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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喻繁耳根的颜色一直蔓延到脸上。他半眯着眼吞咽了一下,明明没喝酒,却有点微醺。

    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别人接吻。电视电影里、教室走廊、章娴静以前和高三一个男的谈恋爱,也经常在他们面前蜻蜓点水地碰一下。

    他对这种行为不感兴趣甚至有些无法理解,嘴碰嘴,吃人口水有什么意思?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不知道别人之间是怎么样的,但和陈景深亲嘴有意思。好舒服。

    为了方便接吻,喻繁岔开腿让陈景深靠过来,他鼻息间全是陈景深的味道。

    亲完之后他身上那股气已经散完了,浑身都显得懒洋洋的:“什么女朋——”

    他顿了两秒霎时清醒,及时收了声,“什么关系?”

    陈景深眸光淡淡地垂落下来,想了想说:“恋爱关系?”

    “……”

    陌生的词让喻繁一蒙。

    恋爱?谁?他和陈景深??

    光是想一下,喻繁心脏就跳得飞快。那不是早恋吗?那他妈违反校规!

    喻繁脸上出现一丝茫然。他从没想过谈恋爱,该怎么谈,能不能谈好,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脑内风暴持续了很久,喻繁反复抿了几次嘴唇:“……谁说亲嘴就一定要确定关系?”

    陈景深挑眉:“那你之前和女生亲完后,也不跟她们确定关系?”

    “怎么可能——”喻繁恨不得回去抽编了十三个女朋友的自己,他红着脸冷漠道,“学习标兵,早恋违反校规。”

    “亲嘴不违反?”

    “不违反,校规只写了不准男女亲密,没写俩男的不行。”喻繁强调,“我抄过很多次。”

    “……”

    陈景深淡声问:“意思是不确认关系,但能亲嘴?”

    陈景深每说一句“亲嘴”,喻繁脑子就滚烫一点。这是能挂在嘴边说的事吗??

    喻繁撇开眼,含糊道:“差不多。”

    陈景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渣了。

    但他看着喻繁憋到涨红的脸,和故意逃避的眼睛,又莫名有点想笑。

    直到现在,喻繁才后知后觉他们的姿势有点怪。像拥抱,又不是拥抱,他像被陈景深堵在桌上,完全无法自由活动,而且一抬头就快和陈景深碰上。

    也太,亲昵了点吧?

    他转头盯着窗帘缝隙露出的那半点窗户看了一会,正想着是把陈景深踢开还是推开,下巴忽然被人握住。

    陈景深把他脑袋掰回来,偏头又安静地亲了他一下。

    单纯的磨着嘴唇,没有深入,反而让喻繁更清醒的感觉到陈景深的气息。

    喻繁怔怔地仰着头,心道怎么又来?你特么亲之前好歹打声招呼吧?尊重人吗你?

    被放开后,喻繁的脏话都已经到嘴边了,抬眸看到陈景深的目光后又收了声。

    陈景深眼睛微垂,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不想跟我谈,那就算了。”

    “……”

    也不是不想和你谈——

    喻繁硬生生把这句话忍了回去。

    陈景深用手背帮他擦了一下嘴:“一起去吃午饭?”

    “……嗯。”喻繁忍不住也抬眼去看陈景深的,随即皱眉,“陈景深,你没涂药?”

    陈景深之前嘴唇上破了的地方,现在更红了。

    “没,怕你嫌苦。”陈景深让开身,道,“走吧。”

    “……”

    喻繁直到出了昏暗微凉的实验楼,走在操场上,都还没想明白,陈景深凭什么这么有把握自己会亲他?还特意没涂药??

    阳光正烈,喻繁感受着头发上滚烫的热意,忽然开口:“陈景深。”

    陈景深偏头看他。

    喻繁双手揣兜,已经恢复了平时凶巴巴的模样,语气也凉飕飕的,说的却是:“……下次亲我,先问一声。”-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围的同学要么在用本子扇风,要么拎着自己的衣服大幅度地前后拉扯。

    蝉鸣和访琴的讲题声融合在一起,喻繁听得有点心烦。

    喻繁趴在课桌上,一只手握笔在草稿纸上乱画,另只手曲起搭着自己的后颈,忍不住瞥了眼同桌。

    陈景深正在数学课上刷物理竞赛卷。陈景深没有表情的时候会显得很冷,喻繁看他一眼,心理上仿佛都凉快了点。

    陈景深在夏天也一如既往系满校服的纽扣,露出的手臂和脖颈干干净净,看不见一点闷热的痕迹,皮肤和嘴唇也比常人的凉一点,中午他碰的时候觉得挺舒服的——

    陈景深笔尖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内容,再转头看回来:“没听懂?”

    “……没,懂了。”突然又觉得热了,喻繁飞快扭回脑袋。

    这节课下课,喻繁起身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

    凉冰冰的水打在脸和脖子上,他整个人瞬间舒服不少。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这么热的天,干脆翘了去奶茶店吹空调。

    喻繁边盘算边进教室。可就在他踏入教室后门的那一刻,坐在教室后面几桌的同学忽然齐齐扭头朝他看过来,脸上都有点藏不住的好奇——除了陈景深。

    喻繁扫了一眼陈景深挺直的背影,然后才拧眉去问看向自己的同学之一:“干嘛?”

    王潞安看着他嘿嘿傻笑:“没干嘛。”

    “……”

    喻繁朝自己位子走去,还没开口,陈景深就已经默不作声地起身给他让出空位。

    喻繁总觉得哪儿有点怪,皱着眉坐回自己的座位。

    端午过后学习氛围又紧张了一点,他去趟厕所的功夫,课桌上又多了好几张卷子。

    喻繁抓起卷子往抽屉里塞,手指碰到了一个单薄的触感。

    比练习册薄,又比卷子厚。

    什么东西?

    喻繁顺手往外一抽,一个天蓝色信封探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香水味,上面还有一道娟秀细瘦的陌生字体。

    “?!”

    喻繁捏着这封信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转头去看陈景深。

    面前没镜子,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一副在外拈花惹草被抓包的表情。

    陈景深还在做物理卷子,侧脸线条冷淡,一言不发地转了下笔。

    王潞安等他掏抽屉很久了,见状立刻冲出教室,到喻繁旁边的窗户上趴着:“快!拆开看看!”

    喻繁回神,把脑袋扭过去:“谁塞的?”

    “左宽班里那位。她胆子真大,访琴这才刚走不久……她塞进去的时候信还差点掉出来,”章娴静拨了下头发,“还是学霸帮你塞回去的。”

    “……”

    王潞安又催他:“拆开看看啊!”

    “看个屁,”喻繁把信捂在手心里,伸出窗外,“帮我拿回去给她。”

    “真不看?你就不好奇写的啥?我刚才看到八班那女生了,长得很好看——”接收到前面某人的视线,王潞安顿了下,“也就差静姐一点。”

    喻繁冷飕飕地扫了窗外一眼。

    “懂了,我这就让左宽拿回去,”王潞安接过情书,刚要朝隔壁班走去,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来,“哎,等等,不对啊……”

    “什么?”

    王潞安盯着喻繁左右看了看,惊奇地说:“喻繁,这次你脸居然没脸红??”

    “?”

    “哦哦哦,好像有点红了……”

    这他妈是被你气红的。

    喻繁说:“你去不去?不去拿回来,我自己去。”

    “去了去了。”王潞安抓着信跑了。

    事情办妥,自习课上课铃正好响起。

    已经没了去奶茶店吹空调的念头。喻繁挑出一张数学卷子,趴在桌上做了一会儿。

    心思不在卷子上,他几分钟过去都没把第一题的题目看顺。

    喻繁抓了把头发,往旁边看了一眼。

    陈景深面无表情地在草稿纸上演算。

    又看一眼。

    陈景深后靠在椅子上,在卷子上写下答案。

    再看一眼。

    陈景深把手里的卷子翻了个面。

    第四次看过去,喻繁终于没忍住,拧着眉朝他那边靠了一点,小声问:“陈景深,你摆什么臭脸??”

    陈景深头也不转:“没有。”

    “没有个屁。”喻繁说,“你就是在摆臭脸,我看得出来。”

    如果现在有人在身边旁观,那一定觉得喻繁是在找茬,因为陈景深此刻的表情跟平时几乎没有区别。

    片刻,陈景深手指一动,笔尖被翻转过来抵在课桌上,偏头看过来。

    “没有。我只是,”他说到一半又停住,“算了,没什么。”

    “?”

    喻繁手肘撞了下陈景深的胳膊:“你他妈……把话说完!”

    陈景深沉默了一会,然后踩在喻繁憋死的那一刻开了口。

    “我只是在想,”他淡淡道,“如果我是女的,你应该就愿意和我确定关系了吧。”

    “??”

    喻繁愣了几秒:“这和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你和每个亲过的女生都确认关系了。”陈景深陈述。

    “我……”

    喻繁再一次被自己装逼的谎话逼得哑口无言。

    陈景深看了他一会,见他半天说不出话,便重新回过头去看题。

    喻繁手里的笔已经快被他转冒烟。

    “某些同学,”来监督他们自习的庄访琴在讲台上施施然开口,“有多动症就站起来蹦两下,别折腾可怜的笔。”

    喻繁硬生生停下笔,半晌又靠过去:“这跟性别没关系,我就是,最近不想谈,明白吗?”

    陈景深安静几秒,没什么起伏地“嗯”一声。

    一副根本没信的样子。

    喻繁:“……”

    喻繁抓耳挠腮了一整节自习课,想不出除了坦白自己那十几任前女友是在吹牛逼以外的办法。

    放学铃响,喻繁心不在焉地从抽屉里找要带回家的书,旁边的人忽然开了口。

    “今晚能去你家么?”

    去他家干嘛?写作业?

    可能是陈景深看起来太干净板正了,喻繁下意识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那破贫民窟里。让那些邻居看到,指不定会有什么闲话。

    喻繁想了想,道:“算了,视频就行,我房间的桌子这么小,俩男的用很挤。”

    陈景深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淡淡地哦了一声。

    “如果我是女生,可能就不挤了吧。”他说,“知道了,没关系。”

    “……”

    喻繁把书捆成柱状,紧紧握在手里,踹了一下陈景深的椅脚:“起来,我要出去。”

    陈景深起身让了一下。

    喻繁起身出去,用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八点过来,晚一分钟我都揍你。”

    喻繁说完正准备走,校服t恤忽然被人扯住。

    “嗯。”陈景深垂下眼来,“那晚上能亲你吗?”

    “……?”

    喻繁脑子一懵,脸色瞬间炸红!他克制着把手里的书抡在陈景深头上的冲动,羞耻又小声地说:“不行!陈景深,这他妈在教室!”

    “我知道。”陈景深说,“所以我才说去你家里亲。”

    “………………”

    第52章

    放学时间的校门口挤满了学生。

    “这天热死了,我们学校怎么不在教室装空调啊?”左宽刚打完篮球,此刻满头大汗,抓着衣服道,“去奶茶店吹空调打牌?”

    王潞安立刻表示:“我没问题。”

    喻繁:“不去。”

    左宽看他一眼:“干嘛不去?你看你脸都热红了。”

    喻繁想说自己不热,话到嘴边又闭了嘴。

    王潞安嘁了一声:“你懂啥,这不是热的。”

    喻繁:“?”

    左宽:“那是怎么?”

    “还不是你们班那个女的,”王潞安笑嘻嘻地挑眉,“她那情书上全是香水,我手指头现在都还有味道,你闻闻。”

    “草,拿开,”左宽嫌弃地拍开王璐安的手,道,“那这后劲也太猛了吧?一节课过去了还红呢?”

    喻繁皱眉:“滚,热的。”

    走出校门,王潞安忍不住巡视了一下周围:“哎,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学校附近最近清净了很多?”

    “废话。自从上次喻繁被隔壁学校的人堵在后门以后,胖虎抓得那叫一个严,一天两支巡逻队,还跟隔壁学校的领导开会沟通过,哪还有人敢来我们学校闹事……”左宽左右扭了扭脑袋,感慨道,“啧,最近日子过得真无聊,是吧喻繁?”

    喻繁手指在握着的练习册封面上磨了一下,没吭声。

    几人碎碎念地走到奶茶店门口,喻繁不顾左宽他们斗地主二缺一的挽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喻繁没多久就回到了那条熟悉的老旧小街。

    他走在人流中,顺手把带回来的卷子和练习册捆起塞在兜里,脚步慢了点,心里有股迟来的后悔。

    ……刚才怎么没把书抡陈景深头上。

    那时候正好放学,周围经过了好几个同学,应该没人听见吧?

    他怎么就答应让陈景深过来了?

    要不现在发消息让陈景深别来,或者等人来了直接把他锁门外,再不然到时拽进屋里揍一顿再扔出去——

    喻繁带着满脑子想法走进了超市。

    “要什么?”老板娘抬头看他一眼。

    喻繁说:“风扇。”

    “什么样的?”

    “风力大,头能转,两人一起吹不会觉得热的。”

    “……你直接说落地扇不就行了?等着,我去拿,”老板娘起身问,“有想买的牌子吗?”

    “没,你随便拿。”

    房间里那破风扇用了七年,拨到最高档也就那两缕风,早该换了,不然到下个月得热死。

    他买回去自己用的,跟陈景深没关系。

    小超市的仓库又杂又乱,老板娘在里面找了半天,喻繁站在收银台,随意在超市扫了一眼,扫到了角落的折叠椅。

    他家没什么凳子,之前和喻凯明打架还打坏了一张,陈景深上次来他家就只能坐没有背靠的木凳,凳面比王潞安的脸还小,应该挺硌。

    喻繁挪开目光,心想硌得好,不然总有人闲着没事往别人家跑。

    十分钟后,喻繁左手举着风扇,右手拎着折叠椅,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超市。

    现在是人们吃完饭下楼聊天散步的时间。喻繁在街坊邻居小心又诧异的目光中,把这两样东西扛上了二楼,放在地上腾手掏钥匙。

    结果不小心把兜里的烟盒带了出来,哐地掉到地上。

    “抽烟多了肺会黑喔。”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楼道响起,“我们老师说的。”

    喻繁看了坐在楼梯上的小女孩一眼,弯腰捡起来:“你爸妈又没回来?”

    “我刚用小天才跟他们打了电话,他们说在路上啦。”小女孩双手撑着下巴,“哥哥,你比我爸爸还喜欢抽烟,我每次在窗边写作业,都能看到好多烟雾。”

    喻繁:“熏到你了?”

    “没有,那扇窗户坏啦,打不开的。”小女孩嗲声嗲气地说,“哥哥,你别抽烟啦!万一你病了,就打不过你爸爸了!”

    “……”

    楼上这对夫妻讲闲话的时候能不能避一避小孩。

    喻繁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了。

    他在某一年抽得特别凶,那时日子过得天昏地暗,没烟根本撑不下去。但说上瘾吧,也不至于,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他不想抽的时候完全忍得住。

    “少管闲事,小屁孩。”

    换做别人,可能会请小女孩进屋坐着等,但喻繁想了想自己在小区里的风评,还是算了,“吃东西没?”

    小女孩摇摇头,马尾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没吃,但我不想吃你的,你上次买的馄饨好难吃呀!你等着,我下次从我家里冰箱里偷点吃的给你。”

    “……”

    喻繁抬起自己的东西进屋,转头扔下一句“别偷家里东西”,就砰地关上了门。

    根据以前的经验来看,喻凯明未来至少半个月不会回来碍他的眼。

    但他进屋后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喻凯明的房门缝,黑的。

    喻繁把买回来的东西拎去房间安置好,简单泡了碗方便面,吃完又转身去冲澡。

    冲完澡出来,喻繁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停在洗漱镜前挤牙膏。

    他把牙刷往嘴里塞,用力地刷了两下,随即他动作凝固,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然后忍不住低头揉了好几下自己的脸——

    谁他妈,傍晚七点半,就刷牙的啊……-

    到了喻繁家门口,陈景深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伸手掂了一下书包肩带,准备敲门。

    他手刚举到半空,“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喻繁探出脑袋看了看附近有没有人,然后抓住他的t恤,匆匆把人拉进了家门。

    进了屋,喻繁仔细把家门反锁上,还仿佛确认了几遍。

    虽然觉得喻凯明不会回来,但还是以防万一吧。

    陈景深沉默地看他忙活。

    好怪的阵仗。搞得他好像不止是来亲嘴的。

    喻繁一回头,对上陈景深的视线,皱眉:“你看什么?”

    “没。”陈景深把想说的忍回去,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听见脚步声了。”

    陈景深:“脚步就能认出来了?”

    “……”

    喻繁脸瞬间就臭了下来。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可能要被赶出房门,陈景深脱鞋放好,问:“进房间?”

    “……”

    喻繁那张臭脸瞬间又多了点红色。

    喻繁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像自己才是客人,站着半天没坐下来。

    陈景深想在哪亲啊?

    喻繁忍不住扫视了下自己的房间。他房间太小,书桌很窄,也高,坐在上面肯定没实验楼教室那个桌子好亲;坐椅子上面对面的话也太奇怪了;靠着墙……站久会累。

    陈景深坐到新买的折叠椅上,脱了书包放在脚下,抬眼看他:“怎么不坐?”

    喻繁想法乱七八糟地在脑子里飞。

    他很酷地哦一声,关房门坐到椅子上,正想着他的腿要怎么放,才方便陈景深靠过来——

    悉索声打断了他的思虑,一张空白卷子被放到他面前。

    “你今天落带了一张数学卷子,我帮你拿回来了。”陈景深淡淡道,“明天第一节 就是数学课,今晚作业先做这张吧。”

    “。”

    喻繁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卷子,脑子有点蒙。

    陈景深拿出自己卷子和笔,见他没动,问:“还是你想先做物理?”

    我想先抡你一拳。

    几秒后,喻繁僵硬地转回脑袋,打开抽屉拿出笔,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毫无感情地回答:“做,数,学。”

    端午过后,高二学业越来越紧,连带着晚上的作业都快翻了个倍。

    好不容易把两张数学卷子磨完,喻繁扭头看过去,看到陈景深拿出物理练习册。

    物理结束,做化学。

    刚煮开还咕噜咕噜冒着泡的开水在刚买的落地扇前吹了三小时,吹成了凉白开。

    等全部作业做完,喻繁已经蔫了,垂着眼皮没精神。

    陈景深检查完他最后一张卷子,道:“要不要背一下——”

    “不背。”啪嗒,喻繁把笔扔到桌上,起身道,“收拾你的东西滚回家。”

    陈景深:“去哪?”

    喻繁没搭理他,拿起烟盒往阳台走。

    喻繁的房间是这个屋子里唯一有阳台的房间,他爷爷特意留给他的。阳台很简陋,也很小,作用也就是晾两件衣服,吹吹风。

    喻繁后背靠在阳台上站着,点燃烟抽了一口,再偏头把烟雾当做陈景深一块吐出防盗网外面去。

    去他妈的作业,做作业不能在自己家做?他房间是晚自习教室吗?

    陈景深是不是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这记性还年级第一,拉倒吧。

    喻繁又狠狠抽了一口。

    房间里传来一声拉书包拉链的声音,陈景深道:“那我回去了?”

    “滚。”喻繁看都不看他。

    “不送我么?”

    “我搬个轿子来抬你下去?”

    喻繁顺着他的话看向小区门口,懒懒道:“今天大门关了,你从小铁门走,就在你之前出去的那个门的右边。”

    一阵脚步声靠近,喻繁以为陈景深是过来认门的。他抬起夹着烟的手朝下面指了一下,回头道:“就那……”

    熟悉的薄荷香气飘落下来,陈景深停在他面前,偏头下来碰他嘴唇。

    阳台忽然就安静下来。感觉到唇缝很轻地被舔了一下,喻繁夹着烟的手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张嘴——

    下一刻,陈景深松开他,偏过头低低地咳了几声。

    草。

    喻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特么……没看我在抽烟?”

    他伸手用力去拍陈景深的后背,“刷了牙你半天不亲,一碰烟你就过来了……你来骗烟抽的吧??”

    陈景深没怎么被呛到,反倒是后背被拍得有点疼。

    八点就刷牙了?

    阳台灯没开,陈景深好像在黑暗里笑了一下:“没。亲了写不了作业,一直忍着,忍得有点久,就等不及你抽完了。”

    “……”

    为什么亲了会写不了作业?

    喻繁那做题做得凉透了的脑子又开始阵阵回温,愣了半天才说:“那我再去刷个牙……”

    刚走了两步,手腕被人牵住。

    “不用,不难闻,只是一开始没适应过来。”阳台灯没开,陈景深声音响在半明半暗的环境里,低沉沉的,“能进你房间亲么?”

    落地风扇吱呀在转。喻繁半躺着,后背抵在床头,安静地被亲着,风扇出来的风仿佛只是经过,没留下任何凉意,他脑袋和脖颈依旧热烘烘的。

    喻繁还是不太会调整呼吸,陈景深亲一会就要放开他,断断续续几次后,陈景深抬手帮他擦擦嘴角,说:“我尝出来了。”

    喻繁呼吸微重,吞咽了下后问:“什么?”

    “牙膏,草莓味的。”陈景深手指曲起伸进他嘴巴里,在他某颗牙齿上磨了一下,说,“喻繁,你这颗牙有点尖。”

    第53章

    老小区的楼距很窄,怕被对楼的人看见,喻繁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关灯拉窗帘,房间只留下书桌上一盏开着暖光模式的台灯,和没拉紧的窗帘缝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喻繁原本是后靠在床头的,不知怎么的就枕到了自己枕头上。他们不怎么说话,偶尔停下来一小会,喻繁就会下意识没事找事做,譬如拿起一直在响的手机调成静音,再点开群聊看一眼,聊天记录里的字他好像认识,组起来又莫名的看不进脑子里去,于是没了耐心锁屏,抬眼去看陈景深。

    陈景深就会又沉默地亲下来。

    害羞、新鲜和躁动全都融合在沉默中,融合在闷热夏夜里。

    那颗尖牙被反复磨了一会,喻繁抬手按住陈景深的脸,哑声说:“陈景深,你再舔我牙,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咬掉。”

    喻繁前额的乱发已经被陈景深全都拨到了后面,整张脸都暴露在空气里。他说的话是凶的,表情却是微微缺氧而露出的疲懒,眼下发红,嘴唇很湿,没有攻击力。

    陈景深垂眼看了他一会,手伸进他脖颈,随意地帮他扫了一下薄汗,说知道了。

    喻繁没来由麻了一下,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很轻地动了一下腿,脑子一白,整个人瞬间僵硬。半晌,他找回声音:“陈景深,不亲了吧。”

    贴在脖子上的手撤开,微凉一片。陈景深嗯一声,从床上起来,高高的身影立在他床头,说:“借下厕所。”

    光影里,喻繁看到他耳根红了一片,下颚线绷成一条很紧绷好看的线,居然也罕见地出了点汗。

    陈景深推门出去,然后是厕所的关门声。

    喻繁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然后伸手拉过被子随便一遮,整个脑袋又烫又热。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亲了写不了作业了。

    喻繁抽出脑袋底下的枕头,重重往自己脸上一盖,枕头都好像要被他烧冒烟。

    喻繁就这么闷着自己,闷了不知道多久,稍微按下来后,他起身开灯,风扇调到了最大档,慢吞吞地伸手去摸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

    脑子稍微降了温,这次的群聊内容他总算能看进去。

    【左宽:我真服了,现在晚上基本找不到喻繁,他到底干嘛去了?】

    【章娴静:忙呗,他不是找了个家教么?】

    【左宽:家教能在他家呆到半夜十二点?你看看朱旭,人家一个在谈恋爱、每晚都要跟女朋友语音两小时的人,都能抽空回我两句话,喻繁这都特么四小时没回我消息了。】

    【朱旭:嘿嘿…嘿嘿嘿[爱心泡泡jpg]。】

    【朱旭:没准喻繁也谈恋爱了呢?】

    【左宽:那不可能。】

    【左宽:就他那脾气,他能跟谁谈恋爱啊?】

    喻繁在这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看。

    【王潞安:哎你什么意思?追我兄弟的人多了去了好吧?】

    【左宽:我知道啊,我班里不就有一个。】

    【左宽:不是那意思,我打个比方——你看朱旭,他谈个恋爱甜言蜜语黏黏糊糊恶心死人,还每天搂搂亲亲抱抱的,你他妈能想象喻繁跟人搂搂亲亲抱抱??】

    啪嗒一声,厕所门开了,喻繁瞬间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陈景深脸颊被水打湿,衣领上也沾了几滴深色。他进屋后,扫了眼喻繁刚扯到身上的被子。

    喻繁立刻欲盖弥彰扯开被子坐起来。

    陈景深很快收起目光,弯腰拎起书包搭在肩上,道:“我回去了。”

    喻繁嗯一声,低头下床穿鞋,跟着陈景深走到家门口。

    陈景深回头看了他一眼:“要抬轿子送我?”

    “……可能么,赶紧出去,我要反锁。”

    把人赶走,喻繁回到阳台等了一会,很快看到从楼里出去的陈景深。

    盯着陈景深上车离开后,喻繁坐到阳台上,顺手摸了下他长期放在阳台边的烟盒,掏出一支刚准备往嘴里放,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烟抽多了,嘴里会不会长期有烟味?

    他又不可能每次亲之前都跑去刷个牙……

    陈景深还是个碰点烟味就要咳两声的弱鸡。

    而且楼上小妹妹不是说了么?这玩意抽多了肺黑。

    喻繁把烟塞回烟盒里,干巴巴地坐在阳台上看了会儿月亮,片刻,他拿起手机打开同城购物软件,在上面敲出“戒烟糖”三个字,随便挑了几个下了单,也没注意这些糖牌子好不好,设定明早七点送达。

    买完后,喻繁切回微信无所事事地又翻了下聊天记录,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翻了几页又回到了他刚才看到的那段对话。

    深夜静悄悄的,对面楼的灯已经全都熄灭,给人一种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安全感。

    喻繁关了微信,神游着打开浏览器的搜索页面,当他回神时,搜索栏上面已经出现了一行字——

    「怎么跟人谈恋爱?」-

    翌日上午,陈景深眼看着他同桌一觉睡掉了两节课。

    直到体育课喻繁才慢悠悠转醒,眯着眼下楼排队。体育老师点名的时候喊了两遍他名字,喻繁才懒洋洋应了。

    站他旁边的王潞安忍不住问:“你昨天不是八点就睡了吗?怎么还这么困啊?”

    喻繁吊儿郎当站着:“谁说我八点睡了?”

    “左宽啊,说你八点之后就没回过他消息。”

    “……”

    站他另一边的人好像撇下眼来看了他一下。

    喻繁心尖一跳,不自觉站直了点,半晌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体育课惯例要跑操,上午阳光温暖,喻繁慢吞吞地围操场走了一圈,刚散开的睡意又一点点重新聚拢。

    他昨晚突发奇想,在陈景深走后搜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到了凌晨三点,今早到教室时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左宽他们在实验楼教室抽烟,我们一会跑到那边偷偷走了呗?跑完估计不点名。”王潞安放下手机说。

    “嗯。”

    两人到了那个岔口,刚准备趁体育老师没注意这头时跑路,身后传来一句淡淡的:“去哪?”

    喻繁刚要回头,王潞安已经先一步应了。

    “实验楼,这个,”王潞安对陈景深比了个抽烟的手势,笑笑道,“学霸,一会儿要是点名,就帮帮忙,跟体育老师说我们去校医室了。”

    前段时间体育课都赶着抢球场,入了夏,篮球场瞬间空了一半。

    谁也不想带一身汗回教室上课,体育课就都去实验楼教室抽烟打牌。

    王潞安扔出一张牌,余光瞥到旁边坐着玩手机的某人嘴里叼着烟,顺口道:“喻繁,给我也来一……你这啥??”

    “戒烟糖。”喻繁换了一下嘴里糖果的位置,模糊地说。

    喻繁买的戒烟糖长得有些特别,棒棒糖造型,只是把糖果棍子设计成了烟的图案,王潞安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烟。

    “什么吊设计……”王潞安问,“你怎么突然要戒烟?”

    “不想抽了就戒。”喻繁操控着贪吃蛇,懒懒道。

    “放心吧,戒不了几天你就受不了了,”左宽看着自己的牌,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喻繁,昨天你把情书退回来,我们班那女生差点没哭。”

    喻繁滑动手机,没说话。

    左宽又道:“然后另个女的就去安慰她,你知道那人怎么说的不?”

    喻繁兴致缺缺,反倒是王潞安好奇地问:“怎么说的?”

    “她说,”左宽自己先扑哧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别哭了,喻繁不答应也好,他长这么凶,又天天跟人打架,没准以后还打女朋友呢。”

    喻繁:“……”

    王潞安:“哈哈哈哈哈哈!!!”

    喻繁伸脚就往王潞安椅脚上踹了一下,王潞安立刻收敛了,憋着笑摇头:“简直胡说八道!喻繁从来不打女生,更不可能打女朋友。”

    这他妈是重点吗?

    喻繁有点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冷着脸道:“滚,聊别的去,别扯我。”

    “算了,困的人脾气差,你们别惹他。”朱旭嚼着口香糖道,“哎,你们知不知道,高三有个女生退学了。”

    王潞安纳闷地看他一眼:“你他妈怎么连高三的事都知道?”

    “我听高三的体育生说的啊,这事在高三还传得挺热闹的。”朱旭道,“说是那女生喜欢一男的,结果那男的不拒绝也不接受,就吊着人家,但是亲亲抱抱什么的一样没少,还到处跟别人说跟那女生就是玩玩……女生被他弄得都抑郁了,就退学了。”

    喻繁正无聊地左右晃动嘴里的糖,闻言差点咬到舌头。

    “我草!”王潞安一拍大腿,“那男的不妥妥渣男吗?真他妈给我们男生丢脸!”

    朱旭:“是吧!听说那男的还经常骂那女生,真够坏的!”

    “啊对对对!”

    不拒绝不接受,吊着人家,亲亲抱抱,还偶尔会骂对方——

    四样全占的喻繁一下顿在原地,嘴里的糖都不转了。

    左宽:“就女的退学了?男的啥事没有?那也太便宜……”

    “砰”地一声,教室后门被人推开,喻繁咬着糖棍儿下意识朝那边看去,随即微微一顿。

    陈景深站在门口,轻微喘着气,一眼就扫到了他这儿。

    其他人也被这动静震得愣了一下,见到是陈景深又松一口气。

    王潞安:“学霸,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胡主任来了。”陈景深说。

    下一刻,走廊外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熟悉的怒吼:“前面那个同学!是谁!通风报信罪加一等!里面的都别想跑,我大老远都闻到教室里的烟味了!”

    王潞安:“我草!”

    男生们瞬间把纸牌望天上一撒,叼着烟作鸟兽状散开——只要不被胡庞当场抓到,教室里就是烟味冲天都没关系,打死不认就行了。

    他们全都齐齐朝窗户那跑去,桌椅被他们撞来撞去,剧烈的动静让空荡的实验楼跟地震似的。

    喻繁起身让出位置给他们逃,他回头刚想说什么,手腕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住,下一秒,他被人带着朝大开的窗户跑去——

    喻繁怔怔看着陈景深的背影,含着糖含糊地喊了一声:“陈景深!”

    陈景深头也没回:“跳。”

    “……”

    身后传来胡庞一声:“喻繁!”

    这他妈的?!

    喻繁一咬牙,稀里糊涂跟着陈景深一起跳出了窗外。

    七八个男生四散开地朝校园各处逃跑,胡庞和保安们翻过窗户紧紧追击。见前面几个男生散开了,保安问胡庞追谁啊?

    “追领头的!”胡庞跑得他的领带都在风里晃,“追喻繁!”

    风声在耳边呜呜叫嚣,刚逃掉的体育课跑圈又还给了体育老师。

    陈景深显然没有在学校里被老师追着跑的经验,喻繁被他抓着在实验楼后面的校道跑了一阵,很想说这条路没人,得往操场跑,混进人堆里死不认账就行。

    喻繁偏头看了一眼。风把陈景深头发吹乱,他眉头微皱,洁白的校服领口向后飞,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追他们的学校保安。

    一点阳光晃进陈景深澄黑的眼睛里,像他昨晚在阳台上看了很久的月亮。

    喻繁闻着那股冷淡熟悉的薄荷香气,未知的情绪像爬山虎一样慢吞吞将心脏罩满,细细麻麻的传递到大脑,他毫无理由地、纯粹热烈地兴奋起来。

    “陈景深。”喻繁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开口。

    陈景深短暂地应了一句:“嗯。”

    “你张嘴。”

    陈景深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然后就见喻繁拿出嘴里的“烟”,朝他这边塞了过来。

    他下意识张嘴接了。

    一点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漫开。

    “我们谈吧。”喻繁的声音混在风里。

    陈景深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他含着那颗快化完的糖,沉默发怔地盯着喻繁看。

    喻繁耳尖有点红,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挪开,硬邦邦地小声补充,“我不会对你家暴的。”

    第54章

    “戒烟糖?”

    学校后门的保安室门口。

    胡庞捏着那根的棒棒糖棍子,眯眼看了一会,不太信任地问,“你们不会特地准备了个小道具,就等着我抓抽烟的时候用吧?”

    喻繁倚墙站着,表情一瞬间有些无语,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没拆过的糖扔给他。

    胡庞拿过看了看,糖还真是这种奇葩设计,包装上还大写加粗写着“戒烟神器”。

    喻繁手上也确实没烟味。

    “既然是你的戒烟糖,怎么会在陈景深嘴里?”胡庞问。

    “……我,”喻繁顿了下,含糊道,“觉得好吃,给了他一根。”

    “这糖是能随便给同学吃的么?站直了,你这是青少年该有的体态吗?”胡庞双手背在身后,皱眉气道,“你没抽那你跑什么?”还让他一路追到了学校后门!

    喻繁:“习惯了。”

    “……”

    胡庞深吸一口气,看向喻繁身边另一位站着的学生,表情在一秒之间松懈许多,“景深哪,你怎么也在实验楼教室里?”

    陈景深两手垂在身侧,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他抬头刚要开口。

    “我叫他过来的。”喻繁懒洋洋地接话。

    胡庞瞪他一眼,继续看向陈景深:“没碰什么学生不该碰的东西吧?”

    “他没抽。”喻繁说。

    胡庞又轻声细语地问:“那你刚才怎么也跟着他们跑啦?”

    “我抓着他跑的。”喻繁说。

    “问你了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胡庞忍无可忍,转过头来骂,“那你说说,你拽别人干什么?”

    喻繁闭眼瞎编:“他站我旁边,顺手就拽了。”

    胡庞气笑了:“这么能顺手,你放学怎么不顺手把他拽回家呢?”

    “……”

    胡庞还想骂几句,面前两人却忽然默契地各自往旁边偏了一下脸。

    胡庞莫名其妙地皱了下眉,拧开手里的保温杯喝了口热茶,开始盘问刚才教室里都有谁。

    结果直到下课铃响都没问出个名字来。

    喻繁一如既往的闷声不吭,陈景深则是“没看清”、“不认识”、“不记得”,气得胡庞直大喘气,挥挥手让他俩赶紧滚回去准备下一节课。

    下课时间,学校又短暂的热闹起来,教学楼走廊熙熙攘攘挤满了学生。

    喻繁闷头朝教室走,他走得有点快,迎面而来的同学都下意识给他让了让。

    “跑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了,没听清。”快到教室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

    薄薄的校服t恤能掩饰得不多,陈景深明显感觉到他同桌肩膀僵了一下,脚步变慢,走姿都不自在起来。

    然后过了几秒才冷冰冰地回他一句:“没听清拉倒。”

    陈景深跟他肩抵肩,淡声提醒:“好像说要跟我谈什么?”

    “……”

    你这特么不是听见了吗??

    王潞安看到他俩回教室,半边身子伸出教室外,张嘴叫了一声:“喻繁——”

    只叫了声名字,就见他兄弟低着脑袋风似的冲进教室,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王潞安目送他回座位,半晌才愣愣地回头,问跟着喻繁身后的人:“学霸,他怎么了,胖虎给你们处分了?”

    陈景深说:“没。”

    “那他……”

    陈景深表情冷淡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王潞安:“……?”

    下节课是语文,喻繁盯着语文试卷上面的阅读理解,一个字都没法理解。他手肘撑在两张课桌中间支着脑袋,面向窗外,偷偷地闭了闭眼,整张脸皱起来——

    他特么的,怎么脑子一热,就说了呢……

    他昨晚搜了一堆关于谈恋爱的东西,几十个回答,又多又杂,什么照顾对方情绪、陪在对方身边、随时给对方惊喜、约会拥抱亲吻——

    他一个不会。

    他从来都是个不擅长、也没想过和谁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所以他昨晚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想算了吧,太麻烦了,陈景深也不知道能喜欢他多久,没准过段时间陈景深就觉得还是跟性格好的人谈恋爱更舒服。

    明明睡前都想好了,但陈景深抓着他跑的时候,很狼狈却又很镇定地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脑子忽然就一片空白,一回神就什么都说了。

    他还把吃剩的糖直接塞陈景深嘴里了。

    陈景深还吃完了。

    “……”

    喻繁狠狠地揉了一把脸,没忍住挪了挪脑袋,从手掌里露出半边眼睛悄悄去看身边的人。

    陈景深正在卷子上记注解。陈景深做笔记的字迹很草,连笔随意凌乱,其实他做作业和卷子时字迹也没那么整齐,只有在写作文或写情书的时候……

    喻繁打住念头,脑子乱糟糟地盯着陈景深的手,目不转睛地看他停下笔,手往上挪了下,笔尖平移到了试卷顶端的空白,字迹突然工整平稳——

    〈我们谈什么?〉

    “……”

    喻繁被蛰似的收回脑袋。

    喻繁这一天都没心思好好听课,王潞安和左宽来问胡庞的事情他也懒得多说,更没再和他同桌说过话。

    但他同桌非常有耐心。

    上午最后一节课,他把头埋在课桌下看热血漫画,手机振了一下,顶上弹出一条消息:【s:我们谈什么?】

    喻繁猛地一抬头,正好看到他同桌把手机放进抽屉,一脸冷淡地继续听讲。

    “?”喻繁直接给他对话框点了免打扰。

    中午吃饭,他吃面的时候觉得手闲,顺手点开贪吃蛇软件,看到他积分排名第一的好友头像是只杜宾犬,玩家名:【我们谈什么】。

    王潞安吃得正香,旁边人忽然惊天动地咳了起来。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喻繁有点手机ptsd了,又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只能拿出数学卷子来做,然后在最后几道大题卡住。

    他来回看了两遍题目,然后下意识把试卷往旁边一挪,皱着眉习惯性地叫了一声:“陈景深……”

    草。

    喻繁声音戛然而止,他回过神,没敢抬头看人,立刻往回抽自己的数学卷子。

    陈景深单手按着,他没抽出来。

    “……”

    电光火石间,教室门被人推开。

    “大家停一下,有个临时通知——晚上七点,学校组织在操场看电影,住校生和走读生都要过来。”庄访琴看了一眼腕表,道,“今晚有领导要来一起看,所以学校的操场和主席台、看台都要打扫一下,每个班级负责一个区域,我们班负责左边看台前面那一块,现在要派三个同学领着工具跟我过去,有没有同学自告奋——”

    “我!”椅子后挪的声音,有人猛地站了起来。

    全班同学下意识往后看,然后集体愣住。

    庄访琴看清站起来的人后也怔了一下,半晌,她又补充:“想趁机逃课的收收心思。”

    “没想逃,”喻繁松开自己的卷子,“我去扫。”

    庄访琴犹豫了一下,又道:“那还差两位。”

    话音刚落,班长和劳动委员就默契地同时起了身。庄访琴满意地指了指教室后面:“行,你们拿三把扫把跟我下楼……喻繁!你有路不走跳什么窗??你找骂是吧?!”

    喻繁一声不吭地拿起三把扫把,头也不回地率先下楼。

    庄访琴还是不放心,匆匆扔下一句“继续自习”就跟了下去。

    陈景深收回视线,沉默地转了一下笔。

    半晌,他把刚才被伸过来的那张卷子,连同喻繁那破破烂烂的草稿本一块拿了过来,低头写起了详细的解题过程。

    庄访琴起初以为喻繁不是想逃课就是想偷懒。

    没想到三个人里就他最勤快,从下楼到现在扫把没停过,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看。

    庄访琴没吝啬夸奖:“不错,挺干净。看来你以后不该去捡垃圾,该去当环卫工人,你有这天赋。”

    喻繁头也没抬:“谢谢,会考虑。”

    庄访琴笑着敲了一下他脑袋:“行了,我还有个小会议要开,你好好扫,晚上记得准时过来看电影,要点名的。”

    学校这个通知下得比较晚,他们下楼打扫的时候差不多就放学了。

    庄访琴倒霉,抽到的清洁区域全年级最大。他们打扫完时学校已经被覆上金黄一层,校道上也只剩下稀稀拉拉一点人。

    打扫完还要等学生会的人来检查成果才能走。喻繁干脆往看台一坐,扫把随便杵在身边,驼着腰背懒洋洋地靠在后面的台阶上等人。

    金乌西坠,天上燃着火烧云,泼墨似的染红一片。喻繁盯着那几团云块看了一会儿,直到身边传来悉索声响。

    他毫无防备地扭头,跟陈景深撞上视线。

    草……

    喻繁手撑了一下,刚想起身走人,一瓶冒着凉气的瓶装可乐被递到他面前。

    “老师让我来送喝的。”陈景深在他身边坐下,淡淡道,“没绿豆冰沙了。”

    “……”

    喻繁扫了快半小时的地,没看见水还好,一看就觉得嗓子干。

    他警惕地往别处看了看,班长和劳动委员坐在他下面两个台阶,手上也都拿着一瓶可乐。

    看来确实是访琴让送的。

    喻繁哦了一声,接过可乐猛灌了几口,冰凉凉的液体从喉咙滚过,他人也瞬间松懈不少。

    所以当他撇下眼,不经意看到露出的塑料瓶上好像写了什么时,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喻繁举起瓶子拎在眼前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黑色模糊的一划。

    什么东西?可乐的活动?买一送一?他中奖了?

    喻繁仰头又闷了一大口,再次高举可乐瓶,借着朝霞火红色的光,看清塑料瓶上被人用黑色粗笔写下的字——

    〈我们谈什么?〉

    喻繁:“…………”

    塑料瓶子被用力一捏,骤然瘪了下去,可怜兮兮地响了好几声。

    陈景深半垂的眼睛眨了一下,已经做好身边的人扔瓶子走人的准备。

    下一秒,他的衣领被人抓过去,他微愣地抬起眼——

    “陈景深,你有完没完?我要跟你谈什么你不知道??”

    陈景深那点愣怔很快消失,说:“不知道。”

    “恋爱!!!”

    喻繁的脸跟云团似的烧成一片,克制地压着自己的声音,又压抑又暴躁地说:“谈恋爱!我他妈要跟你谈恋爱!我们谈恋爱!!知道了没有!!!”

    “……”

    喻繁余光瞥见什么,当即转头骂:“下面那男的,对,就你,你特么在学校都乱丢垃圾是吧?看没看到地上多干净啊?你也有脸丢?捡起来扔垃圾桶!”

    那同学吓了一跳,马上捡起自己扔的塑料袋屁滚尿流地跑了。

    喻繁一路盯着他跑出校门,这才满脸暴躁地回过头。

    然后看到陈景深偏着头,肩膀难忍地颤了两下。

    喻繁一愣。他手里还抓着陈景深的衣领,没带什么力气地扯了一下,凶狠地问:“陈景深,你笑什么??”

    陈景深抿唇转过脸来,又偏开,看起来忍得有些辛苦。

    在喻繁又要发作之前,陈景深终于开了口:“因为高兴。”

    “喻繁,我第一次谈恋爱。”陈景深说,“你能当我男朋友,我很高兴。”

    男……

    砰!喻繁感觉自己脑子一下就炸开了。

    他抓着陈景深衣领的手慢慢、慢慢地松开,肩膀一点点松弛下去,脑子嗡嗡地叫了一阵,过了好久好久,才从嗓子里虚虚地挤出一句:“哦……哦。”

    第55章

    下午放学时间,学校广播站会放一些青春温暖的歌曲。

    某个音响就被置放在看台旁,经过的学生说话都得大点声。

    这会儿广播里正在放温岚的《夏天的风》。

    唱到“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劳动委员忍不住第n次回头,去看坐在她后面几个台阶的人。

    “班长,真、真的没事吗?”她声音颤抖,“喻繁还拎着陈景深的衣领呢……”

    班长高石敞腿坐着,抬手抹了把汗:“没事,他们关系很好的。”

    “啊?但喻繁脸很红,表情也好凶……”

    “肯定是热的,他刚才打扫这么卖力。”高石笑了一下,“你看吧,我之前跟你说过,喻繁其实人很好的,你还不信。”

    但陈景深耳朵也红了,总不能也是累了吧?劳动委员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看到陈景深偏过脸笑起来。

    劳动委员怔怔地看了一会,看得心跳都加速,直到喻繁凶狠霸道地去骂看台下乱丢的学生,她才猛地回神,转回身子来。

    “他们在说什么啊?学霸居然都笑了。”高石也回头看了一眼,几秒后又道,“学霸笑得真好看,就是平时不爱笑,是吧?”

    “是吧……”劳动委员眨眨眼说,“不知道,我也听不见。音乐声太大了。”

    一首歌放完,学生会的人也终于来了。一行人抬头便对上看台上那张阎王脸,忙低头在本子上连连打钩,通知他们过关了可以走了。

    “行了,把扫把给我,我拿回教室,你们直接回去吧,晚上还要来。”高石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劳动委员摇头:“不用,我也要回教室拿作业,晚上就不用带书包过来装东西了。”

    “也是,那喻繁,你也跟我们回教室?”

    “不用,他的作业我带了。”陈景深起身,“那我们回去了。”

    喻繁:“……”

    这个时间点学校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了。有些学生是值日到现在才走的,单独一人步伐匆匆;有些刚跟同学打完球,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推你的往校门走。

    最后一小撮是两人同行,这类基本都是一男一女,两人中间保持着微妙又暧昧的距离,默契地放慢脚步,蜗牛似的往校门挪,小声又隐秘地交谈着。

    当然,也有一句话都不说的。

    喻繁双手揣兜头也不转地朝前走,他脑袋里还在咕噜咕噜冒泡,对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感到后知后觉的羞耻,脚步也就不自觉快了很多。

    直到被前面两个走得慢悠悠的人绊住了脚步。

    学校的自动浇水装置定时开启,旁边半条校道没法走,喻繁只能被迫跟在他们后面。艰难地挪了一段路后,他终于有点儿忍不住了,不爽地蹙起眉刚要开口——

    前面的男同学突然悄悄地朝女同学那靠了一点,手往外碰了碰女生的手背。

    女生的笑声一下就停了,她低下头,紧跟着,两人沉默害羞地把手牵在一起。

    喻繁:“……”

    怎么还在校道就敢这么猖狂?

    胖虎呢?平时抓他的时候不到场得挺快的吗。

    喻繁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几秒,他把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晃在微闷的空气里。

    平时垂手走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却怎么放怎么僵硬。

    草,我是不是有病……

    别扭了一会后,喻繁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刚准备把手重新塞回口袋,手背倏地被碰了一下。

    喻繁几乎是下意识就反扣回去——

    然后抓到了什么纸质的东西。

    “?”他一顿,低头看下去,看到了自己的物理练习册。

    “数学卷子也夹在里面了。今晚学校组织活动,后天收。”陈景深说。

    “……”

    陈景深看着他低头半天没说话,道,“怎么了。”

    喻繁木着脸把作业囫囵捆起拎手上,硬邦邦地说:“没怎么。”

    快到校门口,旁边的校道终于宽敞起来,喻繁刚准备绕开前面两人走,衣服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今晚看电影你来么?”陈景深问。

    看电影是教育局安排的任务,学校每学期都要组织一次,看的都是正能量电影。

    他们学校为了不占用学生的上课时间,都选在晚上看。就在操场拉个大幕布,学生们搬自己的椅子下楼坐,管得不严,黑漆漆的也管不着纪律。

    庄访琴每次都用点名吓唬喻繁,喻繁很经吓,每次都没去。

    但陈景深不可能不去,去了今晚就没法录题,没法视频,也没法去他家——

    “来吧。”喻繁含糊地应一句。

    他感觉到陈景深好像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应:“好。”-

    喻繁回家后把喝空了的可乐瓶扔进抽屉,进浴室冲了很久的澡。

    凉水砸在头顶再缓缓流到脚边,喻繁憋着气在水里站了半天,直到快窒息才向前一步抽身,随即往前倾了倾,脑袋直接跟浴室墙壁来了一下。

    然后他干脆就把脑袋抵在墙上,低头用力地揉脸。

    他和陈景深,谈恋爱了。

    陈景深还叫他男朋友。

    草……

    凉水都止不住脸上的热意,喻繁头脑发烫,又后退一步冲凉水去了。

    电影晚上七点开始,中间并没给学生留多少时间。喻繁冲个澡出来,换上衣服直接就能去学校。

    他到学校时已经将近七点,高石已经在班级门口组织同学搬椅子下楼了。

    因为不上晚修,没那么讲纪律,左宽直接到他们班里坐着,等着跟王潞安一块儿下去。

    喻繁进教室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同桌的座位,空荡荡的没人。

    “喻繁?我靠,我以为你不来呢。”见到他,左宽一愣,“你嘴唇怎么白白的。”

    “没。”喻繁问,“要下楼了?”

    “等会儿,不着急,现在楼道全是人,下去要挤半天,我们等他们走光了再下去。”王潞安非常有经验地说。

    喻繁嗯一声,懒散地坐到自己座位上,拿起笔随便转了两圈,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陈景深没来?”

    “没呢吧,我没见着。”王潞安说完,余光瞥见什么,仰头往窗外叫了一声,“朱旭!”

    外头的人停下脚步:“干啥呀?”

    “你干啥?”王潞安问,“你看个电影搬两张椅子?怎么,你屁股大?”

    “王潞安,你是不是木头脑子?”章娴静正在面前玩手机,闻言回头道,“人家一看就是帮女朋友搬的。”

    王潞安:“……”

    朱旭一肌肉壮硕的体育生害羞地笑了一下,扔下一句“走了啊她站下面等我呢”,提着两张椅子就挤进了楼梯间的人堆里。

    王潞安嘀咕:“我们这就三楼,一张椅子而已,不至于吧?”

    “你懂个屁,人家这叫男友力。”章娴静翻他一个白眼,起身把手机扔进兜里,“婷宝,走,我们下楼。”

    左宽倏地站起身,一脸拽样地说:“你这胳膊提得动椅子啊?算了,我帮你——”

    章娴静单手提起椅子,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左宽:“……”

    走廊陆陆续续又经过很多人,喻繁干坐着发了会呆,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人?】

    班里人很快走得只剩他们三个人,楼道那边的动静也小了一点。

    操场很快传来调试播放设备的声音,王潞安收起手机跳下桌子:“我们也走吧,再迟要挨访琴骂。”

    喻繁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手机屏幕,刚想让他们先下去,手心忽然嗡地一下,一条消息跳进来。

    【s:操场。去教室路上被物理老师叫住了。】

    左宽抱着自己的椅子走了两步,腿忽然被人用椅脚顶了一下。他回头:“干吗?”

    “你不是喜欢搬椅子?”王潞安说,“来,你帮我搬下去吧,我允许了。”

    “去你妈,老子直接把你人连椅子从三楼扔下去!”

    “靠,重女轻男的狗东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骂了半天,身后的人等不耐烦了:“走不走?不走让开。”

    “妈的,喻繁你评评理,这狗比是不是重女轻……”王潞安回头,顿住。

    “我他妈才没……”左宽回头,也瞬间顿住-

    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全都挤在操场上,每个人之间都挨得很近,小话也就变多起来。胡庞用麦克风维持了好几遍纪律,还是闹哄哄的。

    “我知道有些学生不喜欢参加集训,但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啊。”讲了十来分钟,物理老师终于说出结束语。

    “好。”陈景深说。

    道别了老师,陈景深看了眼自己班级的队列,没看到想找的人。

    他看了眼手机,没消息,于是打算回教室找人顺便搬椅子。可当他一转身,人便又顿在原地。

    操场目前只能依靠路灯和幕布上微弱的光照亮。半昏半暗里,他同桌拎着两把椅子,没什么表情地朝他走来。

    喻繁把椅子往他面前的地板一怼,还没说话,王潞安就抢在前面开了口:“学霸,你手没劲儿提不起椅子就跟我说呀!下次找我,我给你搬椅子下来!”

    陈景深:“。”

    他扫了自己同桌一眼,他同桌飞快撇开视线。

    陈景深收下椅子,淡淡说了句:“好。”

    因为空间拥挤,他们班和六、八班几乎挨在一起。

    校领导都坐前头,加上是课外活动,老师对后排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电影是很多年前的老片子,内容严肃板正,没多少人在认真看。最后几排的男生们椅子摆的乱七八糟,左成一团明目张胆聊天打诨,鲜活热闹。

    八班另个体育生道:“哎哟,你们之前没下来,不知道朱旭和他女朋友有多恶心!”

    朱旭和女朋友就坐一块,女生闻言瞬间红了脸,朱旭捂着她耳朵笑道:“妈的,你们别说啦!”

    “多恶心?快说快说!”王潞安迫不及待地问。

    “朱旭不是帮她搬椅子下来么?他女朋友就说,咳咳——谢谢旭宝宝~~”

    “草!yue!!!”左宽笑吐了。

    “哈哈哈还有,朱旭就揉了一下她女朋友的头,说——嗯……不客气,这是宝宝该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潞安笑声大到庄访琴的高跟鞋都快从第一排飞过来。

    喻繁也没忍住一块笑,以至于陈景深叫他名字时,他只抽空回了一句“干嘛”。

    “帮我拿个东西。”陈景深说。

    喻繁还在听朱旭和他女朋友的趣事,百忙之中头也不回地朝陈景深的方向平摊开手。

    下一秒,喻繁的笑就停了。

    细长的手指扣进他指缝,温热的手心贴上来。陈景深很亲密地牵上他的手。

    “谢谢男朋友。”陈景深很低地说了一句。

    “……”

    喻繁笑声本来也不重,忽然停下也没人察觉。

    只是片刻,王潞安不知又说了一件朱旭的什么糗事,说着说着突然回头问:“我和喻繁一块看到的,是吧喻繁?”

    喻繁一顿,后背重新靠回椅子上,盯着前面的大幕布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王潞安便又转回去继续吐槽。

    他们椅子几乎要碰上,手臂相贴。交缠的手就藏在两人之间,藏在隐秘的黑暗里。

    明明知道没人能看见,喻繁还是有点受不了。

    牵个手而已,他怎么比打架还兴奋——

    他僵着脸盯了一会前面的大幕布,忍不住动了下手指:“陈景深……都是人。”

    “嗯。”陈景深把他躁动的手指按回去,“你手很凉,再一会儿。”

    “……”

    直到庄访琴对后排的吵闹声忍无可忍,从前面带着冲天杀气过来时,两人的手才松开。

    其实只握了短短几分钟,但喻繁把手笨拙僵硬地重新塞进口袋时,手心和脸确实已经烫完了。

    电影进度过半,男生们终于闹累了,短暂地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一些人开始隐隐有些按不住,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出操场。一半是成群结队溜去玩的,还有一半……

    坐在最后一排的人视野极好,哪些人走、怎么走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对小情侣偷偷跑走的时候,有人捣乱吹了声口哨。

    喻繁眨了一下眼,没吭声。

    第二对小情侣前后脚低头快步离开。

    喻繁趁电影画面暗下来时偷偷往身边瞄了一眼,又很快收回来。

    ……

    朱旭和他女朋友起身偷溜时,左宽忍不住了。

    他靠在椅背上晃椅子,嘴里乱骂:“妈的,实验楼这会儿都要被这些臭情侣占完了吧?我都替胖虎生气!”

    确实。

    喻繁没明白,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学校有这么多对??

    又过了一会儿,高石和班里那位平时冷淡不爱理人的化学课代表,红着脸从他和陈景深旁边窜了过去。

    喻繁:“?”

    他一路盯着高石离开操场,直到看不见人了才缓缓把脑袋转回来,却在中途跟陈景深撞上视线。

    幕布的光映在陈景深脸上,把他五官描得棱角分明。

    陈景深沉默地朝他挑了一下眉,具体意思是:我们?

    喻繁冷冷地绷起眼皮,具体意思是:闭嘴,不可能。

    陈景深眉眼垂下来,重新看向幕布。过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喻繁刚要低头继续玩手机,身边人淡淡道:“两个男生被看到影响不好,我知道。没关系。”

    “……”

    电影正放映到精彩片段,枪炮声不断,临时搬来的音响质量不好,这么一轰有点炸耳朵。

    陈景深被吵得皱了一下眉,手臂忽然被人用手肘狠狠一戳。

    转过头,看到他男朋友臭着脸,用约架的气势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五分钟后到实验楼一楼来!”

    喻繁说完起身,临走之前又想到什么,便再次低下头,又咬牙切齿地说。

    “你……走得自然一点!别被人看出来!”

    陈景深说好。

    然后他就目送着他男朋友身子僵硬、同手同脚地朝实验楼去了。

    第56章

    喻繁走了几步才把手脚协调回来。

    虽然他没怎么参与男生们的聊天,但男生们潜意识里都把他当做是兄弟堆里的主心骨。所以他一起身,全部人都齐刷刷抬头看他。

    “干嘛去啊?”王潞安问。

    喻繁脚步顿了下,面不改色:“抽烟。”

    “哦?那一起……”左宽当即就要站起来。

    喻繁单手就把他按回了座位上,懒懒道,“我要自己抽,别跟来。”

    “他不是说要戒烟?这么快放弃了?”左宽盯着喻繁酷拽中带点僵硬的背影,道,“还不让人跟着去,他是不是怕我蹭他烟。”

    “你放屁,喻繁没那么小气。”王潞安说。

    “开个玩笑嘛,”左宽环顾四周,啧一声,“喻繁就去抽个烟,怎么好多女生盯他看。”

    王潞安和喻繁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早习以为常。喻繁的脸加上身上那点别人没有的冷戾感,让他不论在校内还是校外,回头率都很高。

    谈不上心动或者喜欢,但就是会下意识被这样的少年吸引目光。

    大家平时都只敢偷瞄,这会儿乌漆嘛黑的,可不得放开了瞧。

    他撞了一下左宽的肩膀,刚想叫他来玩手游,旁边又一个高挑的身影起来出去了。

    于是王潞安又问:“去哪啊学霸?”

    “厕所。”陈景深说。

    周围又有好多人跟着陈景深的身影一块转动小脑袋。左宽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收回视线问:“你说我现在起身走人,会不会也有那么多人看我?”

    王潞安指了指前面:“看到那块幕布没?”

    左宽:“我瞎?”

    “你现在一头撞上去,或许会有那么多人看你。”

    “草你妈。”

    ……

    实验楼平时晚上每层都会亮几盏灯,但今天因为学生们都要下楼看电影,就只剩了楼梯间一盏灯。所以现在实验楼就是漆黑里面混了点昏暗的黄,多少有点儿阴森。

    喻繁双手抱臂,没什么表情地倚在某根柱子上,第六次拿起手机看时间,还差两分钟陈景深才来。

    于是他换了根柱子继续等,在黑暗里沉默地消化心里那股慢吞吞溢出来的亢奋感。

    其实第一次看到别人偷偷离场时,喻繁就有那么一点动摇。

    但只是一下,他很快又按回去了。学校太危险,感觉哪个角落都有人,就算是冷僻的实验楼教室,也有一张怎么都拉不紧的窗帘,也会撞上偷偷去取外卖的学生。

    但陈景深约他了。

    算是约了吧……

    反正特么还是出来了。

    喻繁正准备看第七次时间,就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从操场过来。其实周围环境黑得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衣服或脸,但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陈景深。

    待人走到自己面前,喻繁便不爽地开口:“我不是让你自然点么?”

    “哪不自然了。”陈景深说。

    “你走得比平时快。”喻繁评价,“手也摆得比平时高。”

    陈景深无言几秒,点头:“第一次这样,没经验。我下次注意。”

    “……”

    操场那边又传来吵杂的轰炸声,陈景深碰了碰他的手指:“我们去哪?”

    喻繁刚想说我怎么知道?陈景深又道,“你以前在学校都带女朋友去哪,我能去么。”

    喻繁好想穿越回去捂住自己的嘴。

    吹出去的牛逼泼出去的水。喻繁冷静地想了一下,从柱子起来站直身:“还能去哪?随便找间教室。”

    他刚才闲着没事观察了会儿,每对经过被他吓到的小情侣,都是往实验楼的楼上去的。

    喻繁说完就装出一副老油条的模样,转身朝实验楼里走。

    其实平时也就实验楼一楼尽头的教室能去,没监控。

    但今晚没开灯,楼里的监控又都是学校多年前安装的,没有红外摄像功能,这栋楼一下就成了圣地。

    一楼的风水宝地如预料般地有了人。

    他们上了二楼,喻繁把每间教室的门都推了一遍,全关了。

    三楼,都不用推门,走廊尽头的窗边就站着两个人,正低头牵手不知在说什么,第一间教室里也隐隐传来声音——

    朱旭:“我今天训练的时候摔了你也不来安慰我,呜,你一点都不心疼你的旭宝宝……”

    喻繁:“……”

    妈的,亲嘴都得排队是吗。

    喻繁深吸一口气,拽着人继续往上,脚步比刚才微妙地快了一点。

    陈景深看了一眼自己被扯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往上走。

    左宽骂的没错,实验楼五层楼几乎被占满了。

    喻繁还是第一次走遍实验楼。走到五楼最后一间教室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吱呀一声,破旧的门应声而开,里面空荡荡,没人。

    喻繁松一口气,像赶上了一辆午夜的末班车。

    五层楼的教室一间一间地找,还要放轻脚步和躲人,他觉得这一趟比特么跑三千米还累。

    陈景深关上门,又确认了一下窗户和窗帘,转头时喻繁已经坐上第一排的课桌,靠在墙上吹风扇玩手机了。

    找教室的路上他手机一直在振,是王潞安给他发的语音,喻繁随便点开一条——

    “喻繁,你是要抽几包烟啊?还不回来?”王潞安的声音突兀地响在空旷的教室里。

    “实验楼教室一直这么热闹?”陈景深问。

    喻繁怕王潞安给他打电话,低头回了两条消息,顺口说:“谁知道……”

    他一顿,忽然反应过来,又含糊地补充,“我又没跟我们学校的谈过恋爱。”

    陈景深嗯了一声。

    王潞安太啰嗦,喻繁应付了几句,忽然想到什么,头也不抬地边敲字边叫:“陈景深。”

    “嗯。”

    “物理老师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集训的事。”

    喻繁想起邀请陈景深一快住宿的那个男生,敲字动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说:“哦,什么时候去?”

    “不去了。”

    喻繁一愣,下意识抬起头来,才发现陈景深已经站到他面前,半垂着眼看着他。

    喻繁:“为什么?”

    陈景深本来想逗逗他,又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如实道:“本来就没打算去。以前参加团体活动出过事,就没参加过了。”

    “什么事?”

    陈景深看着他想了一下,轻描淡写:“被人欺负过。”

    “?”

    喻繁一下就坐直了,脸色瞬间沉下来:“什么时候?在哪里?谁?怎么欺负的?你欺负回去没有?”

    陈景深有点想笑,又收了回去,淡淡道:“小时候参加的夏令营。没欺负回去,不过有人替我出了头。”

    喻繁的表情随着他的声音变化,听到“没欺负回去”先暴躁起来,听到后面就又慢吞吞垂下肩去。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废,还要别人给你出头。”喻繁冷漠地评价。

    陈景深道:“是吧。”

    “那你后来怎么不……”

    “再说下去电影要播完了。”陈景深拨了一下他的手指,商量道,“能以后再批评么。”

    可能是陈景深突然压低了一点音量,喻繁捧着手机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这一趟的目的。

    被五层楼磨掉的情绪逐渐回拢。因为关着窗,楼下的电影声也渐渐远了很多。

    喻繁把王潞安和左宽的消息都给屏蔽掉,手机扔一边,才抬起眼来冷漠地应了一句:“……哦。”

    教室陷入了一阵短暂暧昧的沉默。

    陈景深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闪着光,喻繁看了几秒就有点受不了,刚想撇开眼。

    “我查了下,”陈景深突然说,“你那种戒烟糖没什么用。”

    “……”

    现在提什么狗屁戒烟糖?

    喻繁嘴角向下扯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

    “说是要用口香糖,或者是做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陈景深垂眼,沉声问,“你现在想抽烟么?”

    喻繁撑在课桌上的手用力攥了攥,喉结滑了一下,半晌才道:“……一点儿吧。”

    陈景深嗯一声,偏头靠了下来。

    喻繁心如鼓擂又面色镇定地抬了抬下巴,刚碰了下陈景深的唇沿——

    一束手电筒的光忽然从教室门顶上的玻璃扫了过来,晃了一下又瞬间消失。

    两人皆是一僵。

    下一刻,左宽的大嗓门从楼底下清晰地传过来——

    “朱xu……实验楼的兄弟姐妹们快他妈跑啊!!!胖……胡主任今晚钓鱼执法呢!!!马上杀上楼啦!!!!哎哎哎主任,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拧耳朵……”-

    一阵兵荒马乱。

    看似诡异阴森的实验楼忽然涌出不少人,一部分跑楼梯,一部分跑安全通道,遇到冲上来抓人的校保安又飞快折身。

    喻繁抓着陈景深的手从一楼教室窗户翻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恍惚。这特么什么鬼打墙,他今早不是才跟陈景深从这儿翻出去?

    他们有经验,动作快,虽然在五楼,但比其他人都先一步翻墙出来。

    实验楼闹哄哄的。他们刚翻出来没几秒,就听见窗户又有动静,朱旭带着他女朋友也浩浩荡荡地跳了出来。

    “没事儿吧宝贝?腿是不是磕着了啊,我背你、我背你!快到操场我再放你下来。”朱旭把女朋友背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两个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才问,“喻繁,你在这干嘛?抽烟?”

    喻繁被他看到的时候心里没忍住抖了一下,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几种杀人灭口的方案。被他这么一问,才恍然醒悟——

    不是,他和陈景深跑什么?

    他们都是男的,刚才就算当着胖虎的面下楼又怎么样?

    陈景深似乎也明白过来,肩膀微微放松,又恢复平时的面瘫脸。

    喻繁很随意地嗯了声。

    “哦,那你抽,我先回去了。”朱旭说,“电影也差不多结束了。”

    学生们都在楼前的操场看电影,后面的校道除了他们没别人。

    朱旭背着他女朋友,走得也比较慢,两人在前面亲密地贴在一起,偶尔朱旭转脑袋跟女朋友说几句话,女生就会害臊地锤一下他的背。

    走在后面的喻繁被迫看了一会儿,越看越不爽——一天被胖虎偷袭两回也就算了。同样是谈恋爱遇上胖虎巡楼,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别人私奔似的贴在一起打情骂俏,他和陈景深跟在后面散步。

    别人在实验楼里亲了一场电影,他和陈景深来爬了场楼梯?

    这他妈凭什么。

    “陈景深。”

    陈景深循声看过去,然后冷不防地被人拽住衣领往下拉,他顺势低头,嘴唇毫无防备地被人亲了一下。

    这条小道没路灯,全凭实验楼墙上挂着的两盏黄灯撑着,地上一片细碎的树影。

    两人的影子也在地上贴了一瞬。

    喻繁很快又撤开了,他松开陈景深的衣服,又若无其事地朝前看,心想他这次应该没前几次亲得那么呆,他还舔了下陈景深的嘴唇,他真牛逼。

    下一刻,他手臂忽然被人拽住。喻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扯进了旁边敞着门的体育器材室里-

    快到操场,朱旭把女朋友放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愣了一下。

    “怎么了?”他女朋友问。

    “没,”朱旭挠挠头,纳闷道,“喻繁和学霸不知道去哪了,刚才好像还在我们后面来着……”

    电影终于散场,同学们拖着椅子回教学楼,场面颇为壮观。

    前面的楼梯拥堵得进不去人,某些同学就会绕一圈到教学楼后面的楼梯上去。

    有些人懒得拎椅子,就放在地上拖着走,椅脚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和教学楼只隔了一条小过道的器材室此刻紧紧关着门。

    器材室狭窄逼仄,各类运动器材堆在两侧,只留下中间一点空间。

    喻繁瘫坐在地,后背抵着墙,被亲得有点发晕。他已经知道怎么在接吻时呼吸了,但陈景深的舌头碰进来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飘忽。

    外面陆陆续续传来对话和摩擦声,一点点挑拨着喻繁的神经。他有点抗拒又有点兴奋,后脑一阵阵的麻。

    “妈的,喻繁和学霸到底去哪了。”

    王潞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喻繁像被电了一样想坐直。扶着他下巴的那双手忽然往下,按着他脖子,把他又扣回门上。

    后背在铁皮门撞了一下,发出不重不响的一声。

    “啥声音?”他听见王潞安问。

    “不知道。哎,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跑路,让我们帮他们搬椅子。”左宽烦躁道,“靠,胖虎刚捏我耳朵那一下也太重了,现在还有点儿疼。”

    ……

    喻繁被刺激得头昏脑涨,整张脸都涨红滚烫。心想随他妈便吧,破罐破摔的笨拙地回应了一下陈景深。

    然后便被亲得更凶。

    被放开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

    喻繁坐在地上顺了一会儿气,然后伸手去捏陈景深的脸,凶巴巴地把他两颊推到中间去。

    他抬眼瞪着陈景深,声音微哑地说:“陈景深,你特么小时候但凡有刚才按我的那一下劲儿……都不可能被人欺负。”

    陈景深任他捏着,沉默了半晌,才低沉沉地嗯了一声,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第57章

    胡庞的巡楼计划被左宽一嗓门喊凉,因为拯救了大半的小情侣,左宽从此在南城七中有了“月老侠”的称号。

    朱旭为了表达感激,管了他一星期的早餐。

    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代价。胡庞把他这段时间的违规全清算了一遍,记了他一个小过,还勒令他写三千字的检讨,让他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念。

    于是周一,左宽那故意拖长的音调响彻学校——

    “……所以我检讨,我不该逃课,不该在学校抽烟,更不该在胡主任抓人时大喊大叫,”洒洒洋洋念了两千多字,左宽眨眨眼,话锋一转,“但我觉得胡主任也不该捏我耳朵,那样拧说实话挺疼的,也让我很没面子。我本来打算上周末去打耳洞的,最后也没去成——”

    音响发出一道短促尖锐的杂音,然后左宽话筒被关了,胡庞一摸头顶、气势汹汹地冲上了主席台。

    胡庞教书多年,嗓音浑厚,不用麦克风都能让台下学生听见他的声音:“你一大男生打什么耳洞?是不是想记大过你??”

    左宽:“拜托!男生打才更酷啊!”

    主席台下的犯困钓鱼的学生们都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爆笑。

    王潞安笑得前俯后仰:“妈的,他怎么这么骚。他是真要打耳洞还是故意说来气胖虎啊?”

    喻繁低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困意:“不知道。”

    “哎,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太好笑了。左宽见你一直没回来,就想去找你一块抽烟,结果我俩刚溜出操场就看到胖虎带着人鬼鬼祟祟往实验楼走。左宽一看情况不对,抢在胖虎上楼前吼了一嗓子,直接把胖虎吓得抖了一下哈哈哈哈!”

    说起那天的事,王潞安又想起什么,问道,“不过你那晚到底去哪抽的烟?我和左宽在教室等了半天都没见你回来,听朱旭说你和学霸在一块儿?”

    喻繁揣在兜里的手指蜷了一下,眼底瞬间清明了点,过了两秒才开口:“……随便找了个角落,抽完出来撞上了。”

    “哦,那可惜了,没看见那精彩的一幕。”王潞安只顾着看左宽在台上挨骂,没注意到他兄弟这一刻明显的不自在,说完就把脑袋转了回去。

    三个年级的学生都聚在操场,站着自然挤,每个人之间基本只有半步的距离。

    喻繁闻着后面浅淡的薄荷味,慢吞吞地想,一般吧。

    也不是很可惜。

    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喻繁抬起眼皮,转头时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对上陈景深的眼睛后顿了顿,才偏过脑袋去看给了他一巴掌的庄访琴。

    “站直了,你看你这姿势像什么样?手从兜里伸出来。”庄访琴拧着眉小声道,“你就不能学学人家陈景深?”

    庄访琴说完已经做好了被顶嘴的准备,没想到喻繁沉默了下,撇回脸,懒洋洋地站直了。

    她正愣着,八班班主任朝她这边靠了靠:“行了庄老师,喻繁最近表现多好啊,站歪点就歪点吧,比我班里那位站到主席台上的人强多了。”

    庄访琴笑了一下:“听说左宽上周把胡主任吓了一跳?”

    两人小声地聊起来。对方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我也不在现场。对了,听说主任那晚抓了两对早恋的,有你们班的吗?”

    庄访琴说:“没。”

    “我们班也没有,估计跑掉了。嗐,要我说,主任那晚的阵仗也弄得太大了,抓早恋哪需要这么麻烦?这个年纪的孩子,春心躁动得摁都摁不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慢悠悠地说,

    “那些帮着做作业的,下课放学没事儿就两个人在学校小道乱晃的,帮忙搬书搬椅子的,上课传小纸条的……太明显了。”

    升旗结束,队伍解散。直到回到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黑板和物理老师身上时,喻繁才支着下巴在脑子里数了一下。

    草,好险,差点全中……

    手臂忽然被笔戳了一下,喻繁眼珠子转过去,他同桌夹着笔的手指下按着什么东西,一言不发地推到他的课桌边缘。

    手松开,露出底下的小纸条。

    喻繁面无表情地懵了一下。

    他盯着那张边角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他同桌那张冷淡的脸,反复三次后,才把那张小纸条拿到手里。

    “……”好了,全中。

    喻繁绷着脸拆开纸条。

    「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陈景深正低头记错题,纸条短暂地在空中飞了一下,砸在他拇指上,再掉到他笔尖旁。

    他拆开,一张干干净净的纸条已经被他男朋友嚯嚯得不成样——

    「就坐旁边传什么纸条,没长嘴?」写完后被粗鲁的划掉,只是没划干净,勉强能辨认。

    「别给我传纸条」同上。

    「看什么电影?」同上。

    到了最后,无数道乱七八糟的划痕下面,只剩一个又草又乱的:「哦」-

    这几日南城气温直逼四十度。喻繁睡觉时不爱开风扇,醒来时额头都会出点薄汗。

    于是到了周六中午,喻繁睡醒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擦着头发站在书桌前翻手机消息。

    微信讨论组一如既往聊了很多,他点开就看到王潞安在跟别人对答案。

    期末考试定在下个月七号,他们昨天刚考完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

    【王潞安:什么?第七道选择题选C?老子不信!@s  学霸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章娴静:你觉得学霸可能理你么?】

    【章娴静:放弃吧你,我刚问婷宝了,她跟我一样选C。】

    【王潞安:@-  喻繁选的什么?】

    【朱旭:……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别人问喻繁考试选什么答案。[小兔几吃惊jpg]】

    【左宽:朱旭,别他妈发你女朋友那拿来的表情包了,不适合你。】

    【左宽:你们这群七班差不多得了,学个屁的习,群里的风气都要被你们带坏了。出来打台球。@所有人】

    【s:C。】

    看到陈景深的头像出现在群里,喻繁擦头发的动作慢了点。下一秒,他微信里跳出一条私聊消息。

    【s:看这场?[图片]】

    喻繁点开看了一眼电影的开场时间,连影片名都没仔细看就回了个“哦”。

    跟陈景深商量好碰面时间,喻繁扔开毛巾,去阳台上坐着晾头发。

    喻繁坐在午后的热风里,心想这算不算约会。

    他靠着防盗网,在手机屏幕划划点点半天,还是没忍住点进搜索引擎,敲字——跟男朋友看电影要注意什么?

    ……我有病?看电影有什么好注意的?不就并肩坐着看屏幕,跟上课有什么区别。

    喻繁冷冷地骂了自己两句,还是点进去看了。

    看到“电影院里的监控看得很清楚,千万不要在电影院里跟男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喻繁下意识摸了一下旁边的烟盒,然后顿了顿,找了根口香糖扔嘴里。

    马上考期末了,这几天各科老师发下来的卷子格外多,得熬到半夜一点才能写完。再加上月考,他这周没怎么和陈景深独处。

    电影院里也不行。

    喻繁漫不经心地想着,继续往下划,看了一大段的废话之后,这个文章的总结语是:“最后,要注意口红不要沾牙,最好穿漂亮的衣服哦~”

    喻繁疑惑地皱了下眉,才后知后觉自己搜的是“男朋友”,答主默认他是个女的。

    草……白干。

    把头发晾干,喻繁进了屋,在他空得可怜的衣柜里挑了套衣服,带着口香糖出了门。

    中午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喻繁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敞着腿玩手机。

    他打开陈景深的对话框,又看了一下刚才没有细看的购票图。

    电影下午三点开场,现在一点四十,差不多吧。他过去玩会儿贪吃蛇,先把陈景深的最高记录破了。

    电影名叫《夏日、圆月和你》,今日首映,海报上是喻繁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明星,应该还挺红的。

    座位是情侣厅,座位520A、520B——

    “……”

    【-:?】

    【s:?】

    谁他妈准你买情侣——

    喻繁敲出这几个字,又默默删掉。

    哦,他和陈景深在谈恋爱。

    喻繁木着脸敲字:【你想吃什么?爆米花还是酷薯。】

    电影票陈景深买的,吃的当然是他来。

    【s:椰子鸡汤。】

    【-:我在里面给你摆一桌?】

    【s:看完去吃。】

    【-:……哦。】

    到站下车的时候,喻繁还在搜附近有椰子鸡汤的店铺。

    他挑了一家好评最高的店,截了张屏,点开微信刚要发给陈景深,王潞安的电话忽然进来了。

    微信有语音功能,王潞安很少给他打正经电话。

    喻繁眼皮跳了一下,停下进商场的脚步,接通——

    “喻繁,你在哪啊?他妈的出大事儿了!!”王潞安嗓音又重又急,像喻繁当初被隔壁校的人带刀堵了那样着急,“左宽被他妈十来个人围台球馆了!!!”-

    陈景深出门之前,繁繁围着他转了无数个圈。

    他手指勾着繁繁的项圈,把他往后挪了一点,坐到小花园的石椅上跟它商量:“晚点我叫阿姨来带你出去。”

    繁繁显然不太愿意,朝着他可怜巴巴地低叫了两声。

    “今天没空陪你。”陈景深拍拍它的脸,说,“乖点。”

    安抚好狗,陈景深刚准备起身,手机忽然响了。

    【-:有事去不了了,下次吧。】

    陈景深眸光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又坐了回去,打字:【什么事?】

    对面敲敲打打,输入了快十分钟。

    【-:楼上小妹妹一个在家,怕。】

    【s:下次是什么时候。】

    又是几分钟过去。

    【-:除了今天以外都行】

    【s:明天?】

    台球馆后面的老旧小公园里,二十几个男生打作一团,场面混乱。

    喻繁拎着男人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扔,手肘用力抵在对方后背上,在对方一阵痛叫声中举着手机匆忙地回了个“好”字。

    左宽今天约王潞安来台球馆打球,隔壁桌的人闲着无聊,约他赌两局。

    左宽这人学习不行,不务正业的东西却都玩得很溜,对方连着输了他好多局,有些恼羞成怒,给钱的时候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左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张口就是一句“人菜瘾大”,想想又加了句“菜狗别叫”,最后再添一句“玩不起滚”。

    一旁王潞安见势不对,火速叫了人。

    朱旭是带着一队体育生来的,喻繁到的时候正好跟他们碰上面。一帮人赶到公园时,左宽和王潞安这俩傻子已经挨了不少揍了。

    他们赶到之后局势马上扭转。对方虽然人多,架不住这边全是十七八岁的体育生,唯一一个不是体育生的还贼能打,十来分钟后,那帮人就转身跑了。

    左宽顶着满脸伤,跟皇帝凯旋似的,大手一挥,说要请所有人喝奶茶。

    奶茶店里。左宽翘着二郎腿破口大骂:“他妈的,输到最后输不起了就说我犯规,嘴里阴阳怪气不干不净的,这我能忍他?”

    “大哥,你看看情况行不行?我们当时就两个人!”王潞安说。

    左宽无辜道:“……那我能知道他外面坐了十几个兄弟?”

    王潞安小腿被踹了一脚,现在还疼着,摆摆手道:“算了,就当我自己倒霉,在这美好的周六看到了你群里约球的消息。”

    “……”

    王潞安余光一瞥,看到他身边另一位兄弟正坐着靠在墙上,冷脸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喻繁,你伤到哪没?”王潞安问。

    喻繁摇头。

    台球馆那帮人就是靠人数撑场子,平时应该不怎么打架,几乎没怎么碰到他。非要说的话,脸侧有点疼。

    “有镜子没?”喻繁瞥过眼问。

    王潞安愣了一下:“没有,手机前置摄像头要不要?我给你举着。”

    半分钟后,喻繁看着自己脸上那两道擦伤,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打哪不好,非特么打脸??

    那明天还能去么?他如果说是摔的,陈景深会不会信。

    陈景深现在在干嘛?看电影?还是把票退了?

    看他脸色越来越沉,王潞安立刻安慰道:“没事,比起你前几次的伤不算什么,过一星期就好了。”

    喻繁听得心烦,往后一靠:“闭嘴吧。”

    左宽去买几包烟,一人发了一支,喻繁没接,从兜里掏出一根口香糖扔进嘴里使劲儿地嚼。

    男生们互夸了一波刚才打架时的精彩操作,然后话锋一转,又开始讨论接下来去哪里玩。

    正聊得高兴,朱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紧张地对大家比了个“嘘”的手势。

    “喂,宝贝儿,怎么啦?”周围安静下来后,朱旭接通了电话,“我没在干嘛呀,为什么不回你消息……我刚才手机静音了,没听见,哎哎哎别生气,真没听见,我在哪?我在跟左宽他们上网呢……”

    朱旭电话一挂,男生们全都笑出声来。

    “朱旭你他妈怂不怂?一条消息没回,你得哄她半小时啊?”

    “肉麻死了你俩。”

    “你怎么还撒谎呢,直说呗,我们又没打输。”

    “那不行,她知道我打架,肯定要跟我生气。”朱旭悻悻道,“上次我为了帮喻繁,没考上试,她差点跟我分手,还好后来补考了……哎,上学的时候你们可别在她面前提今天这事,不然我完了。”

    其他人笑归笑,闻言都点点头让他放心,保证不提。

    “也别跟陈景……”坐在角落的人忽然冷冰冰出声,话说到一半又改了口,“也别和我们班里的人说。”

    大家循声看去,都是一怔。

    “什么意思?人家朱旭在班里有女朋友才不敢说,你为什么不敢说?”王潞安不明白地问。

    “不是不敢。”喻繁烦躁地拧了一下眉,“让你别说就别说。”

    “怎么,喻繁也有女朋友了?”另个人问。

    “没有。”喻繁说,“闭嘴。”

    “嘶……那什么,喻繁,”坐在店门口的左宽愣了一下,晃晃手里的手机,说,“我是挺想保密的,但你说得有点晚了。”

    喻繁:“?”

    “我一直在群里图文直播呢,主要是给章娴静她们看看,还问她们要不要过来等会儿一块儿去玩。”左宽轻咳一声,“不过你放心,我就在我们那个小群里说了,别的地方我——”

    “学霸?”王潞安扫向店门口,惊讶地叫了一声。

    喻繁嚼口香糖的动作一僵。不能吧?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吞吞地把脑袋转向门口。

    然后跟陈景深对上视线。

    陈景深沉默地立在店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淡地垂眸,目光在他脸颊那几道伤口上扫过。

    ……喻繁脸上的疼痛好像瞬间放大了一点儿。

    撒谎这件事对喻繁来说毫无负担。他自认是个没什么素养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全凭心情,庄访琴和胡庞都不知道听过他多少扯淡的话,就算对方不信或者直接拆穿他,喻繁也不会有什么情绪,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此时此刻,一点莫名的心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泼得他脑子有点凉。

    喻繁嘴唇动了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半天没出声。

    王潞安:“学霸,你怎么在这?喻繁叫你过来玩的?”

    陈景深淡淡地收起视线。

    “没,只是路过。”他说,“走了。”

    目送着陈景深走出一段,王潞安怔怔道:“这都能路过,也太巧……”

    嗖地一阵风从他脸前刮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喻繁已经起身飞快地跟了出去,一下就没了影。

    第58章

    喻繁在距离陈景深几步的位置慢了下来,闷声不语地跟在他身后走。

    陈景深今天穿了简单干净的白t,肩膀单薄宽阔,没了校服的约束感,背影看起来显得比在学校里时更随意自在。

    陈景深走得不快,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换个人来可能觉得他和平时无异,刚才店里那么多人,就没人能看出什么。

    但喻繁知道陈景深在生气。

    说来神奇,一开始他只觉得陈景深的面瘫脸很欠揍。但认识久了,他发现他能从陈景深同一个表情里看出别的情绪,冷的居多,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陈景深眼睛里才会松动一点。

    想到陈景深刚才那一眼,喻繁低头啧了声,抬头薅了下头发。

    陈景深在生气,而他目前没什么办法。

    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走着。

    直到路口,陈景深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往里挪了个位置。

    喻繁福至心灵,跟着上了车。

    路上,司机忍不住频频从后视镜偷看。一是难得见到这么帅的男生,还是两个,二是很少有人结伴上车却一句话不说的。

    喻繁盯着窗外思考了一路,直到听见陈景深跟门卫打招呼,把出租车放进小区时,喻繁才回过神来。

    跟着陈景深下了车,喻繁盯着面前带空中花园的豪华别墅,差点没忍住那句“草”。

    陈景深一进屋,趴着的繁繁就立刻坐了起来,兴奋地朝他“呜呜”叫。陈景深没理它,进屋把总开关开了,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刚留着的门还半掩着,外面的人没有进来。

    陈景深返回去推门看了眼,没看到人,再转头,跟坐在他家旁边草坪上的人对上视线。

    喻繁今天穿了一身黑,坐得很散漫,腿随意舒展着,脸上两道伤口还红艳艳的,正低头敲着手机。

    感觉到他的视线,喻繁抬起脑袋来看他。

    “进来。”陈景深说,“家里没人。”

    喻繁下意识道:“不是有监控?”

    “遮住了。”

    喻繁一进去就被狗吼了两声,繁繁似乎还认得他,狗脸看起来挺凶,尾巴却摇得很欢。喻繁没什么心情地薅了它一把就进了屋。

    陈景深家里客厅摆了很多艺术品,整体色调跟陈景深房间一样偏灰,导致整间屋子看起来又大又空,有点冷清。

    虽然在视频里看了很多次,但真正坐到陈景深房间里时,喻繁还是下意识环视了一遍。

    房间一尘不染,每样家具都干净得像新的,就连床铺都整整齐齐。

    喻繁的视线最后落到了房间的角落。

    监视器已经被黑布完全遮挡住了,黑漆漆地立在房间角落,像随时会将人卷进去的黑洞。

    喻繁坐在椅子上跟被遮挡的监视器对峙了几分钟,才拧着眉撇开眼。

    陈景深什么意思,把他带进来后自己出去了?还回来么?

    喻繁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一眼,兜里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他刚在陈景深家门外发出去的消息终于有了回复——

    【-:在不在?有事问你。】

    【朱旭:在啊,怎么了?我刚在玩游戏。】

    【朱旭:你去哪了?还回来么,我们都在酷男孩开机子了。】

    【-:不回。】

    【-:你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你都怎么哄的?】

    【朱旭:!!!】

    【朱旭:你果然谈恋爱了喻繁!跟谁啊?我们学校的?】

    喻繁本来想否认,敲了两下屏幕后又顿住了。

    谈恋爱而已,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而且他现在摊牌了,以后拒绝一些活动的时候也不用找借口了。

    反正他们不可能猜到是陈景深。

    【-:别问这么多。到底怎么哄的,能不能说?】

    【朱旭:呃,这得看情况。是你做错事了还是她无理取闹?】

    【-:……我吧。】

    【朱旭:那你就得辛苦点,先死皮赖脸撒个娇,跟她认个错,一定要真诚!再做点会让她开心的事,比如我女朋友喜欢花和小动物,我就会在她课桌抽屉里藏花,把头像换成她喜欢的猫……】

    朱旭认认真真写了一百来字的建议,喻繁看了个开头就卡住了。

    他僵坐在椅子上,一脸木然地盯着手机屏幕,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字。

    死皮赖脸是什么?撒娇是什么?认错又他妈是什么?

    喻繁野蛮生长十七年,从来没跟谁认过错。

    他反复看了两遍,确定朱旭说的这些事他都做不出来。他侧身坐着,手肘撑在椅背上,低头打字:有没有阳间一点的办法……

    还没发出去,咔地一声,房门开了。

    喻繁立刻把手机扔进了口袋。

    陈景深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个塑料盒子。

    陈景深把塑料盒子连同手机一起随手放桌上,下一秒,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后亮起。

    两人都下意识朝屏幕上瞥了一眼——

    【谢大厨椰子鸡:您好!本店当前叫号53桌,您的排号为58桌,合理安排时间,不要错号哦~】

    陈景深把手机翻了个面,打开塑料盒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药品。

    他挑挑拣拣,找出棉签和生理盐水,放到喻繁面前。

    喻繁下意识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却没了动作,陈景深没什么表情地站着,看起来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喻繁回过神,拧开盖子蘸了一点后就往脸上怼。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看到的那条消息提示,力道重了点,棉签直直戳在伤口上,疼得他面无表情地抽了一下脸。

    下一刻,棉签就被人拿了过去。

    陈景深看了眼棉签上沾的红色,拧了下眉还没开口,椅子上的人就已经自己把脸抬了起来,并沉默地岔开腿让他站近一点儿。

    陈景深下颚线轻微绷着,垂下的眸光始终落在他伤口上,浑身看起来都冷,只有动作是轻的。

    喻繁这次伤在右脸两颗痣中间,伤得不深,但因为在脸上,还是有点触目惊心。

    喻繁额头上还有一点前段时间留下的疤,现在又多了两块创可贴。陈景深想了一下,觉得这人受伤的时间比没事的时间多。

    陈景深把创可贴摁紧,淡淡问:“还伤哪了。”

    “没了,就这两块。”喻繁说。

    陈景深目光往下掠了点儿,没说话,只是在药箱里又拨了拨,翻出一瓶暗红色的药酒来。

    他把药酒弄了点在手上,手背撑着喻繁下巴往上抵了一点,直接按在他脖子下侧刚冒出来的一点青紫上。

    喻繁是真不知道那块有伤,陈景深碰了才有点感觉。擦药时要带点力道才能把药酒揉进去,喻繁开始觉得有点闷闷地疼,紧跟着脑子就有点儿烫。

    屋子里开了适宜的空调,陈景深手指温温热热,一点点地带起痛感。

    觉得差不多了,陈景深收起手,拧起药酒放回去,正考虑往撒谎的人脸上盖几张创可贴。

    “陈景深。”旁边的人倏地叫了他一声,“你讨不讨厌药酒味?”

    陈景深捡出一块创可贴,扔了句还好,转身想给他贴东西时,椅子上的人忽然站起来,药酒味浓郁地靠了过来。

    喻繁干巴巴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陈景深动作顿住,终于抬起眼皮看他。

    “左宽那傻逼说话不过脑,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挨打了,我没办法,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喻繁顿了下,“我本来都到商城了。”

    喻繁长这么大惹过不少人生气,哄人是头一回。死皮赖脸和撒娇他做不到,认错也有点难,至于做点让陈景深开心的事……

    陈景深好像挺难开心的,喻繁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件。

    开了头就放开多了。陈景深没吭声,喻繁就又靠过去啃了他一下:“现在过去吃饭好像还来得及……我请你。去不去?”

    陈景深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伸手把创可贴怼他脸上。扔下一句“算了”,合上药盒出去了。

    草。

    喻繁站在原地,抿唇抓了下头发,拿起手机发消息。

    【-:你说的怎么没用?】

    【朱旭:啊?你就哄完了?这么快?你怎么哄的?】

    【-:……】

    【-:做了让他高兴的事】可能吧。

    喻繁刚点了发送,房门被推开,陈景深站在门边问他:“面吃不吃。”

    朱旭那头正打游戏呢,抬头看到“他”字愣了一下,刚想问喻繁是不是打错字了——

    【-:……等等,好像有点用。】

    【朱旭:怎么样?是不是对你态度好点啦?】

    【-:嗯】

    【朱旭:那你就继续加把劲儿,努努力!加油!】

    朱旭的本意是“那就加把劲,再多做几件让她开心的事”,因为在游戏激战中没能把字打全。

    于是传到喻繁这又是另一种意思。

    家里有阿姨,陈景深没怎么下过厨,勉强能煮点面。淡淡的药酒味靠过来,陈景深眼尾瞥过去,问拿着手机走到他旁边的人:“要辣椒么。”

    那人放下手机,靠过来做任务似的地亲了他一下:“不要。”

    “……”

    吃完面,陈景深打电话让阿姨今天不用过来,又叫了家宠物店上门遛狗。

    待他挂了电话,喻繁就靠在墙上开口道:“你让那人别上门了,我牵去溜。”

    “它要顺便送去洗澡。”

    喻繁站直后哦了一声,经过他旁边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仰头亲他嘴唇。

    “……”

    陈景深没赶人,喻繁也没走。把繁繁交给上门遛狗的人,陈景深回房间写作业,默不作声地在旁边拉了张椅子。

    喻繁坐下后,他又往旁边递了张卷子。

    陈景深的书桌比喻繁那张要大很多,两人一起用完全不妨碍,手臂之间甚至还能隔出一段距离。

    陈景深给的卷子比较难,喻繁没做几题就开始抓起头发。他碰碰陈景深,对方便放下笔,扯过他卷子来看。

    “会了没。”陈景深问。

    喻繁枕在手臂上,被题目弄得满脸烦躁,皱着眉抬头在他嘴唇上贴了下,说:“没,这什么沙比卷子。”

    “……”

    陈景深被笨拙地突袭了一天,嘴唇边全是喻繁近期最喜欢嚼的口香糖的味道。

    做完卷子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沉下来。喻繁后靠在椅子上看手机消息,他一天没理人,手机已经炸了。

    总说女的八卦,其实一群男的聚一块嘴更碎。朱旭嘴巴不牢,今天一起去网吧的人马上就知道他谈恋爱的事。

    虽然他今天是追着陈景深出去的,但没一个人往那方面联想。都在问是哪个班的女生。

    喻繁消息翻到一半,就听见旁边的人停下笔,也后靠到了椅背上。

    陈景深眼皮半垂,做卷子的时间里,除了讲题之外,没跟他说一句多余的话。

    很怪。他能感觉到第一次哄着亲上去的时候陈景深是有点儿松动了的,但也就那一次,之后的每一次效果都一般。

    喻繁按灭手机,跟积攒什么经验值似的又朝对方靠过去。

    陈景深脸一偏,让开了。

    “?”喻繁撑在椅背上的手顿了顿,“你干嘛?”

    陈景深转了下笔,转头看他:“这话该我问你。一天了,在干什么?”

    “……”

    喻繁怀疑地皱了下眉:“我干什么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陈景深说。

    “你不是在生气?”

    陈景深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那我他妈当然是在……”喻繁顿了一下,对某个字眼有点生疏,憋了半天说不出来,最后出口变成一句,“那什么你。”

    喻繁说完,又忍不住蹙眉:“但你是不是也太难搞了?”

    陈景深放下笔,台灯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显得表情更冷淡了:“是你太敷衍。”

    “你以前也这么哄其他人的?”他问。

    “……我哄个屁,没谈过你这么难搞的。”喻繁冷冷道。

    陈景深沉默地眨了一下眼,刚要把脸偏回去看题,旁边传来一点挪动椅子的声音,他衣服紧跟着被人拽了一下。

    “别他妈写了,陈景深。”喻繁冷漠地叫他,“张嘴。”

    陈景深单手垂在书桌上,偏着头任喻繁吻他。

    喻繁的吻跟他性格一样,莽撞冒失,亲了这么多次还是偶尔碰到牙,偶尔撞到鼻子。但他嘴唇是软的,磕碰到时还会很尴尬地顿一下,鲁莽和青涩矛盾地糅合在一起,会让人很想逗他。

    喻繁退了一点,呼吸微重地问:“差不多了吧?”

    “差一点。”陈景深说。

    喻繁又贴了上去。

    喻繁主动去磕磕碰碰的时候总带着一点要把人嘴巴咬破的阵势,但当陈景深安静地回应过来时,他绷着的那股劲儿就会瞬间散掉。

    空调开始渐渐不起效,喻繁原本撑在陈景深椅垫上的手一点点攥紧,一点莫名的感觉涌上大脑,他半敞着的膝盖都僵硬起来。

    陈景深让开的时候,喻繁松了一口气,他刚要坐直身,陈景深忽然把手伸到他的后颈揉了一下。

    “几次了,喻繁。”陈景深几乎跟他抵着鼻尖,往下面扫了一眼,“这几次你都这样。”

    “……”

    “说明我正常。”喻繁感觉自己喉咙都在突突地跳,他吞咽了一下,说,“松手,我去厕所。”

    陈景深放开他,喻繁四肢僵硬地站起来,刚要往厕所走,手指忽然被牵了一下。

    陈景深捏着他的指腹,低声说:“别去了。”

    ……

    喻繁背靠在枕头上,觉得自己快被陈景深的味道给包围了。他曲起腿坐着,看着陈景深半跪着靠过来时脑子一片热。

    喻繁觉得自己刚才对陈景深说“哦”的时候恐怕脑子有点儿不正常,像被下蛊。

    他今天在没几件衣服的衣柜里挑挑选选,挑了他妈一身黑,陈景深瘦长的手指探过来的时候,视觉效果把喻繁刺激得满脸涨红。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手虚无地撑了一下想起来:“算了陈景深……”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按着肚子摁了回去,他身后有枕头垫着,陈景深就用了力,他后背都陷进了枕头里。

    “坐好。”陈景深没什么表情地偏头亲了他一下,“乖点。”

    青春时期的男生思想躁动。王潞安和左宽天天在他旁边看女主播,偶尔还会偷偷靠在一起看些片子,每次招呼喻繁一起看,喻繁都毫无兴趣。左宽还曾经嘲讽他,说他小小年纪就性冷淡了。

    这种嘲讽对喻繁毫无攻击性,他确实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在遇到陈景深之前。

    空调已经彻底失效。喻繁脑子昏涨,他被困在陈景深和床头板之间,好几次忍不住低头,撇到陈景深的手腕后又羞耻地撇开。他浑身紧绷,心跳快得他怀疑马上就要停摆。

    陈景深每次垂下眼,就会被喻繁抵着下巴强行撑起来,陈景深亲了亲他手指,又靠过去吻他。快到最后,陈景深吻得很重,喻繁甚至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后仰想躲,就被陈景深捏着脖子堵回来,拇指在他喉结上用力地摩挲。

    喻繁在昏沉的窒息感里后知后觉,陈景深的气似乎还没消,是真的他妈难哄。

    被放开的时候,喻繁已经浑身没了力气,就觉得麻。全身都麻。舒服得分不清几时几刻。

    他靠在陈景深肩上闷重地喘气,听着陈景深抽纸,擦手,湿纸巾贴在身上,冰凉凉一片。

    “喻繁。”陈景深声音有点哑。

    喻繁没吭声,偏头朝陈景深脖子上咬了一口。

    陈景深任他咬着,一边手垂在旁边,另边手曲起来陷进他头发里。

    他说:“再受伤就把你关起来。”

    第59章

    黑色裤子穿不了了。陈景深给他拿了一件自己的短裤,喻繁扯了一下宽松的裤腰,有点想把这玩意儿盖陈景深脑袋上。

    陈景深在浴室洗澡,暂时还盖不了。喻繁翘着二郎腿半躺在陈景深床上,身后还枕着刚在那个枕头,姿势随意得像刚打下一个山头。

    他人坐在这,灵魂好像还留在前十几分钟。脑子全是陈景深的声音,手,和味道。

    房间开了点窗,那点青涩躁动的气味在慢慢散开。

    空调风终于起了作用,喻繁脑子正缓速降温。他现在不太想动,眼珠子在屋内懒洋洋地转。

    陈景深的衣柜没关紧,里面每件挂着的衣服都妥帖得像熨过。

    喻繁忽然想起陈景深刚才起身的时候,身上那件白t皱了不知多少块,全是被他抓的。

    喻繁手指蜷了一下,触电似的挪开眼,又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纸巾。

    草。喻繁摸了根口香糖塞嘴里,起身回到书桌那边坐着,决定找点东西转移注意力。

    【-:?】

    【-:一晚上@我32次,有病?】

    两句话下去,原本因为召唤失败而蔫下去的小群霎时间沸腾起来。

    【王潞安:我草我草!喻繁你他妈不回老子私聊!你真谈恋爱了?!@-】

    【左宽:听说你还会哄人???@-】

    【-:@朱旭?】

    【朱旭:嘿……嘿嘿……嘿嘿嘿。你听我解释,当时我正打团战呢,因为回你消息去晚了一步,他们问我在干嘛,那这我能不坦白说?】

    【王潞安:哎,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兄弟,你这样就见外了啊,以后不还是要带来给我们认识。】

    【左宽:对啊。不过你是哄到了现在吗?你女朋友也太他妈麻烦了吧。】

    【章娴静:劝你们说话小心点,他女朋友现在没准跟他在一块。】

    左宽立刻把刚才那条消息撤了回去。

    【左宽:所以你女朋友到底是谁啊。】

    喻繁盘腿靠在椅背上,懒懒敲字。

    【-:没谁,分了,别问了。】

    群里立刻一片问号。

    【朱旭:怎么了?没哄好吗?】

    【左宽: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谈的?】

    【王潞安:草,为啥??】

    【-:太难哄,大傻比,很麻烦,不谈了。】

    陈景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声,王潞安在讨论组@他,问他知不知道喻繁女朋友是谁。

    他点开群随便扫了几眼,翻到了喻繁上面这句。

    陈景深在群里回了句“不知道”,走到在椅子上低头敲字的人面前叫了声:“喻繁。”

    喻繁下意识想起陈景深上一次叫他名字之后,说了什么找揍的畜生话。他耳根一麻,表情倏地冷了不少,头也不抬地继续打字。

    【王潞安:……所以到底是谁?高几的?几班?我周一去看看好不好看。】

    【朱旭:没准是你们班的。】

    【王潞安:那不可能,我们班除了章娴静和柯婷,没哪个女的跟喻繁说话超过十句。】

    【左宽:你这不废话吗?肯定好看,不然喻繁能跟她谈恋爱??】

    【-:很丑,缠人,无理取闹,我当时瞎了眼。】

    【朱旭:啊?这样说前任不好吧……】

    【左宽:草,你好渣。】

    【s:T-T】

    【章娴静:?】

    【王潞安:?】

    “……”

    喻繁敲字骂人的手一顿,忍无可忍抬起头去看一直在自己面前杵着的人,“陈景深,谁准你在群里说——”

    陈景深扯下毛巾弯腰亲了他一下,喻繁声音瞬间消失。

    喻繁坐在椅子上蒙了几秒,才问:“你他妈的……干嘛?”

    “哄你。”陈景深说,“能不能不分手。”

    “……”

    哄个屁?你刚才不是挺叼的吗?

    喻繁想踹他让他滚,余光却瞥到他脖颈侧一排整齐的红色印子。

    是自己最后没忍住咬的。

    于是他抬起的腿又放回去,干巴巴地问:“脖子疼不疼。”

    “疼。”陈景深说。

    “活该。”喻繁冷脸说完,扭头看了眼周围,“刚才你拿出来的创可贴呢?”

    “抽屉。”

    喻繁拉开桌柜,拿出创可贴时随意往里扫了一眼。陈景深抽屉也收拾得很干净,文具都按分类放,一眼就能望到底。

    喻繁视线在最里面的黑色本子上停留了一下。

    一个看起来蛮旧的本子,没什么特别,会吸引他目光是因为本子里夹着的东西没放好,露出了一半,看起来是个长方形的字条,他隐约能看到两个字。

    什么字?

    喻繁眯起眼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特么比他的字还丑。

    “怎么了。”陈景深把毛巾晾到阳台,折身回来。

    “没。”喻繁没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他把抽屉关上,撕开创可贴,“赶紧过来,贴了我回去了。”

    陈景深家里是下沉式玄关,鞋柜上摆着喻繁叫不上名的花,香气幽微。

    喻繁低头穿鞋,伸手拽了一下裤子,皱眉道:“陈景深,你裤子太大了。”

    陈景深循声往他腰上看了一眼,冷不防地想起刚才那点画面,他眸光闪了一下,道:“其实可以不回去。”

    “闭嘴。”

    “那你今天说的话还算么,”陈景深说,“明天看电影。”

    喻繁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自己打架的时候抽空答应的。

    “算。”喻繁顿了顿,“这次我买票。”

    陈景深说好。

    喻繁穿好鞋,抬眼后揉了一下鼻子,道:“我不会迟到了。”

    陈景深原本半倚在墙上,闻言眨了下眼,没忍住偏脸朝他靠过去。

    刚要碰上,忽然听见房门处传来一道尖锐的“滴——”,两人均是一怔。

    喻繁脑子一白,下意识伸手推开陈景深的脸。

    门被推开,季莲漪侧着身跟自己身后的司机叮嘱:“行李放这就行。明天晚上九点来接我去机场,不要迟到,还有……”

    她边说边回过头,看清后声音瞬间停滞几秒,“景深?你怎么站在这里?这是……喻繁?”

    第60章

    季莲漪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

    她身穿简单的真丝衬衫和白色西装裤,刚结束近半月的高强度工作并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她此刻看起来依旧体面光亮。

    她看到喻繁面颊上的创可贴和那比家长会时更长的头发,眉毛不由得一皱。再看到喻繁抵在她儿子脸上的手时,脸上那点下意识的反感已经转变为严肃。

    “你们在打架吗?”良久,季莲漪问。

    喻繁听见这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僵硬。

    他在暗地里长松一口气,眉眼懒散地耷下来,换上比平时还吊儿郎当的表情:“就是找他拿点……”

    “钱”字还没说出口,喻繁手腕被人握住,放回身侧。

    陈景深刚洗完澡,手心有点凉,他们短暂地碰触又松开。陈景深淡淡道:“他来找我写作业。”

    “……”

    季莲漪清楚喻繁是什么样的学生,表情登时更微妙了。她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扬,瞥向陈景深脖子上的创可贴,又垂眼扫一眼喻繁身上的短裤。

    喻繁嘴唇刚动了动,就见季莲漪忽然松开眉,颔首:“这样。”

    “这么晚了,也应该做完了吧。”她看向喻繁,“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出去么?”

    喻繁单手抄进兜里:“不用。”

    跟在季莲漪身后的司机安静如鸡地提着行李,在喻繁走到他面前时让了让身。对方擦着他的肩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吴,你也回去吧。”

    “好的。”司机立刻把行李放下,“明晚九点我准时来接您。”

    房门关上,季莲漪把手提包放到鞋柜上,顺手点开了家里铁门处的监控,边换鞋边看着喻繁离开。

    陈景深收起目光,沉默地去拎起季莲漪的行李箱。

    “喻繁怎么穿了你的裤子?”季莲漪忽然问。

    “把他的弄脏了,给他拿了一件。”陈景深淡声问,“晚饭吃了么?”

    “在飞机上吃了一点。”季莲漪温声问,“你们真的没打架?”

    “没。”

    “那你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划了一道。”

    季莲漪回想了一下两个男生刚才的神态,确实不像闹过冲突。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段时间她忙着工作和办理离婚,是有点疏于对儿子的关心,才让他和喻繁这样的学生玩到了一起。

    不过还好,忙完这阵也就好了。她在心里算了算,这学期只剩下十来天了,现在折腾转班的事也麻烦。

    “那就行。”季莲漪道,“这几天怎么把家里的监控都遮上了。”

    “不舒服。”陈景深淡淡道。

    季莲漪沉默几秒,点点头:“你长大了,妈能理解,但我安监控不是为了监视你,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能明白吗?妈是为你好。”

    陈景深垂眼看她,没有说话。

    “以后别挡房外的监控。”季莲漪轻描淡写地下命令,手轻轻搭在陈景深肩上,“妈去煮碗面吃,用不用给你煮一点?”

    “不用。”

    “好。明天我让阿姨过来给家里做个大扫除,顺便熬锅鸡汤,我晚上陪你吃了饭再走。”季莲漪往厨房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对了,那条裤子也不用再拿回来了。”

    回家路上,喻繁把一整盒口香糖都嚼完了。

    他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脑子乱糟糟的,几分钟看一次手机,都没收到陈景深的回复。

    直到回到家冲澡,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才慢悠悠地响了一声。喻繁手都没擦干就连忙去摸。

    【-:被发现了?】

    【s:没。】

    一个字,喻繁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他肩膀慢吞吞地垂下去,把手机往台上一扔,重新走回淋浴头下。

    安下心来,喻繁才后知后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慌过了。

    自从家里只剩他和喻凯明后,他对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怕别人怎么说,不怕承担什么后果。

    所以他和陈景深谈就谈了,早恋也好,同性恋也罢,都无所谓。

    但陈景深跟他不一样。

    他刚才只要一想到让别人知道陈景深是同性恋,还在跟他这样的人谈恋爱,他就头皮发麻,心烦意乱。

    以后还是要收敛一点,至少不能再去陈景深家了。

    从浴室出来,喻繁犹豫了一下,还是穿回了陈景深的裤子。这玩意儿穿在外面觉得大,睡觉的时候穿还行,宽敞。

    【s:但明天看不了电影了。】

    心里刚卸下一桩事,又冲了个澡,喻繁现在身心舒坦。

    窗外蝉鸣声阵阵。他躺在床上,单手支在脑后,懒洋洋地打字。

    【-:哦,那下周】

    陈景深回了个“嗯”,然后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周一拿给你。】

    喻繁点开图片,看到了那件脱了之后就被扔到角落,直到离开都没被他想起来的黑色裤子,神经猛地一跳。

    他关掉图片又打开,反复三次后,还是没忍住点开仔细看。

    裤子躺在浸满水的盆里,陈景深为了拍给他看,单手把一截布料拎出水面来。

    喻繁看了看装修大方精致的厕所,又看了看盆里被质量很差的裤子染出颜色的水,很想打字让陈景深把这破东西扔了。

    最后他目光落到了陈景深的手上。

    陈景深手指瘦长,骨节分明。平时握笔不显,但用力的时候青筋会微微突起来,比如拎起吸足水分的裤子的时候,比如……

    草。

    喻繁把手机扔了,抬手去拨开风扇,用最大档的风把自己脑子吹干净-

    喻繁把陈景深的短裤洗干净,周一带去学校,换回了自己那件没出息的破裤子。

    为了方便装裤子,喻繁特地从衣柜里掏出了那个几年没用过的玩意儿。

    于是第一节 课下课,他在学校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们全围到了他座位旁的窗外。

    “我草,所以我早读的时候没看错?喻繁肩上背着的真是——”朱旭怔怔地问,“书包??”

    喻繁:“……”

    “我他妈也吓一跳!我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我在梦里,还没睡醒。”王潞安说。

    章娴静:“何止你们,访琴经过他们座位的时候,还以为学霸今天背了两个书包。”

    左宽伸手进窗户,拎起喻繁挂在椅子后的书包掂了掂,道:“也不重,装了什么东西啊?你不会把棍子刀子塞里面了吧……”

    左宽手贱,说完就想去拽拉链。

    喻繁正犯着困,闻言立刻回头一巴掌拍他手上,结果因为动作太急,转身时磕了一下课桌,桌上的笔猛地一晃,咕噜咕噜地从课桌边缘掉下去——

    然后在半空被人接住,重新放回喻繁的课桌上。

    陈景深顺便瞥了眼喻繁刚做一半的卷子,手指在某道题上点了点:“步骤错了。”

    喻繁被左宽惹得一脸暴戾,在看到陈景深的手之后又忽然熄火:“……哦。”

    再转头回窗外时,已经又是懒恹恹的:“再碰我东西,就把你手指切了。”

    左宽:“……”

    “哎,趁现在有时间,赶紧说说你们那天到底什么情况。”窗外有人道,“听说喻繁为了左宽,连女朋友都鸽了?”

    喻繁:“……”

    看到身边的人沉默地转了一下笔,喻繁真想把窗帘攥成一团塞进这些人的嘴里:“那是上次丁霄那事他来了,我这次还他,不是本意……”

    “嘘。”左宽食指伸到嘴边,“别嘴硬了喻繁,我都懂。兄弟是手足,女人算衣服,多的不说,这次的事兄弟记在心里了。”

    喻繁:“老子……”

    “哎,你们不提我都忘了。”左宽把手机掏出来,“那帮傻逼不知道从哪弄来我电话,发短信骂我们,还说要跟我们再打一场。”

    喻繁:“……”

    王潞安立刻激动道:“靠!他们居然还敢来!那天事发突然,我好多兄弟没来得及叫,这次一定给他们打服了!”

    左宽:“当然!我昨晚已经在短信里跟他对骂三千句了,就约今天下午在学校后面那条巷子——”

    “不去。”喻繁说。

    激烈的讨论按下暂停键。

    王潞安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懂了,”左宽把手机翻过来给他看,“你一定是没看到那孙子怎么骂我们的,你看看,他说我们这次不来就是怂狗,还说以后在南城见我们一次打我们一次!”

    “哈哈!”王潞安夸张地嗤笑一声,“你现在就回一条,告诉他上一个敢对喻繁说这种话的人在医院住了三个月,让他们提前把床位定——”

    喻繁不为所动:“说了不去。”

    “为啥?”左宽想不明白,“你不是怂了吧??”

    “可能么?”

    喻繁后靠在椅子上,抵着某人的肩,面无表情地含糊道,“……对象不让。”

    教室后排死寂了几秒钟,全部人都瞪大了眼。

    只有他同桌停下笔,安静地朝旁边偏了偏脸。

    “你……”章娴静疑惑地皱起眉,“不是说分手了吗?”

    “和好了。”喻繁冷冷道。

    王潞安:“你不是说那人又丑又烦又缠人,当初跟他谈是你眼瞎……”

    喻繁:“又瞎了。”

    左宽:“那这样,你偷偷去打,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一定给你保密……”

    喻繁:“谢谢,不用。”

    他对象如果没突发性耳聋,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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