道,这人倒是不错,不稀罕占便宜。
包子还热着,肉不吃白不吃,张掌柜回屋端了只小锅,一盘羊肉小一斤,实在地很,再洗盘白菜,能吃的饱饱的。
再说了还有灌汤包不是。
锅子等一会儿才热起来,张掌柜夹了一个灌汤包,半个手掌大,一口就能吃一个。
他往嘴里丢了一个,包子皮一咬就破,鲜美的汤汁流进嘴里,虽说是刚出炉的,可在外面过了风,已经没那么热了,吃着正正好。
包子肉馅放的多,难免会攥成一个肉丸,老百姓吃包子就爱吃肉丸的,因为肉多,吃得爽快。
可张掌柜不喜欢纯肉丸的,因为噎得慌,这个包子馅儿,散而不松,肉香浓郁,一大口牛肉吃在嘴里,咸味淡,鲜香味浓郁。
张掌柜连吃了好几个。
这是乌迩的肉,带过来好多天,还是这么香,也幸亏天冷,外面就是现成的保鲜箱。
可真好吃啊。
出门在外,还带肉包子当干粮,啧啧,乌迩人可真会享受。
火锅开了,辣椒在红油里翻腾,羊肉入锅就变了色,平整的羊肉片变成了一个小卷,看着比大楚的羊肉颜色鲜亮。
张掌柜蘸了点麻酱,慢慢放进嘴里。
嫩,软,羊肉味足,入口即化,裹着芝麻酱,冲淡的辣味,肥肉相间,香而不腻。
一盘子羊肉,很快就被张掌柜吃了个干净,吃完,还意犹未尽。
盘子里的包子也吃光了,雪白的瓷器只剩一点油渍。
张掌柜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后知后觉,原来乌迩人带羊腿带肉,不是为了省钱,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好吃。
有句诗叫什么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吃了乌迩的肉,哪儿还会想别的肉吃。
还有这包子,先喝汤再吃馅儿,香呦。
炭火还烧的旺旺的,桌上还有盘白菜,张掌柜没心思涮菜吃,晃悠晃悠下了二楼。
这一层都给乌迩的汉子们住,一楼都是火锅羊肉味儿。
张掌柜吃饱了都不觉得这味儿腻,心里痒痒的,他招呼店小二,“你去地窖把我藏的那壶酒拿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乌迩的肉好吃,一盘能多卖一倍的价钱。
谁会和钱过不去。
————
屋内,达娃饮了口烈酒,烈酒入喉,胃里辣的慌。
“大人,喝!”
眼见生意就做成,谁都高兴。
达娃端着酒碗,一饮而尽,“可是看见张掌柜端着肉进了屋。”
达娃担心张掌柜嫌弃肉不好,直接把肉给店小二,那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属下亲眼看见,估摸这会儿该吃完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几声敲门声,夹杂在人生,炭火声,锅水咕嘟的声音里,微不可闻,但所有人还是放下了筷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笃笃笃……大人,我才想起来,地窖里有壶酒,埋了好些年月,配锅子吃正好。”张掌柜站在门后面,心里满是成算,谈生意得有个引子。
这群大人喝酒喝开了,啥话都好说。
达娃把筷子放下,起身开门,“掌柜的可吃了,没吃的话进来吃点。”
涮羊肉,涮牛肉,灌汤包,张掌柜大致望了一眼,“那就吃点!”
他刚吃了羊肉,还没尝过牛肉的滋味,本来大楚牛肉就少,乌迩的牛肉得是什么滋味啊。
——————
次日,张掌柜又去了二楼,蹭了顿早饭,一天三顿饭,都是和乌迩汉子一起吃的。
他们会讲汉话,性格豪迈直爽,喝酒能给人喝趴下,当然,生意也谈成了。
以后乌迩每月会送牛羊过来,因为路途遥远,路上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这肉贵的很。
一斤肉一钱银子,真真切切的肉比黄金。
再说那个灌汤包,牛羊可以活着运,包子等天热却送不过来,张掌柜想要也没法儿,他琢磨着能不能把方子买下来,哪怕多出点银子都愿意。
这事儿达娃做不了主,王妃的东西王妃说了算,再说要卖多少银子,怎么签文书,他也不懂。
如今四海升平,可万一以后起战事,大楚和乌迩就是死敌。
一张方子算不得什么,但那是王妃的东西。
草原人对自己的东西,小气地很。
出来一趟不能白来,达娃也算是轻车熟路,买了米面等东西,带着人回乌迩。
一来一回,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回来的时候,是四月初,另一支商队已经出发,乌迩可算迎来了暖春。
容姝觉得这才是春天,最起码上午出帐篷不冷了。
她总算能把冬衣换下来了。
皮毛缝制的衣服暖和是暖和,但是沉,容姝还是喜欢棉布,春种的时候开了几块地种棉花,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今年种的东西可不少,大到花生大豆玉米,小到白菜萝卜茄子,更是学会了用木箱子装土种葱姜大蒜,听大楚人说后花园菜地,心痒痒得不行,弄几个木箱子种菜,全当菜地了。
还有的撒几把种子,种点白菜油菜,宝贝地不行。
容姝也种了,在箱子里撒了一片葱籽,还埋了大蒜姜片,菜种了生菜,油菜,属于她的一片地里种了白菜,萝卜。
白菜清热,萝卜去火,常吃牛羊肉离不开这两样,除了这些,今年还新开了一块地,是干愣愣的沙地,种了哈密瓜甜瓜和葡萄。
瓜藤和葡萄藤是乌音珠从山林里寻的,一大片,以往都是从山林里找野果子吃,见到葡萄和蜜瓜开心地不得了,今年竟然给种起来。
刚移过去的瓜藤蔫蔫巴巴的,跟要死了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乌音珠蹲着看了许久,给它们浇最甜美的山泉水,“嫂子,真能种活吗?”
她盼着种活,这样秋天就能吃到果子,再也不用去山林里找了。
况且,乌迩本来就没有水果,大楚有的东西乌音珠也想要。
这样嫂子就不会太想家了。
容姝点了下头,“应该能种活的,试试,如果种活的话以后就有吃不完的瓜果了。”
山林这片土地春夏日照足,土地干,很像以前熟知的吐鲁番盆地,那里什么最有名,马奶葡萄和哈密瓜,那叫一个甜。
要是乌迩也能种出甜瓜西瓜哈密瓜,吃不完的葡萄能晒成葡萄干,就不用担心缺水果,嘴唇干裂起皮了。
在容姝看来,肉要吃,蔬菜要吃,水果也要吃。
“浇水不用太多,时不时来除除草捉捉虫就行。”容姝看着这些小苗苗,“咱们等秋天到了,就知道能不能种出来,好不好吃了。”
水果能做果酱,能做蛋糕,能泡茶喝,乌迩人能驯养牛羊,自然也能种瓜种果。
春日,是一年最舒服的时候。
山林里有各式各样的野菜,还有开春出来活动的小动物们。
如今容姝会骑马,一早跟着乌迩人来林子这边了。
耶律加央后山练兵,容姝跟着乌音珠,满山转悠。
乌音珠满腔雄心壮志,“嫂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
36. [最新] 第三十六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六天 耶律……
容姝看山上有不少水嫩嫩的野菜, “中午吃野菜牛肉饺子,再看咱们打到什么,打到什么就做什么。”
野菜容姝也能给做出花儿来。
乌音珠觉得山上的野物, 除了山羊啥的,没几个好吃的,还不如乌迩养的牛羊呢,反正练练手, 活动活动筋骨。
耶律加央不在, 她得让嫂子玩尽兴了。
“嫂子, 那就先摘野菜, 我知道哪个好吃!”乌音珠拽着容姝往林子里走, 越往里面走土壤颜色越深, 草木越茂盛。
容姝提了个大的布袋子, 她就是为了摘野菜来的, 指望摘一袋子野菜回去呢, 金庭玉阶也带着布袋子。
两人紧跟着,容姝让她们摘什么她们就摘什么,公主说了, 吃不完的野菜能晒干,在乌迩野菜比肉还珍贵。
他们要找的野菜是一簇一簇的,叶片厚实, 长长一片,一掐嫩的出水。采的野菜焯水晒干, 吃的时候泡一把,能吸水膨胀变好大。
公主爱吃的东西,说什么也要给弄来。
容姝还没见过这么嫩的野菜,找一片能摘好久。
乌音珠则是观察地上的落叶, 脚印,看看有没有动物出没,她心里有数,大的山羊牛她打不过,但是小的山鸡兔子她肯定能抓到。
只要是她抓的,嫂子肯定都喜欢。
乌音珠:“嫂子,我去里面看看,你待在这儿别乱跑,有事喊我!”
说完,乌音珠背着弓箭就进林子了,丛林翠绿茂密,很快蓝紫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容姝看了两眼,低头摘野菜,这片摘完摘那片,不知不觉地,容姝发现野菜越来越肥,颜色越来越深,往上看松林蔽日。
“金庭,玉阶?”容姝记得金庭玉阶就在她身边的,现在只有她自己的回音,人不见了。
刚才摘野菜摘得兴起,现在容姝知道害怕了。
“乌音珠?”
越怕心里越慌,树叶在头顶把太阳遮了个严实,光亮都透不进来,容姝心想,这可是深山老林,放以前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一个人进来,现在好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万一遇见野兽,她和摘的野菜都得让猛兽果腹。
正是开春,野兽饿了一个冬天,她不是恰好送到嘴边吗。
兴许她能平安回去,因为书里长公主就活到了七年后,可万一缺胳膊断腿,也活七年,那才叫生不如死。
心里慌着总能听见乱七八糟的声音,容姝定下心神,找自己揪过的野菜丛,原路走回去肯定能行的,只是她听见了野兽的吼声。
容姝吓得一动不敢动,谁知道野兽离得远不远,她仰着头看看松树,一边想着爬上去的可能性,一边找回去的路。
忽然之间,林子前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容姝心里一紧,转头就跑,谁知道后面声音越来越大。
唯恐命丧虎口,容姝跑的比兔子还快。
“容姝,是我,别跑了。”
耶律加央额头有汗珠滑下,天知道他找了多久,乌音珠都急哭了,两个丫鬟脸都吓白了,要不是有大毛二毛,耶律加央还找不到容姝。
容姝傻愣愣地回过头,她好像听见耶律加央叫她了。
草木繁盛,耶律加央因为跑的急,脸上被草叶划了几道血口。
容姝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不在这儿谁在这儿,你还指望乌音珠?”耶律加央声音低,还带着气,“她只顾着自己,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你还等着她来找你。”
容姝抿了下唇,又不怪乌音珠,乌音珠让她老实待着,别乱跑,是她自己摘着摘着野菜忘了时辰,走到这儿来的。
“不怪乌音珠,”容姝往前走了两步,“我感觉没走太远,这是哪儿啊,咱们快回去吧。”
耶律加央站着没动。
容姝过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走吗?”
耶律加央叹了口气,“要不是有大毛二毛,都找不到你,这里山连着山,全是树,不知道哪儿就能钻出来野兽,你一个姑娘,谁救得了你。”
“以后别和乌音珠出来,你想出来,我带你来。”
容姝心想,耶律加央有乌迩的事要操心,哪儿能带她出来摘野菜。
不过她还是点了一下头,“我知道啦。”
耶律加央这才握住容姝的手,“回去。”
————
乌音珠急坏了,她打了两只山鸡,一只兔子,以前可没打过这么多的猎物,她想拿回去给容姝看,结果回去一看人不见了。
金庭玉阶已经找了一会儿了,可山林这么大上哪儿去找,乌音珠立刻去找耶律加央,幸好练兵的地方就在后山,离得并不远。
乌音珠长这么大,像草原的野草一样,从没有害怕过,更没有哭过鼻子,“哥,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去打山鸡,就不会留嫂子一人,她肯定害怕死了……”
耶律加央放下手里的要紧事,进了山林。
大毛二毛在空中盘旋,草原的鹰向往的是长空深山,但又有灵性,所以不会离容姝太远,耶律加央就是循着鹰找到容姝的。
“我们回家。”
耶律加央走在前面,生生踩出一条路来,“以后想出来和我说。”
容姝轻轻点了一下头,她意识到耶律加央在她前面,她摇头还是点头耶律加央都看不见。
“我也不常出来的,就是转转,你要练兵,有很多事要做。”
耶律加央蓦地停下,容姝差点撞他后背上。
耶律加央回过头,“是有许多事要做,可又不是没有带自己王妃出来的空儿。”
耶律加央耳朵痒痒的热热的,“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
“就想吃野菜,回去包野菜牛肉的饺子吧。”容姝记得耶律加央爱吃饺子,一口就能吃一个。
两人相携往前走,容姝能看见耶律加央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明明他走的四平八稳。
出了林子,就到乌迩开垦的林地了。
乌音珠蹲在田埂上,见两人出来猛地站起来,“嫂子!”
容姝松开耶律加央的手,“我没事,就是一时没找到路,你看我摘了好多野菜。”
乌音珠觉得她摘一百袋子野菜都不能赎罪,“我打了山鸡和兔子,嫂子,我帮你择菜,哥,你要是有事就先回,我送嫂子回去。”
从林地到乌迩有六十多里的路,骑马要半个多时辰,来回一趟多耽误事。
耶律加央哼了一声,“你送,谁知道你把你嫂子送到哪儿去,一块儿回去,我下午再过来。”
清风徐徐,容姝骑马慢,乌音珠在她身侧,耶律加央慢慢坠在后面。
马背上还放着装野菜的布袋子,容姝回了一下头,耶律加央正看着她。
他的瞳色浅,被太阳一晒反着淡光,扎的小辫子晃来晃去。
耶律加央笑了一下,乌迩人本就不是唧唧歪歪的性子,他还怕看不成,就是骑马不能老回头,他怕容姝摔下来,“看什么,慢点骑,向前看,不许回头。”
这是梦里的话,容姝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许久之前,她可能真的见过耶律加央。
————
野菜要焯要晒,他们回去已经很晚了,吃野菜牛肉的饺子不赶趟,中午饭简单吃的烤肉。
有各种各样的调料,和照着大楚带来的烤架打的架子,烤肉很难做难吃。
烤肉和羊肉汤,一顿饭热热乎乎,吃过饭,容姝简单洗洗就倒床上了。
受惊过度,下午这一觉她睡得极沉。
容姝梦见长公主刚到乌迩时,被分了一个离王帐很远的帐篷。
身边只有金庭玉阶,每天看日出日落,除此之外就在帐篷里烹茶看书,耶律加央不找她,她也不找耶律加央。
一直到冬天。
夜里下了大雪,她们三个还在睡梦中,帐篷就塌了下来,容姝惊醒,金庭玉阶找衣服和被子,她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容姝觉得冷,乌迩本来就冷,她习惯了大楚的气候,在乌迩晚上要换好几个汤婆子,盖好几层被。
这下帐篷塌了,冷风漏进来,她才知道有多冷。
和冰窖一样。
三个人喊救命,可是乌迩的帐篷离得并不是特别近,雪夜寂静,她们三个没准冻死在这里。
容姝心里想,冻死也好,她一个公主,远嫁和亲,连王的面都没见过,在这里过的日子就是守活寡的日子。
与其守寡,还不如死了算了。
耶律加央看在她安分的份上,定不会为难大楚。
兴许为了两国百姓,谎称她还活着。
雪和鹅毛一样,乌迩见不到的四月柳絮,现如今全见到的,乌黑的夜空飘下的白雪,给大地覆上了一层被子,守护这片安宁。
耶律加央睡得不踏实,每年下雪,牛羊都会受灾,还有帐篷,老木易朽,万一塌了,得快些救人。
他问尼玛有没有帐篷塌了。
尼玛点点头,又摇摇头,跟着耶律加央,就得察言观色,王大半年都没看过王妃,心里分明就是不喜欢,更何况大楚的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耶律加央:“帐篷塌了就救人,你脑袋晃什么晃。”
“王,塌的是王妃的帐篷。”
王妃。
耶律加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王妃,他什么时候有的王妃。
尼玛看耶律加央怔怔的,“就是大楚的和亲公主,王,要不咱不救了,就当没这个人……”
耶律加央脸色很冷,“救,为什么不救,本王差她一口饭吃?”
王帐和容姝帐篷离得远,耶律加央骑马去的,帐篷已经到了,若不是雪大,帐篷里的炭火会把毛毡木头烧着。
耶律加央把木头挪开,一边喊容姝的名字,他不喜欢容姝,不喜欢这个王妃,但不等于他想要容姝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找了压在帐篷下的人,裹着被子,一头青丝如瀑,身上穿着红色的寝衣,一张小脸冻得惨白,牙还在打颤,看着可怜兮兮的。
金庭玉阶松了口气,“先救公主,救公主。”
耶律加央把人打横抱起,她可真瘦,像雪花一样轻,人抱到哪儿去呢,想了又想,耶律加央把人抱到王帐里。
王帐里有旺盛的炭火,温暖的皮毛,耶律加央把人放到床上,然后去一旁擦了擦手,“你要什么吗,你那帐篷得明天收拾,今晚就先睡这,本王有别的事,一会儿你那两个侍女也过来。”
耶律加央得让她明白,他不是趁人之危喜欢占便宜的人。
容姝摇摇头,乌迩的王竟然会说汉话,不论怎么说,都是他救了她,容姝咬了一下牙,“多谢。”
耶律加央道:“想谢本王就少惹事,大晚上不让人睡个消停觉。”
拍拍手,耶律加央就从帐篷里出去了。
外面风雪侵蚀,耶律加央舔了舔牙尖,她,还挺好看的,知道不乱动,老老实实在他胸口趴着。
37. 第三十七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七天 梦里……
耶律加央顶着风雪巡视一夜, 天亮了才回来。
王帐的灯还亮着,金庭玉阶一夜没合眼,眼下一片青色, 她们两个也是第一次见到王。
王和传闻不太一样,很高,还瘦,冷冰冰的, 看着不太好惹。
见耶律加央进来, 金庭玉阶瑟缩了一下, 公主昨晚吓到, 很晚才睡着, 如今睡得也不踏实, 梦中还皱着眉。
“参见王上。”
两人声音发抖, 比起外面的风雪, 眼前这个人更危险。
耶律加央看了眼床, 自己的床睡了别人,他心里不舒服,这俩丫鬟还防狼似的看着他, 他耶律加央再不济,也不是占便宜的小人。
真是。
耶律加央坐下倒了杯水,床上的人还没醒, “你们两个在这儿守着干什么,烧水准备早饭, 本王还能吃了她不成。”
听这话,金庭玉阶更怕了,她们俩个一个烧水一个守在床边,守了一个时辰, 容姝可算醒了。
这一晚发生太多事,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现在,她在耶律加央的帐篷里,是耶律加央救了她。
容姝没少读话本子,上面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在容姝看来都是狗屁,她和耶律加央最好的状态就是一南一北一东一西,他做他的王,她当她的挂牌王妃,互不打扰。
还是趁早把帐篷搭起来,她搬回去住。
搭帐篷还要问耶律加央,因为只有他听得懂汉话。
那个大高个只会送饭,其他的什么都不懂。
吃过早饭,容姝问耶律加央,“帐篷塌了,什么时候可以搭好,我们好搬回去。”
耶律加央静静打量这位王妃,大楚女子相貌温婉平和,用大楚话说,他们长公主生的国色天香。
人都冻傻了吓傻了还想着走,耶律加央不会不放人,就是想逗逗容姝。
“你知道多少帐篷塌了,多少人等着救吗,你还有地方待,别人可是在雪地里等着。”耶律加央摸摸鼻子,果然看见容姝神色变了,有点委屈又有点内疚。
“你先住下,你那帐篷里能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还缺什么和本王说。”耶律加央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容姝,“本王晚上回来。”
容姝叹了口气,她在乌迩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安身之地,容身之所,她不了解耶律加央这个人,希望他能好说话一点。
耶律加央出了帐篷,骑马四处转悠,雪还没停,大雪过后,受灾的地方帐篷要重建,还有冻伤冻死的牛羊马匹,都要安置。
幸好往年也经历过,不至于手忙脚乱。
尼玛小心翼翼地挪过来,问王上晋阳公主帐篷的事,因为没有及时禀告,王上让他大雪过后,去山的那边挖铁去。
耶律加央看着尼玛,个子挺大,脑子不咋好使,“她一个大楚的和亲公主,搭建帐篷必然要紧着乌迩人。”
尼玛心想,那也不能把人冻死在外面,要不然您救她做什么。
耶律加央:“晋阳就先住本王那,找个小一点的帐篷,给那两个丫鬟住。”
尼玛闭紧嘴巴,心道,这不太好吧。
就这样,借故搭不了帐篷,耶律加央把容姝的床搬进王帐里,两人分床而眠了一个冬月。
等大雪化了能出门了,那个地方早已搭了别的帐篷。
容姝去找耶律加央,在这里她只认识耶律加央一个异族人,还有一个样貌英气的姑娘,远远见过,但耶律加央把人训走了。
耶律加央对她道:“你是本王的王妃,不就该住王帐里吗。”
生同寝,死同穴。
————
容姝醒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金庭玉阶煮了粥,切了咸菜,还把野菜牛肉的饺子包了。
容姝闻见香味了。
金庭擦了擦手,“正准备喊公主呢,公主就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
容姝笑着道:“是挺久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到底是书里的事还是确实发生过,她见到的人和事,就像真的一样,在梦里过了一个冬月。
天黑了,毛毡帘子还没放下来,容姝见耶律加央的帐篷亮着灯,“王呢?”
金庭道:“王过会儿就该回来了,临走前说了回来吃饭。”
容姝点点头,耶律加央和梦里的很像,又不太一样,梦里的耶律加央心思可太坏了。
———
耶律加央回来的晚,这一天下来,人累得不行,他回帐篷洗了把脸,浸了冰水,觉得清醒多了。
不过再苦再累,回来看见容姝帐篷亮着灯,他就觉得踏实。
美中不足的就是,容姝住容姝的帐篷,他住他的。
耶律加央心里想,要是容姝的帐篷破个洞,漏点雨就好了。
也别漏太多,不然把人淋到就好了。
只不过,乌迩少雨,不知道何时才能等到一场雨。
耶律加央不急。
他掀开毛毡帘子进帐篷,桌上已经摆好饭了,三盘饺子,一只炖鸡,一只红烧兔子,还有一陶盆的蒸米饭,丰盛的很。
“鸡和兔子是乌音珠打的?”
容姝点点头,“让她过来吃饭不来,就盛了一些给他送过去,达娃尼玛呢?”
开始听这名字还觉得怪,现在也能说出口了。
耶律加央:“他们两个有事,咱们吃咱们的。”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一盏烛灯,灯罩画的是侍女提灯,与乌迩格格不入,又显得相得益彰。
大约是在梦里还和耶律加央在一起,容姝对他更亲近了。
“不知道你以前这样吃过没有,尝尝这样吃,还挺好吃的。”容姝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耶律加央没想到容姝在宫里也会吃野菜,不过野菜这东西,她一个公主想吃,肯定能吃到。
“我尝尝,你说好吃肯定好吃。”
野菜有股韧劲儿,吃到嘴里没有涩味,加上肉,香的很。
“好吃,你多吃点,不过鸡肉有点硬,还柴,等我给你打好的。”耶律加央大口吃肉,顺便把乌音珠说了一遍。
容姝笑了笑,“你也多吃点。”
大约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夜里,突然下起雨来,不仅是乌迩,大楚四五月也是连日的雨。
阴雨连天,连绵不绝,打在身上,冷冰冰的,看着灰色的天落下细密的雨,在总有种伤春悲秋之感。
赵颜兮望着窗外的雨,想什么时候能停,她在家里待了两个月,着两个月就倚在窗边,看日出,看日落,看闲庭的花,春日的雨。
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老天给了她这样一张脸,为什么她要像别的人。
做自己不好吗。
徐景行还会送东西过来,可赵颜兮这阵子听过许多关于徐将军和长公主的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徐景行曾是容姝生父的下属,少年英气,举世无双,后来大将军战死沙场,容姝成了长公主,年少时的情谊却还在。
所有人都以为徐景行会是驸马,直到长公主远嫁和亲。
难怪徐景行初见她时是那样的眼神。
这阵子她谎称身体抱恙,侯府闭门谢客,她不敢见人,更不想见太后,徐景行,一想到她这一年多以来得到的一切全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子,她就如鲠在喉。
一边想着容姝一个女子,远嫁非她本意,和亲是为了大楚,所有大楚人都该谢她。
一边又忍不住嫉妒她,嫉妒她得到徐景行的偏爱,太后的宠爱,是大楚最尊贵的女子。
赵颜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好像魇在一个梦里,只要梦醒了,一切都不会变。
知女莫若母,平阳侯夫人深知这阵子女儿不对劲,时常望着窗外出神,细想之下找到缘由所在,便带着时兴的小物件来女儿院子坐坐。
“怎么这般愁眉苦脸,虽这着雨,也该出去走走,定洲湖景色不错,怎么不叫上姐妹去看看。”
赵颜兮张了张嘴,“……女儿只想一个人待着。”
平阳侯夫人道:“娘是怕你闷坏了。”
赵颜兮鼻子一酸,她害怕出门,怕人指指点点,怕人说她顶着一张俏似长公主的脸,做见不得人的事,“娘,我不想出门,我就想在家待着,我以后都不要见徐景行了,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赵颜兮觉得痛快极了,“他喜欢的不是我,是长公主……”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平阳侯夫人心里只剩心疼,“谁说的,他若不喜欢怎么会殷勤送各种各样的东西,你还小,不了解男人。”
“是因为我长得像长公主,所以徐景行,太后才……”赵颜兮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好不可怜。
平阳侯夫人伸手为女儿把眼泪擦干,“就算最开始是因为这个,那后面就没有真心实意吗?”
“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里是盛京,大楚最繁华的地方,你谈喜欢,讲感情,说给谁听,兮儿,听娘的话,情爱就是过眼云烟,权力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平阳侯夫人语重心长道:“长公主和亲虽说是为了两国交好,可她是大楚的公主,就当为国为民,和亲是她当做的事,也只有她能做,兮儿你明白吗。”
“这一远嫁,没个几十年回不来,到时候没人会记得长公主,只会记得你,明白吗。”平阳侯摸摸赵颜兮的脑袋,“娘的女儿啊,你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对你好,不论你知不知道,都只能当不知道。”
赵颜兮心里一紧,“我不想做长公主的影子。”
“时间长了,她回来了,她就是你的影子。”平阳侯夫人笑容淡雅,“那时谁还知道长公主呢。”
知道自己女儿像长公主时,平阳侯夫人担惊受怕好些日子,怕冲撞天家。好几年赵颜兮都没出过门,都没在盛京转一转玩一玩。
想想女儿受的苦,平阳侯夫人就无法释然。
容姝不在了,凭什么自己女儿还要过那种日子。
至于徐景行,太后,那是他们自己凑上来的,怪得了谁,平阳侯夫人巴不得女儿更像长公主一些呢,学长公主会的东西,琵琶,跳舞。
学长公主烧的菜,学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平阳侯夫人觉得女儿的福气在后面,将军夫人算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是真正的福气。
赵颜兮神色发怔,她看了母亲好一会儿,才道:“娘,我不想荣华富贵,我不想做公主,女儿只想承欢膝下。”
她不想做容姝的替身。
“傻孩子,你是女子,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做自己就好了,难道你想被陆昭云说一辈子,兮儿,只要你的地位比她高,她就不敢再说你了。”
平阳侯夫人笑意温婉,“你听娘的,娘还会害你不成。”
赵颜兮慢慢止住泪水,兴许娘说的是对的。
她可以靠着这张脸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38. 第三十八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八天 你们……
赵颜兮的病很快就好了, 她的日子和从前一样,进宫面见太后,有时一住就是几天, 也能看见她戴着帷帽跟着徐景行进茶楼。
陆昭云在茶楼的隔间喝了半日的茶,等旁边的房间开了,就让丫鬟去请赵颜兮过来小坐。
赵颜兮倒也没推拒,大大方方过来了。
陆昭云曾以为赵颜兮年岁小, 心性不定, 所以才对那些“好意”动心, 她还觉得赵颜兮有些可怜, 谁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她一点都不觉得赵颜兮可怜, 反倒是可恨。
穿着锦衣, 戴着玉饰, 好像阿姝。
赵颜兮开门见山道:“听你那丫鬟说, 陆姑娘有事, 所以才要见我。”
陆昭云摇了摇头,“你怎么是这副打扮?”
赵颜兮笑了笑,“你是说这身衣裳还有头饰像长公主平常穿戴的?”
陆昭云咬咬牙, “明知故问。”
赵颜兮道:“我穿成这样,徐大哥和太后娘娘很高兴,陆姑娘, 穿什么不是穿呢。”她不图情不图爱,要的是真金白银, 总要把人哄高兴了。
陆昭云:“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当自己是卖笑的,把人哄高兴了?你比勾栏里的女子还要低贱,你以为你把人哄高兴是因为你吗?”
顶着阿姝的脸, 做这等下贱的事,陆昭云想把赵颜兮这张脸划烂。
赵颜兮随她怎么说,她做替身怎么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左右长公主不会回来。
“若无其它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也奉劝陆姑娘一句,管好自己的事。”
陆昭云气的往后退了几步,赵颜兮怎么可以这么想,真当这事是她和徐景行两厢情愿的事吗,谁有管过阿姝啊。
赵颜兮从茶楼出来,长叹了口气,纵使心里想,她只要钱,可是还是忍不住动心。
这阵子皇上对她也不像从前那般冷了。
容姝。
你就好好待在乌迩,再也别回来了。
——————
乌迩的雨要更寒,更冷,还夹着小冰雹子,容姝怕地里的庄稼冻伤了。
这可是乌迩人的命。
只不过,她光顾着担心秧苗有没有被砸,没顾着自己的帐篷,她坐在桌前写写画画,水滴就从头顶落下来了。
衣袖直接阴湿了。
容姝把金庭玉阶喊来,漏水也不是什么大事,找个盆接上就好了。
“把桌子挪一挪,放个盆子,等天晴了再把洞补上。”容姝先把书挪走,帐篷大,一会儿去别处看就行了。
两人点点头,麻溜把地收拾好,帐篷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流水声,还有呼啸的风声。
乌迩的帐篷不留窗,通风全靠门口的毛毡,都是晴日时把帘子掀开,不然会呼呼往里面灌风。
大把大把的风就从帐篷顶的小洞吹进来,呼啦啦的。
容姝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帐篷也在晃,原来稳稳当当的帐篷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
“金庭,帐篷是不是在晃啊……”
金庭道:“公主,是晃呢,奴婢去问问,怎么补帐篷,先架个梯子把帐篷补上吧。”
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夜里听着风声很难入睡。
金庭打着伞出去,直接去了王帐,如果王上不在,尼玛大人肯定在的。
可是今日下雨,不练兵,盐矿铁矿也停了,只留了人守着林地,所以耶律加央正在帐篷看兵书。
听见容姝帐篷坏了,他一脸惊讶,“坏了,哪儿坏了?”
金庭答道:“回王上,帐篷顶破了一个洞,应该是被雨水淋的,现在一直漏雨灌风,奴婢想着先让人把帐篷补上。”
耶律加央手指扣了扣桌子,“这样啊,本王去看看。”
耶律加央放下书,从柜子里翻出一块牛皮一捆麻线,几根针,又把角落里的的梯子搬着,支在帐篷外面,顺着木头柱子爬了上去。
他披着牛皮做的斗笠,但还是有雨水打在他脸上。
容姝在下面看着,心里担惊受怕得很,早知道就不补了,下着雨地上滑,帐篷也滑,听一晚上风声也没什么。
耶律加央踩得实,一步步登了上去,帐篷顶破了个洞,他拿出牛皮比着试了试,又把针和麻线拿出来。
一个大男人,从没做过针线活,穿线就穿了半天。
耶律加央一手按着牛皮,一手拿着针线,想把那个破洞盖住,谁知忽然间天边打了个闪,耶律加央伸手挡了一下,又被雷鸣惊得晃了晃。
他手下意识去抓最近的东西,只听咔嚓一声,帐篷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容姝看着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就像帐篷的口子一样大。
耶律加央也没想到会这样,他看看帐篷又看看容姝,“容姝,我手劲儿好像有点大……”
雨越下越大。
——————
王帐内,耶律加央问容姝要把床放哪儿,“这儿行吗,再竖个屏风。”
容姝问:“真的不能补了吗,不能用线把坏的地方缝上吗?”
耶律加央道:“你也看见了,我缝不好,刚又差点掉下来,别人上去我不放心,先把里面东西搬出来,别淋雨了,等天晴再修帐篷。”
容姝左看看右看看,“我和金庭她们挤挤也行,要不然去和乌音珠睡也行。”
耶律加央道:“再把床搬过去,下这么大的雨?”
这么大的雨,又是补帐篷,又是搬东西,显得她这个王妃忒不善解人意,事儿又多。
可是住耶律加央的帐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姝想起那个梦,梦里耶律加央就趁着雪压坏帐篷,把她留在王帐里。
容姝道:“还是算了,就住这里吧,屏风就竖这儿。”
耶律加央帐篷极大,故而显得有些空,床,柜子,书案书架,还有吃饭的桌子,椅子,他把这些挪了挪,空出一大半的地方给她用。
容姝的东西就多了,好几个木箱子,床有拔步床,看书的贵妃塌,罗汉床,椅子都是梨花木的,书架古朴,还有小桌子小杌子。
隔着一面屏风,把一顶帐篷分成了两间屋子。
容姝忍不住看了一眼,耶律加央住的地方倒是干净,他也不像草原的汉子。
脸白,好看,会收拾东西。
耶律加央一样一样问容姝东西放哪儿,“一会儿你看看有没有湿的,雨季东西容易发霉,你先住下,等天晴了再给你重新扎顶帐篷。”
容姝点了点头,“今天多谢你了。”
耶律加央怔了怔,然后扯出一个笑,“跟我说什么谢,都是应该的,对了,中午吃什么?”
耶律加央说的有些仓惶,因为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个多时辰,而且雨天要么吃面条要么吃锅子。
容姝道:“吃手擀面吧,再炒两个菜,刚看见有几块腊肉,放久了忘了,今天收拾东西才看见。”
牛肉高汤,加了野鸡蛋的手擀面条劲道十足,早春长出的野菜撒一把,再来一道腊肉炒蒜苗,葱花炒鸡蛋。
炒鸡蛋的口感是熟而嫩,乌迩不养鸡鸭,所以捡几个野鸡蛋就宝贝地不行。
耶律加央想下回商队回来,带能敷的鸡蛋,他去林子里打几只野鸡,留着孵蛋,蛋生鸡鸡生蛋,冬天养在帐篷里,仔细照顾,没准能养好。
耶律加央看容姝爱吃鸡蛋,所以想养鸡下蛋。
“你多吃点,你看着太瘦了,得多吃点。”耶律加央给容姝夹了好多菜,容姝想到了一个词,讨好。
吃过饭,耶律加央把碗筷收拾干净,两人住的地方,不好让金庭玉阶候着,洗菜切菜,洗碗筷,耶律加央都是抢着干。
刷完碗筷回来,耶律加央道:“雨还下着呢,你先睡一觉,我下午有点事,晚饭前能赶回来。要是嫌冷柜子里有皮毛,铺那个暖和。”
隔着屏风,耶律加央偷偷望了一眼里面,一个人住的时候怎么都好,多了个人,又是喜欢的人,离近了怕唐突,离远了怕她瞎想。
耶律加央有时想,容姝是他的王妃,本就应该同床共枕,同塌而眠,要是当初她刚来的时候,直接按乌迩的礼节大婚,容姝早就住进王帐了。
早就住进王帐了,没准小崽子都有一个了。
他们的孩子,绝对比乌音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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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容姝睡得床就是深红色的拔步床,用的上好的红花梨木,经年不蛀不腐。
床上铺着锦被,是正红色的,长公主出嫁,一切循仪制,嫁妆都是黄色,正红色。
为数不多的几件淡色衣裳,被子,是来这儿新做的。
蜀地绣娘绣的被面,一针一线都是心血。
这样的东西自己盖的时候觉得好看,舒服,暖和,可放在王帐里就觉得太喜庆了,和这里格格不入。
一面屏风,两个世界。
容姝想到了一个词,交融。
她让金庭把被子换了,换成一件藕荷色的,枕头褥子也都换了,连穿着的寝衣都换成杏色。
金庭玉阶不再守夜,容姝不知道自己还睡不睡得着。
入夜,耶律加央在屏风的另一边梳洗换衣,草原没中原那么多的习惯,衣服脱了就能睡觉,睡得还安心,耶律加央根本没有寝衣这个东西。
他下面穿着裤子,上面一件衣服没穿,他把水倒出去,然后站在屏风前问容姝,“要热水吗,金庭还说你要汤婆子,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弄?”
容姝心里一紧,汤婆子能让被窝热热乎乎,只是乌迩太冷了,现在还下着雪,睡前放进来的一个已经凉了。
金庭玉阶不在,她就算被冻醒也没办法。
容姝道:“不用,已经弄好了,你早些睡吧。”
耶律加央嫌大楚的女人墨迹,“怎么弄跟我说,不然明天你那两丫鬟又该念。”
他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冲容姝伸出一只手,“给我。”
容姝惊了一瞬。
耶律加央怎么这样,他怎么直接就过来了,他不知道屏风是做什么用的吗,他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容姝眼睛瞪大,一张脸吓得煞白。
耶律加央读过诗书,上面有写中原女子的诗句,他以前总不明白那些词句的意思,现在突然就懂了。
耶律加央看看容姝,又看看自己,一时还不明白容姝这个样子是为何,后知后觉,他懂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常年捂着,身上白,又因为动的多,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
容姝肯定没见过男人,所以才吓成这样。
耶律加央摸了摸腹部的肌肉,挑眉道:“真麻烦。”
他回去披了件衣裳,又过来问容姝汤婆子的事,“快点说,唧唧歪歪的,弄好了睡觉去。”
容姝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被窝里把汤婆子掏出来,“把盖子拧开,灌上热水,小心别把外面的线□□湿。”
圆滚滚的一个汤婆子,外面还套了线套,是淡紫色的,上面绣着格桑花。
还挺好看。
耶律加央道:“一个够吗,多给你弄几个?”
容姝想,晚上凉了耶律加央肯定不会管她,还不如现在多灌几个。
容姝指了指柜子,“那个里面,全给灌上。”
耶律加央抱着五个汤婆子灌水,隔着屏风,容姝听着哗啦啦的水声。
不一会儿,耶律加央就把汤婆子抱了过来。
“晚上有事叫我,喊我名字。”
容姝轻轻点了一下头,“多谢,你也早点睡。”
耶律加央道:“哎,我说你跟我说了好几声谢了吧,你们大楚表达谢意,就口头说说?”
容姝抬起头,“不是的,我是真想谢你,只是不知道你需要什么。”
耶律加央道:“那你明天帮我把衣服补补吧,乌音珠缝东西跟狗啃的一样。”
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用针线。
容姝嗯了一声,耶律加央笑着道:“早点睡吧。”
容姝以为自己睡不着,再不济也得很晚才能睡,谁知道很快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从她被子里摸了什么东西出去,第二天一早,她发现被子里的汤婆子还是热的。
39. 第三十九章 来草原的第三十九天 “你……
好像除了换了个地方睡, 其他的都和原来一样。
容姝贪恋被窝里的暖意,赖在床上不起,不知过了多久, 屏风那边传来动静,耶律加央收拾好出门了。
接着,金庭玉阶进来了。
两人一晚上没睡,就怕耶律加央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幸好幸好。
“公主, 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容姝道:“那就梳洗吧, 对了王上什么时候走的。”
又是年关, 又是下雪, 没什么事儿, 耶律加央怎么还出去呀。
金庭道:“王上刚走不久, 奴婢就赶紧进来了。”
两人脸上隐藏着焦急和担忧, 想说又不敢说, 怕惹容姝伤心。
在乌迩的日子太苦了,从前她们三个在帐篷里,过自己的日子, 还能出来和乌迩人说说话,现在在耶律加央眼皮底下,事事受掣肘。
容姝明白金庭玉阶的担心, 但她没说,有些事越是说越是害怕。
“那快点收拾, 早上就随便吃点。”
容姝还记得昨晚,耶律加央让她帮忙补衣服,吃过早饭快补上,她不想欠耶律加央的人情。
如果补衣服不够偿还的, 就给耶律加央带几天饭,这样总行了。
容姝让金庭问问耶律加央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就给他带一份。
耶律加央倒也没客气,他也是头一次吃正宗的大楚的吃食,精致好看,但是不太够吃。
孤男寡女,在一间帐篷难免不自在,耶律加央等到中午才回去。
容姝已经把他的衣服缝补好了,缝好的衣服折好放在床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这几件已经缝好了。”
“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说就好了。”容姝很感激耶律加央,感激他救了她,如果不是他,她们主仆三个很可能死在雪中了。
耶律加央把衣服抖开,容姝缝的和玛吉婆婆乌音珠缝的不一样,她在衣服上绣了花,绣的是竹子和松柏,青绿色,很好看。
耶律加央笑了笑,“再说吧,早上饭挺好吃的。”
再说。
虽然容姝认为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可耶律加央让她报恩的时候只说缝衣服,怎么还有别的。
容姝哦了一声,“那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生在西北,长在盛京,在宫中常常下厨,好吃还有手好厨艺,来乌迩也会时不时做两顿。
乌迩不缺肉,她们在这儿吃的还挺好的。
耶律加央挑了一下眉,“那就一块吃,你想吃什么我让尼玛送来。”
容姝觉得尼玛这个名字有点怪,又想不出哪儿怪,“嗯嗯,早上的汤婆子,多谢。”
耶律加央:“我不是说了,要谢就好好谢,多谢多谢多谢多谢多谢,谁都会说。”
容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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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加央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对乌迩的百姓,他从没笑过,长得高,僻巷好看,要不冷着点,谁服气他这个王。
但在容姝身边他可以随便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容姝这个梦做的很长很长,醒来时却没过多久,正好能看天边的晚霞。
夕阳从远山滑下,天边留着一丝红霞,长歌饮马,炊烟袅袅,容姝想,她来这儿一点都不后悔。
等夜深了,耶律加央才回来。
他淋了一身雨,冻得牙直打颤,进帐篷之后金庭玉阶一愣,忙去烧热水。
容姝问:“怎么淋成这样?”
耶律加央道:“雨下大了,晚上你可别出去,外面可冷了。”
乌迩就是这样,天热的时候被太阳一烤能化掉,天冷了连帐篷都不敢出。
耶律加央的衣服全湿了,他道:“我先洗洗再吃饭,你等我一会儿,快得很。”
等热水送进来,容姝就回避了,她觉得两个人住一块还是不方便,等天晴了一定要把帐篷搭好。
隔着屏风,水声清晰可闻,容姝翻了两页书又把书放下,打开首饰箱子看两眼就合上了,那边声音还没停。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终于停了,容姝听见耶律加央道:“容姝,拿来的衣服被我弄上水了,你再给我拿一件。”
他说话的语气太平常,好像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洗澡沐浴,为他拿一件衣服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容姝道:“你自己拿吧,我……”
“我身上都是水,过去还得把地弄湿了,衣服就在柜子里。”耶律加央咳嗦了两声,“容姝,水要凉了。”
容姝浅浅应了一声,屏风另一边热气弥漫,耶律加央坐在浴桶里,容姝径直朝着柜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拿哪件衣服?”
耶律加央:“青色那身。”
容姝找到青色的那身,在昏黄的烛光下,她发现衣服的领子磨破了,坏的地方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耶律加央见容姝迟迟不过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容姝道:“衣服坏了。”
耶律加央:“哦,早就坏了,你看看别的,有好的没。”
容姝翻翻别的,坏的坏,破的破,大约是梦里补过,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件,容姝赶紧给耶律加央拿过去。
这件是白色的,不耐穿,所以耶律加央很少穿。
还是容姝给他做的。
耶律加央朝容姝笑了笑,还没等说话,容姝就瞪了他一眼,去屏风另一边了。
“等我把水倒出去就吃饭,晚上你要想洗澡,我给你烧水拎水。”
那边没动静,耶律加央继续道:“你怎么拿这身,你送我的我都很少穿。”
容姝道:“你衣服都破成那样了,怎么不补一补。”
“乌音珠缝的跟狗啃的似的,玛吉婆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容姝道:“你缝的东西那个样子,还好嫌乌音珠缝的不好。”
宁可破着穿。
耶律加央道:“那不然明天你给我补补?你是我的王妃,按照大楚的习俗,不就是男子出门打猎种地,养家糊口,女子在家……”
说洗衣做饭不好,这活他也能做,让容姝洗他的衣服,耶律加央舍不得。
“女子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耶律加央道:“你不想补就不补,我这样穿也行,就是别人的衣服都有人补,就我没有……”
容姝道:“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收拾好赶紧吃饭。”
雨天容姝就喜欢吃面条,火锅这种热热乎乎的东西,她点了小炭炉,两个人用小锅就行,切了牛羊肉,又卤了肉。
菜是今年新长的小白菜,嫩的出水,去年的萝卜,放的甘甜,打了野鸡蛋的手擀面,容姝想到时候试试压红薯粉,吃火锅怎么少得了豆皮粉条呢。
现在东西能卖到永州,容姝想多赚些钱。
就算赚不了钱,能改变乌迩人的生活也是好的。
“还是火锅好吃。”耶律加央喜欢吃肉,一层肉片染上了汤底的味道,然后蘸点麻酱,连涮菜都是好吃的。
容姝道:“冷天吃热锅,不过说起来大楚入春,天暖和了,永州的火锅卖的应该不如以前的好。”
钱赚的也不如以前多。
在耶律加央看来,这个生意更像是玩的,给容姝玩的,赚不赚钱,赚多少钱都无所谓,反正乌迩靠的是皮毛,马匹,铁器。
耶律加央道:“从乌迩运活牛活羊过去不容易,等天热了更难,容姝,要是生意做不下去,你也别难过,我养得起你。”
容姝笑了笑,“哪儿会,我做生意也不是为了自己……”
耶律加央喝了一大口青稞酒,“我知道,是为了乌迩。”
“所以我更不希望你受累,”这要放在大楚,就相当于容姝嫁过来,婆家有十几万人的拖累。
容姝看了耶律加央两眼,然后低下头,“我吃了睡睡了吃,能受什么累,你快吃吧,多吃点。”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在,耶律加央都觉得是他不好乌迩不好,而她是千金之躯,和亲远嫁不算,还要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度过余生。
她能感觉到耶律加央的喜欢,喜欢的小心翼翼。
吃过饭,耶律加央把锅碗筷子刷了,这和大楚不一样,大楚的皇帝什么都不干,成天只批奏折,上朝,只有农桑节的时候才会下田侍弄几撮庄稼。
他有好多仆从侍女,住着最豪华的宫殿,吃着最好吃的佳肴。
耶律加央一点都不一样。
趁着耶律加央刷碗的功夫,容姝去梳洗,拆了发髻,换了寝衣就立马钻进被窝。现在没冬日那么冷,盖好被子就行,不用汤婆子。
她用被子遮住耳朵,静静听外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加央进来了,他脚步轻,动作也小,站了一会儿问道:“容姝,你睡着了?”
容姝想,装睡算了,反正耶律加央也不会过来看她是不是真睡着了。
谁知,耶律加央又问了一遍,“你睡着了吗?”
容姝翻了个身,“睡着也被你喊醒了。”
“我声音很小,你肯定是没睡着,吃不吃烤红薯?”
放久的萝卜甜,红薯更甜,乌迩的红薯是沙沙的口感,还面,烤出来红薯皮流薯蜜,瓤绵软。
就是吃的时候弄一手,容姝嫌麻烦。
容姝道:“不是刚吃完吗,哪儿有大晚上吃烤红薯的。”
耶律加央道:“大晚上怎么了,我看你晚上光让我吃,自己没怎么吃,吃吧,我来烤。”
容姝爬起来,“那我吃一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乌迩这个地方,容姝现在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好到什么都能卖钱。
红薯瓤金黄泛着淡红,入口绵软,外面一层有点焦,里面的香甜,耶律加央烤了两个,容姝吃了一个。
等吃完,耶律加央任劳任怨地收拾东西,又给容姝打了热水洗手,“吃饱就好好睡觉,别想东想西。”
大约是容姝脑袋和耶律加央手离得太近了,又或者是帐篷里的气氛太好,耶律加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睡吧。”
屏风外的桌子上留了一盏灯,容姝愣愣地那点烛影,“我都是熄灯睡的,吹了吧。”
耶律加央低头就把灯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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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是商队出发的日子,带足干粮和水,再把牛羊装上车,还要带它们路上吃的牧草,一切收拾妥当,商队才出发。
从乌迩到大楚的路早已经摸清,去年今年走的又多,这条路熟得很,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要小心牛羊不要在路上被饿死。
等商队终于到了永州,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五月初,天气渐热,肉摊卖肉都是现杀现卖,隔夜的肉一眼就能看出来,价格上也便宜许多。
时节原因,这会子大家都爱吃淮扬菜,清淡,又有君子之风。
不过奇就奇在永州的一家卖锅子的,生意火爆程度不输淮扬菜。
锅底是牛油辣锅,香极了,辣的爽,辣的痛快,吃完一顿浑身上下冒热汗,还有这家火锅店的肉,和平常吃的不是一种肉,有牛肉就不说了,那个羊肉味道又浓又嫩,这么一春吃下去,肥膘都贴了五斤。
张掌柜赚了不少银子,人也胖了一圈。
谁说做吃食不赚钱的,那是胡说,一盘羊肉半斤卖一两银子,客人都是几盘几盘地点,上上下下都是利润,怎么不赚钱了。
又有多少靠着吃食富甲一方的。
卖锅子怎么了,照样把日子过好,现在永州谁人不羡慕他家的火锅店,还到处打听,他们牛羊肉是从哪儿买的。
张掌柜心盛之余忍不住想,这里面还有钱赚呢,就拿牛羊来说,除了涮着吃的,剩下的骨头,肉还有不少,得寻摸另外的吃法,他看灌汤包就很不错。
两个一起卖,赚的钱才多呢。
客栈的后院现在就养牛羊了,吃着牧草,喝着泉水,伺候得比人还精贵。
张掌柜每天就盯着牛羊好不好,查查帐,一天就过去了,至于把火锅店开到盛京江南去,他有过这个念头,后来慢慢地就不了了之了。
乌迩的商队送牛羊,检查好记上账就行了,再把月前的帐结了,有时不结账,乌迩的大人会让张掌柜买东西,毕竟大楚人买什么都方便。
张掌柜看都是种子,粮食,吃的,布匹,反正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就应下了,予人方便也是予几方便。
除此之外,他更关心牛羊下个月能不能多送两头,乌迩到大楚的路何时能修好,要不然直接来永州放牧,再方便不过。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虽然两国互通有无,允许商队往来,但异族毕竟是异族,他倒希望有朝一日,两国真能亲如一家。
这样他就去乌迩做生意去。
张掌柜把商队的人安顿好,留领队借一步说话,“大人,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下个月要多多的肉。”
40. 第四十章 来草原的第四十天 就算像又……
张掌柜道:“是这样的, 永州生意不错,我就想着把生意做大点,先把店开遍西北十三城。”
这回达娃没来, 是新的领队,名叫桑杰。
桑杰面不改色,只是心里觉得张掌柜口气大,还没开遍永州, 就想着开遍西北十三城。
桑杰道:“从乌迩到永州可不容易, 能运这么多头牛羊过来已经是极限了。”
牛羊都是庞然大物, 要做车, 半个月就送一次, 一次至少五头牛十头羊, 就要三四十人看着。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张掌柜脸跟苦菊花似的, “大人, 方法总比困难多是不, 不然再给您加半个点……”
赚的银子分别人,多分一文钱都心疼肉疼,半成, 是张掌柜咬牙让出去的。
等十三城都开了火锅店,他也不差这半成银子的钱了。
桑杰看着有些意动,张掌柜脸上由云转晴, “大人慢慢考虑,我这儿不急。”
桑杰仰了仰头, 乌迩人一向高大,这样几乎比张掌柜高一个头,他道:“不用考虑,乌迩让半成利, 只不过以后有人问肉哪来的,掌柜要说是乌迩的牛羊。”
“还要说是长公主做的火锅底料,这才行。”
张掌柜一脸为难:“这……”
虽说又不一定有人问,说了也没什么,每回乌迩人来,也有不少人看见,可要说是乌迩的牛羊,总觉得大楚没好东西一样。
桑杰问道:“掌柜的意下如何?”
张掌柜搓搓手,“乌迩大楚本就亲如一家,长公主做出来的东西,小的哪敢居功,该说该说。这牛羊本就是从乌迩运过来的,若有人问起,自然实话实说。”
桑杰道:“那把文书也改一改吧。”
张掌柜点了点头,长公主是好人,乌迩人各个性情豪爽良善,要是真能几十年不起战火,那才是为国为民。
现在火锅店一天能赚四五十两银子,一个月一千多两,店开得越多赚的越多,多半成利就多不少钱。
什么都不做,只提一句就多拿半成利,张掌柜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入夜,火锅店人满为患。
黄色的铜锅里冒着赤红色的辣汤,辣椒花椒,还有葱段姜片不时翻滚出来,火锅店只有辣锅,掌柜原以为太辣会影响生意,谁知道永州人一个个宁愿辣的冒汗也来吃。
堂厅八张桌子全部坐满,楼上新开的雅间已经定到下个月了,每张桌上都摆了两三盘肉,一两盘菜,有的桌上还放了毛肚。
这是领队大人告诉他的,七上八下放火锅里涮一涮,口感爽脆,别提多好吃了。
只不过一头牛身上就那么多的毛肚,所以这是卖的最贵的。
张掌柜在堂厅转了一圈,看生意不错就准备上楼。
谁知桌上的客人把他叫住,“掌柜的,吃来吃去还是你家的火锅最好吃!”
自从火锅店生意好了之后,永州的火锅店就跟开花似的,这一家那一家,这人图新鲜,哪家都得尝尝,吃过之后才知道谁家的最好吃。
而且百吃不厌。
“肉嫩还新鲜,牛肉是牛肉味,羊肉是羊肉味,汤底也好吃,来你家一个人就能吃一盘肉。”
招呼着朋友,还得多点几盘。
“怎么就你家肉好吃,别家的都不行。”大约是喝多了,吃爽了,话也就多了。
张掌柜道:“客官有所不知,这火锅底料出自长公主之手,牛羊肉是乌迩的,那边以游牧为生,故而肉肥瘦相间,香嫩又劲道。”
客人一愣,下肉的筷子都停了一瞬,火锅的热气笼罩在脸上,似虚似幻,半响过后,客人问道:“长公主做的火锅汤底?”
张掌柜如实答道:“没错,这些都是从乌迩运过来的,牛羊现宰,肉都是极新鲜的,长公主和亲之后,两国来往就多了,是咱们当百姓的福分。”
生在边境,见过不少战火,比别人更知晓民族大义。
客人使劲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好吃,原来是长公主做的,真是了不得啊,以后我得常来你这儿。”
张掌柜点点头,“那可不,长公主嫁到乌迩一年多了,带着两国的日子都好了。”
这是句实在话,客人喟叹道:“多亏了长公主,我等才有口福。”
不起战火,友好互通是所有人的心愿,以后兴许有更好的东西,女子如斯,他们男子怎能庸碌无为。
张掌柜没想到提一句长公主,把几个大老爷们惹得泪眼汪汪,更没想到因为长公主,更多的人来火锅店吃火锅,楼上包间的位置直直订到了七月份。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张掌柜租了铺子,在庆州开了一家火锅店,名字叫做晋阳火锅店,当然,名字的事早早就和桑杰打了招呼。
两处火锅店生意火爆,就是天热也没抵挡住客人的脚步,声明渐显,直接传到盛京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没有,永州庆州开了两家火锅店,名叫晋阳。”
消息传到盛京已是六月初,天气越发热,什么都吃不下。
一群夫人在凉亭下吃茶,茶水换了几壶,桌上的点心一块都没动。
“听说了,原以为是多么雅致的东西,没想到这么上不得台面。”平阳侯夫人饮了口茶,见一桌人不吭声轻笑道:“瞧我这嘴……长公主做的,什么都是好的。”
一群夫人眼观鼻鼻观耳,如今平阳侯府风头正盛,什么宴会,小聚,平阳侯夫人都会过来,惹不起又躲不起。
亭里吹过湖风,平阳侯夫人浅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丞相夫人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面前的茶杯上,“平阳侯夫人忘了自家是怎么起来的吗,怎么还说别的上不得台面。”
一众夫人掩帕而笑,见有人敢开口也不怕什么了。
“就是啊,要说最上不得台面的难道不是拿着长公主的东西却说长公主的坏话,火锅店怎么了,若开在盛京我天天去吃。”
“那没准平阳侯夫人也开家火锅店,就是不知道味道有几分像长公主家的。”
平阳侯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等她发作,又听一人道:“就算像又如何,赝品始终比不上真迹,前阵子我家夫君得了一副宋先生的画,结果同僚家里也有一副,拿出来一比才知道谁真谁假,那人羞得都要钻到地下去了。”
“为了一时风光,逞那英雄做什么,你们说是不是。”
“听说徐公子对长公主情根深种,长公主的火锅店,就算远在万里也要吃一吃吧,若以后长公主回来了,那才有趣呢。”
平阳侯夫人不想听了,道了句身体不适就坐车回府。
今日徐景行本约了赵颜兮去采荷,谁知赵颜兮却在家。
赵颜兮脸色不太好,看了眼平阳侯夫人就转过头去,低头看书,如今,她看的书都是容姝喜欢看的。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徐公子呢?”
赵颜兮道:“徐景行去西北了,一早就去了,他人不在,我就回来了。”
赵颜兮去了冠军侯府,只见到了门房,不是所有人都移情,门房说话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他去西北,就让你白去一趟?”
赵颜兮不想回答,她觉得她像个物件,和扇子,书本一样,在徐景行眼里,还比不上一块玉佩。
那日她不过是把玉佩碰到地上,掉进地毯里,连一道纹都没磕出来,徐景行就把她推倒在地。
脸冷得像冰一样,“这里不许进,这里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动。”
平阳侯夫人见女儿不说话,语气越发急,“他去西北做什么?”
赵颜兮深吸一口气:“谁知道呢,兴许是吃火锅去了吧。”
平阳侯夫人倒吸一口气,“吃火锅?!他疯了吗!”
从盛京到永州几千里,就为了吃火锅,平阳侯夫人心里涌起一股害怕,她想过容姝几十年不回来,老死在乌迩。
也想过过几年大楚国力昌盛,攻打乌迩,容姝回来也是残花败柳之身,容颜已逝,不足为虑。
唯独没有想过容姝时不时出现在大楚人的耳边,跟一根刺一样,拔不掉还越刺越深。
偏偏她是为国和亲,平阳侯夫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赝品和真迹。
假的还没成真呢,真的怎么就要回来了。
凭什么一个火锅就能把人叫走,凭什么。平阳侯夫人只能先安慰女儿,“他想去就去吧,冠军侯私自离京是大罪,总有他受的。”
果不其然,徐景行一走,消息就传进了皇宫。
容誉为国事烦忧,年前四五月份江南一带阴雨绵绵,洪涝赈灾,幸好无战事,西北一带安乐和平。
一想到西北,容誉就会想到容姝,一年多了,皇姐还能等他多久,皇姐是不是也在等着他。
攻打乌迩要靠徐景行,徐景行私自离京,容誉却动不得他。
别人或许不信徐景行远赴西北是为了打听容姝的消息,但容誉信,如果不是分身乏术,他也会去。
张绪不敢劝,更不敢吱声,每日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他发现皇上脾气越发古怪,根本猜不透皇上想什么。
现在有长公主的消息传回来,才有了从前的几分样子。
容誉也知道自己变了,他想变回去,他怕皇姐回来不认得他,不要他了。
皇姐想做什么,他都会帮忙,皇姐讨厌的人,他会给杀了,只要皇姐能回来。
容誉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眉心,“张绪,把玉兰香点上。”
他又头疼了。
至于那个赵颜兮,母后怎么就不听劝呢,皇姐是皇姐,赵颜兮是赵颜兮,他能看在皇姐的份上对赵颜兮宽恕几分,但忍不了有人打着皇姐的旗号做下贱的事。
若不是看在赵颜兮能掣肘住徐景行,他早把这个女人杀了。
容誉心心念念着皇姐,可容姝从未想过他,她忙着压红薯粉,去年产了好多红薯,吃不完呐,马上新红薯要下来了,去年的久放会坏,先给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