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村来了两辆大卡车, 比当初知青过来时还要热闹几分。
卡车里装着二十三头奶牛。
黑白斑点的牛让村里人瞧着新奇,对上那湿漉漉的大眼睛,大家在那里低声议论。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奶牛?
问人, 人也不说话。
直到长缨骑着两个轮子的小毛驴匆忙赶过来,这人才从大卡车的驾驶舱里跳了出来。
长缨捋了下头发, 连忙过去跟人打招呼。
“长缨同志是吧?这里有个文件需要你签一下。”
文件?
长缨连忙看文件,脸上笑意越发的稀薄起来。
过来凑热闹的高建设瞧着她神色不对,连忙问道:“咋了长缨?”
“没事。”
天底下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人家怎么可能给你送二十来头奶牛过来呢。
这奶牛也不是白给的。
长缨觉得牙疼, 虽然一头一百块跟不要钱似的,可这二十头奶牛就要两千块呀。
“同志,稍等下可以吗?”
驾驶员点了点头。
长缨连忙过去,抓住了村里的小会计, 小声问道:“咱们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小会计不假思索,“现在有一千三百六十五块三。”
那还差六百多块钱的空缺呢。
长缨想起了前几天村里头结账, 把自己当初投入的钱还了回来。
她那里有多少来着,有个千儿八百吧。
也不是买不起。
长缨折返过去, 拿起那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同志,我们这也没什么饲养奶牛的经验, 要不您在这吃个午饭, 跟我们说说,这边我把钱凑给你。”
“钱已经付过了, 饲养手册在这里。”驾驶员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册子,塞到长缨手中。
长缨这下是真懵了, 谁付的钱?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打转儿, 她看着驾驶员把奶牛赶下车,眼看着人要离开, 这才匆忙过去问了句,“是娄越同志垫付的钱吗?”
驾驶员笑了笑,“一共二十三头奶牛,麻烦同志你们好好饲养。”
二十三头。
那合同里说的是二十头呀。
长缨有心想问,但驾驶员已经跳上大卡车,在村口这边掉转车头离开了。
奶牛们温驯的被村民们牵着绳,便是人上手摸也不反抗。
长缨现在是满脑袋的小问号,尤其是还要应付村里人的问题。
她脑子卡壳了一小会儿,看着那一张张殷切的脸,到底是做出了决定,“去给牛书记打电话,说奶牛来了,让他准备饲养棚。”
看了眼手上的文件,长缨数了数那些奶牛的数量。
没错,是二十三头,文件上写的是二十头。
莫非这是优惠大放送,买十送一买二十送三?
长缨暂时没整明白。
牛书记过来后倒是跟她分析起来,“不是说奶牛归军区管吗?长缨你认识军区的人?”
认识啊,家里就有。
不过华东军区这边她是真没认识的人,除了那天打电话的娄越。
她哥的死对头,面都没见过,她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楚娄越的声音了。
面冷心热么?
看样子她哥傅长城的人缘倒是不错。
牛书记的声音把长缨喊了回来,“我觉得这饲养棚放在公社那边也不合适,你也说了这奶牛是花钱买的,咱们这也得挣钱不是?你们村距离县城最近,要不咱们把饲养棚弄在你们村这边好了。”
这事牛书记存着私心,他不知道这奶牛到底什么来历,只不过白纸黑字写的二十头奶牛,送来的却是二十三头。
显然,这多余的三头是给长缨的。
这么一来,把奶牛养在公社就不合适了,倒不如养在大湾村这边。
“可是书记,我们村都挺忙的,没人能养牛呀。”
牛书记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哪去了,“我安排人,这奶牛得安排专人照看着,你平日里也帮忙盯着看下,咱们还得指望这牛奶挣钱还债呢。”
原本长缨是想着弄来奶牛给公社里的孩子补充营养,哪曾想这两千块钱的巨额债务一下子压下来,可不是得先挣钱还债?
“那行,我会帮忙盯着。”
长缨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忙活了一天回到苗花家,她拿起笔来写信,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欠了人钱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人情债。
自家哥哥欠钱也就罢了,可是外人。
长缨到底没能写出这封信来,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的人早早爬起来,写信哪有打电话快呀。
从厨房里拿了个杂面窝窝头,长缨去了村委会那边,打开门锁进去打电话。
傅长城彼时刚结束早晨的训练,要去食堂吃早饭。
听到广播里通知,“傅长缨的电话找……”
“长缨打电话了,我去接电话。”傅长城兴奋的往电话亭那边去,刚走了两步就又听到广播里的下文,“请娄越同志速来接听。”
脚下一个踉跄,傅长城险些平地摔。
旁边的战友连忙抓住他,只见一向可乐的傅长城一脸委屈,“他啥时候跟我家长缨勾搭上了?”
打不过也就罢了,咋还偷他大后方呢?
虽然电话不是找自己的,但傅长城还是过了去,先一步接起了电话。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一下,奶牛是你托关系弄来的吗?那笔钱我会尽快还上。”
“什么奶牛,什么钱?”傅长城问出口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宿舍里的战友好像说了这么一回事,说前些天长缨找自己。
长缨这才注意到,接听电话的竟然是傅长城。
“哥你出任务回来了吗?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行,长缨你怎么欠了娄越钱?咋回事你跟我说说。”
他们兄妹俩都欠人钱,这娄越干脆改名叫债主得了。
长缨正打算解释,这话筒里的声音变了样,“算是支援革命老区建设,不用还。”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长缨看着结束了的通话,狠狠咬了口窝窝头。
说的倒轻松,她可不喜欢欠人债。
回头尽快凑齐钱,把这笔账目还上再说。
那边傅长城很快弄清了原委,“一共多少钱,我给你。”
他知道娄越不缺这点钱,但他们没道理欠债不还。
“不用还,你那点津贴,还不起。”
傅长城一口气憋在了那里,“多少钱,你说个数。”
“一头奶牛五百块,一共二十头。”
一万块,傅长城发现这个真的还不起。
他前段时间出任务,也才弄来不到两千块的补贴。
距离一万块还差四次任务。
“你给她弄那么多奶牛做什么?”男子汉能屈能伸,傅长城开始跟娄越套近乎。
走在前面的人忽的停下了脚步,这举动让傅长城心生防备,这是要打自己吗?他连忙做出防守状。
娄越扫了一眼,“支援革命老区建设。”
啥?
傅长城看着离开的人,忍不住的嘀咕,“之前怎么不见你支援?”
娄越脚步一顿,但又身姿笔挺的离开。
仿佛没听见一般。
……
奶牛的饲养棚就在靠近大湾村的那个缓坡上,一来那边有条小河沟不用担心夏天雨水堆积,二来水草丰美,当然最重要的是距离大湾村这边近。
负责饲养奶牛的饲养员随时可以与大湾村村民保持联系。
二十三头奶牛寻找了六个饲养员,人均分配四头牛。
因为要保护公社资产,所以这次饲养员全都选的壮劳力,生怕出现偷牛贼。
其中大湾后村也出了个人,梁实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是他主动报名要饲养奶牛。
梁满仓见他最近表现还挺好,想着他积极主动总比去看人家寡妇洗澡好,便是答应了下来。
这边饲养棚刚搭建好,梁实就已经借着地利的优势搬了进来。
徐立川帮他搬家,“我们村的一个知青也在这里,就是那个脸上有个痦子的,你有空可以跟他请教,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攒起来回头请教小艾知青他们,长缨说回头要在整个公社开展扫盲工作,你就是她的工作对象。”
“我不是文盲。”
徐立川嘿嘿一笑,在手心里写了个字,“那你说这念啥?”
梁实瞥了一眼,自顾地收拾自己的铺盖。
“你还说你不文盲,淼都不认识,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错的,长缨说了,咱们有文化才不会上当受骗,她也是为了咱们好。”
长缨长缨。
梁实看着满口挂着这名字的人,“你这么听她的话?”
徐立川一脸的理所当然,“她说的对我不听她的听谁的?”
“那你将来要是娶了媳妇呢?媳妇说傅长缨说的不对,你说她们俩谁对?”
写个难题让徐立川傻了眼,还能这样?
梁实有种诡异的满足,因为他知道徐立川答不出这个问题,“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我告诉你,要是傅长缨是你媳妇,你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梁实,这样不对。”
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连脸都没有红,徐立川很是平和的开口,“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了,我配不上长缨,没人能配得上她。”
那或许是天上来的仙女,来帮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等完成了这些,仙女要回天上,哪能在泥窝里打滚呢。
“别拿长缨开这种玩笑,这样很不好。”
徐立川丢下这句话走了,留下梁实站在那里,耳边回荡着徐立川的话。
不配吗?
不都说人人平等,怎么就不配呢。
他不信。
……
奶牛饲养棚刚建起来,奶牛们从村委大院进行战略转移,长缨则是拿着军区的人交给的饲养手册,和六名饲养员探讨养牛注意事项。
“我看这上面说,这些奶牛正值产奶期,不过挤出来的牛奶可不能立即喝,咱们这没有除菌的设备,但可以通过加热实现消毒再饮用,过些天,等秋忙结束后我让人来这边织几口大锅,回头咱们把这牛奶处理后再送到城里去。”
长缨看向几个饲养员,“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咱们民主讨论。”
六个饲养员中有两个知青,他们对养牛这件事不太熟悉,话比较少,倒是其他几个村民话多,不外乎是怎么喂养。
毕竟村里人,多少还有点经验。
“梁实,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被点名的人看着和其他人一样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的人,她很聪明,知道怎么能够和大家打成一片。
可她到底不一样。
像徐立川说的,她像是天上来的仙女。
可梁实何等“恶劣”,他想把这个仙女拉到泥潭中来。
看她会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梁实:我就想想
第42章 鞋子
长缨觉得梁实怪怪的, 那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给吞掉。
可下一秒,他又冷静下来。
仿佛在天人交战。
“你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算了,其实不用勉强。”她懂, 梁实挺求上进的,就像是在课堂上想要积极提问回答问题, 从老师那里拿到平时印象分,但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答案是什么。
她懂。
无需勉强。
梁实听到那温和的声音,猛地看向长缨, “我们往后送牛奶,只送到供销社吗?我看手册上说,奶牛一天能挤出四五十斤奶,这些牛差不多就能有一千斤牛奶, 都送到供销社去,供销社能拿得下吗?”
长缨没想到他忽然间搞出个大问题。
她斟酌了下, “那要不你再去联系联系其他工厂,看他们有需要吗?咱们要是跟工厂达成战略合作, 也挺好的。”
这件事交给梁实去办正合适,之前他因为窑厂的事情来回跑,跟县里的那些工厂有打过交道。
不能说再熟悉不过, 不过的确比其他人有优势。
这种商量着来的语气让梁实目光缠绕在长缨身上。
“怎么, 有什么问题?”
梁实看着那询问的目光,温柔的像是一汪秋水, 他慌乱地挪开眼睛,“我怕办不好。”
“没事, 你先去跟人接触下, 实在不行还有我呢。”
这话让梁实垂下头,外人只看到他点头的动作, 压根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长缨留意了下,但并没有在会议上多说,等到讨论结束后,她单独留下梁实谈话。
“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说,能解决的组织一定帮忙解决。”
梁实脱口而出,“婚姻大事也可以吗?”
这个问题倒也没惊着长缨,她又不是没遇到过。
“咱们现在是新中国,不主张盲婚哑嫁,不过回头要是有机会我可以组织下,给公社里的男女青年弄个相亲会,但雄孔雀还知道开屏臭美吸引雌孔雀呢,你想要解决个人问题,那也得打铁还需自身硬。”
其实这就是一通典型的套话,类似的梁满仓也说过,“你啥德性?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凭啥嫁给你?”
梁实目光灼灼像是冶炼炉里的小火苗,“那你自己有没有想过?”
“我的终身大事?”长缨错愕的失笑,上次还是牛书记跟自己谈这个事,“我还年轻,不着急,十八周岁的生日还……哦,快过了。”
明天就是国庆节,她和祖国母亲同一天生日。
年轻的女支书和刚插队那会儿大为不同,个头又高了一些,山路走多了的缘故,脚步也越发的矫健。
若是让大院里的人看到,肯定会说,“长缨黑了,结实了,也长大了。”
只不过梁实认识她的时间短,并不清楚其中的变化。
他含糊着说了句“没什么困难”,目送长缨离开。
长缨多少有些顾虑,又去找徐立川问了情况。
“他没啥事,你放心,我跟你打包票。”徐立川想了想,又忍不住多说了句,“长缨,我之前听梁实说过一次,他没看寡妇洗澡。”
长缨正在小本本上做笔记,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嗯?”
“就是很久之前了。”徐立川并不是说想要趁机给梁实平反,只不过他对这件事印象格外深刻。
“我知道。”长缨收起了小本本,“行了,马上要忙起来,我怕有人趁机捣乱,回头你也留意着点咱们的奶牛,那可是好多钱呢。”
至于梁实清白与否,就像是他母亲在丈夫死后嫁给了小叔子,有说她是自愿的,还有的说早就勾搭在一起。
自愿与否真相如何,其实大部分人并不在乎,只不过死人不会说话罢了。
欺负死人和欺负孤儿没什么区别,都是欺软怕硬罢了。
乡下不止是物质上需要扶贫,精神上的扶贫也同样不容忽视啊。
只是仓廪足而知礼节,这件事得慢慢的来。
……
迈入十月的第一天,便是长缨十八周岁生日。
艾红梅高建设等人想要给长缨庆生,奈何迈入了农忙时节,便是村里的小孩子们都要暂时放下手上的功课去拾棉花,他们这些知青也要下地挣工分,一下子忙得厉害。
高建设临了写了首生日祝辞,交给长缨时吐槽了句,“你生的真不是时候。”
这话触发了长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可不是嘛,要是不早产导致薛红梅难产,或许母女关系能够更融洽些。
可惜,什么时候出生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一同过来的艾红梅捣了下高建设的胳膊,她嫌弃高建设不会说话,“长缨,你家里给你打电话了吧?”
这下高建设顿时抓住机会,“你傻呀,傅长缨一大早就忙活,这才回来,有接到电话吗?”
说完高建设也有些懊恼,他这张嘴可真没个把门的。
艾红梅打了下他的手,一脸尴尬,“那什么长缨,你也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国庆节是大节日,哪怕不是个正日子没阅兵什么的国家不庆祝,但也是大日子。
普通老百姓还高兴乐呵呢,长缨的父母都在机关单位,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记挂着国家,却独独忘了自家闺女。
难怪春燕走之前特意提醒她,少跟长缨提家里的事情。
这种情况,还真是多说多错。
长缨倒是没什么情绪负担,本来就没抱希望自然谈不上失落。
她今天忙活着跑了一天,这会儿累得就想躺下睡觉,倒在床上一只鞋挂在脚上,拼命的挣扎了半天终于落地为安。
发出的声响却没有惊动床上的人。
陀螺似的连轴转,她是真的累了。
……
傅长城这次收到了一个来自沂县的大包裹,麻袋里装着近百斤的东西。
“咱妹这是把家给你寄过来了吧。”
晒干了的花生,弹好了的棉絮,千层底的鞋子。
“傅长城,你是属蜈蚣的吗?给你做这么多鞋子做什么?”
已经有战友拿起鞋子试了下,“这个我穿着正好,给我穿吧。”
一个两个,那些鞋子很快就被哄抢一空。
要不是傅长城手快抱住两双,那可真是一滴都不剩呀。
“强盗!”
看了下手里的两双鞋子,傅长城欲哭无泪。
他家长缨十分贴心,鞋子上面还塞了个小纸条标明鞋码。
手头上的这两双,一双是42的鞋码,另一双43的。
42的他穿着正合适,这43的大那么多,怎么穿?
先放着,回头再说。
傅长城拆看随着包裹一起寄过来的信,里面有一张存单。
看着数额他愣了下。
一分钟后,傅长城杀进了娄越的宿舍。
这家伙昨天刚提的连长,搬进了单间。
“那些奶牛不是两千块吗?你跟我说一万。”
当他是傻子,欺负人是吗?
娄越整了下风纪扣,透过玻璃发号施令,“关门。”
“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傅长城拿出手里的……他怎么把鞋抱出来了?
翻出怀里的信和存单,“长缨写信跟我说……”
娄越径直走向门口,眼神瞥了眼傅长城怀里的东西,他越过去将门关上。
哐当一声,房门关上,傅长城心头猛地一跳,“那两千块钱的奶牛钱是你出的,她现在只凑齐了一千五,让我先还给你,剩下的她再想办法。娄连长,之前你可是跟我说一万块,这怎么解释?”
“一万块是市场价。”
娄越再度瞥了眼傅长城怀里的东西,一封信、一双鞋子、一张存单,还有几个未脱壳的花生。
“支援革命老区只收友情价两千块。”手指夹起傅长城怀里的信,“你妹妹的字写得不错。”
“那是,长缨读书的时候不是第一就第二。”不对,他跟娄越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了支援革命老区建设,鞋子我收下了,感谢老区人民惦念。”
他眼尖,看到那双鞋子是42的尺码正适合自己,当即拿了过去。
傅长城被他这一番操作给弄懵了,钱不要就要一双鞋,这人脑壳有毛病。
“你真不要钱?”
娄越坐在那里换鞋子,果然还是千层底舒服,“我穿42的鞋,往后她每个月寄一双鞋过来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回头再添点钱给长缨寄回去,一年十二双鞋子换两千块钱,太超值了好吗?
“娄连长,咱俩脚一样呀,都穿42的……不对,这是长缨给我做的鞋。”
娄越绽露笑容,“现在是我的。”
鞋子穿在娄越脚上,傅长城压根抢不走,他十分的郁闷,回信的时候跟傅长缨抱怨,“那王八蛋仗着自己是连长就欺负人,别落到我手里,否则将来我要他好看。”
长缨收到回信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彼时进入十二中旬,迎来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她在公社的各个村转悠,确保饲养的猪牛羊没被冻死,转完这一圈愣是花了三天时间。
好在没出什么问题。
饲养棚这边奶牛产奶十分稳定,白生生的牛奶让几个饲养员格外的兴奋,跟打了鸡血似的。
和长缨是老乡的知青罗文章每天都登记着奶牛的产奶情况,整体来说奶牛的产奶量在稳步增长。
“梁实和崔大山去城里头送牛奶了。”
只不过这下雪天太头疼,路不好走,也不知道这俩人啥时候能回来。
“那他们回来后跟我说声,我好放心。”
罗文章连连答应。
长缨又是仔细看了一圈这才回去,看着自己那些没拆封的信件,她一个个来看。
十月中旬,高建设写了一篇文章去投稿,竟然还被录用发表在报纸上,被他盛情赞美的长缨成了“小明星”,这段时间没少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
多数都是分散在四处的知青写来的,问题大同小异,多是问她如何度过插队岁月。
长缨看得眼睛都有些花白,整理信件时看到了傅长城的来信,她挑出来看了眼,瞧到存单从一千五变成三千元整,长缨很想要再把这存单寄回去。
能再变大不?
她收起了这点恶劣性格,看傅哥的回信。
就说一百块钱一头奶牛也太便宜了些,原来是友情价。
不就是喜欢穿千层底的鞋子嘛,回头她组织女红社的再做就是了。
她是个手笨的,学不来这些,但她会管理就行。
长缨仔细收起这张三千元存单,她回头要把这钱用在刀刃上。
正打算再看信,院门外传来急呼声,“长缨不好了,梁实他们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长缨做给我的鞋
娄越:现在是我的。
长缨:我啥时候会做鞋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43章 红线
罗文章很是内疚, “早知道我就不让他们去送奶了,这雪地不好走,他坚持说不能言而无信, 我就没再阻拦。”
现在人没了音讯,生死未卜, 他整个人慌得不得了。
长缨过来后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县里供销社打来电话,说送奶的今天怎么还没到。
大湾村的接线员又连忙跟其他几个要奶的工厂联系,确定梁实和崔大山两人没过去。
这个点了还没到, 那肯定是出事了。
罗文章慌了神,第一时间就是找傅长缨。
傅长缨一定有办法解决。
供销社和工厂那边都没看到人。
那证明是在去的路上出的事情。
从大湾村往县城去的路并不多,长缨打算出去找人。
“这天气,要不我去吧。”罗文章觉得这是自己犯的错, 哪能让傅长缨一个女同志承担。
“还是我去吧,我去换双鞋子, 罗文章你去找下徐立川,让他跟我一块去找人。”
北方的冬天那是真天寒地冻, 这要是到了东北,那更糟糕。
傅长缨回去换上了自己那双皮靴子,她之前都没穿过。
新靴子让徐立川多看了两眼, “我听罗文章说了, 咱们顺着进城的路去找,你穿这个成吗?”
现在只能步行去。
这地上又有积雪又结了冰, 走路都得一万个小心,更别提骑自行车的事情了。
不把人摔山沟沟里那是运气好。
长缨怕冷, 再加上身体不舒服也不敢太大意, 真要是留下什么毛病遭罪的还是自己。
“没事,走吧。”
走到约摸着半个小时, 长缨就觉得脚下有些沉甸了。
新靴子磨脚,她脚底下好像起了个水泡。
脚也没想象中那么暖和。
好像还有水渗了进来,那水从脚底心往上蔓延到小腹,她觉得自己肚子更痛了。
要死不死的现在痛什么经呀。
长缨咬着牙,拄着棍子正想着喊徐立川慢点等下她,就听到前面的声音,“他们应该是从这里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这让长缨觉得眼前一黑。
冰凉的手心没能抓住棍子,眼前天旋地转了一番,她迷糊间听到徐立川喊自己的名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醒来的时候,长缨才发现自己在医院。
“长缨你醒了,医生说你得吃点热的,我给你去打完热粥。”徐立川有些内疚,他光顾着找人,都没留意到长缨身体不舒服。
还好没事,不然他怎么跟大家伙交代。
“我还好。”病床上盖了足足两床厚棉被,脚边又放了个暖水瓶,她怀里还被塞了个暖水瓶,这会儿舒坦多了,“找到梁实他们了吗?”
“找到了,他们不小心翻了车,爬上来耽误了点时间,看着牛奶没洒就又送牛奶去了供销社那边。”
他没遇到梁实他们,背着傅长缨去了县医院。徐立川打电话跟村里的时候,供销社那边已经跟村里打电话说了这事。
两边都错过了,梁实和崔大山已经回了去,他守着昏倒了的傅长缨等人醒过来。
“中午的时候那个乔主任的秘书还过了来,说让你好好休息两天,有什么困难就跟县里说。”
长缨哭笑不得,她这是痛经痛出个工伤吗?
徐立川去给她打饭,长缨蜷曲在床上,把怀里的暖水瓶往下挪了点,努力让自己舒服一些。
有时候还真不能逞强。
……
长缨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回去后对外说辞是感冒了。
这消息一下子散播开,到元旦的时候,她的小屋子里堆满了公社里送来的棉鞋、棉裤和棉袄,有的细心猜到了什么,寻了个干净的罐子,里面塞了几条新做的月经带。
里面还塞了新棉絮。
长缨看着这一罐子月经带,她捂着脸趴在膝盖上。
苗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长缨眼角红红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刚洗过。
这让苗花有点担心,“咋了?”
“没事。”长缨收拾了个地方让人坐下,“我最近忙也没顾得上,苗花姐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她一个寡妇家家的,带着孩子干活也总是分心,现在好了,挣的工分虽然不够养活她跟妞妞,但帮着村里头养鸡养猪,额外挣来的钱够娘俩用的,而且还可以织毛衣补贴家用。
日子可比之前好过多了。
苗花过来是跟长缨商量事,“过两天就是冬至了,你想吃啥馅儿的饺子,我给你包饺子吃。”
鲅鱼馅!
想想就行了,现在哪有什么鲅鱼。
长缨点餐,“有啥吃啥,我杂食动物不挑食。”
这话逗得苗花笑了起来,“你倒是好讲话,不过长缨,将来结了婚不能总这么好说话,脾气太好容易被欺负,有时候得要学会提要求。”
“怎么扯这个了?”长缨都没想过这事,“等我结婚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那可不行,你也得有人照顾。”猴年马月那都是十年后的事情呢。
“好好好,遇到合适的我也相看,这总行了吧?”长缨糊弄了过去,“苗花姐你看有什么你能穿的,拿两件穿。”
“这都是大家对你的一片心意,你留着穿就行。”
苗花走了,长缨看着堆了一床的东西,她一天换一件还嫌冷呢。
这心意也太沉重了些。
找来了之前立川给她做的木头箱子,长缨把暂时穿不着的衣服收起来,想着回头谁有需要可以送过去。
她正忙活着,又有电话找。
“是红星公社那边的。”
红星公社?
是因为李家洼村的打铁社吗?
长缨的终极目标是想要李家洼村弄一个零部件加工厂,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组织村民们去县里、市里头学习,暂时能搞的就是一个打铁社。
可以给洪山公社的村民甚至辐射到红星公社那边做农具。
这是红星公社那边来找麻烦了?
长缨有些拿不准。
“小傅支书,还记得我吧?李全明,咱们一起去县里头学习过。”
长缨想了起来,“李书记,我当然记得您,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好事的话跟我说说,坏事就算了。”
她现在就想着人报喜不报忧。
“当然是好事。”红星公社的团支书乐呵起来,“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情吧?我这边有个不错的人选,要不安排你们见下?”
长缨算了下,自己过完十八岁生日也才五十天堪堪出头,这就介绍对象,不合适吧?
这话,她没法说。
“那个李书记,我最近忙,可能没怎么有时间。”
“不碍事,我回头正好要去你们公社参观学习,带着人一块去就行了。”
“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哈,到时候见。”
长缨看着挂断的电话,很想问一句咱们说好啥了呀,回头见什么见。
接线员看她一脸便秘样,忍不住问了句,“长缨,咋的了。”
“没事。”长缨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公社里打过来的,接线员小声解释,“说是下个星期三红星公社那边想要来咱这参观学习,牛书记让咱们这边做好接待工作。”
她话音刚落下,就看到长缨重重地摔在桌上。
“长缨,你没事吧?”
咋反应这么大,住院没治好感冒吗?可别留下啥后遗症。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
她这要是被苗花看到,不得被人笑话死。
自己还年轻,还年轻啊。
该来的总会来,冬至过后,红星公社这边组织了十来口子人来隔壁洪山公社学习。
带队的正是团支部书记李全明。
长缨是对公社集体经济发展最清楚的人,自然而然的担负起接待讲解的工作。
同为革命老区,红星公社真没比洪山公社好到哪里去,可现在真是大变样儿。
李全明感慨万千,“回头咱们回去也组织知青来搞建设,有文化的人可不能总让他们干农活。”
长缨笑着请人去造纸坊的食堂吃午饭。
红星公社的团支书连忙拉着长缨到一旁说话,“我说小傅,你瞅着我们长安怎么样?”
跟着李全明一块过来的有十来个人,男男女女都有。
长缨也不知道哪个是长安,不过这名字倒是不错。
“就没戴帽子的那个,他回家来探亲。”
长缨看了眼,长得倒是挺结实,她下意识地问了句,“部队的吗?在哪个军区呀。”
“就咱们这个军区嘛,他也听说了你的事迹。”
“可别这么说。”事迹这个词太重,长缨觉得自己用不起。
李全明浑然不觉,“长安也是个有出息的,在部队上当排长呢,估摸着过两年还能提干。”
长缨听到这话乐呵了,“那敢情好啊,不过李书记我们这不合适啊,我总不能结了婚去部队吧,我还想着在基层发光发热呢。”
李全明听到这话瞪了一眼,“咋那么傻呢。”
在农村有啥好的,就傅长缨这一身能耐,随军去了部队也能干出一番名堂来。
长缨笑了起来,“我是这么点出息,李书记您还是再介绍个其他姑娘给他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全明也不好再勉强,回去的时候跟李长安提了这么一句,“你们真是没缘分。”
李长安敦厚模样,听到这么一句才知道自己被喊过去是为什么,“二叔您就别乱扯红线了,那个知青心气高着呢,也瞧不上我。”
这话李全明就不爱听了,“人家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公社里的二把手,心气高点怎么了?你二叔我混了几十年还不如人家呢。怪不得人小傅瞧不上你呢,算我瞎了眼。”
李长安看着甩胳膊走人的长辈,他有些无语,他也没想着要人瞧上啊。
心气高本事大,这样的怎么照顾家里?
他有相中的人,公社里的那个知青就不错,长得好看脾气也温和,他回头去打听下才是正经。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红星公社的李全明想要给长缨说媒这事很快传了出去,元旦过后,公社这边开会时,李家洼的妇女主任拉着长缨说了起来,“李全明那个不靠谱的,哪有这样的,这不是毁你名声嘛。”
长缨瞧得脸都气绿了的人忙问怎么回事。
妇女主任田菜花说了起来——
原来李全明的那个侄子趁着探亲这几天,跟他们公社里的一个女知青好上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嘛。
可那女知青跟着随军时,偏生多嘴说什么——
“长安相看不上洪山公社的傅长缨,觉得我更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我还年轻,真哒
第44章 货车
两个公社本就挨着, 李家洼村就是直接的中转站。
冬日里村民们闲着无聊,八卦传播的都格外快。
田菜花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咱还看不上他呢,长缨你别生气, 回头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长缨没想到这当中竟然还有故事。
她也没往心里去,“他能找到意中人那更好不过,我不着急, 缘分该来就会来。”
田菜花还想要在这件事上纠正一下她们小知青的观点,牛书记叼着烟斗进了来,她只好作罢。
想着等开完会再细说这件事。
哪曾想开完会一扭头,长缨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不开溜, 还等什么?
等田主任给自己介绍对象吗?
村民们太热情也不是好事,长缨三十六计走为上。
李长安带着相看的女知青去部队的事情很快传播开来, 大湾村的几个知青不服气,大有要去找人理论的意思。
高建设劝住了几个老乡, “这位李排长其实也是个有意思的,他的那位爱人我也见过,长得别说不如长缨, 连艾红梅都比不过。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 举个例子而已。他就是觉得长缨太有能耐了,自己压不住, 所以想找个好拿捏的。”
艾红梅撇了撇嘴,“自己没本事就怪女人太有本事, 这男人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出息。”
“可不是嘛, 再说了长缨也不见得看得上那人,管他那些做什么, 对了红梅你过年回家吗?”
眼看着就要春节,知青可以回家探亲。
高建设打算回家一趟,他姐要结婚了,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说什么都要回去才是。
“我还没想好,我回头问问长缨吧。”艾红梅还有些纠结,主要是回家太过于麻烦,而且家里头说实在话,弄堂里住着那般逼仄,还不如在乡下住着舒坦呢。
长缨依旧没打算回家过年。
“你真不回去呀?那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大概也不太想见到我,最近公社的事情多,我还得再重新捋一遍,就不来回折腾了。”
傅国胜的那点“慈父”心,早就因为距离的缘故消失无踪了。
远香近臭这件事在傅家并不成立,某种意义上苗花姐说的倒也没错,有时候是得作一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糖吃,傅畅同学就深谙此道。
不过大老远的折腾着回家和爹妈打造亲子关系?长缨可没那么闲。
只要傅国胜这个区武装部主任还做着,能让自己利用,对她而言这两口子也算尽了当父母的责任。
她有空还不如多想想公社里的事情。
还有就是落在沂县的那个纺织厂,开春后就要动工。
大湾后村这边的窑厂还得抓紧烧砖才是。
拓砖坯是个累人的活,单靠人力不是不行。
但拓砖跳墙活见阎王的活计,这也太辛苦了些。
长缨打算这段时间去一趟市里的机械厂,看能不能联合机械厂的师傅弄出制砖机,用机器稍作替代,解放下村民们的双手。
才没空回家探亲。
艾红梅听她安排的满满当当,她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乔主任不是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吗?那你怎么跟他说?”
长缨眨了眨眼,“就实话实说呗,他还能拿我咋的。”
好像是不能咋的。
对于□□分子的后代,乔军辉可以冷处理。
可长缨不是啊,她的父亲傅国胜是实权部门的人,虽然不算多大的官,但没倒下就说明了问题。
长缨才不担心呢,只要傅国胜还当一天武装部主任,自己在乔军辉那里就有优待。
艾红梅看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长缨,等回头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
“行啊,回头让立川帮忙把隔壁那屋收拾下,你住我隔壁成吗?”
她这屋子既是住处又是办公场所,时不时就有人找来,和她住一个屋注定不得清闲。
艾红梅笑了起来,“成,那我去跟苗花姐说声,搬过来总得先跟主人家说一声才是。”
长缨打趣道:“苗花姐肯定欢迎你,妞妞最喜欢小艾老师了。”
……
长缨没回家过春节这让傅长城很是怨念,因为他请了假回家探亲,结果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子,一肚子的郁闷——
“你们怎么不让她回来?”
他和长缨一直有书信电话联系,可这还不够。现在傅长城很想知道,他们家傅老二如今什么模样,是不是当了村支书后有了点干部气质。
薛红梅夹了块排骨给儿子,“我说有用吗?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提到这个女儿她就没好气,从来没让她省心过,要不是儿子提起来,薛红梅真不想说。
在农村干得再好有什么用,全国那么多公社、村庄,有几个村支书能干的上去?
上大学多好,现在就那几个大学招生,工农兵大学生咋的了,毕业后一样安排工作去好单位。
当初闹死闹活不下乡的是她,现在又这么闹腾,真是气死个人。
傅长城听到这话觉得嘴里的红烧排骨都不是个味儿。
偏生傅畅不懂得看人脸色,“哥,你今年给我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
她等了好久,都没见她哥拿出来,只好出声提醒。
看着白净的脸上挂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妹,傅长城想起了长缨说的他们饲养的奶牛,几个饲养员可认真了,定期给奶牛按摩,除了干草外还去弄谷物秸秆给奶牛吃。
牛奶产量还算可观,现在半数的奶牛产奶,能供应县里的供销社和几个大工厂,等回头要是其他奶牛也产奶,说不定还能往市里送牛奶呢,只不过到时候得有个小货车才行。
傅畅的脸白生的像刚挤出来的牛奶,水灵灵的年轻。
“没有礼物。”
傅畅听到这话很不乐意,“哥,你是不是心里头没我了?”
“胡说什么呢,你哥忙,一不小心忘了,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薛红梅连忙打岔,“长城你怎么搞的,再忙也不能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傅长城默默看了眼,“你不也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吗?”
这话噎得薛红梅说不出话来,晚饭后她去找傅长城想要跟儿子谈谈心。
但傅长城溜了出去,去找大院里的钟婶闲聊了。
薛红梅气得跺脚,“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
长缨的春节是在市里头凑合着过的,从省里头好不容易要来了图纸,拉着机械厂的工程师们在车床那里忙活,前后折腾了十天,总算是弄出了这么一台制砖机。
将和好的泥土丢到槽里,机器转动一番,眼看着有砖块吐在木板上,忽的就卡了壳。
长缨脸上笑容僵硬在那里,几个工程师也傻了眼,连忙去找哪里出了故障。
等到故障排除,已经是初十之后的事情了。
长缨也没能离开市里。
她这边需要一个小卡车,一直拜托人帮忙找。
这不毛衣厂的毛厂长这边有信了。
约她去看车,“是咱们这边炼油厂的车,他们要换新车了,这辆旧的要处理掉,我知道信后连忙拦了下来,这不就留给咱们了。”
毛厂长对这个小同志是一万个佩服,那么个小山村竟然被她折腾的有声有色,可真不容易。
她那边的女红社提供的毛衣还真不赖,自己也能从中间赚个小差价,那可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傅长缨特意拜托了这件事,毛厂长自然记挂在心上。
“你说你也真是的,大过年的也在那机械厂呆着,怎么不来家里头吃饭?多双筷子的事情,我还能缺你这口饭吃?”
长缨笑道:“这不是想着抓紧弄完好把机器带回去嘛,一时间忙糊涂了。”
“人呀,忙起来也得有个定数,不然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老了可遭罪了。”
两人闲聊着,去炼油厂那边看车。
那辆车半新不旧,用了不到三年。
这不,炼油厂效益好,换新车后这旧的要淘汰。
“你看着给个数就行。”
这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是半点不透露。
长缨想了想,“同志,我们这乡下地方现金流也没那么多,你看要不这样成么?我们弄车也是想要往市里送牛奶,往后我们每天往咱炼油厂送一桶牛奶,送两年,抵这车钱,您看怎么样?”
炼油厂的听到这话乐呵起来,“你这女同志倒是能算账,你这一桶牛奶能值多少钱?”
“一桶牛奶一百斤,一斤奶两毛钱,这一桶就是二十块嘛,两年下来怎么说也有一万五,这价钱也还行吧。”
这旧车折价也没见得有多少。
原本炼油厂想要五千块的现金,但是两年一万五这价钱倒也挺划算。
这边人去找厂长商量,毛厂长拉着长缨的胳膊说话,“你手头没钱?”
长缨苦笑。
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
那个娄越搞来的那些奶牛有的刚产了牛犊,还有几头如今正怀着崽,等生产完就又要产奶,等那几头奶牛一产奶,这牛奶的产量就大了起来,可是能消费牛奶的却不见得多。
总不能学那些牧场主往河里头倒牛奶吧?
以货易货那是最合算的,而且还可以打出旗号——炼油厂都订我们的牛奶了,咱家的牛奶有保障。
长缨这是一箭多雕,这会儿就等着鱼儿上钩呢。
只不过这事,跟毛厂长也不能透露底细。
瞧着毛厂长大有要借钱的意思,长缨又做起了生意,“要不回头我也给咱毛衣厂送奶,一桶一百斤也才二十块,不贵,咱们对工人好点,工人也能越发的投入到工作中不是?”
毛厂长笑了起来,“你们那奶牛产量很高吗?”
“产量还行。”罗文章和梁实几个人养牛养得还挺精细,饲料讲究冬天保暖工作做的也不错,而且每天都给奶牛们按摩□□,现在一头奶牛能有五十来斤牛奶左右,这二十三头奶牛齐下奶的话,就是有一千多斤呢。
这个产量相当可观。
而且回头天暖和了,奶牛能有绿草吃,产量会更高。
毛厂长调侃道:“你这油钱能挣得回来吗?”
余光看到炼油厂的人过来,长缨笑了起来,“这不是炼油厂嘛,最不缺的就是油了,随便漏给我们点也够了。”
炼油厂这边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这辆卡车折价为两年的牛奶,外带着每个月再送长缨他们一百升油。
牛奶是生活,油则是工作。
这是生活工作两不误。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之前写bug了点,前面稍稍修了下修了下
留下无知的眼泪。
第45章 风格
毛厂长不得不说这个小同志可真是有能耐, 一分钱没花把车开回去不说,还能赚人炼油厂的油。
只不过他多少还有些担心,“你能开回去吗?”
“没事, 我开过车,慢点开就行了。”
长缨很久没开车了, 这会儿坐在驾驶座上还真有些激动。
小卡车上还有几台制砖机,这可是宝贵的财产。
她开着车回到大湾村的时候,正值半下午。
奶牛饲养棚那边, 徐立川正帮着梁实在那里剁豆秸,瞧到轰隆隆的车响,徐立川看了一眼,没想到那车子停下来, 长缨从驾驶舱那里跳了下来。
徐立川又看了眼,看向长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没撞人吧?”
“呸,胡说什么呢, 咱们的运输车有了,不过这油味太大,你让罗文章他们好好清洗下, 一定要把油污给去掉。”
送奶车一定要干净卫生, 可不能有这么大的油味。
徐立川惊呆了,“长缨, 你没骗我吧?”
他们竟然有车了,这压根不敢想。
“骗你干什么?我先把这几台制砖机送到窑厂那边去, 你帮我问下罗文章他们谁会开车, 要是没有的话就在村里头问问。”
得有个专属司机才是,实在没有那她先教出来一个也行, 总不能她来当这个司机吧?
长缨开车小卡车走了,留下徐立川一脸懵逼的站在那里。
“梁实,你掐我下。”
“幼稚。”梁实也觉得跟做梦似的,他看着那卷起了尘土的小卡车,“我会开车,回头我来当这个司机。”
徐立川诧异,“你什么时候会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学会的。”梁实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反正他就是要做这个司机。
他当定了。
……
还没出正月,洪山公社各个村已经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
大湾后村的窑厂从正月十七就开始尘土飞扬。
为了防止灰尘引发的尘肺病,长缨特意组织女红社这边先紧着给隔壁的村民弄一批口罩。
她这里没什么熔喷布,就是用棉布、棉花加纱布的组合,虽然效果比不上正经的口罩,但多了这么一层防护也就多一份安心不是?
一共三台制砖机,靠着沼气池发的电来工作,每台机器的工作量赶上三个壮劳力。
梁满仓激动地不知道说啥才好,“长缨,往后你有啥指示尽管说。”
和县里头签订了合作协议,等这批砖出窑晾晒后就能送到县里的施工现场,到那时候送过去的是砖,拿回来的可是钱。
想想就激动。
“满仓叔瞎说什么,什么指示不指示的,咱们齐心协力让大家吃好饭就行。”
“是,听你的,咱们一起努力,回头咱们都过上好日子。”
怕村里人用不好造砖机,长缨还特意在这边观察了两天,确定了没什么问题后,这才去其他村子里转悠。
等摸到李洼村的时候,正好是二月初二龙抬头。
田菜花总算又逮到了长缨,说什么都要给她介绍对象。
长缨没想到她还记挂着这茬,连忙找了个理由,“田主任真的不用那么麻烦,我最近还不考虑这些事情,等回头有需要了再来找您,我是来找咱们李支书商量事的。”
“啥事?”
长缨很是认真的说道:“咱们村搞零部件加工的事情。”
李家洼村有先天的优势,有几个铁匠,之前也有在县里的机械厂当过学徒。
这可是大事,田菜花不敢再胡说什么耽误事,连忙去找村支书过来和长缨商量事。
村支书还没过来,倒是李家洼的几个知青先过来找长缨了。
打铁社的事情他们干不了什么,李家洼的副业除了这打铁还有就是养殖,他们这些知青最开始忙活沼气池的时候还能做点事。
可忙完了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
长缨是管公社知青的人,来找她肯定没错。
何况到了四月份,公社这边又要做推荐,他们总得在傅长缨面前刷刷脸,给自己增加点机会才是。
长缨倒是有这方面的猜测,但并未细想。
她笑着问有什么事。
带头的知青是个偏高瘦的女知青,长缨有印象,是李家洼村的知青头头高明月,“傅主任,村里头暂时没我们能做的事情,你看你能帮我们安排点新的工作吗?”
长缨倒是没想到这点,“那你们有什么想法?”
高明月还没开口,后面有人说道:“我们听你安排。”
这话听得长缨笑了起来,“那也得说说你们自身情况,我好做相应的安排。就举个例子来说,我安排高明月去大湾后村的窑厂拓砖坯肯定不合适。”
高明月听到这例子迟疑了下,“组织需要的话,我没问题的。”
你没问题我有问题呀。
长缨固然明白这些人不怕流汗不怕牺牲,但她拒绝没必要的牺牲。
“好钢用在刀刃上,要因地制宜的发展,哪能硬着头皮上?”长缨想了想,“我明天还得来咱们村一趟,你们先回去写下材料,看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我回头再安排。”
这答复高明月并不满意,但村里的支书已经过了来,干部们开始商量事情,高明月也不好一直跟着。
“老高,我咋觉得这个傅长缨在糊弄咱们?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说是要他们写材料自我剖析,明天她再来收这些材料。
真的假的?特意过来一趟?
反正听着就不真。
“先照做吧,不行咱们再去公社问。”就不信问不出个结果来。
“那也只能这样了。”
李家洼村的支书看到村里的几个知青,下意识地问了句,“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的事,有上进心挺好的。”长缨笑道:“我刚才去打铁社看了下,咱们村的农具卖的还行呀,我想着春节的时候我在市机械厂呆了段时间,要不咱们也让李三锤他们去机械厂学习下,回头把咱们的打铁社产业升级?”
李家洼村的支书对此没有意见,他们也想发展嘛。
光锻造、修补个农具可挣不了几个钱,还是得做大点。
能进行零部件加工制造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两人商量了一通,长缨回公社的时候,没再被几个知青拦路。
徐立川忍不住问了句,“长缨,你对那些知青不都挺熟悉的吗?直接给他们做安排不成吗?”
专用车夫驮着长缨四处跑,这倒是省了她很多事,年后的村庄四处都是荒凉的黄,得差不多到五月份才能有几分郁郁葱葱。
长缨看着光秃秃的山头又有些其他想法,“我想要他们对自己有一个认识,作为知识分子,得学会自我剖析。”
“我懂,你想说的是学会自我检讨是吧?不过咱们明天真的还要再过来吗?”
自我检讨自我批评那是她该做的事情,很多知青也不是党员,倒也没必要那么严肃对待。
长缨想的是让这些知青们发掘独立思考的能力,真正意义上的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不然就算是在她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又有什么用?
要知道,去年整个沂县也才推举了三个名额去读书。
洪山公社运气好推荐了两个,今年可不定有这好运气。
再者说了,李家洼村的知青有六个呢。
这个把名额也不够他们分的呀。
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在下乡的时候过好点,那就得积极谋求发展,没经济头脑不要紧,能想法子把地种好,能提高产量也不错。
不怕胡思乱想,就怕没有想法。
长缨回答徐立川的问题,“再来一趟,李三锤不在村里头,我明天跟他说说去市机械厂学习的事情。”
从李家洼村回去的时候,长缨顺带着去了趟公社,牛书记跟她提起了一桩事,说的是三月份公社又要接收一批知青的事情。
上山下乡是这几年的政治风潮,知青们从五湖四海散到五湖四海去。
革命老区这边又要添新人口。
“咱们这还成了香饽饽。”
牛书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长缨,“你不想想为啥?”
革命老区意味着什么,苦啊。
这些地方为什么能发展成革命老区?那是因为过去地理条件不好发展不起来,穷人多被压迫的多,革命的火种才这里星星之火之势燃烧起来。
但现在革命老区倒是成了热馍馍,知青们打听着都想要过来的地方。
原因出在哪里,还不一目了然?
长缨咳嗽了一声,“那回头这些知青怎么分配?书记您有什么想法没,我回头好安排。”
“你这个知青管委会的主任当得好,我就不插手了,回头你看需要安排他们吧。”
能带着大家伙吃饱喝足,公社里谁不服气这个小知青呢。
随便她安排就是了。
至于这次可能来的知青多,存在着个人崇拜这件事,牛书记也说不好到底是对还是错。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缨倒也没推脱,“那行,回头我再看下,怎么安排,到时候先弄出来个方案给书记您看。”
瞧着长缨离开公社,公社革委会的人过来凑趣,“小傅支书这么能干,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牛书记看了眼,“那总比肚子里没点墨水,还以为自己本事大的强。”
那凑趣的人讨了个没趣,悻悻的离开了。
牛书记瞥了眼,别以为他不知道,不就是自家闺女看中了那个小钟知青,这就想着给人谋个职位,想着只要大权在握不比傅长缨差吗?
想的倒是挺多,有那能耐吗?
长缨可不是一上来就是村支书,人家是一点点做起来的。
眼高手低,真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吗?
他懒得搭理。
……
李家洼村的几个知青没想到,傅长缨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工作——
随打铁社的几个村民一起去市机械厂学习。
高明月有些迟疑。
“咱们女知青去机械厂吗?”
这话惹得其他女知青不快,“那你想种地?你们爱去不去,反正我要去。”
机会来了就得把握住,多学点东西也不错。
不然在村里可不就只剩下种地这一项工作了吗?
只不过去机械厂学习的人数也有限,人家那边接收不了那么多人啊。
“你们去吧,我在村里堆肥好了。”
“老高你这么发扬风格,那行,我们就不客气了。”
其他几个知青都去了市里,高明月和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小知青留下来搞堆肥。
长缨知道这件事后也没多说什么。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能够自得其乐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中午吃点好的
第46章 知青
她最近忙得很, 尤其是新知青要来这件事,让长缨颇是头疼。
把知青们打散分配理论上更能熟悉当地环境。
可这样一来不利于安排工作。
但如果聚集在一处的话,又达不到熟悉农村生活的本来目的。
长缨多少有些犯愁, 揪着自己的头发使劲祸害。
徐立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长缨在那里拽头发, 有点像是村里的女人在那里薅羊毛。
他把热好的牛奶递了过去,“你再这么薅,小心回头秃了。”
“不会, 头发多。”长缨喝了口牛奶,“对了立川,公社的李主任说想要组织一下公社的相亲大会,你要不要去参加下?”
李主任是洪山公社的妇女主任, 前段时间摸底调查了一遍,觉得公社的青年单身男女有点多, 提议要弄个相亲大会,解决青年们的个人问题。
长缨觉得也行, 相不中也不要紧嘛,就当多个选择嘛。
徐立川听到这话心头一慌,他看着伏案看报纸的长缨, 好一会儿才开口, “先不着急。”
“那也行,你什么时候想成家了跟我说声, 我回头给你介绍对象。”
长缨从不在这件事上为难人,“对了, 梁实最近表现不错, 李主任说有几个姑娘对他挺有好感的,你回头问问他, 看他要参加不?”
“不是对他有好感,是对饲养棚有好感吧。”徐立川嘟囔了句,“何止梁实,最近罗文章都收到了情书。”
这个长缨还真不知道,她有些哭笑不得,“看样子咱们的饲养员倒是成了美差。”
“那可不是。”
那可是管理着饲养棚的奶牛呀,稍微有点私心,就能把牛奶弄回去一点。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大公无私,占公家便宜这种事情对一些人来说是不占白不占。
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你放心,饲养棚那边没事。”徐立川经常往那边跑,罗文章知道他整天跟着长缨,见到他就把每天的记录日志递过来让他看。
“不过长缨,咱们是不是缺了头公牛,给奶牛配种呀?”
羊要配种,猪要配种,奶牛也需要吧?不然奶牛怎么产奶。
从人文主义关怀的角度来说,奶牛的一生都有些悲惨,从第一次受孕进入泌乳期,一头奶牛便是进入了怀孕产奶的重复周期中。
一年几乎三百天都在产奶,只有两个月的干乳期。
而等到这个周期年过去后,奶牛还要继续受孕。
公牛就变得格外重要,而他们的饲养棚里,并没有公牛。
这个问题让长缨有点不确定,“应该需要的吧。”
她也没配过,不知道啊。
奶牛饲养手册上似乎没说这一条。
长缨后悔,当时人送奶牛过来,她应该要个联系方式。
真的。
“要不咱问问县里头怎么弄的?”
县里头也有奶牛,不过数量很少。
要不是因为养在县城里更方便,乔主任恨不得能把奶牛送到大湾村一块养着。
对于奶牛的配种一事,他不清楚,倒是身边的陈秘书告诉长缨,“是跟军区那边联系,那边会带着公牛过来。”
好家伙。
长缨心底里高呼,这是流动配种,铁打的种牛呀。
不过配种什么的不着急。
陈秘书跟长缨交代了两句,又说起了正事,“过些天新的知青要过来,乔主任的意思是想要你先过来跟分配到咱们县的知青做一个动员。”
这还要动员吗?他们这届就没这情况。
长缨稍有些迟疑,“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今年有些知青可是冲着你来的,你是咱们沂县知青的活招牌。”
别说知青冲着她来,陈秘书有件事都没说。
他前段时间还接到了学校招生办那边的话,点名要傅长缨这个学生。
只不过这件事乔主任说先压一压,不着急。
陈秘书是个合格的秘书工作者,对领导的话严格执行。
“知青下乡有一段时间了,但效果嘛你也看到了,能够利用所学所知改善当地情况的少之又少,你是正面典型,能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不要不好意思嘛。”
“那行吧,希望我别给咱们革命老区丢脸才是。”
“怎么会呢。”
新知青到来是月底时候的事情,还有些时间,长缨倒是没着急忙这边。
她问了陈秘书纺织厂的事情,陈秘书倒是没藏着掖着,“工厂建设得需要时间,不过你们这窑厂也不能总指望纺织厂这边,回头还是得自己谋出路。”
“我知道。”窑厂的出路长缨都想好了,不过在产业转型升级之前,先攒点家当是很有必要的。
……
新知青从五湖四海来到沂县这个革命老区时,都怀揣着几分期待,但对前程又不是那么确定。
知青下乡是耳熟能详的词,往前推算,距离最早的一批知青到祖国最困难的地方去已经十多年了。
那时候是主动下乡为祖国做建设,可建设了祖国却回不到家乡,很多年轻人没办法接受。
期待有,更多的是茫然。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秦乐就是那个不一样的知青。
“那个傅长缨真的会来吗?”
“秦乐,你都问了多少遍了,烦不烦呀。”一起下乡的许知是受不了他,“知道你崇拜傅长缨,可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不懂。”秦乐笑了起来。
我是不懂,明明轮不到你下乡非要过来,还点名要来这沂县,真是疯了。
你连傅长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万一长得不好看想象幻灭了怎么办?
许知是死活想不明白。
“老许老许,你看那个是傅长缨吗?”秦乐并没有在报纸上看到傅长缨的照片,可是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同志,他觉得肯定是傅长缨。
许知是看了一眼,“太年轻了,肯定不是。”
长得不算多白净,但浑身上下收拾的很干净,比起他们这些刚从火车上下来的知青那可真是利落太多了。
眉眼倒是生的挺好看的,精神头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能喊口号上山砍树的那种。
许知是觉得,这应该是本地人。
不曾想那个年轻女同志跟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一起上了台。
“辛苦各位知青同志们从五湖四海赶过来,支援咱们革命老区的建设工作。咱们革委会的乔主任本来是想要跟大家见个面唠唠家常,不过开春了他要去下面的公社视察情况,没办法和大家打招呼。不过乔主任特意请了咱们的小傅知青过来,和大家说说话。”
许知是看着那眼镜男在那里掰扯,他眼睛都瞪直了,“那竟然真的是傅长缨。”
不胖不矮也不丑,又年轻又好看。
许知是看着托腮看台上的秦乐,忽然间明白秦乐为什么这么痴迷了。
这么直勾勾的打量女同志似乎不太好,他小心地垂下头。
这个傅长缨,也太年轻了些。
舞台交给了长缨,陈秘书退到一旁去,看着长缨坐在地板上和大家闲聊。
“……当时我们从上海来,都觉得这路走不完似的,火车怎么还不停还不停,可真的停下来,大家又开始不安,谁都不知道沂县到底怎么样。革命老区对我们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一点都不清楚底细的那种。”
台下有知青说道:“其实革命老区没那么可怕,我老家也是革命老区的。”
长缨和那个知青互动,“是吧,有什么可怕的,不都是咱们华夏大地吗?只不过比起城里,乡下穷了点,干的都是力气活,要耕地种植割草收粮,整天不是面对庄稼就是面对黄土,没城里那么体面。我想请教大家一下,你们觉得体面是什么?”
有女知青嘴快,“穿得干净利索。”
“能有一份工作吧,可以养家糊口。”
长缨听到后面这个回答笑了起来,“是,能有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这是来沂县的火车上我所理解的体面。”
知青队伍中,许知是听到有人说,“那后来呢,你改变了想法吗?”
他听到那声音熟悉,是秦乐。
台上席地而坐的人一脸的赤诚,“是的,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梁启超先生曾经说过少年强则中国强,今日中华之责任在我少年。我觉得我的体面不再能局限于个人,要力所能及的帮助更多的人。我和在座的兄弟姐妹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知青,我们是知识青年,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我们在做好自己分内工作的同时也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责任。”
“责任是个很沉重的词,今天的欢迎仪式上我本不该说这些,但是我想各位既然来到了沂县,我们有缘认识,我总该多说一句自己这两年的感悟才是。”
许知是听到有人说,“你说,我们爱听。”
他觉得这声音格外的熟悉,好像每天都能听到。
恍惚着迎上秦乐的目光,许知是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是自己在说话。
……
陈秘书觉得傅长缨能够在洪山公社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张嘴,可真能说啊。
“小傅同志你很是博闻强识啊,不管哪里的事情都知道些。”倒是没什么地域局限性。
长缨笑得谦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希望我这演讲还算合适,别给乔主任添麻烦。”
“怎么会?你们公社的知青安排好了吗?“
长缨点头,在分散居住还是集中居住管理这件事上,她和牛书记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把知青们进行统一安排。
那边房舍都已经安排妥当,直接把人带回去就是。
“另外还有件事就是,今年大学又要招生,小傅同志你们公社回头商量下,把推荐的人选给递过来。”
去年招生略有些匆忙,屁股后面像是有人拿着狼牙棒槌在追赶。
今年不一样,有足够的时间。
“行,这件事我传达给牛书记,公社里开会来推举。”
陈秘书听她这话心里当即有了定论,“对了,那个巩江和郭春燕有跟你联系吗?”
“有的,巩江的功课差了点,好在和春燕都在一个学校,我们小郭老师到了大学也是老师,他们互帮互助,学习上都还说得过去。”
陈秘书笑了下,“那就好,你们洪山公社出人才,我觉得小傅同志你不该去大学读书,应该去大学当老师才对。”
“那我可就是误人子弟了。”长缨笑呵着应下,她明白陈秘书的弦外之音了——
别推选自己,没戏。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我也没想去读书啊。
另外弱弱说声,我可能明天或者周二入V,大概是从24-46倒V啦,
第47章 离婚
被长缨带回洪山公社的知青有二十三人。
许知是看着跳上大卡车副驾驶座的人, 他跟分到了其他公社的秦乐挥手,“回头咱们再联系。”
秦乐是奔着傅长缨来的,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没被分到洪山公社。
倒是他,要去洪山公社插队,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
大卡车里,知青们还热烈的议论着傅长缨在欢迎仪式上的演讲。
知青们已经开始自我介绍,毕竟往后在一个公社要相互照应。
许知是自我介绍时引得一个女知青的注意, “出自王阳明的《传习录》吗?”
这让许知是忍不住看了眼,女知青陶敏眉眼细细,说这话时眼底闪闪发光。
“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陶敏笑而不语, 看向光秃秃的山头心情就好了很多,“这里得搞绿化呀, 我觉得咱们可以植树。”
话虽然简单,但温饱问题都没得到解决, 又哪来的工夫折腾绿水青山呢?
长缨对于陶敏的提议回以笑容,“你们刚来到这里可能不太适应,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和我说, 如果找不到我那就跟村里人说也一样, 尽快适应当地的生活,投入到建设中来。”
这多少有些转移话题, 陶敏撇了撇嘴,去知青宿舍入住的时候, 和室友说起了这事。
一个屋的女知青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来的路上还看到了奶牛,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喝上牛奶。”
陶敏听到这话没再吭声, 默默地收拾床铺。
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那个许知是在说话。
“傅主任,我的朋友秦乐一直都很想来咱们洪山公社,只不过他被分到了兰东公社,回头我能请他来这里玩吗?”
长缨看着说话时脸都红了的小知青,“他有时间当然可以过来,不过你们需要协调好时间。”
许知是连连点头,“我知道,谢谢傅主任。”
“不客气。来到洪山公社我们都是亲人,遇到什么难题就及时说,不需要跟家里人藏着掖着,你们先收拾休息,等后天再安排工作。”
许知是目送人离开,眼睛都没舍得挪开。
还是同宿舍的知青喊着人回了魂,“你该不会是喜欢咱们傅主任吧?”
许知是脸红的堪比红鸡蛋,“别胡说。”
他只是从没见过傅长缨这样的人而已。
知青们的新住处安排在公社这边,大宅院里安排下二十来个人绰绰有余。
长缨仔细检查了下,确定附近没什么柴火垛存在什么安全隐患,这才去找牛书记汇报工作。
“那就按照你的安排来,对了他们会做饭吗?”
“问了下,有俩知青会,回头再安排个村民指点下吧,先让他们适应两天,再安排工作,不然把人吓走了怎么办?”
“吓走了说明跟咱们没缘分,趁早滚蛋也挺好,省得相互耽误。”
牛书记的简单粗暴让长缨觉得这位领导可能心情不太好,她没有多说什么,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牛书记家里头在闹分家。
作为公社的一把手,那么多肥差愣是没有留一个给自家人,儿子儿媳妇不乐意了。
“听说是许诺给了娘家人,想着来咱们这里干点活挣点钱,这不咱们书记不让,就撺掇着闹分家了。”
这个消息让长缨不得不面对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裙带关系。
中国素来是人情社会,封建礼教奠定了君臣基础,科举制度则是让官本位思想根植人心。
尽管建国后领导人一直想要打破这封建教条在人心中的地位,但有些东西却是根植在基因里。
长缨借着傅国胜在乔主任那里讨要各种好处是人情社会的体现。
而牛书记的儿媳妇想要给娘家人弄份工作亦是如此。
只不过人情却也是有区别的。
长缨用傅国胜狐假虎威,为的是给公社带来便利。
而牛书记家的儿媳妇则是想要肥了家人,谋私利。
公与私。
两个字不同,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问题若是到自己面前,她该如何处置?
长缨回去的路上多少有些走神,没留意到新来的知青喊了自己一声。
偏巧还没离开公社这边,又被牛书记家的媳妇喊住了。
长缨站在那里,脸上堆起了笑意,“婶子你找我有啥事?”
钱荷叶拉着长缨到一旁去,“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长缨心头抖了下,“婶子您说,我听着呢,能办的话一定给你办好。”
“也不是啥大事。”钱荷叶简单的说了自家的事情,她也不怕家丑外扬,毕竟知道这事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我家这一大一小可不辜负他们这个姓,都是牛脾气。”老牛还算有点能耐,可小牛就啥本事还没有脾气还不小。
“我怕回头他们找到你那去你为难,这样长缨,真要是找到你那去,你就回绝了就行。”钱荷叶是拦不住儿子儿媳妇的,但她能从根上绝了这俩不争气东西的想法。
“你千万别答应他们任何事,知道不?”
钱荷叶的交代让长缨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小人之心,“我知道了。”
“这俩王八蛋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都怪我惯着他俩,回头我教训他们。”
唠叨了一番,钱荷叶回家做饭去了。
长缨离开公社这边时,脚步轻快了许多。
有人想法子谋私利,却还有更多的人心怀坦荡,心中只有一个词——
公平。
而她所做的一切也是造福大多数人。
没啥好想不开的。
……
牛建平去找长缨时,长缨正在跟新来的知青们交代任务。
公社这边搞了个大猪圈,此外还养了一群绵羊,这些绵羊还是牛书记前段时间从其他县里头引过来的,说是什么长毛绵羊,能多剪羊毛的那种。
饲养起来也不容易,长缨把饲养手册研究了一通后,带着这二十来个知青一起研究如何养猪放羊。
牛建平几次想要打断,但都没得到长缨的眼神回应。
他有些无语,好不容易等长缨停下来,连忙过去说话,“小傅书记,有空吗?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牛建平跟他爹牛书记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为人处世截然不同。
长缨看着恨不得把知青们赶走的人,她掸去手册上的草屑,“你直接说就行。”
人要脸树要皮,牛建平也不好当着这些知青的面说自家那点小心思,“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长缨闻言轻笑了下,“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情,还用换地方?”
这话让牛建平有些脸红,“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想着咱们那个饲养棚那里不是有几头牛快生产了么?就那几个饲养员肯定忙不过来,我想着要不再给你找几个人?”
难怪钱婶之前跟自己打招呼。
她这个儿子还真是敢说。
饲养棚还有养鸡场那是洪山公社两大热门去处。
想要给自己留下点东西那可真是不要太简单,毕竟今天挤出来的牛奶可能就少了点,老母鸡今天歇班没下蛋的情况不是没有。
好在管理养鸡场和饲养棚的都是可靠的人,并没有中饱私囊。
不过这到底是肥差,不少人都惦记着。
长缨没想到,牛建平惦记也就罢了,张口就要塞几个人进来,而且还美其名曰给她帮忙。
论语言的艺术,他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牛书记还能说会道啊。
长缨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牛建平。
这让后者有些打退堂鼓,可想起来之前信誓旦旦跟媳妇说,“她敢不答应?我爹要脸不好意思答应我,可傅长缨想要继续工作下去,就得卖我爹这个面子。”
他可是在自家婆娘面前放了大话的,要是搞不定,哪还有什么脸回家面对媳妇?
想到媳妇,牛建平又一身是胆,“行不行的你给个话。”
长缨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声音十分平和,“饲养棚是洪山公社的集体财产,饲养员的选择需要公社开会通过,不是我的一言堂。”
牛建平挥了下手,“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我扯大旗,你提名的人,谁敢说不行?”
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头蒜。
行不行的不就是傅长缨的一句话吗?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长缨看着一脸不耐烦的人,蓦的想起了那个词,英雄的老子混账的儿。
还真被她给遇到了,给她上了生动的一堂课,“我凭什么答应?你以为那是谁家的私产吗?滚!”
新知青们惊呆了,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两人。
牛建平被这一句骂声弄得傻了眼,看向长缨的眼神都变了模样,“你真以为自己有本事是吧?傅长缨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哈。”
看他不收拾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知青。
牛建平忿忿离去,这让新知青们有些担心。
“傅主任,没事吧?”许知是有点担心,看起来洪山公社也不是心往一处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没事,我们继续说。”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
牛书记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闹了这么一出,自己的老脸都被他丢光了,逮着自家这个孽障拎着棍子就打。
牛建平再横,还能横得过他老子?何况周围邻居有一个说一个全都帮他老子。
他势单力薄反抗不得,交代出那几个名字后,牛书记整个人都不太好,都是儿媳妇娘家那边的人。
“离婚!”
乡下地方离婚可是大事,而且不止离婚,牛书记直接把自家儿子送到县监狱里去劳改。
公平对待,省得说他偏心自家儿子!
谁都没想到这事闹得这么大。
苗花听着外面的骂嚷声,一脸的担心,“皮家的人来了呢。”
牛建平的媳妇,哦前妻皮桂香,是兰东公社皮家庄的人。
从兰东公社来到大湾村,好一段距离。
不过自家闺女被赶回娘家,皮家众人一大早便赶了过来,说是要找傅长缨讨个说法。
长缨倒是不着急,“打电话到公社了吗?”
“说了的。”妞妞翻墙出去,到村委那边让人打电话给牛书记。
这皮家人也是欺软怕硬,不敢去找牛书记的茬,就来欺负长缨。
“长缨,你别出去。”苗花拉着人,“等牛书记来了再说。”
长缨笑着拍了拍苗花的手,“没事的,我是党支部的书记,是村干部,他们不敢打我,不然都得进去陪着牛建平吃牢饭。”
这件事,牛书记其实是借题发挥。
第48章 点子
现在洪山公社的摊子铺开, 生意好了惦记着的人也越来越多。
外面的人惦记想要分一杯羹,恨自己的户口不在这边公社里。但弯弯绕绕总是有法子,各路人马都开始不安分了。
敲打自家亲儿子, 牛书记那是杀鸡给猴看,让大家都知道, 他是个铁面无私的,自家亲儿子都能送进去,其他人就趁早打消这念头。
用意是好的, 但皮家那边肯定不会罢休就是了。
来闹事并不奇怪,实际上长缨还想着这件事再闹大些,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才好。
不然杀鸡儆猴的效果没那么突出。
搬进苗花家和长缨一起住的艾红梅没想明白这其中利益关系,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害怕, “这个徐立川,平日里天天围着你转, 今天哪去了?”
外面骂骂咧咧的,艾红梅怕得很。
徐立川同志又不是她的跟屁虫, 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
“别担心,咬人的狗不叫。”长缨安抚了同伴,“你去准备你的教案, 不用管。”
艾红梅怎么可能安心准备教案呢, 她跟在长缨后面一起出了去。
大湾村的人比较忙,趁着农田里的活还不要紧, 这几天村长组织村里的后生们去山里头弄高岭土,壮劳力们都不在家。
倒是有几个女人听到动静过了来, 这会儿正跟皮家的人对骂呢。
瞧着长缨出来, 村里的女人们纷纷靠过来,把她护在后面。
这个世界就这样, 有好人也有坏人,会被坏人伤害可是当被好人保护时,那些伤害好像也就那样。
长缨还是要为更加美好的明天奋斗,为了这些保护她的人。
“皮家的来个能说话的。”
皮家嫂子瞧着年岁不大的女青年,未语先笑了起来,“哟,屁大点官,架子倒是不小。”
长缨瞥了一眼,“架子是挺大的,兰东公社的林书记说想要来我们这里学习,回头是我负责接待,我到时候跟林书记说两句,回头你们家的人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分,你信不信?”
皮家嫂子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你凭什么在林书记那里给我家上眼药?”
“指着我家门骂了半个小时,我收拾你们不是应该的吗?”长缨笑了起来,“怎么,只准你们欺负人,还不准我发脾气不成?”
长缨是有几分脾气的,平日里没人勾她这火气,她当然是人民的好干部傅长缨。
可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真当她是泥人任人揉搓呀。
“你给我闭嘴!”皮家老娘瞪了儿媳妇一眼,脸上堆着笑,“小傅知青是吧?”
“傅长缨,洪山公社大湾村生产队支书、洪山公社商贸管理委员会副主任、洪山公社知青管理委员会主任傅长缨,谢谢。”
这三个头衔让皮家老娘愣了下,这才明白人就算是芝麻粒大的官,但这身份好用啊。
生产队的支书,这可是管着整个生产队两个村子呢。
这俩村子里的人都过来,他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皮家老娘一下子就怂了,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她还能不懂?
“小傅支书,你别听这没文化的人胡说八道,咱过来就是想让您给说个理,我们家桂香和建平结婚,又是给他们老牛家生儿育女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咋能说离婚就离婚?不能因为是公社书记就不讲道理吧?”
“那你们去找牛书记讲道理,我这里不是公安局不管你们结婚离婚的事情。”长缨笑吟吟的看着眼前这位中年妇人,“大婶,别觉得我年轻是软柿子好拿捏,也别跟苍蝇似的哪里有点肉腥味就嗡嗡的飞过来,手伸那么长不怕被人给剁了呀。”
皮家老娘听到这话脸色不太好。
年纪轻轻的姑娘说出狠话来一套套的,关键是还拿捏着她的软肋,这真他娘的窝火。
“没有的事,我就是……”
浩浩荡荡的人群过了来,打断了皮家老娘的话,“长缨,啥事?谁来找你的茬。”
牛书记还没带着人过来,大湾后村的村支书梁满仓带着窑厂里干活的村民们过来了,一个个的精壮汉子赤膊手里头还拿着棍子铁锹,吓得皮家老娘心肝颤抖。
她倒是听说了洪山公社这个小知青的事情,但皮家庄又不是没知青,谁还不知道那些个城里人的德性?
一个个的干活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哪有什么本事。
原本皮家老娘估摸着傅长缨就是洪山公社想博一个噱头,不过是个假把式。
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
这哪是什么软柿子,分明是一块大石头,真要是砸下来能把他们碾得粉身碎骨的那种。
长缨笑着开口,“没什么事,就是牛书记的前儿媳妇家来找我讨说法,我正在跟他们讲道理呢。”
梁满仓倒是听说了这事,一脸的不屑,“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好说的。”手伸那么长,看到便宜就想占,姓什么皮呀,叫黏皮糖得了,专门占人便宜的那种黏皮糖。
牛书记姗姗来迟,看到前亲家母,也没什么好脸色。
好在他的到来把皮家人一波带走,倒是不用杵在眼前看着心烦了。
大湾后村的壮劳力们也没着急回去,倒是留在这边跟长缨八卦了起来,他们村里有人是皮家庄的女婿,对那边还算熟悉。
皮桂香的娘家是出了名的泼辣户,在村子里就不讨人喜欢。
“她寡妇家家的不容易,可也不能因为自家有难处就来为难你,长缨你别往心里去,这种人不值当的跟她生气。”
“没,也不是什么大事。”
长缨犯不着跟这一家计较,她说没事也就没再提。
倒是兰东公社的林书记带着人来参观学习时,问了她一句,“听说皮贵他老娘来找你麻烦了?”
公社书记有着“杀伐”大权,稍微跟公社、生产队里的记分员一说,皮家人在村里的日子就不好过。
只是寡妇家的拉扯俩儿子俩闺女长大不容易,长缨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算找麻烦,就找我说了几句而已,说开了就好了。”
林书记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要是再找你麻烦,你跟我说。”
“行嘞,林书记您来这边看看,我们这是组织刚来的知青进行畜牧管理,这法子还真不错,他们上手快,而且干活态度很积极。”
“态度积极很重要,不过这养了那么多的猪牛羊,都送到供销社,供销社也吃不下啊。”
虽然现在一个问题是产出少,可一旦一窝蜂的搞养殖,到时候就是消费市场小了。
“供销社吃不下那就让村里人吃嘛,壮劳力们干活也得要力气,你让他们多吃口肉,他们也更舍得出力气。”长缨笑着说道:“我刚过来插队的时候,村里人都吃不饱,虽然有热情,但没力气光靠热情也建设不好社会主义嘛。搞这么多,目的还不是为了能让大家填饱肚子,能吃饱、吃好,这才有力气搞发展。”
林书记听到这话一阵沉默,离开洪山公社的时候,他都话不多。
“咱们公社跟洪山公社又不一样,她傅长缨有本事,能拉来资源,咱们哪有这能耐人呀。”
林书记听到这话想了起来,“不能光指望能耐人,历史是由咱们人民群众创造的,咱们没那么多主意,想这些好点子,难道比着葫芦画瓢还做不好?”
跟着的人连忙附和,好一会儿又说起了皮贵家的事情,“这要不是去皮家庄那边说一声?”
“说什么?没听到小傅书记说的话,说开了就好了。他们家要是再找人麻烦,再收拾也不迟。”
现在收拾人,倒是让人觉得人家小傅书记小肚鸡肠,挟私报复。
这样不合适啊。
这事暂且翻篇了。
长缨没再遇到皮家的人,只不过饲养棚那边也的确需要增加人手。
怀着小牛犊的那几头奶牛陆陆续续的开始产奶,因为是初次产奶,质量不算多好。
罗文章找长缨合计了下,想着把这些牛奶留下来。
“我想着这些牛奶可以对咱们公社内销售,对内销售便宜点嘛,一毛五一斤就行。各个村都有代销点,到时候每天送货到代销点就行。”
长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本来她养奶牛就是为了给村里人增加点营养,“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罗文章点头,“还真有,梁实觉得大家伙不见得喜欢喝牛奶,想着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咱们把牛奶做成奶粉。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我觉得这办法有点麻烦,咱们不会做奶粉呀。”
这工艺流程有些复杂,而且又是搞食品,必须保证卫生安全,实在是太麻烦了些。
“麻烦不用怕,我觉得梁实这个思路很对,咱们光搞饲养棚还不够,还要把这个产业给做大了去,现在这些品质不好的牛奶我们可以先拿来做实验嘛,这样好了,我去联系人,看能不能送你们去奶粉厂学习下。”
长缨对梁实的认同让罗文章笑了起来,“那也行,咱们这的奶牛数量会慢慢增加,回头产量多了,还真得想法子处理才行。”
奶粉能保存,比牛奶好。
罗文章是个行动派,“我去喊梁实过来,咱们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
他主要是怕长缨回头又去忙,人一走就逮不着,这方案也就得无限期的拖后。
梁实正在那边给奶牛按摩,没空过来。
“山不就我我就山,咱们过去吧。”长缨倒是没那么讲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梁实蹲在那里,嘴里哼着小调儿,拿着软绵的纯棉布给奶牛擦拭乳`房。
虽说做这些处理是日常工作,不过当着长缨这个女同志的罗文章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那饲养手册上说,这样做的话可以提高牛奶的品质,还能减少乳腺炎发作。”
清洁卫生,按摩。
罗文章本人不要太熟练。
“辛苦你们了。”
“这不应该的嘛。”罗文章笑了起来,“能真的做事就挺好。”
他的同学,去了别的地方下乡,在乡下每天干农活累死累活,挣来的口粮勉强够填饱肚子,就这么日复一日没盼头。
他算是幸运的,遇到了傅长缨这么个有能耐的领头雁,自己也能做点事。
两人正说着,梁实打断了他们,“有什么事?”
罗文章连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梁实放下手里的活,盯着长缨问道:“那我能出去学习吗?”
第49章 探亲
“当然。”长缨觉得这没什么不可能, 梁实在饲养棚这里工作那么长时间,罗文章对他夸赞很多,做事耐心有股子韧劲。
何况做奶粉的想法还是梁实提出来的, 真要是出去学习,梁实自然占据一个名额。
“不过这件事我还得先问好, 先找到合适的奶粉厂再说。”长缨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这可能需要花点时间,你先别着急。”
梁实听到这话笑了下, 露出牛奶色的牙齿,“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
这是徐立川经常在他耳朵边唠叨的事情,梁实觉得可真是一点都不错。
这个高帽没有让长缨沾沾自喜,她来找梁实可不是想听人夸奖自己, “你还有其他想法吗?一块说说看。”
众人拾柴火焰高。
长缨深谙其中道理,发挥群众的力量才能办好事办大事, 不然她一个人折腾,指不定就光荣在工作岗位上了呢。
“还有个思路, 不过说出来你别骂我。”
罗文章最近和梁实同吃同住,对他还算了解,听到这话连忙开口, “梁实你可别胡说八道。”
“你让他说嘛。”
梁实的另一个思路倒是挺接地气——
做雪糕。
夏天嘛, 想要吃根冰棍,吃块雪糕那可真是人之常情。
他们能吃到的雪糕, 就用了一点牛奶,有的时候用的是奶粉、香精, 但吃到嘴里甜丝丝的, 好吃得很。
“我想咱们都试试看,说不定奶粉做不成还能搞个雪糕厂呢。”
罗文章被这建议惊呆了, “梁实,你还挺会享受。”
享受可不是什么好词,那带着几分小资主义,要被批判的那种。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罗文章连忙闭嘴,眼神落在了长缨身上。
长缨倒是觉得这想法还挺好,“也行,咱们自己做呗,起码能保证用料可靠。”
这句中肯的回应让梁实紧绷着的脸上露出笑容,却也没多说话,有拿着那两条毛巾去给奶牛做清洁、按摩了。
长缨在信里头说了要做奶粉、雪糕的想法,这让傅长城十分激动。
不愧是他家长缨,鬼主意就是多。
回头真要是做成了,那他们这边可以先预订一些。
只不过和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两双千层底的鞋子。
42码是自己的,娄越这次发神经说是要41码的鞋子,不知道为什么。
鞋子大了垫点碎布料还能穿,小了怎么穿?
想不明白。
把鞋子送过去,傅长城就要离开,娄越喊住了他,他仔细打量这双千层底布鞋,“上面说想要送你去读书,你什么想法?”
傅长城听到这话有点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没什么想法。”
读大学吗?
他一点消息没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傅长城想起了自家妹子,长缨依旧没打算去读大学,甚至最近几年都没这个打算。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不跟其他人抢名额。
傅长城纠结着,“我能不去吗?”
“可以,这不影响你提干。”娄越简单直白,“部队也是一所不错的大学。”
被教育了的傅长城松了口气,“嗯。”
其实不去读大学,长缨一样的本事。
他留在部队,还能给长缨开辟下市场,支持他家妹子的事业。
还是在部队好。
离开娄越的宿舍时,傅长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娄越,你喜欢吃雪糕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娄越挑了下眉头,“不喜欢,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傅长城还真就是随口一问,但娄越反应快,“怎么,你妹打算做雪糕厂?”
“你怎么知道的?”他收到信直接拆开看的,没第二个人知道。
娄越笑了笑,“想法挺好的,祝她成功。”
傅长城想不明白,回信给长缨的时候又是吐槽了句——
“一开始挺不服气的,但有时候我还真得服气,如果只是身体素质也就罢了,事实上这人脑子也转得快,我真想知道你俩要是比一下的话,不知道谁更聪明些。”
当然,傅长城希望自家妹子赢,毕竟这可是亲妹妹。
长缨战胜了娄越,那四舍五入不就是他赢了娄越吗?
只不过信到长缨手里至少得十天半个月。
这会儿长缨正在火车上安置行李呢。
她跟公社、县里说了声,要回上海去找牛奶公司那边,想要商量安排梁实等人去学习一事。
电话里长缨跟傅国胜说了这事,结果被傅国胜俩哈哈给敷衍了过去。
偏生傅爷爷这会儿联系不上,思来想去长缨决定亲自回去一趟。
说起来她下乡已经整整两年时间,是时候回家探亲了。
把生产队和公社的一些要紧事交代好,长缨购置了一些土特产,当作回家探亲的礼物。
正要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一只手伸了过来。
“谢谢同……”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长缨愣了下,“立川,你怎么来了?”
当时村长建议让立川陪着自己一起回去,长缨想着回家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倒也不必找个骑士陪同。
她拒绝了。
然而徐立川送她到车站后,竟然又上了火车!
“村长怕你回去受委屈,让我跟你一块去。”
沂县很多人都知道,长缨是洪山公社的宝贝疙瘩,这人简直有一双点金手。
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傅家这个女儿不受父母待见。
村长徐长富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让长缨回家受了委屈,给徐立川开了介绍信,又是从村里的公账上支了钱,交给他,让他陪着长缨回家。
没事自然好,要真是出了啥事,有个帮手且不说,这不也能给通风报信吗?
长缨哭笑不得,“我能有啥事?不过你愿意去就去吧,多去外面走走,看看世界也挺好的。”
小山村的世界虽然也丰富,但和上海又截然不同。
徐立川点了点头,“嗯。”
旅途无聊透顶,唯一的好处多了个徐立川,长缨找人闲扯也不是乱吹水。
从跟徐立川讲名著到扯到公社下一步的发展计划,等到她觉得嗓子费得厉害时,火车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长缨人还没回去,消息倒是先传到了大院里。
“长缨带着她男人回来了。”
赶上傍晚时分,大院里的人都在,听到这话正在做饭的也都放下手里的勺子锅铲。
一贯和钟婶八卦的赵春霞第一个发作,“胡说什么呢,天还没黑呢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谁胡说了?我看的真真的,就隔着咱们两条街道的那个招待所,长缨跟那个男的有说有笑,俩人拎着东西进去了。我生怕认错了人,想着凑过去打个招呼,谁知道他们进去了。招待所的人要证件,我就没再进去。”
赵春霞听到这话脸色不太好看,匆忙去敲钟婶家的门。
大院里的人都议论起来。
早前还都在说长缨当了村支书出息了,这咋一转眼就有了男人。
“长缨多大了呀?”
“还不到二十呢。”
“也不小了,不过结婚这事咋也不跟红梅两口子商量下,可真不让人省心。”
钟婶家门口,赵春霞回过头来破口大骂,“别听到风就是雨,你们谁看见长缨跟人领证了?”
傅畅回到大院就听到这么一句,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嘴里头嘟囔着,“傅长缨结婚了?”
这话刚巧不巧传到其他人耳朵里,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看吧,傅畅都说了,那还能有假?
这个傅长缨,仗着大家没去沂县不知道情况,扯了多少谎啊。
这不,终于露出马脚了。
钟婶家,赵春霞气得想揍人,“你听听,他们这是巴不得人好!”
跟个男人走在一起就是结婚了?
那你看男人一眼是不是就怀孕呀。
都什么思想!
钟婶倒是没那么气急败坏,“你喝口茶冷静下,小周说长缨住在中山路上的那个招待所?”
“好像是。”赵春霞有些烦躁,“我当初跟她说媒她不答应,咋就找了个乡下的泥腿子?一点不让人省心!”她嚷嚷的声大,可心里头也信了七分。
这话让钟婶不乐意,“你那是为人好吗?亏得长缨没答应,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她结婚了?”
赵春霞被说得脸臊红,“要不咱们过去打听下?”
说不定是小周看花了眼呢。
钟婶是想过去问问看,只不过遇上赵春霞生气,她也还没能出去。
正说着,大院里又热闹起来,原来是薛红梅下班回来。
不知道哪个嘴上没把门的冲了过去,钟婶还没出门呢就听到薛红梅的尖叫声,“这个死丫头,非得气死我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再没这个女儿!”
这算什么话。
钟婶正要出门,被人挤了下,原来是赵春霞冲了出去,“有你这么当妈的吗?盼不得自家闺女好,我看长缨不认你这个妈是对的,省得给自己添堵!”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尤其是看到赵春霞从钟婶家出来,薛红梅更气得火冒三丈,“我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管!”
说这话时,却是看向钟婶。
别以为她不知道,傅长缨没事就跟钟婶写信,给自己写信都没这么勤快。
“你不是不认这个闺女了吗?”赵春霞呵呵一笑,“薛主任你可是纺织厂的会计主任,咋还说话不算话?”
被人夹枪带棒的嘲讽,薛红梅的那点火气彻底压不住了,买来的小油菜砸向了赵春霞。
院子里的女人们打了起来。
抄起顺手的家伙事就当武器。
长缨过来的时候惊呆了,身后跟着的徐立川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跟村里女人打架差不多。”
原来城里的女人打架也是薅对方头发呀。
没啥新鲜招式。
长缨感慨万千,“是啊,一点都不……”
“长缨,还真是傅长缨,傅二丫你咋黑了呢?你吃了什么长这么快,比我高好多啊。这是谁呀?你男人吗?”
长缨看着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大院小朋友,很是认真地强调,“没大没小的小东西,喊我姐姐,我给你糖吃。”
小朋友还没来得及被这块糖俘虏呢,就被人推到一边。
薛红梅杀了过来,她脸上挂着几道血印子,那是指甲划过的痕迹。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乱成了一团,上面还顶着一片油菜叶子。
要是揽镜自照,薛女士的脸色会更难看。
长缨还没开口喊一声妈,薛红梅的巴掌先招呼了过来。
村长不要太英明神武——
跟班徐立川拦住了薛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搞定!
第50章 回家
大湾村的年轻后生一把抓住了薛红梅的手, 把人甩到了一边去,“你谁呀,怎么乱打人。”
真是疯婆娘, 比村里的女人还疯呢。
薛红梅没提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贴心的小棉袄傅畅冲过来, 冲着长缨大吼,“傅长缨,管管你男人, 他怎么敢对妈动手?”
什么你男人!
徐立川又听到了这么一句,一张国字脸臊得通红,“你别胡说!”
后生后知后觉,这个疯女人竟然是长缨的母亲?
看着可真不像。
“谁胡说了, 你敢说你们没有在招待所里开房!”
傅畅恨死了她这个姐姐,两年前傅长缨下乡插队, 走的那天她挨了爸爸一巴掌。
两年后她回来了,在她生日前一天回来, 这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呢。
新仇旧怨齐齐涌上心头,傅畅恨不得从来没有这个姐姐。
长缨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变化的傅小妹,她一点不意外傅畅会这么说。
兄弟阋于墙的故事数见不鲜, 姊妹俩有仇也不奇怪。
“你这么清楚, 躲我床板下偷听了?招待所的床小,不过傅畅你这么小个子, 刚好能藏身。”打蛇七寸,长缨知道傅畅的软肋在哪里, 一句话呛得傅畅小脸通红, 金豆豆都落下来,扯着薛红梅的胳膊闹, “妈,她骂我长不高,你看看她哪还有半点做姐姐的模样!”
薛红梅连忙安抚小女儿,这孩子打小在吃的上面从没有亏欠,怎么就是长不高呢。她心疼小女儿,好不容易劝住,想要拿出做家长的威严,大女儿已经不在眼前了。
长缨正在跟大院里的人寒暄,“哪能,人家立川在村里可受欢迎了,我可排不上号。我们村长心疼我怕我一个人回来路上受欺负,特意指派立川跟着我,可多亏了立川,不然我可不是吃耳刮子了吗?”
这话让大院里的一干邻居听得心疼起来,谁都不知道这对母女到底哪来的仇和怨。
谁家女儿两年没回家当父母的不心疼一番?薛红梅倒好,上来就是耳光招呼。
要不是因为长缨长相多少随着这俩人,可不是得怀疑这不是亲生的。
“你一个小姑娘家来回跑是得有人照看着,长缨你这次回家住多久呀?”
长缨笑着回答,“回来探亲顺带着办事,估计能待一星期吧。”她又补充道:“村里头马上要农忙,我不放心。”
“哟,长缨出息了,钟婶和你赵婶天天念叨着呢,回来好,让她们给你做点好吃的,在外面哪有家里吃的舒坦?”
赵春霞凑过来说话,“长缨你长高了不少啊,这衣服谁给你做的,怎么这么土气?”
不好看。
回头她去弄块布料,给做身新衣服。
长缨接到钟婶的回信中,没少有“你赵婶说”之类的字眼,起码在充当大院小喇叭这件事上,赵春霞相当称职。
“我又不太会弄这个,村里的大姐帮忙给做的,要不赵婶你给我做身新衣服?我回头给你布票。”
跟班徐立川当即拿出荷包来,把布票和钱都递了过来。
赵婶看得有点懵,“行啊长缨,还真是本事了。走,去你钟婶家,给你做好吃的。”
她家里头人多,做了点吃的也吃不到几口。
还是去钟婶家合适,就她一个人。
……
傅国胜今天回来的稍微晚一些,回到大院里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邻居们看他那眼神透着古怪。
家里头出事了?
傅国胜连忙上楼,回到家里瞧着老婆女儿都好端端的,他松了口气,“怎么还没做饭?你买了什么菜,我来做。”
傅国胜往厨房里去,发现竟然没有菜。
他打量了一圈都没找到,“红梅,你没买菜?”
薛红梅坐在那里不说话,倒是一旁傅畅小声开口,“爸,傅长缨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男人。”
这话让薛红梅一眼劈了过去,傅家老三振振有词,“我说错了吗?”
可不就是带来个男人回来。
那么大的人了,和一个男人走那么近,就算没结婚也肯定有猫腻。
傅国胜看向妻子,“真的假的,那她人呢?”
没在家里啊。
长缨走后,原本姊妹俩住的房间变成了傅畅的小天地,堆满了她的东西。
屋里头没有大女儿的踪影。
“别找啦,人家不稀罕回家,在钟婶家好吃好喝呢。”
傅畅再度上眼药,她说错了吗?何止不想回家,连一声妈都没喊。
真是白养了这个女儿。
她都替爸妈不值得。
傅国胜闻言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这叫什么事?我去喊她回来。她又不是没家,在别人家算什么事。”
今天这事传出去,他往后在单位怎么做人?
薛红梅像是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坐在那里不动弹。
傅畅听到这话着急了,“爸,你喊什么呀,傅长缨回来住哪儿?”
那是自己的房间,没有傅长缨的份儿!
傅国胜听到这话愣了下,住哪儿?
比起大院里的其他邻居,自家算是宽敞的,之前傅长城一个屋,俩女孩一个房间。
难不成还没有一个能让人睡觉的地方吗?
不是没有,是她这个妹妹不想要姐姐回来!
傅国胜大步流星的走到小女儿面前,“你说什么?”
铁黑着一张脸的傅国胜让傅畅心中怯怯,声音都抖了下,“我,我是说傅长缨还带了个男人回来,总不能让他也住在咱们家吧?”
傅国胜脸色越发的难看,他看着在那里生闷气的媳妇,已经能够想到回头单位里会怎么传。
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
正想着,外面有人敲门。
傅畅被她爸吓着了,连忙去开门躲开她爸,只是看到外面的人,傅畅心情更糟糕了,“你来做什么?”
“这什么话?”长缨在乡下跑来跑去,身上倒是有一把力气,轻轻一挤就把小个子的傅畅技开进了门,“自己家我还不能回吗?”
离开家差不多两年,长缨觉得这里还挺陌生,本来嘛她也不熟悉这就是了。
不过这到底是她的“家”,回来探亲哪能不进门呀。
“爸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吃饭了没?怎么家里都没开火,明天不是畅畅生日吗?没准备呀?”
长缨这话听得徐立川心里头五味陈杂。
他之前也就是听小高知青说了几句而已,没想到长缨在家里的日子竟然这么艰难。
难怪春节的时候其他知青回家,她想都不想呢。
这家有跟没有真没什么区别。
“你,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之前电话里也没说声。”
她电话里怎么没说?
但傅国胜打哈哈不给帮忙,长缨选择来家里逼宫,“之前电话里不跟您说了嘛,就牛奶厂的事情,我寻思着咱们爷俩电话里说不清,这不就回家探亲,顺带着把事情解决下。”
傅国胜这才闹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眼跟在后面手里头还拎着东西的徐立川,“小徐是吧?坐。”
“不用,立川你先回招待所早点休息,等过几天忙完了我有时间再带你去四处看看。”
拎包小弟徐立川连连点头,放下手里的土特产离开了这边大院。
家里头顿时就剩下这一家四口,长缨从土特产大礼包里拿出了一袋面包,“爸你工作再忙也得吃饭呀,不然回头胃病犯了难受的不还是自己?”
傅国胜原本那点不悦因为这话消散了几分,不管这个女儿再怎么爱折腾,可她到底心里头还记挂着自己。
“你先吃点面包垫垫肚子,我去下个面条。”长缨往厨房去。
她不太会做饭,厨房杀手也没打算真的动手,毕竟人很快就被拉出了厨房。
薛红梅直直的看着这个女儿,这个从娘胎里就给她捣乱的人,到现在也不安分。
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傅长缨,这辈子被她这般磋磨。
大院里,一群邻居们凑到一起小声的议论着,“该不会打起来吧?”
“不至于吧,我瞧着长缨带来的那个小伙子倒是不错,老赵老赵你过来。”
赵春霞一脸不情愿的过了来。
“那个小伙子真不是长缨的对象?”
关系到傅长缨的名声问题,赵春霞连忙解释,“别胡说,小徐就是她的小跟班,公社里派给她打下手的。”
“就像是傅老的警卫员?那长缨现在本事了呀,都有警卫员了,她还真能耐了。”
“那是,小徐说了,整个公社都听长缨的话呢。”赵春霞剔着牙,“听说之前还有省报的记者去专门采访哩。”
邻居们被惊着了,“那长缨这算是衣锦还乡了?”
“也不是,她这次是出公差,顺便回家来看看。”赵春霞寻思着牛奶公司的事,她总觉得自己肯定能帮上忙,可又想不起来能找谁帮忙,这事保不齐还得傅国胜出面。
难怪长缨非要回家呢,这个小狐狸,跟她爹一模一样,可真能算计。
傅家的老狐狸这会儿正盯着女儿,厨房里噼里啪啦的一阵响,时不时还能传出来傅畅抱怨的声音,但很快又被掩盖了下去。
“你村支书当的好好的,没必要这么折腾。”
长缨听到这话还真一点不奇怪,傅国胜这人就这德行,耽误了他的前程他能跟你拼命,可其他的他没那么在乎,哪怕是自己的亲闺女。
这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生错了时代的人。
“爸,我现在不是大湾村的村支书,是整个生产队的村支书。”
长缨说这话时注意到傅国胜的神色变化,她脸上也露出几分得意,“怎么样,没给您丢人吧?”
“你一直都是爸妈的骄傲。”
这话长缨听着都觉得臊得慌,到底是武装部主任啊,瞎扯起来连自个儿都能骗过去。
长缨整理了下心情,“爸,我不是在闹着玩,我哥过年的时候回来探亲难道没跟您说吗?我那些奶牛还是从军区那边弄过来的呢,军区都支持我发展畜牧养殖,您就帮个忙呗。”
说话间,长缨轻轻抓住了傅国胜的胳膊——
撒娇这件事她真的不太擅长,得向傅畅学习才是。
傅国胜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也不能瞎胡闹,你好不容易回来,在家好好歇两天。”
生硬的拒绝了女儿的提议,傅国胜生怕人追过去,往卧室里去。
长缨没想到这人竟然当缩头乌龟,她有些郁闷。
说好听点傅国胜这是政治觉悟高,不想蹚浑水。
说难听点,王八都没他能缩头。
作者有话要说:
傅国胜:总觉得有人在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