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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01 挨了打还得道谢

    南雁对这些知青一向客气。

    公事公办嘛。

    他们只要认真干活, 她就不会找麻烦。

    但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态度。

    如今这要死要活的算什么?

    小李被打得耳朵里轰隆作响,脑子也懵懵一片,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您是大厂长,不凑吃喝当然不在乎, 我们呢, 我们什么都没有。”

    “家里头不受待见, 要不怎么能下乡?乡下人嫌弃我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连点农活都干不好,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你还骗我们, 现在把我们困在这里, 谁知道再过些天还会管不管我们的死活?”

    小李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看南雁, “这点困难,你说的这点困难是压死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你们?你代表了谁?这里还没落实就业的知青不止你一个, 但寻死觅活的除了你还有谁?”

    打了人南雁还觉得自己手心疼呢。

    她的一番话问的那青年哑口无声。

    其他人见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大家谁没难处?就你会哭诉委屈是吧?我难道就没委屈?我想着你们下乡辛苦把你们喊回来给你们安排工作,我落下埋怨里外不是人,当着省里和中央的面说我中饱私囊只会安排自己人, 我难道不委屈?”

    “跟着我背井离乡的小徒弟都没有工作,平日里想要攒零花钱还得去给人家干活, 她父母早些年因公殉职, 本来可以待在老家吃喝不愁等到十六七岁就去工厂接班干活,现在跟着我连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 她不委屈?”

    “就你会委屈, 就你觉得全世界都在迫害你, 觉得连乡下人都瞧不起你。是乡下人是瞧不起那些嘴上只会花花,干起活来比谁都会偷懒的懒汉。可那些真的有本事有文化的,乡下也敬重的很,你拍拍自己的良心说,一同回到沧城的知青有上千人,你竞争不过自己的老乡,又哪来的自信心觉得自己是不世出的人才,怀才不遇没能碰到一双慧眼?”

    比起方才那一巴掌,南雁的指责更是让青年说不出话来。

    是啊,化肥厂那边需要的工人数量是有限的,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半数的知青近千人落实了工作。

    你能说什么?

    那百分之五十都做不到,好意思说自己有大才?

    小李原本就红肿着的脸这下更难看了,只是捂着脸不说话。

    南雁看着那些或是面带羞愧,或是露出愤怒的知青们,她叹了一口气,“我既然麻烦地委把你们喊回来,自然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是啊小同志们,我们可以给小高同志做证明。”

    几个没离开的干校专家过来,纷纷给南雁说话,“当初小高说给我们安排工作,指一条明路,她说到就做到了。”

    有知青觉得这是在偷换概念,“干校人员恢复工作,那是中央的指示,你们迟早能回到原有的工作岗位,再说了没有她你们兴许早就回去了。”

    谁都知道,沧城这边的专家回去的有点晚,没少在化肥厂耽误时间。

    几个老同志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就不对,你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看还有多少老同志的工作没有落实。”

    那知青愣了下,“我,我哪知道外地的情况。”

    “那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老同志怼起人来半点不虚,“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但是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干校的人去化肥厂那边干活,那是有所求,小高同志答应了我们,我们就得把事情做好才能回去,这是做人的道理。”

    “倚老卖老说一句,我们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总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一些,你们这才经历多少,这就要死要活的。将来,能担负起国家的重任吗?”

    “说得好像我们能当领导人似的。”

    “能不能当那得看你们自己的能耐,小高同志没去县里头上班前,也没人觉得她一个女同志未来能指挥好几千人进行一个大厂区的建设。”

    老同志意味深长,“你们年轻人,上山下乡走一遭,不说了解民生艰苦,但也能稍稍开了眼界,懂得一些人生的道理。看看我们,就知道小高同志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不然她真要是不给你们落实工作,那还不得躲着你们走,干嘛还凑过来?“

    末了这句勾起了不少知青的回忆。

    他们下乡前后办事时,遇到那种不想给你解决的,可不就是躲着你走?

    是啊,人没有闭门不见,反倒是孤身一人来了干校这边。

    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

    瞬时间,原本因为还没能落实工作而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

    干校的那些知识分子都可以,他们怎么不行?

    他们可是听中央话的好孩子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南雁身上,恨不得能钻到她脑子里,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迟疑、恼恨、羞愧、愤怒的神色全都变成了期待,就连那小李都放下手,眼巴巴的看着南雁。

    对于知青们而言,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工作,无异于救命稻草。

    而这根稻草,如今掌握在南雁手中。

    “是有了其他工作。”

    “什么工作?”

    “不会又是挖河吧?”

    “听说肉联产要扩产,我们能去肉联厂吗?”

    “就算扩产也招不了多少人啊,而且那边扩大生产肯定是先被老员工的家人亲属给拿走岗位。”

    他们要是有这重关系,也就不用在干校这边干等着了。

    干校的几位老同志看着七嘴八舌的年轻人,忍不住的直摇头,“你们都在说什么呢,听小高同志说。”

    原本还嘈杂的大院忽然间又安静下来。

    看着比乖宝宝们还听话的知青,南雁笑了起来,“这事跟肉联厂有一点关系,但关系也没那么大。是这样的,地委这边决定要建设一个制药厂,季主任跟我说了,干校这边还有好多知青同志的工作没落实,先辛苦他们来这边进行厂区建设,等建好了就来工厂这边工作。”

    制药厂?

    去药厂工作吗?

    早前在化肥厂忙活了一场的知青们对于新的工作还有点懵。

    “制药厂这边呢,扩产和肉联厂多少有点关系,不过关系也没那么大。这次你们去制药厂工地干活,是咱们沧城地区革委会来安排的,所以其他大大小小的工作也都由地委来抓,伙食什么的我可不敢保证,有没有肉什么的得看地委这边的行动力。”

    “没肉也没啥关系,只要保证我们的工作能落实就行。”

    “落实工作是季主任还有我对你们的许诺,但你们也得拿出态度,我可不能保证百分百的落实,要是回头遇到个较真的,说你们态度有问题,那这工作落实不了也别找我。”

    “那我们认真工作,万一上面的人非说我们态度不行呢?”

    南雁闻言笑了起来,“那就去找季主任,让他给主持公道,这次是他挂帅指挥。”

    季长青到底是沧城地委一把手,是父母官。

    知青们过去这段时日多少跟这位季主任打过交道,知道还能找他主持公道,也就放下心来。

    “制药厂的建设工作大概得过上一星期才能落实,到时候会有人来做安排,你们这段时间先别着急,我去找一些关于生物制药方面的书资料过来,你们也都学习研究一下,都是知青,哪个不是有点文化的人,别回头一问三不知。”

    这末了一句又激发了一群人的好胜心。

    “放心了,不会给高厂长你丢人的。”

    “我们肯定好好钻研业务,这次再要是落实不了工作,干脆跳运河得了。”

    “可别,运河上漂着人还不够吓人的。”

    “……”

    看着一群人说说笑笑起来,南雁看向适才还寻死觅活的青年小李,“对我的安排,还算满意吗?”

    小李脸上火辣辣的,不疼,就是臊得慌。

    “那制药厂的工资要是比化肥厂的还要高,化肥厂的人会不会不乐意?”

    这个角度的挑刺是南雁所没预料到的。

    其他知青也愣了下,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南雁轻笑,“你关心的倒是挺多。”

    小李嘴还挺犟,“可要是处理不好,那肯定会引发矛盾啊。”

    “什么矛盾,要不让你们换换?看他们是要一个现在的工作,还是想要来赌一下未来?”

    一鸟在手强过十鸟在林。

    道理很简单。

    “制药厂工程建设差不多需要一年,你看他们是会选择工作一年,给自己积攒下几百块钱,还是想要每天风吹日晒的在工地干活?再说了,谁敢保证制药厂的工资就比化肥厂高?”

    工资多少并非主要问题,只要能解决他们的就业就是好事。

    困扰小李的问题实际上并不算什么问题。

    男女青年们都没放在心上,他们现在就想着准备好,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一个稳定的,明确的前程在那里,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南雁又解答了几个问题,这才要去跟干校的老同志们说话。

    往那边的会议室去之前,她忽然间又想起来什么,“那位同志。”

    回头的有一堆。

    青年们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喊得是小李。

    “刚才打了你一巴掌,也是形势所迫,要不你打回来?”

    青年浑身一哆嗦,当即觉得周围伙伴们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不善良。

    他要是打回来,自己怕不是要被打出去。

    “高厂长你也是为我好,是我犯糊涂了,多谢你点醒我。”挨了打还要跟打自己的说好话。

    但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他要是不知情识趣点,他的朋友们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高厂长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教育小李。”

    “对,往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南雁的胡萝卜很有用,吊着这些青年们往前跑,自发的学习上进。

    干校的老同志们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像极了当年他们之前的模样。

    “在这边住着还好?要不就去厂里头住着,那边也方便些。”

    老同志点头,“那等这些孩子们的工作落实吧,等那边工程开工我们就回化肥厂。”

    这话让南雁反应过来,老同志们并非对干校有什么留恋的,只是怕这些青年们做出什么糊涂事。

    倒也是用心良苦。

    “成,等仝师长回来,这工程就能上马,到时候这边就清静下来了。”

    偌大的干校空下来也不是那回事。要知道房子越是不住人,老旧的越快,尤其是这些平房,没个几年时间就会破败的不成样子。

    也是财产的损失啊。

    干校这边房子可不少,这么浪费多可惜。

    南雁寻思着回头可以去找季主任商量下,看能不能把干校改建成学校什么的,把这旧址利用起来。

    毕竟浪费可耻。

    这事也不着急,等回头先把仝远那边的工作做好再说。

    被念叨着的仝远和陶然周四的时候回到沧城。

    显然这次工作汇报还挺磋磨人,两人神色间都有些憔悴。

    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内容,甚至还包括技术。

    他们哪懂得什么技术?

    有些问题回答不了,那边又不死心。

    末了还是许副部长过来帮忙说话,把这事给了结了。

    “也不知道化工部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俩一个管工程一个管后勤,非要问我们技术的事情。”

    陶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

    南雁给她倒了杯水,“估摸着问话的同志想要卖弄下,你也别管,账目上没出问题就行。”

    “这个你放心,不过我估计你又要得罪人了。”

    “怎么了?”

    陶然轻咳了一声,“我听计委的人说,有几个化肥厂到现在已经花了这个数,结果工程还没过半呢。”

    同样的钱事情没办好,只要首都这边有关部门没藏好消息,让其他工程那边听到。

    甚至直接用沧城这边敲打其他工程项目,那这锅势必又扣在南雁头上。

    南雁笑了下,“我能干还成我的错了?真要是这么小气吧啦,我看他们的前程也就那样。”

    “话是这么说,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也要当心些才是。”陶然年长南雁许多,遇到的事情也多,在这件事上有些话语权。

    南雁点头,“我知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工作的事情,等明天我跟季主任商量,回头我俩去省里请功时争取先给你落实下来。”

    陶然显然不想再做妇联的工作,她后勤管得不错。

    实际上能在大型项目上把后勤抓好的人,安排到其他岗位也能胜任,充其量前期需要多学习一些。

    “那劳烦你了。”

    “客气,回家去休息吧。”

    南雁还有事情要做,她往地委那边打电话,约了季长青,晚上的时候一起去部队大院那边找仝远。

    季长青十分积极,他这些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仝远,知道人回来了,恨不得立即杀到人家中去。

    “人刚回来,咱们就来打扰是不是不合适?”

    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南雁迟疑了下,“那要不咱回去,明天再来?”

    她说着扭身就走,季长青连忙把人抓住,“来都来了,再走多不合适啊,对了你那个老乡小姚不是怀孕了吗?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在被服厂那边忙活呢。”

    “哟,就仝远那样儿能同意?”

    “仝师长又不是森面阎罗,为什么不同意?”南雁笑了起来,“他很尊重姚知雪,只要身体受得住,当然希望姚知雪能干出点成绩来。”

    “我养你”听着十分感动,但这种感动能持续多久呢?

    青春貌美的时候兴许还可以,可花期若是不再呢?

    负心汉的故事那可真是太多了,与其现在一世安稳未来需要忍气吞声仰人鼻息,倒不如把工作做好。

    真正的爱与尊重,并非豢养金丝雀那样将其控制为笼中鸟。

    而是有一颗体贴的心,尊重并且实际行动表现出来。

    仝远也就是看着严肃点罢了,实际上还挺尊重人。

    而且做饭、手工都非常不错。

    南雁觉得姚知雪可真是遇对人了。

    季长青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小姚眼光不错,等将来你也找个尊重你事业的男人。”他声音稍稍放低了些,“可千万别找那些惦记着你前程的人。”

    显然,季主任是知道些什么的。

    南雁笑了笑,“怎么又说起了我?”

    她正说着忽然间听到大院这边骂咧咧的声音,“让你看着妹妹,你怎么就当耳旁风,信不信你再这样,我回头一分钱的零花钱不给你。”

    太阳还没回到赤道上,但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姜玉兰变了模样。

    那个意气风发的省食品厂后勤副科长,如今泼辣地指着孩子骂咧咧。

    大院里其他人看热闹,见状也只是撇了撇嘴。

    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声呢?仗着长得好,之前欺负几个继子女老张也不管不问,现在几个孩子合起伙来欺负这个后妈,张副团长依旧不管不问。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到底有邻居看不下去劝了两句,但立马被姜玉兰怼了回去,“胡嫂子您要是看不惯,要不把孩子接您家去,让他们兄妹给您养老送终我都没意见。”

    季长青瞧着驻足的南雁,“这是你那个老乡?”

    南雁缓缓侧过头,“季主任,您咋啥消息都知道?”

    消息灵通的过分啊。

    是不是没事就在地委咬着小手帕跟人八卦?

    季长青正要解释,不曾想姜玉兰留意到这边,原本还挺直了胸膛的人,一下子就直不起腰背了。

    拎着继子的耳朵骂咧咧的回了家,摔门声恨不得能引发一场地震。

    季长青咧了咧嘴,“这脾气还挺暴。”

    他也没打算继续八卦,跟南雁去仝远家里头拜访。

    看着脖子上缠着毛线,手里头拿着筷子粗细的竹棒针的人,季长青连忙后退一步。

    “你们怎么来了?”

    仝师长去厨房里搅动炉子上的锅,登时有小米的香味飘散出来。

    看着收拾的窗明几净的房子,季长青觉得自家就是狗窝。

    目光落到沙发上的毛线团时,他胳膊上又起了鸡皮疙瘩,“仝远,你这是在做什么?”

    仝师长一心二用的给俩人倒了水,坐回去继续织毛线,一脸认真地回答季长青的问题,“给孩子织个小包被,老季你觉得这颜色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季主任:挺好,挺好。

    季主任瞳孔地震,然后回到地委跟秘书八卦,你知道吧仝远,就仝师长,他拿着一个粉色的毛线团子问我这个颜色怎么样,呜呜呜

    ◉ 102 告黑状

    颜色是不是有点过于粉.嫩?

    但季长青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 知道仝远想要得到自己的夸赞,忙点头,“挺好的, 仝远你这眼光真不错。”

    仝师长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些小得意, 仿佛在说我也觉得。

    南雁是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之前他还给姚知雪用毛线编了个搪瓷缸套。

    如果军中来一场才艺大比拼, 仝远在针线编织方面绝对能拔得头筹。

    他要是赢不了肯定有黑幕!

    季长青还真不知道, 仝远竟然还会这个。

    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想着该怎么开口说这事,就听到南雁说, “怎么不弄点羽绒来, 可以做个小点的羽绒被,暖和又轻便。”

    “小姚弄那个, 我来做点别的。”仝远脸上神色温柔,“我俩都弄一些, 这样不怕孩子回头没包被用。”

    “预产期差不多得到年底了吧,那会儿天冷,还要再做一些小棉袄什么的。”

    “到时候我去弄点新棉花来。”

    季长青看着两人俨然聊起了养孩子的话题,他觉得自己有点插不上嘴, 明明自家还有三个孩子呢,他当初也没少给孩子们换尿布。

    咋还不如小高这个从没生过的?

    一时间没插入到话题中的季长青正想着回头等姚知雪生了, 自己送什么礼物合适, 就听到南雁开口,“我问了陶然, 她说化工部那边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

    “还行吧, 估摸着是想表现一番, 技术上的问题问得多了些。”不过整体来说还能应付,陶然可能觉得麻烦,但在仝远的接受范围内。

    “那你有没有兴趣再主持个工程?”

    手中竹棒针飞舞着的人闻言手上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了眼南雁,“没听说你又有什么新动作。”

    化肥厂还没产出尿素和氨肥,高南雁压根不可能离开化肥厂。

    怎么就又有了新工程?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你自己做总指挥呢?”

    仝远看向南雁的眼神有些许的变化,很快就把目光落在了一同到来的季长青身上,“那个制药厂?”

    跟聪明人说话颇是简单,才不过三两句,仝远已经猜到了缘由。

    季长青也没想到,本该自己主导的谈话,会因为仝远在这里织毛……毛绒小包被而变了样,好在现在还能及时刹车说回到正经事上。

    “是这样的,中央已经给了批复,省里头批了款项,我这边还缺一个总指挥,要不仝远你来帮帮忙?”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总指挥,得需要统帅全局的能力,也得有这方面的经验。

    南雁肯定不能一心二用,这不合规矩。

    仝远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部队的人,又有副总指挥监管大型项目的经验。

    舍他其谁呢。

    但工程项目嘛,无疑是很操心的,如此一来肯定没办法更上心的照顾家庭。

    这也挺让人头疼的。

    三十多岁的人了,虽不是头婚,但眼前这状态对婚姻对孩子都如此投入。

    季长青还真有点担心,生怕仝远拒绝自己。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找省委请示,让省里头下命令安排仝远来当总指挥也不是行不通。

    但自家同志,好商好量的解决问题不更好吗?

    季长青想了想,“制药厂这边工程远没有化肥厂复杂,建厂的话相对简单,现在三月份开工,要是动作快的话说不定年底就能竣工,明年就可以投产了。我这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要不仝远你考虑考虑?”

    他把态度放得极低,丝毫没摆架子。

    倒是一副求人的态度。

    南雁还是挺喜欢季长青的,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缘故,这位沧城地委一把手如今可不是那个保守主义的人,倒是激进了许多。

    不对,怎么可以说近墨者黑的呢。

    分明是季主任隐藏的属性被点亮。

    仝远也察觉到这一点,他认识季长青可比南雁时间长。

    变了个人似的,这让仝远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怎么上面还弄了个花儿?”

    南雁这才留意到,仝远织的包被还用了其他颜色的毛线,看着还怪……

    心灵手巧的。

    “最近小姚喜欢吃点辣口的东西,估摸着是个女儿。”

    南雁闻言笑了起来,“说不定是将门虎女,将来跟你一样去部队呢。”

    这话让仝远笑容都变得十分明显,“那也挺好。”

    他出神地看着脖子里的毛线,“那成,我去当这个总指挥,争取年底的时候能竣工,到时候给自己放个假。”

    他很多年没休假了,家乡的亲人也不值得探望,这次想忙活完休假好好陪陪照顾小姚。

    省得她心里头没着落。

    季长青也不知道为啥南雁这一打岔,人就答应下来,不过答应下来是好事。

    简单商量了下,具体得等到明天去开会才能定下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姚知雪还没回来。

    仝远闷上炉火,去接人下班。

    离开大院时又冤家路窄的遇到了姜玉兰。

    后者连忙垂头,不敢看南雁。

    南雁也没心思跟她说什么,和季长青说着话离开这边。

    原本垂头的人远远听到那浅笑声,觉得分外刺耳。

    她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凭什么呀。

    凭什么,她高南雁就能得到人垂青,凭什么她能这么光彩夺目。

    凭什么啊。

    一种情绪在心底作祟,让姜玉兰想要将这些全都破坏掉。

    全都……

    “小姜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你男人回来了。”

    姜玉兰登时惊醒,哪还有空想南雁怎么样?

    她得回家当老妈子,不然往后日子可咋过。

    走远了的季长青还在跟南雁聊仝远织包被这事儿,“我还以为他会照顾小姚,把这事给拒了呢。”

    “那样姚知雪肯定不乐意,她现在在努力证明,不需要别人照顾,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她需要仝远的尊重,尊重她对工作的追求与努力。

    如果仝远真的为了她和孩子舍弃工作,那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季主任觉得这些年轻人可真是弯弯绕,这事咋就这么复杂呢。

    比理解上级文件还要命。

    “那你那择偶标准?”怎么就看起来不太尊重人了。

    “每个人对伴侣的要求不同,至于我嘛……”南雁笑了笑,“压根没想再找。”

    就是个挡箭牌罢了。

    谁要真想介绍,那就按照这标准来吧。

    一个不要孩子就可以将百分之九十的人拒之门外,至于男人结扎……

    大概剩下10%也要跑得远远的。

    季长青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

    他以为南雁还记挂着死去的林业。

    实际上真的是误会了。

    南雁只是舍弃了温和的选择,走向了一个极端而已。

    顶多就是用这些苛刻的条件,让自己的锋芒都看起来钝了许多。

    ……

    制药厂的建设相关很快就定了下来。

    隔着大运河和化肥厂遥遥相望。

    仝远挂帅,将干校里那些还没落实工作的知青们喊去干活。

    大概是因为之前化肥厂开工那天闹的事,这次制药厂还引来了不少群众去凑热闹。

    他们也贡献贡献,说不定能混上个工作呢?

    但这个热闹显然不好凑。

    仝远近来性格温和了些不假,但也并非天天温和。

    知道这群人什么心思,他也没太强硬。

    安排人去干最重的活,管了几天饭,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就散去了绝大多数。

    天天吃这苦头,谁稀罕啊。

    仝远也不以为意,安排着这边施工。

    也关心着隔壁化肥厂的动静。

    开工半个多月了,好像还没有看到化肥产出。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说不紧张是假的。

    可现在能做什么?他们只能等待。

    南雁倒是不着急。

    这又不是实验室,化学反应哪是这么分分钟的事情?

    这个反应时间没什么问题,而且现在设备运转也正常,南雁没什么担心的。

    只是在忙活着招呼人收拾几个新的办公室。

    等这边化肥生产出来,省里和中央肯定会派人过来,需要给他们两批人马建立专门的办公室。

    统筹化肥调度安排。

    至于沧城本地,还没这个资格。

    当然,两间办公室用不了南雁多少时间。

    她把精力放在了小化肥厂的建设上。

    化肥关系重大,粮食提产必不可缺的要素。

    一个大化肥厂解决不了太多的问题,还需要更多的小厂惠及周遭。

    就像是沧城地区,就得需要这么一个厂子啊。

    但改进生产工艺这事显然是为难南雁,她安排了下工作,出差去其他小化肥厂参观。

    当然,还是省内。

    那边化肥厂厂长姓马,听说南雁要过来有点惊。

    “她怎么来了?”

    办公室主任如实回答,“说是想过来参观一下,大概是那边还没生产出化肥,就有点着急吧。”

    大化肥厂耗资巨大,又是中央钦点,多大的阵仗啊,可偏生现在还没产出,换作其他人怕不是都要着急上火掉头发了。

    马厂长想了想,“我觉得不单是这事。”

    想要调整心情有的是办法,咋还来他们这边了?

    他有点担心,“总不能是想要把咱们这厂子给合并了吧?”

    “不可能吧。”虽说就是隔壁邻居,但也有一百多里路呢。

    这咋合并?

    而且化肥生产工艺都不一样,合并了还能统一?

    “不是说光那套设备就快五千万美元了吗?真要是给咱弄这么一套设备,咱还赚了呢。”

    办公室主任想的很好,但马厂长显然并没有被说服。

    “哪是这么简单的事啊,她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忽然间过来肯定有别的目的,等回头你去车站接她,先打听打听。”

    他不能直接迎上去,得先给自己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办公室主任姓杨,听到这话乐呵呵的答应,“成,我尽力打听。”

    就不信,还能应付不来这一个年轻女同志。

    杨主任举着牌子来接人,看到走过来的人时,心情有些忐忑,这就是高南雁?是不是太年轻了点,咋跟个娃娃似的。

    “是田城化肥厂的人是吧?我师傅马上就过来。”

    原来是那位高厂长的徒弟啊,杨主任庆幸自己没闹出笑话来。

    “高厂长身体不舒服?”

    “不是,遇到了个探亲的老爷爷,她帮忙搀扶一把。”

    段莹莹倒是想帮忙,但是被安排了别的活。

    正说话间,南雁已经扶着一位双腿都没了,依靠着拐棍行走的老人从车上下了来。

    “辛苦你了小同志,好人一生平安啊。”

    南雁笑了笑,“有接您的人吗?”

    “有的有的,你先去忙吧。”

    杨主任连忙上前,跟南雁打招呼,“高厂长是吧?我是咱们田城小化肥厂的办公室主任小杨,我们厂长今天去乡下了,走之前特意嘱咐我来接您。”

    “麻烦杨主任了,您开车过来的?”

    “对。”接人肯定要开车嘛。

    “那能不能先送这位老人家去个地方?”

    杨主任能拒绝吗?

    把老人家送到那边炼油厂的职工大院后,他们这才离开。

    杨主任瞧着闭目养神的南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听。

    倒是段莹莹笑着说,“我师父有点晕车。”

    杨主任连忙表示,“真是辛苦了。”

    “没事。”南雁是生理期作祟。

    吃了布洛芬但止不住的身体难受,再加上出门坐车,不能再遭罪。

    殊不知这态度却是让杨主任拿捏不准,也没打听出来什么。

    马厂长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从乡下考察回来的人十分热络的跟南雁寒暄。

    南雁也打起精神来闲聊,“马厂长是在乡下开辟了试验田吗?”

    “什么试验田?”马厂长一愣。

    南雁当即明白,要么是压根没去乡下,要么就是工作没到位。

    她也没戳破,笑着岔开话题,“我来是不是打扰马厂长工作了?其实就是想看看咱们小化肥厂的生产车间,学习取取经,真不用劳烦您亲自陪同。”

    马厂长也没把刚才的话当回事,“不麻烦不麻烦,我还想着有机会去沧城参观,没想到高厂长比我还耐不住性子。”

    两人往车间那边去。

    田城的小化肥厂有些年头,车间略有些老旧,便是设备都有些破旧,恨不得能藏污纳垢。

    工人们在车间里十分忙碌,这才四月初,就已经满头大汗。

    “这车间里的温度是多少?”

    “一般都三十多度。”

    南雁觉得不止这个,她进来没多大会儿就已经手心出汗了。

    小化肥厂的制造工艺的确不复杂,但是对工人的损耗或者说造成的伤害有点大。

    没有防护措施的高温车间,甚至一些生产环节也都没有安全保障。

    要不是南雁提醒,一个工人会被机器切到手。

    而且车间里她看到了好几个缺了手指的工人。

    这个年代没有安全生产的概念,但也不能这么消耗人啊。

    南雁下午就离开了田城这边,让马厂长一肚子困惑,“她来,真就是为了参观?”

    这也没回沧城,买了去安萍的车票,那边也有个小化肥厂。

    不到十天,南雁把省里的七个化肥厂参观了一遍,不是在参观就是在去参观的路上。

    回到沧城已然四月中旬。

    “你先回家睡觉,记得中午去食堂吃饭,下午要是觉得困就去睡觉,不困的话就去找佟工他们学习。”

    小徒弟应了下来,“师傅,您不睡觉?”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南雁笑了起来,“我不困,快回家去吧。”

    她这几天参观心得还挺多,需要总结成书面报告给许副部长,让这位化工部的领导来做决定。

    小化肥厂的生产规模不大,不能说是小作坊作业,但一年的化肥产量也就那么一两万吨。

    产能低下,远远不能解决化肥供应问题。

    而且工艺流程方面存在着很多问题。

    可以优化。

    除此之外涉及到的安全生产以及一些浪费、污染的问题也要解决。

    林林种种,着实需要大刀阔斧的加以改进。

    南雁将这信写好后,安排人立马去首都,将这信送到许副部长手中。

    她则是去找任雪松和佟教授开会,讨论小化肥厂生产工艺精简这一问题。

    任雪松曾经作为工程师参与过小化肥厂的建设,事实上他也考虑过工艺优化,但是提出的优化方案又被佟教授驳斥。

    讨论中会议被拉长,几个人在会议室里熬着,便是连食堂送来的饭都忘了吃。

    等着终于把这工艺给确定下来,想着回头去找一个小化肥厂来做实验,不速之客到来了——

    省里几位小化肥厂的厂长们不约而同的来到沧城。

    “说是来参观,但我怎么瞧着是来兴师问罪?”南雁的办公室主任姓吴,原先在地委的办公室工作,季长青原本有意提拔他,还没等着提拔,瞧到南雁这边缺了个办公室主任,就把他推荐了过来。

    吴主任三十多岁,说话时习惯性的往上推了推眼镜,“要不我就说您不在厂里?我先接待着?”

    他作为办公室主任,肯定要给领导着想嘛。

    你看这会议,开了两天两夜,这人脸上都挂着黑眼圈赶上大熊猫了。

    这么出去接待访客也不合适啊。

    “没事。”南雁揉了揉脸,“躲着反倒是心虚,他们现在到哪了?”

    “刚才在车站打的电话,现在来咱们厂的路上。”

    南雁笑了笑,“没搞个专列把车开到咱们厂已经是给面子了,行,既然他们来了,要不佟工、雪松咱们辛苦下?一块开个会看能不能找个厂子来给咱们做做实验?”

    两人都累得很,但听到这话跃跃欲试。

    对于工程师而言,看到自己的想法落实比什么都高兴。

    只是他俩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远道而来的小化肥厂厂长们的确是来者不善,为首的那位廖厂长刚进来就打断了南雁的寒暄,“高厂长你什么意思?您这是大厂,国家出资兴建的有底气,可再有底气也不能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吧?咱们小化肥厂产能再低,生产再不安全那也实实在在的生产了化肥,给国家做了贡献,你们这厂子听说快花了两个亿,到现在一粒化肥的影子都没见到,可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佟教授和任雪松闻言面面相觑,这还真是来找麻烦的呀。

    为啥啊。

    南雁两天两夜,确切的说是这半个月就没怎么睡好过,被这么一说脑子里也是轰隆隆的作响,她按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正想要开口,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厂长,厂长你快去看看吧。”

    吴主任见状一愣,连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是车间里出了什么事?

    “咱们的化肥,生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我弱弱说句,其实我好多方面没写,比如说之前筹备处、指挥部其实都需要党组织领导,这些写了好容易被审核我就略了。

    另外就是人物出场多,但基本上就是npc,来刷个小副本就没啦。

    沧城这边目前重要人物也就【季长青、仝远、陶然、孙国兴】,么么哒

    ◉ 103 我这是得了绝症?

    化肥不是孩子, 生不出来。

    但是可以生产出来。

    被这位廖厂长念叨着的竹篮打起了水。

    白花花的尿素圆润的好看,很快就被工人们装入袋子里,封口传送到尽头后, 送到仓库里去。

    南雁抓了一把尿素,看着那圆滚滚的小颗粒从指缝间滑落,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主任, 去给化工部打电话, 就说咱们的化肥生产出来了。”

    吴主任连忙应下。

    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几个小化肥厂厂长,又有些气恼,忍不住就呛了一句, “早知道廖厂长这么一说, 就催的这化肥生产出来,咱们或许应该早点请廖厂长过来。”

    不等这位廖厂长开口, 吴主任哼了一声去打电话。

    刚才太兴奋,光顾着往这边跑, 都没能第一时间打电话。

    不止是化工部,还要跟省委那边打电话,化肥出来了,之前厂长准备的两间办公室能派上用场, 中央、省农资化肥办事处可以开始干活了。

    吴主任小跑着往办公室那边去——

    化肥能生产出来了,真好。

    车间里很热闹。

    过去一个多月的等待, 终于迎来了这胜利时刻, 谁不高兴呢?

    可不用怕自己白忙活。

    高兴的工人又忙碌起来,车间里的机器运转, 一切都有条不紊。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人, 比如几个小化肥厂的厂长。

    “我刚才那话也不是故意咒你, 但高厂长你该给个说法,去我们厂里走一通,然后给化工部告我们的黑状,这是什么道理?咱们工厂小,不跟您这似的能生产出大化肥,但也不是吃白饭不出力。凭啥就被你背后捅刀子?”

    这不合适!

    他们又不是故意不接待,有几个还招呼了这位的食宿。

    咋就被人背刺了呢。

    仗着自己厂子大就这么欺负小厂的人,这合适吗?

    南雁刚才就想解释这事,但是因为化肥生产出来的好消息一打岔,这事情暂时搁置。

    现在的确该解释清楚,“之前化工部许副部长跟我说,大化肥厂建设耗资巨大,咱们现在支撑不起那么多,让我想想看能不能把工艺结合起来,多弄一些小化肥厂,给地方提供足够的化肥供给。”

    “这是好事啊。”马厂长嘀咕了句,“可你不该跟化工部写信告我们的状啊。”

    “我没告状。”南雁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是研究了咱们省里小化肥厂的生产现状,指出了存在的一些问题,这两天我一直在跟我们厂的两位工程师讨论,该如何改进工艺,提升小化肥厂的生产效率。”

    几个小化肥厂厂长面面相觑。

    该信她的话吗?

    她说没告状,但事实上是他们接到了电话,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些人全都……

    “高厂长,那按照您的意思,是有人扯着虎皮当大旗,在栽赃陷害你?”

    “不知道。”南雁不敢断言到底怎么回事,“不相信我的话那你们大可以问许副部长。”

    当初她跟美国那位总统说,君不密则失臣,如今倒是应验到了自己头上。

    不管是许副部长不小心泄露了信的内容,还是真的就自己那封信开了会,又被有心人曲解了意思,这才导致这几位杀过来兴师问罪。

    南雁的确是吃了个教训。

    她这几年来还都算顺利,尽管中间有小波折,但整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就因为在这件事上考虑不周全,被人冲到了家门口呢。

    当时应该想个更周全的办法,或者说去这些小化肥厂参观前,应该提前说明来意。

    现在也不是思考如果怎么样的时候,南雁看向众人,“这件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当,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态度端正,坦荡的承认了错误,倒是让兴师问罪的几个厂长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南雁嘴硬,他们自然可以借题发挥。

    但偏生人家君子坦荡荡,他们再追究反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刚才高厂长说,你们在研究改进生产工艺?”

    马厂长也没想太为难人,就顺口一提,倒是给南雁彻底解了围。

    “是,这两天南雁同志一直跟我们开会讨论工艺改进这事,现在已经敲定了一个改进方案。”任雪松也不知道这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错,但他比其他人都熟悉这几位厂长。

    毕竟参与过小化肥厂建设的人嘛。

    他一开口,马厂长原本的随口一问就有了三分相信,“已经定下来了?”

    “对,但是还需要实验一下。”

    工艺改进那肯定得落实到生产线上,沧城化肥厂又没这种小化肥生产线,所以还得指望这些厂长们配合。

    倒也不用全都配合,有一个人就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去会议室那边商量商量?”

    马厂长觉得这位任工变化还挺大,原本多安静一人啊,现在竟然会操持着组局了。

    这变化总得有个缘由吧。

    马厂长的目光落在南雁身上。

    是因为她吗?

    南雁等人刚到办公楼,吴主任就迎了过来,“许副部长说下午就过来。”

    “那成,到时候他来了咱们当面问清楚。”

    几个厂长听到这话觉得她是真有恃无恐,就不怕这位副部长回头发了火?

    哪能这么直白的质疑领导啊。

    胆子可真大。

    南雁也没管他们怎么想的,喊着任雪松和佟教授一起开会,把他们熬了两天两夜讨论出来的改进工艺一点点的掰扯清楚明白。

    听得这些厂长们有点两眼一抓瞎。

    有的是生产车间提拔上来的,大概能听得懂一些,是的只能听得懂一部分。毕竟他也不是啥岗位都做过,整套流程下来肯定有不明白的地方嘛。

    有些是一点都听不明白,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团浆糊。

    这些都是啥啊。

    他们作为厂长,管理好工厂就行了,技术上的事情不是有工程师和车间主任吗?哪用得着他们亲自动手?

    这一下子像是现了原形,让好几个人都觉得脸上挂不住。

    怎么都觉得自己这是被“反客为主”了。

    好在中午饭点到了,几个厂长们暂时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南雁私人名义,请后厨做了几个菜,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她尽地主之谊再加上给几位赔罪,饭桌上倒是格外的热络。

    任雪松见到和其他人相谈甚欢的南雁,莫名就想起了之前在巴黎,那些给了她脸色的外国人。

    即便是到最后荷兰人道歉又赔钱,也没看到南雁给他什么好脸色。

    现在可真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不过这些是自家人嘛,只要能说清楚明白,那就是可以一起干事业的。

    跟外国人还不一样。

    任雪松这番想法的确是猜中了南雁的心思。

    同胞,又是同行,而且接下来还需要一起合作,干嘛把关系搞得那么僵硬呢。

    她之前处事不当,赔礼道歉是应该的。

    只是活跃气氛可真累,早知道就不让孙国兴出差了,他才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啊。

    这午饭刚吃完没多大会儿,许副部长就过了来。

    “我还以为您得四五点钟才能过来。”

    身后秘书解释,“没坐火车。”

    虽然稳当但是不方便,还是汽车快,不到俩小时就过了来。

    化工部的大项目啊。

    有化肥产出这才算是真的成功。

    许副部长第一时间就往车间去,看着那些产出的圆滚滚的颗粒,许副部长脸上笑容都止不住的张扬起来,“好好好!”

    他重重拍了拍南雁的肩膀,“你可真是没辜负大家的希望啊!”

    只是喜极悲来,南雁被这一下给整趴下了。

    原本还高兴的许副部长慌张起来,“这是咋了?”

    陪同的吴主任连忙把人搀扶着,“估摸着是这两天开会没顾上睡觉,身体扛不住了。”

    南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晕倒了。

    等着醒来,正躺在医院里挂吊瓶呢。

    守在病床边的是段莹莹。

    看到南雁醒来,小徒弟当即开口,“师傅你饿不饿?”

    “没事。”南雁看着说着话就落泪的人,“怎么还哭了,都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哭鼻子了。总不能我得了什么绝症吧?”

    她有心调解气氛,却不想小徒弟这下直接哭出声。

    南雁也心慌了下——

    还真得绝症了?

    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啊,不应该吧。

    正惶恐着,病房里进来了人。

    查房的医生给换了针,也没说啥就出去了。

    倒是孙国兴黑着一张脸,活像是被人欠了钱。

    “咋了,谁给你气受了?”

    “还好意思说,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孙国兴气得说不出话来,扭过头去背对着人。

    南雁见状嗓子一紧,强颜欢笑道:“那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好好跟我说话,哄我开心,回头真打算让我难受着上路?”

    孙国兴听到这话气得回过头来,“知道生了病不好受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啊,你说你这身体虚的,要放战场上第一个被人打死。”

    南雁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反驳,“我本来也不是壮得像牛啊,我要是都得上战场,这国家也快完蛋了。”

    孙国兴被她气得要死,“我看你就算死了,这张嘴也都能把人气死!”

    南雁轻咳了一声,“到底啥病,跟我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有啥心理准备?打算再熬上两三天,把自己熬个油尽灯枯,年纪轻轻就去见马克思吗?”

    孙国兴没好气,“医生说要你好好休息。”

    身体太虚,还有就是熬得太狠了有点营养不良的征兆。

    “堂堂大厂的厂长,真要是营养不.良,那要传出去就是国际笑话了。”

    这要是换成个男同志,孙国兴肯定要揍人。

    但考虑到南雁都快营养不良了……

    他又唠叨起来,“你说给你介绍对象你说耽误你工作,给你找个保姆你又说用不着,能照顾好自己,你看你把自己照顾到病床上去了,这不还是耽误工作吗?”

    没得绝症啊。

    南雁就说,她一没流鼻血二没头晕呕吐三不疼,怎么可能绝症呢。

    “你也学坏了。”

    段莹莹连忙解释,“是孙伯伯说要给你点教训……”

    她被说服了,因为知道师傅住院那会儿,她吓得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好啦好啦。”南雁坐起身来,抱了抱小徒弟,“没事了,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她其实就是把人给支开,想要问工作上的事情,“许副部长走了吗?”

    “你还打算让人给你守病床吗?”孙国兴开起了嘲讽,“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南雁下意识地看手腕,哦,手表也没了。

    “马厂长他们都走了吗?我还说找许副部长问问看,到底是谁把我给出卖了。”

    自己这一倒下,还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呢。

    南雁想了想,觉得还得回去,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孙国兴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把她又给摁了回去,“地球没了你也会转,就别操心厂子里的事情了,小吴会处理。”

    说着还是把厂里的安排都说清楚了,“许副部长觉得你们提的那个工艺改进挺不错,让老佟和小任去出差忙活这个,今天上午小吴接待了中央和省里派来的专员,把他们安置在办公室那边。至于那个杀千刀的通风报信的王八蛋,你猜是谁?”

    南雁不假思索,“丁海铭。”

    “对,就是那孙子。”提到丁海铭,孙国兴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就因为在南雁没能耍到他司长的威风,就想方设法给人挖坑。

    无意中撞见许副部长跟秘书说这边小化肥厂的问题,就开始兴风作浪,挨个儿给这些厂长打电话。

    搅动人来兴师问罪。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事摆明了能说清楚啊,他难道以为那些人都是提着刀拿着抢过来,二话不说给你一枪就要了你的命吗?”

    南雁笑了起来,“他大概真觉得我想一统省里的化肥厂,压根不屑跟那几位厂长解释吧。”

    孙国兴登时无语,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这张嘴长着就是摆设?”

    什么人啊,真是脱离生产脱离群众。

    “要我说,他才应该去干校劳动学习。”

    顿了下,孙国兴又道:“哦,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被停职调查了。”

    估摸着回头连个干部都不是,想去干校都没这个资格。

    活该!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04 主心骨

    提到丁海铭从中作祟这事, 孙国兴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话是真的多。

    仿佛亲眼看到许副部长杀回首都收拾丁海铭。

    这事不用想也知道,许副部长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之前就得罪了那位黄副部长,如今又得罪了姓许的。

    除非丁海铭还有大靠山, 不然这次铁定玩完。

    这种损人的手段,小打小闹还成, 部委这级别的机关单位闹出这种事情来, 你要不着痕迹也就罢了, 偏巧又被人抓到了证据。

    传出去化工部的脸面都要丢光, 史部长在其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不处理才怪。

    这事等个结果就行,倒也不用操之过急。

    至于小化肥厂的事情,看样子自己昏睡这段时间倒是处理好了。

    南雁昏睡了一天一夜。

    傍晚的时候, 她的办公室主任来汇报工作, 顺带着带来了两位办事处的负责人。

    中央派遣过来的负责人姓焦,省委那边派过来的人姓孟, 十足的碰巧。

    焦主任十分精瘦干练,省里这位孟主任则是位女同志。

    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温柔。

    “高厂长您躺着就行, 本来不该打扰您休息的,只是来到这边不过来跟您打个招呼不合适。”

    相较于孟主任的体贴,焦主任就显得客气又生硬,“南雁同志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中央来的到底有底气, 两人称呼都不一样。

    南雁笑着解释,“没什么大事, 缺少锻炼闹了个笑话, 劳烦两位还跑一趟。”

    “您也是忙得很,这么大的工程抓起来多不容易啊, 好在现在正常运转了, 事情也就没那么多了。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千万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两位办事处的负责人很快就离开了——

    他们也不好在这里听吴主任跟南雁汇报工作啊。

    送人到医院门口,吴主任等着人真的走了这才折回去。

    “怎么样?”

    “还成,俩人都挺客气的,非要来当面道谢,说您把办事处收拾的挺好。”

    办事处的负责人的工作级别并不高,但这个位置十分的重要,毕竟牵扯到那么多化肥的去处。

    但凡有点私心,就能搞出不少事情来。

    南雁可不想自己眼皮子底下弄出幺蛾子。

    但偏巧这俩人过来的时候,自己不在厂里。

    但愿不要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你跟我说说许副部长昨天都做了什么安排。”

    南雁被一巴掌送到医院,但问题总要解决。

    许副部长连火车都不愿意等的人,自然不会再拖延时间。

    孙国兴已经简单说了些,但具体怎么样,南雁还得仔细了解下。

    “是这样的,许副部长一开始也来了医院,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听医生说您身体虚,就又特意叮嘱我们,回头在伙食上注意,给您补补身体。至于对小化肥厂的安排,许副部长亲自主持的会议,听取了任工和佟工他们和您讨论的工艺改进流程后,安排他们去田城那边,那边靠近省城,便于跟机械厂联系,添补一些器件。”

    吴主任接着又说,“后来他又问了关于部里打电话通知几位厂长的具体情况,联系部里和调查部,查了电话记录,就找到了打电话的那位丁司长。”

    现在估摸着都不能称呼丁司长了。

    “我今天上午得到的消息,化工部那边已经暂停了丁海铭的工作。”

    后续如何处理,就看许副部长的意思了。

    但根据他听到的风声,这事儿大概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

    “车间那边都还正常?”

    吴主任点头,“任工他们离开前,安排了几位工程师盯着,每个车间里都有专人随时巡检,一切都正常。”

    “嗯。”南雁微微松了口气,“这就好,回头你在公告栏张贴文件,还有跟车间主任们开会,一定要强调安全生产。”

    吴主任拿着小本本飞快的记录。

    “另外就是,记得加强工厂安全巡视。”

    这个交代让吴主任稍有些诧异,“您是担心有人会搞破坏?”

    “什么人都有,防着点总没错。”万一丁海铭那孙子觉得自己毁了他的前程,狗急跳墙怎么办?

    南雁上次做事不周全,给自己带来了小麻烦。

    前车之鉴就在前两天,哪能这么轻易忘记?

    “对了,那两个办事处调拨化肥,是不是还要在咱们这里留下底?”

    吴主任点头,“按规矩来是这样的。”

    “成,那就按规矩来,省得回头出了事不好说。”

    吴主任笔尖微微一顿,这话说的怎么像是焦孟二位可能有问题似的。

    不过他是南雁的办公室主任,自然听她安排。

    “对了还有件事,安排一下咱们青年节的活动,举办征文活动和运动,双管齐下。”

    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吴主任点头应下,“那征文主题是什么?您有什么大概的想法么?”

    “写文章赞美化肥厂?”南雁笑了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回去商量下,回头选上几个,咱们再讨论。”

    吴主任一一应下,离开这边病房后,段莹莹才抱着饭盒进了来。

    “是虾仁小馄饨,这个卤鸡腿也不错,大夫说你得多吃点有营养的。”

    只是医院食堂里的饭菜也就那样,真谈不上什么营养。

    这些还是段莹莹到医院的家属院那边,花钱让人做的呢。

    每个馄饨里都有一颗虾仁。

    卤鸡腿也味道很好。

    南雁觉得食指大动,“你跟我一块吃。”

    “我吃过了。”

    南雁信她这鬼话,“我吃不了这么多,吃不完就浪费了。”

    这小徒弟可不是大咧咧的性格,心思细腻着呢。

    自己病倒了,她可不见得能放心的吃饭。

    段莹莹低头吃着鸡腿,“师傅,你是不是要结婚了啊。”

    南雁险些被这话给呛死,“谁说的?”

    没人说,但之前总说能照顾好自己。

    结果照顾成这样,怕不是要被人念叨了。

    被人念叨的结果可不就是找个人相互扶持的人吗?

    婚姻是最好的途径。

    但段莹莹觉得,没人能配得上师傅。

    褚厂长可能勉勉强强吧,他做饭还挺好吃的,起码手艺比师傅好。

    但他不是出国在外面工作嘛。

    远水救不了近火。

    “胡思乱想什么。”南雁给了她个脑瓜崩,“没影的事儿。”

    她该加强锻炼了倒是真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没有个好身体,就算有机会也把握不住。

    段莹莹额头吃痛,但心里又有些高兴。

    师傅不找人结婚,那她还能跟着师傅住。

    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照顾好师傅。

    现在高兴不太对。

    “行啦小姑娘,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吃过亏就不会再踏进同一个陷阱,回头跟我一起锻炼身体去,瞧瞧你这小身板儿,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段莹莹很是清瘦一姑娘,抽条似的长个子没长肉。

    不够结实。

    不好。

    回头一块早起锻炼。

    正说着,又有人过来探病。

    季长青得到消息有点晚,偏生又有工作走不开,等到晚饭后才过来。

    “你也不用着急出院,好好住院养几天,听我的准没错。”

    干嘛出院啊,在医院里待得时间越长,首都那边处理丁海铭那事就越快。

    在这方面季长青经验十足。

    南雁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没想到季主任还能这么蔫坏蔫坏的。

    不过也是,她不能总被动的等结果,也得给化工部一点压力才是——

    被构陷的人忙着工作累到了医院里,而始作俑者却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合适吗?

    南雁是四月十九号下午进的医院,二十号下午醒来,原本倒是可以在二十二号出院。

    但她没着急。

    等到二十三号上午,孙国兴就兴冲冲的带来了丁海铭被处理的消息。

    “这次也是下了狠手,没再给他留什么余地。”

    丁海铭到底是化工部的司长,到了地方那也是季长青这一级别的干部。

    没有实质性的错误,但是打电话搞小动作的确不好定罪。

    偏生化工部找了个由头——

    破坏团结。

    这罪名可大可小,你丁海铭不愿意服从部委的调令,那就以“破坏团结”的名头去接受调查部的调查吧。

    三天两头的查你,又是调查部那么个敏感部门,谁能受得了?

    “那他是被下放到地方了?”

    “可不是嘛,你猜是到了哪里?”

    南雁收拾东西准备出院,“还能哪里,要么是他原本工作的地方,要么就是家乡。”

    丁海铭这人搞了个人设——大公无私不给家乡谋私利。

    如果是地方上升上去的,估计也不会给工作过的地方谋取一些优惠。

    依照他这人的脾气,甚至可能会把原本属于这地方的东西给砍掉,挪给其他地区。

    “你还真是了解他,他还真就这么干的。”

    南雁闻言一阵哭笑不得,谋私利的确不可取。

    但是你这么损人更不可取啊。

    孙国兴呵呵一笑,“化工部那边找了个由头,说是要部里援助地方建设,安排他这个司长去下面任职。”

    也没搞什么明升暗降,直接降职处理。

    从部委的司长成了地方县里的局长,而这个县正属沧城地区,堪堪是丁海铭的老家南谯县。

    这可不就是直接把人送到季长青和南雁他们手底下嘛。

    这个调动,可真是够杀人诛心的。

    南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季主任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不见得专门去收拾他。”

    只不过丢到南谯县去,只怕家乡父老乡亲的唾沫都能把化工局给淹了。

    丁司长,哦,现在是丁局长还是想法子应对人民群众的愤怒去吧。

    南雁出院。

    哪能一直在医院待着呢。

    重回工作岗位的人,先跟首都那边报了平安。

    许副部长安抚了两句,“要注意锻炼身体,另外别仗着年轻就没完没了的熬。”

    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何况南雁那小身板是破铜烂铁打的。

    挂断电话后,许副部长叹了口气。

    秘书笑着问,“这不是出院了吗?您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

    只是心情有点复杂,想着让她继续走技术路线,但纯粹的技术能走到哪里呢?

    现在人会用小心机了,他本来该高兴才是。

    但又觉得这样的南雁似乎和过去不一样了。

    不再那么纯粹。

    秘书大概猜到领导的心思,想了想这才说道:“头些年闹饥荒,老家那边填不饱肚子,整天就是吃地瓜,说是吃地瓜都吃吐了。可有的吃就已经不错了,起码你还有地瓜吃,能活下去,有多少人连口吃的都没有,压根活不下去呢。”

    对眼下的南雁而言,活下去远比单纯的活着更重要。

    不再是纯粹的技术路线又如何?只要她的心思端正,就没问题。

    再者说,她也并非一根筋的走技术路线啊,出国、牵扯到外交中,这些本身都满是政治意味。

    只不过许副部长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个技术人员罢了。

    “也罢,她能把工作做好。”

    至于用了点小心思什么的,也很正常。

    不跟丁海铭似的,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就成。

    “对了,那几个小化工厂有什么最新进展吗?”

    秘书笑了笑,“您也别太心急,那两位工程师过去才几天,哪能这么快出进度呢。”

    许副部长听到这话恍惚了下,“能不心急吗,这都四月份了,夏种前可需要不少肥料啊。”

    南雁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四月底已经过了小麦追肥的黄金期,现在这些化肥是为夏种做准备。

    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

    化肥厂这边能产出的尿素其实相当有限。

    这套年产量差不多50万吨的大化肥装置,月产量差不多在四万吨左右。

    从三月中旬开始正式投入生产,满打满算到六月中旬,刨除一个月的反应期间,实际上真正有产出的就两个月。

    两个月啊,撑死不到十万吨的尿素产量。

    其实解决不了多少问题。

    但也凭空变不出来化肥农药良种啊。

    南雁安排了这边的工作,尤其嘱咐了一句,“盯着那两位负责人,别让他们打起来。”

    吴主任听到这话目瞪口呆,“不至于吧。”

    都是体面人,哪能打起来啊。

    “人要是急了,骂娘骂祖宗那都是轻的,打起来还不是家常便饭?”

    那您知道可能打起来还出门,这合适吗?

    当然这话他也不敢问。

    南雁出门去田城那边,帮忙进行小化肥厂的工艺改进。

    她的到来无疑增加了为原本就人事简陋的项目组增加了生力军,之前一共就四个人——

    佟教授、任雪松和田城化肥厂的两个工程师。

    两位工程师一贯是修修补补,对于整个产线要大调整还有些懵。

    哪怕是得到了马厂长的指令,也有点不太敢动手脚。

    南雁的到来让这个团队增加了25%的战斗力,也总算来了个能做主的人。

    任雪松松了口气,他现在胆子大了几分,奈何厂里这俩工程师不是很配合。

    他现在是沧城化肥厂的副总工程师,能管得了自家厂里的事情,在外面却没办法拿身份压人。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

    鼓起来的勇气又都烟消云散。

    南雁就不一样了,她怕过谁?

    实在不行一通电话真的告状到化工部到省委,到时候还不是田城这边倒霉?

    “你是来帮忙的不假,但也要记得,自己手里头拿着尚方宝剑呢,怕什么?”

    佟教授瞧着任雪松被说,连忙帮忙解释,“也不是小任怕什么,就觉得你还在养病,没好意思打扰你。”

    一来是之前那几个厂长本来就兴师问罪说南雁告黑状,虽然后头解释清楚了,但这会儿自己真要是打电话到上面,反倒是又落了不是。

    二来就是担心南雁身体,就想着耐心说服田城小化肥厂的这俩工程师。

    没想到工作还没做好,南雁就杀了过来。

    “我没什么事。”南雁缓了语气,“咱们是来帮忙的,是他们求着咱们,你得有这个自信。谁要是不配合你工作,你直接找马厂长让他去处理,不然这个不配合那个作祟,这工作还用做吗?”

    “必要的时候,就得亮出你的巴掌来。”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05 生活作风问题

    胡萝卜的确好用, 但大棒也不能少。

    即便是对待自己的同事,也要讲究策略。

    任雪松觉得自己学到了,想看南雁回头怎么亮巴掌。

    刚巧小化肥厂的俩工程师过了来。

    任雪松瞪大眼睛, 想着万一真的打起来,自己应该怎么出手才是。

    正想着, 就听到南雁笑着开口, “张工、刘工是吧?中午有时间?咱们一块吃个饭?”

    任雪松:“……”所以这巴掌亮出来是为了握筷子对吧?

    请吃饭这一招他用过, 但人家饭照吃, 并不那么给你面子。

    毕竟万一真的出了问题,最后受影响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本地人?

    两个土著工程师对视一眼,没有拒绝南雁的提议。

    看看她怎么说。

    南雁还真没怎么说, 只是聊着田城的风土人情, 问了下本地有哪些好吃的菜,大有几分要一饱口福的意思。

    刘张两人有点懵, 便是任雪松也不懂。

    就单纯的请人吃饭?

    咋还看不懂了呢?

    回到暂住的招待所,任雪松还是没想明白, 问一起住的佟教授,“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你不明白,那俩人也不明白,把不准脉的话那就不敢乱来。”

    任雪松听到这话算是明白了三分, “可他们只会更保守啊。”

    一旦贯彻保守主义,最后受影响的还是他们啊。

    “你等着吧, 小高明天会有动作的。”

    这个明天只是一个略宽泛的概念, 实际上是下次碰面。

    任雪松还真好奇,他在人事关系处理上不算多好, 和八面玲珑更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倒是想知道, 南雁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与其说这是新工艺改进与原本生产线之间的技术矛盾,倒不如说是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争执。

    任雪松自然希望南雁能取得胜利,但结果究竟如何还真不是自己期待就能解决的。

    他现在就是那新下来的棉花团,蓬松松的一团能够吸收无数的水分与营养。

    而营养来的还挺快,第二天南雁来到这边临时划拨出来的车间后就发了火,“什么意思,你们这个项目组搭建没一星期也有四五天,一个零部件都没换,是觉得新工艺不行还是怎么着?马厂长呢,我倒是要问问马厂长,要真觉得我们这新工艺有问题,那就别劳烦我们特意跑这一趟,省里头想进行工艺改进的小化肥厂多得是,我们不是非得来田城坐这冷板凳。”

    昨个儿饭桌上还笑容满面的人,忽然间变成了玉面罗刹。

    刘张两人心跳入擂鼓,眼看着人真要去办公室那边找马厂长,连忙将人拦了下来。

    “高厂长,咱们有话慢慢说,马厂长去乡下那边,人不在。”

    “那就找能说上话的人出来,我倒是要问问,你们田城这是怎么回事,玩阳奉阴违这一套是吧?”

    南雁的声音高亢起来,吓得刘张两人脸色都有些泛白。

    他们还以为这位不过是上面特意打造的标杆人物罢了,就昨天饭桌上那表现,摆明了是个贪吃鬼,没什么真能耐。

    怎么就忽然间变了脸,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呢?

    佟教授指了指在那里疯狂挤眉弄眼的刘张两人,示意任雪松留意。

    “我明白了。”

    请客吃饭那是放松警惕,所以当头大棒下来时,这俩人就彻底慌乱了。

    南雁这会儿再来拿捏这两人,那就轻松多了。

    手段简单,最终结果也十分明显。

    刘张两人哪还敢像对待自己似的那般推诿,打电话的打电话,忙着交底的交底,田城小化肥厂的工艺改进终于顺利进行。

    任雪松这次是真的学到了。

    他跟着南雁遇到好几次刁难,国际法庭的法官,外国公司的老板,以及来自同胞的出工不出力。

    而每次,南雁都能很好的解决。

    针对外国人,那就打碎假象,让那些所谓的绅士、礼貌风度都去他妈的。

    对待同胞,则是双管齐下的策略,萝卜大棒都上场,再用业务能力去征服这些人。

    来到田城的第三周,任雪松觉得自己又学到了诸多人生哲学。

    他去找南雁谈人生,被南雁笑话了一番,“哪有那么复杂,业务能力其实就能说明很多问题,如果单纯的业务能力达不到目的,那么就把你的靠山拉出来。”

    任雪松可是在田城这边帮过忙出过力的人,即便现在不在省里工作,那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干嘛怕地方上的两个工程师?

    说白了就是被人拿捏住了不愿意找惹麻烦的性子。

    你不愿意找惹麻烦是好事。

    但要是遇到了这种找事的人,最后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你该多看看书,抓住最核心的问题,解决主要矛盾,分清主次轻重缓急。”

    外在因素需要考虑,但不能影响大局。

    说白了还是缺了点大局观,但凡是能够独挑大梁解决过事情,基本上这点小事就压根不是事。

    不过这也不怪他。

    “慢慢来,往后有的是机会。”

    省里头需要进行工艺改进的小化肥厂好些家呢,这边解决了还有下一家。

    多得是能练手的机会。

    南雁在田城这边待了半个月,瞧着这边迈入正轨后,她就先带着佟教授去别地,留下任雪松在这收尾。

    等到将近六月份,南雁先回沧城。

    她的确有点不放心这两个办事处,又怕她的办公室主任回头压不住两人,再闹腾出事情来。

    索性趁着农忙时节到来前,先回厂子里主持大局。

    来的还真是时候。

    焦头烂额的小吴主任看到南雁,比看到亲妈还亲切,“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怕不是就要打电话催了。”

    “怎么,还真打起来了?”

    国内第一个建成的大化肥厂,从四月份开始稳定生产,可不是会被盯着。

    省里头需要给省属的农场划拨肥料,中央这边也要给一些国营农场要化肥农资。

    谁家多一点谁家少一点的问题,轻则动嘴皮子,重则大打出手。

    这事一点不奇怪。

    没闹出人命就是好的。

    “可不是打起来了吗?那个焦主任跟孟主任他俩喝酒,喝多了也没太留意,就走错了房间……”

    南雁:“???”

    这故事走向是南雁没想到的,当这是总裁文啊。

    总裁文喝醉了酒能够刷出酒店的门锁是bug,但现在可用不着刷卡开门。

    “睡了?”

    “不知道,不过那个孟主任的男人带着孩子来看妈妈,这不就正好撞到了。”

    这下子,全乱套了。

    孟主任的男人打了焦主任。

    是真把人打成了猪头,看不出原本面目。

    “焦主任说是孟主任请他喝酒,孟主任说是他栽赃陷害,自己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请他喝酒?反正就谁都不承认。”

    吴主任原本觉得,自己顶多是为这两家争夺化肥多少而头疼。

    哪想到这事情竟是牵扯到私生活。

    可真是把他给吓傻了眼。

    亏得厂长回来的及时,不然他可真是搞不定。

    “所以这就成了悬案?”

    “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置?”厂子里倒是好说,知道这事的并不多,他三令五申下去暂时也没传播开。

    但总得处置啊。

    他现在没想出来太好的处置办法。

    南雁拿着钢笔敲了敲桌面,“那你觉得是什么个情况?”

    “我也说不好,总觉得这事也不单是喝酒这么简单的事情,但现在孟主任那边还没提要求。”

    “嗯,事情的确不简单,成了你也不用头疼,给省委还有化工部,姓焦的是化工部派过来的吧?给上面打电话,通知他们来领人就行了。”

    吴主任:“……”简单粗暴到他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选择。

    “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那你还想要多复杂?”南雁忍不住笑,“咱们就做假设,如果是焦主任邀请喝酒,他邀请一个有家室的女同志喝酒,是何居心?是不是得回去做处理?”

    “那么再想,如果是孟主任提出的邀请,她又有什么目的?”瞧着眉头几乎拧成麻花的人,南雁叹了口气,“所以啊这事麻烦着呢,咱与其这么费心吧啦的厘清这边的事情,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新来的负责人到岗时间不会太长,短时间内也不会找麻烦,咱们也能清净点。”

    至于这一通电话打过去可能会得罪焦孟两位负责人。

    那对不住了,我也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吴主任觉得自己被说服了,“还是厂长您考虑周全,我这就去打电话。”

    这事搞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也是要了命。

    现在领导说这么处理,听她的准没错。

    这边电话打过去没多久,省里和中央纷纷打电话过来,一通臭骂,骂的两位办事处负责人都睁不开眼。

    焦主任顶着一个猪头,怒气冲冲的看着南雁,到底也没说什么,收拾东西先离开了。

    至于孟主任,脸上带着些许怨怼,“高厂长您也是女同志,为什么不能为我考虑考虑?”

    “我把工作做好就行,至于为您考虑,那是您家人该做的事情,父母丈夫子女,这些身份都和我没关系,不是吗?”

    这话让孟主任脸色变的十分难看,“您怎么能这样说。”

    哪又该怎么说呢?

    如果是姓焦的做东,那你大可以拒绝。

    你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系统,他虽然来自中央,却也管不住你的升迁前程。

    何必怕他?

    甚至于你去找小吴主任,一起吃这个饭喝这个酒便是,有的是解决办法。

    但那么多选择可以做,你并没有这般选。

    还是说这并非是你在做选择,而是你提供了选择给人呢?

    南雁也不想去考虑这其中对错,不管男人女人,做出了都要承担责任。

    把责任推脱到自己身上,说自己不体贴,大可不必如此强行甩锅。

    大概是南雁这无动于衷的模样刺激到了人,孟主任冷笑一声,“您也是女人,那我希望您永远不会遇到这种不公平的事情,所有一切都顺顺利利。”

    早在你这般祝福之前,我就已经体验过了。

    所以我也努力去做一些事情,能够让女性受益。

    于公于私,我都无愧于心。

    也不怕你这“祝福”。

    南雁十分客气,“谢谢,也祝您一切顺利。”

    孟主任恼怒的离开,门外有等候多时的丈夫和小女儿。

    看到出来的妻子母亲,家中另外两人上前。

    眼神中无不透露着担忧。

    那丈夫的眼神扫到南雁这边,带着几分复杂。

    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拎着东西离开。

    负责人走了,办事处还有干事顶上。

    再说,新的负责人很快就会过来,倒也不必担心这边工作不能维持下去。

    南雁看着空出来的两间办公室,谁都有野心。

    但别在我的地盘上玩这些心术。

    她可不奉陪。

    ……

    第二天上午,新的负责人前后脚过来。

    可能是因为之前牵扯到男女生活作风问题,这次大概提前通了气,纷纷派了女同志过来。

    省里派遣过来的那位负责人姓付,不太爱说话。

    倒是中央派遣过来的这位负责人董长风,很是健谈。

    “我听说你们厂之前举办五四青年节,又是运动会又是征文比赛可热闹了,好几个获奖的文章都送到省报和人民日报刊登发表了,真厉害。”

    “高厂长,听说咱们厂的两位副总都去了小化肥厂,那边怎么样呀?要是产能得到提升,那你们可又是立下大功一件呢。”

    这人很会说话,拐着弯儿在打听。

    “是吗?这事我还真没太留意,都是我们吴主任办事妥帖,工人们也都雀跃,董主任倒是提醒了我,回头有空得好好看看这些征文。”

    青年节是在外地过的,厂子里没她也能正常生产经营。

    吴主任倒是大事一件不落的都给她做了汇报,但并不妨碍南雁这会儿敷衍人。

    她没打算跟这些办事处负责人们当好朋友,这些人能把化肥用到实处就行了,别的她还真不强求。

    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后,南雁找了个理由离开。

    留下两个新的办事处负责人一阵沉默。

    “这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刚出了那档子事,办事处的工作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谁都知道高南雁脾气大不好惹,看着不满意就跟中央往省里告状,来这边怕不是得伺候这位姑奶奶。

    没几个乐意来这工作的。

    但干好了这边的工作,兴许还能再被提拔提拔。

    别人怎么想的董长风不知道,反正她有心再往上走走。

    “但愿别为难咱。”

    付主任没说话,只是含蓄的笑了笑。

    和董长风追求事业进步不同,小孟刚在这里闹了个难堪回去,她过来那纯粹是被迫接手烂摊子。

    都说省里的刘主任不太待见这位高厂长,她也没弄清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本身也不太熟悉的人,自然也没聊那么多有的没的。

    但董长风主动请缨来这边工作,心态上就更为积极一些,第二天就想着去车间那边熟悉一下作业。

    虽然她跟技术岗有很大的出入,但多了解一点总归是好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化肥厂的车间好几十个,自己要从哪边开始了解呢?

    董长风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找个化肥厂的人帮忙,这边就有人匆忙跑过来。

    有人上门拜访。

    还是一个董长风都有些熟悉的名字。

    丁海铭来了。

    丁局长带着南谯县革委会的工作安排来了,要给南谯县要五千吨尿素。

    董长风听到这话眼皮子直抽抽,五千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化肥厂三天的生产量。

    但凭啥给你呀。

    这个丁海铭,听说之前就给高南雁挖坑,现在咋好意思过来的?

    别说董长风心里头犯嘀咕,便是其他人听到这事也觉得离谱,丁海铭怎么还有脸来?

    便是正在那边整理材料的孙国兴都巴巴的跑过来,“要不给季长青打个电话?”

    南雁又不是直属上司,不方便管。

    让季长青来,有气出气还能解决问题。

    一举两得!

    南雁笑了起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他是司长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成局长了,我有必要害怕吗?”

    她倒是要看看,丁海铭能说出什么花来。

    “去请他进来吧。”

    丁海铭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坦,就随便让个办公室的干事过来,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也只能忍一忍。

    “局长您也别太担心,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这化肥要到手。”

    身后的聒噪让丁海铭不胜其烦,他到底是耐着性子没发脾气,“最好是这样。”

    “那肯定的,我哪能糊弄您呀。”

    说话的人三十多岁小四十岁模样,一脸赔笑的跟在丁海铭身后。

    吴主任远远瞧着人过来,好奇这位身边怎么跟了这么个人。

    却不想这男人比丁海铭还直接,看到南雁噌的上前一步,“你就是高南雁,知道我是谁吗?”

    别说,还真把南雁给问住了——

    她还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啊

    哈哈哈哈哈,大胆想象

    ◉ 106 人命官司

    吴主任察言观色, 打算要把这人赶走。

    不是什么领导,就算市级领导来到化肥厂,自己接待也绰绰有余。

    倒还轮不到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人来这里装样儿。

    再说了省里来的领导, 也不会这么直呼其名。

    这人又是哪根葱。

    吴主任一个眼神,当即有干事上前挡住了那男人的去路。

    “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是她哥。”

    南雁闻言嘴角直抽抽, 她倒是真有个亲哥, 但高东升还在老家猫着呢。

    这年头想出远门可不容易, 没有公社大队开的介绍信,他总不能靠一双腿走上百里路吧?

    有这能耐的话,南雁倒是能高看他一眼。

    再说了亲哥长啥样她还能不知道?

    吴主任见状, 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丁海铭, “丁局长,这是怎么回事?您这是带来了哪位神仙, 怎么还乱认亲。”

    丁海铭也没想到会这样,这混账东西跟自己再三保证, 说他跟高南雁是亲戚,到了这边肯定能把这五千吨化肥的指标拿到。

    谁知道高南雁直接来了个六亲不认!

    丁海铭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

    他在化工部的时候,怎么会受这种鸟气?

    “潘建华,这到底怎么回事!”

    县官不如现管, 在南谯县化工局上班的潘建华听到这话,连忙解释, “我没撒谎, 高南雁你不能当了大厂长就六亲不认啊,我是你大表哥。”

    “我娘家母亲姓胡, 有两个阿姨一个早逝一个生了三个女儿, 哪来的什么表哥?再说了, 化肥厂不是我家私产,别说表哥,就算是我亲爹妈来了,也没用!”

    潘建华听到这话倒也不慌,“你爸妈又没给你铺路当厂长。”

    南雁冷笑一声,“怎么,我还靠了你爹妈不成?”

    丁海铭眉头直皱,这都是在胡说什么!

    潘建华却没听出这浓浓的嘲讽,“我妈死的早,帮不了你。可咱做人不能忘本啊,我妈是林广金,林业他大姑,林业是谁,你不就是靠林业那条命换来了这锦绣前程,你总不能连林家人都不认了吧?”

    南雁脸上神色凝重几分,看着潘建华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吴主任见状,眼底神色也变了几番。

    都知道这位高厂长年纪轻轻就做出了成绩,以至于大家都差不多忘了,这位还是烈属出身。

    但作为办公室主任的吴孝钢记得十分清楚。

    虽说南雁是外地人,但有些事情想要打听倒也不难。

    比如说厂长跟娘家关系破裂,再比如说她一直跟婆家关系很要好。

    要真是婆家那边的亲戚,还真不好弄。

    潘建华这么一说,倒是把那俩干事都唬住了。

    不自觉地松开手,由着这人活动肩周的得意,“做人不能没良心,要是没林业能有你今天?你说对吧?高、厂、长。”

    潘建华看着这个青春正值芳华的表弟媳,觉得她身上没什么女人味。

    明明正年轻,结果把自己收拾的特别板正,一眼挑不出错来,却也没了半点女人该有的温温柔柔,反倒是格外的严肃,想吓唬谁呢?

    女人顶破天也就能做出那点事来,还是回家洗衣服做饭看孩子更重要。

    轻佻的目光落在身上,南雁瞥了一眼,“我能有今天,是组织信任我,我努力工作换来的。不用靠谁,也没想着要谁给我当靠山。”

    她忽的话锋一转,“看来丁局长这是有备而来,专门带人来砸我的场子?”

    丁海铭不喜欢南雁,冠冕堂皇的话嘴上说的好听罢了,脾气更是跟粪坑里的臭石头一般无二,不过是比他们更走运,得到了大领导的青睐。

    如果自己有这机会,肯定不会比她差!

    尤其是现在,明明没自己高的一个女同志,竟像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自己。

    丁海铭很讨厌这种感觉,“我没这个意思。”

    “那这是什么意思?这位难道丁局长不认识?”

    有干事当即代替丁海铭回答,“认识,他跟着丁局长一块进来的,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

    南雁点头,“丁局长还有什么想说的?”

    看着领导被南雁一再逼问,潘建华出来救驾,“我说高厂长,咱自家人面前犯不着这样摆谱……”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吴孝钢你干什么的,什么人都往厂里放,当化肥厂的办公楼是唱戏的堂子吗?”

    背了锅的吴主任连忙喊人把潘建华给架出去,后者哪肯答应啊。

    他还没能帮丁局长完成上级指标,搞不定这事谁给他升官啊。

    挣脱抓他的人,径直往南雁面前冲,“高南雁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回头把你那点破事全都给你宣扬出去?”

    别说办公室里的人了,就连跟过来瞧热闹的董长风听到这话都傻了眼。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阴私谁没有啊,但私底下讨论就成了,扯到台面上的真没几个。

    真闹起来不好收场。

    别的不说,这位前丁司长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过来,难道就没提前做点功课吗?

    董长风正想着,就听到南雁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看,我有哪些破事,让我也听听热闹。”

    她这话一说,董长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是大领导看好的年轻干部,真要是破事一堆,只怕早就被人拽下去了。

    还用得着等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卖弄?

    人都不认识你,这亲戚能有多亲?

    再说了,天底下的烈属几万还是有的,能做出成绩的又有几个?

    人家怎么看都算是极为出类拔萃的那个,经得起考验又有本事,怕你说三道四?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真金不怕火炼。

    南雁无所畏惧,甚至还挑衅的看着丁海铭,“丁局长可真是跟我有仇啊。”

    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丁海铭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这五千吨化肥的指标是完不成了。

    完蛋了。

    这下是彻底玩完了。

    “你少拿丁局长说事,你信不信我把我二舅他喊来收拾你?”

    “你不说这事我还忘了,当初广金大姑死的不明不白,林业他爸找你爹算账,结果三叔拿了你爹的钱从中作梗,后来你们搬家不知去向这事也就没了下文。这下倒好,你送上门来我正好喊爸妈过来,问问看当年广金大姑到底咋没的。”

    潘建华听到这话神色有点不自然,“你,你少拿十几年前的旧事来吓唬人。”

    南雁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往公社那边拨,“谁稀罕吓唬你呀,讨个说法罢了,这事二老一直记挂着呢,不查个清楚明白,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她等着那边接电话之际,回头看了眼潘建华,“还是说你做儿子的不孝顺,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家亲娘的事情?”

    林业的大姑远嫁,大概是六零年左右忽然间急病没了,南雁倒是记得林蓉跟自己说过这事,说大姑死的不明不白,大姑父还拿大表哥的婚事做借口,说再折腾下去影响儿子结婚。

    关键是林广粮林广田给劝了回去。

    就林广粮那没理也得强行占三分的人,没拿好处能当这不图回报的好人?

    这事透着猫腻呢。

    瞧潘建华这模样,怕不是他也牵扯其中。

    正好,让林广田了结这桩心事。

    潘建华慌了,“这都农忙了,你让二舅过来,是何居心,想要他逃避劳动没工分,将来饿死是吧?”

    他要上前,被人敢抓住,两条臂膀都锁在背后。

    要是再乱动弹,一准的让他趴在地上啃泥巴。

    “来不来他说了算,我就给家里打个电话罢了。”

    电话很快就被赵留真接了去,这位红武公社的妇女主任声音响亮,“南雁真的是你啊,你这个大忙人还想起来给我们打电话?咋啦是不是出啥事了。”

    南雁也没再寒暄,“是有点事,这边遇到了林业大姑家的那位表哥,现在就在我们厂子里呢,赵主任你要不跟我爸妈说声,看他们要不要过来看看外甥。”

    赵留真倒是对林广金的事情略有耳闻,甚至还因为这担心过公社里其他远嫁的闺女——

    你说这远嫁了,娘家人都没得到信呢你人就没了,想要去给你撑腰都来不及。

    南雁这话就那么几句,但赵留真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味道——

    林广金的儿子咋就到南雁的厂子里去了?

    这肯定是打秋风去了。

    她找到刘焕金这么一分析,刘焕金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广田就说大姐死的有蹊跷,现在他竟然还有脸去找南雁麻烦,主任我也不去回电话了,你就跟南雁说我安排下手头的工作,马上就去。”

    在红武被服厂工作的刘焕金,最是清楚那些沾亲带故的人来“打秋风”多烦人。

    被服厂扩产后差不多五百多员工,还有各种走后门,想要塞人过来的,何况是那上千人的国营大工厂。

    刚巧张桂花去广州那边参加广交会已经回来多时,听说了这事后想了下,“要不让建国跟你们一块去?”

    “成,有个壮劳力咱底气足。”

    刘焕金何尝不知道,林广金死了都十多年了,骨头怕不是都化成了灰。

    但死人也要一个公道。

    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得给死去的人讨个说法!

    这边忙活着去找人。

    那边丁海铭看着挂断电话的南雁,他已然汗流浃背。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句话“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这可不就是一个压根拿她没辙的人。

    “丁局长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我明白,但也不能什么话都相信啊。”南雁唉声叹气,“不过可真是多亏了丁局长,起码能让我公婆有机会了结心愿。”

    丁海铭可不觉得南雁的感谢会拿出什么实际行动来。

    她不把自己踩到泥坑里,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公归公私事是私事,丁局长您好歹也是当过部委司长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些化肥谁来管吧?别看我是个厂长风光无限,实际上往哪送送多少我也是做不了主。喏,办事处的董主任不是在那里么,她能给我证明。”

    看热闹的董长风没想到自己早就被注意到了,也不能假装不存在,“我就是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这西洋景似的。”

    “让董主任看热闹了。”南雁笑呵呵了一句,“要不我做东请丁局长吃饭,董主任方便作陪吗?”

    董长风善于把握机会,“当然,我正好还有事情想要请教高厂长。”

    但丁海铭哪有这个心情?

    扭身就离开了这边,都没说一声。

    南雁见状面露错愕,“丁局长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被你阴阳怪气走了呗。

    董长风呵呵一笑,“大概是觉得丢人吧。”

    送上门来被人羞辱,好歹曾经是司长级别的干部,哪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呢。

    可这算什么?

    完不成县里交代的指标,这个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前程是甭指望了,往后南谯县有什么好处也甭想着捞到一分一毫。

    对丁海铭这种有政治抱负的人,噩梦般的未来也不过刚开始。

    不过怪谁呢?

    自己手伸太长,偏生遇到不买账的。

    明明有求于人,结果还来砸场子。

    真是在上面待久了,不知道民生艰苦啊。

    这不活该嘛。

    来讨化肥的丁局长走了,这饭局自然就没了下落。

    至于潘建华……

    “你这是非法拘禁,你最好快放了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雁可没有知法犯法的打算,“你说什么呢,只不过化肥厂是国家重要财产,你贸贸然闯进来不合适,总得让派出所调查调查吧?”

    陈年旧案想要破解那可真是太难了,不过扣留潘建华的理由总是有的。

    等到林广田刘焕金两口子过来,这人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前提是,真没做什么亏心事。

    潘建华没想到她是一点都不怕,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是个女人吗?”

    派出所的人刚巧过来,听到这话脸一黑。

    这是什么屁话。

    擅闯化肥厂不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派出所可得好好查查,看这人到底什么多大的本事。

    潘建华看到穿制服的人终于意识到什么,神色也慌张起来。

    但压根没用。

    倒是派出所这边留下所长跟南雁闲聊,“高厂长您放心,咱们这边肯定会加强巡逻,保护人民和人民的财产。”

    南雁表示感谢,说起了当初林广金忽然间病死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清楚,就听家里小妹说了一句,我爸妈现在已经坐上车赶过来,还得麻烦刘所长您这边回头帮忙问问看。”

    原来还牵扯到一桩人命官司,刘所长连忙应下,“您放心,有啥说啥,咱到时候一定问清楚!”

    十多年前的事情,想要查清楚并不容易。

    但有派出所的威压在,倒是更容易接近真相。

    “能问清楚最好,不过也别屈打成招。”

    刘所长很快明白过来,人并不想给自己留下这么个“污点”。

    找理由扣押潘建华是一回事,能做的光明正大没什么痕迹。

    但屈打成招就不一样了。

    “明白明白。”刘所长又是闲聊了两句这才离开。

    路上碰到正在这里上班的外甥,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活,别偷懒。”

    他原本在别处,派出所里的老资历,这不是原本的北郊建厂,这边修了路也建了个新派出所,这才姓氏后面挂了所长这么个头衔。

    至于他这大外甥,能从乡下回来也是靠这化肥厂。

    舅甥俩可得知足。

    不能偷懒!

    南雁站在窗边看着说话的舅甥俩,好一会儿这才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那列车时刻表研究。

    从陵县到沧城,最迟明天下午能到。

    肯定要在这边住一宿。

    住家里还是安排在招待所?

    安排在外面不免显得不亲近,但住在家里又有些挤得慌。

    不算多大的事,偏生她这会儿挺闲得慌,还真考虑了好一会儿。

    两手准备吧,反正厂里的招待所也空着呢。

    董长风过来的时候,南雁正在看书。

    这位中央派遣的负责人,瞥了眼那书的名字,好像是机械类的书籍,但自动化是什么她不太懂。

    难不成东西放上去,不用人就能生产出来?

    “是这样的,我跟小付商量了下,这是我们两边拿出的计划安排,南雁同志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

    农资化肥办事处的决定是跟背后的省委、计委交差,还真和南雁没啥关系。

    她这个厂长如果整天待在工厂里,实际上也真没啥大事要做。

    除非生产线出了问题,她作为总工去处理麻烦。

    南雁习惯给自己找事情做,这会儿正看书,研究自动化机床。

    董长风递过来的文件让南雁错愕了下,倒也没拒绝。

    “坐。”

    她研究着这些物资分配。

    化肥厂的产量是固定的,之前两位办事处负责人显然没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背后可能有省委和计委斗法。

    这次倒是和谐多了。

    三七分,省委这边三,中央这边拿走七成。

    但这个三七分,是日产一千五百吨基础上的三七分。

    倒是给化肥厂这边留下了一点“余粮”。

    厂里头还能倒卖化肥吗?

    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影响的还是南雁的前程。

    她自然不会冒这个风险。

    董长风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口解释,“化肥厂建设在沧城,总也得造福沧城的群众才是。”

    剩下那不到一百吨化肥,是留给沧城地区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07 对烈属耍流氓

    化肥厂在沧城落地, 带动当地的就业和一些小经济。

    但这些多是惠及城市。

    也要为农业生产考虑。

    不管是董长风还是省委派遣来的小付主任,都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只有日产量的一个零头。

    算是卖了沧城地区的人情。

    难怪还要来找她特意说这事呢。

    南雁还真没想那么多,“那回头季主任得请您和付主任吃饭, 不然我都不答应。”

    董长风笑着应下,“早就听说季主任的名字, 要有这个机会我一定到。”

    她笑呵呵的和南雁闲聊了几句, 离开这边办公室时, 多少松了口气。

    总算是搭上话了。

    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至于那七成化肥怎么往外派送, 那她要做的可就多了。

    南雁这边打电话给季长青说了这事。

    “这个专员,还挺有心。”季长青感慨了一句,“和她处好关系也不错, 会办事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升上去了, 到时候要是在计委担当要职,指不定你哪天还要跟她打交道呢。”

    关系好不见得特别有用, 但关系差坑你没商量。

    这边有个坑那边有个洼的,人家提醒一句就能让你少走弯路, 不提醒那也不怪人啊。

    南雁当然晓得其中道理,不过太过热络也不好,可能会有贿赂的嫌疑。

    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好。

    不需要太热络,也别为难人。

    客客气气把工作处理好, 彼此都好交差。

    季长青不知道南雁具体怎么想的,听说了化肥厂发生的事就顺口问了句, “丁海铭没为难你吧?”

    “他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咱不说结党营私拉山头, 但他混到这地步没人给他说句话,还真值得反思。”

    提拔他的领导, 曾经的同事, 一个帮忙的都没有。

    都不用他们来踩一脚, 丁海铭自己就能把自己埋坑里。

    “我其实挺好奇的,他都不调查一下就带着人来找我要指标,之前到底怎么当了这个司长的?”

    季长青嗤笑一声,“不需要大本事,但别惹事就行。”

    翻天覆地的本事倒也不用,只需要本本分分的做事。

    “他也是运气好,被推荐到了部委工作,到了那边没出岔子。再说了,部委出来的人,地方上不都得供着?”

    南雁意识到自己与季长青的想法有相悖之处。

    地方上是现管,但部委这边到底属于首都属于中央,在统筹经济时代话语权很大的。

    和后来市场经济还不一样。

    “地方上谁不给他们面子?咱们季主任就不这样。”

    季长青听到这话老脸一红,“得了,他那是无理要求,真听他安排,我这工作也干到头了。”

    他又不是傻子,敢说那话那也是有所考量。

    “不过你那个表哥咋回事?”

    “没什么,就牵扯到一桩陈年旧事,等家里人过来就知道了。”

    季长青也没再问,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南雁不想说那就算了,也不能强迫人啊。

    刘焕金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沧城这边。

    正好遇到了去火车站送姚知雪出差的仝远。

    姚知雪看到老熟人十分激动,让仝远送人去化肥厂。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林建国,遇到仝远这么个不苟言笑的有点不敢说话。

    倒是刘焕金稳定发挥,“小姚比之前更好看了,现在瞧着刚显怀,四个月了?”

    “刚四个月。”

    提到妻子孩子仝远神色温柔了几分。

    刘焕金笑了起来,“那还行,看她比在陵县那会儿开朗多了,当初没少往我们公社跑,帮我们捯饬养鸭场和被服厂的事情,等回头我弄点新棉花,给孩子弄几身棉衣棉裤。对了,我们那日化厂的尿裤也挺好,回头我去弄点给你们寄过来。”

    那些都是出口创汇的产品,老赚钱了。

    仝远笑着应了下来,“那真是麻烦您了。”

    “客气啥。”刘焕金也忘了问,这边兴不兴百家衣。

    小姚跟娘家那边闹翻了,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通知娘家,估摸着也不会有人给弄。

    等回头让南雁问问,冒冒失的问这位仝师长,也不合适。

    她问起了南雁的事情,“这孩子只报喜不报忧,之前林蓉过来住了几天,我也没能从那丫头嘴里问出什么,仝师长您跟我透个底,她没受什么委屈吧?”

    仝远想了想,“没有,南雁同志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您不用担心这个。”

    让她为难的事情基本上都被解决了,人也被解决了。

    她倒是给了其他不少人难受,比如那位丁司长。

    再比如之前被唤回去的两位办事处专员,哦,还有小张两口子。

    刘焕金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那就好,她一个女同志家,孤身在外的我担心却也没法子,真是多亏了你们照顾。”

    “也没有,同志之间相互帮扶是应该的。”确切来说,南雁照顾人更多一些。

    要不是她分.身乏术,怕不是就要方方面面的开展工作了。

    仝远半点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车子很快就到了化肥厂。

    跟传达室的人一说,没多大会儿南雁就骑着自行车过了来。

    厂区很大,从办公楼到这边大门,得走十多分钟。

    刘焕金看着骑车而来的人,情绪难以自控地落了泪。

    南雁停下车子,“怎么还哭了?仝师长你可别误会,我没欺负人。”

    仝远笑了笑,“那你们说话,我先回去了。”

    他还要回制药厂工地忙活。

    南雁上前跟人说了两句,这才接人往招待所去。

    林建国一起过来了,那就住招待所好了。

    家里头还得打地铺,哪有招待所休息着舒坦?

    刘焕金是一肚子的话,问东问西又怕耽误南雁工作,“要不你先去忙,我们这不着急。”

    “没事妈,我安排好了。”南雁拍了拍刘焕金的手背,看向一直欲言又止,不太敢打断媳妇话的林广田,“爸,我不太认识大姑家那边的人,但他说自己叫潘建华,是广金大姑的儿子,我想着林蓉跟我说过的事,就喊你们过来一趟。”

    林广田没想到还能再遇到潘家人,“就是他,是大姐家的儿子。”

    倒是林建国这两年见识不少,觉得潘建华这个表哥找上门来很古怪,“咱们跟潘家差不多六零年就断了来往,这都快十五年了,他咋好端端来找你了?”

    “来讨化肥的。”

    林建国心中猜测落实,刚想要问,被刘焕金抢了先,“甭给他,你没给他吧?”

    “没有,国家的东西我说了不算。”

    刘焕金连连点头,“就是,这是盗窃国家财产,是犯法的,咱不能知法犯法。”

    南雁安顿人休息了下,中午先去食堂那边吃了饭,下午这才去派出所。

    派出所的刘所长总算迎来了人,一阵寒暄后说起了这两天调查的事情。

    “他死活不认,说他妈就是病死的,当时自己还年轻啥都不懂,要真想知道得了啥病,那就去找他爸问。”

    “潘添财人呢?”

    刘所长摊手,“跟那边问了下,前两年死了。”

    显然,没办法审一个死人。

    林广田气得浑身哆嗦,“我,我能见见那王八犊子吗?”

    刘所长安排人见面。

    林建国跟着进去,倒是刘焕金没去。

    “你大姑是个命苦的,当初就劝她跟你大姑父离婚,但是她不舍得孩子,还说公社里帮忙教育了姓潘的那混账。”

    谁知道再收到林广金的消息,就天人永隔了呢。

    “你要是将来结了婚,他要欺负你,你就跟家里打电话,咱不跟他过了。”

    刘所长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这还没结婚呢就这么说?不合适吧。

    不过这还真跟听到的消息差不多,说是婆媳跟亲母女似的。

    人与人的缘分啊,还真奇怪。

    南雁知道刘焕金这会儿情绪上来了,应了她的话安慰着。

    那边打了起来。

    “二舅你别打了,真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派出所的民警连忙去劝阻。

    潘建华安全后,拉着民警的手指着自己的脸,“都给我打破了,在派出所打人啊,哪有这样的,我告他们!”

    林建国听到这话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混账东西,大姑要是知道自己当年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行了,别打了。”

    刘焕金怕再把林建国折进去。

    她这一出声让潘建华意识到,南雁竟然也在。

    竟然狮子大开口,“要我不追究也行,那你把那五千吨化肥的指标落实了。”

    五千吨化肥。

    别说南雁,就是派出所其他民警听到这话都傻了眼。

    然后乐呵起来。

    刘所长被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想啥呢?要想验伤咱去医院,回头陪你医药费和误工费,不超过十块钱。”

    十块钱就能解决的事情,竟然开口就要五千吨化肥,疯了吧?

    潘建华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凭啥呀,他把我打得浑身都难受,我觉得我快不成了。”

    叽叽歪歪的叫起来,一副流.氓姿态。

    林建国见状拳头都硬了。

    民警连忙拉住人。

    不能再打了,真打死了那就得赔命啊。

    不值得,为这么个流.氓把自己搭进去,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南雁看着那不要脸的东西,上前一步,“哪里不舒服?”

    潘建华看着问自己话的人,笑眯眯道:“是林业他媳妇呀,我哪里都不舒服,要不你给我揉揉?”

    南雁听到这话一巴掌扇了过去,“刘所长,这人对烈属耍流.氓,您按照规矩处理就行,我们不和解。”

    刘所长听到这话连连应下。

    潘建华见状慌了,“你们,你们这是栽赃陷害,我没有!”

    “得了吧,大家都看见了,谁栽赃陷害你了?”

    连几个民警都没好气,这就是个流氓,处理了那也是为民除害!

    派出所里这会儿可不止这些警察,还有好几个来调解的群众。

    瞧热闹呢,瞧到这一出出的也觉得长了见识。

    调.戏烈属,而且这烈属还是个大有来头的干部,这可真是狗胆包天。

    刘所长处理的快,联系潘建华的媳妇,那边倒是直接,“还有十块钱的赔偿?”

    “对,之前挨了打。”

    “哦,那你把钱给我寄过来,人我就不管了,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死了最好。”

    刘所长:“……”这可真是失道寡助。

    自家媳妇都这态度,可见平日里这个潘建华有多天.怒人怨。

    那正好,往重里处理就是。

    原本要被放了的潘建华又被收押起来,他呼天抢地的怒骂,听得其他人都烦了,揍了一顿把人打得哑巴了这才觉得没那么聒噪。

    至于南雁,早已经带着刘焕金他们离开,回到化肥厂那边。

    “这事沧城这边会处理,爸妈你们不用担心。”

    虽然那陈年旧事找不到真相,但潘建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也算是有了始终。

    南雁看向林建国,“你也是结婚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能那么冲动?没想过万一真的把自己折进去,媳妇孩子怎么办?”

    原本还温声细语的人忽然间怒目金刚一般,林建国挠头竭力给自己辩解,“他就不是个东西。”

    “他的确有问题,但这不是你动手的理由。为了一个渣滓把自己搭进去那才是最愚蠢的决定。”

    刘焕金看南雁怒气难消,连忙开口,“是啊建国,可不能那么冲动了,你也不想想你要是出了事,让桂花和笑丫怎么办?桂花还要再守寡?她要是不守寡再嫁人,那你闺女岂不是要喊别人爹?”

    林建国当即不乐意了,“凭啥喊别人爹,我还活着呢!”

    他媳妇自己还没抱够睡够呢,其他狗男人谁都别想碰!

    只是这怒气到了南雁眼前,也没那么理直气壮就是了。

    “我知道了,往后肯定注意,下不为例。”

    南雁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你回头去一趟南谯县,看看他家里头是怎么回事。”

    林建国皱眉,“有啥好看的?”

    “是不是傻?”一直没说话的林广田开了口,“小高的意思是让你去找点证人证据,最好让这混账犊子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那种。”

    林建国恍然,但旋即惊讶——

    二伯这老实人,也被逼急了呀。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08 驰援

    人是有亲疏之分的。

    即便天人永隔十多年, 但亲姊妹兄弟终究是亲的。

    倒是这个外甥,跟他又有多大关系呢?

    不姓林,十几年没见过一次。

    林广田没有多余的感情给他。

    南雁的安排他很是感激, 要不是南雁,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讨要这个说法。

    在厂招待所住了一宿后, 刘焕金两口子第二天就离开了。

    赶上农忙, 即便公社给了几天假期, 林广田也不好耽误。

    至于林建国, 有手有脚回头自己个儿回去就成。

    南雁送人到车站。

    刘焕金这来去匆匆的也没顾得跟南雁好好说说话,想起姚知雪又多问了几句。

    “这边的话估摸着也需要?我看陶然当初生孩子时好像是穿了这么一件百家衣。”

    “那成,我回去弄一件, 你也照顾好自己。”刘焕金总觉得人又瘦了, “要是遇到难处那就停停脚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知道。”南雁笑得公社的被服厂规模扩大, 而且还有再扩张的意思。

    她想了想,“现在的话, 一味的扩大生产规模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还是把产品质量稳住,另外多考虑一下外面的需求。”

    低端出口那么多年,一箱子衣服也换不来多少钱。

    现在好歹能把握住机会, 不要再在低附加值的加工生产上晃悠。

    还是要把附加值提升提升才是。

    “这事桂花也在想,最近在跟首都来的专家商量养鹅的事情, 说是鹅绒的保暖性更强, 桂花想着出国去考察一下,说是什么法国鹅肝我也不太懂。”

    这个南雁倒是知道一些, 不过具体来饲养就麻烦多了, 而且法国鹅肝的饲养与取鹅绒似乎还有点矛盾。

    “倒是可以去北欧看看, 那边天气冷。”

    “成,我回头跟桂花说说看。”

    火车要开走了,刘焕金看着车窗外的人在慢慢后退,忍不住喊了声,“别跟自己较劲,凡事多考虑考虑自己。”

    她也不知道南雁听进去没,就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孩子冲自己挥手。

    下次再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林广田看着哭了的媳妇,心里头也不好受。

    “这孩子前程好着呢,你也别太担心。”

    “我就是觉得,林业怎么就这么命薄呢。”多好的媳妇,回头就是别人家的了。

    也就是南雁有心,还喊着自己妈。

    真要是换了其他人,那可真是鸿雁高飞,和她哪有一毛钱的关系。

    林广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大姐,还有为了救人而牺牲的二姐,“这都是造化。”

    大哥出去闯荡,结果下落不明大概早就死透了。

    大姐远嫁没能善终。

    二姐倒是嫁了个良人,却又死在壮年。

    他跟老三是没啥本事的,留在老家反倒是平平安安的活了这几十年。

    都是命啊。

    两口子回到陵县天已经黑了,好在南雁提前跟这边打了电话,让骆主任安排了下,把人送回家去,倒不用再靠着一双腿,走上这么一段路程。

    到了村口那边,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嚷嚷。

    “赵主任您这心就是偏的,就甭在这里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

    “高老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心里头清楚。林家两口子能去打秋风,为啥咱高家这亲爹亲妈倒是不能去?这天底下就没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儿。”

    高老黑这次也不藏着掖着了,大不了就闹上一场,看到最后谁受影响大。

    闺女跟家里闹翻又咋了,就算闹到首都去,自己也是她老子!

    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啥好怕的。

    一旁胡秋云帮腔,“就是!我们去看闺女不行吗?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部队还有探亲假呢,我们家雁儿又不是在坐牢,肯定欢迎我们过去。咱不是人家刘焕金,是被服厂的什么经理,但咱是雁儿的亲爹妈!”

    赵留真看着这一家几口齐上阵,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行行行,你们满嘴的道理,那我倒是想问问,刘焕金都是被服厂经理了,怎么还用得着去打秋风!”

    没统一好说辞的老高家被问了个哑巴。

    赵留真冷笑一声,“到底是谁去打秋风心里头明白,你们也不用折腾,没有公社开的介绍信,你们压根坐不了火车。”

    大队里不给开证明,老高家闹腾到公社这边,然而马书记人不在。

    高家人不肯死心一直缠着赵留真,从公社闹腾到秀水前村的村口。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焕金婶子广田叔你们咋这就回来了”,这才算是让这闹剧暂告一段落。

    赵留真也有些奇怪,“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事情已经解决了,南雁那边工作忙。”被服厂效益好,公社各个大队生产队都修了路灯。

    看到高老黑胡秋云两口子,刘焕金扯了个谎,“南雁要出差出远门,加上广田想回来干活,我们就没在那边多待。”

    赵留真怎么都没想到刘焕金会说谎,“她那是能者多劳,跟咱还不一样。”说着看向高家一干人,“行了你们也看到了,焕金他们回来了,就少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提升提升你们的觉悟,看看人家广田。”

    她都懒得再说。

    她要是高南雁,也不认这亲爹娘。

    简直就是一泼皮!

    谁稀罕呀。

    “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高家众人看着远去的几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高老黑身上,“老头子,咋办?”

    这事咋弄呀。

    高老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他们听了信过来,谁知道林家已经回了来,还打着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弄得他们都不好再去沧城。

    李翠英眼珠子转了几圈,“爸妈您看要不这样,马上双抢了您跟东升去都不合适,要不我带裕欣去一趟沧城?我记得南雁对这丫头还算待见,去了怎么着也能见到人。”

    被母亲拉过来的裕欣仓皇的抬起头,她不想去。

    高老黑还在迟疑着,倒是胡秋云觉得这法子成,“带着裕明一块去。”

    只要能见到人,那就一切都好说。

    高裕明登时雀跃,“去找小姑吃好的。”

    李翠英安抚着闹腾起来的儿子,“那不成,您也知道南雁那脾气古怪,一贯看不上裕明。”

    “她什么臭脾气!”胡秋云气不打一处来,“你带着裕欣裕华一起去。”

    裕华是小儿子,才多大点儿。

    路上带着还不够麻烦的。

    李翠英不想带,“南雁一贯待见丫头,还是别带那臭小子了。”

    两个宝贝孙子这是被亲闺女给嫌弃了。

    胡秋云烦得慌,“那就谁都别去!”

    这就是嘴上耍威风。

    她可是听说了,南雁现在是大厂的厂长,管着好几千人,手里头是成千万上亿的钱。

    怎么就不能给家里安排照顾一二?

    她是烈属,他们还是烈属的亲人哩!

    今个儿时间不早了,也没拿到公社开的介绍信。

    这事只能明天再说。

    对于老高家改变策略这事,南雁还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

    “愿意来就来吧,没事。”

    真要是铁了心过来,哪怕是走也能来到沧城。

    拦不住那就不拦了,让人碰了壁彻底死了心更省事。

    赵留真放下电话直叹气,这人可真是让人想不通。

    怎么就有老高家这种人呢?

    李翠英拿到了公社开的介绍信,喜不自禁。

    她就说自己这策略没问题。

    拖家带口的全都过去不合适,但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过去就问题不大。

    “妈我不想去。”

    裕欣还在做挣扎,小姑不想跟家里有牵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人呢。

    小叔都说了,小姑在忙事业,很忙很忙,吃饭的时间都得挤出来。

    可惜他还做不了什么事,不然肯定去帮小姑分忧。

    裕欣不太懂小姑到底在忙什么,但她知道老高家的名声不太好,爷爷奶奶还有爸妈的口碑都不是很好。

    连带着她在小伙伴里都不太受欢迎。

    “你懂什么。”没有这个闺女,她还不知道怎么去敲开化肥厂的大门呢。

    她怎么可以不去?

    但李翠英没想到,即便自己到了沧城,也没能迈进化肥厂的大门。

    这可真是个大厂子。

    她原本以为,县里的肉联厂已经够大了,但这化肥厂更壮观。

    光是看那些房子,就开了眼界。

    大城市真的不一样。

    “找谁?”

    “南雁,高南雁是她姑。”李翠英把往自己身后躲的女儿拉扯出来,拍了一巴掌,“你躲什么躲?”

    传达室的老头见状瞪了一眼,“你这女同志,打孩子做什么?”

    这是早些年打过鬼子的老战士,建国后就又回家种地去了,只是缺了个胳膊种地也不灵便,日子过得不咋样。

    化肥厂开始建设时,被孙国兴安排到工地看守建材。

    厂子建成后,就留下来在传达室干活。

    有份工作有口饭吃,到底比之前辛辛苦苦种地强上一些。

    这种战场上真杀过人的老同志,一瞪眼就把李翠英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解释,“我没有。”

    老战士转身从抽屉里拿了糖块递给裕欣,“你来找我们厂长?”

    裕欣看着眼馋,但不敢接,“我不想来,我妈非拉我来。”

    李翠英被闺女出卖了个彻底,又想揍孩子,被瞪了一眼哪敢啊。

    “那就回去吧,我们厂长人不在厂里。”

    李翠英听到这话慌了,自己花钱折腾来到沧城,人还没见咋就让自己回去,这回到家怎么交代?

    “她不在厂里干什么去了?”

    “咋的,还要跟你汇报吗?不在就是不在,赶紧回去吧,在这等着也见不到人。”

    李翠英哪肯答应啊,觉得这肯定是故意的。

    她就守在这,还不信南雁能不出来。

    “你愿意等那就等去吧,不过别在这碍事。”

    李翠英不太乐意,厂门口又不是你家,咋还不能让我站站了?

    这就是心虚。

    南雁肯定在厂子里,不敢见她罢了。

    她今天还非要把人给等到不可!

    正想着,鸣笛声吓得李翠英一跳脚。

    有人从车上下来,“老陈同志,高厂长在不在?”

    “不在,去省里头开会了。”

    “那啥时候能回来?”

    “这可说不好,说不定下午,说不定又要出去帮忙,听吴孝钢说,可能还得去乡下一趟。”

    “那成,她要是回来。”那开车过的人塞了一盒烟给老陈,“您就跟咱说声。”

    黄鹤楼。

    老陈笑着推了回去,“我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吸不来这个。”

    李翠英看着那开车的人无功而返,有心想要问什么,又有其他人过来打听。

    这一上午,过来的人怕不是得有二三十个。

    李翠英被晒得头晕眼花,也记不清楚了。

    迷迷瞪瞪听到人喊,“那小娃娃,你要不要喝口水?”

    她下意识地过去,就看到那人瞪了自己一眼,“没说你,我是说那小娃娃。”

    裕欣接过水,浅浅喝了两口,递给母亲,“妈我们回家好不好?小姑很忙,我们就别给她添乱了。”

    李翠英正感动着闺女孝顺,听到这话一股子火气蹿了上来,一巴掌落在了裕欣脸上,“回回回,你就知道回去,回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传达室里的老陈见状连忙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头破血流的小娃娃,勃然大怒,“你这女同志,究竟要做什么?”

    南雁是真不在厂子里,只不过走之前交代了句。

    但谁都没想到,李翠英一巴掌把闺女打倒在地上。

    裕欣被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番,“晕车后遗症再加上有点中暑的迹象,好好休息下就行了。”

    李翠英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又觉得这是机会。

    索性在医院里住下。

    她就不信南雁会不来看望裕欣。

    南雁是真没空,省里头这边正开着会,讨论今年夏收以及农资化肥粮种供应呢,首都那边打电话过来,让南雁去别的化肥厂帮个忙。

    其余还在建设中的化肥厂出了点小状况,总工觉得沧城这边有建设经验,打电话到沧城求助结果没找到人,就拜托化工部这边帮忙。

    裕欣住院这事还是南雁到了云南这边后才知道。

    “还在住院?”

    吴孝钢觉得这事都没处说理去,“对。”

    因为赶时间,首都这边安排了专机,接人去云南,但后来再转乘火车,也耽误了些时间。

    南雁想了想,“随便她,不用管,厂里头不用去,另外你跟姚知雪那边说一声,让她也别去。”

    那是个心肠软的人,指不定就过去看望孩子了。

    只怕到时候就沾染上这黏皮糖,怎么都甩不掉。

    “实在不放心,那就让仝师长陪她一块去。”

    吴孝钢轻咳了一声,“姚知雪昨个儿就去了,好在是仝师长陪着一块去的。”

    人是真善良,但也的确容易被欺负。

    好在有个足够强势的爱人,倒也不怕。

    “行,那你跟仝师长那边通个气,要真是再被找上门来,就让他来应付。”

    吴孝钢连忙应下,又问起了南雁工作安排。

    本来还有其他工作,结果这一打岔,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边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估摸着得耽误些时间,先保持联系。”

    厂子里大事倒也没有,小事的话,南雁不在找其他几个常务副厂长也能处理。

    只要设备没问题,倒也好说。

    吴孝钢其实还是担心云南那边的情况。

    那边的化肥厂才开始建设没多久,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希望厂长在那边能工作顺利些。

    南雁的工作注定不会顺利。

    这边厂址选择略有些复杂,原本属于川地,这是新划拨过来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位于两省交界处。

    多少有点平衡地方关系的意思。

    新成立的区还新鲜着呢,筹备处也差不多。

    南雁来到这边后,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招待。

    这边的大化肥装置属于第二批,化肥厂的生产建设无疑可以从其他厂区建设中汲取经验。

    人家那边工厂已经建设完毕,去学习也学习不到具体的内容。

    最好的办法就成了请南雁过来,帮忙看一看。

    当然,这其中又涉及到设备进口的问题。

    当初签订的协议嘛,现在毁约不太合适。

    但那价钱,现在来看也不合适啊。

    “所以这技术问题其实是跟荷兰那边谈判?”

    南雁被逗乐了,“这直接跟计委说就是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外贸涉及到外交,计委哪敢轻易答应?我听说你跟荷兰那边算是有点交情,所以请你过来,看能不能再谈谈价钱什么的。”

    用意是好的,谁不想省钱办好事啊。

    但显然荷兰那边不可能把合同上的钱再还给你,资本家在商言商那一套可是玩得极为纯熟。

    这边化肥厂也不是不清楚,但总想着再试试看,有南雁珠玉在前的花钱少,再有其他化肥厂钱已经花了许多但厂区建设目前堪堪过半。

    大家心里头都有一笔账。

    有的不好意思请南雁过去,但有的就脸皮厚,比如眼前这位。

    比起省下来的真金白银,面子上的那点事儿压根不算事呀。

    “你尽力来谈一谈,能成就成,不成……那看看咱能不能谈下来点。”

    千里迢迢把人喊来,总得有点成果不是?

    南雁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荷兰人在这边?”

    “对,下午就到,说是来这边帮忙看看交通情况,好进行设备运输。”

    南雁点头,“成,那我试试看。”

    合同上确定的事情,想要再把钱要回来并不容易,南雁看了下这边的合同,又粗粗扫了一遍这边的工程。

    看着项目部的名称,南雁忽然间想起来一回事——

    这该不会就是云天化吧?

    作者有话说:

    南雁:我买过它家的股票,赔了。

    我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把更新都挪到了上午!!

    ◉ 109 契约精神

    南雁想了想, 还真对上了号。

    她买过这个股票,在巅峰时慕名而来,低谷时也不曾离去……

    至于低谷啥时候是个头, 反正人都没了,股票什么的都是浮云。

    南雁也记不清具体亏了多少。

    这次努力赚回来?

    但如何跟荷兰人讨价还价呢?南雁的思路还没有太清晰的思路。

    她索性先抛下这个问题, 先去了解这边的工程进度。

    荷兰人千里迢迢来到西南地区, 倒也没着急来这边看项目进展, 反倒是在这欣赏山川景色。

    “这里有一种原生态的美丽。”

    粗粝的山石, 奔腾的河流,还有那些杂乱生长的树木。

    未经打理的自然景色,比画家笔下的浓墨重彩还要漂亮。

    范德维尔的好心情在看到那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后, 荡然无存!

    他肯定是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那位Kelly小姐。

    荷兰人再度揉了眼睛,发现这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笑容是如此的甜美,可他却觉得甜美的苹果是涂抹了毒药的。

    “很高兴再度见到你范德维尔先生, 老朋友你还好吗?”

    拒绝一位女士的拥抱是不绅士的,范德维尔有些僵硬的回应南雁的热情。

    项目部的人见状略有些惊诧。

    不过也没说什么,外国人的礼节很奇怪,小高同志也是为了工作嘛, 真是难为她了。

    南雁没想到来这边的是范德维尔,这让谈判都变得轻松了些。

    荷兰人很奇怪, “你不是在……那个城市工作吗?怎么来了这里?”

    “我的工作是四处跑, 暂时要在这边待一些时间。”南雁话说的真真假假,不然回头怎么跟荷兰人讨价还价呢?

    范德维尔也没仔细想, 他看到南雁多少有些不自在, 曾经在沧城的不愉快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偏生那些不愉快还是自找的, 你都没办法找人家的不是。

    而南雁温和的态度也让范德维尔觉得有些古怪。

    “这边风景不错,范德维尔先生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压根没有开辟景区,更别提什么景区配置,但好山好水好风光。

    的确是这些欧美人所喜爱的。

    这话有些投其所好,范德维尔略有些矜持,“我来的时候倒也看了看。”

    “难怪我们约定了三点钟,您这都快天黑了才过来。”南雁似笑非笑的话让荷兰人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的确迟到了,这并不好。

    “不过这般好景色,遇到欣赏的人也是一种缘分,我听说那边的峡谷不错,要不我们明天去看看?”

    荷兰人没有拒绝,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峡谷漂流。

    但看到那汹涌的河流时,这念头自然而然的打消了。

    项目部这边有点着急,“这个小高同志,能不能成?”

    “急也没用,让她来处理,咱们这不也没什么好办法吗?”

    要是他们能谈,那就直接上了。

    只是谈不了啊。

    也只能信任这位年轻同志,让她来做尝试。

    一天下来,随同保护两人的警卫员回来后,提到了今天的行程,“南雁同志教那个外国人说中文,还带他去吃了米线,教他用筷子。那个外国人还教我学什么荷兰语,不过我只学会了一个单词。”

    简单来说,没进展。

    实际上前三天都没什么进展。

    去山上看风景,无意中看到一个很老的庙宇,里面竟然还有一个老和尚带着几个小和尚。

    “听说小和尚都是被丢在了山脚下,老和尚将他们捡回去,庙里头有很大一块地,在那里种粮食种菜。”

    “对了,那个外国人给留了很多钱,南雁同志也把自己的钱和票拿出来,让老和尚去买点粮食,还说让他可以养些鸡鸭,给小孩子吃鸡蛋补充营养。”

    项目部这边听到这话乐呵了,“老和尚没把她打出去?”

    有些挑剔的和尚,压根不吃鸡蛋,觉得这是半荤。

    “没有,还感谢了南雁同志呢。”

    警卫员想起了另一桩事,“我们回来的时候,还被一只猴子给打劫了,那个荷兰人的钱包被抢走了,他追不上猴子,到最后南雁同志说我们去找村民,他们应该有办法,还真有办法。有个村民吹口哨把猴子喊了过来,用桃子跟那猴子做交换,把钱包换了回来。”

    “那个荷兰人说这里面有他家人的照片,很珍贵,再三感谢了咱们的群众。”

    末了,警卫员又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对了,荷兰人说明天想要跟南雁同志正式谈谈项目的事。”

    来了!

    项目部这边也紧张起来。

    这事拖延了几天,总算进入了正题。

    范德维尔也隐隐察觉到南雁的意图,他的试探得到了对方的回应,这让他拿定主意,这事必须坚守底线。

    “人得有契约精神,我想我们在合同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

    当初这位东方女士就是拿合同来要挟自己,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南雁点头表示理解,“按照合同办事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范德维尔先生,我想你或许对另一个项目有兴趣。”

    “不不不,我对这没什么兴趣,不瞒您说,您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算计,上帝的孩子本不该如此。”

    “西方的上帝手还没那么长,管不了东方人。”南雁笑着纠正,“何况您应该记得,我们是无神论者。”

    “我讨厌你们的理论。”

    “但您现在站在我们的土地上,在跟我们谈合作,应该入乡随俗才是,美国总统参加我们的国宴都有在使用筷子。”

    范德维尔摸了摸鼻子,“论雄辩,我并非你的敌手女士,但我们只要按照合同办事就好。”

    “当然,所以您真的对我提议的自动化项目没什么兴趣吗?”

    有那么一瞬间,荷兰人看向南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南雁这才慢条斯理的说了起来,“听说你们公司有在数控机床方面有一些新成就,不知道这些数控机床有没有出口的打算。”

    出口的打算当然有!

    只是相较于法国和意大利,荷兰的数控机床的市场竞争力不是那么的强。

    范德维尔有些迟疑,“这事情你能做主?”

    南雁笑了起来,“您说呢?”

    项目部对于数控机床没什么概念,但荷兰这边肯做出让步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小高同志,咱们真要引进这数控机床?”

    荷兰人在合同金额上的退让是以他们引进数控机床为代价,但设备引进这事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得由工业部那边牵头吧?

    “江副部长之前提过这事,再说了,咱们引进的不算多,这次主要是观察为主。”

    给荷兰人一点甜头。

    后续是否继续引入,那得看合作效果。

    低端的机床拆解后他们也能进行生产制造。

    高端的荷兰人会不会出口又是另一说,所以这事还真不用太着急。

    “咱们能够自主制造大化肥装置,给了荷兰人压迫感,他们还想要维护中国市场,肯定会有一部分让步。”

    即便南雁不说自动化设备数控机床什么的,范德维尔也会在一番讨价还价后选择让渡部分利益。

    只不过南雁提出了新的合作方向,用新市场让范德维尔做出了更大的让步。

    后续引入数控机床的事情怎么谈,那就得看工业部和外贸部那边有多大能耐。

    荷兰人很高兴的离开了,甚至于看南雁的眼神都透着友善,“我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南雁表示没错,的确是这样的。

    就希望下次再见面你也能坚持这个认知。

    项目部这边也很高兴,给南雁践行时,还请食堂的大师傅做了蘑菇盛宴。

    “这些蘑菇还是挺好吃的,就是一般人做不好,吃了很可能得去医院,咱们食堂的大师傅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做的是好吃又安全。”

    南雁想起了躺板板之歌,原本还有点担心,但鲜味入口后那点担心就烟消云散了。

    口腹之欲战胜一切恐惧。

    回去的路上她都还在回味这美味的蘑菇盛宴。

    下次有机会,说什么都要再去一趟西南这边。

    这趟出差前后有十天左右,等南雁回去,李翠英已经离开了沧城。

    吴孝钢小心翼翼的八卦,“之前让医院催她结账离开,她耍无赖死活不办理出院,后来仝师长给办了出院手续,就赖上仝师长了。”

    说赖上都说轻了。

    大概是觉得姚知雪二婚能找到这个师长老公,自己为什么不行?

    他还帮自己垫付了医药费呢。

    吴孝钢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怎么想的,反正这就不是个正常人。

    仝远再婚后脾气温和了许多,但也区分对象。

    “也不知道仝师长说了什么,吓得人连忙买票回去了,就是可怜那小姑娘,瘦了一圈。”

    吴孝钢家里也有个女儿,长得水灵灵的。

    再看裕欣那小脸上没多少肉,被亲妈瞪得原本该闪闪发光的眼睛都没了神采,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可人家有亲爹妈在,也轮不到外人管这孩子。

    即便是南雁这个姑姑,也不好说什么。

    “那边制药厂工地忙活的怎么样了?”

    吴孝钢张口就来,“进度比原计划快,估摸着十月份就差不多能竣工。”

    那边工程项目相对少,水电架设完备后,建设上的麻烦就少了三分之一。

    “行,回头我去看看小姚,顺带着给仝师长赔礼道歉。”

    她是跟娘家断绝了来往,但显然高家一干人不这么想,外人也不见得这么想。

    李翠英那骚操作,南雁大概能猜得到。

    可不是得去跟仝师长道个歉?

    南雁吃了闭门羹。

    警卫员一脸小心地解释,“我们首长正在开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会。”

    仝远最讨厌漫长的会议,他自己主持的会能有多长?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没事正好在这边看看散散心。”

    警卫员听到这话觉得完蛋了,这俩分明是对着干呢呢。

    但他就是个小小的警卫员,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能把南雁的话转述给首长。

    仝远只是手上一顿,对此并没有多余的表示,“通路的事情,继续说。”

    会议结束后,主持会议的人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会议室里继续看文件。

    比起当初只需要操心工程建设的事情,现在需要他抓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各方面的谈判、签署协议,甚至还得了解相关设备。

    总指挥并不好当。

    仝远想起了之前那位总指挥,“她还没走?”

    警卫员连忙去窗边看了眼,“没有,正在跟嫂子说话。”

    仝远听到这话眼皮一跳,“小姚什么时候过来的?”

    警卫员摸了摸后脑勺,这个他是真不知道,估摸着是刚过来吧。

    南雁瞧着姚知雪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跟仝远说,别什么都强撑着。”

    姚知雪笑着应下,“我知道,陶然走之前跟我说了好多生养的经验呢。”

    陶然去了外地的省委工作,把三个孩子都带走了。

    前夫这边不想,但上级部门出面做了工作。

    前些天刚离开,南雁刚好错过了践行宴。

    “她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一回生二回熟,你这是头胎还不一样。”

    仝远刚过来就听到这话,脸上神色也和缓了些。

    理性告诉他这事跟高南雁没什么关系,自己去垫付医药费也是小姚心疼那孩子在医院里吃不好喝不好。

    但还是被那个女人给恶心着了。

    连带着都有些迁怒。

    这种情绪持续了几天,堪堪消散。

    “你怎么过来了?”

    姚知雪笑着开口,“南雁说请咱们吃饭,约好了来这边等你,忙完了吗?”

    刚气消了的仝师长觉得他又被算计了。

    姚知雪全然不知情,“刚才南雁说云南那边的蘑菇很好吃,仝远你吃过吗?真的有那么好吃,蘑菇不都一个味道吗?”

    “是挺好吃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头让人弄点过来,我还有几个战友在那边,还有联系。”

    “那就算了,南雁说做不好怕不是要中毒,万一躺板板了怎么办?”

    姚知雪挽着丈夫的胳膊,仰头看他,“我走了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办,我舍不得你。”

    心口被灌了一泡蜜的仝师长笑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小姚说这话,她一向都是个极为内敛的人。

    看在小姚的份上,他也没空生那些闷气。

    “嫂子没事,你别担心。”警卫员冷不丁的开口,“咱们可以大家伙一起吃。”

    作者有话说:

    姚知雪:然后一起躺板板?

    二更啦,终于搞定,晚上就没啦,我要研究研究买东西了

    ◉ 110 不要太轻浮,要稳重

    大家伙一起吃毒性就减弱了吗?

    傻孩子, 你这是跟谁学的数学,可能需要来我们这里补习一下。

    这略有些“天真”的发言让仝远脸黑了下来,他的警卫员这也太蠢了吧。

    姚知雪被逗笑得腮帮子疼。

    蘑菇暂时大家都吃不上。

    但南雁花重金, 请人去沧城最好的饭店吃饭。

    郑重的跟仝远赔礼道歉。

    换作南雁也会烦,事情是你引起的, 最后恶心了我, 明知道这不该怪你, 可人哪能时时刻刻理智呢?

    所以道歉很有必要。

    当然南雁也知道, 干巴巴的道歉很容易把关系弄的僵硬,尤其是自己这张嘴,还有仝远那臭脾气。

    所以特意拉着姚知雪一块过来。

    仝远还能看不透南雁的心思?

    瞧着姚知雪瞪大眼睛, 一副“你怎么为这事道歉”的模样, 仝远就知道,自己除了表示没什么, 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饭后仝远送姚知雪回家。

    “先送南雁回去吧,她下午还要上班, 我不着急。”

    仝远一度觉得,如果让姚知雪给一群人排顺序,兴许高南雁比自己还要靠前。

    他只能先送南雁回去。

    吉普车停在化肥厂大门前,仝远也跟着下车。

    看着后排坐着的昏昏沉睡的人, 他看南雁的眼神都带着无奈,“你怎么就一点亏不肯吃?”

    道歉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诚意在哪里?

    南雁自有她的道理, “我跟你关系闹僵了,中间难做人的是姚知雪。”

    仝远嗤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我只是希望相互体谅, 家里人的事我这边能做到不闻不问, 但拦不住他们凑过来。日后要是你老家那边过来人, 我自然能帮你也帮你搭把手。”

    仝远脸上那点嘲讽荡然无存,声音都变得沉沉,“不会,他们也不敢来。”

    “那可说不准。”

    南雁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仝远老家那边亲人不算多,就一个堂兄弟,另外就是他的前妻,堂兄弟的现任妻子。

    因为关系尴尬的缘故,那边大概率不会找来。

    但谁知道哪天就脑子抽风呢?

    对于南雁知道自家的底细这事,仝远倒也没有太奇怪。

    这是个习惯掌控全局的人,别说他,就连孙国兴他们的一些事情,她也都有了解。

    “欠你一个人情,回头还你。”

    南雁丢下这话就回了厂里去。

    她打算过几天去芜湖一趟,那边有个无线电厂,实际上就是搞微型计算机的。

    而这刚巧是数控机床的核心所在。

    计算机控制。

    南雁想要了解下那边的情况,毕竟工业部那边和荷兰谈合作也需要时间,而在这个等待期间,南雁不可能空等着。

    南下的事情倒也不着急,主要是还有那几个小化肥厂的事。

    田城那边倒是已经全线改进完毕。

    “听说,现在田城那边的生产效率翻了一倍,任工离开田城时,马厂长还挺舍不得。”

    这边是舍不得,那边是恨不得抓紧把人给揪过去。

    效果好,大家当然都迫不及待的换新工艺。

    有了马厂长的保证,再加上任雪松和佟教授也一回生二回熟,最近除了在其他小化肥厂忙活,还增加了传道受业解惑的额外工作内容。

    “佟工说,回头安排这些小化肥厂在农闲时候来咱们这边进行技术培训。”

    吴孝钢觉得这可真不愧是校园老师出身,啥时候都想着教人多点东西。

    “成,回头你跟老孙说一声,让老孙跟那些工厂沟通协商,咱们自己做好了那是本职工作,能把全省的化肥农资搞好了,那才是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农民。”

    吴孝钢连忙点头应下,正想接着说话,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间响了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郑君。

    这让南雁有点奇怪,“你好端端的怎么打电话给我了?”

    而且还是在这个上班的点。

    “前些天跟你打电话你人不在厂里。”

    南雁奇怪,抬头看吴孝钢冲自己点头,的确有这回事。

    “前几天,法国那边说想要归还一批曾经从国内掠夺去的文物。”

    这话让南雁愣了下,“好事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这可真不像是他们会做出的事情。”

    “是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郑君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过这事没戏了。”

    刚提出的事情转眼就没戏了。

    南雁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法国那边……”

    “说是在教堂做祷告时,心脏病发。”

    这次没有人采取急救。

    这位法兰西的总统阁下,彻底离开了他的子民。

    南雁怔怔的抓着话筒。

    死亡与她十分接近,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只是当这些经历了二战的强人倒下时,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郑君说的没错,或许法国是看在戴高乐将军与国内友好关系的份上,做出了让步。

    而当这位将军阁下去世,这种归还文物的让步或许也就成了一则曾经讨论过的新闻而已。

    实际上,比起文物的归还,戴高乐去世对法国的政坛乃至欧洲政坛的影响更大一些。

    二战后,欧洲最强势的领导人也莫过于这位将军阁下。

    而他带领国家对抗美国的种种,所依托的是本人的人格魅力。

    一旦他不复存在,法兰西政府还能否保持这般强势?

    实际上现在的中国需要法国在那边当搅屎棍。

    苏联在前面顶着,法兰西在那边捣乱。

    而亚洲这边,则是在这冷战格局中猥琐苟发育。

    但法兰西没了这个主心骨……国内政局怕不是都要折腾上一番,就甭指望它继续当这个搅屎棍了。

    吴孝钢不知道这电话内容是什么,但看到厂长神色凝重,心情也十分的不安。

    总觉得这人的指甲要是再锋利些,只怕都能把这电话线给掐断。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跟你说。”

    郑君的话让南雁回过神来,“什么?”

    “美国那边要跟咱们建交,大概就是今年底明年初的事情。”

    没有那闻名世界的丑闻,不需要成为第一个“主动”辞职的总统。

    现在的总统班子,在第二任期间势必要推动中美建交的达成,把美国从越战的泥潭中给捞出来。

    建交的事情,早有苗头,连任时就提出了这口号。

    构建和谐的世界关系,不让任何一个国家掉队。

    只不过太早的建交对他本人利益不够大,可不是得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自己即便退出最高政治舞台后,依旧能够活跃在政坛?

    南雁有的时候迟钝,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保持着敏锐。

    “那样也挺好,起码回头在两国贸易上能有更多的往来。”

    南雁记得大学时代老师经常说这么一句话,“苏联人教我们工业化,美国人教我们标准化。”

    实际上中美蜜月期间,的确是从美国那里学习诸多。

    当然后来美国对我们的重拳出击,也不留丝毫的情面,不然怎么会有九十年代三大恨呢。

    南雁很快就收回那些散落的思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事情不能总看眼前,却也不能杞人忧天,让自己陷入思维迷雾。

    “是啊,说不定你还能再见到老熟人呢。”郑君那边还要忙,毕竟这可是大事,牵扯诸多。

    她就是觉得应该跟南雁说一声,问了下领导这才打了这通电话。

    吴孝钢看着坐在那里怔怔出神的领导,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其他工作不着急可以晚些时候再汇报。

    现在,还是让领导一个人先静静。

    她需要一些个人空间。

    办公室里格外的安静,便是外面似乎都静悄悄了许多,连平日里那些匆忙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南雁看向窗外,蝉鸣引发了阵阵夏日的躁动。

    她头一次准点下班,带着小徒弟去抓知了猴。

    “师傅,这个怎么吃呀?”

    “热水里丢一把盐,烫死后,第二天在锅里放点油,可以煎着吃。”

    老林子里有数不清的知了猴,南雁拿着手电筒,从树上抓下来丢到段莹莹的玻璃罐中去。

    等两人走完这一趟,玻璃罐已经塞满了。

    “装不下了。”段莹莹瞧着有点怕,主要是这玩意儿的眼睛感觉太死板,像死鱼眼。

    就灯光下有些瘆得慌。

    “明天再来,到时候拿个大点的罐子。”

    段莹莹想了想,“多拿几个?”

    她觉得师傅喜欢吃这个,可以多弄点。

    让她吃个够。

    “拿多了你扛不动。”

    “哪有?”小徒弟很认真的解释,“我有天天跑步锻炼身体,很结实的。”

    跑步锻炼。

    南雁一直说要锻炼身体,加强革命本钱建设,但……

    “明天咱们一起早起晨跑。”

    “真的假的?”段莹莹不相信,“师傅你别回头有出差,又没了下文。”

    南雁略心虚,她的确有出差的计划。

    一旦出门,哪还顾得上锻炼身体什么的?

    “等回头有时间,找仝师长他们请教,学一套简单的军体拳,我没事往后天天练拳。”

    只要胳膊腿动起来,那就是运动。

    段莹莹热烈的抱着南雁的胳膊,“我学了好几套了,师傅你要学哪一套?”

    你这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套的在这等着我呢。

    南雁回去后跟着小徒弟练拳法,她发现自己的笨拙之处。

    有点同手同脚,反正就是手脚不可能同时听指挥。

    “你别笑,严肃点认真点。”

    段莹莹拿出小师傅的派头,很是认真地教了南雁最简单的一套。

    饶是如此,忙活完这一场也是大汗淋漓。

    风扇开到了最大档位,也没什么用处。

    直到冲了澡,这才没那么汗津津。

    第二天一大早,南雁早早起来,喊上小徒弟,端着那一海碗知了猴去工厂食堂。

    她觉得人得有自知之明,比如说她就不合适下厨房。

    还是让食堂大师傅帮忙给自己弄一下。

    “这不是爬杈吗?小高你喜欢吃这个?”

    厨房大师傅接过碗,“等下,我把这包子弄出来就给你处理。”

    段莹莹垫着脚看后厨忙活。

    化肥厂的食堂很大,毕竟在这里吃饭的可不是几十上百个人,而是两千多人。

    早餐也十分丰富,不说油炸呗,但煎炒烹都有。

    水煎包、蒸包蒸饺,大馒头,大包子十分齐全。

    工厂这边工人年轻偏年轻,不少又都是下乡吃过苦头的,如今总算是能挣钱有了自主权,那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这些食堂做出来的花样都会被抢购一空。

    当然某种意义上也证明,食堂的手艺十分过关。

    不好吃的工人们也不稀罕啊。

    平底锅里放了小半勺油,被热水烫死盐巴腌了一晚上的知了猴丢到锅里后,引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原本紧裹着的蝉蜕慢慢鼓了起来。

    段莹莹吃过成品,还是头一次看到制作现场,瞪大了眼睛。

    “要是喜欢吃这个,回头让我家小子丫头给你去抓,保证你吃的够够的。”

    南雁笑了起来,“行呀。”

    段莹莹扯了扯师傅的袖子,“您别偷懒,一天到晚也就这点时间能出去走动走动锻炼身体。”

    食堂大师傅闻言恍然,他的确是想着让孩子跟南雁套近乎,回头等过几年,到了年龄好进厂里来上班。

    倒是考虑不够周全。

    “行行行,我也去,不偷懒行了吧小段师傅。”

    被打趣了的段莹莹撅了噘嘴,扭过头去看平底锅里的知了猴。

    金黄的膨胀成一片,有种特殊的香味。

    看着师傅把那几根小毛毛腿一揪,直接整个塞到嘴里,皮都不带剥的,段莹莹惊呆,“师傅你怎么还吃这个?”

    “不知道了吧,蝉蜕是可以入药的。”

    外婆的一个学生,就是摸知了猴的好手,晚上摸知了猴送到饭店去,一个五毛钱,然后周末没事就拿着竹竿去树林子里找蝉蜕。

    家里没什么钱的孩子,倒是在大自然中寻求挣钱的法子。

    后来大学毕业,入职前还去看望外婆,给老人家带来了一兜腌好的知了猴。

    南雁小时候也没少吃这个。

    当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味蕾时,她仿佛回到了无拘无束的童年。

    但快乐总是短暂的。

    第二顿知了猴还没吃呢,南雁就被喊到了首都。

    戴高乐将军去世,首都降半旗为这位曾经的斗士致敬。

    外交部这边也要派遣人参加葬礼。

    南雁进入了名单之中,再度前往法国。

    临行前,外贸部的孙副部特意交代,“这次没别的什么事,注意外交礼节就好。”

    伴随着这位政治强人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中法关系接下来如何走成为两国的共同议题。

    但这跟南雁没有直接的关系。

    她只是以故人的身份,来参加这次葬礼而已。

    从法国回来已经是一星期后的事情,六月的农忙已经告一段落。

    就连小化肥厂那边都迈入正轨。

    有人去世,有新生命降临,也局部冲突,也有的国家正在协商建交之事。

    当然,也有人气得骂咧咧,念叨着自己又被坑了,恨不得能冲到沧城直接暴揍南雁一番。

    踩着六月的尾巴,南雁在跟几个小化肥厂的厂长下乡,仔细询问老乡后,在七月初到了芜湖的无线电厂。

    这里的微型计算机正在研究中。

    但也刚刚起步。

    没有技术指导,只能自己一步步来。

    微型处理器目前只有美国有,这是核心技术,人家压根不会跟你分享。

    而自主研发道路何等艰难?

    但南雁一行人的到来还是让无线电厂这边精神振作——

    研发的目的在于推广应用,计算机和核武器不一样,后者有就足够了,不见得非要丢到别人家。

    但计算机不但要有,还需要用起来。

    国内想要搞微型计算机,不止是为了追赶美利坚的脚步,更是想着将计算机技术在工农业生产中加以利用。

    他们落后国外太多,如今大家都刚起步没多久,无疑是追上去的最佳时机。

    错过这个机会,落下的多了,想要追上去可就难了。

    “那咱们说好了,等咱们这的微型机出来,小高同志你们可得给我们捧场。”

    “那还用说。”南雁笑了起来,“我这边可就等着咱们自主研发的计算机,肯定不比美国人的差。”

    年轻人笑起来有点没心没肺,让老干部看到不免会提醒一句“要注意形象”、“注意影响”。

    不要太轻浮,要稳重。

    好在这会儿没什么老干部,自然没谁不识趣的说“小高你矜持点”。

    这种爽朗的笑容,在无线电厂很受欢迎。

    毕竟这里多数研发人员,都是年轻人。

    紧张的研发像是宝葫芦一样将他们的笑容收敛了去。

    南雁的笑让他们又多了几分信心。

    尤其是在对方提出可以签订采购协议后。

    交货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但有人无条件的信任,这是多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啊。

    倒是马厂长等人还有些不解,“这微型计算机,也能用到我们那小作坊里?”

    “用处不大,除非整个生产线都更新换代,不然很难和老机器结合,不过回头还要再弄一些新的化肥厂,倒是可以用这些。”

    而且增加了新概念的数控机床化肥厂,在出口时也能打开部分市场。

    国外的人工贵,相对而言更愿意引进机械化作业的产品。

    只不过无线电厂也得抓紧时间来弄。

    技术方面的话,南雁想到了一个人。

    或许远在美利坚的褚怀良能帮忙?

    褚怀良觉得这忙自己帮不了,“你觉得美国人会让我接触这种核心技术?”

    他可没那么大的颜面。

    “我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再想想别的法子好了。”

    “高南雁你还从来都不怕打击我的自信心。”这都多少年了,说话还这么直白,难道就没有人提醒她,委婉点?

    不见得所有人都了解她高南雁说话直白,不弯弯绕,正如同很多人不见得能接受这种脾气。

    国人一贯含蓄惯了,两千年的文化带来的是谈笑后的刀光剑影,而面上大家都还和和气气。

    褚怀良原本以为自己够另类,还有个比他更出格的高南雁。

    真是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你脸皮比城墙厚,哪在乎这点?不过你真没认识这方面的人?”

    南雁不死心,她倒也不是不能搞,电脑组装也不是没搞过。问题在于南雁所熟悉的是第十代处理器,她所了解的计算机技术有点过于先进,以至于跟这落后的微型计算机技术格格不入。

    问题是现在国内的计算机技术,甚至说全世界的计算机水平都达不到南雁所需要的基础条件。

    不匹配。

    只能去找熟悉……

    熟悉这些的人,倒也不是没有。

    南雁想到了一个人,“你在美国也有两年了,跟贺兰山有联系吗?”

    作者有话说:

    南雁:小贺同志你最近还好吗?

    贺兰山:我很好,勿cue

    一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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