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柔微顿, 说，“好。”
她没有说别的。
这并不容易，但白雪柔相信凌峋能做到。
这些年再难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这件事她相信他也可以。
“六郎, 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那个毒, 会不会不太好？”白雪柔还记挂着这件事，又问。
“姐姐放心, 真的没事。”凌峋笑起, 因为忆起那段回忆而沉郁的心情霎时转晴，说，“我可是要陪姐姐白头偕老的，怎么肯伤害自己。”
这句话比什么安慰都有用，白雪柔一下子就放了心。
“那就好, 那就好。”她道, 想着又补充了一句, “回头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凌峋失笑, 说好。
外面还有朝臣在等凌峋，他缠着白雪柔说了几句话, 就出去了，临走前还亲了她一下。
他并不在意让人等，只是白雪柔不喜欢，之前为这事还生了气, 好几天不理他。他吃了教训，就没再这样了, 最多是磨蹭一会儿。
凌峋出去，和人说罢朝事，口中一转, 就直接说起了立凤凰儿为太子的事情。
众臣惊愕。
他们本想反驳，但话停在嘴边，没有出口。
如何反驳，若无皇帝允许，太医如何敢放出风声，他既然让朝臣知道这件事，又提起立元嘉公主为太子的事情，明显是早就有意。
而在座之人，其中三个都在去岁被皇帝指为元嘉公主的师傅，一人教武，两人教文。彼时大家只觉得皇帝宠爱这位嫡长公主，如今再看，只怕早就打定主意。
皇帝登基才三年，镇北军煞气未散，朝臣们还记得呢。
是以，最后竟都默认了，只是说，只怕朝上会有意见。
凌峋微笑，道，“想必诸卿都通情达理的人。”
若不通情达理，那就不是他的卿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众人沉默。
另一边，白雪柔自紫宸殿出，往后宫去。
说是后宫，其实大半地方都空置着，平时锁着门，只固定时间清理。
倒是甘露殿，年年修葺，富丽堂皇，如琅寰仙阙，华彩逼人。
白雪柔出了紫宸殿，本想回甘露殿，但想起刚才说起凤凰儿的事情，脚下一转，往紫宸殿东边的配殿去，凤凰儿便在此处读书。
隔扇敞开着，翰林学士正为凤凰儿读书释意，凤凰儿则穿着一身和她一般无二的襦裙，正乖乖坐在长案后听着。
她才五岁，却已经能十分坐的住，并且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而且她也学的很好，聪明又乖巧，一直很认真，并且很敏锐，常常能举一反三。
白雪柔抬手，示意宫人不要打搅，静静站在门外看着。
现在想来，一切都早有预兆，凌峋对凤凰儿的教养，从来都不止是一个公主，文治武功，他一开始就是奔着这方面去了。
倒是她，一叶障目，从来没往那边想过。
现在想想，白雪柔看着殿内的女儿，微微笑起。
她终究是开心的。
我的凤凰儿，要努力啊。你的爹爹将一条前所未有的通天大道铺在你脚下，但你也要争气才行。
白雪柔轻笑着吐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小朝会结束后，凌峋处理了奏折，午膳往后去甘露殿用膳。
紫宸殿和甘露殿只隔着一道划分内外宫的甘露门，步行也只盏茶时间，他进殿的时候，就听凤凰儿正与白雪柔说她今天学习的内容。
凤凰儿对这些很感兴趣，每弄清楚一句拗口话语的意思，还有背后隐含的寒意，以及典故，都会让她很开心。
开心了就会来跟白雪柔显摆。
白雪柔认认真真的听了，又问起前后，见凤凰儿都能答的上来，便笑着夸赞，“都对了，我家凤凰儿好棒。”
小家伙才五岁，就已经能记起这么多，岂止是优秀二字。
凤凰儿就笑了起来。
凌峋进殿，一眼就见凤凰儿穿着和白雪柔颜色相近，样式也相同的衣裳，母女两个看着几乎是一个样子，大的美丽，小的也精致漂亮。
这是他的妻女，他的笑意不由就愈发的温和。
“爹爹~”凤凰儿看见他开心的叫到。
凌峋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白雪柔看着这一幕，却不由想起凌峋之前说过的后悔的话，她难免有些介意，但终究付诸一笑。
罢了，就当没听过吧。
她早知凌峋不是表现出来这样的样子，但有什么要紧，他对她一直都是这样。
孩子……他对她好就行。
有些事太过计较，太难会弄得彼此都不开心，说不得还会让凤凰儿也知道。
难得糊涂。
正出神中，白雪柔又听凤凰儿叫娘，回神就见凌峋正一手牵着凤凰儿走向她，而后松开手，伸手揽着她的肩坐下。
凤凰儿开开心心的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她今天的开心事。
之后朝中为立元嘉公主为太子的事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但在皇帝坚持之下，还是成了。
还是那句话，天子打下的皇位，刀尖的血都还未干透，谁敢说他要把皇位传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不合适？
换句话说，这样不合适，那怎么合适，让他过继旁枝子嗣？
凌家一大家子，只皇帝的兄弟就好几人，都封了有名无实的亲王，在长安荣养着。
若要过继，人选很多，可他们不傻，更不疯。
这一套对皇位不稳的人有用，可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皇位稳固，手握兵马的皇帝。
若真敢如此，只怕长安要血流成河。
没人因为皇帝如今的温和般的内敛沉静，就忘记这位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他是生生打下的天下。
众臣到底妥协了。
只是立为太子罢了，皇帝看着还能活好多年，实在不行，以后再从太子的子嗣里面挑选就是。
方法多的是。
在各种想法和复杂的氛围中，长安上下筹备了几个月。
秋日里，元嘉公主被正式立为太子。
这一年，她五岁。
也是后来的元嘉帝。
凤凰儿直接用了父亲给与她的封号。
她没有让那些觉得女子治国会生乱的男人们如意，是史书记载的明君。
更没有让父母失望，勤政爱民，善于用人，接过了父亲未尽的事业，令治下百姓安定，国泰民安。
史称，元嘉盛世。
元武元嘉两帝，先后接力，缔造了几十年的盛世。
一同造就的，还有女官以及女子继承家业等，从元嘉帝始，大雍一朝后世还出过三位女帝，女官也能与男子在朝堂争锋，甚至出过几位女相。
甚至大雍落幕时，马背上打下天下的，还是一位女帝。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研究历史的人这对父女也颇多评说。
无他，都道元嘉帝是史上地位最稳，最幸福的太子——
不存在父母偏爱兄弟，她是父母独女。
不存在父皇猜忌，元武帝在她三十岁就退了位，带着元武皇后去行宫住着。
不存在烂摊子，元武帝传给她的是一个治理极好的国家。
古往今来，能这么幸运，这么幸福，这么顺遂的太子，也只有她一个。
而究其原因，似乎都是源自于元武帝对元武皇后的偏爱。
其实，对比元嘉帝，后世的人对元武帝后二人更好奇。
这两人之间实在有太多让人想要探究的地方，本是叔嫂，元武帝年少时还是被彼时还是嫂子的元武皇后照顾大的。后来又成亲，且终其一生，两人都恩爱无间，元武帝真正做到只她一人，再无二色。
而关于元武皇后，也引起了无数人揣测。
这位先后发现棉花和土豆多种高产作物，从大雍之后无数灾荒年间不知活了多少人的性命。
哪怕在之后的几个朝代，都会祭祀这位前朝的皇后，甚至随着时间演变，她被道教尊为了神女元后娘娘，在道观中享受的香火祭拜仅此于几位正神。
这也让她的名声一直都极广，哪怕不识字的老农都知道她。
除此之外，还有的就是关于女官的事情。
不少史学家都认为，女官崛起，乃至之后女子崛起领先世界其她国家几百年达成平权一事，皆从元武皇后而起。
这位皇后在位时就一直尤其关注女子的地位，而元武帝对她一向依从，在位时就确定了女户和女官的事情。
而在她的女儿元嘉帝继位后，更是继承了母亲的想法，一直推动女子地位的上升，也是这先后两代人的努力，奠定了后世女子地位的崛起。
从这方面看，这位皇后的眼光和看法未免太过超前，再加上一些农作物的事情，甚至有人觉得这位可能是穿越的。
当然，这只是猜测，博人一笑，事实如何，无人得知。
说不得真就像史书记载的那样，元武皇后觉得别的大陆可能有大雍没有的东西，才叫人去探索的呢。
对于后世的事情，白雪柔并不清楚。
时间回到现在。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封太子大典上，白雪柔一身盛装，和凌峋携手看着着太子冠服的凤凰儿一步步走上九重玉阶来到她们面前，接过凌峋递给她的太子册宝，不由勾起唇微微笑起。
凤凰儿抬头对两人展开笑颜，小小声叫道，“爹，娘。”
白雪柔眼神嗔怪，这样的场合，可不能淘气。旁边的礼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
凌峋弯腰，高高在上的帝王弯下身，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白雪柔看着，不由弯了眉眼，温柔笑起，也摸了摸她。
我的凤凰儿，展翅高飞吧。
史官记下了这一幕。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