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时间, 向来耗得快。
原本说好10点左右就能回店里的路音，始终没有出现。
虽然路音有发微信说检查时间要延长，估计会晚点回来, 但等到了12点还没见到她人影时, 李娇还是感觉有些不对。
不是只需要去内分泌科检查嘛，按理说内分泌科总不至于照CT或者X线那些，最多查个血什么的, 需要花这么长时间？还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看着手机, 半小时前她发过去询问情况的消息, 直到现在路音也没回。
这可从来没有过，两人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 路音向来是个回消息特别积极的人，除非不知道回什么好, 否则一般看到消息就会立马回复。
难不成她手机没电了？还是打个电话试试吧。
点开通讯录，跟微信比起来，李娇跟路音电话联系的倒是少。只是微信可以临时不回消息, 电话却一般不会不接。
打了两次, 第三次终于打通了的李娇，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路音中午还回不回来吃饭，今天她点了两人最爱的那家店的烤肉饭。
但最终，这顿饭也没有吃成。
“病危通知书给我吧，你看半天了。”
弯了弯眉,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病号服的路音，看着旁边终于止住眼泪的李娇笑得很轻。
红着眼睛，从到病房看见人就开始哭到现在的李娇, 紧紧地握着手里薄薄的病危通知书, 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昨天人不还是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怀疑是白血病？
路音哪儿像是生病的样子，明明身上又不痛又没流血，怎么可能突然就生病了。
还说什么随时可能危及生命，只是血小板低一点而已，输点进去不就好了，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不是都住进医院了吗。
嘴唇抖了抖，看着刚做完骨髓穿刺还不能下床的路音，李娇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看着她也不说话，只哭个不停。
“好了好了，我这不还好好的嘛，人家医生也说只是可能有危险，你哭什么。”
骨髓穿刺的地方还在不舒服，原本做完骨髓穿刺后需要卧床休息半小时，但看着一个劲儿盯着自己哭的李娇，一只手还输着液的路音下意识想探身去拿旁边的纸巾。
但还没等她动作，李娇却已经先一步拦住了她的手。
因为医生说不能让路音磕碰到以免发生出血，所以进来看见人后李娇也不敢抱，这会儿也只哑着嗓子道：“你别动，万一碰到什么地方又淤血怎么办。”
“我这不是怕你哭，你哭这么久，我都担心你缺水了。”路音笑着把手缩回被子，开着空调的病房里，温度稍微比外面要低。
没有理会她故意想逗自己笑的话，吸了吸鼻子，李娇好歹是强忍住了眼泪，也怕自己弄得路音心里难受，便也只假装反驳道：“我才不会缺水。”
由于是C市最好的医院，市人民医院的患者向来多，床位也都是供不应求。这会儿路音住的病房便不止是她一个人，隔壁还有个女生。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怕吵到其他人，李娇说完话后稍稍压低了声音。
“你电话里说要带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其他缺的等会儿我去楼下超市买了拿上来，你还需要什么吗？”
搓着指尖，骤然听到路音生病消息的李娇，似乎除了哭以外，就是想努力做点事希望能帮上忙，但她能帮的好像也不多。
不出意料地看着路音摇了摇头，她现在暂时不需要什么。
还没有确诊的情况下也不好决定后续治疗方法，总之现在不管有多心慌，也都要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目前医院也只是在针对DIC和查血的结果对症治疗。
“暂时不需要什么，只是今天要麻烦你在医院陪着我了，等明天结果出来我找个护工就好，听护士说医院有专业的护工。”
“不过店里我估计暂时顾不上，虽然岑风跟我学得很认真，但到底才刚接触花艺不久，没办法独立做事。你最好赶快再找个花艺师，临时工也好，免得停工让客源流失。”
“我这里有几个熟悉的花艺师联系方式，你打电话……”
明明从知道自己生病到现在还没有一天的时间，但似乎路音已经在逐渐接受这件事，甚至还称得上是有条理地开始安排自己的生活，让李娇坐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
该说是人类本就坚强吗，还是命运弄人。
为什么得病的人偏偏是这么好的路音
“什么麻不麻烦的，你还跟我客气啥。”
侧脸隐去又从眼角冒出来的泪，把手里的病危通知书放好，李娇没说什么自己长期来照顾的话，只认真道：“现在你就安心治病，店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照看好的，另外——”
抿了抿唇，从接到电话后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再三思考后，李娇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你跟原哥说了吗？他就在这医院工作，不管怎么样，让他跟你的主管医生打个招呼也好，咱们国内跟国外又不一样，找个熟人好办事，人情关系也不能小看。”
出身社会早的李娇，有些思想观念跟路音不一样，其中尤其对人情往来看得很重，连带着到医院看病也是这样，当初林原如果不是医生她还真不一定会这么热情。
对上李娇关心的视线，路音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是输液有些难受，见面后直到现在李娇似乎才在她脸上看到了点虚弱。
“没有，他今天值夜班估计很忙，等明天下班了再说吧，这里的医生都很好，不用担心。”
医生好不好李娇不知道，但听见路音这么说……
红肿着双眼克制地看了看路音的脸色，想想两人开始交往的时间，李娇一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男朋友和老公总归是不一样。
“那你家里人了，有没有跟他们讲，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接机。”和话痨的李娇比起来，路音并不怎么爱说话，尤其是关于她家里的事情。
当初路音爸爸去世公司破产的事，因为上了新闻的原因李娇倒是知道一些，但后面她出国后的生活以及国内还有哪些亲人，这些李娇就不是很清楚了。
只不过当初说好一起投资开店的时候，路音提到过她妈妈在国外已经再婚了，好像还给她生了个妹妹，只是关系算不上太亲近。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路音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哪怕她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应该也不至于都不回国来看看她吧。
知道路音一向不喜欢谈起家里的事，这句话李娇也问的小心，不出所料，摇了摇头，路音脸上的表情没变。
“不急，后面再说吧。”
越长大，好像越害怕麻烦别人，即使这个别人曾经那么亲近。
市人民医院今晚的夜班，大部分科室依旧很忙。
不止是血液内科收了很多病情严重的新病人，骨科的手术也一台接着一台，有个车祸病人需要截肢，从手术台下来后已经快凌晨3点了。
换掉洗手服，出了手术室，开医嘱看病人嘱咐家属，最后带着规培医生换了两个药，终于歇下来在医生办公室坐会儿的林原，眼底透着微微的青色。
深夜急诊手术，的确很耗费精力。
转过身，从旁边置物架上拿下一个马克杯，林原准备给自己泡杯咖啡，毕竟后半夜估计也没有时间躺下。
但几乎是他刚打开咖啡罐，办公室就闻着味道走进来一个人。
董江源，和林原同期入职医院的血液内科医生，主要擅长于白血病、骨髓瘤和淋巴瘤等血液系统肿瘤的精准诊断和个体化治疗。
和林原不同，董江源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博士，两人求学经历没有重叠，但偏偏是同一批新职工，当初新职工培训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后面各自入科后偶尔下班了也会约着出去聚聚。
看着同样眼冒血丝的董江源，林原倒没有吝啬，举了举自己手上的杯子。
“来一杯？”
深夜苦咖啡，无疑是夜班通宵续命神器。
刚会诊完骨科一个病人的董江源，跟周围其他人抬手打了打招呼，然后便满脸疲惫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手还没忘记握住鼠标。
白色的箭头移动，点开会诊记录，边写董江源边苦大仇深地点点头，声音嘶哑，“来点，这夜班简直是要我命，刚躺下就被叫了起来，听说是西环路那边出了车祸？”
“嗯，晚上车速太快，三个人都伤得不轻。”
棕黑色的咖啡粉被滚烫的开水淹没，散发着浓郁酸涩气味的液体逐渐从滤纸滴落，拿一次性纸杯给董江源滤了满满一杯咖啡，放在桌上，林原没有走开，目光随意地落到对方正在写的会诊记录上。
“今晚你们科也忙？”
严格来说，像市人民医院这种三甲医院，夜班很少有不忙的时候，但累成董江源今晚上这样倒也不多见。
叹了口气，也许是终于有人可以说说话，平时话本来就多的董江源，这会儿一脸头疼地开始抱怨。
“不止今晚上忙，老高年前刚辞职，芹姐跟小丁这两个月还都休了产假，最近病人又多……”
不比骨科全汉子的设置，血液内科今年确实有些人手不足，正在育龄期的两位女医生同时怀孕休产假，不怪董江源最近忙得抽不开身。
随口抱怨了几句，不好说太多的董江源发泄完后，到底没再多谈科室里的事，只把话题转移到今天的病人身上，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满腔感慨。
“干我们科真的是要心态好，毕竟重病患多，心理承受能力绝对要强。”
“就说今天小江白班的时候收的那个新病人，特漂亮的一个年轻姑娘，除了明星以外我还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偏偏可能得了白血病，你就说可不可惜。”
惋惜地摇摇头，顺便敲完会诊记录的最后一个字，董江源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拿起桌子上的咖啡给自己续续命。
没有对他刚才说的病人发表什么评价，稳重的林原医生一贯是相对话少的，这会儿听完也只是平静地垂了垂眸，情绪不见太多波动。
对于每天都在与生命打交道的医护人员，疾病与生死的话题，大概早已习以为常。这种态度偶尔会被误认为冷漠，但其实更多是冷静，冷静正是因为对生命的尊重。
本来也只是随便聊聊的董江源没说太多，喝完一杯咖啡后，到底还忙，没有再多耽搁就揣着手机又冲回血液内科继续值夜班了。
脚步远去，看着桌上空了的咖啡杯，林原随手把纸杯扔进旁边的黑色垃圾桶，随后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指尖最终停在和路音的聊天屏幕上。
今天，发给路音的微信一直没有回信。
虽然路音提前说了今天有事，但忙得不回消息却是没有过。
沉了沉眉，再等几个小时后便是天亮，有耐心的男人决定下班后先去趟花店。
八月份的C市，天亮的还不算晚，六点多钟就隐约能看到朦胧的天光，与深沉的黑夜完全相反的色调，提醒着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夜班交班，处理好自己的病人，脱下白大褂，开车出医院停车场的林原因为一夜没睡，神色肉眼可见的有些疲惫。
揉了揉眉心，看眼时间，男人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车身沿着近期频繁走过的路线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行，最后成功抵达目的地。
“原哥？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有空来店里？”
略显空旷的花店，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店里除了岑风以外倒没有看见其他客人，连带着另外两位女老板也没见人影。
无意识地偏头望向店铺掀起的帘子后，林原的声音还带着熬夜的嘶哑，“昨天夜班，今天我休息，就你一个人？她们不在？”
她们里真正想问的是谁，不言而喻。
猜到林原想问谁的岑风，笑着指了指手机，“昨天娇娇姐和路音姐人就不在店里了，她们也没说有什么事，就让我先看店。 ”
由于只是打工人，老板说有事，岑风自然也不好多嘴问太多。不过想想昨天李娇接电话时的语气，岑风还是细心道：“路音姐早上就没来，娇娇姐是下午打了个电话就走了。”
虽然岑风不知道那通电话是打给谁的，但李娇打完电话后脸色明显难看不少，想来是遇到了难题。
没有在店里找到人，不得不说，这种情况林原倒是没预料到。
毕竟虽然重逢没多久，但路音无疑很看重花店的经营，除非生病平时大部分心力几乎全扑在店铺上。两个女孩儿能在短时间内把一家普通花店经营成知名度不弱的网红店，付出的努力自然可以想象。
而现在两个人都不在店里，路音还一天都联系不上，男人英挺的眉心皱起，再度拿起了手机。
但他这通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某个熟悉的号码倒是先一步拨了过来。
看清楚来电人的备注，刚才还皱眉的男人无意思勾了勾唇，神色平和地把手机靠近耳边。
“喂”
“……林原”
熬了通宵上夜班的人，嗓音暗哑得遮掩不住。但向来柔和的女声，今天的语气听着似乎也格外滞涩。
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只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响，林原刚松开的眉心便又重新皱起。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啦，那今天早点更新，大家看完也早点休息啊
以后应该都是12点左右更新，白天比较忙，所以不好意思暂时是晚上发文，后面时间有改动也会通知大家的^_^感谢在2023-05-23 02:18:18~2023-05-23 23:0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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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路音，你在哪儿
没办法, 路音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声音自然也有点哑。
夜晚，似乎比白天能滋生更多负面的情绪。
白天还有些吵闹的医院, 夜里很早就变得安静下来。
病房的灯被熄灭, 徒留走廊上还隐隐能看见些光亮，明明她不怕黑，甚至以前也在医院整夜整夜地待过, 可是还是不习惯。
哪怕在李娇面前表现得很冷静, 但躺在床上的路音依旧抑制不住地陷入失眠。
眼睛闭上, 心里却清醒地一遍遍回忆着白天的事情，然后, 她大概做了所有知道自己生病的人都会做的事情——网上查资料。
“血常规能确诊白血病吗？”
“DIC会不会死人？”
“白血病能治好吗？治疗费用大概要多少。”
一堆杂乱无章的问题，拜发达的网络所赐, 很多白血病病友以及专业医生的网上案例分享，倒真的让路音了解了不少关于白血病的知识。
首先的确要骨髓穿刺才能确诊白血病，甚至如果真的是白血病的话, 后面还要做很多次骨髓穿刺。
DIC也的确很危险, 病危通知书似乎并不只是在吓人，不少白血病患者就是因为DIC导致出血死亡。
而白血病能治好吗……
哪怕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刚刚在手机上输入这个问题，路音的眼泪就已经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温热的泪顺着脸滑落到枕边, 不消片刻便凉得沁人。
她可能还是有点怕死，要不怎么只是想想就哭成这样。
具体白血病能不能治好以及怎么治，网上的信息太过繁杂, 不是医学专业的路音并不能很好地理解, 只能大概了解到要分型。
就像感冒有分风寒和风热, 白血病似乎也有很多种类型。
不同类型的白血病差异很大，有些症状轻，有些症状重，有些能治好，有些也不好治，很多病例好像还会复发。
路音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类型，也不太明白网上说的部分白血病患者能达到临床治愈是什么意思，毕竟哪怕最轻的白血病类型似乎也都需要化疗。
而且就算能治，好像网上提到最多的治疗方法就是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捐献者最好是父母或者兄弟姐妹，简单也困难的人选。
攥紧手机，眼泪仿佛终于停了一会儿，眨了眨沾湿的睫毛，路音往被子里更深地窝了窝。
也许是医院空调开得比家里要低，也可能是路音本身就比较怕冷，拿着手机的指尖有些颤抖，把被子裹紧了些，重新点亮手机屏幕，路音搜索了最后一个问题。
“白血病患者能生孩子吗？这种病会不会遗传。”
不算难的问题，即使没有专业医生回答，网上的病友们就已经分享了不少自己的经历。回答很多，答案也很乱，但好在倒不算难懂。
专业的解释是白血病的确有家族遗传的易感性，但却不是遗传性疾病。
也就是说白血病一般是不会遗传的，但如果父母有白血病，那他们孩子患白血病的概率会比普通人高些。
涉及到概率的结论，总是有着不稳定的因素。
看着网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音的手指依旧不自觉地往上拉动页面，最后停在了一个分享链接上。
分享者刚好是和路音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同样患有白血病，却早早地领证结了婚。
女孩分享说和对象的感情很好，男方父母最开始也对她不错，只可惜刚结婚一年她就生病了，这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要孩子。
病情发展的太快，意外也来得太过突然。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好在女孩和自己姐姐的配型合适，最后成功做了骨髓移植，生命暂时保住了，婚姻却在术后的第三年就走向结束。
离婚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直白。
即使已经做了骨髓移植，但她的身体状况仍旧不比以前。
男方父母担心她后面无论是找工作还是照顾家庭都比不过‘正常人’，另外也害怕白血病会遗传，家里的经济条件经不起折腾了。
反正两人还没孩子，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断了。
一纸婚书，最后也比不过孩子这个纽带的作用。
但如果在重大疾病面前连婚姻关系都无法继续维持的话，其余男女关系，想来也只会更脆弱。
胡思乱想了一阵，越看越疲累的人，最后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地折腾了大半夜。
第二天，路音起的很早
躺在床上，听查房的主管医生说骨髓穿刺检查结果下午才会出来时，路音笑了笑，似乎并不着急，反而还有些走神。
这会儿，林原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分手？”
工作日的清晨，带着夏季的一天里特有的那点凉气，也许是这个原因，站在路边的人说出口的话也仿佛凉得吓人。
垂下眼睫，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路音没有说话。
但此时的安静，无疑代表着默认的态度。
“嘀嘀嘀——”
车水马龙的街头，急着载客的司机不停地按响喇叭，男人身前的早点摊也正冒着热气，咕噜噜的水沸腾的声音窜出来，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仿佛吵得要命。
垂下眸，也许是环境太过吵闹，手机对面又太过安静。
对比太过强烈的环境，倒让林原的语气除了第一句‘分手’凉得吓人以外，接下来的话还勉强算的上是平静。
“病了？发烧？还是欠了高利贷。”
不咸不淡的语气，像是开玩笑，又像是难得的一次发脾气。
饶是明白林原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生病，但架不住对方话里的内容太过贴近事实，路音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颤。
“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你先开的”
伸手接过摊主递来的早点，说话的林原语气随意，仿佛刚才的对话真就是两个人的玩笑。
但这句话后，手机却仿佛断开了线路，两头都听不见声音，通话的时间却依旧在增加着向前。
没有急着从路边走开，转过身，拿着手机的男人仰起头，没有再看手里几人份的早点，只望着头顶被风吹得一阵摇晃的树影，以及树叶间零星点缀的黄色小花。
夏季清晨的风，似乎是四季里让人最舒服的。
温度刚刚合适，风里裹挟着从树叶枝干间蔓延出的花香，哪怕是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都仿佛让人更为心痒。
时光，随着电话两头的沉默仿佛突然间放缓了。
虽然生活还算稳定，但好在由于职业的特殊，林原对生活中会偶尔出现意外的事情倒也不算太过陌生。
眉目不动，男人的表情冷静而沉稳，只是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仿佛好像怕惊扰了这慢时光里的人。
“路音，你在哪儿”
这么多年，很多时候，我只想知道你在哪儿。
从始至终，向来如此。
沉默
手机那头的声音更加暗哑，像是为了抑制某些情绪，下一刻，路音的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C市人民医院，血液内科。”
风，好像吹得更大了。
枝头的小黄花，摇摇欲坠。
“结果下午出来，目前根据的检查来看考虑是急性白血病，像是M3型。”
“原哥你也知道M3型早期容易出现DIC，虽然这时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真是M3型的话反而是好事。”
“毕竟只要度过早期这个容易出血的阶段，后面治疗就好办了。只是具体是不是M3型，还要等下午的检查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合上病历夹，通透明亮的血液内科医生办公室里，此时的氛围有些过于安静。
挠了挠头发，还没下夜班，站在旁边听完全程的董江源从知道林原的来意后，就一直没吭声。
至于路音的情况，则是由昨天收诊路音的主管医生江洋解释的。
繁忙的血液内科，今天上午新病人依旧不算少，因此看见林原进来医生办公室时，大多人还以为是请了骨科的会诊。
“林主任去参加全院会诊了，贺主任和杨主任现在都在门诊那边，回头你也可以再问问他们的意见。目前暂时就是对症治疗，等下午结果出来了我再跟原哥你仔细说说后面的治疗方案。”
看着面前的林原，明明晚一届工作，发际线却还比对方高的江洋，这会儿难得有些词穷，只能轻声安慰着。
“结果还没出来，说不定就是M3型，M3型白血病现在的5年以上长期生存率都可以达到90%多了，原哥你先别太担心。”
“对啊，老林，等下午结果出来再说。”站起身，董江源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
今天血液内科还是很忙，他早上交完班也没走成，一直加班忙到了现在，却没想到碰见林原来他们科室找人，偏偏找的还是昨天他才提起过的那个漂亮姑娘。
想想两人的关系，知道林原才谈恋爱不久的董江源暗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不说话了。
世事无常啊，生老病死的谁也躲不过，谁又能预料得到。
“早饭吃了，但阿音她胃口不好就喝了点粥，剩下的饺子在这儿，等会儿要是又饿了的话原哥你就拿去热一热。”
“对了，微波炉原哥你知道放哪儿的吧，就在走廊外面的开水间里。”
指着外面的走廊，怕林原不知道地方，李娇解释得仔细。
听到这里路音实在没忍住笑了笑，拍拍李娇的胳膊。
“你忘了他在哪里工作吗，还怕他找不到地方？”
“哈哈，这不是怕骨科那边跟这边不一样嘛。”挠了挠头，李娇也冲林原笑着咧了咧嘴。
而事实证明，林原的确不会找不到地方。
先把装着饺子的餐盒放好，然后又把病床上的活动餐桌收起来，最后收回手前，林原还不忘顺便调整了下旁边药袋的滴速。
动作流程地做完全部步骤，直起身的男人看着李娇认真地道了声谢。
李娇：……不愧是专业的
无意识地轻舒了口气，看着跟自己道谢的林原，李娇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终于没再继续耽搁时间，快步走出了病房。
白天的医院，不像夜晚安静的那么可怕，但即使如此，直到真的走出医院大门时，李娇才感觉昏沉了一夜的头脑清醒了些。
仰起头，血液内科所在的楼层很高，李娇一时分不清具体在哪个位置。但或许是这个角度导致太阳光射入了眼睛，原本干涸的泪腺再度湿润。
慌张地低下头，撇去眼角的水珠，李娇抿了抿唇。
她跟林原其实认识的时间不长，哪怕是对方跟路音确定恋爱关系以后，因为医院工作太忙碌的原因，李娇一天基本也跟林原见不了几次，更遑论说了解对方。
但不管林原人品怎样，这么短的时间内催生出的恋情壁垒，在遭遇突然又猛烈的撞击时又能坚持多久。
握紧手机，最后仰头看了眼住院部大楼，李娇转过头，慢慢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上夹子，所以周五的更新暂时改为下午5点，大家就不要凌晨的时候等啦(o^^o)
感谢在2023-05-23 23:02:18~2023-05-24 22:1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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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重感冒与白血病
“你吃早饭了吗？饺子要不要热了吃点？”
仰靠在病床上, 看着旁边的林原，路音弯了弯红唇，气色瞧着倒是比昨天要好一些。
视线从女孩抹了口红的唇上滑过, 被询问的人沉默一瞬后没有急着答话, 倒是先转身拉上了病床旁的帘子。
滑槽声音响起，淡粉色的帘子环绕病床一圈，原本透亮的空间瞬间变得狭窄昏暗。
下一刻, 路音头顶的壁灯被按亮, 林原锐利的下颌角也落进了眼底。
心跳, 一点点加快。
“路上吃过了，头晕不晕,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指腹轻捏着下颌，原本站着的男人骤然俯低上身, 气息落在路音鼻尖，心跳戛然而止。
“……没有，你坐好。”
这姿势, 问诊不像问诊, 探病又不像探病，倒像是在耍流氓。
把人拉着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紧张，似乎也被男人这个操作搅得散了些。
抬眸看着面前的林原，路音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欲言又止的空隙，还没等她说出话来，林原却是又伸出了手。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套在路音身上更显得她身形消瘦。
而或许是病号服型号偏大, 又可能是因为款式设计的本就大方简约, 林原只轻轻一拉，原本就松垮的衣领立马往旁边歪斜，露出了女孩大半边肩膀。
路音向来是纤细的，肩膀也是又瘦又白。
只是顺着肩膀往上，原本脖颈间白皙的皮肤，现在却隐约可见紫红色的痕迹，锁骨旁甚至还有一块青色的瘀斑。
硬币般大小，不显眼
但也不容易忽略
目光落在瘀斑的位置，明明没有丝毫重量，但却莫名灼得路音心上一烫。
没有预料到林原的动作，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伸手，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无意识颤了颤，路音下意识后退扯回自己的衣领，空气一时变得安静。
沉默
牙齿咬住下唇，玫瑰色的口红被晕染开，倒像是被咬出了血。
“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
“对不起”
同时说出口的话，撞在了一起，连同两人的视线。
和路音不同，林原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厚重和清冷，道歉时更明显。看着好久没有这么望着自己的人，路音愣了愣后，却是倏地笑着松开了唇。
“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我生病又跟你没关系。”放开攥紧的衣领，路音的声音软和得像风，“而且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还不会这么早就到医院检查。”
如果只是淤青，或许路音还只会以为自己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就算消的慢也不会太在意。
听主管医生说，很多发生DIC的病人都是因为早期没有及时发现，才导致后面出现一系列意外。虽然她发现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但那也算是幸运。
“不说这个了，反正检查结果也要下午才出来。本来我也打算等下午确诊了再告诉你，但又怕你后面才知道不高兴。其实我自己感觉还好，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话多的，也总有话少的。
相比起林原，路音向来是更爱说话的那个，但今天的路音话似乎格外多一些。
仿佛忘了还在医院，也好像忘了很多事明明才跟林原讲过，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床的人眼神不见丝毫恐惧和晦暗，甚至明亮的堪比那晚的星光。
漂亮吗，的确漂亮
就像飞蛾扑向烛火，即使翅膀被燃烧殆尽，依旧发出了一阵足够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光芒。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漫长的，但聊天或许会加快这个过程。
临近正午，话题已经差不多绕了世界好几个弯的路音，似乎也再找不出合适的聊天内容。而尽管一直在听她说话，但从进来到现在，好像不管她怎么逗，面前人的表情都没变过。
这人，怎么总是那么专注，让人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都困难。
挫败地喝了口温水，顶着落在自己身上没移开过的视线，路音笑得有些无奈。
他现在怎么就那么爱盯着她看
从开始恋爱后，路音就发现林原有盯着自己看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可能林原自己都没有注意。
无论她是在店里摆弄花，还是在他家的厨房做饭，哪怕只是洗个手，林原都要跟在她身后。
也不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好像就想看着她。
甚至是在沙发上的时候，这人每次也是亲一会儿就无意识地抬眉看她，哪怕客厅黑得明明看不清脸，他还是下意识要望一眼。
望什么了，明明她就在他怀里
水杯已经见底，仰起头，没有急着让林原帮自己打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了半天的路音，现在突然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笑得依旧开朗。
“林原，我饿了，有点想吃炸酱面，你帮我去买吧。”
不是普通的炸酱面，而是奉江中学对面巷子里卖的那家，开了有二十多年了，现在老板都没换，也没办法点外卖。
路音还是两个月前经过学校门口的时候专门去店里吃过，早就想再去很久了。
“好”
猪油、鸡精、酱油醋
各种调料混在一起铺垫到碗底，再把熬得滚烫的汤浇进去，素白的面条煮熟后也被捞进来，最后烫三四根空心菜，一碗素面煮得很快。
但虽然动作快，实际上面馆的老板娘年纪早已经不小了。
没有抬头，老板娘乐呵呵地把面捞进碗里，然后边拿起勺子从大锅里舀炸酱，边抬头看向正等在锅前的老熟客。
“小原，你最近可好久没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是吃腻了，不爱吃我家的面了嘞。”
小半勺炸酱被均匀地铺在面条上，浓郁的酱香弥漫开，瞬间勾起人的食欲。
作为在奉江中学开了大半辈子面馆的老板，杨凤霞对林原那已经不是一般的熟悉了。
照理说这高中学生一茬接一茬的毕业，原本她应该记不得林原这样早就毕业好多年的学生。但没办法，谁让林原特殊啊。
自从高中毕业，这些年林原经常会回学校看看，尤其是他回C市工作以后，学校这边那更是来的勤，自然让人记忆深刻。
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就凭当年林原高中毕业考上的是B大，这学校周围的人就很难忘记他的名字。
甚至杨凤霞去年关节长了个囊肿，最后还都是找他做的手术，两人关系可不一般，因此这会儿打趣起人来也丝毫不客气。
“最近有点忙”看着泛着油光的炸酱，被打趣的林原今天似乎有些走神。
没有发现不对，听了他的话，杨凤霞倒是非常理解地点点头，感慨道：“是啊，你们学医的就是累，经常熬夜加班做手术什么的，可不忙嘛。”
“不过啊，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到时候钱挣到了，人给累病了。”
年龄大了就爱絮叨，杨凤霞忍不住习惯地多叮嘱几句，但对面的林原今天话着实不多，还只顾着看她舀炸酱的铁勺。
“杨姨，麻烦您多舀点炸酱，我女朋友爱吃。”
“哟，给你女朋友买的啊？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吃嘞。你这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都没听说，是咱们C市的人吗？”
“是，高中同学”
“同学啊，那感情好，认识时间这么长，这谈恋爱肯定冲着结婚去的吧。”
爱听八卦的老板娘，听到这儿连舀酱的动作都下意识放慢了，而在看见林原点头时，更是笑得弯了眼睛。
“哈哈哈，我猜就是这样。不过你这年龄也不小了，是该考虑成家的事儿了，回头你把人带到店里来，我请你们吃面啊。”
笑着把面条打包好，最后又拿了店里卖的两颗茶叶蛋一起递给林原，杨凤霞承诺的很高兴。
这看着年轻人成家立业，日子越过越好，可不就让人开心嘛。
熟悉的味道，总是让人怀念的。
裹满了炸酱的面条，路音吃得很喜欢，很满足。但可惜只吃了一半，她的胃就开始不舒服，剩下的林原直接接了过去。
没有犹豫，没有介意，男人的动作自然的让人来不及拒绝，仿佛是本该如此的亲密。
但是……
指甲陷入床单，输液的手背皮肤绷得有点紧。垂下眼，看着林原黑色的发顶，路音刚吃完面的唇泛着白。
“结果出来了”
下午3点，江洋穿着一身白大褂，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了路音床旁。
薄薄的病历夹，里面夹着已经等待了一天的报告单。
刚睡醒的路音头有些发沉，但又似乎格外清醒。明明知道应该就是那个答案，但好像到了此刻，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抱着一丝侥幸。
万一了
哪个生病的人，没有期待过这样的万一
不自觉握成拳的掌心也被另一个人的手指覆盖，或许是想给她点热度，但明明，他自己的指尖都还泛着凉。
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旁边满脸平静的林原，路音笑着弯了弯眉。
“江医生，结果是什么。”
“确诊是急性髓系白血病”
话音落下，重锤也彻底敲击在了绷紧的鼓面。
砰的一声，响声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停跳。
抬眼，看看听自己说完后，躺在床上依旧笑容不变的路音，再扭头看看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林原，江洋沉了沉眉，嘴里的话没停，语气里甚至还带了些庆幸。
“但还好”
“的确是M3型”
M3是所有白血病分型中，唯一一种不需要骨髓移植就能达到治愈的类型。虽然是急性髓系白血病，但确诊型号是M3确实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具体的治疗方案后面我再跟原哥你仔细解释，但化疗肯定是要做的，不过现在路小姐主要的问题是血小板太低，随时有出血的风险。现在这个月是最危险的，为了安全考虑今天晚上就必须要转到层流床的病房隔离治疗了。”
层流床病房，就是全都是用层流床代替普通病床的病房。
层流床四周有垂帘，能隔离开外面的环境，床上还带有空气净化系统，能够很大程度上地降低患者的感染风险，特别适合血液科像路音这种免疫力低的白血病患者。
对这个病房路音倒不像最开始听到DIC时那么茫然，或许也是因为提前查询过资料，现在也只笑着问道。
“层流床病房，是那种全封闭的病房吗？就像骨髓移植的病人住的那种。”
“不是，需要骨髓移植的病人住的是无菌仓，那种无菌条件更严格，也不能有家属陪护，跟层流床不一样，层流床是有家属陪护的。”
说完江洋转过头，看着林原仔细道：“我们医院规定层流床病房只能有一个家属陪护，陪护的人也尽量不要变更，如果家属没时间的话也可以请专业陪护，他们有经验也很细心。”
问病史时路音就说过国内没有亲属，截止到现在也只有一个朋友来看过，林原的工作又忙，江洋也就倾向于建议他们选择专业陪护。
说完江洋又仔细解释了遍M3的疾病特点以及后续治疗的注意事项，总的来说就是M3虽然不需要移植，但前期出血的风险却非常高，仍旧称得上是命悬一线，只有熬过这个月才能真的可以放心些。
另外后面化疗全程都需要住层流床，时间估计要一个月左右，这一个月基本就不能离开层流床病房了，要准备的生活物品这些医院有提前打印好的列表单，等会儿直接去楼下医院的超市照着买就好。
到底是C市最好的医院，在配套设施与治疗上都很注意细节。说完注意事项后，没什么其他事要交代的江洋把列表单递给林原便转身出去了。
门锁合上，病房重新恢复安静。
午后时光慵懒，隔壁病床的患者始终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存在感弱的几乎让人想不起来。
仰头看着面前的林原重新拉好帘子，从头到尾始终笑着听着自己病情的路音这会儿表情依旧不变，语气似乎还比最开始更轻松了些。
“看来我运气挺好的”
“虽然得了白血病，但好像也不是很难治，刚才江医生也说后面只需要化疗就行。林原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结果出来应该高兴才对，你看你都一天没怎么笑——”
音调轻轻的安慰声源源不断地从床上女孩嘴里说出，低低哑哑的嗓音，像是很久以前的老琴弦在阳光下发出的嗡鸣。
挡住帘外的最后一缕光，男人的背脊在昏暗的环境中越发显得宽大，不自觉眯了眯眼，路音嘴里的话还在继续，但下一刻
“别怕”
没有束起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因为一直躺着而有些炸毛的发顶上空，此时突然落下了一只手。
没多少温度的掌心，轻轻揉了揉毛茸茸的头发，原本半靠在床上的人影被拥入怀中，林原的呼吸落在路音后颈，热热的，湿湿的，激起一阵战栗。
“路音”
“你只是重感冒而已。”
所以别怕，我一定治好你。
……
骗人
扎着针的手蜷缩，听着对方骗小孩的话，路音的力气跟没有说完的话一起，仿佛顷刻间就散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刚才还满是笑意的眼底砸落。
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水珠重重地落在男人白色的衬衣上，濡湿的触感从肩头蔓延，男人的心头仿佛落了一阵雨。
抿紧唇，路音没有发出一丝呜咽。
小时候，在乡下老家。
调皮的路音因为偷骑隔壁哥哥的大号自行车，不小心没握紧刹车，直接就从斜坡上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
水沟里的石头很多也很尖，小姑娘的膝盖被划伤流了不少血，躺在水沟里的路音哭得谁都哄不住。
最后还是路爸爸赶来把人抱在怀里，一边捂住路音的眼睛，一边心疼地低声哄骗。
“音音，没流血没流血。”
“你就是被蚂蚁咬了口而已”
作者有话说：
层流床：通过空气过滤可大量地减少空气中的微生物，适用于化疗及移植等各种免疫力下降的病人。
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M3）：白血病病友通常笑称这种病为一场重感冒，治愈率较高感谢在2023-05-24 22:18:28~2023-05-26 12: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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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小姐，十三年够不够
要住进层流床病房, 需要买的东西有不少。
拿过单子仔细看了看，还没等路音计算大概要花多少钱，单子就已经被林原抽走了。而原本以为只需要短时间就能搞定的事情, 林原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
门锁弹开, 路音跟着放下手机，林原什么东西也没提，自己一个人就走了进来。
“嗯？你不是去超市买东西了吗？”
“买完了, 东西放到了新病房那边。”没有拿过来, 问清楚要搬去的房间后, 林原就直接把东西放了过去。
“怪不得你去了这么久，新病房离这儿很远吗？”
“不远”
说完, 没有继续解释自己去了这么久的原因，林原原本握着的掌心摊开, 一个绸带发圈躺在上面，粉色的，非常显眼。
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路音有片刻反应不过来, 她并不喜欢束起头发
但下一秒，低头
乌黑柔顺的发尾垂到胸前，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丝毫重量。
“我差点忘了，化疗好像会掉头发。”
抬眸看着林原, 路音弯起唇，笑的很傻。
视线落在发圈上，没有急着把东西接过来, 路音只好像有些好奇地摸了摸头顶。
“我可以留头发吗, 好像电视剧里得了白血病都要剪成光头, 我也要剪吗？”
“你不需要骨髓移植，不用剪。”
不用剪头发，那的确需要有个发圈，不然生活不方便。
想明白原因，路音下意识把手从头顶放下，想拿过发圈。
但
掌心合拢
没有把发圈给路音，站到病床旁，粉色的绸带被穿过了男人结实的手腕，最后那只带着发圈的手掌，直接落在了路音的头发上。
弯唇，原本靠在病床上的腰挺直，感受着头发被触碰的感觉，路音笑得很轻。
“就算不剪，等化疗时间长了头发也总会掉的。其实剪了也好，洗漱什么说不定还方便点，反正在医院也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路音碎碎念着剪头发的好处，但虽然嘴里说着要剪，却始终没阻止身后的林原给自己把头发绑起来。
男人的手艺不算太熟练，好在至少没有绑歪。简单的低马尾弄好后，林原的手却没离开，而是摸了摸路音的头，力道很轻，像怕碰疼了她。
“不剪”
“掉了也会再长回来。”
生病就治病，掉头发就等着它重新又长头发，没什么事是不可以解决的。
遇山翻山，遇河过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医生都这么勇敢又坚定。
但有这样的医生，患者肯定也会安心很多吧。
笑着没有反驳，路音猜想，哪怕性格比较冷淡，但林原对他的病人也一定非常温柔。
时间就是生命，在医院这句话尤为重要。
甚至没有等到天黑，就已经有护士过来领着路音进了层流病房，连同路音请的专业陪护一起，几人安静又迅速地换了地方。
脱掉鞋，小心地坐在层流床上，路音抬头，病床四周被轻轻放下了透明的垂帘，其他人都被隔绝在了这张帘以后。
这就是层流床吗？好像更像个隔离罩。
她一个人在里面，细菌、病毒还有其他人都被隔在了外面，倒跟在国外时候的环境有点像。
“邓姨，麻烦您先出去吧，我想跟我男朋友说两句话。”
负责照顾路音的专业护工是个姓邓的阿姨，人长得很面善，听说做事也非常细心。
原本正打算收拾东西的邓红，听见路音的话后，和善地答应完便笑着走了出去。
因为林原的原因，血液科明显很照顾路音。层流床病房都是双人病房，但这会儿安排给路音的房间倒是难得只有她一个人，另一张床位还空着没人住。
盘腿坐在床上，隔着透明的帘子看着林原，路音难得没有笑。
明明不久前还互相依偎的两个人，现在连面对面说话似乎都很难做到。果然有句话没有说错，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会先来。
“林原”
“当初是我追的你，也是我先告的白。现在，也由我来说再见吧。”
从住院开始就一刻不停地打针吃药输液的人，哪怕很多时候都觉得头晕乏力想吐，但却始终表现的没有丝毫异常，甚至等到了现在，坐在床上的路音瞳孔依然明亮透彻。
没有哽咽，没有苦涩，想来这些话路音应该早就考虑好了，就连时间都卡得正正好。
现在说清楚，似乎是最好的时机。
“本来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也没多少感情基础。”
“当初是我一时冲动想谈个恋爱试试，看你长得帅人又好就动了心。但是成年人的感情本来就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发展长期的恋爱关系。”
说到这里，路音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认真，语气也很真诚。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觉得是不是对不起我什么的。本来我也没打算跟你结婚，就只是想随便谈个恋爱而已，后面说不定我又出国了，你知道的吧，我妈妈就在国外生活。”
谈恋爱对路音来说是第一次，分手也是第一次。
但好像不管是谈恋爱和分手，她都做得挺顺手的。
“我们两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分割，而且就算分手了也可以继续做朋友，就当回归老同学关系也挺好的。”
放松了肩膀，确定把所有话都说清楚了的路音，脸上这会儿终于有了点笑意，一字一句也都说得更加清晰。
“林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真的很感谢你，也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个更适合你的女孩，幸福美满。”
日光西移，光线昏暗的室内，层流床上更是可见度降低。
但即使如此，床上女孩的眼睛依旧很亮，即使隔着厚厚的透明胶帘，这双看着林原的眼睛，依旧很亮。
仰头，视线落在男人清俊的脸上，路音嘴角往上更高地扬起。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注视着梦里那无数次念想过的岁月。
这么多年，路音早学会了不要贪心。
能回到熟悉的地方，和林原有一段虽然短暂但足够甜蜜的过去，已经是能让她回忆一生的记忆。
从在山顶被告白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庆幸自己回国，庆幸自己回来C市，庆幸她选择了开花店，庆幸那天林原走进了店门。
庆幸着，每一个能让她们相遇的瞬间。
可是啊，哪怕已经成年，但路音还是不明白。
人的成长都是相互的，爱你的人也同样会想尽办法向你靠近。
哪儿有那么多幸运，通往幸福的道路，如果是坦途，从来都是有人早就把这条路提前拓宽，踩实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月”
声音低沉，昨晚通宵没睡的人，这会儿嗓音已经抑制不住的变得暗哑。
皱眉，路音没太明白：“什么？”
“今天距离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刚好一个月。”
没有温度的声音，却说着热恋的人才会考虑到的话题。
眼睫颤了颤，路音下意识回忆了遍时间，想清楚后有些失语，好半晌才喃喃道：“是吗，我都忘了。”
又不是100天，也不是一年，谁会专门记住这种日子。
无意识的，路音又开始攥手下的床单。
“原本我打算今天求婚”
指节太用力，指甲掐进了掌心，痛得路音瞬间抬起了眼睫。
蹲下身，哪怕忙碌了一天一夜，但除了衬衣有些凌乱外，林原依旧俊秀得仿佛夏季的日光，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墨绿色的戒指盒，方形的设计，看着朴素大方。哪怕没有打开盒盖，但似乎已经能让人想象到它的漂亮。
浑身僵硬，路音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安静地坐在原地。
“大小姐，十三年够不够”
时间啊，一晃，高中毕业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没有触碰已经躲进帘子里的人，林原仰头，无奈地看着面前只顾着愣神的路音，语气有点凶，也有点像在哄。
“明明是我追的你”
作者有话说：
路音：没多少感情基础…成年人的感情本来就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原：十三年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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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他值得更好的
邓红做陪护这一行已经很久了
其中她照顾最多的无非就是老人, 毕竟现在的孩子大多要上班，没办法亲自照顾，一般都是选择请他们来。
当然, 偶尔倒也有年轻人找她。不过这种看护的时长一般不会太久, 毕竟长时间的看护，大多数父母都会更愿意亲自来。
因此这次接到的这份工作，对邓红来说倒也是少见的。
这位路小姐明明年龄不大, 甚至都还没结婚,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身体不好还是什么原因, 到现在也没见到有人过来探望，只有男朋友在帮忙。
想到这儿, 邓红就忍不住有些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江洋帮忙找的人还是靠谱的, 只是在心里想想的邓红笑着等在门外，一直到送走林原后才进了病房。
整洁的病房里，空间并不是很大, 因此占据了最多位置的层流床无疑是最为显眼的。
原本坐着病床上的路音已经侧躺了下来, 邓红进来后没急着做事，而是靠近床边轻声问道：“路小姐，我先帮你把东西都归整一下，行李这些都放在柜子里的对吧？”
“对，麻烦了, 邓姨你叫我小路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隔着帘子站得也不近的邓红，看不清这会儿跟自己说话的路音的表情, 便也只笑着点点头。
“行, 小路, 那你先好好休息啊，你们这病就是不能累，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就行。”
说话敞亮的邓红做事很利落，说完话便收拾开了。
而等她把东西归整出来，邓红就发现路音带的东西不是一般的齐全，饶是才第一天护理路音，还是忍不住感叹地搭话起来。
“小路啊，不是我胡说，你找到林医生当男朋友是真的眼光好。这医生就是比普通人细心，你看看他给你准备的这些东西，那都是最合适你们用的嘞。”
长期在医院做陪护工作的邓红，对医院的医生大致还是有些印象，尤其是像林原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她自然也认识。
这次知道是他要帮女朋友找陪护工作，可惊呆了好多人。
谁能想到这么优秀的林医生，挑来挑去，最后竟然找了个得白血病的女孩当对象，真是奇怪。
心里想法多多的邓红，面上倒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拿出几个防尘袋，瞧清楚里面装着的内衣款式后，邓红忍不住举高给路音看。
“小路你回头可以换上这种内衣，我护理的好多年轻姑娘都买的这种，听说价格很贵，但是适合住院穿，弹性好不勒，穿的时间长了也不会不舒服”
“这种毛巾不是医院超市买的吧，摸着质量可比医院超市卖的好太多了，小路我也先给你收起来，你用的时候我再拿啊。”
“卫生巾，这牌子也很……”
怪不得只是买点东西，林原却花了那么长时间，零零散散的东西加起来也不算少了，更不要说很多还不是在医院超市买的。
闭上眼，路音的呼吸有些急促，没有再看邓红展示的东西，路音的声音听着有些累。
“邓姨，我先睡了。”
“睡了？诶，好，那我给你把灯关上啊。”
介绍得正起劲的邓红，原本还想着借这个机会跟路音拉近点关系。但见她真的闭上了眼睛，也就不好意思再说话了，只安静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漆黑的夜色，终于一点点地漫了上来。
路音的病床挨着窗边，很大擦得也很干净的一扇玻璃窗，视野很好很开阔，哪怕隔着帘子都能看清楚外面的世界，无疑是大多数住院患者最喜欢的位置。
浅眠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的路音，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窗外朦胧的黑色树影。
天，已经彻底黑了。
安静的病房里，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仰头望了眼输液袋，里面装着的液体已经换了袋新的，不知道是什么药，但输着手臂似乎要比其他药要痛一些。
闭了闭眼，缓缓深呼吸了两次，路音叫来了邓姨。
住在层流床里面的第一顿饭，路音吃的是医院食堂。
其实很多病人都是家属送饭，但邓红不负责做饭，路音也就干脆直接在食堂订了餐。反正虽然味道差点，但至少健康。
而看着路音吃完饭后，用速干消毒液喷了喷手，把饭盒拿走的邓红看着床上的路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小路啊，刚才我收拾床头柜的时候没注意，把你的戒指盒给不小心碰地上了。不知道你那里面有没有东西，要不我打开给你检查看看？”
毕竟是装戒指的盒子，虽然邓红不知道路音怎么随便地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但总归要解释清楚，免得后面戒指丢了说不清。
熟悉的墨绿色小方盒，安静地放在床头柜上方，路音回过头，盯的时间有点长。
有些话要当面说，有些东西，可能最好也要当面还。
垂眸，路音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半天没有说出口。眉毛不经意地皱起，最后又泄气地松开。
“不用了，邓姨你帮我收起来吧。”
没有被打开过的盒子，即使留了下来，最后也还是被放进了密封的柜子。
晚上除了盯盯药袋以外，邓红就没有其他事了，洗漱完便也躺在了陪护床上。
室内灯关掉一盏，只留了护眼的壁灯。层流床上手机的亮光调得很弱，路音正在微信上跟李娇联系。
李娇：“只能有一个家属陪护吗？我去病房看你都不行？”
路音：“医院说尽量不让家属探视，来的话也要确定没感冒发烧才行，免得感染。反正我可以用手机，你想我了给我打视频也一样的。”
李娇：“好吧，安全最重要，店里有我你别担心，你就安安心心地听医院安排……”
现在才知道路音住进了层流床病房的李娇，原本积攒的很多话也只能在微信上说了。
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各种安慰，路线笑笑，同样发了几个表情包抱了抱对方。
不过原本李娇打算等晚上关店了来看她时说的话，现在犹豫半晌后，还是打字发了过来。
李娇：“阿音，我跟人打听了下，白血病化疗花钱还是挺多的，尤其是你好像还没买居民医保，医保到时候不能报销钱花的肯定更多。”
虽然M3型白血病没那么严重，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网上不少人说光是第一轮化疗都有花了十几万的，这还是医保报销过后的费用。
想到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费用清单，皱起眉，李娇继续打字。
“其实我工作这么多年也存了几万块钱，虽然之前跟你说打算把这钱用来买房，但现在房价上涨这钱连首付都交不起，与其放在银行积灰还不如先给你应应急。”
“你别想太多啊，我真就是用不上这钱才想着借给你，后面你还我就是。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最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你别有心理负担。”
很多时候人都把赚钱看得很重要，但有时候在医院这地方，还有机会能花钱也是种幸福。
至少知道路音的病可以治的时候，李娇是真的替她高兴。之前办理住院的时候，钱都是路音自己交的，交了多少李娇不清楚。
但就平时相处来看，路音身上怎么也不像随便就能拿得出十几万的样子，但是——
“银行卡余额截图”
……
图片，有时候的确比文字更能简洁明了地传达意思。
个十百千万十万……
平时怎么没听路音说起过她有这么一笔存款。
接近三十多万的数字，严格说起来不算什么巨资，但就目前而言，却能基本覆盖路音治病和生活的需求，算得上是很充裕了。
“以前攒的，本来打算用这笔钱在岷山路买套房子，所以就一直存着没用。”
岷山路，路音从小到大住的地方。
这里原本以前是出名的别墅区，最近几年由于市中心转移的原因房价下跌了很多，但可惜想买下来花费还是要不少。
不知道路音家以前住在那里的李娇，听到这个理由并没有想太多，只笑着连发了几个表情包，直说存钱才是最棒的各种话。
解决了钱这座大山，李娇心里无疑畅快了许多，打字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顺便也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你刚才说虽然最好不要探视，但还是可以送饭对吧。”
“你也不能老吃食堂，那饭多难吃啊，尤其你嘴还挑。你要是馋了可以跟原哥说，或者是跟我说，到时候我们做些清淡的你能吃的给你送来。”
“反正原哥就是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我到时候抽空问问他你饮食要注意什么就行。就算你住院了我也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入院的时候你什么样，出院的时候你还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李娇手指打字的动作更快了，瞬间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大摞文字，但这次还没等她发送，聊天界面就先一步弹出了条消息。
“娇娇，以后尽量别麻烦林原了，我跟他分手了。”
“不怪他，是我主动提的。”
……
即将按下的指尖如触电般收回，皱紧眉，李娇一时有些愣神。
分手了？不是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吗。
虽然知道白血病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也做好了两人可能会分手的准备，但李娇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林原自己本身就是医生，而且路音还是那种可以治好的白血病，甚至她还有钱，为什么要这么快就分手。
为什么这个问题，大概不需要李娇问，路音的理由就已经发送了过来。
“他值得更好的”
一个不会因为化疗变丑头发变少，不用担心病情随时会复发，也不用担心到底能活多久的女孩
退出微信，被叮嘱要早点休息不能熬夜的路音，安静地拉高被子。
没有多少热度的棉被遮挡着深夜的寒气，侧过身，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路音有些出神。
起风了
不知道今天外面冷不冷，林原有没有穿上厚衣服。
现在是八月，再过段时间就要进入冬天了，要注意保暖才好。
作者有话说：
Tips：购买医疗保险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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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PICC置管与成分献血
路音的治疗, 搬进层流床前后感觉差别不是特别大。
每天还是吃药打针输液，重复着差不多的步骤。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住进来两天后她右手变得有些浮肿。
“我按这儿痛不痛？”
带着医用无菌手套的指腹微微用力, 有些浮肿的手臂皮肤立刻出现一个小小的凹陷, 即使按压的力量挪开，也依然半天没有恢复原状。
“不痛”
摇摇头，路音的确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看江洋的表情, 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的确
淡定地松开路音的胳膊, 江洋脸上表情轻松。
“不用太担心, 只是轻微的浮肿，没多大问题。”
之所以会出现浮肿, 主要也是因为最近路音手臂输了太多液体的原因。对于这点也好解决，只需要做个PICC置管就行。
“PICC置管？那是要做什么。”
饶是已经了解过白血病部分科普知识, 但路音还是不太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
但实际上很简单，所谓的PICC置管，就是在胳膊里面安一根管子。
这根管子可以从手臂的静脉直接连通到她心脏附近的大静脉, 通过这种方式, 就不用再担心化疗药物或者其他液体会对手臂的血管有太大的影响，这也是化疗病人常用的输液方法。
或许是见得太多，也可能是怕路音紧张。
江洋解释起来很平常，似乎没觉得在人体内安装一根从手臂连通到心脏的导管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有多不可思议。
握了握拳, 下意识看向手臂的路音唇色苍白，安静了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对方的建议。
但也没有考虑多久, 抬眸, 女孩眼神温和。
“那就安吧”
点了点头, 路音笑着弯了弯唇，脸上几乎看不出紧张与方才片刻的犹豫。
向来自诩胆小的路音，这次生病好像格外有勇气。
也格外的，想要治好自己的病。
最后交代了下其余的注意事项，收好病历夹，江洋今天的查房就结束了。
但和之前不同，向来繁忙的江医生今天倒是难得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层流床旁，抬头看了眼路音手臂旁边立着的输液架。
和其他透明的药液不同，路音今天输的是袋黄色液体。
装着黄色液体的输液袋微微透明，袋身上粘贴有打印的标签。标签上写了很多小字，看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正中间却是有一个大写加粗的英文字母B。
B，路音的血型正好是B。
见江洋望着输液架没动，坐在病床上的路音也下意识抬头。
“江医生，怎么了吗？”
“没事，我就顺便看看。”
看看……看什么？
“对了，护士有没有跟你说清楚你输的是什么。”仿佛随口一问，江洋语调轻松。
点点头，路音并未多想，反而笑了笑。
“说了，是血小板。”
“护士老师很细心，输之前跟我仔细解释过也核对了我的信息。”
“我听她们说血小板现在到处都很缺，能输上不容易，所以真的很感谢江医生你还有护士老师们的帮忙。”
如果不是自己生病，路音不去查询资料的话，真的不会想到原来国内医院的血小板这么短缺。
因为血小板的保存期限非常短，保质期更是只有5天，不像血浆那样可以冰冻保存好几年，所以它不能大量的储存。
再加上献血小板属于成分献血，很多人对捐献血小板的流程和意义不了解，捐献的人数也就相对没有那么多，导致医院能用的更是少。
可以说，全国血小板的库存一直都很紧张。
打开网页搜索白血病和血小板，几乎能看见很多关于‘血库告急’的新闻。而不能及时输注血小板，也就代表患者时刻有发生出血的风险。
S市曾经就有过关于这方面的报道，甚至还有小朋友因为血小板太低又没能及时输到血，最后导致颅内出血去世。
在这样的情况下，路音不得不心怀感恩。
而听着她真诚的道谢，江洋表情却是犹豫了一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转头看了眼毫无所知的路音，年轻医生欲言又止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交代她好好休息后，便很快走出了病房。
骨科病区，刚刚才下班的普外科医生周凉没急着回去，反而大老远地绕到了骨科的医生休息室，敲了敲正在换衣服的林原的衣柜。
“聊聊？”
不比林原的高冷，周凉性格温和，说话也常年都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系上衬衣的扣子，拉下有些往上卷的衣袖。林原抬了抬眉，没说话，但倒也没走人。
知道他性格的周凉好脾气地笑笑，倒是没觉得被冷待，只看向林原已经被遮起来的肘窝，扬了扬眉。
“献血怎么不叫我，忘了我也是B型血？”
“沈临跟你说的”不是询问的口气，明显是笃定的猜测。
不意外周凉会跑过来，想想今天在手术室外科洗手时遇到了谁，林原也就能大概猜到消息怎么传出去的。
普外科沈临，全院出了名的大喇叭，但细心也是真细心。
刚抽完血的针眼痕迹还没消，周围甚至还有着明显的淤青。
结合最近林原经常去血液科的消息，大多数人都能猜到怎么回事。
“还缺人吗？我真是B型血。”
血液科需要输血的病人太多了，但比起血细胞，血小板更难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通常这种情况下，大多时候医生都会建议患者家属自己找人去血站献血，然后直接指定用血对象，这样才能保证患者有血小板可以使用。
“不用，已经够了。”
关上衣柜，林原从桌上拿起手机。时间不早了，很多患者这时候已经吃完了饭，准备收拾洗漱休息。
看他望了两眼时间，猜到什么的周凉笑了笑，伸手拍拍林原肩膀。
“需要帮忙尽管说，好歹也是大学室友，不用白不用。”
“知道，行了，早点回去吧，你家那位小朋友估计还在等你。”勾唇，没再耽搁，林原点头收下好意，两人最后一起下了楼。
血液内科最近的确病人很多，董江源的黑眼圈肉眼可见地更深了。
“来了，吃饭没？要不要分你点。”
抬起头，终于捞到空隙吃盒饭的董江源，看着熟门熟路走进自己科室办公室休息区的林原，同样娴熟地招呼。
“还没吃，不用了。”
“又加班到现在？你们骨科手术就是耗时。”摇摇头，饶是已经很累，但董江源还是忍不住吐槽骨科手术的时长。
毕竟比起其他科室的手术，麻烦点的骨科手术向来动辄要花大半天的时间，简直是考验他们医生的体力。
想到这儿，话痨的人立马又想抱怨，但没等他继续说话，一个护士就突然敲门走了进来。
“董医生，7床病人说胃有点痛，家属都过来两次了，你等会儿吃完饭去看看吧。”
快步走进休息区，风风火火的小护士语速很快，可能是被催的厉害，脸上也不自觉带了两分焦急。
点了点头，董江源倒是应得干脆：“行，等会儿我过去。”
“好，那你别忘了啊。”传完话，还有事要忙的小护士也就准备出去。
但在转身前，目光从董江源对面掠过，看清楚屋内另一个人是谁时，小护士陡然停住了脚步。
“诶，林医生？”
“你又来啦！”
惊讶地睁大眼睛，小护士站直了身，笑着小跑到林原身前。
“我们刚还在说谢谢你今天送过来的下午茶了，要不是那杯咖啡，现在我们护士站人都要累得睡死过去。”
“辛苦了”颔首，面对小护士的热情，林原笑得礼貌。
不得不说，帅气也都是需要对比的。
比起长身玉立礼貌待人的林原，旁边大口大口吃饭不修边幅的董江源，几乎是立马被比成了一棵狗尾巴草。
没忍住温柔地朝林原又道了遍谢，开心的小护士这次走出去继续忙工作了，但出去前倒也没忘记跟林原说路音今天的状态依旧还不错。
“怎么，还不肯见你？”放下筷子，起身从旁边置物架上抽了张纸，董江源好奇地看向林原。
血液内科的医生护士都知道，林原医生的女朋友不愿意接受他的探视。
被注视着的人没有说话，却也代表着默认，见此董江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姑娘，怎么就那么轴了。
感慨地摇摇头，董江源也不能说路音不好，只能说可惜。
想要人陪的没人陪，不愿人陪的又偏有人陪。
“放宽心，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她最难受的时候。有什么事等这轮化疗结束再说也来得及，反正人就在这儿跑不了。”
说到这儿，董江源也忍不住出主意。
“要我说你也别整那默默付出的一套，直接把你这些天做的事都告诉人小姑娘，说不定还不至于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
都什么年代了，默默付出的那是傻子，就连小孩都知道哭要在大人面前哭。背后哭有什么用啊，人又看不见。
治疗这段时间，路音关在层流床病房里安心治病，以为交了钱就没事，自然不知道外面都是林原在帮着忙前忙后。
又是请人帮忙献血，又是请他们科室吃饭，就连那个护工，林原每天再忙也都会尽量约人家见一面，还不让告诉路音。
啧啧，男朋友能做到这份儿上的，真不多了。
不过虽然过得累，但因为路音的事儿，林原的形象跟以往相比倒是被颠覆了许多。
原来他们科室里的小姑娘说起医院里的帅哥，每次提到林原那都是又敬又怕，直说更喜欢普外科的周凉。
没办法，就林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帅是帅，吓人也是真吓人。
不只是在病房，就连手术台上，因为操作不过关被林原说哭过的实习生和规培生，那就不在少数。
甚至每年医院组织的技能考核，但凡只要听说评审有林原，就没几个学生敢不用心准备的。
久而久之，林原‘冷漠无情’的形象也就深入人心了。
但自从出了路音这事后，现在科室里小姑娘对林原的印象那叫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
瞅瞅，现在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听说私底下还夸他是什么‘绝世好男友’，再这样下去，只怕周凉那小子受欢迎的程度，以后还不一定比得过林原。
作者有话说：
收到大家想要加更的愿望啦，但确实最近工作有点忙，暂时无法双更。
等忙过这段时间，一定会满足大家的^_^-
Tips：
1.PICC置管：即经外周静脉穿刺中心静脉置管，是利用导管从外周手臂的静脉进行穿刺，导管直达靠近心脏的大静脉，可以避免化疗药物与手臂静脉的直接接触
2.成分献血：是借助血细胞分离机，通过特制的封闭管路分离采集某一种或多种血液成分，同时将其它血液成分回输到献血者体内的过程。目前，国内成分献血以单采血小板最为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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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电视剧与饭盒
躺在病床上, 今天查完血常规的路音收到了好消息。
她原本降到20多的血小板，在输注了血小板治疗以后，现在往上升了一些, 出血的风险相对也跟着降低。
笑着抿抿唇, 听着护士恭喜自己的声音，路音也高兴地点头道谢。
市人民医院的确很好，医生护士都非常有耐心, 甚至还会有护士怕她无聊, 给她推荐了各种电视剧消遣。
病房里是有电视机的, 只是路音不怎么爱看。但自从护士们提起过以后，再加上邓红也帮腔, 病房里才经常响起了电视放映的声音。
“这部，小路你一定要看看这部剧, 也是那些小护士跟我推荐的，都说特别好看。”
用消毒液仔细擦干净层流床后，邓红刚坐在椅子上休息会儿, 就忍不住跟路音说起了护士今天推荐的电视剧。
“我听说这部电视剧里面的人都演得很好, 讲的故事也特别感人，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或许是最近跟护士熟稔了不少的原因，对她们推荐的电视剧邓红好像也很感兴趣。平时不止会跟路音一起看，还会跟她讨论剧情，看到动情的地方甚至还会流眼泪, 就像是现在。
‘放开我，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根本不能再站上舞台, 也不配当你的舞伴, 你别管我了。’
坐在轮椅上, 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使劲推着试图抱紧自己的帅气男主。但不管她怎么用力，男主角依旧不忘边露出帅气的侧脸，边深情地告白。
‘不，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对我们，只要相爱，我们一定能克服……’
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剧情，只是明显老旧的画质，让躺在床上的路音一时陷入沉默。
没有发觉床上人的走神，床边的邓红倒是看得眼神专注，情绪也跟着被剧情调动。
眼睁睁地看着剧情发展到高潮，半垂着眼看着手机的路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床边传来一声抽泣。
下一刻
“真是太感人了”
“小路你瞅瞅，这两人感情多好啊。我就说有什么事不能光一个人担，那生活就必须要两个人互相扶持才能……”
絮絮叨叨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邓红边说边不忘用袖子擦自己的眼泪，声音说的音调并不低，几乎盖过了电视机的响声。
但是，很可惜
不管电视剧多感人，也不管邓红说得多用心，路音似乎始终没多大反应，甚至这会儿还能笑着安慰她，温柔得没见丝毫被影响的模样。
沉默……
这电视剧，还真就邓红一个人看得起劲。
推荐电视剧的行为，在病房里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在发现路音好像对看电视的确不怎么感兴趣后。
不止是护士们，就连邓红也慢慢歇了某些心思，重新看回了自己更喜欢的家庭婆媳片。
护理路音，邓红算是比较轻松省事的。
一方面小姑娘年轻，不像老年人那么需要耗精力照顾。
另一方面路音脾气也好，虽然每天生着病输液输血很难受，但却从来没冲邓红甩过脸色。更别说她工资给的还高，时间长了邓红就是真的有些心疼这姑娘。
按理说她在医院当护工这么久，看的事儿多了，眼窝子早就没年轻时候那么浅了。但架不住路音是真懂事，看着也是真可怜。
血液内科那么多病人，就没几个像她们病房这么冷清的。
虽然医生说探视的人不能太多，否则对病人不好，但也没说一个都不能来啊。
小姑娘病成这样也没见她家里人来过，甚至电话都没打一个。好不容易有个那么好的对象吧，偏偏这姑娘自己傻得老实，不愿意拖累对方，死活要分手。
摇摇头，邓红叹了口气。
她又不是傻子，看林原老是私底下交代自己好好照顾路音，却从不说要来病房看她，心里就大概明白两人是怎么回事儿呢。
不过这事儿啊，在如今的血液科也不算多大的秘密。谁不知道林医生被分手了，八卦都已经在群里聊了好多天呢。
算算时间，这恋爱谈了都还没两个月，可真是让人唏嘘。
原本最开始邓红答应林原每天跟他说说路音的情况，还是因为想跟对方讨个交情，以后在骨科也好办事，但现在却是真的忍不住想撮合起两人来。
这明眼人一看两人就互相喜欢的事情，林医生又不介意路音生病，多好的事，拒绝这么好个对象才是傻子了。
拍拍手，整理干净柜子的邓红站直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路音关心地嘱咐着。
“小路啊，你要吐就吐，别忍知道吗，反正回头我收拾就行。”
这两天路音输的化疗药物对胃肠道的刺激比较大，哪怕吃了止吐药也没多大用，基本上每天吃的东西最后全部都又吐了出来，整个人看着瘦了不少。
弯弯唇，不好意思地对邓红笑笑，半躺在床上的路音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看她不舒服，邓红也没再说话打扰她，安静地收好东西便忙其他的了。
最近因为状态不好，路音睡觉的时间比以前也长了很多。
一直等到中午，看路音还在睡，旁边输液袋里的药也还有不少后，邓红悄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半晌后，额上挂着虚汗的路音被人轻轻叫醒了。
睫毛颤了颤，即使在梦里也仍旧皱着眉的人难受地侧过半边身体，冰凉的输液管猝不及防地触碰到手臂，路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半拉起来的窗帘，遮挡了窗外的风景。
率先映入眼帘的除了病床，便是顺着手臂一路往上高悬着的输液袋。
冰凉的，时刻弥漫着药味和消毒水气息的房间。
看着眼前的一切，路音神色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小路快别睡了，都已经中午了，吃了饭再睡吧。”
“今天食堂的菜很不错，都是养胃的，正适合你现在吃。”
拿着饭盒的邓红，站在床边满脸笑意，边夸食堂，边不忘招呼路音坐起来吃饭。
缓缓坐直身体，看着递进来放在桌上的盒饭，路音没有急着打开盒盖，只微皱了皱眉。
中午了吗，怎么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转过头，看着被拉起来的窗帘，路音声音有些轻。
“邓姨，把窗帘拉开吧，我想看看外面。”
质量很好的窗帘遮光效果也不错，几乎完全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在邓红伸手拉开的瞬间，室外的光亮也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明明只是一扇窗而已，却能让人感觉那么温暖。
目光穿过帘子，落在窗外。
黑夜里朦胧的树影看着萧条而冷清，但在白日里又是格外的郁郁葱葱。枝叶与枝叶紧挨着，映入人的眼帘便是慢慢的绿意，满是生机。
也不知道窗外种的是什么树，看着有些眼熟，但路音一时又有点想不起来名字。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把窗帘固定在两头后的邓红转过身，看着路音笑着说道。
“这是黄桷兰树，我们农村路边这种树多着嘞，只是城市里见得少点。不过这树会开花，花的味道特别香，你看，这几棵树也开花了。”
是的，绿色的枝叶间白色的花绽放得很漂亮，细嫩的花瓣敞开，花型很美。
“就是可惜现在八月份了，风一吹估计这些花都要掉光。”伸头看了眼那些树叶间的花，满是经验的邓红不在意地扭回了头，转而催促起路音来。
“吃完饭再看吧，你这饮食要规律，不能不按时吃饭。今天的菜都是你之前跟我说你喜欢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盒盖揭开，香味也一起蔓延出来，明显和食堂大锅饭不一样的香味。
炖煮得糯糯的紫米粥，配上颜色青嫩十足的蔬菜，碟子里还有路音喜欢的京酱肉丝和红焖小排，最后甚至还装了碗乌鸡汤。
汤色清亮，应该是有人细心撇去了浮油。
好像每次她特别不舒服的时候，食堂阿姨做饭的手艺似乎就要好很多。
看着满脸关心地望着自己的邓红，路音弯了弯唇，安静地吃完了大半的饭菜。
作者有话说：
林原的厨艺很好感谢在2023-05-29 05:53:47~2023-05-30 17: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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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林医生？
“没吐”
“还是林医生你的手艺好, 小路吃得干干净净，到现在了还没吐过，我看你啊真是比止吐药还管用。”
看着面前的林原, 邓红脸上的表情笑成了一朵花, 嘴里夸奖的话更是成串地往外冒。
“那就好，麻烦您了。”点了点头，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人认真地道着谢, 语气十分客气。
摆摆手, 邓红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咧嘴道。
“应该的，有什么麻烦的。要我说小路有林医生你这么个男朋友, 那真是好福气。等后面她自己想开，也用不着我再这么瞒着她了。”
都说只要功夫深, 铁杵也能磨成针。
照她看来，以林医生这个劲儿，只要能坚持下去, 那拿下小路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儿, 邓红便又笑眯眯地说起了路音今天的状态，细致到连午睡休息了多久都说的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虽然邓红有些多话，但能把人照顾得这么仔细，倒也不怪江洋当初推荐她过来看护。
但可惜今天没等邓红说完全部，话刚讲到一半, 林原手机就响了。
看着对方穿着白大褂转身下楼，邓红握着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难为这林医生了
上班这么忙就连中午都不能好好休息，心里还一直记挂着这边, 刚才看他的脸色, 比她刚开始见到的时候差多了。
唉, 只希望小路真的快点好吧。
满怀感慨的邓红，看着人走远后也终于又回去了病房。
这次出来她借口说是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还好路音是从来不爱问她去哪儿的，要不然一个电话时间打这么长，邓红还真不好解释。
三两步走回病房，现在天已经黑了，原本邓红打算回去问问路音药有没有记得吃，却没想到还没进门，倒在门外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妈你就放那儿吧，本来我也用不着那些东西，都没必要带过来。”
“反正有地方放，带着方便，你万一用得上呢。”
“行吧，你要带也可以，但那个内衣内裤你快收起来，放在外面给人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这不都是女的嘛……”
原本空着的另一张床，今天住进来了一个新人。
同样是女孩，年龄看着似乎要比路音小很多，脸色也很好，说话的声音听着就有力度，看着满满的朝气。
“哟，带这么多东西啊，是刚入院吗？”侧着身走进病房，邓红热情地跟新来的两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收拾好。”听到声音，蹲在地上整理衣服的女人连忙抬起头，抱歉地朝刚进来的邓红笑了笑。
摆摆手，邓红倒是热情地招呼道：“没事，反正空间大你慢慢收拾。”
说完，怕对方刚来不知道东西怎么放，邓红还热情地搭了把手，等到东西大概整理好以后，双方关系也就拉近了不少。
“也是白血病啊，复发？这么小就复发啦。”
坐在椅子上，看着同样乖乖待在层流床里的年轻姑娘，邓红惊讶地张了张嘴。
刚才听说这小姑娘才大二，同样也是M3型白血病，她还想着估计情况比小路好点，毕竟年轻些看着也有精神，哪儿想到人家这还不是第一次得病了。
“你不是说这病去年治好了吗？治好了还会复发啊？”
“也不能算完全好，都还没达到临床治愈。”
对于肿瘤患者来讲，如果治疗后5年之内不再复发就被称为“临床治愈”，而5年以后复发的概率也就很低了。
抬头看了眼床上正玩手机的女儿，中年女人轻声道：“白血病毕竟不是普通的病，就算治好了要注意的地方也有很多。尤其是不能太累，更不能熬夜这些。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就会像我们这样又反复了。”
即使说得平静，但女人面上还是掩不住有些难受。
听到这儿，饶是向来健谈的邓红一时间都不知道说啥了。
嘴张了张又闭上，邓红下意识往层流床上的小姑娘看去，却没想到对方这会儿倒是双眼发光地望向了隔壁床的路音，脸上不仅不见难过，甚至还满眼兴奋。
“姐姐，你也是M3型白血病啊。”
这语气，倒像是中了大奖。
自从两人进屋后只打了个招呼的路音，听见小姑娘的询问，终于浅笑着点了点头。
而尽管路音没说话，但看她望过来小姑娘就已经很高兴了。
好像是很喜欢和路音说话，都没顾上玩手机，小姑娘就开始莫名热情地介绍起自己来。
从大学的专业开始说起，细致到平时的爱好和生活习惯，开朗的模样看着没半点不舒服的地方，似乎对医院的生活十分适应。
瞅着她的精气神，邓红忍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
有这么个小姑娘一起住着也不错，不然路音天天闷着不说话，邓红都担心她闷出病来。
想到这儿，脸上的笑意扬了扬，邓红刚想开口劝路音也跟人家多说说话，却不妨突然听见一阵压抑不住的呕吐声。
“哎呀，小路你药是不是忘吃了！”
没再顾着招呼新来的母女两，邓红慌忙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路音又吐了很久，甚至到后面没什么可以吐的，还在不停地干呕。
拉上床帘，没让隔壁看见这一幕，邓红心疼地皱紧了眉。
唉，果然哪怕是再轻的白血病，那也还是白血病啊，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能治好的，真是遭罪。
后面两天，哪怕邓红送过来的饭都十分符合路音的口味，路音却始终食欲不佳，没有吃掉多少不说，甚至还几乎天天都吐。
体重，日复一日的往下掉，路音肉眼可见的清瘦了好多。
而连带着体重少下去的是她的头发，伸手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看着自己有些稀疏的发际线，路音沉默地放下了手机。
“没事儿姐姐，别难过。”
“发际线你剪个刘海遮遮就行，而且后面化疗结束了头发也会再长回来的，你看我现在头发就不少。”
从路音醒来后就观望着这边的小姑娘，注意到路音打量自己头发的举动后，立马安慰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转过头，看着她虽然有些发黄但的确数量不少的头发，路音弯了弯眉，笑得温柔。
“阿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盯着我看？”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哪怕路音因为这段时间呕吐反应严重不怎么跟她说话，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热切视线。
“你好看啊”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尤丽笑着扬了扬唇，看着路音满眼都是喜欢。
“我以后想当主持人，姐姐你长得就特别像我喜欢的那个著名女主持人，就是主持草莓台综艺节目的那个。”
主持人？
没看过什么草莓台的综艺节目，不过就算是这样，路音奇怪地皱了皱眉，不确定道，“你不是读的师范大学吗？”
“对啊，所以我以后要做学校里面最会主持的老师，争取年年校运会都让我来主持。”
咧了咧嘴，尤丽笑得很欢，没有丝毫觉得自己说的不对的感觉。
看着她脸上的笑，路音也不自觉地弯了弯眉，“那你加油”
“嘿嘿，姐姐你也加油。不过不用担心，对这病我已经有经验了，就熬过化疗这段时间就好。”
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尤丽笑得很自信，的确是不像第一次生病的路音面色那么苍白。
有人陪的日子，的确还不坏。
知道尤丽喜欢自己的长相后，后面路音也就没再管她老喜欢盯着自己看的习惯了，甚至两人偶尔还讨论讨论护肤和化妆技巧。
这些话题把尤丽的妈妈和邓红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搞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也插不了话。
但尽管不理解聊天的内容，对于两人能谈得来这件事，邓红和尤丽妈妈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尤其是邓红，看尤丽的眼神都好像在发光，还经常主动帮着尤丽妈妈做事，明显很感谢对方的到来让路音变得活泼了些。
这天夜里，跟尤丽笑着约定好出院了去学校看她的事后，路音照常吃完药睡觉。
最近因为化疗药物连续输注了好几天的原因，她变得很虚弱。不止是开始恶心呕吐，更明显出现了全身乏力的现象，睡得也更多了些。
看着她闭上眼睛，确定路音睡熟后，邓红却还没敢休息。
今天路音要输的药有点多，到现在都还没有滴完，这会儿她也就边玩手机，边小心地盯着输液袋。
意外，是在凌晨的时候发生的。
“患者意识不清多久了？”
“就刚才，刚才我看她手机响了半天人都不醒，我叫她也不醒。”
“建立静脉通道……”
深夜，安静的层流床病房走廊脚步声嘈杂，护士站的护士推着治疗车冲了过来，穿着白大褂的值班医生神色严肃。
在医院这种地方，这种场景不算罕见。但即便如此，其余隐约听见动静的病房里，依然有人在轻轻叹息，有人在双手颤抖。
生命有时候很坚强，有时候又实在脆弱。
窗外的黄桷兰，被风吹落了一朵。
“好像是37床层流床病房，对，那个M3型的白血病患者脑出血，意识已经不清了。诶，林医生，你去哪儿——”
骨科的位置在外科大楼，血液科却是在内科大楼。
两座大楼离得不近，平时如果坐电梯上下要等很久。幸好医院在两座大楼中间建了个连接的露天走廊，平时半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此时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漆黑的夜色里，白大褂的衣角凛冽地翻飞在空中。
八月份的夜晚已经带上了寒意，但即使如此奔跑的人依旧速度飞快，周边刮过一阵风，风路过男人眼角的瞬间，似乎带起了一阵潮湿的水气。
站直身，紧挨着路音的层流床站直，邓红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
但在这样的时刻，求佛的作用似乎微乎其微。
监护仪依旧在报警，很快，原本在层流床里面安然躺着的人被推上了推车。董江源跟着推车跑了出去，还没有出血液科，迎面就撞上了同样飞快冲进来的林原。
黑发散乱，向来衣着整齐的林医生难得额头冒汗，浑身的衣襟敞开，凌乱的几乎看不出丝毫平时整洁肃然的模样。
推车上，盖着氧气面罩的尤丽侧着头。
和路音一样黑长的头发，现在正无力地散在推车上，被头发挡了半张脸的女孩几乎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觑见些清瘦的侧影。
几乎是在一瞬间，林原的脸色近乎惨白。
饶是多年以后，董江源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一刻林原眼里的慌乱，那是这位国内知名骨科专家大概人生最惶恐的瞬间。
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林原，董江源怔了一瞬后却是猛然反应过来，快速道：“不是路音，快，让让。”
伸出手，把林原推到一旁，停止了片刻的推车再度继续往前疾行。
风，在这一刻似乎继续开始吹了。
双腿有些发软地在椅子上坐下，饶是陪护这么久了已经见过死人的场面，但大晚上来这么一遭，邓红也还是忍不住感觉心惊肉跳的厉害。
拍拍胸口，想想尤丽白天还笑着跟她说话的模样，邓红摸了摸眼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刚刚还嘈杂无比的37床和38床所在的层流病房，现在转瞬又恢复了安静。
但这种安静跟以往似乎又有些不一样，明明没有声音，却能让人脑子里不停重现着刚才抢救的情景，莫名静的让人心慌。
咽了咽口水，邓红深呼吸了两次，终于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
也正当她打算转身安慰路音别怕早点睡时，原本关着的房门重又打开。
转过头，女人脸上满是惊讶。
“林医生？”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更新提前至零点，下午6点就不用等了哦^_^——
第29章 我想见她
距离林原跟路音上次见面, 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正经说起来也没有多久，只是哪怕就几天，两个人看着似乎都变了不少。
没再继续待在房间, 看着深夜里站在门口的人, 邓红什么也没问，沉默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空气逐渐变得死寂。
用力地抱住身前的被子, 路音没有说话。仿佛没看见门口的人, 原本抬起的头埋低在膝盖上, 女孩清瘦的胳膊上隐约可见针眼。
脚步声，逐渐靠近。
深夜里本应该一片黑暗的室内, 此时却是难得的亮如白昼。清晰的灯光下，屋内所有人的举动都看得分外清楚。
走到床边, 男人的视线透过垂帘，明明没有实质，却仿佛真实地触碰到了皮肤。
目光, 从路音无意识发抖的胳膊上掠过, 林原蹲下了身。
“别怕”
低沉的男声，嘶哑得仿佛即将断裂的琴弦。
明明是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声音，此刻真的近在咫尺，路音却甚至不敢抬头。
“我只想看看你”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类大多时候是靠身体的感官去接触这个世界。
而当你缺失什么东西, 当你怀疑什么东西，你会越加想用自己的感官去亲自证明它的存在与真实性。
明明没有触碰，明明只是隔着帘子的一句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话。
但握紧拳, 坐在床上的人胳膊颤抖得几乎抱不住被子, 最后咬住的唇松开, 好似再也忍不住一般，路音终于啜泣出声。
人啊，哪怕再不畏惧死亡，痛苦来临时还是会本能地惧怕、敬畏。
林原没再说话，病房里只能听见声音破碎的哭声。但层流床透明的垂帘旁，却始终守着一个人。
蹲着，守着，一眼也不挪地紧盯着。
攥紧手里的被子，路音的眼泪浸湿了膝盖，也凉透了体温。
终于，她抬起了头。
消瘦了很多的小脸，下巴都变得更尖了些。红肿着双眼，看着安静守在自己身旁的林原，路音努力弯了弯唇，眼泪却从眼角滑了下来。
“林原，别再给我送饭了”
“我们分手吧”
扯开所有遮挡在眼前的借口，没有再任性地给予自己和别人期待。
即使不肯答应探视，但路音不是没有心软过。
她很努力吃药，很努力治病。
即使要在胳膊上插入连通到心脏的管子，即使化疗药让她几乎天天都在呕吐，即使晚上常常会失眠心悸，但她依然有在好好吃饭，好好治病。
她，很想活下来。
好好的，身体不会太差的，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或许到时候，他们的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说原本的路音还有着幻想和不忍，可现在看着深夜朝自己跑来的林原，她只有望不到边际的难过。
林原有多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路音心里比谁都要明白。
他是高中时全校成绩最好的那几个人，却也是晚自习走得最晚的那几个人。
不管是在暑假打工当网管的时候，还是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只要有空闲时间，林原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
他在食堂打最便宜的菜，穿比所有人都要旧的校服，却始终让自己的名字挂在全班的第一列，没有让自己后退一步。
这么努力，这么聪明的林原，为什么要为了她去担惊受怕。
为什么要去拥有一个需要时刻担心头上悬着的刀子会不会落下的未来。
‘夜色’酒吧，明明门外是深夜，门内却是依旧热闹如白日。
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矛盾，经济有贫富，阶级有分层，哪怕同一时刻，医院里可能正满是悲泣，深夜的酒吧里却在狂欢放纵。
“咕噜噜……”
汩汩的深咖色酒液倾倒在杯内，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颜□□人的液体，明明温度那么冰凉，流入体内后热度又是那么灼人。
仰起头，男人薄红的唇染上酒渍，喉结轻动，大半杯酒消失在了杯内。
“酒量见长啊”
同样没有值班的周凉，知道昨晚的事以后，今夜也难得没有拦着对面已经明显有了醉意的人，反而还笑着扣了扣桌面，端起身前的酒杯喝了大半。
不大的酒吧里，今天并没有太多人，但大多数人的目光却都是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难得店里同时坐着两个大帅哥，别说是来玩的顾客，就连调酒台后面的几个女服务员也忍不住频频偷看。
和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一样，周凉的酒量称得上不错。至于对面的林原，从博士毕业以后也很少喝醉过了。
自制力强这点，林原向来没让人失望过，只是大概也总有例外。
作为大学室友，还是高中校友，周凉跟林原的关系自然好。更别说本科时两人还同为医学院颜值代表人物，又都是单身，引起的关注不要太多。
不少人问过他们两为什么都不谈恋爱，当时周凉随口给了个没遇到喜欢的人为借口，而林原虽然没有公开表态过，但所有人也都以为理由差不多。
帅哥嘛，总是挑剔的。
但，周凉很早就知道不是
大一的时候，林原给刚认识不久的室友留下的初印象，就是念旧。
证据在于每次只要有人组织高中同学聚会，他都几乎每场不落地参加。
高中毕业后，这类同学聚会不算少见，但周凉他们宿舍的人都很少去，除了林原。
明明平时天天不是泡图书馆就是自习室的人，连学生会的活动都不感兴趣，偏偏倒热衷于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原本周凉还只当林原和高中同学关系好，虽然也纳闷以前高中时怎么没听说过他们班这么团结，但却也从未细问过，直到他半夜在自习室接到电话。
“醉了？”
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对面的话，周凉语气难得透出几分意料之外：“你是说林原喝醉了？”
“对，晚上人太多了，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不对劲。”
这次来参加聚会的人不少，还有些只是从奉江中学毕业，都不是同一届的人也来了，人多自然话题丰富。
由于这次来的男生居多，话题难免聊到女孩。
说起最近几届有哪些女生特别好看时，不知道谁提了句他们这届半路退学的路音，等到后面散场时，林原面前的酒瓶就已经空了大半。
喝醉的林原，依旧和清醒时一样沉默。
周凉把人从店里带上出租车的全程，林原都没有丝毫动静。
没有闹腾，没有说话，安静的让所有人直到最后才发现不对。
偏过头，看着旁边垂着眼的林原，周凉难得有了两分好奇。
“真醉了？”
倚着后座的靠背，黑色的碎发有些凌乱，微微抬起的下颌角很锋利，饶是不说话，这样的林原依旧看着不好接近。
没有回答，仿佛是没有听见，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还真就是喝醉了的模样。
“难得”颔了颔首，周凉唇角带了丝笑意。
林原的名字他高中就听过，可惜两人不同班，那时也就称不上相熟。
但还真想不明白，高中时向来爱独来独往的人，上了大学怎么反倒是又热衷于见高中同学。
“真这么喜欢跟高中同学聚会？”
“你小子不会是想趁机见某个女同学吧”
有种老套的恋爱方式，不正是通过所谓的同学聚会去联系毕业后的高中同学，光周凉听过的类似故事，就已经有不少。
深夜的出租车，开车的司机已经疲乏得没了搭话的力气。
自习到半路被叫出来的周凉，现在或许是真的很无聊，也可能是难得看到林原喝醉，倒是忍不住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只可惜看林原的酒品，不像是会随意泄密的，本就只是玩笑着问问的人，也没真想得到什么答案。
夜风，从没有关紧的车窗缝隙吹了进来。
深夜出租车的车速不算慢，稍强的风力吹散了林原额前凌乱的发，也吹走了些眼底粘滞的酒意。
半垂的眸因为风的作用眯了眯，侧过头，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道沙哑的声音。
“路音”
安静，正低着头看手机的周凉轻皱了皱眉。
“什么?”
短促的两个字，似乎像是呓语。
回过头的周凉看了眼旁边的人，下意识怀疑是不是风吹动衣领发出的动静。
但
“路音”
没有含糊，没有犹豫
仿佛是早已经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即使喝醉了有些乏力，依旧能清晰地说出。
“我想见她”
很想，很想见她
或许是被风迷了眼，也可能是那夜周凉没戴眼镜，所以视线有些模糊。
否则他怎么会看见，靠窗的人眼底竟然隐隐有朦胧的水光。
“先生，这是B7座两位女士送给你们的酒。”
低低的男声插入了爵士乐的背景中，也打断了周凉无意识的回忆。
暗红色的酒杯在酒吧的灯光下并不起眼，但随着杯底一块推来的字条，倒是让人无法忽略。
抬眉，听完侍应生的话，周凉也下意识望向B7桌。
隔得不远的位置，两个同样结伴而来的姑娘，打扮时髦，年龄不大。
或许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动向，面对周凉的视线，两位姑娘笑着招了招手，看着都挺大方。而其中长头发那位，目光似乎更多地落在了自己对面的人身上。
没有碰那张纸条，男人点头礼貌回应，脸上表情也依旧笑得温和。
只是转过头，不知道周凉跟侍应生说了什么，最后虽然桌上的酒被留了下来，但纸条却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B7座也多了份价格相当的赠品，不含酒精的。
“现在的小姑娘，胆子都不小”
指节弹了弹酒杯，玻璃杯发出闷闷的沉响。
“我家那傻姑娘，大学还没毕业就敢找我领证。你们家的路音，果然也是闻名不如见面。”
握着酒杯的手有片刻停顿，抬眸，林原眸色很深。
弯了弯唇，看着陪着喝了一夜，这会儿终于舍得望眼自己的人，周凉笑着压低了声音。
“刚恋爱就敢跟你提分手，老林，是你脾气太好，还是”
“你没告诉她，这些年你一直在等她？”
从大学等到毕业，从黄金单身汉等到被所有人打趣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甚至还打算申请明年去M国的合作医院进修。
等待或许不算难熬，但连结果都不知道的等待却是太过磨人。
“打算求婚的时候说的”
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还未说完，几乎就要碎在空气中。
仰头，喝光杯里最后一点酒，林原搁下酒杯时声音很重。
“本来打算，求婚时告诉她的。”
说清楚所有的心意，也讲明白所有的遗憾。
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是见色起意，更不是空穴来风。
作者有话说：
高中时候的故事，是林原爱的开始。
周凉的故事已完结-“放开我的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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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林原真的很喜欢你
尤丽在重症监护室坚持了两天, 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病房里的另一张层流床空了下来，后面连着三天路音又是一个人住。等到第四天，这间病房终于又进来了个新病人。
和爱笑的尤丽不同, 这次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
白了大半的头发, 整个人看着苍老的厉害，精神和心态也都不太好，路音没怎么和对方说话。
自从尤丽走后, 她好像沉默了许多。
邓红叹了口气, 看着从食堂打上来的饭, 什么话也没敢再多说，只安静地递给了路音。
林医生已经很久没送饭了, 如果不是他经常还会来血液科，邓红只怕都会怀疑两人是不是真的分手了。毕竟这几天路音状态有多不对, 她心里最清楚。
但对于两人关系变成这样的原因，如果说以前的邓红还不明白，在经历过尤丽的事情后也就知道了, 更懂得为什么路音总是对林医生拒之千里以外。
不是不喜欢, 正是因为太喜欢才不愿意成为对方的累赘。
沉默地走出医生办公室，因为路音情绪不好，连带着最近的邓红看着也没以往那么健谈。
路过护士站，邓红原本想直接回病房，但还没等她走远, 就恍惚听见有人好像提起了路音的名字。
“对，路音。我听说好像在你们科室住院，麻烦护士你帮我查查。”
梳得整齐的短发不见多少凌乱, 衣着精致优雅的女人说话也不急不缓。
看年龄, 应该差不多有四十几了, 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来住院的病人，应该是探病的。
不过……路音？是小路名字的那两个字吗？
脚步停顿的瞬间，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也注意到了邓红。由于林原的原因，路音和邓红两人在血液科护士这里都不算太陌生，这会儿也就直接叫住了她。
“邓姨，刚好你在这儿，这位阿姨说想找一位叫路音的病人，你要不问问路音姐看她认不认识？”
还真是找小路啊
听到这儿，邓红下意思看向护士站旁边站着的女人，倒是没说不行，只问清楚对方叫什么名字后就给路音打了个电话。
医院里的信号很好，电话接通的也很快。
只是听清邓红说的人是谁时，路音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后没有多考虑，直接就拒绝了对方的探视。
“嘟……嘟……”
挂断的声音不小，传来的也不慢。
这么快就拒绝了探视，邓红皱了皱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但她心里虽然奇怪，面上倒也没表现出来。只说不是对方要找的人以后，便利落地走回了病房，打算后面抽空跟林医生说说这事。
没把这次探视放在心上，算算时间，路音化疗已经差不多有十几天了，她现在属于诱导缓解治疗阶段。
医生说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她的治疗效果很好，本身M3型白血病的特点就是发病急，但只要早期及时治疗，度过最开始最危险的时候，后面就会顺利很多。
甚至如果恢复好的话，路音结束第一阶段的化疗以后，后面可能都不需要再住院化疗，只要在家按时口服药物就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安静了好几天的路音听到这个结果后，难得笑得很开心，中午连饭都多吃了些。
午后，坐在层流床上，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路音笑着和李娇通电话。
“真的吗？”
站在摆满了花植的置货架前，原本正拿着剪刀修剪枝叶的女孩，此刻却是举着手机僵立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什么，下一秒，李娇本就瞪大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发起了光。
“太好了！”
“我就说阿音你运气肯定不会差，既然医生这么说那肯定都是有依据的，说不定只要再等十几天你就好了，就能出院啦！”
顾不上手里拿着的剪刀，李娇激动地挥舞着双手，高兴得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原本正对着剪刀的一大束玫瑰，也因为她激烈的动作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咔嚓
一朵刚才还在枝头开得灿烂的玫瑰花，下一刻就只能娇艳地躺在了地板上。
听到动静的岑风探了探头，见到这场景抿了抿唇，难得没有出声提醒李娇，反而笑着缩回凳子上，继续边干活边小心地支着耳朵听。
“过段时间出院应该没问题，但距离治好还差很远。听医生说就算只口服药物，后面每个月也还需要到医院抽血检查，中间还有可能要做骨髓穿刺，总的时间加起来估计也至少还要一年多吧。”
趴在膝盖上，仰头看着短短十几天好像越发茂盛的黄桷兰树，路音声音很轻，但依旧掩不住高兴。
“那没事，只要能治好，时间长短都好说。”
乐滋滋地摆摆手，对时间这个问题李娇明显不在意。毕竟像白血病这么吓人的病，能只吃药不骨髓移植已经算非常好了。
说完，为了安慰路音，李娇还忍不住说起了自己在网上查到的知识。
“我看网上都说M3型白血病没什么的，只要好好治完全可以跟正常人差不多。阿音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医生都说你治疗的效果很好，以后肯定能健健康康的。”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李娇开始扯起了专家论，从头到尾话里的意思都是只要路音好好治理，完全就可以恢复的跟正常人差不多。
李娇说得很仔细，听得出的确是做了很多功课，手机这头的路音笑得很温柔，没有反驳她的话。
但听到李娇说她可以长命百岁时，路音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资料。
听说目前得了M3型白血病的病人存活最久的时间是四十几年，还有很多生存期大概是二十几年左右，十几年的要少一些，但也不是没有。
她现在的年龄再加上四十年，应该差不多是六十多岁……
无意识地想着这个问题，路音微微有些出神，一时都忘了回电话那头李娇的话。
“喂喂，阿音，你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
轻柔的女声，听着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李娇笑着舒了口气，感觉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聊其他的，被关在层流床里的路音很少和人说话，知道这点的李娇每次打电话都会故意说点开心的事逗她，但今天李娇的话似乎格外多。
听完一个小八卦，电话里传来李娇欲言又止的声音，通话时长已经快半个多小时了，路音笑了笑，主动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吞吞吐吐向来不是李娇的风格，更何况这些事已经在她心里憋的很久了，而且路音现在身体的情况也好转，李娇实在忍不住想说。
“那个阿音，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就是……你最近有跟原哥联系过吗？”
林原
垂眸，电话里安静了片刻，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咔嚓”
又是一道锋利的声音
剪刀磨得锐利，刀锋合拢，无意识地剪下了身前的最后一枝玫瑰花，李娇也深吸了口气。
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看着掉落在地板上的玫瑰抿了抿唇，哪怕手机对面没有回答，李娇依旧继续道。
“其实之前我偷偷去过血液科一次，本来只是想问问医生你的情况，但却碰巧听到他们说林原的事情。”
“你……你知道林原他给你献了血吗？”
“好像你要输很多血，医院联系不到，所以最后都是林原自己去血站献血才能让你有血用。甚至我听说他还叫了不少其他人，反正花了挺多功夫的。”
“他自己应该不想跟你说，但我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告诉你。”
放下剪刀，李娇皱紧眉，认真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阿音”
“林原真的很喜欢你”
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
作者有话说：
出院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