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峋浑身都有些酥麻。
他是如此的, 如此的喜欢白雪柔对他表现出来的亲昵。
不管是话语,还是碰触。
“我不怕,嫂嫂, 我只是担心会连累你。”凌峋低语。
“嫂嫂不喜欢战争, 也不喜欢麻烦。”
白雪柔怔然, 心顿时软的不像话。
“是啊,我不喜欢, 但什么都不做, 这乱世只会一直继续下去。所以,我们的镇北王要努力啊,去战斗,去获得胜利,早日还这天下一个清明。”
“至于连累我。”白雪柔忽然敛了笑, 伸手敲了一下凌峋的脑袋。
“我是该说你胡思乱想才好, 还是说你关心则乱?”
“你越强, 我才会越安全,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有心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以后这种话别让我再听到。”
凌峋摸了摸头, 笑了。
“嫂嫂教训的是,我再不会了。”他说。
白雪柔含笑看他。
“去结束这个乱世吧,凌峋。”她看向夜空,说。
凌峋看她, 说,“好。”
“你是留在长安, 还是去战场?”
“去战场。”
这次大战主要就是为了展现他的能力,凌峋自然不能躲在长安。
“还要多久,能在家过完中秋吗?”白雪柔问。
“能, 大军启程还要准备好些时日。”凌峋算了算时间。
白雪柔看着他微笑,说,“那就好,这可是你承继爵位后第一个中秋,你不在家怎么行。”
凌峋只是看着白雪柔笑了一下。
他不在意别人,只是不想错过和白雪柔一起过节这件事。
府上开始筹备中秋节的事情,除此外,白雪柔也还惦记着带弟弟去长安转转,置办些穿用之类的东西。
他来长安是自然是带了衣裳的,可和长安时兴的样式不同,白雪柔就想着给他准备些。
又是一日,姐弟两人到布庄看衣裳。
白雪柔不太看得上外面的针线手艺,但现在做又要好些时日,所以就想着出来买现成的,再叫绣娘修改一下。
白清荣出身富贵,性子却不知是不是常年游历的原因,十分粗糙,对锦衣玉食没什么要求,东西不难吃,衣服不难受就行,所以跟着她出来逛街,不管白雪柔说什么都好好好。
逛街最烦这样的人,白雪柔故意逗他,拿了正红的料子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白清荣照样说好。
白雪柔是被凌峋弄得习惯了,才反应过来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红色。
“好什么,衬的你越发的黑。”她嗔道,放下料子,又去拿别的,“六弟穿红才好看呢。”
白清荣想起那位镇北王的样貌,心说长成那样,穿什么都好看。
不过看姐姐有些暴躁的样子,只是卖乖的笑,没顶嘴。
白雪柔放弃了红色,又选了其它几种色,成衣都选好了,这些布料是想着买回去让府中绣娘做的。
选了半天,终于挑好,正要结账走人的时候,又有人进来。
巧了,竟是虞楷。
白清荣同他叙旧几句,虞楷不忘跟白雪柔见礼,一问也是来买衣裳的,只是没想到遇到白清荣,一问也不急着买衣服了,请他去酒楼坐坐叙旧。
两人都是刚来长安,有好些话要说。
虞楷又邀了白雪柔一起,白雪柔想了想,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事,就应下了。
之后三人一起到酒楼吃了顿饭,两人叙旧,不时要问问白雪柔,毕竟她来长安已经大半年了,总比两人知道的多些。
白雪柔自觉知道的不多,但两人问起,她也能说出一二。
虞楷是个说话很让人舒服的人,不急不缓,体贴别人的同时亦兼具了悠然自得。
最主要的是他生的好。
是以,只是一顿饭的时间,白雪柔不自觉就对他生出了些欣赏的好感。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让人不喜欢的青年。
膳后,两人聊好了要一同到长安各处走走,白雪柔给白清荣安排了亲卫守护,便先走一步,回家去了。
虞楷看着白雪柔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登上马车,而后挑帘朝着白清荣微微一笑,随之远去,轻叹一声。
“总前听维清你说起令姐,我总觉得夸张,现在想想,该与你致歉才是。”他对白清荣道。
白清荣微讶,看他一眼。
虞楷持身端正,两人相识几年,从未听他说起过女子。这还是第一次。
他心中一转,却无意与人多说自己的姐姐,随之引开了话题。
虞楷也觉自己失态,整了一下腰间玉佩,和白清荣说着话,却还是不由想起白雪柔。
这位曾经的镇北侯夫人,他早听说过她的美名,总觉得如此容色,性情定然矜傲,如今见了才知,非但不是,甚至可以说一句温柔似水。
性子好也就算了,还体贴周全,同她相处,如沐春风。
实在是……
让人难以忘怀。
之后白雪柔得空,隔两三天就会到白宅去看看白清荣,同时不忘准备中秋节,以及给凌峋收拾行李,一时竟也不得闲。
如此忙忙碌碌,一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白雪柔邀请了白清荣来王府过节,晚上十分热闹。
凌峥继承爵位这几个月,虽然对一众兄弟看不顺眼,但主要针对的是凌峋,凌崇等人没被他放在心上,所以都还在王府住着,没被分家。这会儿过节,众姨娘们带着儿子孙辈等一起,坐满了一屋子。
白雪柔以为这个中秋能平稳度过,谁知凌峋却毫无防备的放了个大招,和一众兄弟提了分家的事情。
她以为凌崇等人必然不愿意——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凌崇这个曾经的嫡长子,在白雪柔刚嫁进王府的时候,还颇有野心,但后来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渐渐老实下来,在凌峥风光的衬托下,格外安生。
后来还是凌峋告诉白雪柔,道父亲对大哥越发不耐,大哥似乎被吓到了。
凌崇这个嫡长子都老实了,其他庶子虽然有些自然更掀不起什么浪花,比如这次凌峥去世,也只是给白雪柔找了些麻烦,很轻松就被解决了。
话说回来,看着众人利索的应下,白雪柔有些惊讶,抬眼看向凌峋,而后若有所思,应该是这小子做了什么。
他从小就是妥帖的性子,既然提起,定然已经安排好了。
白雪柔若有所思,总算想起了自家弟弟,看了他一眼,就见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在哪儿看热闹。
她不由垂眸轻笑。
凌峋很快安排好,几位兄弟都各有安排,但以后不能再住王府这一点是必然的。
也就是说,白雪柔接下来一段时间只怕不得闲了。
中秋宴后,白清荣先走一步,凌峋安排了亲卫去送,带宴会结束后,亲自送白雪柔回知微院。
“嫂嫂,我走后你要小心,出行务必要亲卫护卫左右。”秋日的晚风有些凉,吹动了白雪柔的披肩,凌峋移步在白雪柔身侧挡住了风,低声说。
“我?你担心会有人用我来威胁你?”白雪柔立即反应过来。
凌峋神情沉凝,说,“不止如此,我担心会有人害你,好乱我的心。”
白雪柔微顿,从他这句话里觉出了些微妙来,但只是刹那,并未多想。
凌峋如今亲近的人唯有她,若用她来威胁他,的确很有可能。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别的不说,这条小命我还是很珍惜的。”白雪柔道。
她好不容易步步为营走到这一步,可不想就这么丢了命。
凌峋却没回答,而是在夜色中沉默了片刻,而后笑叹,“我忽然懂了嫂嫂从前听我保证时的想法。”
白雪柔细眉微动,而后笑了。
“这那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在白雪柔的轻笑中,凌峋将话说完。
“人心总是如此。”白雪柔温声道。
“嫂嫂,万望保重。”凌峋驻足,转身看向白雪柔,无比认真的沉声说。
白雪柔没说太多,只是郑重的嗯了一声。
凌峋看她,白雪柔回看,只是夜色昏暗,纵使有灯火,她也看不清那双眼,自然也不知,那眼底的暗色如何涌动——
嫂嫂,若你出事,我会发疯的。
凌峋收回眼,心中如是道。
他抬手捂住心脏,情蛊就在那里,余光下意识一动看向白雪柔,瞧见那片雪白柔软,又被烫到似的收回来。
嫂嫂的情蛊也在那里。
情蛊在他十八岁才会发作。
他十六了。
“魏毅将军会留在长安,我与他打过招呼,若有急事,嫂嫂可去寻他。”凌峋最后道。
白雪柔应了声好,眸中划过回忆。
魏毅啊。
镇北军中上将军,风光无限。
如今凌峥已死,她不会再经历那些狗屁的虐恋情深的剧情,他应当也不会再为了救她而死。
这样挺好的。
希望以后她们彼此都能安好。
白雪柔看着天上皎洁圆满的月亮,在心中期许。
“嫂嫂在想什么?”
“在想,我重视的人都要好好的,圆圆满满的。”
“当然,明年我们还会一起过中秋。”
凌峋只当白雪柔在说他,心中欢喜,立即道。
“好。”
大约是那一眼惹的祸,这天晚上,凌峋做了个梦。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别管心性如何,他的身体正是最冲动的时候,之前也做过几次,但都没有这次这么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到梦中人的样子。
含水的眼眸,雪白的,柔软的……
凌峋面红耳赤的在帐子里坐了一会儿,最后僵着脸叫水洗漱。
中秋过完,第二天,大军就开拔了。
镇北王府中,几房也开始搬家,姨娘可以跟着自家儿子走,唯有宁姨娘,膝下只有一女,留在王府奉养。
搬家的事情折腾了半个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九月了。凌崇等兄弟四人都搬了出去,镇北王府只剩下几个女眷,除却空了些院子,一切照旧。
门庭喧闹,仆役婢女往来,繁华富丽依旧。
若真要说什么不同,那就是白雪柔少了好些麻烦,不用想着那些姨娘们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总算撩开了手,得了闲。
她安生几天,静极思动,想着出去走走。王府上各家送来的帖子就没断过,她一一翻看,琢磨着先去谁家。
刚刚丧夫,是该低调些,但赴宴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她心里也惦记着一件事,白清荣已经十八了,因为常年不在家,婚事还未定下,她娘来信,也提了两句,想让她在长安找找。
这好姑娘,总要多出去看看才能找到。
不过,得先问问白清荣喜欢什么样的,这方面白雪柔还是很体贴的。
不过说来说去这么多,还是白雪柔想出去转转散散心,前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她心里不舒坦,总要找点乐子。
至于清心自苦为凌峥守寡?
他不配。
白雪柔打算的好好的,白清荣那里却出了岔子。
原来他几位师兄弟也要来长安,之前本是说好一起来,可他提前走了,如今那些师兄弟一路游学也快到了,他要去接他们。
白雪柔便就作罢,让他去了,只是不放心,又安排了些亲兵给他——
她也是有亲兵的,还是那年送上棉花后前前镇北王给的,当时只有一千,来长安后一直让凌峋帮着训练,待凌峋继承爵位,这次离开长安前,又给她拨了两千,共三千。
这三千人全都给白雪柔驱使,白雪柔去见了,一个个都是好兵,她自知性格不够强压不住,便让凌峋安排了人管,又与凌峋一起说好,有心奔前程的,可以离开,还回镇北军,她不会阻拦,凌峋也不会生气。
倒也真有走的,但留下的也不少,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野心,更多的人只是想活着而已。
凌峋不置可否,他虽不高兴这些人不肯留下——
在他心里嫂嫂是最好的,这些人能保护她,是他们的荣幸,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他答应了白雪柔不会迁怒,便没有理会,只是再三补充,补足了三千人还有多余的,又安排了人平日里多加训练管束,不叫这些人懈怠散漫。
他是让他们来保护白雪柔的,不是留在长安享福的。
如此再三安排妥当,又说有事立即禀报他,才撇开手。
白雪柔不知这后面都发生了什么,却也感觉这些亲卫用起来越发顺当了。
三千亲兵平日无事都是在城外镇北军大营一同接受训练,选出百人在镇北王府待命,出入保护白雪柔,每五日一轮换。
白清荣离开后,白雪柔挑挑拣拣,选出了玉城长公主的帖子。
玉城长公主爱热闹,但凡宴会都能看到她,这次的宴会是她办的,名为赏桂,据说公主府中有一片桂花林,每逢这个时节,金黄桂花开满枝头,最是好风景。
那边邬氏知道了这件事,请她带邬三娘同去,她对这个侄女十分宠爱关切,总担心在府中拘束了她。
白雪柔应下。
宴会这日是个好天气,天高云淡,天空蓝的纯净明朗。
镇北王府的车架离府,护卫前后两侧开路,行人不敢惊扰,白雪柔坐在马车里看着左右,含笑和邬三娘说着话。
哪怕是乱世,长安依旧是天下最繁华富丽之处。
忽有马蹄声,护卫来禀,“夫人,是魏将军。”
白雪柔挑帘看去,对上骏马上男人静默温和的眸光。
正是魏毅。
“白夫人。”恰逢路口,魏毅一扯缰绳走近,翻身下马,拱手见礼。
白雪柔忙说,“还请将军莫要如此。我现在只是个寡居之人,当不起将军这样大礼。”
魏毅只是习惯了。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他走到什么身份地位,面对白雪柔时,他好像依旧是当年那个躺在雪地里频死的逃犯,期待渴求着被她救起。
然后跟在她身边,做她的护卫,叫她一声主子。
第32章 都说这些男子是她养着的……
虽然白雪柔现在似乎没那么需要他了。
但他依然想守护她, 让她永远开心快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夫人莫要自谦,王爷待您都恭敬有加, 何况属下。”魏毅不动声色, 温声道。
白雪柔无奈笑笑, “王爷知礼,我却不能视作理所当然, 总之, 将军以后莫要如此。将军这是要出门?”
她不想再说这个,直接道。
“正好无事,准备去玉城长公主府赴宴。”魏毅道。
“我也是要去赴宴。”白雪柔惊讶道。
魏毅当然知道,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去赴什么长公主的宴。
“那岂不是正好顺路, 夫人先请, 我随后。”他说。
“那便多谢将军。”
“夫人多礼, 请。”
两人点头笑过, 白雪柔的马车先走一步,魏毅骑马, 跟随在后面。
“嫂嫂,那便是魏毅上将军?”邬三娘看着两人寒暄,不敢多话,这时偷看一眼后面, 有些好奇的道。
“正是。”
邬三娘只是好奇,兴致不算大, 问过两句后就捡着魏毅的战绩和白雪柔闲聊,用作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玉城长公主府到了。
遥遥看着镇北王府的护卫靠近, 长公主府的人忙叫人进去禀报,跟着管家就率人迎了上去,先朝白雪柔见礼,又去见魏毅,两人先后脚几乎一起到,他便请两人同行,一起往府内走,
走到一半时,玉城长公主便亲自来接。
几人互相见礼,玉城长公主不等白雪柔和魏毅如何就忙叫起,上前拉住白雪柔的手。
“可真是贵客盈门,我说今儿个怎么总觉得有好事要来呢,竟是你与魏将军登门。邬姑娘也莫要多礼。”她笑道。
玉城长公主今年已经三十多,个子高挑丰腴,不笑时秀美而端庄,笑起来却可以说是风情万种,极为动人。
“公主客气了。”
“正好得空。”
说话间,玉城长公主转身亲自带路,引几人往宴客处去。
邬三娘跟在白雪柔身后。
白雪柔参加宴会次数不少,和玉城长公主也算熟悉,关系还算不错——
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感觉。
她对女子总是格外包容,只要大家相处和谐,她感觉和谁的关系都算得上不错二字。
至于对方怎么想的,白雪柔就不得而知了。
玉城长公主热情,白雪柔也不冷场,她虽然不是多么爱说话会寒暄的人,最基本的交际往来还是会的。
毕竟这是种生存技能,只要活着就要灵活运用,不是说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
“不过是些时日不见,我竟成了贵客了,长公主这是与我生疏了。”白雪柔笑嗔,“邬家姑娘有小心,一直在府上陪着母亲,母亲怜惜,就让我带她出来逛逛。”
邬三娘对长公主乖巧的笑着。
玉城长公主笑笑,心里不由琢磨,邬家的意思谁看不出来,白雪柔这个样子,莫非也有意?
不过邬家的门第还是差了些。
但白雪柔是个好性子,可能也没那个意思。
“夫人这是说我从前怠慢了,那可真是冤枉,你什么时候来,都是贵客。”说话间,玉城长公主带着白雪柔两人往里走,一直到了桂园。
还未走近,桂花的香气就循着风飘来,满树金黄,还有些丹红之色,是丹桂。
宴客所在,就在桂花林间,地上摆上长案,众人坐在矮凳上,伴随着花香和美景,言笑晏晏。
白雪柔一到,就有好些人打招呼,口称‘白夫人’。
白雪柔也一一打招呼,最后被玉城长公主拉着一同坐下。
旁边候着的俊秀郎君立即上前,侍候着摆弄软枕,倒茶,送上茶点,而后跪在一旁侍候。
白雪柔刚刚没多看,只扫了一眼,见穿的锦绣光鲜,饰金佩玉,还以为是谁家郎君,见这个样子,才知是公主府的仆役——
或者说是玉城长公主的仆役。
长公主爱美男,身边伺候的人个个面貌俊秀,众人私底下没少传她的风流韵事,都说这些男子是她养着的面首。能入白雪柔耳朵的话都相对委婉,但她不需多想也知道这些人背地会说些什么话。
玉城长公主接了茶,那仆役就又退到一旁,十分乖顺听话。
白雪柔没有多看,只当没发现似的继续和玉城长公主说着话,倒是邬三娘没忍住看了眼。
她也是听过那些传闻的,心底难免有些不齿,却又有些奇怪的念头。
白雪柔也没忘了她,抽空说,“去玩吧,只听我们说话难免无趣。”她又对长公主说,“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最爱和朋友们笑闹了。”
“谁不是,豆蔻年华,正是好时候。”玉城长公主也有些怀念。
邬三娘正出神,猛然听白雪柔开口下意识有些心虚,忙面上掩饰,乖乖应好,正要起身,就见有人缓步而来,白袍玉带,清贵端方,不由怔然。
“见过长公主,白夫人。”虞楷见礼。
“虞三郎。”玉城长公主笑道,转身同白雪柔说,“这是虞尚书的侄儿。”
“我知道。”白雪柔笑道。
“哦?”玉城长公主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转,“你们认识?”
看白雪柔的样子,可不止是简单的知道。
“长公主有所不知,我与白夫人的弟弟是好友。”虞楷解释说,又问,“白夫人,不知维清可有说何时回来,过几日落仙山有文会,若少了他难免失了些乐趣。”
“这我倒是不知。”白雪柔道。
“也罢,如此只能看缘分了。”虞楷道,“那我便就不打扰了。”
他冲玉城长公主和白雪柔分别颔首。
“请。”玉城长公主摆了摆手,白雪柔温声道。
“这虞家郎君,真是好风仪。”玉城长公主叹道。
她身边的郎君虽然不少,可在虞楷面前,却都有些黯然失色。
“虞家培养出来的郎君,自然不一般。”白雪柔说,这些家族能时代传承至今,对家中子嗣的培养自有章程。
她目光看去一眼,果然多了好些眼生的郎君。
能来赴这种宴会的人都是有数的,所以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才子荟聚,夺尽风流。
这些人都是人才,也不知道凌峋会不会回来一趟,网罗人才,还要他亲自出面才显诚意。
邬三娘刚刚要走时,因为虞楷到来怔住,现下才离开,找别的姑娘玩去了。
她来长安也有几个月了,也结识了好几位朋友,循着人去,一见面都高兴起来。但开口一问,说的却是虞楷,都是问他刚刚过去都说什么了。
邬三娘了然,虞家郎君确实惊艳,若非她心中有凌峋,定然也会忍不住动心。
她也不隐瞒,一一都说了。
得知始末,众人了然,忍不住又好奇起白雪柔的弟弟来。
和邬三娘玩在一起的都是未婚女娘,和白雪柔说不上什么话,但白雪柔的美貌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她的弟弟虽然没见到人,但在众人的想象中,应当也是个极为好看的郎君才是。
能和虞家郎君成为好友,才学也差不了。
真叫人好奇。
这边玉城长公主和白雪柔说了会儿话,便又去招待别人。白雪柔自己也另寻了人聊起来,小说话本中友人来挑衅然后打脸的事情没有发生,能来赴长公主宴会的都是有脑子的人,就算有人缺了点,也自有人管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话间,客人来的差不多,赏桂宴开始。
玉城长公主举杯,表示宴会开始,先赏歌舞,而后又玩起琴棋书画等雅事来。
所谓宴会,若无事,自然便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之类的事情。
大家平日里勤习苦练的技艺顺便展示一下,看不顺眼的彼此切磋,寻个乐子。
白雪柔意思意思弹了曲琵琶,她也是从小练的,虽算不上极好,却也能听。
之后就抽身,去看别人画画写字,又凑热闹玩了下投壶,跟着一转身,见旁边有热闹声,又被人拉去捉迷藏。
贵女们在桂花林中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让婢女用绸带围了一圈,众人各自去躲。
白雪柔提起裙角小心翼翼的藏好,浑然不知,有人驻足看着这一幕。
年轻人们都在舞文弄墨,下棋之类,魏毅都三十的人了,也不想听那些年长的说自家姑娘有多贤惠貌美,索性起来在林中走走,隐约听到这边有白雪柔的声音就过来了,没想到就看到她在玩游戏。
见她藏在树后,扶着树小心探身去看,他嘴角不由微勾。
一转眼好多年,白雪柔年少时还没有现在这样从容稳妥,虽然喜欢爱静,兴致来了却也会痛快玩闹。
那时她经常玩这个游戏,玩的很好,躲得时候很少有人能发现,找人却总能找到。
她也曾带着小得意说起自己的经验,那就是听,然后推测。
说到底,还是聪明。
只是后来成婚,渐渐稳重起来,他总觉得她没以前那么开心了,直到现在。
她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当真是,极好。
白雪柔玩了一会儿,就有人被抓住,众人笑闹开,换个地方去藏,开始新一轮,她没再继续,而是抽身,朝魏毅走去。
刚刚她就看见他了。
“魏将军。”她招呼。
“夫人。”
“不如一同走走。”白雪柔邀请,刚刚的游戏,她也想起从前。
“请。”
两人行走在桂花林中,地面都是收拾过的,十分平整,白雪柔叹息,“一转眼都好些年了。”
之前总有种种顾虑,两人纵使相识,也只当不认识。
直到现在,白雪柔才再无顾虑,来和魏毅说话。
“你这些年还好吗?”她问。
“当然好,镇北军上将军,权势在握。”魏毅道。
白雪柔叹了口气,说起从前,“我这些年总在想,你要是愿意做大将军,早就去了,又怎么会一直做一个护卫呢。可见你是不愿的。”
“终究,是我勉强了你。”她说。
她也是后悔的,可当时的她太怕也太慌,那小说里的剧情时时纠缠着他,让她时刻都处在死亡的阴影中,她迫切的要抓住什么,好让自己能活下去。
“并不。”魏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听出她的愧疚,立即说,“若我无意,又怎么会应下。说到底,我也有此想法。”
人生在世,谁没有个志向。
只是他更想呆在白雪柔身边罢了。
“我还要谢谢你,让我走出这一步。”魏毅道。
他不后悔留在白雪柔身边,也不后悔入镇北军。他做了决定,就会坚定的走下去,不会有任何犹豫迟疑。
白雪柔驻足看他,见没有丝毫勉强迟疑,心里一直都存着的隐约愧疚才总算散去。
“那就好。”她一笑。
“这么多年,谢谢你。”她说。
第33章 “无碍,想来这里都是通……
“你我之间, 不必言谢。”魏毅道,“夫人对我可是救命之恩,上将军这条命, 我觉得还是很金贵的。”
他这样沉稳的人忽然说笑, 白雪柔先是一怔, 而后忍不住笑起。
“自然,上将军的命, 十分金贵。”
“如此金贵, 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魏毅又道。
白雪柔轻叹,温柔浅笑,说,“我只是不想你此生被囿于所谓的恩情之中。我无意计较,而且就算要计较, 你这些年所做的事情, 也足矣还尽了。”
“以后, 我不说谢, 你也别再提起什么救命之恩,可好?”
魏毅沉默, 看着白雪柔的眼有些低落。
他从不觉得救命之恩是束缚,甚至觉得因为那份恩情在,自己和白雪柔之间远比旁人更多些羁绊,也更亲密。
他不想过去。
可白雪柔不喜欢, 所以魏毅最后还是说了句‘好’。
白雪柔便笑了。
“魏将军。”她笑着唤。
“白夫人。”魏毅回道,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魏毅微微垂首, 想,没关系,他心中知道就好。
两人同行一道, 闻得人声后各自分开。
一场宴会可谓宾主尽欢,等散了后,已经是下午了。
玉城长公主亲自送了白雪柔出去,笑道,“咱俩都是独身一人,整日在府中没什么意思,以后若得了乐子,我就去寻你,可好?”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我啊,只是担心劳烦了公主你。”白雪柔笑道,只管应下。
反正她若不愿意,玉城长公主还能逼她不成。
除非镇北军没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你就等着吧,别的不敢说,若论找乐子,你绝对及不上我。”玉城长公主笑盈盈的说,眼波流转,自有一股风流意味。
意识到这位话中的意思,白雪柔脸颊一热,嗔怪看去。
这位身边男宠颇多,不时闹出点争风吃醋的热闹来,便是她没刻意打听,也听说了不少。
“公主可别逗我,一个人清静也挺好的。”白雪柔说。
“我说什么了?”玉城长公主不认,调侃道。
白雪柔发现自己的面皮还是和这些上了年纪的妇人相比,立即停止,转而道,“反正我现在日子挺好的,好了,公主,我走了。”
玉城长公主含笑,没再接着逗她,送了她出门。
等转身离开,她眼中才浮现出回忆。
每次看到白雪柔,都会让她想到那位贵妃。
那个本是她的嫂子,却被父皇抢进宫中盛宠,最后又被父皇赐死的女人。
同样的美貌,同样的命运多舛,也不知白雪柔以后会如何。
回去的马车上,白雪柔和邬三娘同车,察觉到身边的少女总偷偷看她,她不由一笑看去,问,“今日宴会,玩的怎么样?”
“挺好的,我还和郎家姐姐约好了回头出城爬山呢。”邬三娘笑道。
“是几日之后的落仙山诗会?”白雪柔还记得,之前虞楷说过。
落仙山乃天下一大美景,据说每年秋长安城的贵人们都爱去哪里游玩。
“嫂嫂也知道?正是,听说是郎姐姐和虞三郎君等人牵头举办的,到时候会有好些才子都会去,有俞鹤声,陆晋原,闫谌明等人,我常听闻他们所做的诗赋,眼下终于能见到人,也不知会是何等模样。”邬三娘兴致勃勃,“对了,嫂嫂的弟弟也会去吧?我今天听好些姑娘提起,都很好奇呢。”
她水眸盈盈看着白雪柔,显然也是好奇的。
白雪柔微微一笑,倒也有些兴致,说,“等去见了就知道了。不过他去不去我却是不知道。”
谁知道白清荣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他那些同门,若是遇到有趣的地方就会盘桓几日,行程如何,还真不好说。
而后心念一转——
邬三娘说的这些人的确都是当世的风流才子,眼下齐聚长安,想来也是因着凌家已打下三分天下,镇北军又入长安,想来看看,会否是良主。又或者是借此扬名,
生逢乱世,普通人挣扎求生,有些能力的人却总想大展身手,建立一番事业出来。
“嫂嫂要去吗?”
“要去的,玉城长公主与我说了这事,已经约好了。”白雪柔道。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就与嫂嫂一起去,我一个人还真有些忐忑呢。”邬三娘立即欢喜道。
白雪柔微微一笑,说好。
邬三娘偷看一眼她,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虽然她不高兴白雪柔对她有些疏离,但不得不承认,和她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她温柔,亲和,有耐心,总是会静静的听别人说话,但绝不敷衍,给人一种认真之感。
她那点不舒服,也是在分开后回想才会生出——
因为白雪柔对谁都一样。
但对她时的话要更少一些。
有时候邬三娘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那种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最后还是觉得,白雪柔的确不那么喜欢她。
为什么呀,她烦恼的想。
与此同时,江城。
城墙上还残存着战火留下的痕迹,鲜血留下的痕迹还很新鲜,昭示着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镇北军刚打下这座城,正收拾里外,凌峋一身黑袍玄甲站在墙头,拆开手中信件,看着看着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从出城后,他每隔两三日就会给白雪柔去信,说些路上见闻,白雪柔就会回信,写一些她在长安的事情,这里面就写着她想给白清荣说亲事,但他不愿意的事情。
【倒是与你一般,都说什么未立业不急成家。】
他看白雪柔写,心说才不是。他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是现在不适合说。
没人知道,凌峥死的时候,凌峋有多高兴。
他原本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犹豫不决的念头,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再等等,等他有能力让所有人闭嘴,等他再大些足矣让白雪柔相信他的心意——
凌峋知道,十六岁的他不管说什么,白雪柔都不会真正当真。
这座城池前日还属于薛文贤的势力,凌峋到前线后兵分三路,左右分别以管仲开刘猛为首,他坐镇中军,左右两路尚未有消息传来,他已经带人打下了一座城。
凌峋放目远去,薛文贤地盘虽大,但并不统一,各藩镇摄于薛文贤的威势勉强联合,却依然各自为政,抓住机会就会在别人的地盘上咬下一块肉,内里其实很乱。
薛文贤有心全数收服,但时间太短,又有镇北军在外,根本抽不开手。
如此,只要打败薛文贤,剩下的便可轻易诸个击破。
他心中斟酌,管仲开更稳,让他去应付南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刘猛战势凶狠,适合冲杀,用来应付薛文贤。
然薛文贤此人狡诈,还需小心应对。
凌峋心中斟酌,勿要万无一失才好。
此城顺利拿下,是个好的开端,以此为据点,若一切顺利,他应该能回去陪嫂嫂过年。
凌峋想着,嘴角勾起。
他转身下城楼,翻身上马,率亲卫一路往暂时落脚的府邸而去。这里本是原守城将军的府邸,而那守将已经被临阵斩杀。
一路行去,城中安顿百姓的将士们尽皆见礼,目送他远去。
镇北军将士们从前没少听说凌峋的事迹,但听说总是隔了点什么,心里总忍不住揣测是否有夸大,如今真正见了,才知这位名不虚传。
回府后,凌峋第一时间到书房,取了纸笔,要给白雪柔回信,将自己大胜的消息传回去。
将写给白雪柔的信封好,第二封写给魏毅,之后又写了几封做下别的安排,他命人快马送了回去。
快马疾驰五日,信便送回了长安。
白雪柔见了不由开怀,又写了回信,说起明朝春闱之事,问凌峋可会回来。
九月九,登高处。
落仙山天下闻名,山峦叠翠,钟灵神秀,山间常有雾气弥漫,有传言说,曾见仙人自九天而下,因而有此名。
山上又有落仙观,世代受大齐皇室供奉,香火旺盛。
每年九月,长安贵人们都爱来落仙山登高,有人喜在山顶石壁留名,有人爱在山顶古松挂上红绸,内里藏着女儿心事,说是挂在这里,会被神仙听到,更容易达成。
白雪柔来长安也有大半年了,却一直都抽不出空,还是第一次来这山。
来了才知,此山着实名不虚传。
只是远远看着那满目苍翠,重峦叠嶂,便觉十分美妙。等到进了,下了车登山,更是一步一景,处处动人。
“你是第一次见,多见几次就觉平常了。”听了白雪柔的感叹,玉城长公主不由笑道。
白雪柔倒也承认这话,什么好东西见得多了,都会觉得寻常,但,“就算寻常,它也比别的山好看,难怪能有如此大的声名。”
“的确。”玉城长公主想了想,笑道。
她觉得落仙山寻常,但别的山更不入眼。
“对了,你弟弟呢?还没回来?”她又问。
两人是在城外汇合的,白雪柔先到,之后在马车上碰了一面就先后出发了,一直到落仙山脚下,下马车,玉城长公主才发现只有她和邬三娘。
这会儿顺口就问了出来。
白雪柔心下微动,笑道,“他啊,要和他的同门一起,这会儿估计已经上山了。”
“同门,你弟弟的老师是?”玉城长公主立即问。
“是易觅老先生。”白雪柔笑道。
“易老先生?!”玉城长公主惊讶道,便是后面跟着的邬三娘也不由抬眼。
易觅乃当世大儒,名声比之当朝宰相郎澄还要更胜一筹。郎澄的门生多在朝堂,易觅却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他这个师承,素来有有教无类的习惯,便是农夫询问,也愿意教导,是以极其受人敬重,尤其是如今天下乱军丛生,指不定谁家军中就有受了这一门恩惠之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徒弟就多,能真正收徒的,无一不是天赋出众之人。
白雪柔点头,很为这个弟弟骄傲。
玉城长公主又想到,“这么说,易老先生的弟子来长安了?那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来了?”
“应该没有,我也没问他。”白雪柔说。
玉城长公主若有所思,就算老先生没来,他的弟子也不会是寻常人。
她用余光瞥了眼白雪柔,只希望那些人不会全数投入镇北军中。易老先生名望太大,若如此,只怕……
她心中叹息。
众人慢悠悠往山上走,但终究是娇生惯养的贵女,没走一会儿就累了,又换了步辇。
一路到了半山腰的落仙观,落仙观依山而建,若碰上早晚起了雾,如天上仙宫一般,景致绝佳。
她们不急不慢到时,文会已经开始,见着两人来,先后起身见礼。
玉城长公主叫起,白雪柔含笑站在她身旁,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清荣。”她瞧见自家弟弟,抬手唤道。
“姐姐。”白清荣笑道。
白雪柔往过行去,朝他身边几人含笑颔首。
白清荣的同门有三人,最年长的四十许,余下两人都是二十来岁,之前和白清荣到长安时,就见过去看他的白雪柔,也算认识,这会儿见她来,都唤了声白夫人。
“我觉得来的算早了,竟也没遇见你们,你们不会是清早就动身了吧?”
白清荣一笑,说,“本来准备清早动身,昨天说起落仙观雾中天宫的盛景,所以我们傍晚就出了城,来此借居了一宿。”
“你们倒是有兴致。”白雪柔失笑,又问,“好看吗?”
“好看。”白清荣赞不绝口,眸中赞叹。
白雪柔听了都不由动心了。
她很少夜间出门,只偶尔赴宴晚了,却也只是坐马车在路上往返,还没晚上出去玩过呢。
“姐姐这是动心了。”白清荣多了解他姐,立即说,“要不你晚上也在落仙观住一宿?”
白雪柔正要说话,玉簪忙扶着她的手臂,“夫人,可不行。”
“您想来过夜,我们得多带些人才行,这点人未免有些冒险。”她说。
“的确,还是你的安全要紧。”白清荣也迅速明白过来,立即说。
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家姐姐呢,只看她出行随行的亲卫就可见一二,的确不能贸然在城外过夜。
“夫人若有意,我可现在就调人过来。”魏毅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下意识看去。
“将军也来了?”白雪柔惊讶道。
魏毅负手于身后踱步过来,温声道,“来凑个热闹。”
“你去营里,调千人过来。”他吩咐。
“不用。”白雪柔忙道,她看一眼周围的人,着实不喜欢这般兴师动众,笑道,“多谢将军好意,今日人多,还是算了,等回头我寻个时机再来吧。”
“无碍,想来这里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魏毅道。
众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对话,闻言讪讪,大家当然不想来玩还要被镇北军盯着,这谁心里也不踏实,但谁也不敢贸然说出拒绝的话,敢说的不会这么不给魏毅面子——
作者有话说:我算了算,下下章,阿宝就能回来了
第34章 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
“自然无碍, 夫人安全为重。”这时,虞楷上前,温声道。
“何况, 有镇北军守护, 我等也更安心, 何乐而不为。”
玉城长公主神情微动,也附和了一句。
她刚刚听魏毅开口, 第一个想法是魏毅想借机把她杀了。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 这是完全没必要的事情——
说到底,是因为心中的畏惧。
镇北军于皇室而言,如颈上悬着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而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惊弓之鸟。
如今冷静下来, 玉城长公主再回顾刚刚的心思, 只觉羞恼, 又自觉十分可笑。
堂堂皇室后裔, 竟沦落如此。
白雪柔哑然,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一句话, 竟会如此。
也正是这样,她才足够清晰的意识到,镇北军如今的地位。
“不必,不必, 诸位好意我心领了。本也只是随口一说,劳动大家, 反叫我不好意思。不要再说了。”白雪柔推拒的坚定。
“多谢长公主,虞郎君。”她道,而后看向魏毅, “还有魏将军的好意。”
玉城长公主先是心里一松,察觉到后,越发复杂。
她竟忌惮凌家至此。
那点因白雪柔拒绝而生出的欣喜还未生出,就散尽了。
甚至越发不满起来。
凌家跋扈至此,将她堂堂长公主的颜面踩在脚底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白雪柔一句话。
始作俑者罢了。
见白雪柔实在不同意,魏毅便就没再提。
他只是不想白雪柔为了顾及别人委屈自己,如今天下,别处也就罢了,在长安,有他在,没人能让她委屈。
但即使到如今,白雪柔似乎还是从前的白雪柔。
一点都没变。
安抚好众人,白雪柔说要去走走,邀请了魏毅一同离开。
虞楷目送那道身影远去,心中略微怅然。
他自问也算出众,从前也总能引得女娘瞩目,可几次与白雪柔碰面,对方却一眼也未曾多看。
是他还不够出众吗?
从前对那些目光他不以为意,还有些不耐烦,如今总算尝到失落滋味。
“虞郎君,这是在瞧什么?”玉城长公主犹记刚才羞恼,不免对周围人的神情多注意了些,这一眼,就看到虞楷的神情,修的纤细的眉微扬,眼中有些玩味。
瞧她发现了什么?
虞楷回看,转身的时间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看魏将军,这位的名声我在家也听说过,如今一件,果然名不虚传。不,越发霸气了。”他微顿,又加了最后一句。
可不是霸气,一句话压得她和虞三郎都要低头,但说起来,还是她更丢人些,虞三郎只是晚辈。
玉城长公主眼波流转间,掩住心中的不悦。
“虞郎君这夸赞不该说与我听,该说给魏将军听才是,可惜了。”她笑言一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本事魏毅在的时候说啊。玉城长公主不喜欢镇北军,却也更不待见这些总想左右皇室的世家贵族。
虞三郎到底年轻,像他那些长辈,纵使不把皇室放在心里,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但他也聪明,从玉城长公主话语中听出了不悦,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合适,不过他并不懊悔还是如何,如今的大齐皇室,还不足以让他敬畏。
是以,他只是含笑道别,然后转身离开。
玉城长公主看着虞三郎背影,面上神情稍淡。
她讨厌这些世家的傲慢。
不过虞家子和白雪柔……
有意思。
玉城长公主将这件事搁下,一转身,就见好些郎君都有些心不在焉,总会去看白雪柔离开的方向。
她初时还不解,很快就反应过来。
被绝色美人吸引的,又何止虞楷一人呢。
在场对此感受深刻的,还有白清荣。
阔别许久的感觉,时隔多年再次袭来,他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很快就淡定了。
他和白雪柔相差三岁,白雪柔豆蔻年华时,他十一二,不知多少郎君想方设法想借他讨好白雪柔。
那时姐姐有婚约,还是镇北王府家的郎君都阻拦不住那些狂蜂浪蝶,何况现在,她守寡单身。姐姐独身一人难免孤单,若能再有得心意的人也好。
凌峥不配他姐姐为他守寡。
不过,这些人只是寻常,似乎也配不上。
白清荣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罢了,他要再好好看看。
文会举办所在在一处生有奇峻松树的高台上,离了高台,白雪柔与魏毅沿石阶而上,落仙观中本就依山而建,稍一放眼便可将绵延的亭台楼阁尽数收入眼底。
亭台楼阁,云雾蒸腾,香烟袅袅,有出尘之意,不愧其落仙之名。
“夫人,我刚刚言语有些贸然,抱歉。”魏毅先开口道。
他察觉到白雪柔隐约的不满。
白雪柔无奈,她的确不喜欢因为一点小事就兴师动众,魏毅虽然是维护她,却让她觉得有些冒昧。
“我知道将军的意思,但我并不觉得委屈。”她说,提起裙角,小心不要踩到,云头履上的宝石在裙摆中若隐若现。
“将军,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她说着笑起,有些怀念。
她一开始是有些不高兴,但回头一想也明白了缘由,在她年少时,魏毅就是这样护着她的,总担心她会受委屈。
转眼间好些年,她已经长大了,但在魏毅眼里,一切好像还停留在从前。
一想到这里,白雪柔心里那点气顿时就散了。
魏毅又有些沉默,他总想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但白雪柔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不一样了。
“抱歉,夫人。”他心中思虑万千,最后却依旧只是沉默的说。
他不想让白雪柔烦心。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事情。
“将军莫要如此说,我并不怪你。将军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白雪柔立即道。
魏毅心中柔和下来,嗯了一声,伸手拂开垂落的树枝,白雪柔放下抬起的手,道了声谢。
“那虞家子看你的眼神不对。”他提起另一件事。
“不对?”白雪柔倒没察觉。
魏毅知道,白雪柔很少会去在意无关的人,但他不同,因为某些不能对人言的心思,他却会格外注意。
不管是她年少时的爱慕者,还是现在。
“他喜欢你。”魏毅如此说。
白雪柔先是惊讶,然后失笑。
“他并不了解我,所谓的喜爱,想来也是源于容貌。不值一提。”她道。
她对魏毅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她年少时就是这样,但凡他说的就没有不对的。
不过,虞楷竟然也会如此,看来喜欢美色这一点,谁也不会例外。
等他了解你,只会更爱你。
魏毅心道。
他不就是如此吗?谁会不喜欢白雪柔呢。
白雪柔在山上转了转,午膳在观中用了素斋,下午又玩了半日,本来还想着要爬一爬这座名山,可走了一截便已经腰酸腿软,抬头一看树木掩映中似乎依旧那么近的山顶,叹了句:
“望山跑死马,古人诚不欺我。”
然后就利索的放弃,转身慢悠悠往山下走。
分明是一样的清风,可因着是秋,便就不知为何多了些萧瑟之感。
白雪柔放眼看去,见着满山苍翠中隐约有了黄色和红色,边顺着曲折的小径回落仙观,大约是走的人多的缘故,这条路也算平坦。
随着更靠近落仙观,也越发的宽敞了些。
落仙观中文会还在继续,这些天南海北的风流才子们难得相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辩不完的论,你来我往,十分精彩。
可惜白雪柔是个不成器的,前后两辈子都对读书没兴趣,最大的志向是不缺吃穿寿终正寝。
这个志向在上辈子还算简单,等到了古代,难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白雪柔从来不知道,只是活着竟然都这么难。每每想到,她都由衷的感谢主席感谢党。
总之就是,她听了一会儿就晕晕沉沉犯困,然后就放弃了。
但要回去了,还是要过去看看的。
一路走在山上石阶,刚到高台,就见亲卫匆匆走来,而后单膝跪下,大声道,“报夫人,前方来报,大胜,王爷已攻下关侯城。”
“好,好。”白雪柔大喜。
她的确不通战事,不知战机等等,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此战薛文贤迎击镇北军,正是坐镇关侯城。
如今关侯城被拿下,毫无疑问薛文贤方大败。
台上的人立即接连贺喜,心思各异。
此战从开始起,就有不少人观望,想称称看凌峋的斤两,之前虽然传回了几次捷报,但都是报喜不报忧,众人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己方也有败绩。
但这次关侯城不一样。
关侯城失陷,没说薛文贤的事情,说明他逃了。但能拿下这座城本身,就已经证明了凌峋的实力。
绝非寻常之辈。
莫非这位曾经的凌家麒麟子,竟真的是能统帅三军的帅才不成?
之前虽然他打过不少胜仗,但将才和帅才是不同的,将才易得,帅才却是万里挑一。
有人希望凌峋能一鼓作气拿下薛文贤,有人却有其它心思,想两方最好是两败俱伤。
但不论如何,此次文会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就多了些复杂难言的滋味。
白雪柔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
亲卫前来传讯,只说大胜,却没说凌峋如何,这么多外人,她也不适合问。
他可有受伤?
这时,魏毅也被寻了来,白雪柔一见他便微笑起来,觉得在场之人唯有他最能分享喜悦,不由道,“魏将军,王爷拿下了关侯城,大胜。”
“恭喜夫人。”魏毅立即贺喜。
白雪柔笑意止不住,旁人立即插话,都是贺喜等言语。
好一番热闹,两人才总算脱身,白雪柔要回城,魏毅同她一起。
一人坐马车,一人骑马。
亲卫在前后护送,左右再无外人,白雪柔总算说了心中的担忧,道,“也不知王爷如何,可有受伤?”
魏毅骑马走在白雪柔马车旁,道,“夫人无须担忧,既然传令的亲卫没说什么,那便不会有事。”
“我只是担心王爷报喜不报忧。”白雪柔轻叹,“打仗哪有不受伤的。”
“王爷天资纵横,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之人,夫人放心就是。”魏毅又道。
听了这夸赞,白雪柔心神一动,不由问,“哦?果然?”
“自然如此。”说起此时来,魏毅不由也有些感慨,徐徐道来。
白雪柔之前虽然也和魏毅说过几次关于凌峋的事情,但那时两人尚要隐瞒相识的事,只是寒暄几句便就作罢,一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从魏毅口中听得凌峋的事情。
那小子,果然是个天才。
“天才啊,真是让人羡慕。”白雪柔叹道。
魏毅亦是如此想,看着年少的凌峋,他不止一次的如此感慨,但又更多了骄傲。
“夫人难道不骄傲?”他玩笑一句。
白雪柔不由笑起,说,“自然骄傲。”
她养大的孩子,照顾着他的吃穿,从不及她高的小孩子,一直长到现在比她还高,衣服一年比一年大,吃的一年比一年多,她怎么会不骄傲呢。
魏毅一笑,“王爷待您尊敬,夫人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白雪柔不由微笑,道,“是啊。”
“而且也无须以后,我现在就已经很好了。”她看着天地,看着身边的的亲卫,仆从,“无忧无虑,事事顺遂,有几个人的日子能有我好。”
没了男人才发现,女子的烦恼,有大半都因男人而起,独身一人时最轻松自在。
魏毅神情不由温和下来,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到底没开口,只是安静的听着。
可即使如此,白雪柔身边侍候的人,也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亲近,暗自上了心——
能在主子身边一直伺候的人就没有傻的,平日里大半心思都用在揣摩主子心意身上。
发现魏毅没再说话,白雪柔若有所觉,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她也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恣意了,不像从前那样小心,总有顾虑,她不知道这样下去好不好,但现在没什么问题,便就放纵了自己。
回家后,白雪柔立即叫了回来传信的亲卫来。
信是直接传回镇北王府的,这人累极,是以最后是白雪柔的亲卫去的落仙观,如今休息了好一会儿也有了力气,听闻白雪柔的话立即回禀起来。
“王爷一直在后方坐镇,安然无恙。回来前,王爷特意叮嘱过要我转告夫人,请夫人放心,他不会有事。”
白雪柔少时不明白自己说放心时,父母为什么不为所动,如今却明白了,听得是放心,落在心里的却是越发的不放心。
那些担忧,又怎么是放心两个字就能安抚的。
她叫了亲卫再三问过,防止凌峋如今是一军主帅,坐镇后方无须冲杀在前,除非有人能越过镇北军——
这不可能,镇北军几十万大军,即便兵分三路,他身边也有十几万。
若真有一日,那便是镇北军到陌路之时。
再或者就是混到凌峋身边。
这个难度更高。
最后就是凌峋昏了头,要上战场打头阵。
以后如何不知,现在的凌峋没到那一步。
总之就是,凌峋很安全。
询问清楚这些,白雪柔才总算是放下了心,让他下去休息。
她思衬再三,写好给凌峋的信,让人送去。
还要凌峋冬日的衣裳,不过这就不随信送了,送心要轻骑简从,衣裳会拖累行程,白雪柔会安排专门的车队去送。
如此一番细致的安排,用罢晚膳一直到睡前才弄好。
自关侯城后,前面的捷报是一封接一封,只看消息就能看出,凌峋一直在向前占据薛文贤的地盘,而薛文贤一退再退,堪称溃败。
白雪柔的日子渐渐恢复到从前,赴宴,出门游玩,在家散心。
镇北王府偌大的家业尽数在她手中,她安排了几个人一起,精心管束,同时让人暗中查访,免得被人糊弄,如此一明一暗,效果极好,她也轻松。
长安消息尽数汇总到她这里,她再传递给凌峋。
她知道凌峋也有安排,但这是她的心意,再者说,白雪柔也想过万一凌峋手下的人有遗漏,如此也能帮到他。
如此忙碌但轻松的日子里,好似一晃眼,就到了冬月。
今年雨水多,冬日也仿佛格外冷些,刚进冬就下了雪。
好在这几年棉花种的越来越好,倒不怕将士们冻着,白雪柔曾想过将棉花种子分发天下,让老百姓都种,都能穿的起棉衣
凌峥在的时候直接拒绝,他知道白雪柔心善,只问她可知如此,镇北军伤亡会更大。
他安慰白雪柔,等他得了天下,一定叫人人都穿的起棉衣。
白雪柔也心中煎熬,她指望着百姓们的日子都能更好些,但人有亲疏,她不能享受着镇北军的保护,却又做出这种事。
而同一件事,凌峋给出另一面的回答——
地只有那么多,种了棉花,就不能种粮食。如今天下到处都在打仗,那些势力可不像镇北军,有镇北王府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界,可以稳定的提供粮食,棉花。更多的是靠强征赋税,靠抢,靠劫掠。
粮食种出来都进不了百姓肚子里,不乏饿死,何况棉花,就算种出来了,又真能落到百姓手里吗?
白雪柔最后不说话了。
她总想着这个世道能更好,然后就有人告诉她,战争不停,好不了的。
第35章 这小子越长越是犯规……
但凌峋和她保证过, 但凡他打下的地盘,都会严禁扰民,让人种地, 种粮食, 种棉花, 想种什么种什么,休养生息, 让人都能吃饱穿暖。
他也的确做到了。
今年镇北军打下的地盘, 差不多都恢复了平和。
有些话在世家贵族中听不到,但是百姓们知道,白雪柔常常能在坊间听到百姓们议论感叹,道谁谁家的亲戚在哪儿哪儿,地里总算没糟蹋, 顺当的话明年就能有收成, 还有镇北军说明年会发下棉花种子。
日子有盼头了。
他们这样说。
百姓们的愿望就是如此淳朴, 能吃上饭, 饿不死,就觉得能过。
至于冷, 不出门就是。
白雪柔又想起她的粮食大计,出海的商队小有成效,说是打听出她说的那些东西,只是在更远的地方, 等明年开春出海,说不定就能带回来。
她不由有了期待。
冬月里, 出了一件大事。
前线不知道多少次送回捷报,这次的消息却让所有人都镇住了——
薛文贤死了。
不是死在凌峋手中,而是在溃败时, 被一和他有仇的藩镇首领斩杀。然后那首领败在了凌峋手中。
长安都为之震动了。
去岁里,薛文贤还是一个和镇北王一般,有能力逐鹿天下的厉害人物,而如今,镇北王病死,薛文贤也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上。
其实这个小人物原本有机会扬名的,毕竟他杀死了薛文贤。
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他就死在了凌峋手里,所以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有人惋惜可惜薛文贤没死在凌峋手里,若如此,他的名声定能更上一层楼。
有人感叹,薛文贤一死,天下之大,镇北军已占据一半。
如今只差南方即西南几地,还有差不多孤悬在外的原陇右道,如今的陈国陈王。
但这几处地方也是最棘手的。
苗人所在黔中十万大山瘴气密布,岭南湿热往往有去无回,还有剑南道仍旧终于皇室的硬骨头。
听说东边又起来了一个皇室后裔,组织起一股力量,还几次挡住了管仲开的攻势。
很不一般。
白雪柔知道此人,的确是皇室后裔,她还知道,虞陈两家选中的就是此人,一直在暗中扶持。
无关其他,只是那位陈氏宗亲许诺,若能夺得中原,请虞陈两家共治天下。
而这些眼看着要渐渐没落的世家很显然,心动了。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实则那本小说中提起过,虞家背刺凌峥的事情,他为此大怒,但虞陈和那宗室固守南方,他本无帅才,又对刘猛看不顺眼,后因虞家挑唆,逼死了刘猛,只余下管仲开。
偏偏管仲开的战术以稳为主,被对方研究透彻,克制的十分厉害。
之后几十年都没能拿下,独立一国。
他这个皇帝,外面先有陈国,又有占据十万大山的凌峋,后有齐国。若非凌纪安留下的底蕴,这个皇帝根本坐不稳。
可即使如此,只怕也延续不下去——
但这那本小说中就没讲了。
只结束到女主遗忘过往,和他一如从前般恩爱,而他打压了郎家,立女主为后,就结束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这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凌峥已经死了,凌峋上位,又多添了魏毅这员大将。
一切都变得不同。
白雪柔想着,笔下一动,写了虞楷的事情,道虞家子进长安,她觉得另有谋算。
有些话她不方便多说,说的多了破绽也多,别人会忍不住探知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而偏偏这件事她说不清楚。
不过凌峋聪慧,应该能有所收获。
白雪柔心道。
薛文贤一死,东方本就是鱼龙混杂,心思各异的各藩镇立即溃散,各自为政。
凌峋将战场往南移去,东方势力残余交给刘猛,特意叮嘱,不许惊扰百姓。
刘猛此人虽桀骜,但自微末中起,很能体察寻常百姓的苦楚,是以本就有所约束,答应的很痛快。
凌峋将重心放在南方,想掂量掂量那个所谓吴王的分量。
如今的吴王是当初那个昏君的亲兄弟,昏君也不是一上位就是昏君,年轻时也算英明,当时为了清除朝廷积弊,很是清理了一批宗室,前吴王就是,而后他又封了自己的亲兄弟做吴王。
这些年,昏君的三个儿子轮番做了一回皇帝,到如今的小皇帝才又往下了一辈。吴王才传到第二辈。
也是昏君的儿子都死光了,不然也轮不到吴王。
但是,凌峋总觉得这个吴王忽然冒头,势头还有些猛,有些微妙。
根据这几年的消息,吴王并无这个野心,在南方也只是占据一地,勉强压制住藩地里的乱子而已,着实算不上多么有能力的人。
可忽然的,竟然能抵挡住管仲开。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凌峋绝不相信。
但谁会无缘无故在吴王背后支持?
而且早不支持,晚不支持,偏偏现在?
又为何是吴王?
不是镇北军,也不是薛文贤?
一件事,通常不做,是因为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想要势力强大的主君,是因为不想被控制?
谁不想被控制?
世家?
凌峋以最直接的思路推出这个可能,当然,事情可能不只是他想的这样。
但这是最有可能的。
而吴王最近起来,想必是有宁王的前车之鉴,不想被镇北军和薛文贤联手针对,趁两方争斗时起势,妄图渔翁得利。
但薛文贤并未能阻止他。
凌峋本来准备按下薛文贤后就回长安,和嫂嫂过年,但吴王的事情古怪,他准备先把人按下去再说。
免得夜长梦多,出现意外。
这时,白雪柔的信几经辗转,也到了他的手中。
凌峋看着那个虞字,若有所思。
管仲开在应对吴王的时候总有些束手束脚,他出战对方好似有所防备般,总能抵挡住。几次下来,他也发现了,对方似乎刻意研究过他的习惯和行军方式,有专门的应对。
这不奇怪,但凡名将,总会有人翻来覆去的研究透彻,他现在就是遇到这种情况。
他想若是刘猛来了,说不定也会如此。
这个情况在凌峋到来后,立即有了扭转。
管仲开也是第一次和凌峋作战,不过他听魏毅和刘猛说起过,到凌峋用兵,主一个‘奇’字,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但他也能稳,应时而动。
之前在长安,他和魏毅演练战阵的时候,也能看出一二。
凌峋排兵作战,和管仲开两方作战,吴王方兵败如山倒。
短短一个月,他就拿下了吴王的大半地方,但到了此时此刻,吴王却出乎预料的顽固,并且将势力从江南西道往岭南黔中,江南东道薛文贤残余处延伸。
这场战斗忽然就棘手起来。
相比起来,吴王要正规的多,薛文贤简直像是乌合之众,只是更强些。
凌峋一开始的确有些急躁,不过在看完白雪柔的来信后,心缓缓安静下来。
嫂嫂总是这样,不急不缓,在她面前,一切都好像慢下脚步。
急什么,刚打下大片地盘,还要好好经营。
凌峋很快打定主意,让管仲开防备压制吴王,刘猛已经将薛文贤留下的地盘扫平大半,只是还有某些地方仍负隅顽抗,尤其是靠近吴王的地盘,那些藩镇都已经倒向了吴王。
同时又命刘猛南下,自东压制吴王,不让他自东方北上扩张。
刚刚打下的东边大半地盘,凌峋都交给合适的人选经营——
这方面,就不得不提白翰文。
这位师傅教他读书,不为做文章,只为知天下,如何识人,又如何知人善用,如何将合适的人选放在合适的位置,如何治天下。
知天下,方能治天下。
凌峋学习的很好。
这显然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在他们的计划中,以吴王为首的南方会牵制住镇北军,而有人会在东方不停引起骚乱,并且试图动摇北地。
当然,北地凌家经营多年,可能性不大。
但凌峋的应对一开始就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料。
直接省却一开始的的试探不说,他的实力也超出预料的强,虞陈两家准备多年的计策,都没能完全拦住他,竟还让他把吴王的藩领吞下去不少。
并且他反应极快的稳住了刚打下来的薛文贤的地界,北地更是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
这个能力和眼界,他真的只有十六岁吗?无数人怀疑。
还是说,凌峋背后另有高人出谋划策?
做好这些安排,凌峋暂时放弃攻下吴地。
若是携镇北军几十万大军强攻吴地,自然可以胜利,但那意味着放弃后方的稳定——
以及他对百姓许诺的,可以放心耕种的言语。
凌峋始终记得,百姓为重。
比起这个结果,他宁愿暂缓一步,先安顿好打下来的地盘,至于吴地,再寻良机。
吴王有诸子,世家也并不齐心。
凌峋觉得,会有更便捷的方法。
赶在年三十前,凌峋返回长安。
他八月动身,如今十二月,他离开四个月,天下已经换了局势,长安却还是那个长安。
白雪柔早早收了信,迎至城外。
凌峋回长安,自然不是独身一人,随身携带了三千精兵,到长安外,便让人回了答应,只一百亲兵。
一百人,听着是很少,但真正见着,却也是乌压压一片。
凌峋归心似箭,拉紧缰绳率亲卫如一片黑云席卷而过,却在遥遥见到长亭里那道橘红色身影后,一扯缰绳放缓了速度。
世间有千百种身影,高挑的,纤瘦的,婀娜的,他都不在意,能让他一眼扫过就为之瞩目的,只有那一人。
“嫂嫂。”他唤了声,驾马靠近。
长亭内,白雪柔也看到了来人。
如何会看不见呢,这样大的阵仗,只要长了眼睛都会看到。天下玄甲骑兵有多少她不知道,但能在北境,能在长安如此的,只有一人。
听到凌峋的声音,白雪柔先是微讶,而后微笑。
这是变声结束了?
少年人都要经历的一遭,凌峋也避免不了,只是他本就不爱说话,加上有大夫开的药,倒也不甚明显,只是有些暗哑,听多了也习惯了。
可这次回来,却清亮了许多。
白雪柔走出长亭,见着骏马靠近刚停下步子,凌峋便已经翻身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她惊了一下,之前觉得白清荣莽撞,眼下才知少年都是这样——
但看着凌峋修长矫健的身形,白雪柔倒是没那么担心。
他的武艺一向很好。
“回来了。”白雪柔看着他,见他还戴着惯来的面甲,金甲上的麒麟纹路威严古朴,还来不及感叹,凌峋便抬手将之取下。
“回来了,嫂嫂来接我?”凌峋道,少年人的眼睛发亮。
白雪柔被他这明知故问的期待劲逗笑了,她垂眸一笑,掩住了心跳。
这小子越长越是犯规,他哪怕长开了,相貌也依旧过于精致,尤其是那双眼,大而深邃,瞳孔漆黑,是标准的桃花眼,不笑也含情。
何况笑起。
霎时间情意缱绻,不知道的,还以为……
白雪柔心中轻咳了一下,没有多想,按住了有些乱的心跳,含笑抬眼。
她这是看到美人下意识的反应,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白雪柔心中如此想。
但总有些别扭。
第36章 “我只是不高兴,她们耽……
她曾经如此心跳, 还是因为凌峥。
越是如此想,白雪柔越是不敢再想下去,将念头深深按下。
“当然, 不接你我来这里干什么。”心思辗转只是刹那, 白雪柔笑看凌峋, 给出肯定的答复。
都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白雪柔很清楚, 这个时候, 最需要别人给出肯定的答复,比如,我为你而来。
所以,她从不吝啬。
果然,凌峋开心的笑了起来。
“嫂嫂等很久了吗?”他问, 寒风起, 吹动了白雪柔的披风, 他立即又道, “嫂嫂,我们回亭子里再说。”
“不如先回长安。”白雪柔道。
她用过早膳就来了, 亭子里精心布置过,挂好挡风的竹帘和帐幔,里面生了火炉,在这萧肃寒冬里, 算不上冷,却也更算不上舒适。
“不必, 我好久没回来了,也想和嫂嫂坐会儿,说说话。”凌峋心中雀跃。
这些小事, 白雪柔自然依他。
两人到亭中坐下,聊了些近况,外面风更大了。
呼啸而来。
眼看要过年了,这些天一直阴着,也不知年前会不会下雪。
“好了,先回长安。”白雪柔看了眼那些亲卫,一个个都安稳如山般骑在马上,即便在寒风中也没有丝毫躁动。只是看着,便让人心中生出敬畏来。
虽然不到现代人民子弟兵的程度,但在这个时代,已经首屈一指了。
白雪柔是见过镇北军结阵的,虽也算令行禁止,但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凌峋如愿和白雪柔说了会儿话,心中躁动的思念和欢喜得以平息些许,闻言应声。
“嫂嫂上马车,我们一起进城。”他说。
“不如你先走?”白雪柔提议。
骑兵的速度自然要比她的马车快,若和她同行,便要放缓速度。
凌峋含笑摇头,说,“不。我和嫂嫂一起。”
这么黏人。
白雪柔心道,看他一眼,瞧着这样的大高个子,已经比她高出那么多了,实在很难生出感慨,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行。”她道。
自己照顾大的孩子,对白雪柔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之后白雪柔坐上马车,凌峋走在她身侧,亲卫护在前后,一路入了长安。
凌峋此行算的上低调,皇室本来说要大办一场,清楚他此番剿灭薛文贤,大胜归来,被他拒绝,回来的消息更是只说给了白雪柔。
但一入京,旁人见了这熟悉的甲士,还是立即清楚了他的身份,忙向两边退开的时候,又忍不住向内探望。
据说这位镇北王才十六岁,至于相貌,坊间说什么的都有,一开始是猜测他肯定其貌不扬,说不定还很丑,要不然为什么要戴面甲。
后来又有人说,他生的极其俊美,便如同传闻中的那位兰陵王,因过于貌美类女子,所以才要戴面甲。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传得多了听得多了,倒叫人心中生出好奇来。
又有人问,那马车里的是谁,这个倒是有人打了上来,道是前镇北王妃,如今这位镇北王的嫂子。
甚至很能说出些过往来,道她心善,见镇北王年少时不易,伸出援手将他养在身边,而趋近这位镇北王感念她的照顾之恩,一直尊敬有加。又说起棉花之事——
今年长安这边也种起了棉花,秋日收成,冬天穿起暖和的棉衣。
而棉花种子就是这位找到的,难得的是她并未自珍,而是将之献给镇北王,请求让北境所有人都能种。
如此种种,让人听了便不由生出感慨来。
一听就是位温柔心善的夫人。
据说还十分貌美,比之那位传闻中的贵妃也不逊色。
马车穿过长街,凌峋耳聪目明,听着行人的言谈,眼中不由有了骄傲。
没错,他的嫂嫂就是这样好的人。
一路到了镇北王府,王府占地极大,府门外院墙从东到西一整条街都属于王府,平素无人敢贸然靠近。
门房得了信,一直在门房往外探头看着,刚瞧见那些人,立即就让人往府内通报,又率人迎了出去,恭贺王爷回府。
待回了王府,凌峋要先去见过邬氏,他对邬氏本没什么想法,无喜无怒,但这个关头他只想和嫂嫂相处,好好说说话,便就觉得她的存在有些多余了。
还有邬三娘。
眼看着邬三娘一双眼总往他身上瞧,含情脉脉欲言又止,他心中生出好些不耐来。
他自问态度表现的已经很清楚了,从始至终都没给她太多希望,始终冷待,可邬三娘就好似看不出来一样。
难道真要他将话说的直接,彼此都不好看吗?
凌峋是不在意,可嫂嫂惯来怜惜女子处世不易,总会格外心软,他顾忌着她的想法,便会留些颜面。
可邬三娘却好似领会成了别的意思。
“母亲,眼看就要过年了,邬姑娘不用回家过年吗?”凌峋开口。
邬三娘没想到凌峋会忽然提起她,眼中顿时生出了欣喜。
白雪柔细眉微动,含笑看去,邬氏拿捏不住凌峋的意思,含笑道,“家中长辈关心我,让三娘留下照顾,今年就不回去了。”
说着,她心中生出借机试探一二的念头,又道,“正好,也为三娘在长安性格合适的人家,她年岁也到了。”
邬三娘去年及笄,今年也才十六,不过生日比凌峋大些。
“如此也好,待定下来王府会为邬姑娘出一份添妆,也算谢她照顾母亲。”凌峋平静道。
邬三娘娇艳的小脸一白,霎时失色。
这话几乎明摆着对她无意,还有些想要邬氏早日将她嫁出去的意思。
她眼中不觉有了泪,凄楚的看着凌峋,她们相识也有一年,他就真的,真的对她没有一点点的喜爱之意吗?
邬氏一顿,到底经历的多,面色都未变,笑道,“说起这个,我正好想与春娘说说,三娘,你先出去。”
邬三娘倔强的看着凌峋,却没动,而是坚持走向凌峋。
见状,白雪柔神色微动,轻叹着收回视线。
大约是凌峋平时表现的很随和,是以很多人都觉得他脾气好,但并不是。
凌峋的脾气并不好,他只是内敛,不爱发脾气而已。
但惹他不高兴的人,往往都会从他身边小事。
他很少动雷霆之怒,但这种隐而不发的怒气,也未必比雷霆之怒就好,反倒更叫人心惊。
比如现在,白雪柔能看出他已经不太高兴了,可邬三娘却瞧不出来,还想着做最后一搏。
但……
白雪柔又去看邬氏,若她阻止,说不定还能好些,但见邬氏垂眸,不曾言语,便知她也想最后再搏上一搏,亦或者是得个答案好叫邬三娘死心,总好过这样拖着,只好心中叹一声。
“王爷,我心悦你,求王爷垂怜,三娘不求能留在王爷身边,但求王爷让我能留在王府,可以有机会看一看王爷。”邬三娘垂泪,楚楚可怜。
凌峋却是与她说话都懒得,径直对邬氏道,“我以后要在家待很长一段时间,邬姑娘云英未嫁,留在王府难免不便,还要叫人生出诸多揣测,母亲留她过完年,便送回家去吧,嫁人也行。”
“嫂嫂,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他又对白雪柔说。
白雪柔看向邬氏,“母亲,那我就先走了。”
“王爷!”邬三娘哽咽道,想要去拉住凌峋的衣袖,却被凌峋的垂眸间的冷漠凛冽惊住,手顿在那里不敢再动。
凌峋身后跟随的仆役上前伸手拦住。
“王爷,我是真的心悦于你。”邬三娘还要挣扎。
“三娘!”邬氏喝止,不想叫她如此失态,她看着凌峋,也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原本看着对她还有些恭敬温良的模样,眼下不给颜面起来,竟如此凌厉,亦不由有些心惊。
“快去吧。”她勉强微笑,目送白雪柔离开。
白雪柔眼带安抚,转身同凌峋离开。
“三娘如此也不是头一天了,怎么忽然就生起气了。之前不还好好的?”一直到出了徽音院,走在廊上,左右只剩下自己的人,她才问。
早在出了那客厅后,凌峋就恢复了从容沉静,闻言只是无奈道,“嫂嫂你也看了,我一直都十分冷淡,自觉态度表达的十分清楚,可邬家女就是看不出来似的,我也实在懒得再跟她纠缠。”
“如此断个利索,也免得耽搁了她。”他如此说。
白雪柔才知,这人是被缠的烦了,但还是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毕竟他这么久都忍下了,不以为意,现在怎么忽然就不想忍了。
心里想着,她就问了。
“你实话告诉嫂嫂,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她笑道。
凌峋总不好说是不高兴和嫂嫂相处的时间被邬氏姑侄耽搁了,只好说无事。
他越是掩饰,白雪柔就越是好奇,只是她自来就不爱勉强人,便就准备放弃了,笑道,“你说无事就无事吧,心里不高兴发作出来也好,如今,又有谁能让你勉强呢。”
“嫂嫂只希望你一直都能高高兴兴的。”
凌峋心中顿时悸动。
若白雪柔一直追问,说不定他还真的就咬死了不说,可她如此温柔关切,他却忽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我只是不高兴,她们耽搁我与嫂嫂说话了。”他说。
白雪柔一怔,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惊觉自己真的说出来了,凌峋心里一紧,小心觑着白雪柔的神情,补充道,“好不容易回来,我只想与嫂嫂好好说说话。”
“你啊,这能耽搁多久。”白雪柔回神,无奈道,只是心中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就这么点时间,至于如此着急吗?
凌峋只是说,“我也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难免就有些着急。”
但白雪柔知道,他是十分能忍耐的性子。
心念一转,她又想到,但那都是以前,凌峋现在大权在握,无须忍,也无须等,又或者说,天下谁能让他忍,让他等。
如此她顿时豁然开朗,再不纠结这件事了。
“那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左右我哪里都不去,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白雪柔笑着道。
“许久不见,我想和嫂嫂好好说说话。”凌峋拒绝。
看白雪柔没再多想,他松了口气,心中却又不由失望。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他盼着嫂嫂能发现,却又怕她发现。
嫂嫂会如何呢?会生气的吧?会不会不理他?
一路回了知微院,白雪柔早早叫人准备了凌峋爱吃的东西,回来就呈上来。
凌峋便就边吃边说,问白雪柔的是长安的近况,实则话里话外,都围绕着白雪柔。
知道她过得悠闲自在,他也不由为之高兴。
“对了,我听嫂嫂说起虞家子,听说他在纠缠嫂嫂?”听了半晌,见嫂嫂无意提起,凌峋主动开口问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纠缠?”白雪柔失笑,道,“只是走的近了些,怎么也算不上纠缠二字。”
凌峋心里轻哼,长安的消息不断,他自然知道那虞家子,总爱往自家嫂嫂身边凑,好些人都知道他对嫂嫂有意,这不是纠缠是什么。
不过,他更担心的是白雪柔的想法。
虞楷也就罢了,还有……魏毅。
传来的消息还有这几个月来,魏毅频频与白雪柔走得近这件事。
第37章 如何让嫂嫂嫁给他
他的师傅他了解, 不好女色到了几乎让人觉得他无情无性,好像就真的是块石头的地步。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心上人,但又从未有人见过。
而这样的魏毅, 却与白雪柔走的近。
若说一开始, 凌峋只以为这是为着他嘱托的缘故, 那几次之后,他就不会那么天真了。
他再如何嘱托, 也不会让魏毅如此上心。
惊觉这一点后, 凌峋想到了很多事。
比如那一夜里,多出来的暗卫。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那样好的身手,比之他的暗卫也不差,能给出这样人的, 会是魏毅吗?
若是, 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是白雪柔最大的秘密, 从不曾对人提起, 凌峋一次又一次的想问个清楚,却始终开不了口。
现在也是。
说话间他一直注意着白雪柔的神情, 见她表情淡淡,便知她对那虞家子暂时无意,心下一松,却又想起了魏毅……
嫂嫂对魏毅又是如何?
“嫂嫂可想过再嫁?”凌峋心中念头纷扰, 怎么也不得安宁,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索性开口直接问。
白雪柔微讶,不解话题怎么忽然转到了这里,但答案却是很肯定的。
“不曾。”她道。
“嫁人做什么, 要去一个陌生的人家,要有一群陌生的,说不定还心怀鬼胎的家人,要照顾别人的心思想法。”她林林总总说了很多,总结道,“哪有我现在的日子快活。”
“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很满足,“做什么去嫁人自找苦吃。”
凌峋一一对比,如果是他,嫂嫂不用去陌生的人家,还是镇北王府,他也没有麻烦的心怀鬼胎的家人,也不用嫂嫂照顾他的想法,嫂嫂的日子不用变,还和现在一样。
不管怎么算,他都是个极附和白雪柔想法的人。
他心中顿时满足。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如何让嫂嫂嫁给他。
凌峋只觉遇到了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问题。
白雪柔说了好多,转头一看却见凌峋若有所思,猛地回神,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峋不会想把她嫁出去吧?
“嫂嫂爱慕者众多,我想着提前问一下,若嫂嫂有意,我也好去探听安排一二。”凌峋丝毫不知白雪柔的想法,温声道。
白雪柔心下一松,还好还好。
“那你可以放心了。”她笑道。
凌峋一笑,注视着白雪柔恳切道,“我只是想嫂嫂能幸福。”
白雪柔心中顿时一软。
“我现在就很幸福。”她说。
她是真的这样认为的,凌家上无刁难她的长辈,一切都由她自己做主,她有资产,也不贪慕王府的东西,等将来凌峋娶妻,她就搬到别院去,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凌峋笑着看她。
白雪柔陪凌峋聊了好一会儿,期间管家几次来禀报,道宰相府等诸多府邸都送来了拜帖,她都做好了让他去的准备,却见凌峋始终不为所动。
她想了想,便也没说什么。
而后两人一起用了午饭,白雪柔就催着凌峋回去休息了。
一路奔波赶回来,虽然看着他精神很好,但是人都会累,她总觉得他需要好熬好休息。
听她言语满是关切,凌峋心里妥帖,乖乖应声,回全面主院休息了。
他说休息就是真的休息,推掉了一切事情,左右没什么要紧的,然后好好睡了一觉。
白雪柔目送他离开,到了下午,天好像更阴沉了些,扑面而来的寒风仿佛能穿过衣服吹入人的四肢百骸,她打了个寒噤,忙回屋了。
刚在屋里暖和过来,有婢女欢快的声音,下雪了。
白雪柔又来了兴致,披了披风出去站在廊下,果然见雪花簌簌,都能听到落地的声音。
好一场鹅毛大雪。
她看了好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想了想,撑伞去院中折了几枝腊梅。
腊梅冬日最香,她很是喜欢,院中差不多都会种上一棵。
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她最近无忧无虑,已经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
白雪柔折了几枝腊梅回来,暖气烘的香气弥漫,她正准备借着这香好好睡一觉,就见玉簪进来,小声禀报说邬氏那边有人来,说是邬氏请她过去赏梅。
“现在?”白雪柔看了眼外面的雪,没多久的时间,已经下的很厚了。
她不用想就知道邬氏的意思,无非就是为了邬三娘的事情,说情也好,为她找个合适的夫家也好。
来来回回都绕不过她。
玉簪嗯了一声。
“你就说我睡下了,等醒了再去。”白雪柔已经想好了要睡觉,根本不想出门。
玉簪应好。
白雪柔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躺在萦绕着腊梅香的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徽音院。
邬氏得了知微院里的回信,按了按额头,暗道怪她被邬三娘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都忘了,白雪柔午膳后有睡午觉的习惯。
一旁的邬三娘却不管这些,她从凌峋走之后就一直在垂泪,这会儿听了白雪柔说午睡的事情,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哭着唤道,“她就是不愿意帮忙。”
“这会儿在知微院,还不定怎么看我笑话呢。”她哽咽抽泣。
“邬令仪。”邬氏闻言,声音一沉。
自了邬三娘到邬氏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邬氏用这种语气叫她,惊愕之余,哭泣都忘了,迷茫又有些畏惧的看着她。
“姑姑……”她怯怯道,又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你总觉得春娘不喜欢你,那你可曾想过为何?可曾想过她是否看穿了你的想法,所以才总对你疏淡?”邬氏问。
邬三娘有些茫然,又有些无地自容的慌张。
白雪柔看出了她的心思?
“春娘别管如何,你可曾从谁人口中听过半句她提及你的说辞?倒是你,刚刚言语,可有一点邬家的教养,让人知道像什么话!”邬氏堪称急言令色,最恼的却是邬三娘没脑子,在这里就说了起来。
但凡她知道背着人也好,难不成真以为在这徽音院里,就全然可以放心了?
话罢,邬氏让屋中侍候的下人都下去了。
邬三娘被斥责的有些懵,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见她入戏也恍悟过来,一时又怕又委屈,拉着她的手道,“姑姑,我难受。”
她双眼通红,楚楚可怜极了。
“感情之事,一厢情愿是成不了的。”邬氏只道。
“可我,可我……”邬三娘不舍,不甘,不愿意,只是哭。
邬氏无奈,道了声冤孽。
“如今也只好请春娘来看看能否说和了。”她说。
凌峋惯来尊敬白雪柔,现在只希望能请动白雪柔,让她代为说情。
邬家不求正室之位,便是侧室也可——
这当然不是邬氏的意思,实则是前段时日,邬家家主,她的祖父递来的消息,让她无比促成此事,侧室也无妨。
若非如此,邬氏又岂会如此。
邬氏想到这里,再看眼前的少女,不由怜惜。
邬家女子的命运她早就知道,她有幸以继室的身份嫁给镇北王,已经是件极好的事情。可三娘显然就没她这么好的命了。
侧室哪里是好做的。
她忍不住再问一遍邬三娘,见她肯定,又叹一声。
邬三娘含着泪眼看她,依偎进她怀中,轻声说,“姑姑放心就是,三娘心中有数。”
“王爷雄才大略,未来可期,三娘不求与他举案齐眉,只想搏一搏,若能生下他的长子……”她没再说下去,靠在邬氏怀中,出起了神。
“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他。”她喃喃。
那样耀眼的少年,容貌俊美,又有着无数人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功绩,不知多少女子暗中恋慕。
邬三娘近日去赴宴,不知道多少人朝她打探关于凌峋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泛着酸呢。
邬氏哑然,这些事她自然明白,可她没想到邬三娘竟然也清楚。
但这件事又哪里是想的那么容易的呢。
别提一开始凌峋就拒绝了,便是真做了侧室,能否诞下子嗣,也要看凌峋的意思。
而且喜爱,等到受到冷落滋味,幽怨也就随之而来了。
她心下叹息,最终什么都没说。
邬氏安慰着邬三娘,好一会儿终于勉强将人哄好,让她去洗漱,又重新梳妆换衣,一身整齐后,眼瞧着雪总算笑了些,却也没停。
邬三娘感觉过去了好久,白雪柔却还不见动静,不免忐忑她会不会来。
邬氏却道还早呢,而且白雪柔答应了的就一定会来。
果然,到了申时,婢女来报信,白夫人来了。
白雪柔披着狐裘披风,柔软的毛领将风挡在外面,一路进了徽音院,抬眼一瞧,邬氏竟在廊下等她,不由笑起。
“母亲怎的出来了。”她脚下快了两分。
“不急,慢些。”邬氏忙道,又说,左右在屋里没事,想着出来看看雪景。而后引着白雪柔往赏梅的花厅行去。
屋内地龙烧的热烘烘的,单开了两扇窗,可以将外面的景致收尽眼底。
白雪,红梅,屋檐斗角都在雪中模糊了,的确是好景致。
只是屋内几人都没心思赏。
邬三娘乖乖跟在邬氏身边,提着心等她说完想请白雪柔代为说情的话,又提着心去看白雪柔,担心她拒绝。
“此事,不成。”白雪柔摇头。
邬三娘心一沉,邬氏也一怔。
她一直觉得白雪柔应该不会拒绝,毕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她素来好说话。
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
白雪柔知道这件事为难,但再为难也要解决,总不能一直拖着。
她对两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凌峋丝毫没有这个意思,那她就不会勉强他。
“我若去说,只会叫他为难。”白雪柔对两人说,正因为凌峋在意她,她在不能如此折腾两人的情分。
“母亲,抱歉。”她说。
邬三娘一时恼恨,觉得白雪柔就是不想帮忙,一时又因为听着白雪柔的话有些怔,忍不住想,大概就是因为白雪柔这样把凌峋放在心里,所以凌峋才会如此尊敬她吧。
邬氏也有些沉默,末了叹了口气。
“是我为难你了,罢了,此时不提了。”她说。
白雪柔心下一松,这件事在总算过去了。
只是被拒绝到底有些尴尬,因此,她没坐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罢了,终究是你和他没缘分。”邬氏说。
邬三娘忍不住又哭了,但大概是下午的泪流的太多了,她只哭了一会儿就停了。
“姑母,我想再试试。”她说。
终究不肯就这样放弃。
过年还有些时日,邬三娘想做最后的努力。
邬氏看着她,叹着气没说什么。
白雪柔去了徽音院的事情,凌峥醒来后就知道了。
眉微皱,想也知道邬氏两人会同白雪柔说什么,他顿时有些不高兴。
一是恼他已经拒绝的这样明白,两人还不肯死心。
二是恼她们找了白雪柔,担心白雪柔回头会劝说他,她总是这样心软。那个情景他只是一想,就恼怒。
心上人不知道自己喜欢她,还要劝自己娶妻,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第38章 占尽风流
凌峋憋着气, 但等到晚膳后,还是去找白雪柔一同用膳。
他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从来之后就一直准备着白雪柔开口, 可谁知等用完晚膳要走时, 白雪柔都没说什么。
眼看着白雪柔将他送到门外, 凌峋心下一松,知道她是不会开口的。
但他却想开口了。
“嫂嫂, 我听说下午邬氏找你?”
白雪柔听了, 立即就知道凌峋还是有些恼怒的,原本的母亲都成了邬氏。
她让婢女们退远些,才说,“到底是你的长辈,下回不许这样了, 容易落人口实。”
“我知道, 我只是不喜她们一直纠缠。”说起此事, 凌峋也有些恼, 没想到自己都说到那个地步了,邬氏还不肯放弃。
“嫂嫂, 走这边。”
用完膳天已经黑了,雪还未停,风倒是没了。白雪柔出门送他是穿了披风,只是凌峋还是担心她冷, 又想说话,就引白雪柔入亭内说话, 亲自动手放下了帘子,叫人备火盆来。
他自顾自的安排,白雪柔拥着狐裘在一旁看着, 竟也插不上话,笑意却止不住。
不多时,锦垫,火盆等很快布置好,放下竹帘帐幔,厅内也有了些暖意。
白雪柔一直驻足看雪,见收拾好了才落座,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这种事,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死心的。”
她看的清楚,“邬家女是真的喜欢你,邬家也在你身上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自然不愿就此简单的放弃。”
“这种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你现在就烦恼,以后可该怎么办?”
白雪柔看出凌峋对这种事的不感兴趣,也是想借机和他说个清楚,他现在就是个香饽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方设法想和他结亲。
邬家只是个开始。
听出了白雪柔话里的提醒,凌峋摇头,“天下未定,我无意成婚。”
闻言,白雪柔看他。
“联姻会带来很大的便捷之处,你就不想试试?”片刻后,她说。
凌峋没有说话,只是在厅内有些昏暗的灯火下看着白雪柔。
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早就想好,此生只会娶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白雪柔怔住。
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你……”她欲言又止,满心复杂,最后却笑了,叹道,“挺好的。”
凌峋就笑了。
虽然嫂嫂还不知道他的心意,但他想让她知道他的想法,想让她知道,她想要的,凌峥做不到的,他可以。
“而且我有自信,不依靠外戚也能成功。”
他又说。
这句话,说尽少年的意气和桀骜。
白雪柔笑意顿时灿烂起来。
“好,嫂嫂相信你。”她说。
“其实我也不赞成联姻。”她忽然又嘀咕一句,恼道,“只是听凌峥说了许多遍,难免还是受到了影响。现在想想,我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跟你说这些。”
“还真是,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白雪柔说着有些懊悔,好好的她竟然劝凌峋联姻,以后他若遇到心爱之人,那就尴尬了。
罢了,不说,谁也不说。
“这种事,你以后就别跟你媳妇说了,免得她不高兴。”白雪柔忙耳提面令。
凌峋正要安慰白雪柔,就听到她接下来的话,看着她眉梢眼角的警惕,有点郁闷,但又忍不住笑起。
“嫂嫂放心,我肯定不说。”他说。
但我的心上人会知道的。
凌峋注视着白雪柔,心道。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白雪柔是做好了打算,以后谁来找她她都不说,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凌峋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了?
但无奈想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当时没有趁机问出口,后来再想问又找不到机会,几次之后,她就搁下了。
凌峋回京休息了半日,第二天就该接手并且处理长安的事情了。
他早就命人去请魏毅等留在长安处理事情的人,早膳后,众人就都来了。
只是交代并且安排这些事,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忙完后,凌峋也没让人走,而是留下一起用了顿午膳。
膳后,众人一一退去,凌峋只留下了魏毅,请去书房叙旧。
师徒两人在书房落座,他们不说话不动时,有种惊人的相似,同样的沉静,同样的内敛。
但只要开口说话行动起来,那份不同就会立刻明显起来。
年长者的沉稳和年轻人的勃勃生机截然不同。
凌峋和魏毅说了些离开这几个月里的事情,末了话音一转,忽然询问,“我听说,师傅近来与嫂嫂走的颇近?”
魏毅早有预料,自己和白雪柔之间种种外人会有所察觉,是以并不奇怪,只是平和道,“白夫人性情宽和,使人亲切。”
“只是如此?”凌峋笑问。
魏毅似有不解,道,“当然,莫非,有所不妥?”
“大约是我想岔了,我还以为魏将军对我嫂嫂有意。”凌峋玩笑似的说。
魏毅微顿,几乎有种冲动承认下来。
但还是按捺住了。
白雪柔无意,他贸然多言,只会坏了她的名声。
她毕竟才丧夫不久。
有虞家子已经让她受了不少非议。
众人说起她,总要提一句先前那位贵妃,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也只是这一顿,已经让凌峋窥见自己想知道的。
魏毅对白雪柔,果然有意。
他的心上人就是嫂嫂吗?
他们什么时候相识?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他的嫂嫂似乎有很多秘密。
她年少时,都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模样?
凌峋油然生出了卿生我未生的遗憾。
魏毅垂眸不语,不觉得凌峋真就信了。
他那样聪明,敏锐,加上自己也不是毫无破绽,只怕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不说,凌峋也没继续追问,这就是双方的默契了。
家中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外面的事情却还多着——
凌峋回长安无意张扬,但别人不是这么想的。
小皇帝亲自开口,要为他办一场庆功宴,宰相郎澄以及庆国公等一众世家宗室都开口附和。
众人都觉得大家如此盛意,凌峋应当不会拒绝,但他们料错了。
凌峋再次断然拒绝,道天下未定,他仍需努力,暂且不到庆祝的时候。
可等天下定了……
还庆祝什么?
真到那时候,众人都要恳请皇帝禅让,请他登基称帝了。
平天下的功业,他不登基谁登基,那都不叫篡位,而叫能者居之。
可不管如何,凌峋不同意,那这件事就只能作罢。
经此一事,众人再次意识到,这位继承爵位后不久就远赴战场,平定薛文贤的少年镇北王,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随和平顺,甚至远比他的父兄更为强势——
当初镇北王入京,也会给京中这些人颜面,待到凌峥,更是有意拉近关系,甚至想要和郎家联姻,可到这位凌峋,竟有些不屑一顾的架势。
“果然不好相与。”郎澄叹道。
当初镇北王入京,这位主持朝政二十余年的宰相便就是垂垂老矣的样子,如今镇北王去世,;连换两任,他依旧那么苍老,却神采内敛,眼看着还能再活个好些年。
当初郎澄便觉得凌峋是个棘手的人物,想着要与凌峥联手打压他,不想给他得势的机会。
可谁知形势乍变,凌峥死的猝不及防,凌峋顺利上位,一切都朝着郎澄不想要的方向奔去,他几次暗中出手,却都无济于事。
然后一步步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自凌峋拒绝后,众人便聚到了一起,为的就是研究往后该如何应对凌峋。
说话间,都有些怀念凌峥。
对他们而言,于行军打仗之事逊色,更喜爱算计牵制平衡等手段的凌峥毫无疑问更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而手握大军,让众人心服口服,频频打胜仗的凌峋则多了些让人讨厌的强硬。
但喜欢也好,讨厌也好,他们都动摇不了凌峋,而是要想尽办法使自己去配合对方。
镇北王府,白雪柔进来听说了不少消息,还以为要准备参加宫宴了,谁知凌峋回来却说不用。
她一时有些惊讶于他的强硬。
这是前两任镇北王都未曾有过的。
一切都不同了。
离凌峋称帝,还远吗?之前白雪柔总觉得还有很久,现在却觉得,要不了多久了。
虽然推脱了庆功宴,但年三十夜里,还是要进宫过年的。
大齐向来如此,过年的时候皇帝会宣召臣子进宫一同过年,而且还有要求仅五品及以上的臣子有此殊荣,曰与百官同乐,并且过年期间,京中宵禁也会解除。
而后大年初一,大朝会,万国来朝,举行国宴。
不过到如今,宵禁早已经名存实亡,万国来朝也早已经不存在。
唯有百官同乐还能维持。
白雪柔去岁参加过一次,今年也算驾轻就熟,早早就准备好了穿戴,当晚和邬氏已经邬三娘一起,同凌峋入宫。
而后又是热闹的一夜。
白雪柔看着高处的小皇帝,他过了年也才十一,安安静静的瞧不出性格。
不过在郎澄等世家贵族压制并且控制下,想必就算有什么脾性,也不敢表现出来。
那三个被换掉的皇帝就是前车之鉴。
十一岁,凌峋当初到她身边的时候也才是这个年龄。
而现在,白雪柔转身看向在众人围绕中的少年,黑色圆领袍上是金线暗绣的麒麟纹,举止间闪烁着低调华贵的光泽。
头戴金冠,镶嵌彩宝的蹀躞带上挂着玉佩,香囊,匕首,都是白雪柔精心为他挑选,让他本就艳丽的相貌更添卓然华彩,整个人熠熠生辉,甫一出现,便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纨绔子,占尽风流。
但没有哪个纨绔能让身为宰相的郎澄,还有庆国公等一众高官世家如此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事事以他为先,连高台上的小皇帝都冷落在一旁。
白雪柔几乎是赞叹的看着这一幕。
第39章 凌峋厌恶一切觊觎嫂嫂的……
“真是年少英才。”玉城长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边, 和她目光所落是同一处,不由感叹。
白雪柔含笑附和。
“镇北王的婚事你如何打算,过了年, 他就十七了, 寻常人家这样年岁, 也都要准备着定下婚事了。”玉城长公主漫不经心,似随口一说道。
白雪柔无奈轻笑, 抬手扶额, 掩鬓坠着的珍珠轻轻晃动,说,“可饶了我吧,最近来寻我的人,十个有十一个都在问这个。我问过他, 他说他暂时不准备成婚。”
今日过年, 她穿着米黄上襦, 下着绛紫宝相花纹襦裙, 外面是绯红大袖,臂间挽着米黄的披帛, 颈上彩宝项圈,配套的手镯,头饰,一身艳而不俗。
这样秾艳的打扮, 寻常人穿都会显得气色极好,却也是衣裳衬人, 但她的容颜太盛,雍容华美,反倒显得这一身装扮华贵非凡了。
玉城长公主这大半年来也算常常得见白雪柔, 一直都知道她貌美,从前她未怎么精心打扮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好看,如今这样盛装出席,立即更添光彩。
刚刚见了,还是不由感叹。
这镇北王府,一个白雪柔,一个镇北王,再加上上面的邬氏,都是这样的好相貌。
人人都说皇室多出美人,却也不能比拟。
“镇北王这个年纪,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说是不准备,只怕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玉城长公主是过来人,闻言了然道,“只是不知,咱们这位天纵之才的镇北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虽未直言,但话里话外都是打探,白雪柔只是微笑。
皇室垂危,生出与凌峋联姻的心思不可避免,凌峋怎么想的,白雪柔不知道,也不在意,只要他喜欢就好。
不过,那些盯着镇北王妃之位的世家贵族大概不乐意就是了。
“我也不知,喜欢什么样的人,大约只有遇见才清楚吧。公主觉得呢?”她反问。
玉城长公主想了想,却道了句不知。
白雪柔转身看向她,有些惊讶,但到底没问,她没问,玉城长公主却说了,“我与驸马是指婚,后来没多久他人就没了,我这些年养了不少面首,但到底……”
“倒是你与先镇北王,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想必深知喜爱为何,不如与我说一说?”她笑问,话一出口,才有些后悔,暗道昏了头。
凌峥都动了和郎家联姻的心思,她问白雪柔这个,不是挑事嘛。
好在白雪柔没生气,她只是有些怔,而后道,“喜爱嘛,便是那人哪里都好,不好也好。实在,不讲什么道理。”
玉城长公主听不懂。
不好就是不好,怎么会好呢?
白雪柔只是微笑。
那边说话间,就又说起了各家晚辈,尤其是女孩儿。
没几句话,白雪柔就见凌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人群,留好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油盐不进。
白雪柔仿佛能听到他们的眼神说。
“还真是不为所动。”玉城长公主看热闹似的说,转而若有所思,道,“不过,不感兴趣,也有可能是有喜欢的人了。”
白雪柔心中一动,眼睛微睁。
“你不知道。”玉城长公主一看就懂了,说着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镇北王究竟属于哪种。”
“谁知道呢。”白雪柔只是有些好奇,但总归,凌峋喜欢就好。
说话间,有宫人来禀报,说凌峋在殿外等她。
白雪柔便就和玉城长公主道别,而后往外走去,行至一半,正好遇见魏毅,互相打了个招呼。
自凌峋回长安后,这一段时日白雪柔都很少出门。
若习惯了从前见面不相识也还好,可这几个月来两人常常能遇见,能说话,再如此,难免有些煎熬。
是以,今晚一到含元殿,魏毅就开始注意白雪柔的动向,见她似要出去,便想着一起,便是得知她去见凌峋,也没改主意。
“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不如一起。”他说。
“也好。”白雪柔并未在意,魏毅好歹也是凌峋的师傅,一起走走没什么问题。
一路到了殿外,几天前的那场雪下的极大,之后这几天也断断续续一直下着,宫殿周围的雪虽然都已经清理干净,可放目望去,远处却还留着厚厚的雪。
凌峋抬眼,见到白雪柔和魏毅一起出来,心中一顿——
高大英武的男人,雍容华贵的妇人,如此走在一起,谁不说一句般配。
这一幕有些刺痛了凌峋,他原本因着等待白雪柔而生出的轻微笑意散去,遥遥和魏毅对视一眼。
魏毅抬眼,平静回看。
“嫂嫂。”对视片刻,凌峋收回视线,看向白雪柔微笑唤道。
“王爷。”白雪柔笑道,又说,“正好遇见魏将军,也想出来走走,便就一起了。”
凌峋心里有些不高兴,他更想和白雪柔单独相处,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也好,我也已经许久没跟师傅一起走走了。”
“王爷如今已经是一军之主,率镇北军屡次取得胜果,以后只会越发忙碌。”魏毅道,言语中有些恭维之意。
凌峋笑笑,说,“老师过奖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他不想就此说下去,转而看着旁边的高楼询问白雪柔,“嫂嫂,可要上去看看?”
含元殿两侧,有翔鸾和栖凤二阁,内里可登高至楼上,将宫城尽数俯览。
白雪柔看了眼,心下微动,说,“可以去吗?”
皇城重地,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有何不可?”凌峋如是道,理所当然,看不到丝毫对皇权的顾忌在意。
白雪柔笑叹,再次感受到镇北王府如今掌握的权势。
“去。”她说。
于是凌峋便带她以及魏毅上了阁楼。
虽未临绝顶,但白雪柔站在此处,看着宫人在脚下穿行,却已经有了众山小之感,仿佛天下尽在手中。
若说景致,无甚稀奇,只是高一些罢了,但加诸在其上的权势却让这里有着独一无二的魅力。
“也不知曾经那些站在这里的人,会生出什么想法?”白雪柔定了定心,轻声道。
凌峋想了想,说,“嫂嫂想知道,可以问问小皇帝。”
这是一个无须回答的问题,他们只站在这里一刻,都会生出贪念,何况那些大齐的皇帝。这座大明宫,本就是大齐开国后,倾全国之力,历经几代帝王,才得以建成。
这里,本就代表着掌控天下的无上权势。
“促狭。”白雪柔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轻声笑道。
小皇帝就是个傀儡,被世家重臣们控制在手中,问他他也不敢说实话。何况如此,难免有些羞辱的意思。
“魏将军觉得这里如何?”白雪柔却也没忘了一旁的魏毅。
他话不多,但两人在的时候却也会说些什么,如今应当是顾虑凌峋。
白雪柔却不想让他冷落,遂主动开口。
魏毅眼中不由柔和,道,“皇宫的景致,自然极好。”
凌峋心中嗤笑,魏毅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只怕心思都在嫂嫂身上。
景致好,还是眼前人好?
他心里越发的不悦。
凌峋厌恶一切觊觎嫂嫂的人。
“这大明宫,倾大齐皇室几代皇帝建成,富丽堂皇,巍峨大气,景致自然非同一般。”凌峋道,又问白雪柔,“嫂嫂可喜欢?”
白雪柔没有多想,笑道,“好看的东西,我都喜欢。”
但不是喜欢这座皇城。
嫂嫂讨厌束缚。
这是凌峋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遍。
白雪柔却又问,“王爷呢,可喜欢这里?”
同样的问话,意义却截然不同。
凌峋答得也十分自然,道,“喜欢。”
“有这里在,能为我省去很多事。”他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说。
白雪柔微怔,而后失笑。
“王爷真是,气吞山河。”她赞。
还没夺得大齐天下,就已经开始想登基称帝后皇宫的事情了。
“我只是对嫂嫂如此说,老师想必也不会在意。”凌峋并不在意,道,“到了如今这一步,若我说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怕没人会信,还要叫人说一声虚伪。”
天下之大,除了痴儿稚子,谁会信镇北王凌家对皇位无丝毫觊觎。
“王爷说的是。”白雪柔附和。
魏毅沉吟片刻后道,“天下生民苦战乱久矣,正需要王爷这样的人物。”
越是了解凌峋,就越是知道他的天资何等可怖,让无数人艳羡且望尘莫及。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乱世,就需要他这样的人。
魏毅知道世道有多艰辛,为此一度心灰意冷,甘愿做一护卫度过余生。
但现在,凌峋让他看到了新的可能,新的希望。
几人在楼上看了会儿便下去了,含元殿中热闹依旧。
白雪柔本来准备和凌峋分开,凌峋却说无事,不如一起,魏毅也默认。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些许别扭来——
她的目光在凌峋和魏毅之间转了一圈,总觉得这师徒两人之间似乎隔了点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思索,白雪柔面上说好,隐约听得有琵琶声,弹得极好,便朝着那边走去,路过诸人,尽皆退让,颔首见礼。
她也一一微笑回礼。
含元殿极大,平时不怎么开启,只在有盛大宴会的时候启用,摩肩接踵,人潮如海。
白雪柔穿过人群,见弹琵琶的是一少女,相貌娇美,有些熟悉,却又认不出来。
被琵琶声吸引过来的人不少,邬三娘就在其中,见两人过来,便就含了笑雀跃靠近,只是窥见凌峋时,多了些小心翼翼的怯意,惹人心怜。
白雪柔能感觉不少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都是一些少年郎君。
“王爷,嫂嫂。”她唤。
“三娘,这是谁家姑娘?我瞧着有些眼熟,却又认不出来。”见她过来,白雪柔便就直接询问。
邬三娘和未婚的姑娘们玩得好,自然认识,说话前下意识看了眼凌峋,正要开口,有人笑道,“是在下的堂妹,虞家五娘。”
来的是虞楷。
年节里,他没穿惯爱的白色锦衣,而是一身青色,温润如玉,他拱手见礼,道,“见过王爷,夫人,魏将军。”
“虞郎君,王爷,这是虞家三郎。”白雪柔对凌峋介绍。
他回京才几天,几乎没有外出,她想他应当是不认识的。
凌峋早在白雪柔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人是谁,经常出现在自家嫂嫂身边的虞家郎君,只有那一个。
他不动声色,以挑剔的目光看了眼虞楷,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皮相十分出众。
却也只是如此。
皮相出众者多的是,虞家人心思叵测,谁知道他追逐在自家嫂嫂身边为的是什么。
凌峋淡淡的应了一声。
第40章 凌峋又看向魏毅,问,“……
虞楷心下微动, 觉得这位王爷表现的未免太冷淡了些些。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不不,他若知道,虞家不可能现在还安然无恙, 那就是别的缘故?
他心中辗转, 将目光落在白雪柔身上。
白雪柔并未多想, 毕竟当初告诉凌峋虞家有异常的就是她自己,面上丝毫波动都没有, 只是笑道, “原来是虞家的姑娘,这琵琶弹的真好。”
“不如夫人。”虞楷笑道,“夫人之前在长公主宴上弹奏琵琶时,我有幸听过,曲声铮铮, 清脆婉转如玉珠落盘, 极美。”
说话间, 他注视着白雪柔, 让人不由想,这极美二字, 说的是曲,还是人。
“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听嫂嫂弹琵琶了。”白雪柔正要说话,就听身旁凌峋道, 颇有些怀念感叹的意味。
“虞郎君过誉了,我的琵琶也只是寻常, 最多不算难听罢了。”白雪柔先道,又对凌峋道。“今年事多,等我有心思弹了, 你又出征了。”
“现在无事了。”凌峋道。
“那等我回去有时间了就试试手。”白雪柔微笑。
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下这件事,言语中自带亲昵,虞楷心中微的失落,这几个月他自觉也算十分尽心竭力,但白雪柔却依然如故,好似丝毫看不出,听不出他表示的好感般。
可哪里会看不出呢,说到底,不过是无意罢了。
“何须回去,今夜盛宴,大家都各展身手,夫人不如一试。”他道。
白雪柔摇头,她并不喜欢众人瞩目之感,偏爱低调。
这么多的人,重臣世家,人太多了。
虞楷还要再劝,凌峋打断,道,“嫂嫂,不如去那边看看。”
白雪柔正想脱身,闻声应好,朝虞楷和没怎么插上话的邬三娘笑了笑,同凌峋离开。
凌峋引路,从容穿过虞楷身侧。
他唇角微动,想说白雪柔不爱受人瞩目,却又止住。
何必同他说这些。
果然,了解白雪柔的,只有他。
凌峋忽然有些满足之感。
邬三娘目光追寻而去,面上淡淡的失落,心中更是酸涩。
她之前还跟姑母说不肯放弃,想最后努力一把,可之后才发现,根本找不到机会。
凌峋每日只早上会同白雪柔一起跟姑母请安,之后一整天,除了去白雪柔院中,大多都留在前面院里,她连和他碰面都不能。
如何能有机会。
而偶尔见面,凌峋看她,也与草木无异。
明明她也算是个难得的美人,竟也不能让他有丝毫触动。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虞楷也在想这个,只是他从不自怨自艾,只是另想办法罢了。
目光扫过邬三娘,连停留片刻都无,他转身离开。
大齐国力衰弱,可这场年宴却极近热闹,有世家贵女抚琴,亦有将门虎子舞剑。
白雪柔同凌峋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瞧见青年矫健的身姿,眼中不免有些惊叹,却又听闻旁边的少年低语一声:
“手下败将。”
她讶然,而后失笑。
“你呀,这么多人,不要乱说。”白雪柔低语。
在府的时候没事,出了门,就是王爷了,该沉稳,该端肃,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能说这样少年争锋意气的话呢。
“实话。”凌峋还在因白雪柔眼中的欣赏而心中发酸呢,简直如喝了一缸老醋般。
或许他要警惕的不该是虞楷或者魏毅。
而是这些年轻的,英俊的少年。
虞楷在自家嫂嫂眼里心思有异,魏毅年纪太长,她都没生出过别的心思。
倒是这些少年人,她不会多想。
“我知道是实话。”白雪柔笑的更温柔了,眉眼笑意缱绻,舞剑的青年瞧见,持剑的手腕竟软了刹那。
她这会儿心情好,便也格外不吝啬夸奖,白雪柔扯开帕子轻掩唇角,免得叫人看出自己说了什么,低语道,“我家阿宝最厉害了。”
少年的心跳霎时狂乱起来。
浑身的热气烧的他嗓子都有些发干,凌峋感觉自己的脸可能红了,喉间轻咽。
“嫂嫂。”他短促的唤了声,却又顿住。
白雪柔转头看向他,凌峋强自平静道,“无事。”
白雪柔却已经瞧见他红了的脸,想要笑,却又顾忌到凌峋的面子忍住,只眼中含着笑配合着装作无事的样子哦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
这会儿看舞剑的人不少,好些人都看见凌峋脸红的样子,都有些好奇白雪柔说了什么,却也不适合去问。
只身旁的魏毅听清楚了始末,见凌峋如此,若有所思,想起了某些往事。
他的眉不由的微微皱起,心思也不由自主的沉重。
凌峋对白雪柔……
他们可是叔嫂!
若真有什么,天下人该如何看待白雪柔?
或许是他想多了。
魏毅又想,但之后一整个宴会,都不由想起那一幕。
时下郎君爱剑舞,一枝剑舞罢,又有人上去。
“伏蔚见过王爷,白夫人。”那舞剑的青年自人群中穿行而来,俊面也不知是因为刚刚的舞剑,还是别的,微微泛红,眼含亮色拱手一礼。
口称王爷,目光却全数落在白雪柔身上。
凌峋应了一声,白雪柔含笑,道,“不必多礼。你姓伏,与庆国公府是?”
“如今的庆国公是我的祖父,我的父亲行二。”眼见着她说话,伏蔚立即道。
“原来如此,你的剑舞很好。”白雪柔不吝夸赞。
“多谢夫人夸赞。”青年人血气方刚,脸立即就更红了。
伏家是大齐开国功臣,后被封国公,世袭罔替至今。
如今和郎澄一文一武,架空了皇室,是朝中重臣。
伏蔚一直暗暗恋慕白雪柔——
或者说,长安城中儿郎,好些都暗暗爱慕着这位温柔美丽的夫人,虽然不配求娶,却也忍不住妄想着能与她有一段露水情缘。
她已丧夫,寡然一身,他们应该有机会。
只是伏蔚从前不敢靠近,这次还是借着一时冲动,才壮着胆子过来。
他只是想着,刚才,白夫人冲他笑了,应该,应该也是对他有些欣赏的吧。
果然,她夸他了。
凌峋冷淡的看着,眼瞧着两人还要聊下去,他正要开口打断,就听魏毅开口,“说起来,我也有许久未舞剑了。”
白雪柔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笑道,“将军的剑舞可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既然有意,不如上去一展身手?”她说着倒真有些期待了。
魏毅本是寻了由头打断,听得白雪柔的夸赞,不由意动,微的沉吟。
三人本就是人群的焦点,只是不敢打断,见此立即上前言笑,簇拥着奉承,请魏毅一试。
这些人千般言语,都打动不了魏毅,可他只是看着白雪柔的笑眼,便就上了前。
朝人借了剑,他稍稍活动几下舒展了身手,便就开始了。
白雪柔看着,眼中渐渐有了赞叹。
曾经年少时,便是如此,少女趁着无人时,请求身边伸手高超的护卫舞剑,在旁击手赞叹。
青年蓄着一脸的大胡子,看不清样貌,但身子高大挺拔,舞剑时剑光如虹,若行云流水,可比那些花架子的贵族郎君们好看多了。
眨了眨眼,曾经的过往便和眼前的这一幕重叠在了一起。
青年已经而立,越发沉稳,不动如山,舞剑时也更多了些岁月沉淀的从容滋味。
“嫂嫂见过师傅舞剑吗?”白雪柔正看得起劲,忽然听到旁边的凌峋问,下意识嗯了一声。
“之前恰好见过无人时将军大展身手。”她补了一句算作解释,目光依旧在场中。
无人,只怕是算准了嫂嫂要去故意为之吧。
凌峋见白雪柔如此赞赏,心里越发吃味。
他没在开口,反正说了,这会儿嫂嫂也不一定有心思理会他。
一直到魏毅舞完,见白雪柔击手称赞,魏毅朝这边走来,他才道,“看师傅如此,我也心痒,嫂嫂,不若我也上去试试。”
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些跃跃欲试的期待,白雪柔收回含笑看着魏毅的目光转头看去,她还没见过凌峋舞剑呢。
“想去那就去,我还没见过你舞剑呢。”她从不扫兴,立即赞叹道。
凌峋便就去了。
比起魏毅,凌峋要略显单薄,却要更加矫健,持剑游走时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更多了些凌厉锋锐,鲜活洋溢的青春朝气。
白雪柔眼中不由赞叹。
魏毅在旁看着,原本被白雪柔含笑注视而生出的欢欣喜悦一点一点的散去,多了些沉闷。
这样年少俊美,才能出众的少年,长久的陪伴相处,真的能不为所动吗?
他忽然就生出了许多的担忧不安来。
凌峋一场剑舞,让众人都围了过来,等他收件站定,立即全是赞叹之言。
他并不在意,专注走向白雪柔,见她眼中满是簪上的笑意,立即就开心了。
“嫂嫂,我舞的如何?”
“自然是极好?”
凌峋又看向魏毅,问,“和师父相比呢?”
白雪柔未有丝毫迟疑,道,“不相伯仲。”
凌峋便就笑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和愉悦。
若再年长些,露出这个姿态难免叫人生厌,可他不过十六七,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年纪,反倒叫人觉得理所当然,只余赞叹。
便是魏毅,虽有些失落,看他如此,也生不起气来。
旁边的人立即上来奉承,凌峋掩下心中不耐,压低声音和白雪柔道,“等回去我再给嫂嫂单独舞一次。”
然后就去应付那些人了。
他虽然不喜,却也不是轻狂傲慢的人,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该如何做,心中清楚明白。
留下白雪柔和魏毅两人,总算能单独说一会儿话。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王爷其实还年少。”魏毅道。
白雪柔附和道,“是啊。过了年,也才十七。偶尔有些脾气,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她是为着刚才的事说。
魏毅摇头,说,“这有什么,王爷少年英杰,的确出众。倒是……”
他想将自己的发现说给白雪柔,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
凌峋与虞楷不同,白雪柔和他相处的时间很多,而且凌峋虽然有心思,却又未必会如何,说不得再过两年成了婚,就揭过了这件事。
那他将这件事说破,只会徒增尴尬,搅乱白雪柔的生活。
“什么?”白雪柔等他继续说下去,可他却停住了,便就主动问道。
魏毅沉吟着,道,“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