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瞧着那巧克力, “您该不会是把哄孩子的零食都拿来了吧?”
罗部长笑了笑,“不吃那我就拿走了。”
哪能不吃啊。
说了半天,就需要吃点这甜滋滋的, 齁甜齁甜的也不要紧。
她生气但也就那回事。
即便不被他们利用,自己该做的事情也不会落下。
况且这事做成了, 让领导们欠自己一个人情也不错。
干嘛非要再黑着脸呢。
南雁从罗部长手里把那些巧克力抓过来, 全都放到了自己口袋里, 一颗不剩!
“您不打算请我们吃个饭?”
她招呼贺铮和四机部的其他几个同志, 不生气归不生气,该宰一顿也不能客气。
“成,请你们。”
引进晶圆生产线看似是对国内半导体产业的支持, 实际上却会毁了他们辛苦规划着的半导体产业发展。
都想着去搞晶圆生产厂了, 谁还会认真搞其他项目生产?
顾此失彼的事情不是没有过。
上面想引进这些,但也得结合实际情况吧?
芜湖那边不是在做晶圆生产线的研发吗?
给国产的半导体产业一点时间不成吗?
可有些话, 他们说了不管用。
好在有说话管用的人。
如果说副总他们是阴沉着脸离开的,那么四机部这边则恨不得敲锣打鼓。
瞧到南雁要罗部请客, 大家哄笑着离开。
“高副部稍等下。”
说说笑笑的人被这话给喊停了,南雁回头看着过来的人,有点眼熟,好像是于主任的秘书。
“刚才芜湖那边打电话过来, 让您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
“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了,难不成出事了?”
贺铮看了眼比自己还心直口快的同事, 目光落在南雁脸上也有些不安, 出了什么事?
南雁倒是相当平静,“行, 那我先去打个电话, 等下去找你们。”
罗部长点头, “去晚了连剩饭都没有。”
“真狠心,要饿死我哟。”
秘书听着南雁嘟囔着跟自己离开,心中诧然。
虽然前两天听到这位高副部跟主任吵架,今天也听说了她问的那位成秘书哑口无言的壮举,但……
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
就一点不像是个干部该有的模样。
把人带到于主任的办公室,秘书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会议结束后,领导把高副部特意喊过来,即便是用了芜湖那边的理由,但传出去也不太好吧?
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他一个小小的秘书能怎么办呢?
南雁进去的时候于主任正在讲电话,办公桌后的人指了指,这让南雁笑了起来。
虽然打一巴掌但好歹给了袋面包。
可以垫垫肚子。
揪下来一丢丢面包团,南雁小口小口的吃着。
等她把这一包面包干掉大半,于主任总算挂断电话。
“你这是饿死鬼投胎?”
“不知道,真要是能头胎,下辈子投胎到您家里去。”
于主任瞪了一眼,“我可养不起你这祖宗。”
能要人命哟。
“您不能过河拆桥啊,用完就丢打击小同志的积极性,往后还怎么工作?”
于主任才不信这张嘴呢,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
“滚滚滚,别在这碍我眼。”
面对领导要会顺毛,前世南雁怎么觉得别扭。
她后来想了想,觉得原因不在自己这里。
领导不同。
这年头的领导多数都是经历过战争,甚至都是上过战场的。
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不同。
大部分还没有修习什么“厚黑学”,心思没那么难以揣测。
有时候不过是彼此之间举起大旗相互斗法,就看谁能把这大道理说的更有道理一些。
比起南雁曾经伺候的小领导,这些部长、一把手级别的领导,那可真是应验了那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至理名言。
所以于主任这发脾气,她一点都不慌,还笑嘻嘻的给人倒了杯水,“我们厂到底发生了啥事您还没给我做指示呢,我哪能滚啊。”
这就是个二皮脸。
真不知道谁能够治住这没脸没皮的。
“我哪敢指示高副部呀。”于主任阴阳怪气了两句,“会议好好主持,别回头传出去一个母夜叉的名声。”
南雁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谁在乱造谣啊。
“我怎么就成了母夜叉?我也不丑啊。”
晒黑了点,脸上不够圆润,但也跟夜叉沾不上边呀。
“不能看我年轻正青春就乱说,这些人啊说不过我就造谣我,真是太过分了。于主任,您可得给我做主!”
于主任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就算自家孩子,看到他虎着脸也吓得跟鹌鹑似的。
她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
“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别在这里给我捣乱。”指了指桌上那小半袋面包,“拿走拿走,别吃个半落丢给我。”
没什么事,就是喊自己来吃点东西垫肚子。
南雁觉得老同志还挺可爱,“那成,我去吃庆功宴咯,对了于主任回头我们四机部的半导体产业未来怎么发展这个会您可得来参加,我们需要您老提意见呢。”
回答南雁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滚”。
办公室外的秘书听得浑身一颤。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真是不骗人。
你看高南雁之前大出风头,可现在不也是被骂成了孙子?
只是在看到这孙子拿着半袋面包出来,秘书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
“哪里买的面包,还挺好吃,我回头也去买点。”
“哦,是王府井那边……”
“谢啦。”
秘书挥手,看着背影消失了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莫不是疯了?
刚才跟高南雁在说什么胡话。
竟然讨论起了哪款面包好吃。
天呢,他的脑子肯定是离家出走了。
……
南雁主持的会议顺利召开。
对于国内半导体产业该如何发展,行业内的也并不是那么一清二楚,然而会议的主旨就是帮助业内人士厘清思路。
来自全国各地的研究员、工厂骨干以及校园代表,对自己的定位总算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会议上没说清楚也不要紧。
南雁开通了专线,也可以通过写信的方式联系她,答疑解惑又或者学习交流。
“我觉得,不止是小高你弄这条专线,是不是还可以增加行业内的沟通?”
大家相互写信、电话联络嘛。
南雁笑了起来,“豫南同志说的有道理,但是目前来说还是先小范围的沟通比较好,一方面咱们在大点的城市设立半导体协会,以市为基本单位,协会内进行沟通,每个季度呢再以协会为基本单位进行沟通联络,当然也不见得是季度,可以每个月或者每两个月,具体的可以再讨论一下。协会的骨干服务人员,必须经得起考验。”
南雁着重强调的是后面这句。
这让张豫南反应过来,早前芜湖无线电厂可是出现过间谍案的。
“也对,先小范围内的沟通,能把地区的产学研做好已经相当不错,至于全国范围内的沟通,那就以协会为基本单位嘛,部里头可以再安排一下巡查组,不定期抽查。”
有点像是老师抽查学生作业。
这样让各地也能保持精力来做这些工作,不会出现懈怠。
“豫南同志考虑周全。”
张豫南听到这话笑了笑,这小同志不也挺会说话的?那天倒是把人成秘书怼的说不出话来,得罪死了人。
不过他也没旧事重提,跟南雁他们细细讨论一些章程,大体上把区域划分好。
市里成立市级协会,然后是区域协会,再就是四机部统筹的全国半导体协会。
市级协会每月一次固定会议,区域和半导体协会则是每季度至少一次会议。
会议主旨包括且不限于国内外半导体产业发展现状,以及关于半导体产业发展的畅想等等。
“我跟美国那边有协议,那边会定期给我送来一些相关的报纸杂志。”
“原来那些杂志是你的呀。”张豫南这才意识到,这两个月收到的海外包裹是怎么回事。
南雁没想到特曼教授速度还挺快,等着四机部的同志把那包裹拿过来拆开,她看到那堆满了桌子的杂志报纸,“得先找几个同志把这些翻译过来,再把中英文的都印刷分发下去。”
她粗略的翻了下,有些杂志国内能弄到,但有一些压根就弄不到。
类似于硅谷那边的内参小报。
虽说这些已经是几个月前的杂志期刊,但依旧有着很重要的参考意义。
张豫南没想到这竟然是南雁的手笔,但翻译的话……
“咱们没这方面的人才呀。”
罗部长笑了起来,“部里头的人不够用,但去大学和研究所,能找到你需要的人才。”
张豫南拍了下脑瓜,那声音还挺响。
“我怎么忘了这事,对了我记得首都好像还有个专门从事翻译的公司,是几个大学生合伙搞的。”
南雁听到这话稍稍诧异,“公司?”
“对,好像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哦,还有清华计算机系的学生,好几个高校的学生呢,现在这些学生,倒是会折腾。”
听到这话,南雁觉得自己声音都绷了起来,“知道那学生叫什么名字吗?”
“姓焦?不对,是姓乔,那学生长得白白净净的,同学还调侃他叫他大乔。”
南雁:“……”是吗?她的二徒弟现在都那么出息了,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啊。
乔常水一直都喜欢外语,后来高考志愿也是选的外国语大学。
外国语大学那可是外交官的摇篮。
怎么这位准外交官,倒是往企业家的路子上走了?
张豫南提出让这个大学生们搞的公司来翻译这些杂志是一个途径,不过罗部长觉得有些胡闹。
让人翻译不得花钱吗?
倒不如放到高校和研究所里,免费还能锻炼大家的外语水准。
张豫南:“……”我看你就是抠。
不过这也是事实,那几个大学生搞的公司,是给一些做外贸的企业做翻译,收费还挺高。
就算部委过去,面子也不见得好使呀,总不能仗着是部委单位就压人吧。
他也觉得这个路子不合适,正想说算了,忽然间听到南雁开口,“那公司在哪里,我去瞧瞧热闹。”
南雁也不着急离开首都这边,打算去看看那家外语服务公司。
张豫南知道地方,专门带人过去。
“我得去给我老泰山拿药,小高你一个人能应付的过来?”
“没事,你去忙吧。”南雁对自行车上的人挥了挥手,“骑车注意安全。”
这家小公司坐落在王府井这边,租用的是这边供销社的一个小仓库,门口挂着的招牌十分惹眼——
诚实外语服务。
不算多大的铺面收拾的很干净,南雁刚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同志,您有什么需要?”
“想要找人翻译资料,这活你们接吗?”
“接,您这是什么资料,得视难度而定,不同难度等级的资料,服务费用也不一样。”
南雁看到了价目表。
不得不说,还挺贵。
最高难度的翻译要价高达三百元。
要知道,即便今年上半年国家调整工资,但新入职的普通工人工资依旧是三十来块。
三百元,那几乎是一个工人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
即便是最便宜的,那也是以一元为计数单位。
南雁把杂志拿了出来,“这本杂志翻译下来,得多少钱。”
负责招待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看到南雁递来的杂志,仔细瞧了眼,再看南雁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同志您是……”
“来找人翻译资料。”
南雁没有亮身份的意思。
“您稍等。”
年轻人背过身去,翻看书看了几眼,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同志您贵姓。”
“高。”
那年轻人忽的挺直腰背,“您稍等,我喊我们经理来。”
这不是他能应付的事情,必须把当家的喊来才行。
乔常水蹬着自行车匆忙赶来时,一身臭汗,“老五你最好别蒙我,不然我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师傅,真的是你呀,哎呀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老五还不赶紧倒杯茶?”
南雁指了指茶杯,“喝了半壶了。”
乔常水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这不是在学校忙嘛,早知道师傅您过来,说什么今天得在这等着。”
南雁觉得这个徒弟跟之前很不一样。
过去的乔常水一肚子的心事都说给书听,现在倒是能言善辩的巧嘴。
“怎么想起弄这个了?”
南雁记得自己去芜湖工作前,还特意请在首都的两个徒弟还有林蓉吃饭。
当时没听说他们折腾这个。
“就你出国那会儿折腾起来的,这不是最近首都开了些外贸公司嘛,之前找到我们学校,想找我们老师帮忙做翻译。”
学校老师答应了下来,然而真正做翻译的人却是他们这些学生。
辛辛苦苦忙活一番,最后得了三十块钱的劳务费。
不足老师的零头。
几个同学合计了下,觉得干嘛非要老师赚差价?
他们凑了凑钱,就在这边搞了个外语服务公司。
“不怕老师找你们算账?”
乔常水轻咳了一声,“那倒也不用太担心,我有个同学是大院里长大的。”
家庭背景深厚着呢,压根不怕老师找麻烦。
“你们倒是有恃无恐。莹莹是不是也入了股?”
“她计算机专业的嘛,有些专业内容可以帮我们处理下。”乔常水轻咳了一声,“师傅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着您的旗号招摇撞骗。”
他不敢,也没这个胆子。
钱可以挣,但不用利用师傅来挣这个钱,乔常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知道就行。”南雁倒是不担心人骗自己,真要是打着她的旗号招摇撞骗,老张同志压根瞒不住。
只不过曾经单纯的将心事付诸于文字的人,如今倒是有了别样的谋划,南雁不免有些感慨。
“毕业了打算做什么?”
外国语大学的高材生,听从国家安排去工作,固然是铁饭碗,但一年到头挣来的钱只怕还不如这一个月的分成多。
落差能接受?
乔常水他们出生的年代物资相对短缺,虽说是工人家庭的孩子,但在小县城里也就那样。
眼下的首都虽然还很穷,但相对而言也足够让这些穷地方来的孩子开拓视野。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是考验乔常水的又一关。
几个徒弟年龄不太一样,除了段莹莹她带过几年,其他几个徒弟有父母亲人又稍大一些,和南雁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虽然在一些大事选择上,会找南雁述说心事,但也就那回事。
这个问题,不是以师傅的口吻来问,而是以长辈的身份,对中国青年的一次询问。
“看学校安排,我都可以。”
南雁松了口气,她的徒弟是个好孩子,并没有一门心思的掉进钱眼里。
“要安排你去当个英语老师呢?”
乔常水笑了起来,“那我就能为国家培养更多的翻译口的人才。”
“大言不惭。”南雁戳了下青年的脑门,“行了,正好我有空,请你吃个饭,赏脸吗乔常水同学?”
青年哪能不答应啊,“只请我自己好不好,回头气死莹莹那臭丫头。”
作者有话说:
南雁:你俩咋了?(体验到季长青的快乐)
◉ 162 腰折价
乔常水并没有打算在这个翻译公司投入太多的精力。
搞这么个公司一来是多接触外面的人, 二则能挣点钱周济同学。
“有些同学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学校的补贴恨不得全都寄给家里。”乔常水是工人家庭出身,比不上大院里的同学家境好, 但来念书前厂里、家里都给塞满了生活费。
再加上学校有补贴,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典型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这种幸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他们太难了。”
青年提到经济困难的同学时, 觉得自己在外面下馆子都是一种罪过。
美味佳肴都变得难以下咽。
南雁轻叩桌面, “这个世界上有人海参鲍鱼吃着, 有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很欣慰, 你能看到别人的难处,这是一种很可贵的品质,常水, 我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尽管后来善良这个词被不断的扭曲, 甚至有了别的含义。
但善良终究是善良,是极为美好可贵的品质。
给徒弟夹了一块鱼肉, 南雁冲人笑了笑,“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当然还可以更好些。”
这话让青年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师傅,我继续努力!”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好翻译工作,能挣更多的钱, 帮到更多的同学。
乔常水是有些江湖气在身上的。
公司原本打算取名为水浒,有劫富济贫的意思。
不过这个名字遭到其他人强烈反对, 青年寡不敌众最后取名为诚实。
倒也是收获了不少的订单。
高昂的翻译费用对比那些外贸公司赚到的钱而言, 九牛一毛。
“我还去给人当了几次翻译,师傅你真厉害, 你当初给那位夫人当翻译的时候不紧张吗?”
给人做翻译和看着文字进行翻译完全不是一回事。
乔常水记得那会儿自己手心都是汗, 说话磕磕巴巴的, 好在那个外国客人很耐心,还鼓励他。
后面再翻译时就顺利多了。
经历了这么几次,乔常水现在再跟外国人打交道,那简直是游刃有余。
因为这更加佩服师傅,她当初跟那些外国政要打交道,怎么做到的?
南雁笑了笑,“我也是人。”
紧张是不可避免的,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你有更大的诉求时,眼前的这点事其实都称不上什么大事。
乔常水不甘心,“师傅你教教我。”
他未来的工作安排,要么去外交部要么去翻译局工作,真要是前者,那可得跟师傅好好取取经。
“给自己设立一个更大的目标。”南雁吃得差不多,把玩着手上的筷子,“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大目标,在抵达终点前,你会遇到各种小麻烦,但和最终的大麻烦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乔常水反应过来,“转移注意力?”
他总结的不算多精准,但还是得到了南雁的肯定。
“对,控制情绪,学会自我管理。”这句话并不难理解,但真的践行起来,那真是麻烦的很。
乔常水想了又想,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要学的真的很多。”
“学无止境,要活到老学到老,能认识到这一点你已经很不错了。”
青年看着比自己大了没多少的师傅,很想要问一句您是自学成才吗?
可想想看他认识师傅这么多年,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然,谁教她呢?
或许这人世间不止一个天才,只不过有些天才还没一展所长便淹没于众人之中。
而他们的师傅则不一样,她是天才,天才般的展现自己的所长。
真的是师傅呀。
师傅交代了点活,让乔常水帮忙翻译一些杂志期刊。
因为涉及到计算机的一些内容,等乔常水找到段莹莹时,年轻的姑娘有些郁闷,“你吃独食。”
二师兄欺负人,不要脸!
乔常水轻咳一声,“那不是时间紧急嘛,要不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你不是很想吃蛋糕嘛,我等下去蛋糕店给你买个大蛋糕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段莹莹勉强满意,“下次不准这样。”
乔常水不跟小师妹计较,“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孩子气怎么了?
师傅都没说过她。
想到南雁,段莹莹不免有些想念,“前些天开会,我本来想去的。”
但是老师交代自己了一些工作,年轻的姑娘到底没能跟着一块去开会。
多好的机会呀。
乔常水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好啦好啦不难过,师傅知道她的小徒弟现在很厉害,等回头毕业了,还有的是机会。”
段莹莹的专业选的好,计算机。
怎么可能跟在四机部工作的南雁没交集呢?
交集不要太大哟。
年轻姑娘的沮丧也没持续太久,她想着尽快把这些杂志翻译出来,说不定还能趁着送杂志的机会,在四机部那边见到师傅。
然而等段莹莹过去时,南雁已经离开首都有些日子——
她这次出来的太久了,再不回芜湖那边不合适。
而且无线电厂那边还真有点事情,需要南雁回去解决。
事情不算特别麻烦,但关系到其他兄弟单位。
南雁出国那段时间,徐兴华在天津那边谈判,磨破了嘴皮子后总算把这条彩电生产线给带了回来。
代价是数控机床和部分利润让渡。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只要彩电生产线能投入生产,早晚就能把这些投入给赚回来。
只是徐兴华没想到,南雁这么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等着他们一群人把这生产线都给重新修好了,人还没回来。
人没回来不要紧,这条生产线倒是被其他人给盯上了。
“想要入股。”
对比从国外引进生产线的高成本投入,入股自然是最佳选择,技术入股投入少,投资回报率又相当不错,可以说相当可观。
“要多少股份?”
徐兴华轻咳了一声,“百分之五。”
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了,知道天津那边占比5%后,其他几个配件厂也都十分识趣,没狮子大开口,只要5%。
南雁笑了起来,“太高了徐主任,你得再去跟他们谈谈。”
徐兴华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再去谈判没问题,但他还有别的担心,“咱们厂不生产那些零部件,跟这些厂子关系闹僵了是不是也不太好?”
他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虽说对方没傻到用这来要挟,但人家的确有恃无恐啊。
谁让一些零配件,还真就依仗这些工厂呢。
“是不太好,所以你也得提要求,别让他们总是窝里横,有本事去抢国外的市场。”
这话徐兴华想说,但这么直白的说了,只怕会引起众怒。
老同志是经历过风雨的,对于自己拿捏不准的问题,态度很是端正,“南雁同志你能不能指点迷津,我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呢?
并不难。
二十世纪六七八十年代,半导体产业发展最成功的模式有两个。
一个是美国的硅谷,另一个则是日本半导体。
而日本半导体的崛起离不开四个字——
举国体制。
前两年日本成立了超大规模集成联合研发体,也就是VLSI联合研发体,倾尽全国之力进行半导体的研究发展。
迅速攻克了光刻机等设备技术难题,又成功研制出64kb的DRAM,在研发进度上追平美国,这为后来日本八十年代的辉煌奠定了基础。
尽管后来这光辉岁月被美利坚活活折断,但你不能否认,日本举国体制的成功。
毕竟到了二十一世纪,一些日本公司还躺在过去的专利本上赚钱呢。
国内半导体进行举国体制的发展有些不合适,摊子大了不免照顾不周。
二来与现行的各项政策又有些相悖。
不过即便不能举国体制,也不能各自为营。
把相关企业联系起来很重要。
要不为啥要以市为单位,成立相关的半导体协会呢?
当然,南雁不介意把这个范围再扩大,不止是直接相关的半导体工厂、研究所,一些间接相连的工厂企业也要进入这个范畴内。
成为命运共同体。
这条彩电生产线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3%,另外需要配合我们这边做一些产品的研发。”
产品研发?
这条彩电生产线还不够,还要再升级吗?
徐兴华把困惑直接问出口。
“当然,老徐你想想,过去那么多年咱们都是黑白电视,现在有了彩色电视机,那菜色电视机就不能再变化吗?”
“尺寸上?”
“不止。”南雁笑了笑,屏幕尺寸会越来越大,清晰度会越来越高,块头会越来越小,“你想想计算机就够了。”
这让徐兴华恍然,是啊,从占据一整间房间的大块头,到现在的微型计算机。
听说现在老黄那边还在搞新型计算机,想要把这微型计算机弄成什么便携的计算机。
计算机都可以,彩色电视机为什么不行?
而这种发展,当然需要零配件的升级进步。
如果他们把产线升级了,零配件却做不到,那所造成的时间差,势必会影响到国内彩电的发展。
你不抢占市场,市场很可能就会被那些外国商品抢占。
想到这徐兴华彻底明白了南雁的用意,“成,我这就去商量,不过3%是不是有点多?”
他觉得或许可以再谈谈。
本来跟你们厂签订采购协议你们就能赚钱,怎么还好意思要这么多利润呢。
南雁笑了笑,“那你再去谈,能谈多少是多少,但技术方面必须是以我们为主。”
其他工厂想着进行技术配合,是以工厂那边为主。
南雁可不答应,你们的技术说不定我还相不中呢,必须得听我的。
这个条件略显得一些严苛,其他几个厂多少有点举棋不定。
这要是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怎么办?
谁都不知道这位高厂长会搞出点什么花招,但大家消息都还算灵通,听说了她前些天的壮举。
显然这是一个极为强势的人。
如今这种“以我为中心”的要求,更将她的强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太敢直接应下。
徐兴华瞧着面色迟疑的众人,“怎么,还怕我们无线电厂把你们这些厂子给合并了不成?”
这是句玩笑话,但其他厂长真没觉得太好笑。
不是没这种可能啊。
万一真合并的话……
咿,那不就成了部委直属的工厂,这么一来他们的职务是不是也水涨船高了?
地属、省属工厂企业,自然比不上直属部委呀。
“高副部真有合并我们的意思?”
徐兴华忽然间觉得不太对劲,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还都眼神热烈起来,这不对啊!
“没,哪能啊别胡思乱想,南雁同志不是这种人,只不过她想法多,对国外发展把握的准,目光比咱们更超前一些,技术要求上也高。”
这话说的相当清楚了。
是觉得以你们为中心的技术达不到她的要求。
“再说了,提高厂里的技术水准,尽快接轨超过国际水平,将来也能开展国际贸易业务,何乐而不为呢?”
国际贸易业务。
那不就是出口赚外汇吗?
在这个年代,出口赚外汇是工厂的追求,可不是什么厂子都能出口赚外汇!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徐兴华体会到跟人谈判的快乐,尤其是这种一对多的局面,有种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既视感,让他十分骄傲。
“我们这边也得搞研发做投入,所以你们那个百分之五实在是太高了,咱们再商量商量,百分之二好了。”
正高兴的几个厂长这下不高兴了。
5%一下子变成2%,你这是腰折价啊。
“百分之二也太少了点,三点五个点,不能再少了。”
“是啊老徐你也得考虑我们做研究的投入,咱们都各退一步。”
徐兴华哪能答应啊,3%是南雁的底线,怎么也不可能超过3%。
“那就打对折好了,百分之二点五,咱们都得拿出诚意来。”
诚意是什么?
真金白银啊。
有厂长觉得2.5这个比例不好听,跟骂人似的。
徐兴华从谏如流,“那成,那就2.4个点好了。”
厂长们:“……”那你为什么不加0.1个百分点,非要做减法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63 工人们的情绪
徐兴华这边很快就把事情谈妥。
看着2.45这个数字, 南雁忍不住笑,“徐主任你也是个人才。”
不过能学会谈判也是好的,南雁很尊重技术人员, 但她更明白一个道理,没人是活在真空中的, 人的社会属性注定如此。
技术人员也不例外。
有人享受孤独, 梭罗可以在湖畔小屋自耕自食两年。
然而技术人员不可以, 他们的人生追求从来不是自耕自食。
生活其中的人哪能隔绝于社会?
不说锻炼的长袖善舞, 但能够说服人也算本事,起码真要跟人吵架时不是锯嘴葫芦。
谁都不敢保证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南雁也不敢承诺时刻都顶在前面。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毕竟学到的本领其他人是抢不走的。
徐兴华多少习惯了南雁的风格, 对这就当做夸赞来听。
这边跟工厂谈妥了,那就意味着彩色电视机生产线要投入使用。
牵扯到生产的事情, 就显得复杂了些。
尤其是这个还牵扯到晶圆生产线。
彩色电视机也需要集成电路供应啊。
“现在厂里头放得下吗?”
徐兴华稍有些迟疑,“有些安置不开。”
“那就把电视机生产线放到外面, 分厂就行了,这个得去找地委那边商量。”
地委那边得给划拨地皮。
“其实有现成的分厂。”早些年无线电厂搞了个雪糕厂,不过那就是季节性的产品,现在天冷了早就停产了。
如果紧急需要的话, 可以把电视机生产线弄到雪糕厂那边去。
至于雪糕厂,再重建就是了, 也不是多大的事。
主要是这样节省时间, 能够更快的投入到生产之中。
“成,那个雪糕厂在哪, 咱们去看看。”南雁回来后, 把堆积的一些文件看了看, 也没什么大事。
更多的还是厂里几个研究中心的进度报告。
大概掌握了厂里的情况,她自然把精力放在了彩电生产上。
当初天津研制的彩色电视机与黑白电视机从外形上来说区别并不是很大。
因为技术问题,南雁得到的那台彩色电视机也没显示出彩色。
这个问题在过去几年得到了解决,尤其是日本出口了彩色电视机到国内后,国内彩色电视的消费也逐渐起来。
人口众多导致市场也变得大了起来,进口的那些彩色电视机数量有限,压根没办法满足城市需求。
何况在城市饱和后,还有更为广大的农村地区。
城乡发展从来不均衡,跟着外婆长大的南雁可真是遇到过太多,她玩电脑玩得风生水起时,同龄人家里甚至还在看黑白电视机。
即便是现在,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在绝大多数乡下也足够热闹,甚至让这一家成为村里的焦点。
大人小孩挤到这家看电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彩色电视机的市场是一定要占领的,因为你不占领就会被外国品牌占领。
又不是钱多烧得慌,为什么要把钱送给别人呢?
“对了,日本那边不是在广州那边建厂吗?怎么样?”
“大概明年春就能投产了,他们似乎打听到咱们的消息,也在抓紧建设。”
那边天气相对暖和,一年四季都可以施工。
抓紧时间来搞的话,把投产日期提前到明年春天,不是不可能。
“急了。”
南雁收拾东西,跟徐兴华出门去考察那个暂时空置的雪糕厂。
正好遇到了往这边来的贺兰山。
青年停下脚步,“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怎么了?”南雁想起来,“对了,东西都收到了吧?”
她回国后一直没回芜湖,赫尔曼·希克斯托她捎带来的东西又转了别人的手。
“收到了,我母亲很感谢,想要请你吃饭表达谢意。”
“好啊。”南雁笑着应允,“正好我有些事情还想要问她。”
“那就周末,你有什么想吃的菜没。”
贺兰山的话让徐兴华乐呵了,“小贺这请客还挺像样,要不我也去蹭个饭?”
青年脸上有些许的拘谨,但还是应下,“徐主任您有什么喜欢的菜色?”
“没没没,开玩笑呢,我就不去捣乱了。”
徐兴华还挺喜欢贺兰山的,原本觉得人是在美国长大的,可能瞧不上国内。
接触下来才发现人还挺谦虚。
到底祖辈是华人,带着国人谦虚内敛的性子,挺好。
就是也老大不小了,一直都没成家的意思,不知道怎么想的。
成家。
徐兴华忽然间想起来,当时老武的前妻和儿子来刺探消息,他们亲爱的高南雁同志是不是就让贺兰山演了出戏。
说什么搞出新东西来提亲。
瞧着青年那落在南雁身上的柔和目光,徐兴华忽然间反应过来。
倒也不是没有成家的打算,大概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就不知道南雁同志知不知道贺兰山的心思。
她这人似乎一门心思在工作上,估摸着压根不清楚自己有多受欢迎。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不要提醒一句呢?
正想着听到南雁说,“方便的话做条鱼?现在秋高气爽正是吃鱼的好时候,其他的话就没什么要求了。”
贺兰山笑着应下,“好,你是喜欢吃鲈鱼还是想吃草鱼?”
“都行吧,这个我不挑嘴。”
“那能不能吃点辣的,她最近新学了个川菜,可能稍微有点辣。”
“一点点辣度没问题。”南雁捏着手指比划起来,“随便发挥,我大不了多喝点水嘛。”
“好,我会留意的。”
徐兴华听到这话看了眼——
这做饭的人到底是谁呀。
等着贺兰山进去汇报工作,他这才小声问了起来。
南雁想了想,“管他呢,我只知道我是吃饭的那个。”
一把年纪的徐主任听到这话表示自己学会了!
但很快他又听到南雁提醒,“你别跟我学啊,我怕您爱人到时候找鸡毛掸子撵得你四处跑。”
徐主任听到这话老脸一红,“胡说,香云同志不是这种人。”
徐主任这人脾气软,在内在外都软绵绵,倒是把他爱人逼成了火.辣脾气。
时不时拎着鸡毛掸子吼一嗓子,已然成为无线电厂家属院的保留节目。
南雁在这边住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了这事。
“明白明白,只是锻炼身体。”
南雁的打趣让徐主任老脸滚烫,“其实香云同志原本很温柔的。”
只是那些年自己也遭了点罪,家里有老有小她不得不撑起来,让自己凶神恶煞些。
凶巴巴的也有好处,起码别人不敢招惹。
“往后会好的。”南雁笑着拍了拍这位老同志的肩膀,“我跟你们保证,往后会越来越好。”
……
无线电厂要造彩电不算什么大新闻,然而雪糕厂改造成电视机厂怎么看都不算是小事。
偏生主持这个改建工作的还是无线电厂的一把手。
人家是部委的副部长,即便是芜湖地委的一把手,也不好说什么。
张主任听说这事后,也只是追问了几句,“既然是改造工厂,那车间工人呢?”
“已经在招工了,说是征用了雪糕厂的车间,那就先从雪糕厂这边选人,不过他们这条生产线还有些要求,工人至少得是初中学历。”
初中学历。
张主任瞥了眼李秘书,“雪糕厂的工人能胜任?”
“不能,不过如果家里人胜任的话倒是可以。”
张主任听到这话轻笑了声,“我记得当初她在沧化可是明令要求人走岗留,这次是怎么了?”
李秘书也知道这回事。
沧化鼓励工人参加高考,但你去念书关系转走,这个岗位就跟你没任何关系,这与现行的岗位“世袭”传统相悖。
但是在电视机厂,又没有奉行一贯的原则。
李秘书大胆猜测,“可能是因为初来乍到,毕竟在这没什么基础,不像是在沧城,化肥厂怎么说也是她一手抓起来的。”
在化肥厂,南雁可以说得上是根基深厚。
但这是芜湖,这里是无线电厂不是化肥厂。
工人们不见得百分百的信服,没有绝对的权威性,就搞那些特立独行的举措,不见得能推行起来。
张主任并没有被这理由说服,“她像是怕事的人吗?”
前几天去省里开会,可是听说了这位年轻同志的壮举,竟然在会议上直接对一位副总理的秘书开炮。
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十多年前呢。
偏生人还有理有据,把这大领导都说的哑口无声。
这事闹腾了一番,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四机部取得了“胜利”。
这么一个连领导都不畏惧的人,还会被这点小困难吓住,改变自己以往作风?
“再去打听下。”
李秘书觉得领导有些过于重视这事,不过既然吩咐下来,他还是安排人去问了下,这一问才知道,自己还真是眼皮子浅了些。
“这个家里人得是父母爱人子女,兄弟姐妹都不成。”
因为这事,好些雪糕厂的工人不太乐意,咋的了,兄弟姐妹就不是我们家里人了?这不是分裂我们小家庭嘛。
但招工细则就在那里放着,你闹也没用。
原本的雪糕厂厂长连忙安抚工人情绪,“不能来才电视机厂上班就不能,又不是抢走你的工作。等开春后,咱们雪糕厂还能继续干。”
但谁都清楚,不一样的。
雪糕厂现在就是春夏两季的买卖,到了八月底雪糕厂就结束了这一年的买卖,剩下小半年他们没工资啊。
电视机厂不一样,那是一年四季的营生。
大家心里头都有这么一笔账,关系到自己的钱袋子,谁不着急?
雪糕厂的厂长过来安抚众人情绪,显然效果不佳。
“就老荆那嘴巴子,能劝得动才怪,不挨揍就自求多福吧。”
李秘书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荆厂长还真是被工人打了一顿。”
张主任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那这事怎么处理的?”
“招工是无线电厂那边主持的,主持的同志去派出所喊了人,把打人的给记录在册,听说是不管符合不符合资格,无线电厂以及电视机厂都不会录用这人及家人。”
张主任听到这话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好一会儿这才说了句,“这是高南雁的意思?”
“听说是。”
李秘书是真没想到,这位高厂长竟然搞了这么一出。
较之于在沧化的人去岗留,现在的“连坐”显然要求更为严格。
“无线电厂那边有什么消息?”
“也没有,只是听说最近高厂长在整理厂里的工人名册。”
不知道是何用意,打听了下当初她在沧化也搞过这么一出,但那会儿沧化开辟了新的产线——农药生产线,后来又增添了几条自动化生产线,安排了一批工人。
总不能说,现在要把无线电厂的一些工人安排到电视机厂吧?
就一个招工而已,怎么就弄得这么云里雾里十分折腾呢?
李秘书有点想不明白这位高副部的想法。
“她这是要给无线电厂做手术呀。”
手术?
李秘书不太明白,“无线电厂不也挺好的吗?”
张主任笑了笑,“好吗?”
偌大一个厂子,好几千人,很多工人做的还都是初级加工的活,这位小高同志怎么瞧得上呢?
她是要跟美国跟硅谷争,绝对不是搞那些初级产品加工。
这些极为简单的生产线,肯定要一步步挪离开无线电厂。
虽说产学研三位一体,但这种三位一体是指研究生产线的紧密合作,而并非眼皮子底下的抱团。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电视机厂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至于面向雪糕厂的招工,只是一点补偿,但她的底线在那里。
从事生产制造的不能是文盲,得有一定的学历基础。
没有的话那就去补。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她下一步要着手的,应该是教育问题。
“去把教育局的老陶喊来。”
李秘书愣了下,怎么又拐到教育上了。
但在跟陶局长通话时,李秘书冷不丁的就想明白了这事跟上了领导的思路。
招工设置门槛是为了把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工人赶到夜校去,让他们学习掌握技术。
不然流水线上的工人大部分只是日复一日做那些随便换个人就能上手的工作,没有任何的不可替代性。
然而夜校里的学习,有希望将他们培养成技术工人。
如此一来被替代性就小了很多。
找工作的范围也扩大了许多。
“这是在为工人们考虑啊。”
然而群情激奋的雪糕厂工人压根听不进去。
李秘书叹了口气,明明是为工人考虑,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他自己也有问题,如果再打听的仔细些就能知道,这是好事。
然而工作不到位,以至于从陶局长这边知道南雁要搞夜校,才真正领会到她的用意。
是得好好反思反思。
南雁也在反思这事。
“是我把事情搞复杂了吗?”
招工的事情并不顺利,好几个工人闹事。
为了这事,派出所那边还来了厂里两趟,闹的工人还有些不安,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余明城还小心的问她是不是又有间谍。
南雁哭笑不得,但也意识到这事进展不怎么顺利。
向来掌控全局的人,在忽然间意识到事情失控时,不免有些烦躁。
尽管这种情绪并没有困扰南雁太久,但总之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就是了。
南雁与余明城之间显然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他也不是吴孝钢。
好在她也不是没朋友。
周末来贺红棉家吃饭的时候,顺带着问了起来。
让旁观者帮自己厘清这事,无疑是最高效的手段。
贺红棉正在那里摘豆角,“我觉得你很为他们考虑呀,可能是大家经济有些紧张?没办法支付去夜校的钱?”
“去夜校是免费的不花钱。”
贺红棉听到儿子这话反应过来,这跟美国的教育不一样。
“原来这样啊,那南雁你有跟这些工人解释清楚吗?”
贺红棉的问题让南雁意识到,自己这次还真是大意失荆州。
她把这事安排下去,觉得下面肯定能办妥当。
但下面的人,真办妥当了吗?
负责招工的人,有把这些解释给工人们听吗?
大意了。
贺红棉瞧着南雁那懊恼的神色,安慰道:“不碍事的,这还能弥补对不对?”
是的,还有补救的机会。
南雁现在就要去补救。
“今天周末,应该会有不少工人在那边,我现在得过去一趟。”不能再等到明天了,拖延下去只会让事情越发的糟糕。
“好。”贺红棉笑了笑,“去忙吧,忙完早点回来,我还想着给你庆祝生日呢。”
生日。
南雁恍惚中回过神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呀。
她俯身上前,轻轻抱了抱贺红棉,“谢谢。”
有人惦念着,真好。
贺红棉看着离开的人,放下手里的青菜。
这一忙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小贺,要不你先烙两张饼,等下给南雁送过去?我听说她经不起饿。”
正在屋里头忙活着的人,听到这话手一顿,登时被那硅片划破了手指。
血珠落下,散开一朵绚烂的花。
……
南雁猜的没错,雪糕厂这边当真是有不少人。
雪糕厂的工人吵吵嚷嚷。
显然对这招工十分不满。
负责招工登记的工作人员瞧到南雁过来,连忙起身,“高厂长您怎么来了?”
他这忽然间变了一副面孔,让雪糕厂的工人一脸的不屑。
媚上欺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这些工人还在捣乱,小李已经去派出所了,等下就消停了。”
没人不怕公安,毕竟那是拿着枪的人。
“没跟大家解释清楚?”南雁意识到自己在芜湖的工作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在沧城掌控力十足,又有季长青结成同盟给自己撑腰,没谁敢对自己有所欺瞒。
然而在芜湖这边根基甚浅,对厂里的工人还没有绝对威压。
层层传递下的消息,到了最下面已然不十分精准。
下面的工作人员也不见得会为这事去找自己,如此一来好事就容易成坏事。
比如眼前。
她想要从雪糕厂招一些合适的工人直接去彩电生产线上工作,目前不合格的工人安排他们去夜校进修,等回头再寻找合适的机会进厂。
然而这么点事显然办得不能再砸锅。
工作人员听到这话莫名心虚了下,正想要开口,余光瞥到南雁转过身去。
“各位同志,是这样的,这次招工是我工作不到位,没能第一时间把这件事给大家解释清楚,今天我就在这里,把咱们电视机厂招工,还有安排部分同志去夜校进修的事情都说明白。我先解释,大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随时问我。”
这边人多,她声音稍稍响亮了些,就觉得似乎扯着嗓子了。
这种不适感来的不是时候,南雁稍稍吞咽了下,略微放低了一些声音,这小举动让她没那么难受,“这次电视机厂的招工名额本身就不多,大部分工人都要从无线电厂调岗过去,一方面是无线电厂这边要进行产线转型,另一方面无线电厂的工人有经验,让他们去电视机厂工作上手更快。少部分的工人则是面向社会,优先面向雪糕厂这边,那是因为征用了雪糕厂的缘故。但有件事我希望大家理解,优先面向雪糕厂招工,那是因为出于对雪糕厂的弥补,但这个弥补也是有前提的,我一向提倡能者居之,不满足要求的人来到这岗位上,过段时间也会被淘汰。大家觉得来这边工作就是铁饭碗了?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我要真是不愿意对雪糕厂的工人敞开招工的大门,何必多此一举惹得你们讨厌?直接在无线电厂,让工人家属,亲戚好友来上岗就行了,论亲疏关系哪还轮得着雪糕厂?”
她这话十分直白,毕竟寻常人想要工作大部分都是走关系找人安排。
找人安排意味着什么,安排这事的人能安排他们也能安排别人,自家的老少亲友都能安排一通。
“岗位的传承并不是什么好事,今天一个工作岗位能父传子,那么明天领导干部的岗位是不是也能父传子,子传孙?你们其中有几个会成为大领导?绝大部分都是普通工人,这件事最终伤害的不还是你们的利益?没有人会是赢家,绝大部分人都会成为这场传承战的牺牲品,我不管别人会。”
“之所以跟大家这么说,我是希望大家明白,不管别处会怎么样,但在我这里,想要得到一个稳定的工作,那就得自己实力过硬。把这工作干成铁饭碗,那就得自己掌握本领,因为技术和知识是别人偷不走的,自己掌握了这些,不管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这也是我希望学历不达标的同志去夜校的原因。无线电厂未来还会带给大家更多的工作岗位,而这些岗位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撑,如果一直不学习一直不去夜校进修,那只有一种结果,你们会跟这些好的工作岗位失之交臂,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我知道对于大家而言,可能觉得去夜校学习很浪费时间,但是用这些时间来给自己换一个安稳的工作机会,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吗?我希望大家记着,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情,前期没有学习现在得补上,这次机会不抓住,下次机会在哪里,我不敢跟大家保证。如果你们这还不乐意,那我也不介意,我相信在乡下吃了一辈子苦头的农民乐意抓这个机会。”
她一句句的说着,说的嗓子有点疼。
雪糕厂门口前的工人脸色变了好几次,听到最后一句是真的慌了。
乡下人还要来跟他们抢工作?这怎么行。
前面的苦口婆心用处没那么大,但最后这句杀伤力惊人。
“之前是闹了些误会,我向大家道歉,希望大家认真对待这次招工,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闹事的工人们看着跟他们道歉的人,一下子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大领导跟他们道歉,早些年还有,但这几年越来越少见了。
这让一群人慌张起来,“不用的不用的。”
“你也是为了我们好。”
“我们之前也是没想明白。”
“你们听她在这里放屁,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有本事拿出真的诚意来。”说话的人气势汹汹冲来,“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哪个不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知道糊弄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咱们大家伙不能相信她的鬼话,该争取的就得争取,她要是不同意安排咱们来电视机厂上班,那这厂子就甭想投产!”
南雁苦口婆心劝说的工人们动摇了。
对方都没说几句有理有据的话,只是抛出了一个香饵,就足够工人们舍弃立场,拿着圆珠笔打算签字的手都缩了回去。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甚至更多。
贺兰山赶过来时,就看到南雁站在那里,孱弱的像是大峡谷旁的一朵花儿,颤颤巍巍的站在悬崖旁,似乎有那么一点风吹雨打就能把这朵花儿裹挟到万丈深渊。
柔弱的不堪一击。
对比说话的那人膀大腰圆,清瘦的南雁看着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他连忙从自行车上下来,把饭盒往车篓里一塞,想要上前帮南雁一下,然而从别处过来的人群把贺兰山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青年一下子被堵在外面,只听到那熟悉的嗓音,“你想要什么诚意?”
贺兰山听得心肝一颤。
这不该是南雁说出的话。
他认识的高南雁何等机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这是示弱于人。
即便自己也不会在谈判的时候说这些。
他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个情况,想要往里挤却又挤不进去,心里头不免有些焦躁。
里面是那亮堂的声音,“你别在这里给我挖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大家伙听我说,咱们把这个女人控制住,跟无线电厂提要求就行。”
控制住。
他们说的控制住是什么意思?
想起那五大三粗的男人,贺兰山这下更慌了,“麻烦让……”
声音淹没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南雁被包围其中,身旁是那个负责招工的工作人员在瑟瑟发抖。
怎么看都像是要打他们。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怎么敢?
“控制住我,怎么控制住,打我一顿还是把我抓起来捆绑住?我是无线电厂的厂长,是国家干部,对我动手意味着什么,各位不会不懂吧?”
国家干部的身份代表什么,即便真的不懂,却也没人敢动手。
因为一旦动手,那就注定没好果子吃。
谁敢?
没人敢这么做。
南雁看着那身材魁梧的男人,“我肯定打不过你的,你又何必招呼大家呢?是觉得法不责众,喊大家一起动手这样就算回头要算账,也落不到你头上,对不对?好精打细算的心思啊。”
其他工人看着南雁上前一步,而刘武却是往后退了两步,还能不明白?
“刘武你个混账,竟然利用我们。”
“不是,我没有。”
“没有,那你是什么意思,招呼我们大家跟无线电厂对着干,真能解决我们的工作?”
起码这位女同志过来后一直好声好气的跟大家商量,说是苦口婆心也不为过。
可刘武呢,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哪有半点解决问题的样子。
不就是想利用他们冲锋陷阵吗?
真是其心可诛。
“同志们,这王八羔子打了人惹了祸,他不学无术压根进不了厂里工作,现在也想把咱们给祸害,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对,不能放过他。”
贺兰山远远听着这里面的动静,一下子懵了。
就这?
事情解决的似乎有点快。
他还没能挤进去呢。
“同志们别这样,动了手你们回头反倒是要给人赔礼道歉,知道他用心险恶就行了,放心,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目前厂里头没打算要。”
南雁看着被众人包围着的汉子,“我们无线电厂庙小,容不下刘武同志这尊大佛。”
刘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大好局势竟然会被这人三言两语扭转,他不甘心!
怎么甘心。
这女人还在要挟自己!
“你们是不是傻,也不想想她年纪轻轻凭什么就能当上厂长,不知道背后有什么买卖呢。一个靠关系上位的厂长,凭什么嘲讽我们这些辛辛苦苦靠出卖体力挣钱养家的工人,我不服气!你敢说,你不是靠关系上位才有了今天的吗?不然你凭什么能取代武厂长,管理无线电厂?”
刘武才不相信,这小娘们看着比他媳妇还年轻,凭什么能当厂长管着好几千号人?
指不定是哪位大领导的闺女孙女,甚至是小媳妇呢。
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刘武的话让其他人都愣在那里。
他们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是无线电厂现在的厂长。
而无线电厂上一任厂长武成仁五十大多。
眼前这位,给武厂长当闺女都绰绰有余。
他们见过的领导,哪有这么年轻的啊。
这好像真的不太对。
意识到自己被刘武当了枪的一众工人再度迟疑起来,他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一些最基本的常识却也知道。
这么年轻的干部是不符合常理的。
这不对。
“南雁同志从七零年一月份参加工作到现在不到九个年头,一开始是在陵县工作,从车间工人做起,擅长学习发现将肉联厂的猪零件加以利用,帮助肉联厂创收,成为厂里的工程师,后来又陆续帮助制药厂、日化厂研制止痛药、卫生用品,这些产品在过去几年甚至现在,依旧是我国外贸出口的重中之重,帮国家创造了大量的外汇。”
“后来国家为改善民生引进国外的化纤化肥设备,南雁同志被安排去沧州主持沧州化肥厂的建设,在同批建设的化肥厂中第一个完成厂区建设投产,比其他化肥厂早了足足一年。在沧城工作期间,又为沧城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和其他同志一起抓沧城学院的建设。今年春调到四机部工作担任副部长,并兼任芜湖无线电厂的厂长。”
“她工作年限是不长,也才不到九年,可能她年龄都不如你们在场的某些同志工作年限长,可那又如何?”
南雁看着从人群中过来的人,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与方才没什么区别。
芜湖地委的一把手张顺原。
南雁来到这边后,本来该先去和这位张主任见见面,然而总是时机不合适。
没想到,首次会面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工龄从来不该是炫耀的资本,年轻也不该是你们用来攻讦人的武器。本事没多少跳得比谁都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张顺原的话让刘武面红耳赤,想要辩驳然而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的人,那股子气一下子就泄掉了。
“怎么,怂了?对着一个女同志在这吆五喝六的充英雄,看到我怎么就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就知道欺负女人是吧?脓包一个!”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更新啦
弱弱说句,该准备的一些日用品和药物啥的多多少少准备点,有备无患啦
◉ 164 藏在书里的东西
现在的领导上了点年纪的都是从战火中走过来。
稍微年轻点的, 做到地委一把手这个位置的也四五十岁,何尝不是参与过建国初期的大建设?
都是经过事的人。
有时候说话会弯弯绕,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那肠子可是直的不能再直。
骂人都不带转弯的。
不能再直接粗暴。
南雁还挺喜欢这份直接, 总比那九曲十八盘强。
张顺原的羞辱让刘武眼睛瞪得像铜铃,然而在迎上这位地委一把手的视线后。
又秒怂。
“脓包。就你这怂样还想要渔翁得利?真当别人是傻子吗?”
他当初年少做为少先队员跟敌人斗智斗勇时都不带怕的, 还会怕这么个瞎包玩意儿?
张顺原的到来, 将南雁从这困局之中拯救出来。
当然他也知道, 即便自己不过来, 刘武这个小跳蚤也影响不到南雁什么。
还不到三十岁的女同志能成为副部级干部,哪会被这点小困难给恐吓住?
但他出手也有他出手的道理。
四机部最近搞出那么多动作,高南雁在半导体产业得待上几个年头, 怕不是要跟当初在沧城那边看齐。
真要是这样的话, 那自己可是得跟这位年轻的副部好好“相处”。
不算人情的人情是一个好的开端。
更有利于彼此之间信任升温。
张顺原工作这么些年,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他懂, 南雁更清楚。
顺着这位张主任的竹竿往下走,打过招呼后, 两人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
似乎老友见面,分外熟稔。
李秘书看的目瞪口呆,领导关注这边招工关注这么些天,始终没有说去无线电厂跟高南雁见上一面。
如今这般情况下的碰面, 还真是……
老谋深算。
就是不知道,对于眼下这情况, 这位高副部长怎么看。
南雁笑着与张顺原寒暄, “今天真的多谢张主任您仗义出手,不然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还真说不通。”
“咱们是同志,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哪用得着这么客气?我看也差不多到饭点了, 要不去一块吃个饭?”
南雁稍稍迟疑,就应了下来,“行,我做东就当是答谢大周末的还麻烦张主任特意跑这一趟。”
她正要离开,去派出所那边喊人的工作人员也气喘吁吁的带着人过来。
“辛苦大家跑一趟,没什么事,就是这位刘武同志鼓动工人同志们搞事,还得麻烦派出所好好问问,看到底什么个情况。”
南雁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该帮的人她绝对帮,但有些人也不过是生而为人罢了,压根不值得她一星半点的同情。
被抓到派出所后什么待遇,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
“大家该登记的登记,要是还有什么问题,明天去无线电厂找我,到时候我给大家一一解释。”
雪糕厂的工人对南雁还不熟悉,然而谁不认识张顺原呀。
有这么一个领导保驾护航,又解释的这么情况,原本还有些埋怨的工人这会儿充满了好奇心,“她这么年轻就当大厂长,嫁人了没?”
“听说男人死了,不知道咋回事。”
“那现在没对象啊,我小舅子倒是也还没处对象。”
“得了吧,你小舅子什么本事,长得五大三粗的哪来的脸娶人家?”
“癞``□□就别惦记天鹅肉了,你吃得起吗你?”
“咋了,人家高厂长都没拒绝,你们着急啥?”虽说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但人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还不忘自我安慰,这机会稍纵即逝,他得赶紧想法子,把这事定下来。
南雁倒是没留意到这议论声,她跟张顺原往国营饭店那边去,一转头看到站在那里的贺兰山。
再去看,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似乎都有些茫然。
“那不是小贺同志吗,他怎么也在这边?”
南雁倒也不意外张顺原认识贺兰山,毕竟人是从美利坚回来的,又是在要紧的无线电厂工作,地委这边重点关注一下也不奇怪。
南雁笑了笑,“估摸着是贺红棉同志担心我出事,我过去跟他说声。”
贺兰山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原本不安的心被紧张所取代。
没出事就好。
但刚才要不是张顺原到来,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努力想要挤过去,却是被一圈圈的人挡在外面。
倘若那个叫刘武的真狗急跳墙,贺兰山没有任何的应对之策。
“辛苦你特意跑一趟,我要跟张主任一块吃个饭。”她刚才就想到了之前和贺红棉的约。
一边是特意给自己庆祝生日的贺家母子,一边是挑这个时机过来和她搭上线的地委一把手。
南雁必须做出选择。
而她的选择也没多少犹疑。
“可能对不住你们俩忙活一通。”
贺兰山笑了笑,“没事,你先去忙,反正时间还早,等晚上一起吃饭也不迟。”
“好,帮我在红棉那里说两句好话。”
她冲着贺兰山眨了眨眼,说罢就转身离开。
瞧着那远去的身影,贺兰山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才冲自己眨眼的当真是高南雁?
可别是被什么狐狸精怪附体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
青年掐了掐手腕,那里的皮肉迅速变了颜色。
疼痛让他反应过来,那不是在做梦。
但感觉和做梦差不多。
明明被放了鸽子还这么开心,贺兰山觉得他真是疯了。
倒是贺红棉听说了这事后,提着的心又放回肚子里,“南雁办事很稳妥,得道者多助,你也跟她学学,别总是当孤家寡人,得多相处一些朋友。”
关键时候能帮得上。
贺红棉看着缄默不言的儿子,“我说的不对吗?”
“对,您说的很正确。”贺兰山想了想,“只是张顺原主任并不是她的朋友,只是想要跟她相处好点而已。”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别总是那么清高。”贺红棉顺手抄起书本砸人,“你别的本事没学会,这跟我抬杠的能耐倒是见长。”
她丢的是一本自己在美国常看的杂志。
赫尔曼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让人大老远的给她带来了很多书。
只不过曾经最喜欢的杂志,如今也都被她冷落在书架上,并没有再当她的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书页散落,其中夹带着的东西也纷纷落下。
这个异变让贺家母子两人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
贺红棉去捡掉在地上的书,旁边散落着几张大额美钞。
贺兰山则是从那些纸张中得到了一些启示,迅速拿起其他从美国捎带回来的书。
无一例外,这些书里面或多或少的夹杂着美元钞票。
竟是小千张。
贺红棉这会儿是真的傻了眼,“你父亲他这是在做什么?”
老年痴呆也不可能把每本书里都塞了钱吧。
“大概是觉得我们日子不好过吧。”
贺红棉听到这话僵硬了片刻,然后说道:“那关他什么事?”
他们已经离婚了,从法律上来说再没有丝毫的关系。
何必这么周济他们呢?
再者说贺红棉从没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尽管的确不如在美国那样物资丰盛,甚至连洗衣机都没有需要自己手洗衣服,可她对此甘之若饴。
一点都不后悔。
贺兰山笑着打开了那本圣经,看到被挖空了的书页里塞着的东西时,他伸手去拿时都有些颤抖。
“这是……”
那是几块DRAM,64kb,16kb以及4kb应有尽有。
圣经挖开的书页里,这些DRAM安静的躺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被人发现。
那些本该毛躁的书边被人小心的熨平。
一如赫尔曼·希克斯,小心翼翼的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对他们母子的亏欠。
贺红棉也有些懵,“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赫尔曼的研究虽然与计算机有点关系,但关系没那么硬邦邦啊。
这么些DRAM,要是在离境时被海关查到,倒霉的可是帮他们托运的南雁。
“这个赫尔曼,怎么就不想看人好呢。”
贺兰山也没有给父亲说好话,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这些DRAM。
其实他们也一直在想办法,想要搞到这些东西。
但目前能搞到手的却也只有16kb储存量的DRAM。
不管怎么说,赫尔曼·希克斯的出手的确是大手笔。
贺兰山很是感激,毕竟在如何破解美国技术方面,他还算是有点经验的轻车熟路。
破解、自研、投产,这势必会成为国内半导体产业研发的重点。
尽管在此之前,南雁已经拟定了基本的方向,要攻克DRAM研发难关,但这些跨越太平洋而来的DRAM,也的确能提供一些思路和方向。
起码能让他们少走很多弯路。
“这可真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贺红棉想,没什么比这个来当生日礼物更合适了。
南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收到这么一份特殊的礼物。
要知道,这份礼物还是自己带回国的呢。
中午和张顺原下馆子吃饭,聊了下工人夜校的事情。
之前张顺原已然从教育局那边知道南雁的小算盘。
大抵是因为知根知底的缘故,说起相关推动措施也就不用那么费口舌。
吃过饭两边别离,南雁又去雪糕厂门口那边看了下。
原本的雪糕厂规模不大,一共有四十来个工人。
工厂是从三月份到八月份经营生产,其他时候就闲置。
典型的干半年歇半年产业。
而这四十二个工人当中,方方面面符合招工标准的,只有两个。
二十选一啊。
这些天选的能有稳定工作的两人,足以让其他人羡慕嫉妒乃至恨。
凭什么都一样在雪糕厂工作,这俩人就能这么好运呢。
不甘心不满足,所以这才闹腾起来。
现在这么一番折腾,倒是老实了。
“一共有五十六个工人登记。”工作人员小声补充,“有些是工人的家属,也是没啥正经工作,想着去夜校进修,看将来能不能给自己找个活干。”
人家是一门心思上进,他也不好拒绝,又怕南雁不乐意,就在这些家属名字旁边做了记号。
南雁点头,这次工作比较细致。
但前面工作态度极为敷衍,也是一个问题。
该夸奖的夸奖,该批评的批评。
两个工作人员被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们敷衍着的工作,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岗位,不要觉得真的是铁饭碗,什么时候敷衍了,就去地委大院那边,看看门口的那几个大字。”
丢下这些话,南雁这才回去。
她今天放鸽子的行为挺不好,为此还特意去附近的百货店去买了点东西,权当做给贺红棉赔礼道歉。
然而没想到,贺红棉比她还要激动。
当那些存储器出现在眼前时,南雁也没能控制住情绪,“这可真是……”
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她当时在机场海关想到了这话,但没想到这本圣经里,竟然还真有东西!
惊喜过后,南雁则是考虑如何最大化的利用这些东西。
“如果说出这些存储器的来历,我怕会影响到希克斯教授。”
科学无国界只是一句用来欺骗人的谎言。
它们与科学家一样都有国界。
南雁和赫尔曼·希克斯其实并没有什么过节。
这位德裔科学家日后怎么着,她也不关心。
但如今人冒着风险,当然也让南雁承担了诸多风险,给了这么几块存储器,南雁觉得怎么也要为人考虑下。
做人不能太过河拆桥,这样会没朋友的!
当然,这也得看看贺红棉母子的态度,毕竟他们才是这几块内存的拥有者。
贺兰山对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恨意,即便是那个金光闪闪的人因为家庭关系而在他心目中崩塌,但青年不至于对父亲充满恨。
即便是贺红棉,也能平和的面对这段将近三十年的婚姻。
“赫尔曼到底是好心,我们总不能让好心人倒霉吧,南雁你看着来就行,现在这些都属于你。”
怎么决定,以四机部副部长的身份,又或者无线电厂厂长的身份来决定这些DRAM的用途,贺红棉都没意见。
“好,那这些我来弄。”
小心地收好了这几块存储器,南雁笑着帮忙打下手做晚饭。
“没什么好忙的,小贺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你陪我来喝杯茶好了。”
让儿子忙活去,贺红棉想要跟南雁聊天。
“好。”南雁没跟人假客气,吃着那些零食喝着茶,就跟贺红棉聊起了雪糕厂的事。
“那人可真是用心恶毒,不过就算那个张主任没来,南雁你也能处理这事的对不对?”
贺红棉听儿子提到这事时还挺后怕,但想到南雁一贯的本领,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高南雁才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呢。
“也能处理,这人其实就是想浑水摸鱼,无非两个结果,一来厂里头妥协,他带着大家谋取权益,自然而然会成为这些人的头头,往后不说吃香的喝辣的,但是能号召几十口子人也算小有势力,妥协了一次的厂里往后再遇到他也会诸多妥协。”
贺红棉没想到还会这样,那这不是摆明了要吃死厂里吗?
“第二种结果嘛,他过不好其他人也甭想过好,真要是有哪个被他鼓动的跟厂里对着干,最后这些工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甚至于那本来符合条件的两个工人,也甭想着去电视机厂工作。”
“可这么一来,他就不怕那些工人恨他?”
“怕是怕的,但能够被他三言两语蛊惑的人,很容易就会再度被操纵,到时候更恨的,还是无线电厂,是我们这些干部领导。”
转移仇恨嘛。
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
贺红棉没想到还会这样,但转念一想觉得又是这回事,“就跟选总统似的,谁的话说的漂亮,选民就会把票投给谁。”
至于这些漂亮话到底能不能落实,选民们在乎,但当选的总统可不见得会在乎。
“所以才需要多读书,单单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远远不够,得明白事理才能够不去当别人的枪。”
南雁曾经给人做枪,但她没得选,毕竟她有必须捍卫的东西。
可这些被利用的工人他们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被人当枪,太不值得了。
贺红棉长吁了一口气,“南雁,你真的很适合做一个老师。”
因为是跟外婆生活长大的,南雁从没想过当老师,太累了。
哪怕外婆游刃有余,但她依旧觉得这工作不合适自己。
不过面对贺红棉的夸赞,南雁还是笑着应答,“好,那等将来我退休了,去当个老师?”
“也行?我在想再过两年我退休了,能不能去当个老师。”
“为什么要过两年呢,你现在就可以去啊。”南雁有考虑这事,“夜校需要老师,如果你时间上安排的过来,去夜校当老师也挺好的,厂里头会给发一些补贴。”
贺红棉有些迟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呢。”
加州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怎么不能带夜校的学生?
“那我喊小贺一起去。”
“这个怕是不行。”南雁指了指那被收在盒子里的DRAM存储器,“估摸着这个还需要贺兰山同志来帮忙,他暂时没办法陪你一块去。”
“也是哦,我自己去也没问题的。”贺红棉更担心的是自己没办法做好教学工作,她紧张不安,“南雁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我多少还算有点经验,要不帮你捋一下怎么教学?”
贺红棉连忙应下,“好。”
客厅里十分的忙碌,南雁对于夜校开设的课程有些规划,参考着贺红棉的意见给她安排了一门课程。
一通忙活过后,等着晚饭开席,两人还真是饿了。
贺红棉手上沾染了墨水去洗手。
南雁想着帮忙摆一下碗筷,刚起身就被递了一杯水过来,与之同时还有两颗小药片,“注意保护嗓子。”
贺兰山的话让南雁心神恍惚,迎上那人的眼眸,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谢谢。”
她自己都没注意。
但现在留意了。
贺兰山准备的晚餐没怎么放辣。
他比自己更清楚她的情况。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中时,南雁看了眼。
贺红棉正在跟贺兰山说要去夜校当老师的事情,母子两人笑起来脸上有着相似的笑容。
只不过比起贺红棉的天真,贺兰山更多的是将情绪藏起来。
离开贺家时,贺红棉忽然间想起来,“我还准备了另一个礼物。”
那是南雁收到贺家母子的第三份生日礼物。
贺红棉从儿子的房间里出来,手里头拿着一个小木盒,黑色的绒布上,是硅片黏成的大雁,正展翅高飞。
“我提议,小贺动手做的礼物,希望南雁你能喜欢。”
比起那丑萌的小鸭子,优雅的大鹅,这个大雁处理的更为精致,细节也更灵动一些。
“很好看。”南雁双手接过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她目光落在贺兰山身上,“谢谢,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灼灼目光倒是让贺兰山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喜欢就好。”
贺红棉看着去收拾厨房的儿子,忍不住叹气。
真没出息。
不过年轻人有他们的相处之道,如今没戳破窗户纸也挺好,起码还能做好朋友。
她一向会宽慰自己,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
南雁的书房里摆着这三年来收到的生日礼物。
孙时景或者说展红旗送她的礼物也被吴孝钢邮寄了过来,那套书就放在书架上。
好些次,南雁睡不着的时候会去看那些书。
除了书,还有贺家母子送她的生日礼物。
丑萌的,优雅的,展翅高飞的自信。
南雁小心地将这三份礼物收好,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DRAM存储器上。
她的两份生日礼物都不要太美好。
怎么利用这几块存储器,她得好好想想。
……
新的一周到来,周一早晨,工厂开例会的时候,南雁在会议上发言,做了一份自我检讨。
“……我来无线电厂时间不算长,在厂里头工作的时间更短,作为厂长熟悉工厂是分内的责任,而这份责任我没担起来,工作安排没能落实,耽误了电视机厂那边的工作进度,作为厂长我要承担这份责任,财务科那边帮我记着,帮我把这月工资扣了,并入到厂里的专项辅助资金账户里。”
财务科的会计主任听到这话一愣,这是自我检讨没错,但何尝不是在用这事来给其他人敲警钟呢。
我能扣自己的工资,也能罚你们。
武厂长在的那些年,可从来没弄过这些。
他一向都是和气做人。
然而新领导新气象,不能再念叨着老领导的作风,那样只会坑了自己。
散会后,相关的负责人也到财务科那边,象征性的扣了部分工资。
会计主任哭笑不得,“都不跟高厂长说,她怎么知道你们自我惩罚了?”
“这还能去邀功不成?”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自我惩罚的目的是让自己引以为戒,不是做给高南雁看的。
不过这事南雁自然有知道的办法。
她也没想着再扩大批评范围,这事能够让大家引以为戒就挺好。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南雁着手另一件事。
首都那边接到电话时,还有些不敢相信,“你没开玩笑吧?”
64kb的DRAM搞出来没多久,目前技术完全对外封锁,只有美国才有。
听说也只是投产了极小一部分,压根不对外销售。
想要搞到可不容易,南雁怎么搞到的?
“干嘛给你开玩笑,不过罗部,我觉得咱们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些存储器,你有什么想收拾的人没。”
南雁说的这个人,自然是外国人。
香港那边的,又或者日本那边的,随便哪个看不顺眼的外国买办都行。
只要对这些存储器稍加利用,都可以收拾一番。
罗部长很快就明白了南雁的意思,“还真有!”
这事,说起来还跟潜伏着的梁金生有关。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65 苦肉计
梁金生倒是沉得住气,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跟国内这边接触。
然而毕竟涉及到当初的微型机泄密一事,还是被那边所怀疑。
美国有扶持了新的代理人。
表面上说和梁金生相互帮扶,实际上也是用来监督梁金生。
好在梁金生沉得住气, 倒是没有让对方抓到把柄。
但有那么个人在旁边盯着,梁金生那边不算太安全。
南雁的提议让罗部长很快意识到, 可以利用这些存储器做文章。
至于这文章怎么做……
对于搞谍报出身的罗部长而言, 还真不算什么麻烦事。
南雁亲自去首都, 把东西送过去。
同行的还是贺兰山。
青年被点名参与到这次新项目组的研究中, 作为国内第一台微型机的重要参与者,贺兰山不管从哪方面而言都有这个资格参与其中。
何况他的参与,未尝不是让赫尔曼·希克斯撇清关系的“证明”。
从芜湖到首都的列车行进的不快不慢, 南雁安静的看书, 似乎车厢里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
那是一本俄语原著小说,她看得津津有味。
贺兰山看着她, 目光在窗外和南雁身上来回穿梭。
“我有那么好看?”
贺兰山一下子僵硬在那里,迎上南雁的目光, 浑身僵硬的如同老木。
南雁笑着摇头,“那看样子我不是很好看。”
“没。”贺兰山连忙开口,“抱歉,我……”
“能看得懂俄文吗?”
贺兰山看不懂, 但是他法语和德语都不错,所以可以给南雁念那本法语小说听。
女同志略有些懒散的倚在那里, 听着这个人诵读法语小说, 觉得惬意极了。
这种惬意,在列车抵达首都后结束。
罗部长亲自在车站等候, 对于这些存储器, 他十分重视。
毕竟国内连4kb的DRAM都还设计不出来。
有了这些意外收获, 兴许国内关于大规模集成电路的研究进程都能加快,毕竟美国、日本可不会放下脚步来等你。
尽管南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显,但真的看到那块64kb的存储器时,罗部长还是忍不住的惊叹。
“咱们什么时候能造出来这东西啊。”
现在还得想发设法从别人那里搞,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才能搞出这东西来。
好东西啊。
现在动态存储器的市场那么大,他们要是能在短时间内追上国外的进度,说不定也能分一杯羹。
“会有的,兴许到时候你还会嫌弃呢。”
南雁把贺兰山再度介绍给罗部长,“小贺同志在破解美国技术方面有些心得,所以我特意带他过来,跟大家讨论一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你不带来我也得把人喊来,不能什么好东西都留在你们芜湖吧?”
当初是因为这母子俩刚回国,身份特殊留在首都不太合适。
几年过去了,这两人身份没那么敏感,倒也不用一直在芜湖那边猫着。
留在首都不更好吗?
罗部长特意咨询了贺兰山的意见,后者倒是反应很快,“在芜湖就很好。”
他说这话时不自觉地看了南雁一眼。
哪能瞒得住罗部长呢?
老辣的人笑了起来,“是啊,芜湖那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那我就不强求了。”
年轻人的那点小心思嘛,都懂。
他也懒的戳破。
安排贺兰山和DRAM研究小组这边见面,探讨国产DRAM研发后,南雁去跟罗部长商量如何搞事。
“香港那边的另一个代理人姓朱,朱九万,听说家里头喜欢打麻将,出生那天他妈还在打牌,摸了个九万胡牌就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
南雁听得眼皮直抽抽,“那老太太身体挺好呀。”
“说不上老太太,还没我大呢。”
这个消息让南雁震惊,朱九万这么年轻的吗?
朱九万的确年轻,比南雁还要小上几岁。
二十四岁已然拥有千万资产,妥妥的人生赢家。
非要说人生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大概就是前半生穷困潦倒,二十一岁之前还是个穷小子。
直到被命运女神亲吻,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人没办法改变前半生。
眼下的圆满更重要。
比如说,干掉梁金生那个碍眼的,独揽在港的半导体代理生意。
那他的身价,可不是千万开头。
“他一直都在试探梁金生,咱们需要的就是给他一个机会。”
罗部长和南雁在这件事上不谋而合,要先把梁金生置之死地,再把朱九万拖下水。
“只不过这样一来,怕不是得让梁金生吃点苦头。”
苦肉计得演的十分逼真,才能把这出戏唱好。
南雁也想到了这点,“先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吧。”
毕竟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即便是上级的意思,可这事也得本人同意了才行。
首都这边跟梁金生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倒是很快就得到了那边的回应。
还有一个问题。
“我要是死了的话,麻烦不要告诉家里人。”
这个家里人,说的是陵县老家的人,虽说和张桂花碰过面,但也没能多说什么。
即便是张桂花也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越少的人知道这事梁金生就越是安全。
只不过走钢丝的人十分清楚,不知道哪天自己很可能就会丢了性命。
大概对家里最大的仁慈,就是希望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活着。
战争年代的谍报工作十分艰难,眼下也不例外。
南雁看到那条消息时,心中涌起了许多情绪,到最后却也只剩下那么一声叹息。
国家崛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殖民不侵略的和平崛起,背后是一代又一代人的默默付出甚至流血牺牲。
不管成功失败,这个名字会伴随着梁金生下半辈子又或者下一刻死亡来临。
明明十五的月亮那么的大那么的圆,但又那么的孤单。
南雁没能睡好觉,想着第二天再去找罗部长商量,看能不能再寻找一个更为稳妥点的办法。
心里头存着事的人总是睡不好,不知道怎么就梦到了刘焕金和林广田。
远在老家的二老抱着那骨灰坛子哭,“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呐南雁,我们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
是啊,他们从来没有对不起她。
南雁从噩梦中醒来,有些睡不着。
下楼看到天井里坐着的贺兰山时,南雁还有些错愕。
后者嘴里念念有词,她仔细分辨了下才知道,是集成电路设计工艺。
具体到南雁只知道名字,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工艺。
南雁悄悄地折回到房间里,开窗看去贺兰山依旧坐在那里,倒像是一块化石。
他在家属院时也这样吗?
倒是没听贺红棉提起过。
只睡了后半夜的人把疲倦写在脸上。
罗部长倒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你要不要去香港一趟?”
去香港倒也有的是理由,让南雁亲自过去一趟,多少可以让她放心。
当然,这也是补充了戏码,方便把梁金生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那边不算特别安全,不过你放心,如果过去的话,我会安排人保护你。”
南雁笑了起来,“那得安排几个身手好的。”
她的香港之行安排在了月底,毕竟还要跟那边联系。
明面上和香港的两家代理商都有联系,届时会有一个小型的招标会。
至于私底下会不会有联系,谁知道呢?
消息先一步在香港那边传开,朱九万觉得这次采购来的莫名其妙。
“我怎么听说,这位高小姐一贯主张自力更生,现在花钱买,这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吧。”
手底下的人说不好,他们对内地那边又不是那么熟悉,只不过觉得这送上门来的生意不要岂不是怪可惜的?
“朱哥你的意思是,这位高小姐来者不善?那咱们还要不要参与竞标呀。”
“一个小娘皮,还能怕她不成?”朱九万笑了起来,“参加,我可是听说这位高小姐年轻漂亮的很。”
“朱哥你俊朗帅气,和这位高小姐指不定男财女貌的登对呢。”
朱九万手指弹了弹那抹了一头摩丝的发丝,“别胡说,不过比起老梁头,总算优势在我。”
梁金生不年轻了,饶是过去这些年保养的很好,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知道南雁即将到港的时候,他正在刮胡子。
这消息让他一愣,刀片刮破了皮肤,血色蔓延开来。
正在念报纸的管家见状连忙拿毛巾处理。
梁金生心里头有惊涛骇浪,但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甚至脸上都露出几分狂喜,“快去打听这位高小姐都有什么喜好,另外打听下她的身材什么的,你亲自去那些店里采购一些时装,到时候送到她下榻的酒店去。”
管家看着因为兴奋脸上不断渗出血色的老板,“只怕高小姐不会收这些。”
“你懂什么,她肯定不会收这些,所以你再去准备一张二十万的支票,算了支票不合算,在瑞士银行开一个户头,存上二十万好了,准备好。”
“咱们得争取拿到这笔订单,如果能够跟内地的高级官员搭上关系,说不定就不用再跟朱老板争香港这一亩三分地了。”
管家连忙应下,“要不我喊李医生过来一趟?”
梁金生摸了下那还在渗着血迹的伤口,“不用,比起这桩大买卖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66 构陷
南雁抵港前小道消息不断。
起初消息还是罗部长安排人放的, 等到后面发酵起来,哪还用他们出手。
这边早就各色消息满天飞。
连南雁名为考察招标,实际物色男人的说辞都有。
真不愧是港城。
咋不再捏造个她的选人标准呢?
陪同南雁来香港的贺铮看着那些报纸新闻十分无语, “都在搞什么?”
简直是在瞎胡闹。
把工作当成了什么,以为是选驸马吗?
南雁瞧着一脸严肃的贺铮忍俊不禁, “这才哪到哪?”
不过能折腾出这新闻来, 也是有意思的很。
对这出戏该怎么唱还有些拿不准的人, 现在倒是有了点新的思路。
“你留在这边就行。”
她如今人在宝安。
明天才去香港, 瞧贺铮这模样,南雁不打算为难人。
“那怎么行?”贺铮可不放心,现在已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 要是她一个女同志孤身过去, 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呢。
他跟着过去不见得能做什么,但起码自己能安心些。
南雁瞧着这个十分坚持的同事, 想想还真需要一头倔驴来唱对台戏,“那成, 不过以我为主,别把你那些不高兴都挂脸上。”
贺铮不擅长掩藏情绪,这话说的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算了,对你要求不能太高, 你随意好了。”
这种不自在越发的强烈,贺铮有种自己是累赘的感觉。
他即便跟过去, 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做你自己就好。”
这话像是窥探到他那点心思, 以至于贺铮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南雁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
下午没什么事, 南雁去县城四处溜达。
现在的宝安县日后的深圳市, 如今已然呈现出几分欣欣向荣的模样。
尤其是工商业在近些年来发展很快。
外商投资建设的工厂有的已经投入使用, 还有的正在建设中,乒乒乓乓的热闹。
贺铮看着南雁盯着那边出神,望去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到底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怎么了?”
南雁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感觉这里很热闹。”
这么多工地一起施工,可不是热闹嘛。
城市建设的进程少不了工业发展,而现代工业又五花八门,贺铮不太懂工业建设的人,都觉得这有种格外的喜庆。
对于南雁这个抓过工程建设的人而言,内行看到这些感触颇多也再正常不过。
然而这种热闹,并不是自家的。
外资。
外资啊。
历史发展的进程如此,她能改变的有限,但将这些有限做好,就够了。
南雁没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回去后又去看了那些报纸,哪些消息是谁放的,她再度分门别类,把这些收拾好了这才休息。
翌日。
船还没靠岸,贺铮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待的人。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打扮的十分摩登,手里还捧着热烈的红玫瑰。
贺铮眼皮直抽抽。
再去看旁边,站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打扮有些老式,西装马甲三件套,手里拿着拐杖显得格外老派。
梁金生!
贺铮是为数不多知道梁金生身份的人,但这个秘密要藏在肚子里到死。
绝对不能泄露半分。
“这些生意人,净弄这些有的没的。”贺铮的评价并不正面,他怕自己搞砸了,索性都吐槽。
南雁笑了笑,“正常,毕竟还想要打入内地市场。”
现在内地的半导体市场不大不小,尽管穷得很,但到底也那么多人,即便只是在城市里推广开来,也有一个相当可观的市场。
何况,还别有目的呢。
不管从哪方面说,香港这边都要献殷勤。
朱九万也好,梁金生也罢,现在都是生意人,生意人逐利,他们可不是要诠释好自己现在的身份?
船刚刚靠岸,朱九万已经先一步迎了上来,“高小姐能莅临港城,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对比香港的高楼大厦,一水之隔的宝安还真是村的很。
这话说的半点不实在,南雁笑了笑,伸出手来,“朱老板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
年轻往往意味着担不起事,在论资排辈的港城,朱九万不止一次被人说年轻。
当然,他也瞧不上那些老东西,不过是早生了些年运气好而已。
自己要是早出生二十年,肯定比他们强。
被老东西们说也就罢了,如今一个女人也这么说,朱九万心里头不爽,皮笑肉不笑,“我念书少,却也知道一句英雄出少年。”
南雁笑了笑,“朱老板好学问。”
她跟梁金生打招呼,“听说梁老板早些年就从事半导体生意,这次要真是达成合作可不要欺负我这个后生。”
她的态度明显不同,明眼人瞧出了些门道。
梁金生表现得十分兴奋,“我也只是运气好而已,不及高部长年少有为,这次还希望高部长能够给个机会,其他一切好商量。”
他态度放得低,让朱九万忍不住唾了一口。
什么东西,对个大陆仔这么低声下气的,把港城富商的脸都丢光了!
南雁依旧一脸笑意,“好说。”
为了表示公平,她并没有上两人的车子,而是选择另一辆。
朱九万心里头一万个不满,却也是驱车送人到酒店。
看到百货公司的人鱼贯而入送来春夏秋冬时装时,朱九万觉得自己大意了。
他年轻有钱,勾勾手有的是女人投怀送抱,哪还用得着这些手段?
然而手段虽然简单,笼络女人的心却是再好用不过。
美食华衣珠宝首饰,女人们可不是喜欢这些?
“去安排下。”朱九万固然是被选中的人,但同期被选中的可不止他一个。
他眼高于顶却也还有点脑子,当即让人送来美食和珠宝。
贺铮看着那美酒佳肴惊了。
“这能吃吗?”
“还怕人下毒呀?”南雁打趣了句,“吃吧,放心,毒死了我赔。”
贺铮是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回头不好交代。
不过南雁招呼了,他也就没再客气。
别说,还真挺好吃。
那鸡蛋羹可真嫩啊,比牛奶还丝滑。
还没一点腥味,真不知道怎么做的。
晚饭过后,贺铮小心地在房间里检查了下,确保没有监听设备后这才跟南雁讨论起来。
“那位梁老板送来了衣服和卡,这位朱老板也不甘示弱,回头选谁不选谁的,是不是也挺难办?要不俩都先用着?”
南雁笑了笑,“半导体生意嘛,自然得看产品看价钱,我也不能拿着钱乱来。”
贺铮也不知道部里给了南雁多少的预算,这事他说不好。
索性就跟着南雁在香港四处逛,顺带着吃吃喝喝。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看着浴室镜子里的人,贺铮觉得这两天过得不免有些荒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很容易会被腐蚀掉,往后还怎么静得下心来工作?
南雁现在玩得开心,有点像是取到了孙夫人的刘皇叔,这般乐于此不思荆州可不行。
他明天就要当那常山赵子龙,说什么都要跟南雁谈一谈这事。
一大早的贺铮起来,南雁却并不在房间里。
酒店的服务生说高小姐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约了人打网球。
“知道约的谁吗?”
“不是很清楚,不过那辆车好像是鸿升公司的。”
朱九万的鸿升公司。
那人小流氓出身,饶是穿着西装也不像什么正经人,尤其是打量南雁的眼神,有点流里流气的,贺铮挺不喜欢。
怕南雁吃亏,贺铮连忙打听了下,去附近的网球场找人。
好不容易找到时,就看到朱九万正在教南雁怎么打网球。
靠的那么近,不知道保持点距离吗?
显然,朱九万是有心要占便宜。
贺铮不知道南雁什么计划,正踯躅着是否上前,忽然间看到南雁笑道:“是这样吗?”
她双手握住球拍,往后用力,那球拍刚巧不巧就打在了朱九万的脸上。
涂抹的白净的面皮上印刻着四方格,显得格外滑稽。
南雁见状十分内疚,“哎呀我真是太笨了,连挥拍都不会,对不起朱老板,要不你打回来好了。”
朱九万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前面是踩脚,现在是打脸。
这女人他妈的就是故意在折磨自己。
然而你还得赔笑,哪敢真的说她的不是。
朱九万这几年要风得风,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是我这个老师没当好。”
他不敢再给南雁当教练,便宜没占到倒是把自己折磨的够呛。
喊陪练的网球教练过来,让他教南雁练球。
远处的贺铮见状哭笑不得,倒是他小瞧了南雁的本领。
哪能让自己吃亏啊。
一大早就来玩的人很快就饿了肚子,汗津津的网球服被替换下来,看着一身长裙颇显为优雅的人,朱九万的心又蠢蠢欲动。
不够丰满,身材略有些干瘪。
但也不碍事,灯一关是美是丑谁在乎呢?
再者说,这个可比他之前玩过的女人厉害多了。
是那边的高官,真要是把到手,那不就是他最大的炫耀资本?
朱九万笑了起来,说什么都要把这女人搞到手,就不信这陪吃陪喝陪玩金银珠宝首饰砸下去,她还能不心动。
“高小姐站在网球场上英姿飒爽,现在换了这么一身,说是要去参加选美我都信。”
南雁微笑。
朱九万能做起来不是没道理,就这被打了脸还能不要脸的黏着夸赞,一般人哪有这厚脸皮啊。
人要是成功了,厚脸皮可以美其名曰“永不放弃”的精神。
要是屡屡失败,那厚脸皮就是不要脸。
不同境况下的使用规律并不同,对朱九万夸赞一句也不为过。
十点半,南雁用完早饭回酒店。
朱九万送人回去,“要不晚上一起看个电影?最近有新上映的电影听说很是不错。”
“不了,梁老板邀请我去他家里吃晚饭。”南雁笑着拍了拍这个年轻老板的肩膀,“招标会在即,我总得都了解了解才行。”
朱九万脸上神色直接挂不住!
他折腾了这么多天,当着自己的面说要去赴那老东西的约。
这女人什么意思?
耍自己玩吗?
下面的人瞧着大哥这般神色一个个的瑟瑟发抖,朱九万心情不好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一群人在这里出主意。
“要我说,就把梁金生那老东西给做掉。”
“这主意好,把那老东西搞掉,一劳永逸。”
“要不我去找人?”
朱九万还真心动了,解决梁金生显然好处多多,傻子才不心动。
“老板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正筹谋着该如何动手的人被这一盆冷水泼的不是很高兴,“大学生,你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个辍学的大学生,之前因为裤.裆里的那点破事伤了人,不止书读不成还有性命危险,当时朱九万这边正缺个有文化的,就帮了一把。
留在身边给自己出主意。
朱九万底层出身,身边的兄弟也多是流.氓混混,唯独这么一个大学生穿着长衫倒像是个从老巷子里出来的教书先生。
其他人不喜欢,不叫他本名,总是大学生大学生的叫着,就连朱九万都忘了这人到底叫什么。
刘,刘什么来着?
“杀了梁金生,然后呢?”
“当然是把他的地盘给抢过来!”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还有说要把梁金生的女儿抢过来给朱九万当小老婆的。
朱九万没制止,梁金生经营多年产业多,他的确眼馋。
生意场上胜者为王,输了的倾家荡产是常态,这也不能怪他心狠。
“老板真觉得,你抢过来别人会答应?”
朱九万听到这话面色不虞,下面的小兄弟察言观色忍不住道:“老东西被弄掉,咱们大哥就是老大,谁还敢指手画脚?”
那一身长衫的青年只是笑了笑,一副“你高兴就好”。
这让其他人看不惯,都出来混的在这里装什么有文化,真有文化那怎么还跟他们沦落到一起?
正想着上前教训这装样的人,忽然间听到大哥吩咐,“行了,你们先出去。”
小弟们懵了。
“怎么,我说话不好用了是吧?”
登时作猢狲散。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朱九万两人。
“你说说看。”
“老板你是美国人扶持起来的,然而美国人并不想要看哪个代理商一家独大,不然也不会扶持您来对抗梁金生。”长衫青年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我说的没错吧?”
朱九万皱着眉头,“我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你有什么办法教训他。”
“想要收拾梁金生的办法不是没有,不过你不能亲自动手,得让上面收拾他。”
“那老东西一向会做人,我怎么可能说动上面?”朱九万有自知之明,他就是美国人的一条狗,梁金生也是,甚至比他叫的还好听。
他要是能说动上面收拾梁金生,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过去是没机会,但现在有。”
朱九万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怎么说,刘……”
“柳明嵘。”
“这名字好,比我有文化多了,兄弟你说说该怎么办。”
柳明嵘不慌不忙,“利用大陆来的这位高小姐,跟上面说梁金生与高小姐暗中勾结。”
朱九万当即摇头,“这个不行,当初上面之所以扶持我,就是觉得当初梁金生和大陆有往来,不然那微型机怎么会泄密呢。可调查了一番也没调查出来什么,现在我平白无故说这个,只怕上面根本不相信。”
“谁说是平白无故?”
“怎么?”朱九万瞪大了眼,“他们真有勾搭成奸?我就说这个高小姐,怎么还要去梁金生家里做客,原来那老东西竟然真是那边的卧底。”
“谁说他是卧底了?”柳明嵘摘下眼睛,用袖口擦了擦,“是不是卧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把他弄成卧底。之前上面没有调查出来结果,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这次我们只要把证据做足了,上面肯定会处理梁金生。”
“但上面不会由着老板你一家独大,所以还会扶持梁金生手底下的人,不过他们怎么可能斗得过老板您呢?只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整个香江半导体产业,就在您的控制之中了。”
朱九万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好、好!”
他哈哈大笑起来,重重的拍了拍柳明嵘的肩膀,“我要真的独霸香江,往后明嵘你就在香港横着走!”
柳明嵘脸上露出极为平和的笑容,“谢谢老板。”
朱九万对这个当初搭救了的大学生十分满意,又细细询问了办法。
脸上有些谨慎,“这是不是有点冒险?”
“富贵险中求,这次那位高小姐来港,谈的就是4kb的生意,如果用4kb当证据,构陷的未免太低级。”
“我托人在大陆那边打听了下,她来之前大陆的一些报纸刊登了16kb研发的事情,老板你也应该知道大陆那边的性子,敢暴露出来说明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我们用16kb来构陷效果不见得好。”
“倒不如直接用64kb,这东西只有美国有,就连日本都没做出来。咱们公司有这么个样品,梁金生那里也有,这是除掉梁金生的不二之选。”
朱九万还没有下决心,他直接出去,在水龙头那里哐哐喝了一肚子的水,这才一脸潮湿的进来,“你说的没错,既然要把他弄得翻不了身,那就得来票大的。”
柳明嵘看着头发往下滴水的人,“不过老板谨慎些也好,万一不成,很可能会影响您的生意。”
“老子一穷二白过来的,什么苦头没吃过?就算倾家荡产也有东山再起的能耐,怕个甚?行了就这么说好了,不过这东西梁金生肯定藏的十分严实,想要搞到手可不容易。”
“这倒也不算很难。”柳明嵘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朱九万见状连忙问,“什么意思?”
“梁金生的女儿要读大学了,但成绩不好邀请家庭教师,我前段时间去当了她的家庭教师。”
这让朱九万震惊了,“好小子,你……你怕不是想要当梁金生的女婿吧。”
柳明嵘笑着摇头,“老板说笑了,我对那小丫头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梁金生死后,我希望能够接手他的产业。”
这野心让朱九万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小子,你是要把人赶尽杀绝。”
他手底下的人接手梁金生的产业,这未尝不是好事。
“行,只要你办成了这事,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他不是小气的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计较。
朱九万想想就觉得刺激,“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泡妞总得拿出点本钱来。”
柳明嵘看着眉宇间意气风发的人,走到墙边从柜子里取出一把刀来,“需要我的一根手指,还有老板您那里的64kb样品。”
这是个狠人,为了博得梁家那小妞的同意,要把苦肉计做足。
从朱九万这里“盗取”DRAM存储器,作鲜花送美人。
同时将朱九万的意图全都告诉梁家小姐。
苦肉计做足的人自然会博得梁家小姐的好感,更别提这位女学生本就对他这个家庭教师暗生情愫。
打探到梁金生把这存储器存放的地方,柳明嵘届时把消息传递出去。
朱九万根据柳明嵘提供的线报,趁机把两份存储器都拿走。
反手再把梁金生举报到上面。
如此一来,这场对梁金生的构陷已经成功了四分之三。
至于剩下的四分之一……
柳明嵘笑了起来,“自然是要达成梁金生和内地的生意,老板你得不着痕迹的竞标失败。”
竞标失败,恼羞成怒,越发显得梁金生和那位高小姐之间有猫腻。
朱九万听到这话眯了眯眼,“你说得对,演戏得演全套,所以还得麻烦明嵘兄弟你吃点苦头,只怕一根手指并不够,我得多借你点东西。”
说着他一拳头落在柳明嵘的脸上,长衫青年的眼镜被打了个粉碎。
下一秒,朱九万抄起刀来,“吃里扒外的东西,滚!”
尖叫声划破了屋顶,门外候着的小弟们看到大学生鲜血淋漓的从里面出来时都傻了眼。
这兄弟咋了,怎么就得罪了老大,竟然被,被砍掉了右手!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二更等晚上啦,呜呜呜
◉ 167 新的老大
朱九万的公司出了点事。
险些闹出人命。
南雁在梁金生家的餐桌上听到这消息也没太往心里去。
然而当天晚上, 她才知道,这事竟然还跟她有关系。
潜藏在香港的从来不止梁金生一个。
罗部长这个搞谍报工作的人,敢让她来香港, 也绝不是让南雁单打独斗。
甚至于,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需要南雁配合着来这边唱一出戏而已。
晚上喝了点葡萄酒的南雁微醺, 然而此刻却又是无比的清醒。
烧掉那送来的信件, 她将灰烬丢到马桶里冲走。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这场南雁参与其中的大戏刚刚开唱而已, 只不过主角并非南雁,而是另有他人。
翌日的竞标会上,梁金生成功竞标, 拿下了来自大陆的一笔订单。
这笔订单不算特别大, 但能够闯进大陆的半导体产业,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功。
在香港被好吃好喝招待了数日的南雁打算宴请梁金生和朱九万, 后者冷笑一声,“我可没这福气, 哪敢吃高小姐的酒。”
说罢就冷着脸离开。
南雁也不恼怒,请梁金生共进午餐。
她有些高兴,午饭时多喝了点葡萄酒,从微醺变成了醉酒。
等着半下午醒来时, 就听说了朱九万那边丢了东西,在找人的事。
贺铮不明所以, “这个朱老板什么意思?”
找人还找到了酒店这里, 原本对他们一行特别恭敬的人,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这前恭后倨的让人费解。
南雁喝了杯牛奶解酒, “管他呢, 我们明天回去。”
生意已经坦诚, 合同签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只可惜,这场戏她注定看不到全貌。
贺铮觉得南雁也有些奇怪,前面磨磨唧唧的没有任何举动,怎么现在又着急走?
不过自己少说话多听话就是,再多的不解都吞咽到肚子里准没错。
南雁这边一行人离开香港是第二天上午。
上船前这边搜查十分严苛,像是生怕被夹带走什么东西似的。
贺铮觉得这简直离谱。
他们可是代表部委来谈判的,怎么能这般对他们?
南雁倒是神色从容,甚至还用英语开玩笑,“搜到你们要找的东西了吗?”
那港警神色尴尬,这几人的行李箱都格外的简单,压根没有夹带。
至于身上也没有。
所以没带走吗?
东西很可能还在香港这边,或许是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时再偷偷送到对岸去。
这不是没有可能。
对方到底是政府的高级官员,他们也不好再做什么,只好放人离开。
只是苦了被抓的梁金生。
“我没有,我跟大陆的合作是在竞标中脱颖而出,和我一起参与竞标的还有鸿升公司的朱老板。”
“可朱老板说,你为了达成合作,又是送钱又是送时装,还请人去家里吃饭,不知道梁老板在家中跟这位高小姐都谈了些什么。”
“只是请她来家中做客,说的是香港的一些风土人情。”
“梁老板不实话实说的话,那我只能请梁太太和梁小姐来这里做客,不知道两位娇客能不能看到这血腥场面。”
“你敢!”梁金生怒目而视。
得到的却是审讯者漫不经心的打量,“我有什么不敢的?忘了是谁扶持你有了今天,竟然敢跟中.共那边有首尾,梁老板可真是忘恩负义啊。”
“我没有,这是栽赃陷害!是朱九万在陷害我。”梁金生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对,就是朱九万在陷害我,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过我的订单,他才是那个跟中.共有首尾的人!”
梁金生的话让审讯者皱起眉头,“是吗?”
那边一向狡猾的很,不然当年也不可能窃取抗战胜利的果实。
“肯定是他们设计陷害,为的就是把我逐出局,这样一来,朱九万就能够正大光明的跟那边来往,我是冤枉的啊,委员长你要是还活着,肯定能给我主持公道!”
梁金生的嘶吼声越来越大,听得审讯者直皱眉头。
大陆那边会这么轻易的就暴露他们的棋子吗?
如果他是大陆那边人,最好的办法是铲除异己,把自己的人扶持起来。
但朱九万何必呢?
“他是在香港土生土长的人,没道理会跟大陆那边暗相勾结。”
但两头下注的人不少。
说不定朱九万就是其中一个。
是不是墙头草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放过大陆的棋子。
怀疑的种子用鲜血和皮肉之痛浸泡过后种下,很快就萌发出嫩芽。
朱九万正高兴着自己接替梁金生拿下了和大陆那边的订单,然而高兴了没多大会儿,下面小弟就说自己公司被抄了。
谁敢动他?
朱九万气势汹汹而去,然而等到了那边一下子就怂了。
当初那个把他从泥坑里□□的人,如今正坐在那里悠哉的喝茶。
准备战斗的公鸡如今成了缩头鹌鹑。
哪敢说半句话。
等他被提溜到那边审讯室时才知道,梁金生竟然指控他是卧底。
“我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少校您还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是卧底,这肯定是姓梁的那老东西在坑害我,您可不能相信他的话呀!”
穿着皮靴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梁说的是真是假,我很快就能知道,不用你多说什么。”
朱九万不敢多说什么,他可是见识过这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人哪舍得死,现在这生活有香槟美女,他曾经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
一万个不舍得。
焦灼的等待让朱九万度日如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这才听到外面的动静。
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急促,仿佛要催人性命!
这个诡异的念头竟然成了真,当被扼住喉咙时,朱九万想要辩驳都没有机会。
稀薄的空气是如此的珍贵,他从来没想过,大口的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人几乎窒息状态下,是无法把控自己的。
比如说屎尿齐流。
少校嫌恶的看了眼,“说吧,这些是怎么回事。”
亲密的照片,对视的笑容,甚至还有他帮忙给南雁剥虾的瞬间。
朱九万傻了眼,他都不知道怎么会被人拍到这些,“当时我想要拿下大陆的订单,这样好打进大陆市场,方便探听到更多的消息,所以就对这位高小姐献殷勤。我这一切都是为了那笔订单啊。”
“是吗?”少校冷笑一声,“那这封信你又该怎么解释。”
信,什么信?
朱九万看到那封信时,整个人都傻了眼,“不可能,这压根不是我写的信!”
“不承认?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这是从你的保险柜里找到的,那个密码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朱九万彻底慌了神,“是他们栽赃陷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他们神通广大的很,说不定就知道我的保险柜密码。”
然而少校压根不听他解释。
那个保险柜重重防护,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知道。
何况,他还在那个保险柜里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本该属于梁金生的DRAM存储器样品,如今在朱九万的保险柜里。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贼喊捉贼。
真当他不懂兵法吗?
朱九万压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当空气越发的稀薄以至于没办法维持呼吸时,他的挣扎也越发的无力。
少校看着躺在那里的人,“丢到海里去。”
自己精心挑选的人竟然是别人精心安排的一颗棋子。
想到这少校就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了去。
“鸿升那边怎么办?”
虽然梁金生的嫌疑洗掉了,然而由着一家独大也不行。
“他死了鸿升一盘散沙,看谁能把这散沙给聚拢起来。”谁就是新的老大。
鸿升新的老大还没出来,但是旧老大已经被人抬到了海边。
这年头偷渡的人何其多,死在海边的人不计其数。
丢到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十一月份的海水都透着一阵阵的凉意。
麻袋里的人在意识到自己被丢到海里后,拼了命的挣扎。
他用尽力气终于挣脱开麻袋的束缚,拼了命的爬上岸去,有种劫后余生的惊心动魄。
朱九万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但从小就在生死线上游走的人,有他的求生之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少校要对他下杀手,肯定是还有别的事。
找到证据,只要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就好。
凉风吹来朱九万一个寒颤,他挣扎着起来要回去找证据。
转身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这个摸爬滚打出身的朱老板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柳明嵘你哥衰仔,你他妈的坑我!”
然而两度经历了生死一线的人,哪还有什么力气,轻松的就被柳明嵘给制服。
用那只仅剩的左手。
鸿升公司的大学生膝盖顶在朱九万的脊背上,压着他的脑袋往海水里摁。
海水再度灌进来,然而一个大活人就那么压在身上,朱九万这次真的没力气反抗了。
挣扎越发无力起来。
柳明嵘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他并没有着急离开。
用不是很习惯的左手点燃了一根烟,插在沙滩上,“下辈子争取当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68 计划书
香港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宝安县这边。
朱九万死的不能再死, 罗部长的目标达成。
更重要的是,潜伏着的柳明嵘如今成为鸿升公司的新老板,断了一只右手的大学生依旧是穿着那褐掉了颜色的长衫。
然而没人不服气他。
不服气的人都死了。
只用了三天, 群龙无首的鸿升公司就认了新的主人。
这个结果在香江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毕竟之前鸿升公司, 也是能够跟金生企业掰手腕的那种。
不过几天时间就换了主人, 可真是风云变幻。
要知道前些天柳明嵘才被朱九万砍掉一只右手, 如今朱九万下落不明, 柳明嵘接手鸿升。
怎么可能没猫腻?
然而再多的猫腻又如何,港督府送来了花篮,没人敢小瞧柳明嵘。
暗处的棋子如今到了明面上, 而且还不会被人怀疑。
南雁不得不承认, 罗部长不愧是搞谍报的高手,这一番操作不能再骚包。
美国人哪知道, 香港的半导体产业竟然都跟大陆有首尾。
其实南雁也看不上香港的这点产业,但作为贸易港口这里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拿在自己手中, 总比被人操控强。
至于和香港这边的合作……
先是梁金生出事,又是朱九万不知所踪。
远道而来的高小姐并不怎么高兴,她选择取消与香港这边的合作。
这让梁金生着了急,这个在审讯室里吃尽了皮肉苦头的汉子找到少校, “我们有必要再争取一下,这次机会把握不住,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够有机会渗透到大陆这边。”
美国方面很是警惕中国的半导体产业, 不然早前也不会派欧长庚母子回国去窃取信息。
可惜那母子俩蠢得要死,不止暴露了自己还害得他们失去了在上海的一个据点。
损失巨大。
这次的确是机会难得, 而且还拔除了大陆那边的棋子。
只是现在的大陆肯定十分警惕, 越是催促着达成这事, 反倒是会让他们心生警惕。
“不着急,先静观其变。”少校十分沉得住气,因为他知道半导体方面的研究绝不是一蹴而就,需要不少的时间。
等上几个月,等大陆那边放松警惕再着手渗透工作也不迟。
“这次委屈你了。”
梁金生面露感激,“没有,要是没有上面的扶持,也不会有我梁某人的今天。”
少校对梁金生的进退有度十分满意,“先好好休息,我会吩咐下去,鸿升那边暂时跟你们和解。”
“那真是太好了。”说话有些着急的梁金生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看向少校的眼神都透着几分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那会儿。”
他这忽然间有些服老的说辞让少校都心生感慨,安抚了几句就让梁金生离开了。
走出这边办公室,梁金生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这场看不见的斗争之中,他还有一同作战的战友。
有年轻人加入这战壕之中,即便自己老去死去,却也没什么要紧的。
来这边只是为了进一步洗脱自己的嫌疑而已。
目的达到,至于什么时候再跟内地搭上关系,梁金生预计着大概得等到明年春。
但他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国际半导体市场就又发生了变化。
这年年底,日本富士通公司成功研制出64kb的DRAM,并预计明年底就可以投入到生产之中。
日本半导体产业的突破性进展让硅谷那边感受到了压力。
圣诞节前,硅谷与韩国达成协议,要在韩国建造一条三英寸的晶圆生产线,计划于明年开始量产16kb的DRAM。
半导体产业在东亚开始了激烈的竞争。
美国硅谷意图通过操纵韩国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实现对日本半导体的压制。
一时间,美国驻香港的人员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日本那边。
对大陆没了什么警惕性。
毕竟在香港作为样品的两块64kb内存条都在,大陆的半导体研究所没有得到最新的产品,在未来两三年内都不可能追赶上硅谷的研发进度。
不足为虑。
而南雁要的,刚好就是这个不足为虑。
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崛起如今只是引起美国的关注,实际上还没有十分警惕。
等真的引起美国官方注意,那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这样将日本当作观察对象就挺好。
一个有潜力的选手,远比一个差生更能引起强者的关注。
差生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夯实基础,把国内的半导体产业布局做好就是。
元旦过后,四机部在上海召开国内半导体产业会议。
从全国各地而来的业内人士汇聚上海。
过去一年做得怎么样。
新的一年有什么研究目标与计划。
不止是落实到每个工厂、研究所,更是落实到与会的每个人身上。
贺铮觉得南雁这简直是为难人。
哪能这样啊。
“个体是组成集体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没有这一块,这张拼图就不完整,你说个体重不重要?”
南雁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一贯讲究集体主义,但集体主义下的个人创造力不能忽视,目标与计划的制定固然是压力,但也是对个体的重视。”
贺铮明白了南雁的用意,“那你还都能盯着不成?”
哪怕与会的都是各地的精英骨干,那也好几百人呢。
你还能把这些人的目标都记下不成?
“为什么不能呢?”南雁笑了起来,“怕我记不住?”
她记性好得很,何况肯定得留档嘛。
一个个都留存着,等到明年初再开会时,她得找大家核对。
看谁完成了计划目标,谁还没完成计划。
这事花不了多少时间。
与会众人一开始觉得这有点儿戏,但看着主持会议的南雁很认真的写下了自己的目标与计划,他们也收起了那些玩笑的心思,开始认真的斟酌。
作为集体中的一份子,自己有什么样的计划与目标。
“能跟工作无关吗?”
南雁看着提问的青年研究员,笑着问道:“那得看怎么个无关法。”
研究员不假思索,“我想攒票买辆自行车。”
“没问题,要是钱或者工业券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些。”
研究员笑了起来,挠了挠头,“没事,我自己能凑得齐。”
他不能开这个先河,不然大家都找高副部长借钱借工业券怎么办?
好几百人呢,借给谁又不借给谁?
因为目标与计划不止是跟工作有关,这么一来倒是让大家有了更多的想法。
南雁收起这些计划书时,还特意在上面摁了手印。
表示这是一个约定。
摁的手腕都酸了!
她吃晚饭时都揉着手腕,这样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贺铮觉得南雁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但南雁有她自己的想法。
吃过晚饭她回去休息,说休息也还早,还要看看这些计划书。
离开沧化时有些匆忙,以至于任雪松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似的去当那个厂长。
早知道这样,南雁肯定会有针对性的再锻炼他一番。
这个考虑不周让南雁意识到,寻找继任者这事要趁早。
即便这继承人当六十年的太子也没关系。
南雁倒没想着培养一堆苗子,让他们竞争上岗。
但是多进行筛选,进行观察,必要时磨练一番很有必要。
如何来寻找合适的苗子呢?
从这大几百份的计划书中来寻找就是了。
哪怕这些苗子可能比她还要年长。
没关系,年龄并不是问题。
回到房间的人去洗了洗手,准备寻找自己中意的人选。
这些计划书很有意思,毕竟也都是知识分子,技术性人员写计划书时还挺有意思。
有的还搞了个流程图,大有小目标到大目标递进的意思。
有的是鱼骨图,还有的用了树形图法。
瞧着那树枝上垂落的小目标和一步步计划,南雁似乎窥探到这些工科生内心深处的柔软。
谁说他们没有柔情呢?
生而为人,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小浪漫。
倒是南雁太过于刻板了些,瞧着那一二三四的罗列,对比其他人的目标。
十分之乏味。
南雁认真的看着每一份计划书,虽然名字跟人有些对不上号,但她还是努力的去做回忆一二。
作为四机部的副部长,她得足够了解国内半导体产业的从业人员,或者说得十分了解这些工厂、研究所还有高校研究组织,一直待在芜湖行不通,回头还得多去地方上。
正好,能给这些人做一个小档案。
正想着,有人敲门。
南雁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有些诧异,但还是让步请人进来。
贺兰山看着桌上散落的计划书,目光落在南雁的手腕上。
“要不要热敷一下?”
贺兰山的话让南雁想起了一个人。
她愣怔了瞬间,“不用,没什么事。”
手腕显然不给这个面子,端起水杯时忽然间乏力,水杯摔在了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
“小心。”贺兰山的提醒晚了些,好在白开水倒不至于烫伤人。
但南雁的拒绝就变得十分无力。
热水浸泡过后的毛巾略有些热,交叠着缠在手腕上。
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什么情况外人一看就知道。
这是常见的避嫌手段。
只不过这会儿走廊安静的很,似乎并没有人走动。
南雁想,大概是自己这两天把人折腾的够呛,大家现在只想静静。
正想着,手腕那里的温热离散去。
“凉了,换一下。”
贺兰山很不美国,热水省着用,就倒那么一点点。
这个刚被留意到的小细节让南雁忍俊不禁。
“你这一招,之前用来哄骗女朋友了?”
调侃让贺兰山蓦地抬起头,有些错愕的看着南雁。
“开玩笑呢。”南雁只是觉得这并不像贺兰山会做的事情。
“我父亲工作忙,身体会有些不舒服,母亲经常用这法子帮他舒缓身体的疲倦。”
南雁这才反应过来,依照贺红棉早前对赫尔曼·希克斯的崇拜,这么周到的照顾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还以为,你们都喜欢进行户外运动。”
“那也得有时间。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在运动上耗费时间,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倒是踢过足球,好像还是俱乐部的替补球员。”
贺兰山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起关于他父亲的一些事情。
后来战争爆发,每个人都被裹挟其中,哪怕他是战争发起国的人民。
“他对你们还挺愧疚。”
贺兰山又换了一次热毛巾,“用你的话来说,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有什么双全法?如果有也被他丢弃了。”
最开始拒绝美国这边给安排的新家庭。
又或者跟贺红棉坦白,用另一种方式弥补另外的妻儿。
可惜这位有着创造力的科学家,在处理家务事上糊涂虫的很。
两次都做了最错误的选择。
这能怪谁呢?
“是不是烫?”
南雁看着手腕,“可能早就烫熟没知觉了。”
她的冷幽默让贺兰山愣怔了两秒钟,回过神来眼底似是有烟花灿烂。
南雁挪开视线,翻看那些计划书。
“这里面也有我的那份。”
“那我还没看到,你特意跟我说,那我回头得好好留意下。”
贺兰山看着忙碌着的人,他想了想又说道:“我的目标是今年能够攻克64kb工艺。”
这个目标略有些宏大,尽管过去几个月国内已经完成了4kbDRAM存储器的工艺设计,如今已经着手16kb的研究。
但想要在一年内追赶上硅谷那边,多少还有些难度。
“这么雄心壮志?”
“我跟自己说,如果完成了可以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奖励。”贺兰山迎上了那打趣自己的人。
母亲总说他不够勇敢。
大概曾经的勇敢无畏都被他丢弃在美洲大陆。
而现在,他需要做出点成绩来,给自己增加一些勇气。
南雁看了眼手腕上的热毛巾,目光又落在贺兰山的脸上。
青年相貌英俊,一双眼睛尤其澄澈。
让南雁想起了斯坦福校园里的湖泊。
“什么奖励,要不让我猜猜看?”
这让贺兰山稍有些紧张,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他有些慌乱的再给南雁换热毛巾,“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身体恢复的更快一些。”
“贺兰山,拿我当奖励,又躲着我,你这样合适吗?”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贺兰山僵硬的站在那里。
“果然是拿我当奖励呀。”南雁绕到人身前,看着那面色僵硬的人,“都把我当成你的奖励了,不跟我说说看是不是不太礼貌?”
原本敞开着的门忽然间关上。
贺兰山心口都哐当一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心跳越来越剧烈。
“确定不想跟我说?机会可就这么一次。”
右手手腕上还裹着毛巾。
温热的,驱散了那几分酸痛。
南雁站在贺兰山面前,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青年。
他们认识好些年了,好在足够的年轻,岁月对他们都十分宽容,没有在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真……”
“我要是能够完成目标,就奖励自己跟你告白。”
贺兰山鼓足勇气才拟定的奖励,如今不着寸缕的暴露在南雁面前。
其实压根瞒不住。
她从来都能洞察人心,比任何人都会揣摩人性。
他的那点小心思,又怎么能瞒得住她呢?
只是之前,懒的应付他而已。
“我就说跟我有关嘛。”南雁笑了起来,“可是你就不怕,一年时间太长,我要是在这段时间找了新对象,你岂不是鸡飞蛋打?”
“想过。”贺兰山的确想过这事,“但你不会委屈自己,若真是有了新的恋情,那你也很喜欢他,也还好。”
南雁听到这话微微叹气,“看来你也没那么喜欢我。”
“怎么会?”贺兰山有些情急,“我只是觉得即便没有我,也不缺其他人。”
父母的过往让贺兰山一再思考,什么才是最好的感情。
但他并没有找出答案。
父亲一直在做错事,弥补过来弥补过去却根本不可能毫无芥蒂。
母亲敢爱敢恨十分洒脱。
什么才是最好的?
给她想要的,或许这就是最好的。
如果南雁真的遇到了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人,那贺兰山可以远远看着。
他不能给的,有人能给与,这样也挺好。
“可你怎么就敢确定,那人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呢,或者很快他就会脱去伪装,对我不好了呢?真要是那样,你就不后悔?”
贺兰山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那么聪明,肯定瞒不过你。”
“哪有?我要是这么火眼金睛,应该早就看出你对我包藏祸心才是。”不至于等到贺红棉说漏了嘴,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人一直在喜欢她呀。
南雁看着耳朵根泛红的青年,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我之前认识的贺兰山,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贺兰山,虽然有点蠢,但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百折不挠的毅力。
现在呢?竟然害羞,真是难以想象。
骤然间亲昵的语气和动作让贺兰山不敢动弹,他怔怔的看着南雁,甚至连自己长了一个嘴巴这件事都忘了。
只觉得被掐着的不止耳尖,还有他的心脏。
“要我说,不如换个奖励。”南雁松开手,扯掉手腕上的毛巾丢到一旁,抓到了贺兰山的那份计划书,“要是真能完成目标,咱们就结婚,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二更得到晚上,么么哒
◉ 169 天才少女
没有人比南雁更擅长玩弄人心。
她像是一个魔术师, 上演着一出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迹。
贺兰山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婚姻, 不该用来打赌。”
“可不赌怎么办?有人喜欢当小乌龟,总是缩着脑袋壳, 我总得想办法让他勇敢点吧。”
南雁揉了揉手腕, 那里的确舒服了许多。
如果不是这热毛巾, 如果不是贺兰山的体贴周到, 南雁想她压根不会打开天窗。
倒也不后悔。
能让她后悔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多。
“还是说你对我死了男人,谈过恋爱有意见?”
“没有。”贺兰山的否定来得很快,那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谁也不能将那些弃之不顾。
“那就是对我找男人的几点要求有意见?”
贺兰山依旧迅速的否认, “不是。”
那些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他都能做到。
否则也不会为自己拟定奖励, 打算功成后跟南雁告白。
“那是为什么?”南雁踮起脚,环抱着贺兰山的脖颈, 小半的重量都挂在了这人身上,“是觉得我不够郑重,拿婚姻来开玩笑吗?”
这次贺兰山没有第一时间否认。
南雁笑了起来,呼吸都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我这些年总是工作第一位,好像现在是没有那么非你不可, 不过你要不再努努力?争取工作第一你第二?”
贺兰山从没想过, 他能距离南雁这么近。
呼吸交织,不过方寸间。
那星眸灿烂, 仿若里面藏着宇宙的秘密, 只一眼就把他吸引进去, 不能自拔。
南雁的清醒理智最是可怕,却也最吸引人。
她从来都能够冷静的分析问题,即便自己是当事人,也能把事情的利弊剖析的一清二楚。
崇拜智者似乎是贺家的基因。
母亲崇拜父亲,而他则是迷恋眼前的人。
南雁给出了他这世上最难以拒绝的诱.惑,用自己做香饵。
贺兰山觉得嗓子眼那里砰砰的跳,他听到自己问,“我只是怕你后悔。”
到现在还能这么说,南雁倒是忍不住夸赞那一句,“你不该姓贺,姓柳还差不多。”
坐怀不乱柳下惠。
没等贺兰山反应过来,南雁又说道:“今年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贺红棉的想法,贺兰山动手。
贺家人每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都不见得多贵重,但都十分合人心意。
这一年阳历年刚开始,距离她的生日还十分遥远,但这并不妨碍南雁对生日礼物的期待。
“还没想好。”
贺兰山实诚的回答让南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样可不行,骗不到女孩子。
但白巧输一诚。
南雁本身就是极为能说会道的人,她更喜欢诚实这个品质。
“不过我还勉强满意。”犹如女王一般,她吝啬的在男人的脸颊上亲吻了下,“先给你一点奖励,让你努力工作。”
这奖励像是星星之火,让贺兰山这个来自美利坚西海岸的小木屋瞬间燃烧起来。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南雁,仿佛在指控她,这哪够。
但南雁任性着呢,松开手再度站稳在地面上,“早点回去休息。”
闯进天堂的人被下了逐客令,说没有些小情绪是假的,但收到南雁递来的那一块巧克力时,他那点小情绪都荡然无存。
“那你也早点休息。”
贺兰山紧紧攥着那块巧克力,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走廊里,贺铮看着从南雁房间出来的人愣了下。
南雁素来还挺留意,一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都是敞开门说,怎么刚才小贺同志在里面却关着门?
难道是说了什么事情?
他多少有些拿不准。
贺兰山的身份特殊,国外归来的游子,在中美差距巨大的眼下,能够毅然决然的舍弃美国的美好生活而回归国内,这个举动本身还带着浓墨重彩的政治信号。
物资生活固然是人之所追求,然而信仰对人生来说也十分重要。
贺兰山和他母亲,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与时下一些人偷渡出国,更是鲜明对比。
本身就有些特殊,再加上在美国还有个大科学家的父亲,贺兰山的特殊性就更浓厚。
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国内在处理贺兰山的事情上也会格外留意。
比如说这人迟迟没有考虑家庭生活的事,就让部里头有些头疼。
你直接安排肯定不合适,但拐弯抹角的提醒也不见得好使。
怎么处理都不妥当。
看着离去的人,贺铮想了想,或许他们是当局者迷,压根没搞明白这位小贺同志的心思呢?
不管了,他也不是当红娘的料,还是去找南雁谈事好。
贺铮过来时,南雁正在绞毛巾,热水有点烫手,毛巾在她手里不断跳舞。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水给拧掉。
贺铮看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问了下,这边有个老大夫医术不错,明天去看看?”
南雁身子骨一直不算特别好,自己也没太多时间调理。
让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去休假个一年半载,她肯定不答应。
眼下贺铮这么一说,她不假思索应了下来,“行,明天下午没什么事去看看。”
她粗粗翻看了这些计划书,“我好像没看到你的计划书。”
贺铮还真没写。
“那就现在写吧。”南雁把纸笔给他,“想想怎么写。”
贺铮不到四十岁,正是事业上大展手脚的时候。
南雁认识他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她热敷着毛巾,看着其他人的计划书,没怎么留意贺铮的动作。
看完了两份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贺铮压根没写,“怎么,需要我帮你厘清思路吗?”
南雁的话带着几分调侃之意,贺铮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点想法。”
他希望能够在今年完成手上的16kb内存条的研发任务,来年能陪妻子和老母亲去北戴河度假。
工作、家庭。
南雁看着这计划书,“我们这些人,对家庭亏欠诸多。”
“是亏欠了许多,你说等我们追上美国那边,是不是能放松些?”
像美国人那样,周末的时候去野餐,去春游,去看电影去度假。
他也算不清自己到底亏欠家里人多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弥补给家人。
有那么一天吗?
“你今年把这项目做完,我就给罗部商量,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到时候你天天度假,怕不是清闲的想要飞回来工作。”
贺铮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咱们说好了。”
“还怕我说话不算数?给你立字据好吧。”
毛巾碰触到纸张,瞬间就潮湿一片。
南雁反应过来,把毛巾丢到盆里,重新写了字据。
“一式两份,收好了,等你项目完成了来找我兑现。”
贺铮没想到南雁玩真的,他看着这字据,“那成,我争取第三季度就出结果。”
4kb的内存条如今已经在考虑量产,只不过容量增加带来的工艺可谓千变万化,寥寥数字的项目工程量相当之大。
贺铮本身就压力大,虽说他这些年别的没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十分浓厚,然而压力并不见得就能悉数转变为动力。
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动力来推动。
南雁刚巧就给了这人一些动力。
送走贺铮,她没再看这些计划书,明天大会结束,回头慢慢看也不迟。
躺在床上安静下来,右手手腕那里还有隐隐的酸涩。
贺铮帮忙打听到了的老大夫不知道什么水平,希望能帮她纾解这疼痛。
……
大会最后一晌还有些热闹,毕竟还涉及到今年的一些生产计划和进程。
尤其是伴随着芜湖的彩色电视机投产后,对外的吸引力越发的强烈。
大家对彩电生产线格外感兴趣。
当初想要引进国外的三英寸晶圆生产线遭到了拒绝,现在不引进国外的了,让芜湖那边多弄几条总行吧。
这天上午的会议主要是各地无线电厂的一些小私心。
毕竟谁不想要自家厂子里盈利呢,每年跟部里头要拨款,那脸皮再厚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要是能自己赚到这钱,那才是真的好。
南雁倒是有这方面的安排,“先别急,等过几天我去下面考察,会做安排。”
彩电生产线的确需要增加,但怎么个增加法还不能乱来。
乱来容易造成生产力的浪费。
浪费可不是什么好事,南雁不太喜欢这个。
送走了这些厂长们,南雁刚松了口气,就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朝自己走来。
南雁对这个年轻女同志印象颇深,是南京无线电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也是当年省里的高考状元,大学提前毕业进入研究所工作。
别看年轻,但还没毕业时就跟着学校无线电小组的老师完成了一些工作。
可以说要能力有能力,要天赋有天赋。
施宁。
很宁静的一个名字。
但施宁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她这次生了病还要来上海参加会议,本来就抱有目的。
可惜昨天本来想说,但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没能把握住机会。
好在现在有时间。
“高……”
“高副部长,我是成都研究所的副所长左相生,你看能不能跟你谈一谈?”
施宁一下子站在那里,小姑娘的话都被吞了回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好像又慢了一步,跟昨天似的。
怎么就不这么嘴笨呢。
南雁笑着跟左相生寒暄了句,“相生同志要不稍等下,我看施宁同志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左相生又不是傻子,这话南雁的意思很明显,得先来后到。
他也不知道这小同志要说什么,大概是想说一些仰慕之类的话吧。
年轻人对这个手段雷霆的四机部副部长一贯有好感,他们所里也这样。
就觉得高南雁能够年纪轻轻当上副部,他们也能。
大家都想要成为第二个高南雁,哪有这么容易。
“先来后到,我不着急。”
左相生退后两步,一副我在排队模样。
施宁面露感激,只是看到南雁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这位南京研究所的天才研究员不善言辞。
南雁鼓励道:“别着急,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温柔的腔调让施宁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几年前,大姐总是那么温柔的鼓励她。
“我,我有点想法,但所里头其他人不是很同意。”
施宁虽然结结巴巴,但还是说到了重点。
研究所的研究向来都是在所长的把控下,大多都有明确的方向。
不然胡乱研究没个章程,也很容易造成浪费。
施宁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这样,她有一个项目构思,然而这个想法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施宁不甘心,多次找到所长,试图说服所长。
但效果都不好。
倒是主任宽慰她,“你要学会选择,真要是这么坚持的话,要不去找一下那位高副部长,她倒是个很有创意的人,如果能得到她的认同,说不定能给你组个项目组。”
主任只是老好人,不希望她哭鼻子而已。
其实并不见得就是支持她。
施宁是个有毅力的人,既然有了出路那就努力寻找办法。
她最近刚好感冒发烧,但还是坚持来上海这边开会。
为的就是能够见到南雁,向她阐明自己的想法。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口,有些话说出来似乎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施宁的想法源自于一台录音机,她想要把这个东西做小点。
就像是把超大的能够占据一间房间的计算机做成一台微型机,只有不到百斤的重量。
“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做成随身携带?”
年轻的女孩子看向南雁的眼神透着紧张,生怕自己这异想天开的想法惹来一阵嘲笑。
正如同左相生内心吐槽的那样,年轻的南雁是很多人的偶像。
施宁也是千千万万崇拜着南雁的人其中的一个。
来自偶像的否定,那将会压垮这个还在低烧的年轻女孩。
walkman。
南雁的低声让施宁几乎尖叫起来,“对,您形容的很精准。”
就是walkman。
人行走时都能随身携带的一个设备。
可以用来听磁带,不必非要带着那么一个大块头。
“很好的想法。”南雁笑了起来,“很棒的创意。”
她看着小姑娘那肉乎乎的娃娃脸,觉得上手感觉一定很好,然后就这么捏了下。
“这个想法真的很棒,我们可能需要仔细聊聊,你先去那边坐着,我跟左所长聊完咱们再细说好不好?”
南雁的口吻多少有点像是在哄孩子。
施宁简直不敢相信,“高副部长您觉得我的想法真的可行吗?”
这是第一个认可她的人。
她喜欢着的崇拜着的人认可了她呢。
极为感性的施宁忍不住落了泪,原本就感冒低烧的人顿时哭成了个小花猫。
南雁没想到自己这话这么厉害,堪比流感病毒。
“别哭别哭,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是母夜叉把你骂哭了呢。”
“没有,你像,像我大姐。”
施宁很用力的辩驳。
“好了,我跟你保证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想法,你得跟我谈谈你是怎么想的,这会花费不少时间,所以先让我跟左所长把事情聊完。”
施宁连忙点头,又不敢走远,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南雁,小心地站在那里,似乎生怕自己一眨眼人就跑了。
左相生见状哭笑不得,他似乎低估了高南雁在这群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女同志有着非一般的魅力。
不然哪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呢。
左相生想要说的是另一桩事,他们研究所倒是不想要搞彩色电视机,而是想做点别的东西。
只不过所里头意见不太一致,想要找南雁讨个主意。
“地理位置使然,我觉得即便是做其他东西,也不好往外走,倒不如调查一下,西南那边的市场到底有多大,如果彩色电视机市场足够大,倒不妨直接做这个,不用费心走外贸,只需要做好内销就行。”
这是左相生没想到的思路。
“这倒也不错。”
南雁笑了笑,“不见得非要做外贸,看看群众需要什么,当然研究所的终极目的还是做研究,咱们不能舍本逐利。”
成都那边的研究所进行的研究和军工方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做一些挣钱的营生没问题,但最终服务对象还是国防。
左相生明白,“成,那我回头再去跟所长他们商量下,南雁同志你今年还要去地方考察?”
“要的,行程安排还没落实好,可能得到五六月份才能到成都那边,我回头让秘书帮忙做好安排,到时候提前跟你们说。”
左相生松了口气,“成,那先保持联系。”
南雁笑着目送人离开,冲着站在那里的施宁招了招手。
到底是年轻姑娘,还不到二十岁,蹦蹦跶跶的过了来,脸上写满了天真可爱。
“高副部长。”
南雁听到这脆生生的声音,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所是钱所长带队过来的吧?他人呢,去把你们所长喊来,咱们得好好聊聊这个walkman。”
作为四机部的副部长,南雁对国际半导体市场一清二楚。
眼下,日本索尼还没推出walkman。
说不定国内可以弯道超车,拿下这个市场!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 170 底气
南京研究所的所长钱向元颇是精明能干。
手段也属于强势的那种。
不然怎么可能让施宁提前毕业, 还分配到研究所,年纪轻轻就单独主持项目呢?
但看好施宁这个天才少女,不代表要认同施宁所有的想法。
年轻人异想天开是好事, 但也得脚踏实地。
哪能想一出是一出?
瞧到得力干将过来,钱向元招了招手, “被高副部长给骂了?看都哭成什么样了, 快擦擦。”
施宁结果领导递来的纸巾, 擦去脸上的泪痕, 仰着脸笑道:“高副部长说我的想法很好,要所长你过去咱们一块商量怎么来研究这事呢。”
钱向元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这不是胡闹吗?
“别骗我。”
施宁急了,“我骗您做什么, 在您眼中我就是个小骗子?”
钱向元知道这个小同志什么脾气, 平日里嘴巴不利索,一生气倒是变得格外麻溜。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还不如他家小闺女沉得住气呢。
安慰了两句, 钱向元还是不太信,觉得这或许是施宁搞什么鬼主意。
不过也不怕这小姑娘捣乱, 他才不相信高南雁那抠门的人,能给施宁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立项,钱多烧得慌啊。
两人过去时,南雁还在忙着。
远远看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气氛相当不错。
这位高副部长,但凡是她有心, 她总是能把气氛搞的非常好。
但如果她不愿意花费这个心思……
那边很快进入尾声, 钱向元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连忙上前几步迎了过去。
比起钱向元的拿捏不定, 南雁可谓是开门见山, “施宁的想法我觉得挺不错, 咱们一起讨论下,看看怎么来处理。”
这话简单粗暴,把钱向元给惊着了。
还真行啊。
“不是南雁同志,这东西没有那么大的市场需求啊。”
南雁点头表示明白,“国内没有,但国外有。老钱,别总是把目光拘泥于那一亩三分地。”
钱向元被动打开视野,还能这样?
是的,还可以这样。
walkman背后的市场广大,甚至不需要出口到欧美,单单是香港澳门那边,就有一个十分广阔的市场。
前提是,他们能把这个设备给做出来。
天才少女研究员在提到自己的构思时,话语流畅的多,“……磁带录音机不能随身携带,如果有更方便的选择,有经济能力的人大概率的会做出选择。”
用金钱投票这个选择简直是再常见不过。
布洛芬、卫生巾还有尿不湿都一再证明了这些。
而现在,南雁不再局限于日用品市场,更希望来数码市场分一杯羹。
钱向元还觉得这有点梦幻。
真就打算立项?
“你回去后写一个详细的项目申请书,另外需要什么单位配合,尽可能的考虑周全,明白吗?”
施宁点头表示理解,“我们得尽可能的快的制造出来。”
国际半导体市场变化很大,说不定过几天硅谷就搞出来了。
抢占市场这事很重要,必须得在别人前头。
“明白就好,不过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多跟同事协同合作,做研究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南雁目光落在钱向元身上,“施宁还年轻,有些事情可能处理不周到,这事还得钱所长你多费心。”
这是在特意交代自己呢。
钱向元还能不清楚?
“这个自然。”他一手挖出来的苗子,自然会一万个上心,但是这个玩意儿这能挣钱?
瞧着施宁兴奋的去写项目申请书,钱向元留下多问了两句。
“得看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咱们要是能第一个做出来,自然能挣钱,挣到不少的钱。”
钱向元是土生土长的技术员出身,关键时刻敢做事,加上熬了熬资历这才有了今天。
他没什么海外眼光,但对南雁这位副部长该有的敬意还是有的。
又不是不知道南雁的工作履历,看她这般坚持也不再迟疑。
“那成,尽可能的上半年就弄出来。”
“三个月时间,尽可能的快。”半导体市场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并不夸张,将近五个月的研发时间太过漫长,肯定不行。
“要人要物都行,三个月把这个东西搞出来,争取在今年夏天就可以上市。”
钱向元顿时觉得压力空前。
实验室研发到生产线加工,怎么可能在半年内完成?
然而这位年轻的副部长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钱向元第一次觉得,施宁的异想天开跟这位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好在自己手底下就一个施宁而已,要再来个高南雁,那不得头疼死?
不过钱向元没想到的是,上海举办的半导体产业大会结束没两天,他就接到了首都那边的电话,四机部兵贵神速的通过了施宁的立项申请。
并且安排人去那边协助进行研究。
而这个协助者,正是高南雁。
钱向元觉得这简直疯了。
她好歹是副部级的干部,又有芜湖无线电厂那边那么多事情要操心,怎么就要来南京这边盯着了?
不过下一秒钱向元又笑了起来,部里头这么安排,是不是说明这个项目的确很有搞头?
如果真的能做成功的话,那……
他们南京所这次可就要大出风头了。
钱向元是技术出身,如今也不忘技术,然而谁还不想再往上走走呢?
毕竟越往上话语权越重,能够给所里争取到的研究资金越多。
前途如何他还说不好,但这个项目一定要做好。
搞好了这个,南京所未来的资金就不用犯愁了。
想到这,钱向元笑了起来。
看的助理一脸懵逼,所长今天咋这么抽风?
这是怎么了。
“施宁呢?”
“在实验室里忙呢。”
钱向元不假思索,“喊她过来,高副部长来咱们南京所督导工作,等下就到了,咱们得去接人。”
说完他又喊住助理,“你说让她去接人是不是太形式主义?算了还是让她继续忙活好了,你盯着点别出岔子,我去车站接人。”
到底是副部长亲自过来,说是襄助,实际上就领导工作啊。
钱向元哪敢怠慢。
去接站代表自己对上级的敬重。
果然,这位高副部长对施宁的情况很是关心。
而得知她还在实验室研究没空来接站时,也没有半点恼怒。
“她还年轻,不过身体底子不太好,也别太熬着。”
“是这回事,这几天都有给她炖冰糖雪梨吃,又请了我老泰山帮忙给抓了几副药,就是年轻还有点小孩子脾气,得哄着来。”
南雁笑了起来,“有本事的人就算有点脾气也不算什么,怕的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是啊。”之前有过接触,但那是工作上的公事公办,这会儿算是私下的闲聊,倒是让钱向元觉得这位高副部长还真是挺没脾气。
说的话也都特别掏心窝。
不是那种客套话。
挺真诚。
真诚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钱向元感慨着,又絮絮叨叨说起了施宁。
施宁的家庭情况不算特别好,父母早逝后,大姐带着弟弟妹妹们撑起了门楣。
“她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大人们不懂就觉得这孩子太闹腾了,又不太会说话,不讨人喜欢。不过施宁的大姐很心疼妹妹,后来知道能高考了,施家大姐自己没报名,倒是给自家小妹妹报了名,施宁这才有机会考上大学。”
至于后来提前毕业,那是因为在学校工作的老伙计对他极力推荐。
钱向元发现这个小姑娘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这才和学校联络,破格让人提前毕业来研究所工作。
南雁想起了方仲永。
年纪轻轻就有才学,然而这才华却不见得能被更好的利用,以至于后来泯然于众人。
施宁倒是幸运,有个力挺她的大姐。
“也算是苦尽甘来,现在施宁在所里工作,拿着工资能贴补她,这不现在没那么劳累了,气色都好了很多。”
“那挺好的,一家人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是啊。”钱向元觉得,也就是施宁运气好,遇到个伯乐似的大姐,换作别人可不见得能让她去念书,而不是当学徒工。
命运有时候就那么回事。
施家大姐想着妹妹能读书别吃苦头,没曾想最后带给了自己诸多回报。
这个年纪最小的妹妹倒是成了家里头最能挣钱的人。
好人有好报啊。
闲聊家常无疑是增加彼此信任的最好办法,尽管这家常是施宁家的。
到了研究所这边时,南雁也没着急去那实验室打扰正在忙碌着的人。
她去所里看其他正在进行的项目。
无线电研究所的很多项目其实都关系民生。
南京所一贯研究与大气水文有关,比如气象预测,再比如大气污染监测什么的。
这次的研究略有些奇怪。
和研究所一贯方向不同,要不是施宁身份特殊,深得钱向元喜欢,怕不是要被这位领导骂一通了。
钱向元带着人在研究所参观了一番,到施宁的研究实验时,就看到里面一群人在讨论。
walkman的构想起源于施宁前段时间新得到的礼物录音机。
她早已经把这东西拆的不能再拆。
其中构造不能再熟悉。
而如今要研究的随身携带的录音机,除了是将原本的大型录音机缩小外,还涉及到一些零部件的取舍。
毕竟随身携带,重量自然要轻一些,最好能够控制在一斤以下。
而且还要放磁带,大小尺寸上有要求。
有方向却也有种种阻碍。
缩小尺寸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然当初的一代微型计算机也不会搞那么久。
二代机更是迟迟没有研发制造出来。
实验室能够汇聚各方面力量,所制造出来的东西甚至不需要考虑到其涉及工艺是否符合生产线要求。
比流水线上的生产不要简单太多。
就这还没办法解决,那投产简直是要等到天荒地老的事。
钱向元瞧着争辩的热火朝天的一群人,觉得头大。
还没点眉目呢倒是先吵起来了,这算什么回事?
他正要开口,却是看到面前举起的那只手——
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说话,让他们继续。
想不明白的施宁,搞不懂的高副部。
钱向元听了几句,这才发现端倪。
好像正在争吵的是一些工艺上的事。
怎么就吵吵到制作工艺上了?难道其他问题都解决了吗?
还没学会走呢,就寻思着我要当个短跑运动员还是长跑健将,这不合适吧?
钱向元觉得不太行,最是得意的小研究员咋还就飘了呢。
还是在这位副部面前飘的不像样。
小心回头把你的项目给否了!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当不好领头羊,项目也推动不顺,最终被取消的事情并不少见。
毕竟总不能往里面砸钱连个水花都看不到吧?
钱向元一贯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偏生这次面对的是南雁,反应都要慢上半拍。
等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南雁已经加入了讨论阵营。
钱向元:“……”这是咋回事?
事情倒也不怎么复杂。
思路分歧而已。
施宁想着先吃螃蟹,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walkman做出来再说。
其他几个项目组的研究员则持不同意见,既然目的是为了占领国际半导体市场,那实验室研发时的生产工艺就要考虑到生产时的问题。
不能操之过急。
两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都没有说服彼此。
吵得还挺热闹。
南雁的介入让一群人都愣了下,然后开始思考她提出的问题。
“所以,就不能分头行动吗?”
项目组的一群人傻眼了。
还能怎么搞?
问题在于,“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
南雁笑了起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们研发的底气,如果我连这点作用都没有,还是趁早回去的好。”
一群人惊了!
钱向元看南雁的眼神都变了。
到底是部委里最年轻的副部长,瞧瞧这话说的。
我来就是为了给你们研发的底气。
她就是来撑腰的啊!
能明明白白亮出这话的领导,有几个?
即便是钱向元做事,也一向谨慎,作为领导更不会随便夸下海口。
毕竟真要是干不成,那肯定会遭人埋汰。
还容易被追责。
这些年来领导越来越不好当,说话也都越发的含糊。
钱向元也没法子,总比被人抓住小辫子强。
他习惯了这种生态,没想到来了个完全不一样的。
一把年纪的人愣是被这个年轻姑娘提的振奋精神,恨不得现在钻进实验室里,把这些工艺上的问题给解决了。
就连钱向元都如此表现,那就更别提项目组里其他的年轻人了。
之前只是说尽可能的调拨资源。
而现在,人坐镇在此,可能参与不到具体的研发之中,但当一个镇所神兽没有任何问题。
有这位四机部的副部长在,谁都不能阻拦他们在这个小东西上的研究步伐。
事实上,南雁的确参与不到具体的研究之中。
她在这方面只能提供一些大方向上的建议,细节处还得让这些有着专业学科知识的研究员们来处理。
但这足够了。
月底就是新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施宁带领着项目组的另一个研究员,基本上将这个粗制版的walkman搞了出来。
进度比南雁预计的还要快上一些。
“小高姐你过年要回去吗?”
“不回去。”南雁笑了笑,“听你们钱所长说,你们项目组不打算过春节,那我总得陪着你们吧?”
年轻的研究员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我们想赶一下进度,说不定努努力,春节前就可以把这事给解决了呢。”
施宁这边进展快,而另一个以生产为终极目的小分队在工艺技术上的尝试也不断取得新的进展。
说不定春节前还真能搞定。
“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本就是所里该做的事,研发成功,对所里好处多多,施宁就算再怎么醉心于研究,也知道这点利害关系。
相反,这其实带给小高姐的好处并没有那么多。
即便是她拍板立项又如何?
一年到头拍板立项的项目多的是,一两个的成功失败与否对她的影响没那么大。
真要说影响深远的,那也应该是芜湖无线电厂正在推动的新型微型计算机,还有她参与的DRAM研制项目。
一个walkman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南雁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走吧,去吃饭。”
南京所的人不算很多,但还是有自家小食堂,毕竟研究所的一些项目涉密。
跟其他单位一起共用食堂,万一吃饭的时候一个激.情讨论被有心人听去,那造成的后果很难估量。
为了避免幺蛾子,还是自家开设小食堂比较好。
食堂里主打菜很有南京特色。
与鸭子相关。
今天中午有鸭血粉丝汤。
南雁和施宁过去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碗。
“你吃吧,我吃点别的就好。我是北方人,更喜欢吃一些面食。”
食堂里的馒头和面条带给她的充实感更强烈一些。
施宁瞧着吃得香的人,也欢快的吃起了午饭。
她吃饭的时候话难得的多了些,“那小高姐你在这里过年,要不在实验室和我们一起过?”
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多冷情啊,和他们一起过年多好。
“到时候再说吧,万一你们年前就搞好了,说不定我还要去首都跑一趟,怕是要在火车上过年了。”
“不会的!”施宁信誓旦旦,“哪能让小高姐你在火车上过年。”
南雁也不知道是自己有点子言灵属性,还是施宁更偏逆言灵。
腊月十八,施宁两人小组制造出国产walkman,在放入磁带后能够播放出十三秒的声音。
项目小组在此基础上对工艺进行改进。
腊月二十八日晚,一曲完整版的梁祝在实验室的这台高不过十五公分,重量不过600g的小小设备内完整播放。
第二天下午,南雁搭乘北上的火车,前去首都。
她在火车上度过了又一个春节。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周末愉快多晒晒太阳。
晚上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