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谓的, 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可我还想再做点事,苏乔你要知道的, 我和你父亲他们回国时就立下了志向,要为祖国献出我们的一切, 这其中就包括我们的身家性命,我不后悔的。”
邱教授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上了年纪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希望我没打扰你休息,你早点睡。”
看着步履蹒跚的人,苏乔忽的开口喊了一声,“老师。”
邱教授扶着门框看了眼自己曾经的学生, “怎么了?”
“我不是不想,只是我帮不了。”青年说出这话时觉得羞耻笼罩在自己的头顶, “我不是父亲,没有他的天分, 我只有那点能耐,真的帮不了她。”
“傻孩子,你父亲和我从来不是天才, 我们只不过是比其他人幸运一点罢了。”邱教授笑了下, “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喊上他们帮着你一块研究就是了, 咱们那么多臭皮匠,难道还想不出来点办法吗?”
……
长缨不善庖厨, 整天下面条吃也厌烦的很, 她向来都是早起去大食堂吃点饭,那里有早餐供应。
只不过今天离开家属院时, 长缨看到了个半生不熟的人,“好巧,苏老师是来找我的吗?”
苏乔生硬的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这人跟没事人似的,似乎昨天他们相谈甚欢,没有半点不愉快。
“那我请苏老师吃早饭吧。”
长缨很是大方,虽然早饭就是一小碟咸菜,两个肉包,外加一颗鸡蛋一碗粥,还有一杯牛奶。
从后厨那边借的餐具,长缨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昨天邱教授说你来到这边不习惯,有什么困难及时反应,我会让人去处理的。”
苏乔看着喝粥的人,他迟疑了一下这才剥鸡蛋,“破费了。”
“没什么,牛奶是我们的牛奶厂供应的,也不贵,回头我让人每天送些去学校,对了我要安排一个学生去夜大学习,苏老师可能要费心多照顾下,立川原本就是在牛奶厂工作。”
苏乔有些生硬的点头,“你是让我讨好他吗?”
“那倒不至于,立川出身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回头牛奶厂给你们送牛奶时就会多送点,不也挺好的吗?”
苏乔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坐在对面的人冲自己眨眼,狡猾的像是一头狐狸。
这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他不小心把鸡蛋捏破了,好在是熟鸡蛋,破了也没什么关系。
饭吃了一般,苏乔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并且表达决心,“……我会尽力研究出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苏老师你也不用太大压力,等回头我想法子去弄些书来,兴许能帮你开拓思路。”
“你能弄到书?”
“应该没什么问题。”长缨的门路多得是。
这让苏乔觉得自己这次来的简直物超所值,他当即列了个书单,“能弄到吗?”
你倒是怪不客气。
长缨点头,“尽力吧。”
冷傲的青年终于给了长缨一个好脸色,“麻烦了。”
陈秘书今早有些睡过了头,来食堂吃饭时就看到长缨在跟一个青年说话,他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他这边打完饭,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早饭后,陈秘书匆忙去办公室报到,汇报今天的工作安排。
“再辛苦你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书,夜校的那个小苏老师要这些。”
陈秘书终于想起那青年为什么眼熟了,“原来是他。”
这语气让长缨顺口问了句,“认识?”
“之前去夜大那边见过一次,他身体好了?”
长缨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大家都知道苏老师身体不好?亏得人眼光高,不然这样可不好找对象。”
苏乔身体不行,这都能打在公屏上了。
陈秘书没怎么听出这冷笑话,“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对了帮我催一下赵主任,他这头小毛驴你不拿鞭子打一下,他就不知道勤快些。”
这次陈秘书倒是反应过来,“或许您应该拿个胡萝卜诱惑下。”
萝卜加大棒,这才是最好的搭配。
“下次试试萝卜,这次先用小皮鞭吧。”
陈秘书没再多说什么,笑着去办这几件事。
长缨今天安排比较多,上午要去夜大的各个招生点看一下,等到下午还要去下面转一圈。
骑着小毛驴是不成了,公车派上了用场。
司机话不算多,只不过充满好奇心的打量着在后排看书的人。
“不用放慢速度,你开你的就成。”
这话让司机有些不好意思,“这路颠簸了些,看书是不是有点毁眼睛?”
长缨笑着阖上书,“还行吧,你在县里开了几年车?”
“有八年了,县里的领导都换了好几批。”
长缨笑了起来,“那这是铁打的司机,流水的领导。”
这一句说笑打开了司机的话匣子,“您是第一位女领导,之前倒是也有一位,不过怀了孕生孩子去了,后来就去了清闲的图书馆那边工作,也怪可惜的。”
这句生孩子倒是让长缨想起了怀孕的高明月,她之前还说让陈秘书买礼物送过去,不知道办妥了没。
她还没给钱呢。
“那是挺可惜的,不过放心我连对象都没有,不会因为怀孕耽误事。”
司机被这话逗乐了,“他们那群人还都想着给您介绍对象呢,又觉得不好介绍,低了吧怕您相不中生气,可是再高的也接触不到。”
“那让他们烦去,他们不愁得慌就来烦我。”长缨扶着副驾的车靠椅,“你跟我说说都想着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对象。”
司机多少有些后悔,原本不该打开这话匣子的,只是现在想收起来却也是不能。
“有退伍的军人,还有公安局的那个大队长,还有个邮局的副主任,听说还有开大车的、国营饭店大师傅的儿子。”
长缨笑了下,“那可真是难为他们,种类还挺齐全。”
连厨二代都有,真是用心良苦。
司机总觉得领导这笑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这下不敢再乱接话,车子里倒是安静了不少。
四个轮子的到底跑得快,晚上回到家属院时也才七点不到,看着家属院小楼万家灯火,长缨想起司机的话,她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上楼去。
长缨的房子在三楼,从二楼往三楼取得时候,她看到蹲在楼梯拐角那里的黑黢黢一团,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放了袋煤在这边,只是那黑团子忽的动了下,这让长缨下意识地往墙上一靠。
“傅长缨?”
声音有点耳熟。
长缨正想着这是谁,那黑团子竟然打开手电筒闪她的眼睛。
不用想了,除了曹盼军那个幼稚鬼还能有谁!
长缨真的不想让人进门,但大老远的过来,关在门外面又不合适。
尤其是张副主任的爱人吕德梅好奇地问了起来,“小傅主任,这小伙子说是你老乡,没扯谎吧?”
长缨只能把人推进去,“是一起下乡的知青,这不回来看我们这群老伙计?”
吕德梅笑得神秘,看得长缨心虚,“您想多了。”
“知道知道,快去招待你老乡吧。”
探亲假她倒是知道,不过谁家探亲是探到插队的乡下来?
而且还猫在那里等了大半天,她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
不过姑娘家脸皮薄,能理解。
她当年跟她家老张处对象时,也这个样。
长缨回到家中,骤然间多了一个人让她觉得很是不舒坦,有一种被人上下打量的错觉。
“好好的探亲假,怎么不回家看看你爸妈?”
曹盼军觉得这人没良心,“他们好端端的有啥好看的,傅长缨你长本事了脾气也大了,咋的不欢迎老同学吗?”
他刚才打量了下这房间,倒觉得傅长缨这人没啥变化,只不过过去垒在床头书桌的书如今都摆在书架上,家里头收拾的倒是干净,干净的一尘不染像是没住人。
傅长缨本人好像比之前又长高了些,也瘦了些。
和曾经那个沉默寡言的傅长缨判若两人。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走请你去搓一顿。”长缨拉着人往外去,只不过拗不过曹盼军的力气,人坐在沙发上都没怎么挪动。
“你不亲自下厨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吗?”
亲自下厨?
长缨呵呵,“我怕毒死你,走吧,我刚回来也没顾得吃东西。”
不说也就罢了,一说长缨觉得胃里头空荡荡的,但愿她别弄出什么胃病。
曹盼军瞪了一眼,“傅长缨你以为自己铁人啊,都什么点了还不吃饭?”
人从沙发上跳起来,拉着长缨就往外去。
县里的国营饭店这会儿倒是还在营业,服务员看到长缨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傅主任来了,要吃点什么?”
“先给她拿俩肉包子垫垫,再来两份红烧肉,有小炒肉没?少放点辣椒多放葱,再弄个汤。”曹盼军的发号施令让服务员有点懵,不过看到长缨冲自己点头,还是连忙去准备了。
“我这就叫狐假虎威,借着你小傅主任的势来发号施令,感觉可真不错。”
长缨白了一眼,“你该不会是闯什么祸了吧?”
“笑话,我在部队可是拿了个人三等功的人,闯什么祸?傅长缨你可真没良心,我来看你们不成啊?”
“成成成。”长缨懒得跟他分辩,拿起热乎的包子吃了起来。
大概所有的国营饭店做肉包子都非常不错,馅多皮薄入口是满嘴喷香。
曹盼军看着细嚼慢咽的人,挑了挑眉头,“你这升官怎么还瞒着人?要不是这次回来我都不知道。”
“你觉得是升官吗?”
曹盼军被这个反问弄得一懵,难道不是?
从生产队支书到县里的一把手,这不是升官是什么?
长缨笑了笑,“曹盼军你这人真的是没什么长进,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明明是成年人了,却还总是小孩子的幼稚想法。
哪怕是去了部队磨砺了将近两年,却依旧保持着那颗“童心”,不知道什么才能让他真正意义上成长起来。
曹盼军听到这话脸色不好看,“你这脾气可真是见长,发号施令惯了吧?以为谁都是你的兵呀。”
他简直有病,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期,没回家来这穷乡僻壤,结果还被人埋汰幼稚。
“我是没长进,没你有能耐成了吧?”
曹盼军抓起那一盒烟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曹盼军:我来了
曹盼军:艹,我走了
第82章 数学
送菜过来的服务员傻了眼, “傅主任,您这菜……”
“上吧,我正好饿了。”长缨没有追出去的打算, 她被这肉包子勾出了馋虫,觉得自己都能把这桌子吞下去。
实际上, 红烧肉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小炒肉也没吃多少。
长缨打包回去,“明天热热吃。”
服务员结账的时候多嘴问了句, “那人是您对象?脾气咋这么大。”
“不是。”长缨付了钱,拎着东西回去。
又在楼梯那里遇到了曹盼军,“我东西还在你这里,我拿走省得碍你的事。”
长缨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开门请人进去, 她则是站在门外。
“傅长缨你觉得我是洪水猛兽是吧,这么避之不及?”
曹盼军气得很, 自己这一片心意全特么喂了狗。
“我能怎么着你吗?”
长缨看着愤怒的人,“我很感激你能来看我, 只是我们道不同,你好好当你的兵,升你的官, 就别耽误这么多时间来回折腾了。”
就在几天前, 长缨还跟艾红梅说,一起下乡的知青是她们的社会资源, 将来指不定就能用上这层关系呢。
而现在,她则是拿着一把砍刀, 要斩断与曹盼军之间的关系。
原因却是再简单不过, 他们之间道不同。
“什么道不同,你别跟我整这些五迷三道的东西。”
曹盼军气急, “我哪里说错了你跟我说就是了,至于这么躲着我吗?我能吃了你还是咋的?”
家门口的争吵让其他邻居也都有些不安。楼下吕德梅听到这动静有点傻眼,和爱人面面相觑。
张有明一脸懵逼,“你不是说这俩在搞对象吗?”
“我看着像啊,谁知道这俩人就吵起来了。”吕德梅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我过去劝劝。”
虽说这还没到睡觉的点,但真闹腾起来影响不好,尤其是对长缨而言。
张有明耐住那好奇心,“披上褂子,别冻着。”
吕德梅接住被抛过来的衣服,出门去看到底咋回事。
她刚到了三楼,就听到长缨在说话,“我很感激你能惦记我,可老曹你从来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又何必勉强呢。”
她在工作上的进步被单纯的理解为升官。
其实长缨是有点生气的,本来她对曹盼军没什么期待,也不觉得他能理解自己对未来的期待。
可一想到这人好歹出身革命家庭,却满脑子这种升官的想法,她就又气不打一处来。
恨其不争。
长缨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纠正这位老同学的观点意识,这也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说通的。
娄越说过,人面临抉择时要学会选择,学会放弃。
这话说的可真对。
她选择放弃,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曹盼军并不甘心,“那你就不能跟我说吗?你藏着掖着什么事都不让人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能这么清楚?傅长缨你总让人猜你的心思,你活的累不累呀?”
他越说越气,拎着包从长缨身边擦了过去,“算我瞎了眼,走了。”
吕德梅看着横冲直撞离开的人,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小傅,你没事吧?”
长缨看着一脸担忧的人笑着摇头,“没事,我们吵习惯了,天生合不来。”
吕德梅叹了口气,“那就不勉强,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回头我再给你寻摸个好的。”
又被误会了,长缨解释清楚,“我们就是同学而已,我个人问题不着急,大姐你也回去休息吧。”
吕德梅点头表示明白,“就是同学,学生意气嘛。”
她都懂,都懂。
长缨没有去深究吕德梅的眼神,她拎着从国营饭店打包来的剩菜,坐在沙发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有这么藏着掖着吗?”
这个问题骤然间被抛到面前,陈秘书看着眼底泛着青色的人,小心解释了句,“做领导有时候需要含蓄一些。”
他昨天回来得晚,今早倒是听说了这事,看长缨的眼神透着几分探究。
“那还是有问题,工作布置的不明朗,我往后尽量改正。”
陈秘书听到这自我剖析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应对。
所以休息不好是想工作的事情?
倒是他想的过于肤浅。
“行了,去忙你的吧,尽快把那个出口创汇商品目录整理出来,我下乡的时候可能用得上。”
陈秘书应下去忙。
长缨则是拿出调出来的资料,研究着沂县其他公社的情况。
等到五月份天气转热,她已经把其他公社跑了一圈,瞧着地里头已经抽穗了的小麦,长缨似乎闻到了麦香味。
“咱们这是难得的地势平坦,倒是能用机器作业收割,公社里的拖拉机和收割机都收拾好了吗?今年双抢能派上用场吧?”
莲花公社的白书记苦笑了声,“那拖拉机之前就故障,收割机倒是有,不过不太好用。”
“没请县里农机厂的同志来修理?”
“修了几次没修好。”
长缨没想到还能有这情况,“那咱们去看看。”
白书记领着人过去,“其实咱们公社人多,倒是也不用担心这个。”
“那不是一回事,机械作业总是比人快,也能够尽可能的解放人力,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才能打多少粮食,想要大家过得好还得想别的办法。”
长缨跟着去公社大院看拖拉机和收割机。
莲花公社的收割机其实相对简陋,远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功能。
看得出来已经很长时间没用了,上面遍布灰尘。
陈秘书连忙拿出手帕递给长缨,长缨却是没接。
“收割机之前修理了哪里,农机厂的同志没说怎么保养吗?”
白书记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个咱们也不懂,所以不太明白。”
“公社里不是有知青吗,让知青过来,看他们有什么意见。”
白书记笑了下,“那群娃娃懂个啥。”
只是笑脸骤然间对上县里领导的黑脸,白书记心里头也咯噔一下。
一旁陈秘书提醒,“知青们说不定在课本上学过,能处理这个呢?”
他觉得领导已经竭尽可能的压制脾气了。
换作是他,只怕已经发作了。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谁都知道洪山公社做得好,都想着成为第二个洪山公社,可又有几个人真的去学习洪山公社发展的要义呢。
陈秘书叹了口气,想要发展一个公社容易,可要是把整个县的经济都拖动起来,难着呢。
莲花公社的知青们还有些一头雾水,瞧到傅长缨时倒是有知青打了声招呼,“小傅书记,去年你给我们做了欢迎致辞。”
长缨瞧着冲自己挥手的人笑了起来,招手让他过来,“你都来了一年了,有什么收获吗?”
“会干农活了算吗?”
这回答透着几分孩子气,“算,只有这个吗?”
“我有坚持学习,不过我数学一直不太好,有很多问题都不太懂。”
长缨看着一脸苦恼的人,“那可以请教别人嘛,如果其他知青不会也可以问我。”
“你数学很好吗?”
“还行,要不你出题考考我?”
小知青还真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袖珍小本子,“这个题目你会吗?”
陈秘书凑过去看了眼,有些没太看懂那都什么鬼画符。
他留意到领导拿着小本子的手抖了下。
“微积分啊,大学才学这个,我看你数学不是不太好,是太好了些。”
小知青眼前一亮,“那你会解这个题目?”
“不会,不过我知道有人会,你平日里都在学这些吗?”
“有时间就看这些,我之前在废品站淘到一本数学的书,觉得好玩就在看。”
长缨点头,“那帮我看看这收割机,你们也都过来瞧瞧,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白书记看着围在收割机一旁的知青们,欲言又止。
“他们是没什么种地的经验,不过既然村里人解决不了为什么不试着让知青来看看?就算解决不来也没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呗,难不成看一眼这收割机还能坏的更厉害?”
白书记听到这话神色讪讪,“也没有,就是没想那么多,总拿他们当孩子。”
“当孩子看待倒也没错,远离家乡他们也挺不容易的,不过老是把他们揽在羽翼下,他们怎么成长?将来这个国家还得他们撑起来呢。”
白书记沉默不语,一旁的陈秘书看了眼长缨,目光又落在那群知青身上——
除了极少数的知青,怎么瞧都是长缨更年轻一些,怎么长缨说的话就这么老气横秋?
陈秘书正费解着,忽的听到有知青喊了起来,“是这个轴承出了问题。”
轴承出了问题那就得换轴承。
长缨过去看了眼,“你觉得能换吗?”
“能,不过得要找到合适的轴承才行,咱们县农机厂估计不一定有这个,不过我记得洪山的李家洼能加工这些零部件。”
长缨看着大胆瞧自己的女知青,“成,回头我跟那边说一声,你去那边找下,不过我建议你先把这轴承尺寸构造研究透彻,实在不行可以借那边的机床自己加工。能搞得定吗?”
女知青笑了起来,“我觉得没啥问题,我从小跟着家里人玩这个。”
“那行,再去看看拖拉机。”
知青们又去研究另一个大块头。
长缨指着说道:“您看到了,咱们知青还真就藏龙卧虎呢,中央让知青下乡也有让他们用自己的知识文化帮助农村发展的意思嘛,您不能总把他们当孩子看,这也有违中央的意思。”
白书记连连解释,“是我犯糊涂,不是跟中央对着干。”
长缨挽着白书记的胳膊往外面去,“我知道您是心疼孩子们,可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这样好了,您安排人去通知下,我跟咱们公社里的社员们开个会,咱们一起讨论下,看怎么来发展咱们公社的经济,让大家日子都好过些。”
莲花公社的几个村子倒是挨得近,大喇叭里喊一声就把整个公社的人给喊来了。
白书记给大家做介绍,他搞经济的头脑没有倒是极为擅长司仪那一套,套话听得长缨耳朵都起茧了。
长缨坐不住,让陈秘书把白书记给架下去,“刚才咱们公社的老支书这么隆重的介绍我可当不起,今天特意请大家过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咱们莲花公社要发展,该怎么来,从哪里着手来做更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3章 写信
偌大的打谷场一阵静寂, 村民们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都没点想法?小薛, 你来这里一年了,要不跟我说说看你这一年都有哪些所见所闻, 有什么建设意见。”
盘腿坐在那里的薛述被点名后要站起来。
长缨压了压手示意他坐在那里回答。
小知青脸上还有几分腼腆,“咱们公社其实挺好的,我来到这里后, 村里人教了我很多东西,教我怎么干活使巧劲,怎么能驱赶蚊虫,还教我怎么编竹篮, 我学到了很多……”
这小知青话匣子一打开有些止不住,“……不过, 咱们这是得好好发展,我跟去了洪山公社那边的知青打听, 发现他们和我们干的活都不一样。”
“那你咋不去洪山公社呢,在俺们这干什么?”
人群中的哄笑让薛述脸上腾起一片红云,“洪山公社很好是我们学习的对象, 我们应该正视这件事, 难道你们不想过好点,让自己多吃点白面馍馍, 隔三差五能吃上鸡蛋和肉吗?”
到底是数学小天才,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问的一群人鸦雀无声。
谁不想过这样的好日子呢。
可好日子哪是那么容易过的, 他们靠啥过好日子。
嘴上说说谁都会,但想要过好那还得脚踏实地的来种粮食不是吗?
“小薛知青, 那你倒是说说,咱们咋学习,学习人家干工厂,还是学习人家养奶牛?”
这个问题难住了薛述,他现在局限于提出问题阶段,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
小知青下意识地看向长缨,想要从长缨这里得到答案。
长缨冲他笑了下,“所以这才是我们这次请大家一起讨论的目的,怎么利用咱们的优势来发展,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
“傅主任,您是县里的一把手,您难道不知道我们为啥现在这样吗?”
看着略有些愤怒的村民,长缨坦诚,“我知道,咱们莲花公社每年交公粮都是沂县的第一名,这粮食交的越来越多,可大家的日子没见的好转,我没说错吧白书记?”
白书记傻了眼,这多交公粮难道还错了不成?
长缨继续说道:“咱们是革命老区,有奉献精神,当年打鬼子打国民`党反动派都二话不说,说干就干从来不含糊,有咱们革命老区儿女的气魄。”
“我当初下乡插队前,特意跟我爷爷打听,问咱们这里的情况,爷爷一万个支持我来咱们沂县插队,说这边穷需要发展,他当初就在这边干革命,得到了老区群众的支持,他年纪大了没办法再来这里工作反哺老区群众,希望我能代替他做一些事情,起码让大家日子过得好一些。”
“我一直都记着他老人家的话,来到这里后更坚定了我的信念。过去三年我有在做一些事情,只不过我所做的事情只是让洪山公社的乡亲过上了点好日子。现在我是县革委会主任,要对整个沂县地区负责,我今天也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不能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我傅长缨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哪怕所有的知青都回城,我也会留在这,直到让每一个人都能吃饱穿暖丰衣足食!”
长缨的话掷地有声,让薛述忍不住的鼓掌。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长缨时的情形,当时长缨在县里头给他们这些刚来沂县的知青做演讲,她闲聊着做知青的乐趣以及遇到的麻烦,用切身经历告诉他们接下来需要面对什么。
这是一个好人。
而这个好人,如今拿自己的青春做赌注,告诉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此的人,她是有决心的,立志要帮助这里的百姓。
绝不是在说大话,说谎话。
薛述觉得,长缨既然能说出来就肯定能做到,她绝对不是这么一个乱放卫星的人。
只不过该怎么做,他有些期待。
“这头一件事,就是从咱们的公粮说起,我知道,咱们莲花公社年年都拼了命的干,想着多打粮食多给国家交粮食,可粮食交的多了,自己留下的就不够吃,村里公社里的账本上年复一年都有相亲在赊账,辛苦一年还欠大队里钱,这日子和过去有什么区别?”
陈秘书听到这话脸色一变——
这要是传出去,长缨这个革委会主任只怕就干到头了。
“所以今天,我可以跟大家保证,今年咱们不用再想方设法多交粮食,交粮标准就按照前年的标准来。”
陈秘书这会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莲花公社的交粮标准降低,那其他公社岂不是有样学样?
眼看着夏收在即,粮站那边已经在清理仓库了。
这没跟粮站打招呼,就搞这么一出,只怕回头粮站那边得告状啊。
作为长缨的秘书,陈秘书对她的行踪再了解不过,这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他清楚长缨没跟粮站打招呼。
再者粮站在省粮所名下,直接接受中央管辖。
粮站工作的人,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能接受长缨这一套?
陈秘书的小心脏伴随着莲花公社群众们的掌声砰砰乱跳,离开这边时他的心情都没能平复下来。
离开莲花公社时,车上又多了个叫薛述的知青,陈秘书不好直说。
薛述坐在小汽车上四处打量,瞧够了新鲜这才收回目光,欲言又止的看着长缨。
“怎么,有什么问题?”
“是有一个,长缨你让大家少交粮食,怎么跟粮站交代呀。”薛述去年的时候有跟着去县里的粮站交粮食,见识过粮站那些人的“嚣张”嘴脸。
看着就不好招惹的样子。
“干嘛跟粮站交代,他们又不是我的上级部门。”
薛述被反问了个瞠目结舌,傻眼了。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走你?”
“没关系的,反正你又不会害我。”薛述说这话时透着几分天真,他才十六岁,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说是一个孩子。
长缨笑了起来,“是好事,不会害你的。”
说罢又看向陈秘书,“你憋了半天,不难受吗?”
“啊?”薛述没反应过来,看向陈秘书的眼神满是好奇,“那要不要停下车?”
陈秘书觉得自己十六岁时可没薛述这么天真幼稚,他不是尿急。
“我担心粮站那边会打小报告,你之前得罪了太多人。”
强硬的手腕威压下大家伙也没说什么,但陈秘书深谙圈子里的游戏规则,只要长缨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肯定会被有心人揪住小辫子不放。
毕竟,想要上位的人可太多了。
长缨闻言莞尔,“那正好,这次把这些人都揪出来,省得他们都躲在暗处我还得小心提防。”
得,压根没听进去。
陈秘书想着回去后再说这事,忽的听到领导开口,“你说我这封写给中央的信,该写给谁呢?”
写信给中央?
陈秘书咽了下口水,“这时间上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来啊,再说了这才五月初,怎么说都来得及。”
长缨都想好了,这事还得麻烦傅爷爷,怎么说老同志的战友也多得是,看有谁能帮忙传递下消息。
至于信的内容,长缨都想了个七七八八。
回到县里,把薛述送到夜校那边交给邱教授,长缨这才回办公室和陈秘书商量,“咱们这每年交粮要高过上一年是六三年后开始的,早前天灾人祸的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后来国家就竭力充实粮库,这本来也没什么。”
陈秘书没想到她还追溯历史,大概是在莲花公社被这位领导接二连三的恐吓住,这会儿他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充实粮库是应该的,中央统一调度这样效率更快,可咱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粮食产量没那么多,老百姓打肿脸充胖子的交粮食,任务完成了自己却吃不饱肚子,这找谁说理去?”
粮站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拽的跟天王老子似的,交粮的村民得小心伺候着,生怕这些铁饭碗挑粮食的刺,本就便宜的粮食更不值钱。
到底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还是把人民当奴仆,长缨也懒得挑明,“咱们各自写一封信,回头碰一下看到底怎么跟中央说这件事。”
陈秘书多少有些震惊,“我也要写?”
“干不来吗?”
陈秘书连连摇头,“没有,我尽力。”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长缨这是在给他机会。
只是给中央写信,这封信的内容该怎么写?
陈秘书觉得这简直比写一百份公文还要让人头大。
然而领导并没有给他那么多的时间,明天早晨就要确定下来,陈秘书加了个夜班。
等到了后半夜这才把这封信确定下来。
陈秘书沉沉入梦,偏生梦到了老领导乔军辉把信摔到他脸上,“她让你写你就写,你就没脑子吗?”
那信封划过脸颊,竟是划出了一道血痕。
陈秘书下意识的摸了下,迷糊着醒了过来。
他没睡好,小心地打量着领导,却发现长缨似乎昨晚睡得不错。
似乎没把直谏中央当成多大的负担。
“没睡好吗?”长缨笑了下,“多大点事,你是觉得领导们都不想老百姓过好日子吗?”
“没有。”
“那就是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训斥一番呗,再说了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
老话常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陈秘书想了下,她好像比自己矮了有一头。
顶得住吗?
长缨还算擅长公文写作,但又觉得自己可能用词不当,和陈秘书交换了彼此写的信后,她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莽。
两人讨论了下怎么修改,等这封信确定下来,长缨打电话给傅爷爷。
“你可真会给我找事,这信是能随便写的吗?”
长缨一脸笑呵呵,“那不是还没送出去嘛,这先征求您老人家的意见,要不我把信给您读一遍?”
陈秘书倒是清楚长缨的背景,听着她字正腔圆的念着他们共同商议的信,他觉得自己似乎在电视机前听广播。
恍惚了下回过神来,目光所及是年轻的领导神色肃穆,“爷爷,我想如果您来到这里,听一听老乡们的心声,您会比我更着急更火大。”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陈秘书竟然闲着无聊的数时间,四十秒后,他这才听到一些动静。
领导脸上透着几分喜色,“谢谢爷爷,我替老区的乡亲们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终于调到了上午
第84章 香烟
电话挂断, 长缨在信封上填写了地址,“寄到这里去。”
陈秘书接过信,目光却是落在长缨脸上, “要是万一惹怒了中央,可能还会牵连到您的家人。”
“老头子当初干革命的时候九死一生, 就没想过自己能活到现在。”至于傅国胜两口子,大不了回头人大义灭亲呗,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往上爬一爬呢。
长缨管不了那么多, “快去吧。”
她可能是天生的赌徒,而且还是运气不错的那种,胆子格外的大。
没什么是她不敢的。
陈秘书拿着信离开了,长缨却还有事要忙。
她拿起话筒联系粮站那边, “下午过来开个会,商量下今年夏季收粮的事情。”
每年夏收秋收都是县里工作的重点, 这两个收前会议也都是惯例。
只不过今年长缨上任后,手段颇是雷厉风行, 倒是与乔军辉的怀柔政策截然不同,粮站这边也有些犯嘀咕,觉得没摸清这位领导的脾气。
虽说粮站不归县里头管辖, 但县里有监督权, 看不惯你穿个小鞋什么的也够喝一壶的。
粮站的余站长放下电话,通知手底下的工作人员下午去开会。
“我们都要去?”
“傅主任要求所有人都过去。”
这个要求让余站长觉得有些怪异,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
会议是下午两点钟开,除了粮站的全体工作人员外, 革委会大院现在没外出的干部干事也都出席会议, 将整个大院塞得满满当当。
“咱们小傅主任这又是在搞什么?”
张有明苦笑,“不知道啊, 问陈秘书就说是开会,领导没说会议主题。”
赵广亮喝了口茶,“她可真是年轻精力旺盛,每天有用不完的劲。”
这话夸奖的成分不多,张有明笑了笑没说话。
这边两人话音刚落下,长缨从革委会的办公小楼里出了来,“辛苦大家跑这一趟,咱们现在开会,这次会议主题是关于咱们夏季双抢,我这些天去下面公社跑了一圈,了解了各个公社的情况,发现夏季双抢对社员们压力大。余站长你管理粮站,对这个应该深有体会吧?”
余站长还真有话说,“是啊,咱们六月初收麦子,怎么说六月底也能打好粮食,可是每年等着交粮都是到了七八月份。”
长缨点头,“我在乡下的时候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主要问题在于人手少不够用,咱们这些干部干事虽然人少,但算起来也有上百口子人,又都正值壮年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今年咱们就有一个算一个,下乡帮着社员们双抢,分担压力,这样也能让下面公社早两天交粮食,余站长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余站长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长缨当了枪。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咱们这点人,也不行吧,何况还有工作呢。”
“你也说了嘛,村里头交粮食都是七八月份的事情,六月份又没人交粮食能有多少事?怎么,余站长你不乐意?”
长缨这眉头一挑,看的余站长有些心虚,“不是不乐意,就……”
“那就好,既然余站长第一个表态积极支持,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也尽管说。”
被抢了话的余站长傻了眼,你倒是让人把话说完啊,谁积极支持了。
这不摆明了当着大家的面扯谎吗?就不觉得脸红?
长缨哪管这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人?她目光落在赵广亮和张有明俩人身上,“广亮同志、有明同志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说的不一定对,你们有意见尽管提嘛。”
她这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好说话吗?
谁相信长缨好说话谁是傻子。
赵广亮端起茶杯战术性喝水。
这让张有明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也应该的嘛,我们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去帮忙是应该的。”
“对嘛!”
长缨笑了起来,“可不就是为人民服务嘛。”
在几个副主任中,长缨就很是喜欢张有明,人家思想觉悟高啊,不会给你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还能拔高一下。
你看这话一说,谁还敢反对。
粮站那边吃了哑巴亏,会后余站长去找长缨,试图解释他们六七月份也很忙,“我们得打扫粮仓做准备。”
长缨点头,“这个我明白,我看到余站长这边给我的资料上写着,你们粮站一共有二十五个人,人挺多的嘛,赶上我们革委会大院热闹了。”
余站长听到这话心里头咯噔一声,前段时间被服厂那边刚抓了个吃空饷的典型,这是又要把手伸到粮站了?
虽说粮站并不归县里头直接管辖,但监督权也挺让人头疼的。
“咱们粮站不大不小,管理起来也挺麻烦的。”
“是吗?”长缨一脸担心,“那余站长可真是辛苦,要不您去干部病房里休养一段时间,我让人来粮站这边干活?”
余站长一脸酱色,“小傅主任,您别太过分。”
手里的笔记本摔在了桌子上,长缨呵呵一笑,“谁过分了,怎么着余站长,您是不打算配合县里的活动是吧?行,跟上级写报告呗,咱们都写,看看上面的领导怎么说。”
一张办公桌隔开了两人,长缨脸上带着几分蛮横。
看得余站长直喘粗气,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您是县里的一把手,我哪敢啊。”
反正到时候人到了就行,难不成还能督促着他干活?
他倒是看看,谁敢。
“知道就好,那到时候就辛苦余站长和大家伙了。”长缨坐了下来,看都没看他一眼,“我还要忙,没什么事的话余站长忙你的去就是。”
就算是之前的乔军辉,见到他也从来是好商好量的。
她傅长缨算什么东西,这般指挥他?
气鼓鼓的离开这边办公室,余站长出门就碰到走廊里的陈秘书,他抓着人往走廊尽头去,“咱们这个傅主任,到底什么来路?”
他气得要死,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光生气。
陈秘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领导干了什么好事。
斟酌了下,陈秘书缓缓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当初她还在乡下时,乔主任就挺关注她的。”
这是实话,谁都知道的事情。
陈秘书旧事重提让余站长后背生了冷汗,他怎么忘了这出呢。
一个小知青能够成为生产队的一把手,可不是村民选举就能解决的事情,还得县里头同意。
乔军辉什么人,无利不起早。
能让他高看一眼的,这傅长缨怎么想都是大有来路。
同在沂县他是不怕傅长缨,可到了省里甚至再往上呢。
“谢谢陈秘书,往后要是傅主任有什么新的指示,麻烦你跟我那边知会一声,省得回头我准备不足,再把咱傅主任给气着。”
陈秘书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中华,“余站长客气了,我不抽烟。”
“没事,你留着就行。”
余站长离开这边,路过主任办公室时,他腰背都挺直了几分,仿佛这门上长着眼睛,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陈秘书见状摇了摇头,捏着那包中华放在长缨的办公桌上。
“你留着吧,我又不抽烟。”
陈秘书迟疑了下,“我也不抽。”
这话惹得长缨抬起头来,“好习惯记得保持。不过回头你万一要处对象,说不定能用得上呢。”
调侃让陈秘书觉得自己这个领导其实也没那么大的谱,起码没怎么对他摆领导的架子。
“咱们这个余站长到底什么来路,他老丈人是中央的领导?”
不然咋就这么强横呢。
遇到这种人其实无须害怕。
比他更强硬就是了。
在这件事上,长缨一贯拿捏的好。
陈秘书听着这玩笑话也不由莞尔,“那倒也没有,他老丈人是市里的一个副局长。”
“这样啊,对了陈秘书你这段时间有跟乔副市长联系吗?打听下,余站长的老丈人工作态度怎么样。”
陈秘书听到这话稍有些迟疑,“您要把他给拿下来?”
“能拿就拿,拿不下来那就用,不过该敲打的还得敲打,不然他还真以为沂县是他的天下了。”
好的干部长缨遇到过,甚至遇到过很多,但是不作为的,甚至骑在人民头上的也不少。
她眼睛里揉不得这么多沙子,能收拾一个是一个。
收拾不动那就另说。
陈秘书斟酌了下这可行性,“我也没跟市里联系过,不过上次您把被服厂那边翻了个底朝天,乔副市长似乎有些不开心。”
他这话里头暗暗的表忠心,并没有在私底下和老领导联系。
长缨倒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不过也没就忠心这事多说什么,“所以嘛,你先打听下他老丈人是跟咱们乔副市长一条路不,要不是一条路还做事不地道,那咱不正好将功补过嘛。”
这理论让陈秘书哭笑不得,“那成,我先打听下。”
“去吧去吧。”长缨摆了摆手,指着桌上的中华,“把这烟带走,黑市里赶上好时候能卖两块钱呢。”
陈秘书听到这话一脸错愕,纳罕她连这个都知道。
不过想到这位领导是搞经济的一把好手,似乎也能说得通了。
走到门口时,陈秘书又被喊了一句,“对了,那个出口创汇商品目录你整理好了吧?前段时间忙倒是忘了这事,这样你去广亮主任那里问一下,看他明天上午有时间没,有的话跟我一起下乡,咱们去看看怎么发展本地的经济。”
“昨天刚准备好。”
整理这么个目录不是轻松的事情,跟省里甚至中央那边打交道都麻烦的很,他拐弯抹角又联系到广州那边,折腾了小半个月终于确定下来。
只不过之前长缨没催,他也就没着急递上来,想着再确定下。
“那成,你送过来我先研究下。”
陈秘书倒是知道她雷厉风行的性格,他又想起了一桩事,“今年县里的大学生推选,您是想要推选薛述吗?”
按照惯例,这时候应该让公社还有县里的各个单位推他们的人选了。
“先不着急,咱们一桩桩的来,这个月先把咱们的发展基调定下来再说。”
薛述有数学方面的天赋,长缨十分看重。
只不过这天赋到底是送到学校里让他去读书深造,还是留在沂县让他跟在邱教授身边发展,长缨想着给薛述半个月的时间,让这个小知青适应下。
看他自己会选择哪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5章 告状
陈秘书出去忙。
长缨也没清闲, 她在看纺织厂那边的施工进度报告。
纺织厂的施工建设进入收尾阶段,等着厂房全都建设好了,这边就可以迎接机器到来。
进程加快, 今年就能出货了。
这样一来沂县的经济发展又多了一条门路。
纺织厂是市里安排在沂县的项目,施工结束自然需要市里的领导来审查一番。
乔军辉主政时就重点抓纺织厂的工作, 肯定要邀请他来。
到时候看看乔副市长有什么指点。
长缨阖上文件,拿出另外的一份,那是教育局的郑局长递过来的, 张有明已经看过,并且落了印章。
夜校的招生情况和相关师生的安排。
头段时间,沂县的夜大就开始上课了。
在第一次招收的差不多二百名学生中,多数都是工厂的工人。
虽然通知下发到了公社, 但公社距离县城距离远,所以很少有社员报名。
倒是有些知青对夜大感兴趣, 小虾三五只的报了名。
其中就有罗文章和高明月的名字。
高明月不是怀孕了吗?长缨想了想,打算晚上的时候去学校那边看看情况。
沂县夜大是她一手抓起来的, 自己应该去一趟。
下班后长缨先去食堂吃了晚饭,她是食堂的忠实食客,和食堂里的大师傅他们都很是熟悉。
瞧着长缨过来, 刘师傅热络的打招呼, “我给你留了个烤地蛋,你快趁热吃。”
“谢谢刘师傅。”长缨也没客气, 剥皮后将烫呼呼的土豆往嘴里送。
刘师傅看她吃的狼狈,“慢点吃, 又没人跟你抢。小傅主任你今天这下班的挺准时呀, 要去约会?”
“是啊,跟知识有一场约会。”
“李知世?那小子不行, 他个头太矮了,跟你差不多高,不行不行。”
长缨被这误会弄得哭笑不得,偏生被土豆呛着了,连忙喝了口水压一压,“是知识文化的知识,我要去夜校那边听课。”
刘师傅听到这话反应过来,“我说呢,李知世那小子哪里好,你怎么能瞧得上。”
长缨都不知道李知世是谁,她也没多问,吃完晚饭离开食堂把饭盒带回家去,收拾了一通这才往夜校那边去。
家属院距离革委会大院没几步路,但和夜大那边还真有点距离。
长缨也没骑自行车,慢吞吞的走着打量着这个小县城。
等到了学校那边天黑的差不多,陆续有人推着自行车进去。
多是工人蓝,有的还抱着小孩子一块过来,看样子离这边近,便是拖家带口来上课。
夜大的课程安排就张贴在公告栏那边,长缨站在那边瞧了下,选择去听苏乔的课,他讲的是基础化学知识。
对比邱教授的机械课程,苏乔的课实用性不算多高,尤其是对工人而言,长缨想着听苏乔课的人不见得多,没想到来到这边教室,一眼望去是乌泱泱的人头。
她被吓得站在门外没敢进去。
“长缨你怎么来了?”
徐立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小跑着过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色,“对了那个曹知青回来探亲了,你知道吗?”
长缨当然知道,她还跟曹知青不欢而散了呢。
“嗯,你最近学的怎么样?”
徐立川挠了挠自己的头,“还成吧,就是有些东西不是很明白,邱老师是个很好的人,给我解释的很详细,可我太笨了点。”
看着苦恼的挠头的青年,长缨笑了起来,“机械课程就这样,需要一定的基础,你没在车间不了解机械构造,可能不懂,多问问就行了,哪里不太懂的就问邱教授,实在闹不明白的话,那就去找废机器去研究,拆了再组装多来几遍就成了。”
“邱教授也是这么说的,我打算过两天去县里的农机厂,县农机厂的技术员也在咱这上夜校,他人挺好的,说我们可以去农机厂实践。”
徐立川正说着,就看到了他那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学李峰,“长缨你要跟我一起去上课吗?”
“好呀,我正好听听邱教授的课教的怎么样。”
说是一事不烦二主,不过目前这些专家教授的主要工作还是夜校,象征性的去打个猪草给养猪场那边送去。
长缨提出的塑料拖鞋生产线,目前还没影呢。
当然这跟长缨目前没提供任何原材料有关。
邱教授已经先一步来到教室这边,周围挤满了人,似乎在回答学生的问题。
长缨跟着徐立川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徐立川的笔记,“这不挺好的嘛,不过这里的图画的是不是不太对?”
“哪里?”
长缨用笔圈了下,“这里受力点不对,构造有问题。”
两人的讨论引起了李峰的注意,“这是邱老师留下的陷阱,傅主任你这都懂啊,真厉害。”
李峰当时也不敢确定,拿着画的图去找了邱教授,这才知道老师用心良苦。
长缨笑了笑,“我就是平日里乱看书,对了立川,我让薛述来找你,他跟你联系了吗?”
“就那个小个子知青吧?我原本打算让他跟我一块睡来着,不过齐老师好像挺喜欢他的,晚上又给他讲题目,他就没回去。”徐立川有些心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随他的意吧,人没事就好。”
本来嘛,就是想着让薛述能够发掘潜能,看样子夜大的老师们比她更激动。
他们正说着,围绕在邱教授身边的学生们四下散去,老师要讲课了。
邱教授讲的课程的确相对基础,不过长缨很快就发现,工人们为主的夜大课堂上,邱教授会针对学生们提出的问题,进行深度分析。
基础课程面向所有,适当的深度留给部分有需要的学生。
这位老教授在因材施教这方面做的很好。
这让长缨想起了一个人,莲花公社的女知青卫然。
卫然似乎对机械这方面很有一套研究,或许她应该也把这姑娘调到县里来。
不过卫然最近又忙着维修公社的拖拉机和收割机,可能暂时过不来。
课后等着大家问完问题四散去,长缨还是跟邱教授提起了这事。
“我想着,您可能也需要个助手什么的,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小卫过来,跟在您身边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邱教授自然没意见,“就怕我教不好。”
“没有的事,您的课很生动,我看大家都喜欢的很。”
这边气氛很好。
邱教授曾经的担心如今烟消云散。
工人们好学求上进,县里头的领导也给与充分的尊重,他们的处境不可能更好。
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离开夜大时,徐立川送长缨回去,说起了养猪场那边的事情,“有几个人还挺有抵触情绪,不过那个李大霄很会动员大家,现在他们把小猪苗照顾的挺好的,就是一人照顾一头猪,这是不是太浪费人力了?”
“先把这养猪场弄起来再说,等过两天纺织厂那边完工我让施工队的老杨再去弄养鸡场和养鸭场,到时候你还得费心些。”
“这没啥,应该的。”徐立川傻傻的笑着,拐到家属院这边街上时,他又是旧话重提,“长缨,曹知青是不是来找过你,你俩吵架了?”
“怎么,他还告状了?”
“没有,就是罗文章说了这事,说人跟吃了枪`药似的,听到别人提到你就急眼,你打他了?”
长缨才不是那么粗鲁的人呢,“我一个弱女子,哪敢啊。”
徐立川闻言正色说道:“你虽然长得矮了点看着弱了点,可长缨你的内心十分坚强。”
虽然立川同学你这是在夸我,但什么叫矮了点弱了点?
她身高好歹也碰了一米六的线好吗?其实还算可以了。
“谢谢夸奖,下次别这么夸了。”受不住。
到了家属院门口,长缨让人回去早点休息,毕竟他明天还要去养猪场那边忙活,现在天气热了要做好卫生通风工作,那群看报喝茶的大爷们很是会偷懒。
可是得紧盯着才行。
长缨跟楼下锅炉房的值班人员打了声招呼也上楼去。
睡觉,她这些天连轴转,累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就躺下睡觉。
……
乔军辉高升后第一次回沂县,过去几个月他没少下去,偏偏避开了沂县。
不过这到底是纺织厂的竣工仪式,他又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荣归故里剪彩再理所应当不过。
从里到外已经粉刷了一个遍,外墙和内墙上也刷了相关的口号。
乔军辉颇是满意,“你搞的那个养猪场怎么样,离这近吗?咱们过去瞧瞧看。”
长缨带着人往那边去,说起了这边的情况,“我们是从洪山公社那边借的小猪苗,县里头做担保,借三还五,就是说不用还钱,回头这边老母猪下了崽之后,多还给人一些就是。”
乔军辉听到这法子忍不住笑了下,“那边到底是你娘家,就是跟你亲厚,换作是我也不一定有这个面子。”
“哪能啊,我这就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的。”长缨十分谦虚。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财政上没多少钱,市里也不见得会援助。
靠人不如靠己,洪山公社就是长缨的依仗。
跟牛书记一商量,人二话不说把整个公社上上下下能提供的小猪崽,还有几头老母猪都送了过来,让长缨的养猪场能够顺利的开业。
这份情,长缨记下了。
乔军辉看着态度恭谨的年轻女同志,他笑了下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养猪场这边,长缨正打算跟乔军辉介绍下县养猪场的饲养规模和饲养方法,那边有人过来喊了她一声。
长缨看着冲自己招手的人,还没开口,乔军辉已经体贴道:“你先去处理事,我进去看看。”
是夜校那边的事情,邱教授和徐立川等人去农机厂那边参观,结果农机厂的听说是干校过来的专家教授不让进。
两边闹得都不太好,偏生教育局的郑局长和分管教育卫生的张有明今天都下乡去公社小学那边做调研了。
只能来找长缨主持公道。
偏生长缨这边暂时走不开,“你先过去处理下,等我送走了领导再过去。”
陈秘书连忙应下,跟着人去农机厂那边。
长缨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刚进养猪场找乔军辉,就看到有个饲养员抓住乔军辉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之前就什么事都没有,她一来就折腾,也太霸道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86章 阻拦
饲养员邢桂花说得正动情, 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是说傅长缨霸道吗?”
“除了她还有谁,我在这干得腰椎病都犯了,活遭罪啊。”
邢桂花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意识地去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控诉的罪魁祸首不知道么时候过了来,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原来我这么霸道啊, 真是为难你们了。”
邢桂花听到这话脸一红,她就想趁着长缨不在告状,让上面的领导知道这个年轻的革委会主任到底有多乱来。
谁知道被人抓了个正着。
可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养猪这般辛苦, 邢桂花又挺直了腰板子,“那是,您可是咱们县里的一把手,谁敢说您的不是啊。”
长缨眨了眨眼, “你这不是正在说我的不是嘛,怎么你不是人?”
她过于机敏, 以至于让人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是。
乔军辉瞪了一眼,“让人说话嘛。”
长缨耸了耸肩, “有乔副市长在这,说呗,把我怎么专`制霸道蛮横都说出来, 再说说你之前都做么, 来养猪场工作前又都说了么,说呗, 让领导给评评理。”
“哪有哪有,现在工作不也挺好的吗?”李大霄听说这边出了乱子, 小跑过来把那告黑状的邢桂花往身后一拉, “乔市长您过来了呀,咱们养猪场在傅主任的带领下那可真是发展的不错。”
李大霄到底是做过副厂长的人, 说话十分圆滑,三两句的便是引着人去参观那边的猪圈。
闹剧消弭于无形之中。
乔军辉并没有给这些前工厂干部主持公道的意思,倒是对这猪圈颇有些兴趣,“你们这猪圈快赶上招待所干净了。”
“这都是按照傅主任制定的标准来,每天清理卫生让这些小猪崽保持整洁,至于猪粪么的都拉到乡下去,给村民们用来堆肥做沼气池,咱们承了人家洪山公社的情,总得有点表示才是。”
乔军辉听到这话看向长缨,“你这买卖做得好呀,可真是方方面面的到位。”
“我也是在乡下的时候跟着村民们一点点摸索来的。”长缨看了眼那白白净净的小猪崽,“劳动人民的智慧博大精深,我们稍微做些总结就能受益无穷。”
乔军辉笑了下没说话。
在养猪场这边逗留了十多分钟,乔军辉要回去,走之前又多问了句,“纺织厂那边的建筑队你留了下来,怎么还有其他用处?”
“是这样的,我想着再在县里头弄一个大点的肉联厂,肉联厂配套一个沼气池发电厂,这样的话还需要建筑队继续施工,不过这俩厂子规模没那么大用不了那么多人,留下一部分就行,剩下的看纺织厂这边招工能不能接收。”
社会不稳定的一大因素在于闲散人员太多,没有工资没有土地怎么生活?
所以偷抢之类的事情就会频繁发生,治安就成了影响社会发展的大问题。
建筑队工作的多是有力气的人,让这些人成为无业游民那可不是么好事。
本身这工厂又是人家建起来的,何况纺织厂也需要男同志来做力气活,长缨想着把一部分临时建筑工招聘到纺织厂去。
乔主任有些意外她这般安排,“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些岗位你得空出来。”
当初能让纺织厂落成在沂县,乔军辉跟市里头那边做出一些承诺,即便现在自己在市里工作,曾经的领导排位还在他后面,但该履行的诺言还要履行。
人不能言而无信。
长缨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会空出一些岗位的。”
“对了,那个秦乐还在你们那个公社小学教学?”
长缨笑了下,“是,他很受孩子们欢迎。”
“那也行吧,行了你去忙吧。”乔军辉本想着再安排一下,但人不一定领情。
有需要自然会来找他,他现在倒也没必要上赶着过去凑趣。
长缨目送车子离开,等公务车消失在视线里,她这才折身又回了养猪场。
李大霄料到她会去而复返,小声的解释,“今天这就是个误会,傅主任您别生气,我马上开除她。”
他一向有壮士断腕的魄力,这次也不例外。
主要是不把这人开除,万一傅长缨搞么连坐怎么办?
养猪场目前来看不算是么肥差,可等到这里的小猪崽长大能杀了的时候,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工作啊。
李大霄还是很有远见的,只不过他的处理并没有得到长缨的认同,“把人喊来,我想听听她还要说些么。”
邢桂花骂骂咧咧的过了来,“我敢说敢做就不怕被开除,别以为我会怕了你们,我么时候怕过?”
瞧到长缨,声音倒也是小了几分。
“在这里工作很辛苦是吗?”
邢桂花呵呵一笑,“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知道你家庭好,有个干革命的爷爷奶奶给你撑腰。”
“我家庭是不错,我也从来没否认过,不过该下乡时我也下乡了,你娘家侄子该下乡去村里头种地,你可是用尽了办法没让他去。”
邢桂花没想到长缨连这事都知道,她脸上难堪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那又怎么样,你说好听点是下乡,可你在乡下吃了几天苦?我娘家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就他一个独苗苗,他怎么能下乡?”
“怎么,你娘家的那俩小侄女不是人吗?一个快二十岁的男人读书没读出么能耐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天在家混吃等死,在你这里倒是成了宝贝疙瘩,还想着把人安排到工厂去,你觉得工厂是你家开的,么都要为你娘家那个命根子服务吗?”
长缨依旧十分平静,平静的阐述让邢桂花有些气恼,“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有本事你把我开了,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干?”
要不是她男人怕得罪傅长缨,她怎么会委屈自己来这里工作,整天喂猪铲屎,累死个人。
“你以为我不敢吗?”长缨笑了起来,“不过是喂个猪而已你就叫苦连天像遭了虐待,厂里的工人上班不停歇,被服厂的工人手上都是针眼,站一天脚都肿了不比你辛苦?她们都没叫苦,你有么资格?”
长缨目光扫过那神色游移不定的人,“去问下,还有多少人在这干不惯不愿意待,咱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这些大佛,趁早送走了事。”
李大霄看着两人吵架,或者说是邢桂花单方面的撒泼,他心中一阵阵忐忑,唯一庆幸的是傅长缨没把这火烧到他身上。
“我这就去查,您放下,回头留下的肯定都是心甘情愿在这工作的人。”至于邢桂花,该走的走,省得回头在这边给他闯祸。
“明天把养猪场饲养员的名单汇总给我,我回头不定时抽查。”
长缨撂下这话就离开了。
李大霄送人到门口,回来就迎上一脸急色的邢桂花,“老李,我就是气不过。”
“那你回家生气呗,就别在这折腾我们了。”
“我不走。”邢桂花才不走,她回去后她家那口子还有她表哥肯定不高兴,到时候不骂死自己?
李大霄听到这话乐了,“你以为这是你家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其他人没怨气?可谁跟你似的这么头发长见识短,以为告黑状有用?”
邢桂花这下是真慌了,她其实没想着真走,“老李你帮我说说看。”
“我哪有这么大的脸?实在不行你去找余站长给你说情呗。”
天天叫嚣着自己是余站长的表妹,咋不去粮站工作?
现在后悔?晚了!
老话说落子无悔。
既然来了这边那就该想通才是,今天敢背刺傅长缨,明天说不定就扯自己的后腿,李大霄可不敢留着这么个定时炸`弹。
想要留下?
找你老表说情去呗。
养猪场这边乱作一团,长缨到了农机厂这边。
陈秘书瞧着人过来,连忙说明情况,“农机厂的一个技术员和李峰不对付,看到他带人过来打听了下,知道邱教授是从干校调过来的,就闹腾了起来,说不能让这种反动学术权威成染指无产阶级的财富。”
反正一套一套的,搞得这边孙厂长也不好处理,陈秘书过来后虽然局势虽然缓和了些,但也没能好转多少。
“那技术员姓么?”
“孟,孟田芳。”
孟田芳是农机厂唯一的女技术员,这会儿正站在大车间门口,大有要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最后一道城墙的意思。
看到过来的年轻女同志,孟田芳犹如护短的老母鸡一样,张开胳膊一脸警惕,“傅主任,您请么人来夜校教书我管不着,可这里是农机厂,您要是非要让他们进去,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虽然没见过傅长缨,但谁不知道沂县的一把手是个年轻姑娘。
而且刚才陈秘书在这里劝了半天,能让他毕恭毕敬的人,除了傅长缨还能有谁?
孟田芳看着长缨,眼底满是不信任。
长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你们先去那边等一下,我跟孟技术员谈一谈。”
问题总需要解决,长缨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不过她素来细心,想着能从双方的谈话中找出问题所在,解决眼前的这桩麻烦事。
孙厂长欲言又止,不过被陈秘书给拽走了——
在这里呆着又解决不了问题,就别碍事了。
长缨今天陪着领导四处跑,这会儿腿有点酸,想着找个东西坐下,寻摸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板凳,索性就盘腿坐在地上,“站在那里不累吗?坐下咱们说说话。”
长缨的态度十分亲切,然而孟田芳并没有放松,“我们没么好说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有?农机厂这边我来过一次,不过那会儿你好像是去市里头学习了,你们孙厂长跟我夸你,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别看是女同志,但技术一点不比那些男同志差。”
孟田芳听到这话神色略微松动了些,被人夸赞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还是没有彻底放下警惕心。
“说起来我前几天去莲花公社,也遇到了个很不错的女知青,你们农机厂都没修好的收割机和拖拉机,她找出了毛病所在,等过几天她把那拖拉机修好,我就让她来县里,去夜大那边跟着邱教授学习。”
孟田芳当即大喊出声,“你怎么能让她这个进步青年跟那个反动学术权威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的小分队人马快齐了
第87章 社论
这是在腐化进步青年纯粹的思想, 用心不良。
“你跟邱教授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怎么一口一个反动学术权威?”
长缨很是奇怪,“邱教授是南方人, 我听你口音倒是本地人,你们之前不认识吧?”
孟田芳看着坐在那里捶腿的人, 明明是自己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比长缨矮了半截的感觉。
“我不认识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反对?”长缨好奇,“就因为他被下放到干校?”
“对, 如果不是思想有问题,为什么会被下放到干校?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就要提防着。”
孟田芳的理所当然其实是一种普遍现象。
毕竟建国后国内抓了太多的特务间谍,曾几何时抓间谍都是一项常规的民间活动。
和海归的邱教授相比, 孟田芳则是靠天分和努力不断练习摸索成长起来的土老帽。
“去干校是为了提升他们的思想素质,照你这么说国外回来的通通打死算了, 那咱们的原`子`弹还用研究吗?还要不要送卫星上天?那些研究员可大部分都是从国外回来的。”
孟田芳有些结巴,“那,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你咋还双重标准了呢。就因为邱教授并不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不是军工领域的行业大拿所以就低人一头吗?你这小同志, 最近没看新闻吗?人民日报都刊登了社论《惩前毖后, 治病救人》,最近有很多专家教授都回到了工作岗位, 我还担心过段时间邱教授也接到通知,到时候他们一走, 谁给咱们县的学生讲课呢。”
长缨还真不是说瞎话。
四月下旬, 人民日报刊登社论,到五月初已经开始陆续召回这些专家教授重回原本的岗位。
她堪堪打了个时间差, 早几天把这些专家教授请来,组织了沂县夜大。
只不过这时间差能打多久,万一哪天中央下通知,“解放”邱教授他们,那她还得再想法子另外请人呢。
孟田芳愣了下,“真的?”
这反应让长缨意识到一件事,“你不认字?”
她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不合适,“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嘲笑你。”
“我的确不认字。”孟田芳大方的承认,“可这不妨碍我成为技术员。”
这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小品太后也是文盲,但不妨碍写出“货真价实”一手好字。
“可不认字会阻碍你进一步发展。”长缨拍了拍地面,示意人坐下,“坐下说话,我今天跑了半天,仰着头跟你说话很累。”
她多少有些示弱卖惨,这让孟田芳心软了下,“你当这个领导,累吗?”
“累啊,但我还挺开心的,我有梦想,想要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现在机会来了再苦再累都要做,因为这样值得。”
孟田芳坐在了长缨对面,有样学样的盘腿坐着,神色也没刚才那么警惕十足,她刚想要开口就听到长缨喊了一声,“陈秘书。”
远处陈秘书小跑过来。
孟田芳正要站起来,就听长缨吩咐,“你去把4月24号那天的人民日报拿过来,把上面的社论念给孟技术员听。”
陈秘书想了下,那篇社论其实可以追溯到延安整`风运动,当然当下发表的意义在于转变风向,让五七战士回城恢复岗位职务。
很快陈秘书便明白领导究竟什么意思。
这位孟技术员是个极其死心眼的人,还真得需要中央的指示精神来说服她,才能让人理解邱教授等人并非什么反动学术权威。
孟田芳看着迅速离开的人,她有些不安,“其实我没有不相信你。”
“谢谢你的信任。”长缨揉了揉脖子,“信任很难得,对了有兴趣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成为农机厂唯一的女技术员的吗?我挺好奇的。”
孟田芳稍有些迟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农机厂这边的旧报纸都已经处理了,陈秘书回革委会大院从报刊室找到了前段时间的旧报纸,拿过来时就看到那个女技术员手舞足蹈的和长缨比划着。
“……他们技术大比拼都比不过我,只能说我力气小,我力气小怎么了,我技术比他们好。”
“就是,有技术就很厉害,不过还是得学习,你善于从实践中积累经验,而有些经验口口相传容易流失走样,文字就不一样了,你看有文字记载,咱们就能知道几千年前发生了哪些大事,不然咱们的历史长河都变成了一片空白,那多没意思啊。”
“可学习真的好难好累,我又笨,总是学不进去。”
长缨宽慰道:“不会啊你能学会技术就能学会文化知识,等回头我给你找个好点的老师,让他教你。”
陈秘书见状连忙过去,半蹲着身子递过报纸,“是这篇社论吗?”
“嗯,你念给小孟听听。”
刚才还孟技术员呢,现在都成了小孟。
在跟人拉近关系这件事上,领导无疑天赋惊人。
陈秘书清了清嗓子,念起这篇社论。
他这边念着,长缨解释着,没几句陈秘书就意识到什么,再往下念时放慢了速度,留给长缨解释的时间,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孟田芳聚精会神的听着,目光却是落在长缨脸上不舍得挪开。
“要不你再去找孙厂长帮你念一遍,确定下?”
女技术员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让他们进来就行。”
她知错就改十分的痛快,这让长缨笑了起来。
手撑在地上她起身,不曾想这般盘腿坐了有段时间,两条腿竟然有些阮,一下子没站稳。
一旁陈秘书连忙搀扶着人,长缨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吃一嘴灰。
“你这身体不行啊。”孟田芳口直心快,“缺乏锻炼,这才多大会儿就抽筋了。”
陈秘书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领导开口,“是不行,想要把工作做好,还得有副好身体,等过段时间一切都稳定了,我也得锻炼身体。对了我给你介绍个小老师。”
长缨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作为干部要注意自身形象,起码保持服装的整洁很有必要。
只是想要做工作,有时候却又得不拘小节。
在这点上,长缨一向拿捏的还可以。
“立川。”她一嗓子把徐立川喊了过来,青年看着长缨问道:“怎么了?”
“你帮我个忙,教教小孟认字,也带着她去上邱教授的课,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这才是发展的硬道理。”
徐立川懵了,“啊,我教?”
这话让孟田芳有些不乐意,“咋啦,你不愿意教我还不乐意学呢。”
“胡说什么。”长缨瞪了一眼,“就这么定了,你要是学不好回头我找你算账。至于立川,你好好教,教不好回头我也找你算账。”
徐立川苦巴巴一张脸,“长缨,我没教过人,你要不换……”察觉到长缨一双杏眼瞪着自己,青年连忙改口,“我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教好。行了,去把邱教授他们请来,我给他介绍下咱们农机厂的女技术员孟田芳同志。”
孟田芳是个爽利性子,错了就是错了,再看到邱教授时她很是诚恳的道歉。
邱教授也没计较,“本来就是误会,说开了就好。”
“不打不相识嘛,我看小孟实践能力倒是挺强的,要不邱老师您辛苦下,再多带个学生,将来哪天回去了,咱们这夜校也能后继有人。”
五七战士们陆续回城,邱教授指不定哪天就离开。
长缨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只要有回去的机会,她绝不阻拦。只是为了沂县的发展考虑,这段时间还需要他们辛苦培养下接班人。
其实在夜校的几个专家教授倒也看到了那篇社论,对回去这件事私底下有讨论。
之前没想过能回城,觉得在沂县这里挺好的。
如果真的能回去,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回城会不会被阻拦?
一群人多少有些不确定。
今天长缨把这话说明白了,夜校的专家教授们也放下了包袱。
看着一行人去大车间参观研究,长缨叠了叠手里的报纸,“走,去纺织厂那边,我跟杨队长谈点事情。”
陈秘书跟在长缨身后,错开半个身位,“您真打算让这个技术员和徐立川结对子相互学习?”
“怎么,瞧不上我们立川?”
“没有,只是觉得他略微拘谨了些。”
这个形容不要太恰当,长缨忍俊不禁,“他是面对外人略拘谨,熟悉就好了,其实立川挺聪明的,很多东西一学就会,而且也听话,让学什么就学什么,做事不黏糊。”
陈秘书看着对徐立川夸赞有加的人,他稍稍迟疑,“您没打算回头让他来帮您?”
“他又没千变万化,能在夜大那边忙活,帮着我盯着养猪场已经帮了我大忙,至于回头要不要调到大院里来,到时候再说吧。”
长缨忽的想起了什么,“怎么,觉得有危机感?”
陈秘书坦然,“是有那么一点。”
他当秘书有几年,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工作虽然多得离谱,但又是舒心的。
长缨是个有意思的领导,有时候揣摩她的心思就特别好玩,他颇是乐在其中。
“有压力才有动力,我真要是把立川调过来,说不定那时候你不再是秘书,已经主政一方了。”
长缨不止一次说过,希望有机会让陈秘书去基层锻炼,换一种方式走仕途。
这次也算再度强调这件事,陈秘书心领神会,“那我尽可能在您身边多学点东西。”
……
纺织厂那边一群建筑工人正在等着,瞧到长缨过来,杨队长连忙迎接,“傅主任。”
其他建筑工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打招呼,有万千说辞都跑到嘴边却又不敢直说。
“我跟乔副市长打了招呼,等过些时间生产线才能过来,不过咱们这边招工要进行,这样杨队你让大家伙今天先回去休息下,你辛苦一点去革委会大院那边开个会,主要是确定下咱们的肉联厂、小发电厂建设问题,你这个施工队还需要多少人来维持。另外就是纺织厂那边招工又要招多少人,到时候两边的人算一下,该留在建筑队的留在建筑队,该去纺织厂的就去纺织厂,咱们做好分工,力争让每个人都有一份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七战士是当时上五七干校的人的别称啦
又到了周末,明后天我多更一章
第88章 双抢
长缨的安排让杨队长和一众建筑工人松了口气, 县里头有考虑他们,不是过河拆桥把他们给忘了。
“不过咱们这工作有的是在车间卖力气,有的在工地挣这点辛苦, 分工不同,到时候杨队长你尽可能的做出最合理的安排, 不能因为他去车间我留在工地就在那里闹脾气,真要闹的话别让我知道,不然肯定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
长缨早些时候弄被服厂, 将县里几个工厂的茶水干部丢到养猪场甚至直接撸掉那可是声名在外,纺织厂这边当即作出表态。
“不会的傅主任,咱们有个工作就行,不强求。”
“就是, 你考虑咱们咱们也得考虑你工作的难处,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大家伙纷纷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让长缨笑了起来,“成, 今天先回去休息,等你们杨队研究出方案来再通知大家,要是落下了谁那就去革委会大院找我, 不行就去家属院门口蹲着我给你们主持公道。”
陈秘书发现, 领导有多副嘴脸,和上级说话是恭敬中带着几分俏皮, 和下级干部说话时就严肃为主稍微有一点点活泼。
和普通的工人还有农民说话时,就亲切了许多, 这时候她也最乐意做出承诺。
面对着不同的人, 她有着不同的态度。
就像是现在,她真诚又热烈, 有点像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灿烂耀眼。
工人们陆续离开纺织工厂,长缨则是在这空荡荡的车间里游走。
“这边招工还得一段时间,等到十月份能正式开工就不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棉花怎么做纺织?
这几个月的空档大概就是用来招工以及进行工人培训,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其实也挺长。
陈秘书安慰道:“这种事情也说不好,实在不行就先让这些建筑工人去做建厂房嘛,那边肉联厂、发电厂什么的都要建设,加上天热了干活时间短,怎么说也能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你这思路好,那回头这件事你跟进,记得跟赵副主任和邓副主任说一声,总要对他们负责才行。”
长缨安排陈秘书来处理这件事,她则是趁着这段时间又去乡下跑了一圈,在五月底的时候拿到了县里各个部门干部的大名单,除了值班人员外,其余全都下乡,尤其是各部门的领导更需要起带头作用。
革委会的几个副主任还有县里几个局的局长,分别安排到不同的公社,轮到余站长时,长缨想了下,“要不委屈余站长跟着我一起去双河公社?”
“我听小傅主任你安排。”余站长心里头恨得牙痒痒,却又没得选。
他还能拒绝长缨的安排不成?
双河公社的支书最近有点头疼,听说县里的领导要来援助夏收,他不是那么乐意招待。
你还能指望领导真的干活?
做啥梦呢。
就是面子工程罢了。
夏收本就忙得要死,又要照顾这几位县里头来的大仙,何书记是真烦躁。
长缨假装看不到,公社的夏收誓师大会上,她作出表态,“我割麦子不算快,按照一天一亩来算吧,其他几位都是男同志,动作肯定比我快,一亩二分地怎么样?”
余站长对这个数字还真没啥概念,觉得就多二分而已,他没啥意见,“成,傅主任您都这么说了,咱也不能拖后腿嘛。”
反正傅长缨干不完,到时候自己干不完也理所应当。
“那就这样说定了,咱今天就在这立下军令状,完不成任务不吃晚饭,何书记你们给做个见证。”
何书记听到这话张大了嘴,稍有些年轻的公社书记真没见过这架势。
咋觉得这是在坑自己人呢。
这不是错觉,余站长打死都没想到长缨竟然在这里给他们挖坑。
其他几个干部干事脸色也都不好看。
偏生长缨一点没觉得,和何书记商量着,“让你们监督也是给你们压力,这样好了,何书记你给划一片地,我们几个相互监督,咱们共`产党人说实话办实事,不达目的绝不吃晚饭。”
长缨的壮志豪情让余站长心底里骂娘,他怎么就头脑一热就答应跟傅长缨一起来这双河公社?
上辈子欠了这人多少债啊这是。
……
收麦子是个体力活,麦苗就那么高,想要收割那就得弯腰拿起镰刀埋头干。
弯腰很累,一天都在弯腰那就是累死累活,稍不留神就可能腰肌劳损。
余站长觉得这世间简直天长地久,他扶着腰站起身来,回头一看自己撂下的小麦也就十几二十米。
腰酸背疼。
他忍不住的向两边张望,这哪是人干的活?
倒是要看看,傅长缨一个年轻女同志,又是城里来的姑娘,能受得了这罪?
余站长一回头没看到人,只看到放倒在地上的麦秸。
他顺着那放在地上的小麦往前看,发现长缨竟然在前面,干活比他还快!
余站长有些不确定了,难不成还真就言出必行,干不完今天这些活不让吃晚饭?
他不信。
双抢时节,整个乡下都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
六月天正是头顶大太阳的时候,中午头的日头火辣辣,但也没几个人敢休息。
谁让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双抢双抢,抢收抢种,赶在夏季雨季到来前把这农活给解决了才是关键。
地里干活的人哪敢休息,争分夺秒的干活,中午饭就是吃个窝头就着水,家里头有准备的,说不定还有个腌的胡萝卜切成丝,腌的小黄瓜和韭菜花,能让嘴里有点味道。
干了大半晌的活,结果就吃这个,这谁受得住?
余站长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下意识地寻找长缨,想瞧瞧她怎么吃得下去这东西。
目光所及长缨在跟人说话,手里头把那杂面窝头一掰开,夹了根小黄瓜进去有点像电影里的人吃面包三明治似的,津津有味。
“今年再辛苦下,等回头我跟农机厂那边协商,看咱们这能不能弄些农机设备过来,到时候有拖拉机、收割机,一个能顶咱们十多个,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何书记苦笑了下,“咱们这地形条件不好,只怕有收割机也派不上用场。”
“那再研究嘛,对了我回头跟农研所那边联系下,看能不能请他们支援一些种子过来,争取让咱们的粮食产量提升些。”
这话何书记听得眼前一亮,“农研所那边能给咱们种子吗?”
“为啥不能,农研所农研所,研究了不给农民用那还叫啥农研所。”
这话极大的宽慰了何书记,“那我们等您的好消息。”
他看着长缨细嚼慢咽的吃午饭,又觉得对不住领导,“村里头实在没多余的粮食。”
新粮没下来,旧粮勉强维持着这段时日,这不连招待县里的干部都找不到细面粉来,只能跟大家一样吃杂面窝窝头。
“好多了,我刚去大湾村那会儿,看着村里人吃的都是糠窝窝,咱这吃的比那会儿强多了。不过粗面吃着是剌嗓子,等忙完这阵子我拿出整体的方案来,到时候争取让咱们双河公社的乡亲也都吃上白面馒头。”
这般壮志豪情何书记倒是也听过,上一个跟自己说这话的人拉着他的手,一脸亲切,但说完这话就走了。
眼前的人不一样,她蹲在那里,身上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颜色越发的深沉,脖子里的白毛巾都染了几分土黄色。
这会儿正在跟社员闲聊,似乎在担心自己完不成一亩地的任务。
何书记想,或许这个领导真的不一样呢?
他正考虑着回头要不要安排人帮长缨把这活干完,余光看到粮站的那个余站长过了来。
瞧到余站长,何书记心有点慌,每年去粮站交粮食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和粮站的人打交道,挑剔你粮食没晒干晒透,挑剔麦糠多了点。
那还都是小鬼呢,现在这余阎王过来,何书记觉得自己嘴唇都干的发烫。
“余站长过来了呀,咋样,这点活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
长缨先下手为强,这让余站长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的透着几分不开心,偏生又迎上那笑脸,他这一拳头似乎都打在空气里,有些没好气,“这是挺累的,傅主任吃这些能习惯吗?”
他实在是吃不下去,在粮站工作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都是细米细面,这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有啥吃不惯的,大家不都这么吃的吗?同样都是人,构造没啥不同,我有啥好矫情的。余站长你吃不惯?”
粮站的一把手发现,这个革委会主任说话最爱噎人,一句话一个坑,仿佛在那里拿着圈套,等着抓你的小尾巴。
“没有的事。”
“那就好。”长缨松了口气,“我就怕你跟我吵架,影响多不好。”
你也知道影响不好。
余站长心里头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傅长缨你且等着,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下乡的干部这段时间不回县城,住在乡下就当体验生活。
长缨起带头作用,谁敢矫情?
余站长最是叫苦不迭,他就从没吃过这苦头——
小时候可能吃了几天哭也记不得了。
长大后他老爹把他安排到粮站,没几年就子承父业了。
十多年前全国□□,那会儿沂县也遭了灾,但他家没有吃半点苦头。
自己粮站站长还能饿着家里人不成?
这次下乡来收麦子,第一天没完成任务,双河公社这边的几个干部全都饿肚子没吃晚饭,即便是勉强割了一亩地麦子的傅长缨也陪着一起挨饿,说什么“你们都没干完是我领导无方,咱们同甘共苦一起患难,我也不吃了”。
累死累活干了一天就指着晚饭回血了,这连口吃的都没有,余站长肚子咕噜叫了半天,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醒来就去吃饭,这下也不嫌弃那杂面窝窝不能下咽了。
他吃的比谁都香甜,就是看到手上的血泡时,对长缨的怨念又增加了几分。
干部下乡干活持续了一星期,余站长回到家时黑了也瘦了,看得他爱人直心疼,把长缨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专门收拾你们是吧?”
余站长呵呵一笑,“可不是收拾我们,她还想造反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9章 魅力
这话听得他爱人一愣, “啥意思?”一个女人家,咋造反。
“你知道她跟那群乡下人怎么说的吗?说今年不用交那么多粮食。”
这要不是亲耳听见,余站长也不敢相信。
县里头每年上交的粮食是有定额的, 除了需要交纳的粮食税以外,国家会征购一部分粮食, 一般来说都是根据上一年的标准,结合着过去一年的天气进行微调,整体上今年总会比上一年高一些。
傅长缨呢, 她竟然说按照七零年的交粮标准来就行。
七零年那一年气候不好,比上一年少交了一成的粮食,好不容易在去年调整过来,结果今年又要少交粮。
这话说得容易, 中央通过了吗?
余站长他爱人听到这话也有点懵,“老余, 这就是一句话而已,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说吧?”
“是不好说。”余站长冷笑了声, “等呗,我倒是看看回头县里头怎么跟我们粮站说,她要是没跟粮站说咱还按照既定标准来, 到时候老百姓拿着她的鸡毛当令箭, 那就得找她傅长缨算账去。她不是一口一句为人民服务,心系群众嘛, 我倒是看看,回头把群众激怒了, 她有什么好果子吃。”
余站长的爱人点头, “就是,你耐心再等等, 对了你不知道吧,头两天你那个表妹过来找你了。”
“哪个?”
“还能哪个,邢桂花呗。”
听到邢桂花的名字,余站长没什么好气,“不用搭理她。”
“我觉得你这次可能真的要搭理一下,她被傅长缨彻底开除了。”
余站长听到这话有些奇怪,“不是在养猪场养猪吗?怎么又被开除了,傅长缨什么时候还成了养猪场的厂长,还管人事上的事情。”
“可不就是这回事嘛,说是嫌弃她当着乔军辉的面告状,就把你表妹开除了,那不李大霄也不敢说什么,前几天来找你,说是看能不能在粮站找个工作干。”
“当粮站是她家开的啊,之前被服厂抓吃空饷的事情还不够?厂长被判刑枪毙,几个副厂长也都一撸到底,这节骨眼上,她哪来的脸让我给她安排工作。”
他恨傅长缨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能把人给拉下马,但傅长缨还在任上一天,他就得小心行事,哪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
“让她先等等,急什么。”
等先把傅长缨搞下来再说,说到这事,余站长觉得他可能得去那边大院里转转。
这次干部下乡援农双抢可真是要人命的活,他就不信其他人对傅长缨没意见!
只不过这事也不着急,毕竟还得等到交粮食那会儿才行。
“去给我弄点好吃的,累死我了。”
余站长就想吃点好的补补,然而清淡饮食了一星期,吃了大油大肉的东西让他肠胃遭不住,没少往厕所跑。
粮站那边来人喊他去革委会大院开会时,余站长火气正大着呢,“不去,开什么开,都回去歇着,干活不累吗?”
下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开。
以至于等到余站长隔天去那边家属院串门时才知道长缨召开的是干部下乡援助双抢慰问大会。
这慰问不止是口头上的,她还自掏腰包拿出积蓄,给每家整了两斤奶一斤肉,虽说不是啥稀罕东西,但胜在人自掏腰包啊。
瞧着几个副主任都被收买的样子,余站长恨其不争,回到粮站之后才知道,竟然所有下乡的干部干事都有补贴,唯独他们粮站的人落下了。
“什么意思,粮站的人没下乡干活是吧?”
不是多稀罕那一斤肉两斤牛奶,但那是荣誉!
是县里头对他们工作的认可,现在呢,他们出人又出力,不认可他们是吧?
“这事我问陈秘书了,陈秘书说,本来这就是帮咱们的忙,希望下面公社早点交粮给粮站解决麻烦,粮站不出钱不说,哪还好意思收东西?”
实际上人陈秘书原话比这还要难听几分。
余站长气不打一出来,“行行行,我等着,走着瞧!”
长缨这么犒劳大家,偏偏避开了粮站这边,自然也落入别人眼中。
张有明第一个过来说这事,“粮站不归咱们管,咱们跟他井水不犯河水,老余这人心胸也不是多宽广的,得罪他对咱日后开展工作也不利呀。”
长缨笑了起来,“看样子前两天去找你还是有效果的。”
“哪有?”张有明连忙解释,“我没听他的,我知道你瞧不惯他的作风,不过有些时候也别那么计较。”
人家到底在市里头有人,真是逼急了,回头市里头找麻烦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
长缨送走了张有明,又没多大会儿又迎来了赵广亮,这多少让她有些意外,赵广亮这人恨不得事事置身事外,这会儿咋还蹚浑水了?
赵广亮倒是开门见山,“我听说因为慰问大会的事情,粮站那边有意见,您看咱们是不是去那边瞧瞧?”
“我这是帮他们加快收粮进程,广亮同志你看,咱们这下乡援助双抢,今年双抢都提前几天完成,效果不错,我觉得咱们可以把这项活动保留下来。”
赵广亮有点后悔了,下乡一趟他瘦了好几斤,脚底手心都磨出了血泡。
这还不够,明年再来后年继续,这谁扛得住啊。
“长缨同志,我想问一句哈,你是不是特别不待见我们这群人?”
长缨皱眉,“什么意思?”
“你这想方设法的折腾我们呢。”这话赵广亮本来不该说,可他实在憋不住,“先是工厂又是县里的干部干事,粮站那边也得罪了,您再这么折腾下去,真不怕自己众叛亲离呀?”
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倒也没啥好遮遮掩掩的了。
“老余找我的事情也瞒不过你,他这人吧就等着你倒霉呢,你现在还这么跟粮站过不去,真不把他当回事?”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赵广亮竟然还能对她这般苦口婆心的劝。
长缨笑了下没说话。
这让赵广亮有些着急,“我的小傅主任哟,你是真不知道那姓余的拿捏到你的把柄了是吧?他可是跟我说了,说你今年和那些公社都说好了,让他们按照七零年的标准来交粮,咱们现在征粮是百分之三十,七零年那年是百分之二十,这中间差了足足一成啊,这事您跟粮站商量了吗?”
“原来是这事,我正要跟你说呢。”
正要跟他说。
赵广亮有种自己被拉到泥潭里的感觉。
“咱们县交粮的标准是早就定下来的,就算是省里都不能随便改,您一句话说的轻松,有没有想过后果!”
别跟他商量了,这事太大了,他实在不想掺和进来。
长缨看着一脸郑重,有多少带着几分警惕和愤怒的人,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谢谢。”
“你谢我干啥?”
“谢谢你提醒我,不过这事没那么严重。”
赵广亮听到这话都要把如来佛祖请来了,什么叫没那么严重。
他是跟人说不通了,算了,算他多操心。
“夏季收粮的事情和我没关系,这件事您要说直接找余站长说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长缨看着气鼓鼓离开的人,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人都有趋利避害性这倒是再正常不过。
倒是咱们这位赵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是开始担心她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
赵广亮走后没多久,陈秘书敲门进来,“赵副主任好像有点生气。”
“嗯,因为征粮的事情。”
这的确是件大事。
那封信寄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得到什么答复。
可长缨已经许诺了下去。
若是到交粮的时候还没有得到上面的许可,那只怕是要失信于民。
到时候情况可能会十分糟糕。
想到这陈秘书也有些头疼,“您要不催一催?说不定是信还没递过去呢。”
长缨被这话逗乐了,“生我时我妈难产又耽误了她的工作,她不待见我,从小我算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老头不至于上了年纪变成老糊涂,害我这个一手拉扯大的亲孙女。”
突如其来的成长故事让陈秘书微微错愕,他没有对长缨的过往多做评价,“那再等等,只是粮站那边确定不先知会一声嘛。”
“知会什么,人余站长就等着抓我的小辫子呢。”长缨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行了,别管这些了,对了我看广亮同志都在担心我了,我怎么觉得我人缘倒是好了点呢。”
陈秘书看她难得的露出几分俏皮,语气也轻快了些,“大概是因为你这带头作用起得好。”
领导嘛,大手一挥都是下面人办事,又有几个会这么亲力亲为?
他现在这位领导和之前的那位区别可真是太大了,虽说事无巨细的管着的确辛苦,但是人在做事。
人在做天在看,大家心里都有数。
能成为领导干部,手里到底有两把刷子,虽说有个别干部的确不作为,但也有好的嘛。
比如说关心长缨前程的张有明和赵广亮两位副主任,之前不太作为,现在被折腾成这样还能为长缨着想,除了人格魅力,陈秘书觉得再找不出其他合适的词来形容。
这恭维让长缨莞尔,“那我努力保持优良传统。行了不说这些,杨队长那边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最近天气热,白天施工容易中暑,你跟他商量下把中午头这段时间避开。”
“已经商量好了,五点左右上班干到九点半,下午的话是四点干到七点半,工地那边提供一些绿豆汤,预防中暑。”
“嗯,这样最好,另外就是一定要保证施工安全,安全第一位。”
没什么比性命更珍贵。
陈秘书点头,“我再去跟他强调。”
“行,那你去忙吧。”
长缨还要汇总资料。
早前想着给公社找到可以发展的点,但想的挺美好,到了下面的村子再去实地考察就又不是那回事了。
长缨打算过两天开一个年中的三干会,到时候让公社、生产队还有村里的干部结合自身情况谈一下如何发展。
她虽然实地考察,但那才跑了几天,哪有这些土生土长的人了解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呢?
年中开三干会也不算多稀奇,实际上每年夏收结束后,县里头会和粮站一起给乡里开会,组织动员交粮的工作。
规定份额外,再呼吁多交一些,毕竟多交粮光荣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征粮标准是参考了八十年代正定县征粮标准
第90章 创汇
至于种地的农民手头还能有多少余粮, 能不能养活一家老小有时候并不在某些领导的考虑中。
今年这个年中三干会又不一样。
莲花公社和双河公社这边都有消息,说按照七零年的标准交粮。
其他公社有些不太相信,“可咱们县这样交粮不够怎么跟市里跟中央交代?”
“那个小傅主任说了, 这件事她来处理,反正不会让咱们多交粮。”双河公社的何书记很是有底气, “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干活倒是一把好手,对了老牛,听说你儿子回家了?”
牛书记点了点头, “回去了。”
那混账小子被关了一段时间倒是老实了不少,现在干活也踏实了许多。
就是欠教训。
“能好好过日子就好,对了老牛,你们日子过好了也别忘了咱们呀。”
长缨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公社支书们在那里聊天, 牛书记倒是挺受欢迎的,颇是有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架势, 被一群人包围着。
不过各大门派的人一心二用,瞧着县里的干部过来纷纷打招呼,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大老远的请大家过来,一来是要听大家说一下今年夏收的工作,另一件事就是咱们公社接下来该如何发展。”
长缨看了眼赵广亮, “我跟广亮主任还有几个同志最近一直在开会讨论这个问题, 光我们讨论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重要的是还得大家一块想法子, 看怎么能够因地制宜的搞发展,让咱们村民能够吃饱吃好穿暖穿好。”
被点名的赵广亮接过长缨的话, “咱们小傅主任是从基层上来的, 插队的时候没少被乡亲们照顾,也一直惦念着该如何回报乡亲们, 这是值得咱们学习的。”
赵副主任今天十分配合长缨的工作,“我们这些在座的干部,说是干部可再往上数,祖辈也都是泥腿子,跟大家一样。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今年小傅主任组织我们下乡援助双抢让我感慨颇深,咱们的农民日子过得太苦了,怎么让他们能过好点,是咱们县里的责任,也是你们这些公社干部的责任。咱们大家一起商量着来,一起想法子。”
说着,赵广亮看向了牛书记,“洪山公社就做的很好,现在发展的很不错,牛书记我听说你们公社想着弄一个小型的服装厂,是有这回事吧?”
“是有这么回事。”
牛书记有些迟疑的看着长缨,得到对方眼神许可后这才大胆的说了起来,“当初小傅主任在我们那插队的时候,帮大湾村的女同志搞了个女红社,给市里的毛衣厂织毛衣挣点钱,后来女红社的几个人觉得这些毛衣不好看,弄来了些新毛线,这不做了些还算可以的小衫,说起来这个小衫图纸还是小傅主任给的,她设计的可真不赖。头段时间我让公社里的俩干事去广州那边,跟广交会的同志打听,正好遇到了几个外国人,人家对咱们的小衫很感兴趣,下了订单。”
原本就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回头借着秋季广交会把这小衫给推出去,谁知道就碰上好运气,直接弄成了订单。
这不,大湾村女红社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洪山公社服装厂,只是如今厂房还没搞好,目前大家拥挤在一起,有些不太方便。
长缨纠正了下,“洪山服装厂做的是针织衫,款式挺好看的,能出口到海外创汇,成为咱们广交会出口商品目录上的一员,也是咱们沂县的骄傲,厂房建设方面牛书记你有经验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也要考虑到工人们的情况,尽可能的把宿舍做好。”
牛书记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等回头我们这边宽绰了,我想着把进城的路给修一下。”
现在都是土路,到了雨天就泥泞不堪,很耽误事。
公社里往外县里头运输的东西多,需要一条好点的路。
“成,这个话回头你跟咱们邓副主任沟通协商,要想富得修路,路好了咱们山里头的东西才能运出去才能给咱们换来钱。”
洪山公社的案例在前,倒是让其他公社有了想法,“那我们也做这针织衫成吗?”
“不是不行,但是做这针织衫也得需要投入,洪山公社那边最近就在培训工人,咱们目前还没机器,只能依靠手工作业,其实也挺辛苦的。”
“能挣钱就好嘛。”
这话惹得整个会议室都笑了起来,可不是,能挣钱就好,至于其他的其实也不见得有那么重要。
“挣钱之前得先投入钱,咱们不能只看到挣钱。”长缨纠正这个观念,“对了何书记,我联系了农研所那边,过些天农研所会有同志过来,到时候会带来一些种子,你派几个机灵点的村民和知青,跟在人家专家后面多学习。”
双河公社的何书记连连点头,“成,多学习。”
长缨瞧他跟提线木偶似的忍不住笑了句,“不过就算这种子高产,咱们能种出来的庄稼也有限,何书记你觉得咱们公社这地理地形,有什么可以发展的吗?”
这下子还真是问住了何书记,他想了半天,“我这也没啥经济头脑,要不小傅主任您就直说吧。”
长缨并没有直说,“你们公社其他干部呢,有什么想法。”
何书记看向其他人。
三干会是三级干部会议的简称,长缨召开的三干会是县、公社、村三.级干部会议,县里的干部主要是革委会的几个副主任再加上相关部门的局长副局长不到三十人,公社和村里干部就多了,近百人,这还没所有村干部都一起过来呢,不然人数还得翻倍。
长缨这么一咨询意见,双河公社这边几个到会的干部讨论了起来。
末了推举出代表说起了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傅主任,咱们双河公社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字,是被两条河包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搞一些水产养殖什么的?”
长缨身体稍微向前倾斜了一些,“具体说说看。”
那代表斟酌了下,“我们是不是可以养一些鱼虾、鸭子和鹅,我听说洪山公社那边还用河沟来饲养绿萍来给猪做饲料,我们双河公社别的不多,河沟多的是,是不是也可以学习洪山公社的经验,饲养绿萍做猪饲料,养猪什么的呢。县里头最近不是在搞什么肉联厂嘛,要是县里养殖场供应的猪不够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支援一部分。”
何书记这才堪堪转过弯来,搞养殖的话相对于做服装厂成本低,关键大家也都会这个。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这肉联厂的规模还可以扩大下。”
其实县里头倒是有肉联厂,不过厂子规模不算大,这次长缨想着趁机搞扩张,但扩张的幅度也十分有限。
不过如果下面公社也有意搞养殖,长缨倒是觉得这肉联厂可以稍稍扩大规模。
双河公社的代表有些兴奋,“那可以啊,你看这样成么傅主任,我们回去商量下,看我们公社能养多少猪,尽快给您汇报一个数字,这样也不耽误您这边肉联厂扩建。”
长缨爽快的应下,“成,今明两天开会讨论下,把可能存在的困难也考虑到位,后天你和何书记再来县里一趟,把这件事敲定。”
其实可能存在的问题长缨现在都想到了几个,不过再具体的,还要双河公社那边去想。
这边双河公社的问题暂时解决,长缨又着手其他公社的问题。
说白了沂县目前的情况,也从事不来什么高端精密器械的制造,最多的还就是这些吃的用的。
洪山公社的服装厂做针织衫,双河公社搞养殖,莲花公社地势平坦是县里头难得的一块平原地带,还是以粮食种植为主,只不过粮种方面可以考虑再做尝试。
“小傅主任,我们公社那边树多,尤其是柏树多,我想做点别的,但可能需要您帮个忙。”
长缨看向兰西公社的田书记,她笑了起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们想做棺材,这东西能不能像大湾村的那个连史纸那样搞出口,出口到日本去?”
柏木那可是相当不错的棺材材质,在古代很受欢迎的。
长缨还真有些没想到,她还以为是想要柏木做一些家具。
“这个,棺材的块头比较大,我想还可以做一些骨灰盒?”长缨提出很诚恳的建议,“不过我可能需要先跟人联系下,看是否有这个市场。”
田书记笑了起来,“成,那就麻烦您了。”
“这有啥,应该的。”
如果兰西公社还真把这棺材、骨灰盒做出名堂来,那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发展道路。
实际上参考着从广交会那边拿来的出口创汇商品目录,他们目前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再加上受制于没有足够的生产线做支撑,目前还是以种植业产品为主。
种植果树是绝大部分公社选择的一条道路。
除了水果以外,还有就是干果。
核桃、榛子、松子之类的。
水果可以做水果罐头,至于干果复杂点可以做每日坚果之类的营养搭配,简单点则是可以直接单项出售。
具体怎么做,还得看这些坚果的口味如何。
实际上越是花里胡哨的越是能挣钱。
会议的一个议题暂时告一段落,长缨提到了这次三干会的另一个重要决定,“我和县里的干部们一起参与了今年的夏季双抢,和乡亲们一起干活让我们的干部深有感触,咱们种粮不容易,不能因为我们好大喜功就让农民受苦受累,咱们今年要重新规划各个公社的发展道路,力气活一大把消耗也多,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去搞建设,结合着我目前看到的今年夏收的情况汇报,这样咱们今年各个公社的交粮标准都按照七零年的来。”
在长缨等一众县里干部进来前,公社的干部们都已经在讨论这事,总觉得这不太可能。
毕竟今天与会的干部,可没有粮站的人,那可是一群土霸王。
然而她还真就说出了这话。
难不成说出的话不算数,就是骗他们玩的?
这怎么可能!
一石惊起千层浪。
公社的书记干部村长们兴奋,而县里的一众干部则是傻了眼。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都没跟他们商量,这真不是在搞一言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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