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副主任缓过神来, 刚到这边就听到这话,原本还头昏脑涨的人听到这话更是两股战战——
他真是挑了个挑地方啊。
“我还得去医院里看望受伤的同志,等明天中午我让我的秘书徐立川来这里收信, 大家看清楚立川长什么样,到时候把信给他就行。”
之所以改变主意, 是怕这些工人们进不去革委会大院。
领导干部与群众脱节的事情,并不少见。
长缨把事情考虑周全,为的是要切切实实的知道这工厂到底有多少问题。
而不是从其他人的汇报中, 得到一个书面的总结。
“行了,咱们今天耽误了许多时间,大家先回去,不能再耽误生产了。”
汇聚在这边的工人纷纷离开, 不消多时蓝色海洋消散不见。只剩下长缨和徐立川站在那里,一转身就看到了钱副主任被秘书搀扶着站在那里, 神色间颇是不安。
“咱们先去医院看看,确定了死者是哪位, 通知他们家属了吗?”
钱副主任刚才被这消息冲昏了头脑,倒是忘了这茬子事。
倒是他的秘书小宋十分机灵,“死了的是工会郑副主席的亲家母, 已经通知了那边孙家的人。听说郑副主席受伤最严重, 我们主任的爱人白大姐也受了伤,不知道伤情如何。”
长缨点头, “希望伤情不要太严重。”
钱副主任听到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的爱人也受了伤, 现在生死未知。
但这不是当务之急, 眼下关键的是这位新来的市革委会主任竟然要拿着这工厂开刀。
这要是真查起来,不知道得折腾成什么样呢。
只怕届时整个平川地区都不得安宁。
这合适吗?
鞋子合适不合适, 穿在脚上才知道。
做的事情合适不合适,得看群众反应才知道。
长缨瞧得出这位钱副主任的心思,没戳穿罢了。
坐在车上往医院那边去,看着不断擦汗的副手,长缨开口问道:“有财同志觉得厂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钱副主任生怕领导开刀,挑选的是一张安全牌,毕竟他爱人就在这工作,谁知道安全牌忽然间暴雷,杀千刀的黎中华,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人千刀万剐。
然而这并非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女领导想听到的答案。
“听说和工会的老郑有些关系。”
“那看样子有财同志您是知道工会郑副主席的儿子强`奸了黎中华妹妹的事情。”
年纪轻轻的说这话面不改色,钱副主任心头一紧,“这俩原本就在谈婚论嫁,何况这种事情也不能听一面之词。”
“哦。”长缨点头,“那照你这么说,兴许是黎家的女儿拿自己的名声来诬陷郑家。”
副驾驶座上的徐立川当即开口,“哪有女孩子会用这种事来诬陷男的,长……主任您忘了当初咱们县有女知青被人糟蹋了,后来那知青疯疯癫癫的,直接投河自杀了。”
钱副主任听到这话脸上笑容都挂不住,“我也就是听说了这么回事,不知道到底什么个情况。”
“白大姐回到家中也不跟你说吗?”
长缨接连几个问题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钱副主任一时间慌张起来,“这事,这事我是真不知道。”
“那看样子是钱副主任您工作忙,都没怎么顾得上家里。”
称呼的改变让钱有财觉得自己像提线木偶似的,被这位领导提溜着四处转。
他又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敢再看长缨。
长缨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
平川市中心颇是败落,甚至还不如去年中旬才翻修好的沂县县城。
市里的路也不怎么好,柏油路磕磕绊绊的,车子颇是颠簸。
长缨心口烦闷,不止是有一点晕车,更重要的是和钱有财的对话让她明白,平川地区不止是一个前革委会主任公器私用问题诸多,只怕这里的领导干部从根上都有问题。
抓一个前任远远不够解决问题。
到了市医院,门口已经哭丧成一片。
死了的孙家女人和几个受伤的人一起送到医院,这会儿孙家人赶到,一个个在那里扯着嗓子嚎叫,哭声震天地。
“钱主任呀您可要给我妈做主呀。”
钱有财被人抓住胳膊,拼了命的额挣脱却不想对方越抓越紧,他有些恼火,“抓我做什么,还不快去求长缨主任。”
刚才就差说他渎职了,现在再跟死者家属来往密切,他钱有才有几个职务等着被撸去?
那孙家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听到这话齐刷刷的看向长缨和徐立川,下意识的抓住了徐立川的胳膊,“长缨主任,我妈她死得冤枉,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徐立川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几只手,他刚想要解释,就听到长缨说,“你先在这里安抚他们,我去看看。”
长缨你做事不厚道!
只不过瞧着孙家人声音一个赛一个大,徐立川又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似乎更合适些,大不了跑就是了,要是长缨留在这,指不定都会被这些人欺负呢。
工会的主席正是钱有财的爱人白大姐,她的胳膊被划破了皮,倒是没什么大碍。
看到自家男人过来,白大姐气不打一出来,“那个黎中华简直胡闹,老钱你一定要给我从……”
“这是咱们市新来的傅主任。”
白大姐愣了下,“副主任跟你不一样职务吗?小同志你好啊,你是不知道今天这情况多恶劣,要不是我躲闪得快只怕也要跟孙兰香一样死透了。”
她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当时孙兰香就是多说了句,“指不定是你妹妹勾`引人,想着用这事来要挟人呢。”
结果那黎中华发了疯似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孙兰香就嘴角吐血水,倒在地上直抽抽。
可吓死她了。
钱有财从来没想到自家婆娘竟然这般糊涂,“傅主任是咱们市新来的一把手!”
白大姐不解,“不是副主任吗?咋还一把手了。”
谁家革委会主任是副职啊,不都是一个正的加上几个副主任和委员吗?
“她姓傅!”
白大姐看着气恼不已的丈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付主任呀,不好意思付主任,我真是被那个黎中华吓昏了头脑。”
长缨看着这个个头比自己还要矮上半头的中年女人,“白大姐还好吧?”
“唉,不太好,傅主任您是不知道,我们都快被吓死了,你说你有事说事就是了,咱们工会肯定会给解决的嘛,可他一言不合就拿刀子砍人,这算什么事呀。我这还好,我们工会的老孙,死的那叫一个惨。”
长缨看着说哭就哭的人,“要打要杀的是不对,工会解决不了的还能去革委会,黎中华杀了人该怎么处理就会怎么处理,白大姐您放心就是。”
冷不丁的听到中间那句,白大姐还有点慌张,不过后面那句让她松了口气,就算是主任,新来的也不能乱来不是?
“有你在我放心,我放心。”
长缨拍了拍白大姐的手,“我去看看郑副主席怎么样。”
她刚过去,医生从里面出来,摇了摇头。
“死了?”
“没有,不过这活受罪。”
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郑副主席人不太好,先是被拳打脚踢又是被捅伤了肾和肺,就算现在还活着,也只是挨日子罢了。
长缨又是看望了其他几个伤员,这才离开医院。
杀了人的黎中华已经被带到公安局。
“长缨你打算怎么办?”
孙家死了人是值得同情,然而孙家那老阿姨可真是会说话,跟自己家没女人似的。
“工会那边什么情况你有问清楚吗?”
徐立川点头,“问了下,他们的工会委员会超标了。”
长缨今天跟着钱有财去的是市里的第二机械加工厂,这个工厂和其他几个厂一起供应平川造船厂所需要的一些零部件。
厂区规模不算太大,不到一千人。
按照相关规定,工厂规模不到一千人,工会设委员7-15人。
不过第二机械加工厂这次光是住院的工会主席副主席就有六位,再加上其他候补主席和候补副主席人选,只怕这个标准不够用。
“死者家属呢?”
还没等徐立川回答,长缨就听到那哭嚎声,显然刚才也只是偃旗息鼓了一阵子,这又开始了。
“我怕他们回头去黎家闹。”这种事情可真是说不好。
长缨揉了揉额头,“先去公安局那边,回头让公安局的派几个人过去。”
她过去也不见得能劝得住,还得让当地人来办这事才行。
“行。”徐立川没想到,还没等长缨找事呢,这边倒是先出了乱子。
“长缨,那个黎中华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杀人,故意杀人,你觉得呢?”长缨叹了口气,“天大的委屈也不能不把人命当回事啊,他这是一时冲动,可会祸及家人。”
她到底是来的迟了些,若是早一步的话,或许那个黎中华也不至于走上这般绝路。
徐立川看着叹息的人,“这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工会是做什么的,就是给工人们谋福利主持公道的,需要他们的时候可没见他们出来。”
现在倒是喊冤枉了。
他觉得工会里的这些委员们才该去养猪去干校好好劳动呢。
“所以才要发动人民战争。”只是人民群众某种意义上又被高估了。
长缨叹了口气,“你去找一下钱副主任,让他安抚下孙家人的情绪。”
人在门口堵着,她也出不去。
钱副主任也不想面对孙家人,这群就是泼皮无赖,偏生领导吩咐了只能照做。
他这边正说着,长缨已经沿着墙根离开了。
在公安局里看到了黎中华。
这人鼻肿脸青,倒是没比躺在病床上的郑副主席好到哪里去。
“你们打的?”
公安局这边的人愣了下,孙郑是本地大姓,知道黎中华干了啥事,公安局里的几个孙姓郑姓的公安替本家人出气。
除了脸上这些明显的伤,更严重的是身上那些暗伤。
长缨掀开衣服看了下,黎中华身上一片青紫,尤其是腰窝那里,只怕肋骨都断了几根。
“谁打的?把人喊过来。”
市公安局的局长听到这话稍有些迟疑,“傅主任,这事也情有可原。”
“刘局长,要不出门去看看,公安局大院门口那石头上写的是哪几个大字!”
刘局长心神一恍——
人民公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22章 惩罚
公安前面可是有人民两个大字!
然而做的又是什么事?
“黎中华他死罪难逃, 那也得由法律来判他的罪,由不得你们乱来。把动手的人喊来。”
这下刘局长不敢再耽误,不然他怕自己都会被牵连其中。
长缨看着被拘押的黎中华, “你不该杀人的,这样会牵连到家人。”
被打得浑身都在疼的黎中华闻言忽的开口, “我死就死了,可恨我没能亲手宰了那兔崽子给我家阿花报仇。”
都是固执的人。
长缨叹了口气。
徐立川见状也忍不住的叹息,这跟邢桂花的案子还不一样。
邢桂花那属于公权私用, 后来她又自作孽不可活企图毁坏国家财产。
然而黎家这事,最初的起因却是第二机械厂那个郑副主席公权私用打压黎中华,他儿子又借着这个机会侮辱妇女,以至于把黎中华逼上梁山。
长缨对这黎中华有同情在里面, 除此之外还有懊恼和愧疚。
若是没在市里的图书馆耽误几天时间,或许就不会有这桩惨剧发生。
然而这跟长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早来那么两天,她也不会去第二机械厂。
何况, 这件事里最大的恶人,还是那姓郑的父子还有不作为的工会。
“你把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一五一十跟我说。”
这边黎中华忍着剧痛又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不远处的大厅里,一个个人进了来, 左右打量了一眼, 加入了那“罚站”的队伍。
等到长缨和黎中华交谈完毕出来时,就看到那大厅里站了二十多个人, 一个个穿着制服。
徐立川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时觉得想到了长缨跟自己讲的明史,这确定不是在“逼宫”吗?
想着人多势众, 长缨就不会处置那几个打人的公安, 这件事就过去了。
不然,难不成要把这公安局解散了不成?
这事, 可不好处理啊。
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大麻烦招惹上身。
徐立川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他听到长缨的声音,“怎么,你们这么多人打黎中华,群殴他是吧?”
刘局长刚才有些纵容了这一情况的发生,只不过没想到这位新来的一把手好像脾气并不怎么好的样子。
“那成,麻烦刘局长,把这些人全都开除平川市的公安队伍,另外广而告之整个平川地区,这些被开除队伍的不能在任何国营单位工作。”
惊雷几乎炸裂了房顶。
刘局长没想到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局里的人想要保住那几个同志,谁曾想人家新来的领导压根不吃这一套。
“你凭什么开除我?”
“就是,我去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哪来的婆娘在这里指手画脚,老子凭什么听你的话?”
“闭嘴。”刘局长呵斥一声,“这是刚派给咱们的傅长缨主任,管咱们整个平川地区。”然而根本压不住局面。
大厅里乱的很,直到那碎瓷声响起,瞬时间鸦雀无声。
长缨看着地上破裂的瓷茶杯,“不小心打碎了,回头赔你一个。”
刘局长悻悻,“不用不用,本来也都快不能用了。”
长缨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大厅里的人,“你当过兵去打过仗是吗?”
“打过。”
“打仗是为了什么。”
“击退敌人。”
“还有呢?”
那公安迟疑了下,“保家卫国。”
“很好,保家卫国。”长缨帮着他整理了下那套公安制服,“保家卫国保的是什么,卫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咱们脚下这方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吗?”
那公安愣了下,“是为了妻儿老小,可他杀了人。”
“是,他杀了人所以他要接受法律审判,他要接受惩罚他要死,那你们呢,你们打人不是也该接受惩罚吗?既然做不到人民公安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就别在这里占着茅坑不拉屎了,想要当公安的人多得是,从来不缺你们几个。”
长缨这话说到了大家的软肋上。
这年头工厂里的工人最是铁饭碗,公检法中的公安也是个不错的职业,很是受欢迎。毕竟家里有人当公安,谁还敢欺负呢。
想要做公安的多得是,今天把这些人赶走,明天就能有人补上这空缺。
吓唬谁呢?
长缨可从来不是被吓唬大的。
刘局长看着一群属下都面露慌色,连忙开口道:“行了行了,没什么事的先离开,打了人的留下来,还不走?真不想干了是吧?”
登时,原本人头攒簇的大厅只剩下三个人站在那里。
脸上情绪告诉长缨,这些人没之前那么淡定。
“作为人民公安的职责是什么,背给我听。”
三个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不知道?”长缨看向刘局长,“麻烦刘局长提醒他们一声。”
刘局长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事呢。
“咱们要预防制止侦查违法犯罪活动,维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
离开大厅的公安们并没有走远,还在这边偷听,“这到底什么来历?”
“谁知道呢,脾气可真大。”
“我怎么觉得咱们被骗了呢,她还能真开除我们不成?”
“那要不你回去站那里呗。”反正他是不干这事了,真要是被开除了,他都没法子跟家里头交代。
长缨暂时也没真打算开除这三个人,“罚你们拿出三个月的工资。”
这个惩罚太很了些,真金白银的惩罚让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长缨,“凭什么,是他姓黎的杀了人。”
“不愿意拿出来就走,我不勉强。”
刘局长连忙当和事佬,“应该的应该的,行了你们三个,回头扣你们三个月的工资长个记性,你们是保护人民的不是拳打脚踢人民的。”
平日里也就罢了,谁让这事偏生落在了这位新主任的手上。
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烧到你这里了,你能怎么办?
受着吧。
“徐秘书你跟进这事。”
徐立川连连点头,“我知道,回头我会跟刘局长确认的。”
长缨离开了市公安局,刘局长瞧着人走远只觉得松了口气。
“局长,难道真要罚我们三个月的工资,那我们还怎么过?”
“没听到傅主任说什么吗?她的秘书会盯着这件事,祖宗哟,你们就别惹事了好吗?”本来市里新来了领导就够麻烦了,还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再这么闹腾下去,他这革委会副主任的提名又得落空。
这边长缨离开后情绪却并不怎么好。
“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第二机械厂家属院。”
徐立川知道,长缨这是要去看望死者孙兰香的家属,另外还要去黎中华家一趟。
她过去的时候,钱副主任正在那里磨嘴皮子,“这件事新来的长缨主任会给你们一个解释,你们再去黎家撒泼,小心到时候也被打五十大板。”
“那姓黎的杀了我妈,早晚有一天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家属院那边像是在喊话,此起彼伏声音不断。
钱有财实在支撑不住,就要撒手时看到长缨到来连忙招手,“长缨主任,我在这里,在这边。”
这一招让长缨顿时被孙家的人包围,钱有财暂时可以放松一些。
孙家这次没找错人,纷纷指责长缨在医院避而不见,“你是不是要包庇黎中华?”
这下子徐立川听不进去了,“胡说,黎中华杀了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们再胡说八道造谣国家干部,也把你们送进去吃牢饭。”
孙家的人胆瑟了下,这下倒不敢再胡说八道,只是家里的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妈呀,你死的太惨了,你把我也带走吧,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呀。”
一边哭着,还一边偷偷地看过来,瞧到新来的主任竟然直接撇开他们往黎家那边去,孙家的女儿傻了眼,“哥,这是咋回事?”
孙家大哥也不知道啥情况,一跺脚,“继续哭!”
“可我哭不出来了。”
她今天是难过了一阵子,但后来就又高兴起来,她娘一直不同意她跟二川处对象,这下子娘没了阻力没了,而且工厂肯定会给他们家安排工作,到时候肯定是自己接班。
她爱□□业都有了,哪还哭得出来呢。
生怕大哥生气,孙家妹子又补充了句,“我今天眼泪都哭干了。”
孙家大哥不知道自家妹子的小心思,恨其不争的瞪了眼,“去看看她做什么。”
黎家那边一家老小一共七口人。
黎家老娘是个瞎子,眼窝深陷的仿佛被人打了两拳凹了进去。
黎家妹子阿花哭成了个泪人,不知所措。
自从黎中华杀了人的消息传来,黎家的天都崩了。
唯一振作的是黎中华的媳妇阿水,这个女人安抚着婆母和小姑子,又哄住了几个孩子。
长缨过来时就看到阿水劝说婆母,“这边咱们是待不下去了,回头把阿花的工作给卖了,咱们去别地过日子吧。”
背井离乡谁都不乐意,然而丈夫杀了人,又是一个院子里的,怎么还过得下去呢。
离开是黎家一群人唯一的选择,不然往后等着孙家人隔三差五的上门来闹,日子更过不下去。
“嫂子,你带着小草小鱼他们走吧,我,我不能再做你的拖油瓶。”
“这是什么话。”阿水安抚小姑子,“咱们是一家人。”
徐立川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几个女人,觉得自己眼眶也酸酸的。
长缨说,犯罪分子没什么好同情怜悯的。
他不可怜黎中华,但是真的心疼这家人。
这往后可怎么活呀。
“长……”还没说完,就听到长缨敲门,“家里有人吗?我是市革委会的傅长缨,过来看看家里什么情况。”
黎家的门早就被踹破了,这会儿就用几个破柜子顶着,生怕孙家人再来闹。
说是站在门外,其实一览无余。
长缨看着过来开门的妇人,笑着说道:“大姐,我今天刚来到咱们市里,刚才去公安局那边看了黎中华,再来家里看看。”
听到丈夫的名字,阿水连忙问道:“华哥他怎么样了?”
“他还好,就是说对不住你们。”长缨隐瞒了一些事实,不能再往这家人伤口上撒盐了。
“刚才听你们说要离开这里,有投奔的去处吗?”
阿水搬开箱子请人进来,“不知道。”
“那我给你们指个去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周末愉快,降温了注意保暖
第123章 发飙
长缨不敢保证, 黎家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受到保护。
公安局里,郑孙两姓公安对黎中华拳打脚踢,其他没参与的人又试图袒护打人者。
这一切种种, 都让长缨想到了一个词。
宗族。
传承前年在这片土地上从不曾真正消失,哪怕是破四旧时都未曾颠覆的存在。
在来到平川市没几天, 长缨算是见识到了。
哪怕还不曾露出庐山真面目。
黎家的这些女人孩子们,留在本地只怕也不得安生,倒不如离开这家乡。
“不过黎家小妹你还要在这边多待些时日。”
阿花有点不明所以, “为什么?”
倒是她家嫂子反应快,“您是想要帮小妹做主对吗?这位同志,我们小妹真的没勾`引人,是郑家那小子诬陷我们。”
“没有去妇联吗?”
“去了, 可是咱们妇联的主任是郑副主席的亲妹妹。”
长缨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说奇怪倒也不稀奇, 跟那余站长安排自家表妹去工会吃茶看报一个道理。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平川市这边的情况更是复杂罢了。
毕竟北方沸沸扬扬的还打倒孔老二呢, 到了这边,尤其是山岭纵横处,宗族越发势大, 关系盘根错节, 想要收拾可是麻烦的很。
瞧着长缨神色凝重,阿水多少有些担心, “同志,您能帮我们家小妹讨个公道吗?我知道华哥杀了人他逃不过, 我也不怨他不怨政府, 可是我们家小妹凭什么被欺负了还背着骂名,我不服气!”
她都想好了, 要是逃不走也没人给处理这事,大不了她带着婆母小妹和孩子们撞死在公安局门口,用他们一家六口的性命,来讨个说法。
“会解决的,你们今天跟我去招待所住一宿。”家里头几乎没什么东西,早就被□□了一通,想要收拾也收拾不出来东西。
“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了。”要用的她那里也都有,回头收拾出来几身衣服倒是能让这一家几口过渡着穿几天。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最近黎家小妹遭逢不幸更是慌了心神,全靠嫂子阿水来做主。
离开这破烂住处时也没收拾什么东西,只是回头张望了眼这住了十多年的破屋,她还有些不舍。
“我娘死得早,后来我爹和我哥他们出海的时候遇了海难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
她跟着叔叔婶婶生活一阵子后,觉得自己是个再多余不过的人。
直到嫁了过来这算是有了个家,虽说在黎家的日子不算多好过,却也比当初寄人篱下好。
“要不我留下来,让娘先带着孩子们过去?”
还没等长缨答应,倒是黎家小妹先开口,“我能解决的。”
哥哥为了她豁出去了性命,就算是再苦再难她也能面对,“嫂子,娘看不见,还得麻烦你多照顾。”
一家子仿佛在生离死别一般这让徐立川都看不过去,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处对象处不下去竟然会做出那般下作的事情。
还宣传的人尽皆知,分明是不给人活路啊。
第二天一大早,长缨让徐立川送人去火车站,“你亲自送人过去,送她们一段路程再回来。”
徐立川反应过来,是怕被人跟着。
这短途旅行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要是长途的话那就得有单位开的证明。
以防万一,还是护送一段比较好。
“不过你自己在没问题吗?”
“没事,他们还能闹到革委会大院去不成?何况黎中华又没跑,有本事去公安局闹去。”
长缨这话多少带着几分任性和怒气,她是市里的一把手,处理事情最讲究一个公平。
然而现在的确是有袒护的嫌疑。
要是被其他人抓到小辫子,这不怎么好。
可如果连长缨都畏手畏脚不敢帮忙,那还有谁能帮黎家妹子讨回公道呢。
公道不存,那这人世间还剩什么?
孙家人只当长缨带走了黎家那些老弱妇孺,一开始也没当回事。
等第二天来到招待所打听了下,知道人离开后傻了眼。
这去哪里找?
孙家老娘没了,偏又找不到可以出气的人,俩儿子一商量,直接抬着老娘的尸体到了革委会大院门口,头上绑着白布条在那里哭丧。
反正人是新来的革委会主任带走的,找不到黎家的人出气,就在革委会大院门口闹,倒是让平川的老百姓都看看,这个新来的主任怎么欺负老百姓呢。
跟着长缨来到革委会大院的阿花有些慌,她在帮着长缨收拾新办公室,昨天后勤处的人已经按照吩咐把这里该换的换了该添置的添置了。
但收拾的毛毛躁躁不赶紧,阿花觉得自己没啥事,就在擦桌子擦柜子,不小心被那柜子上的毛刺扎着了手。【公/众/号:寻甜日记】
她小声的吸了口气,又怕打扰到长缨,小幅度的抬头张望,只见这位救她家人于水火的领导正在那里研究文件。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管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自然有黎中华顶着。
阿花拿着抹布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
其他人来到长缨的办公室开会时,一开始也没注意到阿花,还以为是新领导喊来打扫卫生的。
再者说,昨天这位新领导在第二机械厂那边遇到了恶性`事件,后来长缨又做了什么,大家大概都听说了,一时间把不准新领导的脉,哪还有心情去管这办公室里打扫卫生的人到底是谁。
“市妇联的郑主任怎么没来?”
班子里唯二的女性周委员解释道:“郑主任的哥哥就是第二机械厂工会的郑副主席受伤住院了,郑主任去照顾。”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新领导冷声说道:“没跟她说今天上午开会?”
周委员愣了下,又重复一遍。只是看着长缨神色越来越不好,周委员有些说不出话来。
今天上午这个会议并不简单,除了革委会的领导班子外还请来了公安局的刘局长以及妇联的郑主任。
目的是为什么显而易见。
长缨神色极为肃穆,“今天的会议本来就是以妇联为主,既然郑主任这么忙,我也不好再喊她过来,这样好了,为了方便郑主任照顾家人,多给她点时间。有财同志,我的秘书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借用一下你的秘书,打电话跟省妇联说一声,平川地区的妇联主任没有时间照顾家人,希望上面部门考虑下给郑主任个机会,让她回家照顾家人去。另外市革委会主任傅长缨建议换一个有时间工作,能来参加市里会议的人来当这个妇联主任。”
这话哪是要秘书传达的,分明是说给他们听的。
周委员连忙解释道:“主任,郑主任也是因为她家里的事情。”
“家里头没保姆照顾吗?还需要她把屎把尿?”长缨猛地站起身来,这让办公室里其他人傻了眼,谁都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新领导竟然会在这件事上发飙。
除了公安局的刘局长,昨天有幸见过这位新领导发飙,刚才周委员说话时他就觉得不太好。
见机快,刘局长第一个跟着站起来。
他可不想晚节不保,在这件事上得罪了市里的领导。
他们这些级别的干部,她傅长缨没资格任免,但是一句话也够他们喝一壶的,谁会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
不至于,不至于。
正在那里擦桌子的阿花也慌了起来,她早前没见过什么大领导,不知道大领导什么模样。
长缨和她想象中不一样,直到此时此刻,阿花才觉得长缨符合自己对领导的想象。
威严肃穆,好生吓人。
“我虽然不是她的上级领导,但好歹也是主管地方工作的,对我都这般敷衍态度,可想而知对待求助的妇女儿童会是什么个嘴脸。行了周委员你也不用多说,我亲自给省里汇报。”
杀鸡儆猴。
妇联这边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郑秀芝来不来,这位新领导都会找理由收拾她。
这让其他的人一时间竟是有些忐忑起来。
虽说经营多年,就算被新领导针对倒也不怕,可是万一这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中央上达天听,那他们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没了前程,那才是最可怕的。
办公室里一时间极为安静,只听到长缨的声音,“对,是这样的……我希望省里派人来查一下,也是为了地方工作嘛……那真是太感谢了,好好好,就这样。”
市里的一把手当着班子里其他人的面跟省里打小报告,这种事情可真是第一次见。
长缨不按常理出牌,让班子里的其他成员不安极了。
会议最终也只讨论了一件事,“黎中华恶性伤人事件尽快调查清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至于死者家属那边刘局长你再去慰问一番。我才来到没两天就遇到这种事情,要是处理不当还得请其他同志多提醒我才是。”
谁敢呢。
钱有财是怕了这位年纪轻轻的领导,锐气十足像是一把刀子,专门往他们身上捅的那种。
提意见,傻子才提意见。
这傻子还真有。
“是这样的长缨主任,黎中华这件事牵扯着他妹妹和第二机械厂郑副主席儿子郑友光的感情纠纷,根据黎中华的供诉,他是因为郑友光强`奸自家妹子求告无门这才犯下了罪过,我在想要不要再把这桩案子一起调查下?”
钱有财听到这话忽的想起来昨天晚上长缨去了第二机械厂家属区大院,走的时候带走了黎家那些女人孩子。
他看着提意见的刘局长,恍然间明白过来,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到底是这个公安局长见机快,领会到了领导的意思。
这哪是提建议啊,分明是猜到了领导的心思,以建议的方式昭告天下。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不过还好,还有补救的机会,钱有财生怕落在后面,连忙开口补充道:“是啊,老刘这个建议提的好。这件事我也听说过的,我昨天有去第二机械厂那边打听,黎中华的口碑一向好的很,工人们都觉得是他被逼无路才走上了绝路,群情激奋呀。这件事是得好好查查,长缨同志,省妇联不是要过来人调查吗?那干脆让他们调查下郑友光和黎家那姑娘的事情好了,不管调查结果怎么样,咱们也能给工人同志们一个交代,您说呢?”
长缨觉得很好,她好歹不是孤军奋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啦
第124章 开刀
不管钱有财到底是为了讨好她还是真心想做事, 此时此刻长缨直论迹不论心。
“那成,就按照刘局长和有财同志你们的意见来,第二机械厂是咱们市里的一个重点企业, 工人同志们的情绪要安抚好,那这件事就劳烦你们多操心。”
要查清楚这事, 还得让熟悉当地人事关系的人来。
长缨不过是个总指挥把控大局而已。
钱有财不傻,知道这位新领导的心思,但有什么法子呢, 谁让他们不清楚这人底细。
暂且也只能先顺着来。
省妇联的同志明天才能到,让他们来查黎家小妹和郑家那儿子的事情再合适不过。
毕竟不是利益相关方。
至于郑秀芝。
长缨的确要把人给拿下来。
市里几个领导的会议内容很快就传到了医院那边,郑秀芝听到自己要被拿下的消息时猛地站起身来,“她凭什么?”
市里的领导们分头行事, 有去第二机械厂调查的,有去家属院慰问的, 自然也有来医院看望病人的。
周委员看着要发飙的郑秀芝,一脸的无奈, “今天这个会主角就是你们妇联和公安局,你不去落了她面子,她自然要拿出点手段来。”
郑秀芝气得浑身哆嗦, “我家里发生这种事, 我哪还有心情去开会,什么时候妇联倒是成了你们革委会的重要部门?”
还糊涂呢。
周委员不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一遍, “这不是有保姆帮忙吗?你别忘了你是妇联的主任,国家干部, 哪能忘了公私前后?”
郑秀芝别过头去不说话。
周委员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怎么这般糊涂呢。
“那行了,我再去看看其他人。”
她是懒得再说什么, 至于郑秀芝会不会被拿下,到时候再说吧。
病房里的郑秀芝越想越是愤怒,等到嫂子过来她交代了两句,怒气冲冲的杀到了革委会大院。
长缨并不在办公室,她去找些资料。
倒是阿花留在这边看书,她认识一些字,不然也不可能去工厂上班。
一开始郑秀芝没认出来阿花来,“你们主任呢?”
阿花看到这张脸,想起了那个郑友光,整个人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问你话呢,你……你是黎家的那丫头?”郑秀芝认了出来,黎家那小子长得浓眉大眼,不过他家那丫头倒是细眉细眼的娟秀,当初她娘家侄子友光就是看中了这张脸。
只不过黎家人不识抬举,竟然要跟友光分手。
“你怎么在这里?这可是市革委会大院,你是来偷东西的?”
郑秀芝的一番质问吓得阿花都快哭了,年轻的姑娘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在郑秀芝面前掉眼泪。
昨天家里出了事,郑秀芝并不知道平川市的天变了模样,这会儿揪住阿花的耳朵拖着往外去,还没开门就看到进来的人。
之前没见过,郑秀芝下意识的以为这是长缨的秘书,“你们主任的办公室进了个贼,你怎么看门的?”
“你是妇联的郑主任?”长缨看着几乎快哭出来的阿花,“松开手,妇联主任的职责可不是欺负妇女儿童。”
郑秀芝对危险的到来全然不知,“我乐意你管得着?去把你们主任喊来,我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跟我说就行。”
“跟你说有屁用,快去把你们主任喊来。”
她嗓门大,这么一说引得走廊里其他办公室的门纷纷打开,看到被挡在门口的新领导,一众人看起了热闹。
妇联的郑秀芝是个脾气泼辣的,傅长缨想要撸了她,只怕就算如愿自己也得脱层皮,说不定这郑秀芝还能上演个全武行呢。
不过也有实诚的,那边档案室的工作人员快步跑了过来,将刚才没找到的资料抱到长缨面前,“长缨主任,这是您刚才要的资料,我给您放办公室里?”
长缨主任。
郑秀芝愣了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疼不疼?”
阿花摇头,到底是没落泪。
长缨看着年轻的女孩,这是个性格柔软的,要是周围的人好相与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相处那就注定被欺负。
“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要学会反抗。”长缨打了个板,“就像这样。”
她忽的扬手,一巴掌扇了出去。
郑秀芝下意识地躲闪,却发现人根本不是要打她。
偏生她脚下拌蒜愣是跌倒在地上,愣是给自己弄了个难堪。
偏生始作俑者还在那里装无辜,“郑主任,你难不成以为我会学你随便跟人动手?”
郑秀芝气得要死,偏生这人又是她动不得的。
从地上爬起来,她犹如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长缨主任您可真是喜欢开玩笑,不过这丫头偷偷摸摸的潜到您的办公室图谋不轨,我看应该跟她那杀了人的哥哥一样关进公安局去好好审审。”
长缨瞧了一眼,没说话。
郑秀芝有些拿不准,难道她说错话了?这不可能啊。
“偷偷摸摸潜入我的办公室图谋不轨。”长缨开口,“那我想问一句,郑主任您到我的办公室里喊打喊杀,又该怎么处理?”
这一声质问,让郑秀芝傻了眼。
她是妇联的一把手,一向都是她问得别人哑口无声,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郑秀芝闹了个尴尬哪还敢再兴师问罪,悻悻离开了这边,等第二天去了妇联那边才知道,省里头来人调查她。
还成立了专案组来调查黎阿花和郑友光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查的,就是那姑娘想鲤鱼跃龙门,结果不成反倒是诬赖我们……郑友光同志。”
省里来的调查组不为所动,“黎阿花写了诉状控诉郑友光,市里的傅长缨主任帮忙递的诉状,省里让妇联牵头和平川市公安局联手调查这件事。是非公道会给大家一个解释,长缨同志说你最近家里事多没空工作,建议省里重新调整平川市妇联组织架构,这样你暂时停止工作,妇联的事情暂时由两个副主任来处理。”
郑秀芝懵了。
停职处理?
这怎么可以。
“同志,您别听傅长缨胡说,就是我娘家哥哥被那个黎阿花的哥哥伤了,我担心去医院看了下,她就借题发挥,分明是要整我。”
省里来的人不为所动,“照顾病人是护士和保姆的事情,你是妇联主任工作是解决妇女儿童的问题,不是医院里的护士。工作时间就该做工作的事情,长缨同志还说错了不成?”
郑秀芝没想到省里来的人竟然和傅长缨穿同一条裤子。
她傻了眼。
革委会大院那边也没想到,新领导刚来这才几天,借着黎中华的案子大做文章,偏生省里头竟然十分支持,这不合理。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在沂县干得好好的,不仅是省劳模还是全国劳模,你不觉得跟中央的那位履历很像吗?本来再扎根沂县干两年,指不定也能调到中央去了。现在把她调到了咱们这里,你觉得是中央随便指派的?”
钱有财算是看明白了,这人背景深着呢,起码有省里头做后台。
难怪刚来平川就开始折腾了。
她这越是折腾,省里头就越是乐见其成。
他爱人白大姐还有点怀疑,“照你这么说,她傅长缨是拿着尚方宝剑来行事?”
“那可不是?你要不退了得了。”
白大姐登时急了,“凭啥啊,你咋不退?”
谁要她不工作那就是要她命!
钱有财也是嘴上快了些,看她这般气急连忙道:“行行行,不退就不退吧,不过你们那工会不能再乱来了,不然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你。”
郑家从郑开山这个老子到郑友光这个儿子,连同郑秀芝这个女儿,更别提郑开山他老婆一干人等都保不住了。
显然傅长缨拿郑家开刀,现在再不机灵点,那可真是自讨死路。
白大姐不太相信,总觉得她男人这是夸大其词,“至于嘛,她要是把人都给弄下来,谁干活?”
“想当官的多了去了,她正好栽培新人。”也就开始辛苦些,熬过去就行了。
真理越辩越明,钱有财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你别不拿这当回事,回头你们第二机械厂是咱们市的重点观察单位,你们工会也让人省点心,那么多工会委员干什么?该给工人处理问题就处理问题,别整天当干部坐办公室一点事不做。”
两口子说着话呢莫名其妙就被教训一顿,白大姐能忍才怪,“钱有财你出息了是吧?就知道在家训我,有本事你去单位里撒泼。”
俩人正说着,家里的孩子回了来。
白大姐看着儿子女儿连忙迎上去,“怎么见天的加班。”
钱一水耸了耸肩膀,“那不是新领导来了咱们得表现下嘛,妈今天那个傅长缨去我们单位了,倒是说回头要给我们拨款,让学校专心教学。”
白大姐听到这话呵呵一笑,“拨款,哪来的钱拨过去?给你们画大饼呢。”
“那也得有人给我们画大饼啊,我爸去了我们学校那么多趟,连这大饼都没画过对吧哥?”
钱一山听到妹妹的话笑了下,他下班后顺带着去接妹妹回家,没想到也遇到了傅长缨,虽然就在一个家属院住着,不过这位傅主任来到后早出晚归,他愣是没在家属院这边遇到过。
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些,坐在教师队伍中说话时倒是没那么多领导的派头。
和大院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不太一样。
“她说话的时候挺和气的,关键是对教学问题很熟悉呢,去听课的时候还揪出了几个问题。我们同事问了下才知道,咱们这位傅主任也是有读大学呢。”
“怎么可能,她不是下乡的知青吗?”
“是啊,人家没脱产读书不行啊,不过重视教育是好事。”
“好事个屁。”白大姐翻了个白眼,“毕业后就得下乡,学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认识两个字找个工作实在。”
当初她小女儿险些也要下乡,好在学校安排了岗位,这才不至于下乡受苦。
“你别跟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钱一水看着母亲直摇头,“亏得您还是工会主席,就这觉悟,早晚被撸下来。”
“谁撸我?谁敢撸我。”白大姐无所畏惧,她是市革委会钱副主任的爱人,谁敢跟她过不去?
钱一水看母亲这样都懒得搭理她,“哥你去给我讲讲那图纸。”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25章 山村
白大姐觉得一家人都在跟自己作对, 男人教训她,儿子女儿也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不过家庭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小事, 工作上的事情那才是真的麻烦。
好在她工作没什么问题,没人会为难她。
她是这么想的, 只是却有些一厢情愿。
白大姐遭了殃——
市里成立了调查小组,对平川地区国营工厂进行摸底调查,其中就包括工会。
从沂县总结的经验如今挪到了平川市, 长缨一点不客气的拿工会打响自己试验的头一枪。
经济的发展依托于工业,工业产值的增加则是依靠工人们的付出。
这其中的关系不要太简单,所以和工人群体团结起来才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长缨深谙其中道理,也竭力去解决工人们的需求。
第二机械厂那边工人的匿名意见书已经收到, 长缨将上百份意见书整理了一番,捡其中的重要问题, 交给调查小组去处理。
其中第一条就是工会的不作为。
工会的职能是什么?维护工人阶级的合法权益,解决工人的问题。
然而第二机械厂这边对工会怨声载道。
白大姐被暂停工作时还有点懵, “你们简直是乱来,我可是钱有财的爱人。”
调查小组的人打趣了句,“您是天王老子也没用, 配合调查才是正理。”
没看到妇联那边的那位郑主任不配合调查, 结果被省里来的调查小组查出一堆问题来,以至于被免除职务, 开除党籍还要接受司法机关的进一步审查。
没被调查前,大家都觉得郑家是不可撼动的, 毕竟家里老一辈干过革命, 一个个的又都是干部队伍里的人,怎么可能倒霉呢。
然而郑家儿子强`奸妇女, 郑开山公报私仇再加上郑秀芝这个妇联的主任袒护亲属不作为,更别提其他事情,年轻的枪毙,年纪大的几个开除公职。
哪还有什么体面?
新来的领导是个愣头青,才不管你是谁家爱人又是哪家后人,该处理就处理才不会纵容私情。
大家都知道,黎家小妹状告郑友光背后就是傅长缨指点,原本以为黎中华也能逃过一死。
可他再怎么情有可原但到底杀了人,还是被判了死刑。
公是公,私是私。
上面恪守,下面自然也得遵循。
调查小组里脾气温和的提醒了句,“只是暂停工作,等查清楚就成了。”
多说多错这个道理不懂吗?
白大姐当然懂,但是觉得憋屈。
她这工作一暂停还能做什么?直接离开工厂去了革委会大院,她也没打算找傅长缨吵吵,她要找的另有他人。
“钱有财你给我出来。”
正在开会的钱副主任听到这动静脸上挂不住,冲着秘书眨了眨眼让他先去处理,他继续和下面县里来的干部开会讨论。
“钱有财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白大姐这么一嗓子让秘书都不知道怎么办才是,他越是劝说人声音越大。
倒也没组织什么新鲜骂词,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
喊了几嗓子白大姐渴了,“老钱在干什么?”
“跟县里来的干部在开会。”
“那他隔壁呢?”
隔壁是革委会主任的办公室,也就是长缨的办公场所。
“长缨主任去下面县里考察民情了,大概得过些天才能回来。”
白大姐听到这话一愣,“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这不是白喊了嘛。
“今天一大早就去了。”
原本就是定下了先去下面看看情况,结果遇上了黎中华杀人的事情,这才耽误了。
如今黎家的事情解决,自然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了。
秘书看着领导的爱人小声提醒一句,“大姐您这么来闹不合适,要不等回头领导下班了您再回去跟他说?”
这原本是好心提醒,但白大姐哪听得进去,“我爱来就来,用你管?”
这话传到从办公楼出来的钱有财耳朵中,“你,你给我闭嘴!”
这婆娘,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
自己跟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还在这革委会大院撒泼,拿这里当什么?自家厨房吗?
“好你个钱有财,有本事吼我怎么不问问我受了什么委屈?我好好的工会主席说被人停职就停职,你脸上就挂得住了?”
“你被停职了?”钱有财拉着人到一边去,“怎么回事?”
白大姐一肚子委屈,说了单位里发生的事情,“我就是来找傅长缨讨个说法,哪有她这样的,专门打自己人,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傅长缨是不是欺软怕硬钱有财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把火到底会烧到自家人身上,说什么他都让媳妇辞了这工会主席的职务。
然而现在已经晚了。
不对。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还有补救的机会。
“你现在立马回去,把工会里的事情跟调查组的人交代清楚。”
白大姐傻了眼,不替她出气也就罢了,还要交代问题,“我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交代等着去吃公家饭吧。小李你送她回去,去把工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这样坦白从宽,兴许还能保留几分体面。
他是不该抱有幻想的,觉得自己跟随着傅长缨是自己人,就会被袒护。
这铡刀落下时,可不管你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白大姐不甘心的离开了。
大院里却是热闹起来。
而去了下面县里的长缨,这会儿正遭罪。
手里头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这完全没有路的山路是真难走啊。
“邹主任,这还得多久才能到那边的高家寨?”
郁南县革委会主任邹光明看了眼,“高家寨就在那边,翻过这道山就是了。”
只是这边山路实在是难走,这一路上过来哪怕是穿着长袖长裤,都不免被锋利的草木叶子划破胳膊。
可真是太难了。
“还行,咱们走这一趟不容易,高家寨的村民要想进城一趟只怕是更难吧。”
这话问的邹光明一阵脸红,“长缨主任,类似高家寨这样的村子,郁南县有几十个,整个平川地区更是每个县都有这么些,村民们世世代代住在那里,没办法做他们的工作。”
这几乎是被抛弃了的地方,县里头不怎么来,村里也不经常去县里。
“不能这样啊,咱们不能把人民给抛弃了,这边该修路还是得修路,哪怕只是一条山路呢。”
平川的地理情况比沂县那边复杂多了。
山村那是真的在山上,世世代代不下山都不是不可能。
然而困在山上祖祖辈辈当隐士吗?
这怎么可以。
邹光明看着用木棍探路的市领导,小声解释道:“县里也不宽绰,没这个条件修路啊。”
何况这一条路修下来,也太远了些,得花多少钱啊。
“咱就先修个不要钱的路嘛,你们县里头派几个有经验的人,指导下他们该怎么搞,就算是把咱们今天走过的这条路给收拾好了也成啊,村里人不愿进城那是咱们工作不到位,首先咱们要保证给高山寨的人一个进城的机会。”
邹光明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行,那回头我让人来弄这事。”
他又帮着去开路。
等到了高山寨,一群人多少有些狼狈。
长缨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世世代代住在山上,不与城里打交道,不知道过得是桃花源般的日子,还是怎么样。”
桃花源?那也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
邹光明看着年轻的市领导,“长缨主任,这边请。”
高家寨这边邹光明也就来过一趟,前年他刚来郁南县工作,来了一趟但也没啥效果。
如今把这个难题抛给市领导,倒是要看看她怎么解决这么个麻烦事。
高山寨不是世外桃源。
村里人穷得很,不怎么与外界通气的村民每个月靠着那藤索下山背一些油盐上来。
毕竟是沿海城市嘛,郁南县有晒盐场,倒是不缺盐巴。
但是没电。
小屋子里头就那么一盏煤油灯,要不是县里来了干部,这白日里哪舍得用煤油灯呢?
党组织都不曾渗透到的山寨里,负责统管村里事务的是高家寨选出来的年轻人,一个身材瘦小黑乎乎的青年阿秋。
往日都是他去城里背东西,倒是会说些官话。
“那你们跟城里人交换东西,是拿什么来换?”
阿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块蓝色的绣布,“这个,我们用这个来换,还有一些皮子。”
肉一般都是留给寨子里的人吃,不过皮子可以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长缨看着那上面的刺绣,她递给徐立川看,“你瞧瞧。”
邹光明见状忍不住说道:“徐秘书还懂这个?”
“我们早前办了个服装厂,自己做设计,立川倒是出了不少主意,他是没父母照看早当年,缝补衣服比我还在行呢。”
这倒是没瞧出来。
邹光明也拿过一块绣布来看,刺绣的图案多是那些花鸟之类的,倒是没什么稀奇。
徐立川两面打量了好一会儿,“你们这刺绣怎么感觉跟苏绣有点像?”
他有些拿不准。只是当初帮着苗花姐研究花样时,找了许多资料来看,对一些针法有点印象。
“我们祖辈上就是从苏州那边搬过来的。”
徐立川恍然,“难怪啊,不过这绣工真不错,是能卖出些好价钱,就是这布料小了点,要是大块布料上刺绣,说不定还能去广交会上卖给外国人呢。”
外国人对东方的传统工艺很是喜欢,洪山外贸去年一个经营大项就是编织工艺,尤其是那些细柳条、桃枝编的果盘,卖得价钱贵不说,国外需求量还大。
真搞不懂那些外国人怎么想的,偏生喜欢这玩意儿。
徐立川觉得,这刺绣那些外国人也会喜欢。
长缨笑了下,“我也觉得,这倒是个可以发展的项目。”
村子里穷,除了阿秋没几个人下过山进过城,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不过做刺绣毁眼睛,尤其是你们这连电都没有,这可不成。”
邹光明听到这话觉得不太好,这要是从县里铺电路,那得多少钱啊。
县里真没这款项。
看着脸色不好看的郁南县革委会主任,长缨也没跟他兜圈子,“从县里扯电线太麻烦,而且电费对寨子里的人来说都是负担,与其大老远的扯电线,不如自己发电。”
邹光明忽的想起了什么,“您是说那个沼气池发电?”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主角的名字都出自主席的诗词!
毛爷爷生日快乐啊,本章当然要发红包庆祝啦
另外有奖问答,奖励第一个猜出另一个名字出处的同志,注意审题哈(应该有人能猜出来哈,别让我冷场)
第126章 蔗糖
沼气池发电那可是长缨的看家本领。
在她来到郁南县前, 邹光明特意打听了下这位新领导,这年头信息交流不畅,以至于打听到的消息不是很多, 但沼气池这个他的确知道。
在报纸上看到过。
阿秋有点懵,沼气池是啥?他听都没听说过。
电他是知道的, 他每次进城跟人换东西都看得到,县城里有电,可明堂了。
可惜他们没钱, 用不上。
长缨笑了下,“沼气池发电也得看条件,高山寨这边粮食种的少,也没什么玉米秸秆, 那是搞沼气池的最佳原材料。”
邹光明有些着急,“那树叶和草不行吗?水稻秸秆也行的吧?“
人看到希望后不免会产生更大的期待, 如果能解决高山寨的用电问题,他这个县革委会主任觉得自己起码尽到了一些义务, 就没那么对不起这里的群众。
“邹主任是这样的,也不是不行,不过高山寨这边情况特殊了点, 我们主任的意思是要因地制宜的发展, 咱们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有河对吧?”
这个阿秋懂的,“有的, 那是我们的母亲河。”
他们用的水都来自那条河。
“你们可以发水电,和沼气发电没什么区别。”
水电?
这个邹光明倒是懂得, 水电站嘛。
南方水资源多, 用水发电倒是常态。
只不过这都是在大江大河才建造水电站,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在小村庄搞这个。
“徐秘书说的是, 高山寨这边地理位置偏僻,就算是扯了电线过来,其实对他们也是用电负担,自家发电才是最好的选择。”
长缨看着邹光明,“邹主任,回头我让徐秘书协助,你把咱们郁南县的情况摸清楚,能沼气池发电的就沼气池发电,可以利用水力的咱们就建个小型的水电站,争取让郁南县的群众都能用上电。”
其实用电问题到二十一世纪也没完全解决,不过那时候有国家电网不计成本的去搞。
眼下嘛,长缨不打算给国家电网出难题。
她牵头来搞就是了,来到平川地区她真正意义上为这方土地的百姓做的事情,那就是让他们用上电。
邹光明是个善于思考的人,“那是不是要组织一下其他的县,这样整个平川地区一起学习,到时候再需要设备的话咱们一起调度,也能节约点成本。”
作为郁南县的一把手,上任两年后也没能实质性的改变当地群众的生活水平,在这件事上邹光明觉得自己愧对父老乡亲。
不过他到底是思考过的,所以眼下立马发现其中的问题。
就算高山寨可以利用地理环境优势自己发电,但是发电机组电线这些钱只怕高山寨也出不起。
这样的话还是得需要县里来支持。
一个高山寨或许县里还能勉力支持下,可郁南县所有没电的村子都这么搞,邹光明觉得县里破产怕是也搞不下来。
不过没关系,拉着市里来,这样从市里取得支持就行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其他兄弟县一起喊上,这么一搞就轻松多了。
但也有一个坏处,就是把压力推到了市领导这边。
邹光明多少有些忐忑,他看得出这位新领导脑子灵活,肯定能想到这一点。
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开罪领导?
正想着,只见长缨笑了下,“成啊,这样一来的话,得辛苦徐秘书了,回头你组织个调查组,把各个县的情况摸底调查清楚,争取不落下一个村子寨子。”
徐立川连连点头,“成,我知道了。”
长缨离开沂县前,已经让沂县所有的村都通了电,而下一步的计划是通自来水,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实施就离开了。
不过都是为群众做事,在哪里做都一样。
希望在平川市能实现她原本的目标。
邹光明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徐秘书的工作。”
长缨笑道:“那这个军令状我可收下了,咱们就用两年时间,等后年这个时候我来抽查情况,但凡有哪个村子做不到,我就拿你邹光明是问。”
邹光明答应的爽快,“行,就这么办。”
阿秋有些跟不上领导的思路,他挠挠脑袋,一脸的费解。
正想着这到底什么个情况,又听到领导温温柔柔的声音,“阿秋,你们这里能做刺绣的人多吗?”
“多的,除了我们打猎的男人不会做以外,大家都会。”
长缨听到这话忍不住打趣徐立川,“看来徐秘书倒是棋逢对手了。”
徐立川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会苏绣。”
他就是纸上谈兵,针法能认得出来,让自己来刺绣,他可做不到。
“主任您的意思是想要发动高山寨的人,多弄点绣品搞出口。”
多年配合的人默契十足,长缨倒是没隐瞒自己的想法,“是啊,咱们市里头的财政也不见得多宽绰,整个平川地区不知道多少高山寨这样的村子还没通电呢,也得让村子寨子自己有点钱才是。”
市里县里可以做,但是也不能完全依赖别人,想要通电村子里也得出些力。
不然到时候养出一群吸血虫可不好。
长缨和邹光明约法三章,补充另一条约定,“咱们提供发电机组至于电线得让村子里弄,这么一来,咱们还得再想着法子让村子里有营收,这样他们才能买得起电线。”
邹光明绕过这个弯来,说白了就是要村子里有挣钱的门路。
谁不想挣钱呢,可是这门路却不见得这么好找。
这是个大难题,但是再难也得解决。
不然当什么领导干部,人民公仆可不就是为人民解决问题的嘛。
“长缨主任您的意思是发展高山寨的刺绣?”
“是有这个意思,这样好了。阿秋,你先把寨子里能拿出的绣品都找出来,我让人送到广州那边去,看看能卖出什么价钱。”
长缨对绣品卖出高价还是很有信心的。
谁让外国人就好这一口呢。
只不过有钱人也往往要求多,还得看他们对绣品,比如说整块绣布有什么要求。
做得尽善尽美了,卖出去的价钱才能更高一些不是?
邹光明闻言眼前一亮,“长缨主任,要不我再去看看其他村子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咱们一起带到广州去?”
这个邹光明,净逮着她这个小绵羊薅羊毛了。
“这个你先慢慢收拾,今年春季的广交会已经结束,等九月份秋季的那一次也不迟。我先让人看看这些绣品再说。”
邹光明觉得这样也成,归根结底自己目的达到了,而且时间也更宽绰一些,“行嘞,那就听您的,我回头仔细的去研究这个。”
阿秋这次依旧听得一知半解,还是徐立川解释了好半天,他这才明白,“那我们的盐和油怎么办?”
“你这个小同志咋还记挂这些,知不知道什么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邹光明觉得这话说的好像不太对劲,似乎把市领导反派化了。
长缨觉得这位郁南县的一把手挺好玩一人,活泼严肃。
“回头我给你一些票,你拿着这些票去跟人兑换就成。”
她也不白拿人东西,钱是不能给的,不过一些用不着的票子倒是可以给。
作为市里的一把手,长缨现在的工资待遇又提升了一大截,现在一个月差不多三百块,每月给的各种票也多得是。她又是调任过来的,这边还有一些补偿性的票券。
很多她都用不着,给阿秋便是。
阿秋这些放下心来,“糖我们有,好多呢。”
好吃的,他们每天都能吃到,不缺这个。
“你们有糖?”
阿秋点头,“我们种了糖。”
这糖还能种?是邹光明不知道的知识。
长缨听到这话意识到什么,“能带我去看看吗?”
阿秋连连点头,“走。”
所谓的种糖其实是种的甘蔗。
虽然不怎么跟城里通信,但是高山寨祖祖辈辈摸索出来的方法,让他们能够吃上蔗糖。
“你们这还有很多?”
阿秋点头,“很多,家家户户都有。”
邹光明瞧到长缨眉开眼笑忍不住问了起来,“长缨主任您笑什么?”
“邹主任,这下子就算绣品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了,高山寨有钱了。”
油和糖是稀罕东西,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油票二两,糖票一两。
其中油是必需品,而糖的甜味能带给人极大的安抚,在很多地区都是不错的礼物。
高山寨不止有苏绣绣品,后山那边有漫山遍野的甘蔗地,寨子里有很多糖。
虽然自制的糖粗糙了些,但是味道还挺不错。
邹光明大概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要高山寨把这些糖卖给县里头?”
“是啊,送到供销社去,我想供销社很乐意收的。”
不乐意也得收,只要县里头跟供销社沟通好就成。
邹光明有些迟疑,“这真的没问题?”
“邹主任,我们主任在沂县时就是这么做的,在各个村开设代销点,和供销社那边合作,这样供销社每月的营收都能增加不少。”
徐立川拿出佐证,这让邹光明放心了些,既然是成功经验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成,回头我跟县里的供销社开会讨论这个问题。”
郁南县有晒盐场不缺盐巴,只不过糖这玩意儿全国都缺,郁南县也不例外。
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秋没想过糖还能换钱,他们这里很多啊,多的东西不都不值钱吗?
不明白。
这个山里人的表情出卖了他,长缨笑着解释一番这才让阿秋明白过来。
“能带我去寨子里其他人家看看吗?”
阿秋连连带路。
高山寨的村民大部分身材矮小干瘦,身上穿着土布衣服,不过上面有着各色刺绣有几分别致。
几个年老者一如黎家那位老母亲一样瞎了眼,绣活做太多的缘故。
“寨子里一共有五百二十三口人。”
这些人仿佛世外遗民一般,不知道今夕何夕。
早两年来这边调查的邹光明和上世纪末来这边调查的前清官员没什么本质区别。
邹光明听到后心情复杂,“这是我工作不到位。”
长缨安抚他,“也不怪你,还是教育缺失。”下一秒她又补充道:“但现在我们要补上这个缺口,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高山寨需要与时代接轨。
党组织要建,村民也得扫盲。
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两项工作,对这么个山村而言却也是任重道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7章 破局
整个郁南县有一百七十八个自然村庄。
类似于高山寨这样的村庄差不多占了半数。
也难怪邹光明不到三十岁的县城一把手瞧着三十大多的模样。
一星期下来, 长缨每天跟着邹光明走访一个村子,而想要把郁南县这边的村子走过来一遍,还得需要至少三个月。
平川市一共有十个县左右。
这意味着长缨单是这样走访, 需要两年半的时间。
哪能这样做,她还用不用做工作了?
走访下面村庄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回到县城后,长缨在郁南县那有些破落的革委会大院办公室里召开县里的干部会议。
“我是第一次来到平川地区,也是第一次来咱们郁南, 这里的情况在座的各位同志比我都熟悉,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比起大家,我就是个外人,你们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郁南县人士, 起码祖辈上也是平川地区的人,难道就看着咱们的家乡这样发展下去吗?自己拿着那工资就能睡得安稳吃得香甜?”
邹光明看着语气逐渐带着几分火气的领导, 半低着头没说话。
其实他并非这边的人,来到郁南县两年都没能好好的开展工作,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是个外来户。
秘书都劝他,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就是了。
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哪能这么熬日子呢。
只是两年的时光足以让这个壮志豪情的年轻一把手没了锐气,直到新领导的到来, 让他这钝了的剑锋又锐利起来。
“如果只是想要拿着一份工资不干实事那就是尸餐素位, 真这样的话趁早给我辞职滚蛋,咱们的干部队伍不养这种闲人废人。”
长缨的话十分刺耳, 几个干部有些听不下去了,“傅主任您这话说的可真难听, 我们怎么没干事了?我们有在做事, 可是那些人不听劝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谁做事还没遇到点困难,知难而退你还算什么党员干部?干不来就不干了, 成啊,我找个能干的来顶替你,你觉得怎么样?”
那干部登时涨红了一张脸,猛地站起身来,“你,你简直无理取闹。”
拍桌子谁不会?长缨的手震得通红,“谁在推卸责任不做事?我还说错了不成?今天对着我都是这个脸色,面对群众你还能好脸子不成?我看你也不用干了,不是你自动请辞,是我开除你!”
长缨胸口的这把火终于烧了起来,烧得那叫一个火势浩大。
邹光明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他有心想要缓和下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但还没开口就被人使了眼色。
徐秘书提醒他不要说话。
邹光明稍有些迟疑,到底还是听从了徐立川的意见。
那干部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句牢骚话被开除了,他快气疯了,“你,你凭什么开除我?”
“我不能开除你吗?那成啊,我去找能开除你的人来。”
谁能开除一名党员干部。
自然是组织部。
组织部听谁的?
上面的直属部门以及同一级别的领导。
长缨没直接开除人的权利,但是她可以给组织部建议。
这电话让市里的组织部傻了眼,谁能想到领导去了下面的郁南县一个多星期,这就是要开除人了。
怎么这位领导,一上来就是各种收拾人呢。
市组织部这边没能立刻答应,“还要请示省里的意见。”
长缨也不客气,“把省里的电话给我,我直接跟省里说。”
原本还打算抻一下的市组织部当即傻了眼,这也行?
怎么不行。
长缨在市里的第一枪让她也意识到,省里面是支持她的,支持她在平川地区做一些改革,革掉那些破烂的旧习俗。
既然省里头都做她的后台了,她干嘛舍弃这么好的后台不用呢。
几通电话下来,这场会议结束前,郁南县革委会大院里的干部去了三分之一。
“还有谁觉得工作难做不想留下没关系,尽管开口。”
长缨作为胜利者,如今的姿态在很多人看来不免有些小人得意的模样。
但她无所谓,既然做了恶人,再做小人也没什么关系。
剩下的干部不敢再多说什么,都接连好几把杀鸡儆猴了,他们再傻也意识到,这位领导是真不怕。
干嘛非要跟她过不去呢,没必要完全没这个必要。
“既然没意见那就散会,明天后续工作怎么安排你们邹主任会跟你们说的,谁要是再这么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依旧不客气。”
长缨的态度十分强硬。
邹光明欣赏之余又带着几分担心,“我怕他们回头会报复您。”
长缨笑了下,“我既然敢这么做,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提这个了,这些干部缺口得尽快补上。”
邹光明觉得市领导给他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其实他工作不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人不配合。
要么不做要么横加阻拦,搞得他都没办法继续做工作。
如今好了,恶人不用自己当,拦路虎被铲除了。
“这个我早就有想法了,长缨主任咱们去我办公室说。”
邹光明在郁南县这两年不是白干的,他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您开除的那些,都是本地大姓的人,他们今天还有恃无恐,因为知道回头他们这些大姓不配合,咱们的工作做不通,到时候还得上门求他们。”
这话就差把“宗族”这个词说出口了。
长缨大概猜得出来,“所以你早就有计划了对吧?”
“是有这么个想法,我看平川地区宗族势力还蛮大的,毕竟这边山区多,说实在话比起中原地区差了点,早年破四旧也没有破掉这玩意儿,再这么留存下去怕是后患无穷。”
邹光明有心奈何无力,不过现在总算有了破局的人,他的应对之法倒也能派上用场了,“那些人依仗的是宗族势力大,咱们想要破局其实用的也是这一点,我当初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想到了汉武帝的推恩令。”
推恩令是将当时汉王朝的那些王爷的封地一点点弄小了去,让他们再没那个势力来对抗中央。
当然邹光明并不完全是按照这做的,“当然咱们是新时代新社会不能搞这一套,但是我就是从中想到一个法子,有人爱宗族是因为宗族能给他们敛财帮助他们声名赫赫,但也有的是人恨宗族,因为宗族本质就是欺负弱小,甚至吃绝户。”
长缨当然清楚宗族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本质,便是穿上最华丽的袍子那也骗不了人。
“你的意思是利用那些被宗族欺负的人。”
“对。”邹光明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恨宗族的人很多,只是奈何自己没那么实力只能忍气吞声,可如果他们有这个能耐呢。
大公无私的人有,真正高尚的人也很多,但总有不那么完美的人存在。
他们要利用的就是人的“仇恨”。
“不过这办法也有些冒险,或许这些人身份改变后,会从恨不得宗族土崩瓦解的人,变成宗族里的人上人,反倒是抛弃了本心。”
这是最麻烦的一件事,“但是风险我们还是有必要承担的,不然哪怕是找到其他同志来顶替工作,涉及到宗族部分的也没办法顺利开展。”
好话赖话都被邹光明说完了,其实他就是坚定了一个信念——
搞掉那些盘桓在郁南县这片土地上的宗族,哪怕是冒着风险呢。
长缨看着因为过度操劳而颇是疲态的邹光明,这人此时此刻两眼放光,倒是和之前略有些不同。
“你这么一来,也会成为他们的仇视对象,说不定哪天也会被那些狗急跳墙的人给弄掉。”
这话就在不久前,邹光明刚提醒了市领导,如今听到也觉得好笑,“我就这小命一条,死不足惜,只要能完成这个心愿,也没什么。地主当年咱们都能打,难道这宗族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长缨笑了下,“不怕,但是需要尽快。”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骤然间的情绪让长缨无意识的叹了口气,邹光明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下眼睛再去看,好像的确看错了。
长缨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照你的想法来就是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些,不能舍本逐末,咱们的初心是搞好地方经济。”
不能为了搞宗族而搞宗族。
邹光明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您放心。”
“那成,有什么工作需要就给我打电话,你这边也尽快组织好人马,过两天我让徐秘书来带着一起研究沼气池发电和水力发电,尽快解决村里的用电问题。”
邹光明连连答应,“我知道了。”
离开市里将近十天的长缨终于回到了她的工作岗位上。
当天下午,办公室里就堆积了一大堆文件。
“不是让你们处理吗?”
钱有财等人连连说道:“处理了的,只不过个别的文件也没那么着急还需要您再看看再做定夺,另外就是还有那些我们处理了的文件还需要您再看一下,看有没有哪里处理的不妥当。”
虽说领导走之前说了,按照之前你们八王议政的规矩来先处理着,但这个大王到底不在朝中,他们哪敢真的这么搞。
顶多就是把那些火烧眉毛又不是那么重大的先处理了,但凡事情重大的都暂时搁置。
毕竟重大事件处理起来本就需要时间,也不差这三五天。
“那成,我今天看下,明天再给你们通知,我不在的这些天市里头还有其他事吗?”
钱有财迟疑了下,“倒也是有的,您牵头的那个调查小组把市里的工会都查了一个遍,现在那些工会联名抗议,觉得您这样扰乱工厂的正常运作,说是要到省里告您去。”
长缨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是吗?那白大姐也在联名信上签名了?”
钱有财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哪能呢,她自动请辞了,早就身体不好了还非要逞强,这不前几天晕倒了,医生说让她好好休息,这人贪生怕死到底是服了软,这不请辞了。”
其实还是不乐意,但一家四口从丈夫到儿女都不支持她,为了这个家庭还是选择了放弃。
长缨点头,“等白大姐身体好些,我再给她安排个工作,省得她整日里清闲不自在。”
钱有财喜出望外,“那就麻烦长缨主任了,回头我就把这个好消息跟她说。”
安全上岸。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能孤军奋战呢,肯定有小伙伴啦
嘤,竟然每一个猜出来的,哭唧唧
第128章 打架
钱有财觉得自己这招以退为进还挺好的。
配合领导工作很有必要, 不然真要是查起来那最后很可能牵连到他,甚至祸及子女。
他们家那口子的工作是结婚后他安排的,实际上在车间工作不到三个月就去了工会, 这本来就不符合规定。
还不是全靠他的面子吗?
可现在新领导算旧账,钱有财觉得把柄还是不能留。
这位新领导最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如今主动请辞, 再度表明自己的立场。
果然领导没有为难他,还说回头给安排新工作。
钱有财觉得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果然关键时刻自己从来不会站错队, 这是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度啊。
他们家那口子就不行,亏得这一双儿女都随了自己,不然那才叫一个头疼呢。
长缨并不知道钱有财这么多想法,她抬头看到人还在那里, “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按照规定您这里是得有两个秘书来处理工作, 您看……”
当然这也只是规定而已,过去几届领导也没谁弄俩秘书。
树大招风, 太显眼了并不好。
长缨没往心里去,“有一个能用着就好,徐秘书最近要去下面一趟帮忙, 麻烦有财同志你帮我从其他地方调个人过来跑几天腿。”
先是被拒绝紧接着又委以重任, 钱有财心情跌宕,连忙应下。
这让他被其他同事调侃, “好歹你也是有头有脸的领导,至于这么狗腿子吗?”
是的, 狗腿子。
刚才他们钱副主任那模样可真像是一条哈巴狗, 让人都看不下去。
钱有财呵呵一笑,“咱们走着瞧。”
傅长缨上任后总得要烧三把火才是, 这第一把是黎家那桩案子引发的全市国营企业大改革。
第二把嘛自然是跟她下乡有关系。
她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已经传来,说是郁南县那边要不太平了。
流水的主任铁打的钱有财,能够在市革委会站稳脚跟,虽然没能转正却也稳稳的身居副职,钱有财自然有他的几分能耐。
他知道长缨想要做什么。
实际上从第一把火就能看出点端倪。
从市里到县里,按照顺序这第三把火只怕要下去到公社或者说是村里,只不过钱有财觉得也不太对,这个领导从来不按照规矩出牌,只怕这第三把火还会烧到市里来。
到那时候,他们其中有些人,也不见得能坐得安稳。
他就不一样了。
他家那口子的工会主席辞了,将来还会被委以重任。
他现在被领导信任,亲自给她挑选助手。
根基不深的领导总要找些可信赖的人,他钱有财荣获第一序列之中。
狗腿子点怎么了?
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这几年才叫能耐。
临时助手的安排嘛,肯定得一百二十个上心。
既要熟悉机关事务,还得有几分机灵劲儿。
钱有财纠结了下,把自己的秘书小李派了过去。
李秘书还有些懵,“我去傅主任那里?”
“暂时的,你先过去。”
“那您这里怎么办?”这个领导也挺忙的,身边没个人也不像话。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说罢钱有财又皱了下眉头,和缓了神色道:“放心,就是借调你过去帮几天忙,你熟悉本地的事务好用,等过些天再回来就是了,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才干,别看是主管市里的经济,相关的经济理论都背不过长缨。
过去几年平川市的经济发展都是在省里中央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市革委会的这些干部们可发挥空间并不大。
安安稳稳不出错没有什么重大事故就成。
至于那些琐碎的小事,安排下去自然会有人办好,倒是也不用担心什么。
钱有财把自己的左膀右臂送走也没当回事,就觉得再随便借调个人过来就成。
还真不成。
当然这黄连他也只能咽下去,不然总不能把秘书从领导那里讨回来吧?
倒是长缨挺满意这个临时助手的,小李秘书人话不多,办事细致有条理,有点像是当年的陈秘书。
长缨用着还算舒心。
“你工作几年了?”
李秘书不假思索,“十二年了。”
“这么久?”看着年龄不太像。
李秘书笑了下,“我参加工作时间早,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了矿上工作,后来我们矿上出了矿难,我当时带着几个工人侥幸逃生,就被安排到了县里工作。71年的时候调到了市里,第二年就安排到钱副主任那里当秘书。”
长缨看文件看得眼疼,闲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工人出身啊,这是个好出身啊。”
李秘书听到这话拘谨的笑了笑。
在市里的一把手身边工作也没预想的那么恐怖。
把她交代的工作安排下去就行,这些天傅主任倒是格外的和颜悦色,不像当初自己在第二机械厂瞧见的那样。
“你是本地人?”
“福宁县蒲乡人。”
长缨起身走到墙边看着平川市的地图,很快就找到了蒲乡所在,“这里是吗?”
从人到地图前站着也不过三秒钟而已,这让李秘书啧啧称奇,不过多年工作还是养成了那些稳定沉着,“是。”
“我还没去过福宁县呢,来到平川眼看着半个多月了,就去了一趟郁南县跑了几个寨子,你们蒲乡那边怎么样,跟我说说看。”
李秘书这两天见惯了长缨不断的看文件发号施令,早出晚归恨不得直接在这市革委会打个地铺休息,难得看她不工作。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如实的回答领导的问题,“也就那样,去年我回家了一趟,变化不算特别大。”
长缨闻言笑了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穷哈哈?”
李秘书愣怔了两秒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穷当然是穷的。
只是这能说吗?
“你们蒲乡有多少人?”
“五百多人,现在大概可能多了点,五百四十人左右。”
“李是你们那的大姓吗?”
李秘书摇头,“不是,那边大姓是蒲,我祖上是过去投奔的亲戚。”
长缨点了点头,“我之前在地方志上看到,蒲乡说祖上是蒲松龄的后代?”
这让李秘书轻笑出声,“蒲松龄是清朝人,人家又没遭逢什么大难,没道理举家迁移,不过是想沾点文化名人的光罢了。我听母亲说,早些年村里人还想着再给蒲松龄建祠,不过后来没能搞成。”
“大概什么时候的事?”
“就建国后不久的事情。”
长缨明白过来,“当时中央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所以想着沾沾这个文化名人的光,让你们蒲乡也有点文化底蕴。”
李秘书那时候还是光屁股的小孩呢,甚至对这事压根没什么印象。
只是这几年再去想,却也明白为什么那计划又搁置了。
为什么村里收了各家各户的钱,最后明明没再建蒲松龄祠堂却没把钱还给他们。
进了别人口袋的钱,哪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呢。
长缨又是细致的问了几个问题,李秘书一一作答,这一番很是友好的谈话被敲门声打断。
坐在那里的李秘书连忙起身,还没站稳就看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是钱副主任进了来,“小李也在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你。长缨主任是这样的,咱们造船厂那边出了点小事情,有几个工人受了伤,您看要不要过去看下?”
李秘书可不觉得这是小事情,造船厂是平川地区最大的国营企业,养活了好几千口子工人,背后牵连着的人口上万呢。
这种事情哪是什么小事,如果出了什么生产事故,那就更是大事。
果然他看到刚才还犹如邻家小妹一般与自己闲聊的长缨神色严肃起来,“怎么回事,生产事故还是其他情况?”
说着,人已经往外去了。
造船厂依靠海湾建立,是在前清的一个造船厂的遗迹上不断扩大,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小吉普车紧急刹车刚停下,车门就从里面推开。
眼尖的刘局长看到了市革委会大院的车子已经迎了过来。
“什么情况?”
刘局长觉得这事就透着一股子一言难尽,说出去着实丢人。
“是车间里两个工人打了起来。”
长缨看着还在那边打着,甚至激起了灰尘阵阵的战场,“我看这可不像两个工人。”
二十个工人都有了吧?
“一开始那俩打架的都受了伤,现在在这边的小门诊里包扎,现在都是第三回 合了。”
好狠斗勇。
刘局长带着人过来处理这事,好不容易压下第二波,谁知道那边一骂架,这又是闹起来了。
他找谁说理去啊。
“拦不下来?”
“我已经喊了人来支援。”当时也没当回事,就带了几个人过来,劝架还把自己人劝得挂了彩,他也头疼的很。
长缨看着那边上演的全武行,“借一下你的枪。”
“成。”刘局长下意识地解开,只是还没掏出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傅主任?”
他没听错吧,这姑娘说要借用他的配枪?
这是能栾借的吗?
看到杵在那里的手,刘局长有些迟疑。
长缨瞥了一眼,“你朝天鸣枪。”
这倒是刘局长能接受的方案,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玩什么不好,玩什么抢啊。
热兵器发出的声响让造船厂这边的工人心头齐刷刷的一阵。
虽说平日里听惯了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但谁都不会把这声音听错。
就连正在群殴的工人也都停下了动作,一个个站在那里,寻找发出声音的源泉。
“打呀,怎么不打了?”刘局长心底十分满意,但又恼火的很,大步上前踢了人一脚,“倒是有本事在这里打架,把这些聚众打架斗殴的全都给我拘起来带回局子里,我要好好的审。”
这话让那些挂了彩的工人齐刷刷的跑开。
造船厂本就人多,这一跑哪还能找到人?
刘局长气得直跺脚,“兔崽子有种你们别跑。”
“刘局长刘局长您别生气,也没什么大事,消消气。”造船厂的副厂长连忙递过来一支烟,送到刘局长嘴边。
推开这讨好的香烟,刘局长一脸的不耐烦,“把人给我找出来送到局里去。”
副厂长赔笑道:“这哪能找得到啊。就小事一桩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回头我请您吃饭。”
“我出个主意,保证能找到人。”
副厂长看了眼没把这女娃放在心上,“你谁呀,滚一边去。”
第129章 要挟
长缨自然不会滚。
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刘局长,这主意你要听一听吗?”
刘局长不知道跟长缨一起来的钱有财哪去了,要是钱有财在, 这个孙副厂长哪还敢这么嚣张?
他隐约察觉到长缨别有用意,没声张她的身份, 只是点了下头。
“要我说,把这些工人都喊来就是了,从工人里面一个个的找。”
孙副厂长听到这话厉声呵斥, “胡闹,这里是造船厂由得你胡来?耽误了生产你担当的起吗?”
长缨看着还在瞧热闹的工人们,“我看现在这些工人也没在岗,不也耽误了生产?”
被这话噎了一口的孙副厂长气的想打人, “这哪来的野丫头,在我们造船厂耀武扬威?刘局长, 这是你们局里的女公安?”
不怪孙副厂长眼拙,实在是刚才瞧见长缨和刘局长一块过来, 他就没把这人当回事。
刘局长呵呵一笑,“不是。”
来头可比女公安大得多。
孙副厂长并没听出这未尽之意,以为是个寻常人, 直接招手, “把人给我轰走。”
当即有几个工人朝着长缨过去,只是还没靠近就被人给喊住了, “滚开滚开,干什么呢?长缨主任, 你没事吧?”
钱有财刚才听了长缨吩咐去找造船厂的厂长, 没想到就走开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出了乱子。
他这个革委会副主任谁不认识?
孙副厂长当即觉得不太好。
“没事。”长缨看着缓过神来的副厂长, “副厂长同志,您觉得我该怎么被轰走才合适?”
能让钱有财这么恭敬的没几个人,不就是一把手和他家里人吗?
只是早前一把手就被撸掉了,新来的他也没见过。
孙副厂长哪曾想这就遇上了呢。
他恨不得甩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好意思长缨主任,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别给我计较。”
长缨看着眼前这个弯着腰恨不得能九十度的人,倒是能屈能伸的很。
她没搭理,目光落在了造船厂的厂长脸上。
虽说之前没见过,不过李秘书昨天倒是把一些旧报纸找了出来,上面有这些厂长干部的一些照片,长缨依稀认出这人就是造船厂的林厂长。
林厂长一直在等着市领导过来,作为平川地区第一大国企,每个领导上任之初第一件事就是视察造船厂。
然而这位新领导却迟迟没有过来,倒是在外面折腾了一通。
如今靴子落地,但谁知道是遇到这么个事呢。
“之前一直说要来造船厂看看,只不过工作安排挤不出时间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倒是遇到这全武行。林厂长办的欢迎仪式真是别出心裁,我见所未见。”
软刀子杀人最是折磨人。
林厂长还听不出这是在嘲讽自己?
“是我管理不到位,让长缨主任看笑话了,我这就处理。”
“林厂长打算怎么处理?”
长缨的追问让林厂长拧了下眉头,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造船厂挂在市里,自己就是比这位市革委会主任矮上一大截。
“不知道长缨主任您有什么指导?”
“指导称不上,不过在生产期间无视车间规定打架斗殴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想怎么也得把参与的人都抓起来吧?我刚才出了个主意,说把所有工人都喊出来,一个个的来辨认,瞧着脸上挂彩了的,那大概率是打架的人。不过怎么瞧这位同志不乐意,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老孙!”
孙副厂长觉得自己委屈,他要知道这位祖宗的来历,何至于说那些话。
“这就是个误会,老孙他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长缨主任您别跟他计较。不过这把人都喊出来,是不是有些耽误生产?船厂这边还在赶工期,要是耽误了时间没办法交货的话,长缨主任您看……”
长缨听到这话看了眼还没完全离开的工人们,“看来工人打架不耽误生产,围观打架不耽误生产,就我想要找出个打架的人就成了耽误生产的罪魁祸首,这罪名可真大啊。”
林厂长傻了眼,没想到这位领导完全不吃他这套。
钱有财见状默默给长缨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他往日里来这造船厂也没少受气,这个老林仗着造船厂家大业大,自己又动不了他,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
都现在了还拿这一套往傅长缨身上招呼,真以为人家怕呀。
碰钉子了把,活该!
刘局长也是心底里暗爽了一把,他是知道这位领导手段的,毕竟在公安局自己的地盘上已经见识过了。
如今看别人吃瘪,那可真是痛快。
幸灾乐祸溢于言表,“林厂长是觉得我们长缨主任年轻,就在这欺负人是吧?”
这诛心之言让林厂长连连摆手,“哪有哪有,是我糊涂,我这就让工人们都出来。”
今天上班没看黄历,算他倒霉。
“那就麻烦刘局长盯着点,我觉得可能有工人讲什么兄弟义气同事情谊,给自己一拳头想着法不责众把这事糊弄过去。该怎么处理,刘局长您心里有数,对吧?”
没在人前戳破自家那些丢人的事,刘局长觉得自己祖上烧高香了。
他当然明白,“长缨主任您放心,这种故意捣乱的是破坏公安执法,扰乱社会秩序,一并抓回去关上几天。”
这话说得严重,让林厂长也不敢再搞小动作——
他还真的存了这心思,赌一个法不责众。
然而现在来看,这位年轻的市革委会领导压根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想要糊弄住她,那可真是太难了。
市局负责支援的公安同志到来,听说了这边的事情后一个个摩拳擦掌。
早前因为想要袒护同事在市领导那里吃了排头丢了人,如今都想着把面子找回来。
只不过这事情,还真够麻烦的。
造船厂差不多四千多名员工,公安局的几十号人排查了一个多小时,拎出了将近二百口子人。
“一百九十三人,一个加强连的编制。”长缨笑着问了句,“刘局长,这些人要是都关到你们市公安局里,能关得下吗?”
刘局长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我们市局吃不下,不过可以找其他几个派出所来帮个忙。”
“那成,都带走吧。”
都带走?
林厂长这下是真的着急了,连忙到长缨面前,“长缨主任,这事不能这么办啊,这些都是车间的工人,他们走了我这生产可就真的要耽误了。”
长缨淡淡看了一眼,“林厂长你现在只是担心生产问题吗?四千多人的大厂交到你手里,工人们聚众斗殴你都不当回事,你自己就没失职的地方吗?”
原本还神色冷淡的人忽然间怒目金刚一般,这让林厂长傻了眼,他也要被算账?
不对,虽然造船厂记挂在市里不假,但自己这个厂长是省里任命的,她傅长缨哪有这个资格来干涉他的任职?
“傅主任,我可是提醒你,我们造船厂后天就要交付一批货,如果因为这事耽误了交货,这其中缘由我会如实呈报。”
“不用后天,我今天就跟省里打电话汇报情况,看看咱们这平川第一造船厂,怎么就成了你林家的码头,由得你乱来!”
要挟并不管用。
显然这位领导是软硬不吃。
林厂长气得直喘粗气。
而被登记在册的工人们慌了神,尤其是并没有参与到群殴事件的那些,他们开始慌了。
“我没打架,公安同志我真的没打架。”
“没打架你脸上伤怎么弄的?”
“他们就说让我过来我就来了,真的我没打架,其他人可以给我作证的。”
那公安皱了下眉头,跑到刘局长面前请示意见,“局长您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罚呗。
这将近二百人本来就不对,其实他们也看出来了,有些那点擦伤压根不是打架的结果。
不过人讲义气啊。
那就统计上呗。
现在怕了,也不算迟,只不过该罚的还得要惩罚。
这一下子就走了近半数的人。
留下的兴许还有讲兄弟义气的,但抓出来十个有九个没被冤枉。
长缨看着这剩下的一百多人,加强连变成了普通编制的连队,却也是足够让人头大,“麻烦刘局长带走吧。”
刘局长吩咐把人带回到市局关着去,市局现在倒是能把这些人都收了。
他没有立马离开,怕这边再出什么乱子,万一那姓林的姓孙的狗急跳墙怎么办?
好在这担心有些多余。
长缨回到市革委会大院,拿着公安局的同志统计的名册摔在了会议室的桌上,“这就是咱们平川市第一造船厂给我的见面礼。一百多个工人参与到打架斗殴中,厂长管理不善拿不出解决办法用交货来威胁市里。有财同志你跟我一起过去的,说说你的看法。”
钱有财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很恶劣,而起因不过是两个工人之间有矛盾,就接连折腾了三波打架斗殴,如果不是咱们的同志赶到现场,只怕这打架斗殴还得升级。造船厂的厂长林有生是你的本家吧,老林?”
革委会的林委员听到这话头皮一紧,脸上笑容都十分僵硬,“没有没有的事,都姓林而已,老钱你别胡闹。”
“那就成。”钱有财善于借题发挥,长缨没来之前虽然是八王议政但他作为主管经济的不可避免位次靠前,也不怕得罪人。
至于长缨到来之后,他如今是妥妥的打手,领导指哪里,他就打哪里。
反正自己洗干净了,不怕被人查。
“这件事影响很不好,你们看看这名单上的工人姓名,不是这两家人就是这两家人的姻亲,咱们的造船厂什么时候就家天下,成了他们一大家子的根据地了?”
钱有财猛地一拍桌子,这让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之前可没见过钱有财发这么大的脾气。
周委员是个性子和缓的,劝说了句,“造船厂那边招工咱们也管不着嘛,再者说只要符合招工标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没关系?没关系能出今天这事?要不是长缨主任赶了过去制止了事件升级,非得再死几个人不成。老周你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是因为这里面有你亲戚吧?”
周委员脸上露出些急色,“我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那就是这事情很严重,我希望大家都能重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
第130章 矛盾
新官上任三把火, 可钱有财从没想过长缨上任的第三把火,竟然是自己亲自点燃的。
不过当这个摇旗呐喊的小兵他倒也无所谓。
他一向不积极,没想到班子里的其他人比他还要蠢笨。
平日里与大家一起懒散惯了无所谓, 如今好不容易积极起来再去看班子里的其他人,钱有财只觉得失望至极, 一群人脑子都糊涂得很,竟是没有半点担当。
都什么时候了还觉得没出人命就是小事。
“今天能因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大打出手,明天会不会因为心怀不满就一把火烧了造船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同志们, 咱们要防微杜渐呐!咱们的工人不是那些青帮分子,是共和国的公民不是一群蛮人!”
钱有财说得是口干舌燥,仿佛刚进行了一场马拉松演讲。
猛灌了一大杯水这才觉得自己心口稍稍缓和了些。
负责会议记录的李秘书速写记录着领导的发言,对于钱副主任这番言语着实有些震惊。
他在钱有财身边工作整整三年, 可谓再熟悉不过。
一向都是别人冲锋我缩头的领导,今天竟然做了这出头鸟。
李秘书下意识的看了眼长缨, 她手里还捏着那支铅笔,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打在会议室的桌子上, 声音虽轻,但是在这足够安静的会议室里就显得十分明显。
那节奏分明哪是在敲桌子?
分明是敲击在这些领导干部们的心头,让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
今天可真是一场大戏。
他半垂着脑袋随时准备着做记录, 余光堪堪收纳住与会各位领导桌面上的动作。
绝大部分的手都放在桌下, 遮掩住心中的想法。
这场突如其来的会议让市革委会的干部们不安。
长缨的不说话,钱有财的马前卒, 都让他们觉得极为陌生。
陌生往往带来麻烦。
会上唯三发言的周委员这会儿也拧着眉头不说话,她不经意的抬头去看长缨, 似乎想要从这位领导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
然而钱有财的发言并没有取悦她。
年轻的面庞上依旧带着严肃, 似乎那神色与生俱来。
周委员正想要探究,不提防与长缨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那年轻的姑娘眼睛仿佛在笑,“慧芳同志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畅所欲言嘛。”
这话可真满满都是领导发言,味道不要太浓重。
周委员并没想开口,却也是被迫站到台前,“刚才钱副主任的发言让我想了一些,之前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全,往后工作中要谨记这个教训才是。”
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长缨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教训?也算是吧,咱们党一向有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作风,那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咱们也顺带着开一下党内生活会议,我作为平川地区的第一负责人,对于今天出现的事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钱有财连忙说道:“长缨主任您来了才几天,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长缨伸手拦住了他的话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事情是在我来到后发生的,总不能再去算前任主任的账。我有责任,如果能够先去第一造船厂那边看看情况,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到位,我检讨。那我我也想要问问在座的诸位,你们在这个办公大楼里工作的时间比我长,你们对这件事有没有责任?”
自我批评之后便是批评,长缨目光巡视众人,没有几个敢回应她。
这位领导就是来找麻烦的。
再认不清这一事实,那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只不过既然是党内生活会议,还是该按照规矩继续下去。
钱有财咬了咬牙,主动开口,“长缨主任的发言提醒了我,过去几年我们的确很少召开这类会议,我们工作失职啊……”
论如何在批评会上狗腿子巴结领导,没人比钱有财更擅长,他的自我批评让其他人不得不发言,不能再继续沉闷下去。
会议变得漫长起来。
李秘书手腕都有些酸疼,他速记了太多的内容。
好在这党内生活会议总算结束。
似乎这场会议也有结束的希望。
然而希望总是恰如其时的出现,然后再忽然间消失无踪。
长缨一句话打破了众人的期待,“感谢各位同志配合,那我们再回到事情的最初,第一造船厂的突发事故有财同志已经做了发言,我希望其他同志也能够积极发言,发表意见,咱们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
还是造船厂的事情。
革委会的领导们没一个傻子,再弄不明白长缨的用意,干脆回家蹲着好了。
党内生活会议先逼你开口自我批评,作出表态后紧接着便是继续原本的会议。
刚才做出的表态还热乎着呢,现在闭嘴不说话合适吗?
被算计了一通的众人只能硬着头皮来。
“这件事是第一造船厂那边管理失当,我觉得应该把他们林厂长和几个副厂长还有工会的同志喊来,好好开一个会,给他们上一上发条。”
自称并非林厂长本家的林委员做出如此提议。
钱有财紧接着开口,“光开会还不够,咱们之前在全市范围内整改国营工厂的工会,第一造船厂也是国营工厂,怎么就能不在整改范围中呢?这件事本身就不对。我知道第一造船厂是咱们平川地区依仗的大工厂,养活的工人多又是交税的大户,可别忘了第一造船厂它是国有工厂,不是他林家铺子,怎么还能因为他姓林的这个厂长不乐意就不参与到市里的改造活动中?这还是国营工厂,姓林的还是咱们的党员干部吗?我看他一个黑`帮分子!”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让刚才开口的林委员从椅子上滑落了下去。
这动静引得其他人注意。
林委员心虚的坐回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没事没事,咱们继续。”
他没想到,钱有财这么不厚道,竟给林厂长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
这帽子真要是落下,老林这个厂长只怕就当到尽头了。
钱有财的发言引起了热议。
郑副主任表示不赞同,“第一造船厂大体上没什么问题,林厂长这些年工作兢兢业业,不能因为这一个问题就否认了他的付出。”
“没人否定他的付出,不过老郑你没去第一造船厂,不知道咱们林厂长一口一句耽误了生产耽误了交货你负责吗?当着面就是这么问长缨主任。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在,怕是就被他给问住了。他不过是一个国营工厂的管理人员,怎么就凌驾于咱们市革委会头上了?”
钱有财一旦不担心问题扩大化,因为这正是领导想要的。
他怕的是这问题被他们大事化小。
郑副主任词穷,皱着眉头直摇头。
钱有财继续开火,“今天打架的工人都有哪些咱们也都看到了,老孙、老吴你们说说看法呗,这工人可大都是孙姓吴姓啊。”
谁都别想逃过去。
钱有财的无差别对待让孙光明和吴德斌恨得牙痒痒,你想要在领导面前卖弄,干嘛非得拉我们下水?
不念多年同志情谊,简直太过分了些,都在一个大院里往后还要不要再见面?
只是再去看坐在那里沉默的犹如雕像一般的领导,被赶上架的鸭子也只能呱呱叫。
能够坐在这个办公室里开会的,即便是早些年没有什么本事机缘巧合就被提拔了上来,现在却多少有点能耐。
顾左右而言其他的糊弄本事一个个都修炼的不错。
孙光明的发言让钱有财觉得这人一点都不光明正大,倒是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
明明知道自己想要说的孙吴两大姓的工人如今成为大工厂里的一方势力,宗族侵入到工厂之中对工厂的健康发展没有什么好处。偏生他他就只把问题归咎于是闹事的两个工人之间的矛盾,只试图去解决表面问题,想着各打两人五十大板就得了。
反倒是把最根本的问题绕了过去。
简直是避重就轻的一把好手。
钱有财看了眼坐在那里的长缨,她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支笔。
那有节奏的敲击声其实挺烦人的,不过谁让这是领导,不高兴也只能忍着。
长缨察觉到钱有财的目光,冲他笑了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光明同志最近在看什么书?”
孙光明是平川市的教育局长,还兼任着其他的一些职务,平日里忙得很,有段时间没看书了。
不过他还是丢了个书名出来,一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书名。
“《选集》啊,不过我怎么看光明同志你是只看选集的书名,不看内容呢?”
长缨这话让孙光明脸色不太好看,“长缨主任难道还要我写一篇读后感来证明自己吗?”
“不用,你也写不出来。”
两人忽然间针锋相对,这让其他人愣在了那里——
傅长缨言辞尖锐这件事大家都心里有数,可是谁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说一个教育局长写不出读后感这话。
这不是直接了当的说孙光明不称职吗?
孙光明要能给好脸色才怪呢。
换作是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啊。
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就连早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钱有财这下子都有点懵。
这是不是闹得太大了点?
工作失职没什么要紧的,改正就行了。
但要是直接质疑人能否担任这项工作,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孙光明气得浑身哆嗦,这个年轻的领导和他家孩子差不多同龄,这要是换作是他的孩子,早就一巴掌招呼过去了。
“不服气是吗?”长缨笑着问道:“觉得我这是在质疑你,那我倒是问问孙副主任,你看了选集的哪一卷哪一篇内容。”
孙光明直直瞪着长缨,“我最近在温习第一卷 ,昨天刚看完。”
长缨闻言点头,“第一卷 看完了啊,那看样子274到311页的内容孙副主任也看了的。”
孙光明闻言一愣,听到其他人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这一篇是《矛盾论》。
“第295页的主要的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孙副主任还有印象吗?或许我说错了,你能写好这读后感,毕竟昨天刚看完选集记忆犹新,今天就在这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避重就轻的谈第一造船厂的问题,不愧是抓教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啦
弱弱说句本质爽文,毕竟我也没当过干部(学生时代不算)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