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厂长主动提供帮助这是长缨没想到的。
之前她倒是打过晒盐场那边的主意, 然而被这位司厂长给回绝了。
如今人主动提出帮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司厂长做了安排,“我们那边新厂区暂时还挪不过去, 家属院建设现在搁置了,不过厂房倒是建好了, 能提供个遮风挡雨的去处,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把一些渔民安置到那边厂房里住着, 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好歹也算有个住处,也好应对台风到来嘛。”
这话说到了长缨的心坎里,她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
沿海城市在夏季多面临台风天气, 那些住在海边的更是容易遭受生命财产损失。
虽说台风是天灾压根没办法制止,但有效的预防减少损失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行, 我马上去找您一趟,咱们商量下看怎么来。”
司厂长利落的答应下来, “成,那我等着。”
他的配合让长缨忍不住问了句,“他怎么知道的?”
李秘书思考了下, “司厂长的爱人在学校里当老师, 和钱副主任家的一水在一个学校,兴许是听钱一水提了这事。”
毕竟昨天在海边遇到了白大姐和钱一水, 今天上午司厂长就打电话过来,除了钱一水那边可能说这事, 李秘书还真想不出其他答案来。
“也不是什么坏事, 走吧,先去晒盐场看看, 那边厂房不知道能容纳多少人,回头再去干校瞧瞧。”
现在的气候预测可没日后那么精确,没办法预测台风行程,只能尽可能的规避这一灾害。
李秘书没想到她还在打干校的主意,忍不住多说了句,“干校那边情况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咱们党员不能搞特殊,这点都记不住?”
被念叨了一句的李秘书傻傻坐在副驾驶座上,好一会儿才点头,“也是,是我想多了。”
他倒是忘了,这位领导可从来不搞特殊化待遇。
市里的公务车到了晒盐场,司厂长已经让人在那里等着了,他没提到底怎么知道的,只是说起了新厂区那边的头疼事,“施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最近在闹腾连施工都停了下来,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那就先借给你们用。”
意外?
长缨警惕心起来,“什么意外?有建筑工人出事?”
建筑施工,车间生产最容易发生意外,长缨在沂县的时候最注意抓这两项,饶是如此也出了好几次事,生产建设事故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司厂长哭笑不得,“倒也不是,就是挖了个坟。”
长缨:“……古墓?”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咱们这还有这东西?”
“谁说不是呢,这不多嘴跟省里提了一句,就不让施工了,说是不行回头再选厂址,哪能这样啊,现在还在磋商,要不小傅主任你帮忙协调下?”
长缨这才知道,人也不是无缘无故帮你忙。
借给你厂房让渔民暂住没问题,但是你也帮我个忙。
天底下可真是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然而到了这节骨眼上长缨也只能接着,“成,我回头问问看到底咋回事,尽快解决。”
司厂长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那可真是麻烦您了,省里头说的轻松,让另外选厂址,可是我厂房都建好了,那边的家属区都修建了大半,就为了个死人的东西耽误活人的事,哪有这道理。”
他不免有些埋怨,“你说这死人也真是不会挑选个地方埋,被人挖了坟也是活该。”
司厂长当过兵还是老兵,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呢,他一贯信奉的就这么一条,活人是第一位的。
所以完全不理解省里头为了这么一个坟让晒盐场迁址的建议,简直是瞎胡闹。
长缨听他埋怨了一番,一同去新厂区那边看情况。
原本的建筑工地现在停了下来,倒是有一块被围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省里那边来的人在保护文物。
长缨先去厂房那边看了一圈,大体估摸着能在这里安置多少人,这才往那边的“保护区”去。
远远就被人给拦住了,“干什么的,离这边远点。”
这粗暴作风,倒是和文物保护格格不入。
李秘书连忙解释,“这是市革委会的傅长缨主任。”
那人愣了下,“革委会的来我们这里做什么?这可是省里下命令要保护的东西,你们可不能砸。”
长缨:“……”她合理怀疑这人是个二愣子。
砸什么砸,有毛病吗?
这边的争执吸引了人过来,那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头还拿了一个放大镜,听长缨自报家门后连忙请人过去。
“看着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留下的墓穴。”
长缨被这说法弄得一愣,“春秋战国八百年,到底是春秋还是战国呢?”
这一问让萧教授有些脸上不自然,旁边的学生连忙说道:“所以要细细考察,你着什么急?”
萧教授连忙制止学生,“小林,别这样。”
长缨倒是没往心里去,“是我问的不合适,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墓穴的考古意义岂不是很大?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平川地区是百越之地,到了两晋时期这才设置郡县。”
小林有些惊诧,“你还懂这个?”
长缨笑了笑,“看过本地的地方志,多少还记着一些,如果真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墓穴,倒是可以作为研究百越的一手资料,看中央皇权对百越地区的影响,不过萧教授咱们这边条件简陋,这古墓已经见了天日,倒不如您把东西挪到省里去研究,不然回头来个暴雨什么的把这古墓给淹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教授看着这个格外能说的人没吭声,他扶了下眼镜。
倒是小林意识到什么,“你跟那个厂长是一伙的,就想着把我们赶走。”
长缨笑了下,“不能这样说,我这也是安全起见。晒盐场的工人们很想挪到这边来,可原本的计划都被这古墓耽误了,工人们也是怨声载道,万一哪天一个冲动,过来把这古墓给毁了,那最后是双方的损失,倒不如咱们想法子解决这事。”
“你,你这是威胁人!”小林从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领导,好歹是市里的一把手,可话里话外都在威胁人,简直不是人!
“傅主任,我记得省里提议过,可以将晒盐场挪换地方。”
“司厂长的确说了,但是这么一来新厂房建设就需要不少的钱,钱从哪里来?省里一句话就完事了,可是资金谁给?还有这边厂房怎么办?平川没什么古墓,总不能为了这么个春秋战国的百越古墓就建一个市博物馆吧?说实在话我也想要建博物馆,但想的是给平川地区的烈士建纪念馆,他们为国家做出牺牲难道还不值一个纪念馆?可现在市里头拿不出钱来,活着的人都没办法吃饱穿暖,还有那么多船屋渔民没上岸,又哪来的钱花在死去的人身上?”
长缨尊重这些考古工作者,但是这古墓既然已经被破坏,那就只能保护性抢救,最好的办法还是将文物转移。
而不是占据这么一大块茅坑,就为了研究可能存在的百越文化。
烈士都没这地位,两千多年前的古墓就算了吧。
萧教授叹了口气,“傅主任,这里可是历史啊。”
“我知道,我们要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避免再踩坑,不知道这些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又能给我们什么经验。”
李秘书觉得这个教授都快被气得晕过去了,不过领导这态度也挺坚决的,这件事不可能再僵持不下去。
当过兵的司厂长没要挟人,倒是这个知青主任这么明里暗里玩要挟。
这件事倒是有意思。
“我还要再去干校那边看情况,有什么需要萧教授就去市里大院找我,到时候咱们再细说。”
干校这个词让萧教授身体颤抖了下,长缨这次倒真不是在威胁人,“我是去干校考察,看看能不能让船屋渔民暂住在那里,萧教授不用担心。”
丢下这话长缨离开了,留下这师生几人或气或恼。
“她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人,老师我们要不要向上面反应?回头出了事,找她算账就是了。”
“就是,哪有这样的,我们搞研究弥补历史空白,还错了不成?”
萧教授一阵沉默,捏着放大镜的手微微的颤抖,他这该如何是好呢。
……
干校的确荒芜了下来,就一个人住在这边看守房子,里面积满了灰尘,遍布蛛网。
“蜘蛛结网,这是不是要下雨了?”
李秘书想了下,“可能是,回头可以问问省气象局。”
“去通知下吧,让船屋那边的渔民搬过来,你明天安排下接一个有威望的让他来这边看看,瞧下能安排多少人,回头再让那些女人孩子过来,把这边打扫下住进来,凑合着住几个月不成问题。”
“盐场那边先不忙着搬?”
“先安排一处住下,咱们得树立个榜样,让其他的船屋渔民学习,做工作不能只靠我们做,要积极发挥领头羊作用。”
长缨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李秘书还有些担心,“那位考古专家萧教授那边怎么办?”
研究文物的人把文物看得比什么都重,就像是作为市里的一把手领导最看重的是本地的发展一个道理。
萧教授并没有错,只是错在双方形成对立关系,他又书生意气找不到解决方案,以至于领导提出的解决方案都变得十分“不中听”。
“他是考古专家不是那些没出土的古董,如果没有壁画什么的话,他会把这些文物转移走的。”
市里不可能耗费人力物力加以保护,省里头只会开空头支票,两边靠不住远不如挪到省里去。
耐心等两天就是。
毕竟那边黎家船屋搬家也得需要两天时间,这消息再传出去其他海湾的船屋动心又得两天,差不多五天就能把这事解决。
这五天长缨还等得起。
回到大院里,外面天气有些阴沉,想下雨又没下的低气压让人难受。
长缨晚上睡得都不踏实,惊雷声把她从睡梦中喊醒。
窗户被风吹得颤巍巍,身下竹编凉席上跟蓄了水似的,长缨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嘴唇刚碰到水杯,外面就吵吵嚷嚷起来——
盐场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物很重要,但问题是没保护能力不能强来
总之还是穷的锅
三更啦
晚上看书去
第142章 立场
夏季的雨水总是具有超乎想象的杀伤力。
台风没来海边船屋里的群众暂时没有受灾, 但是晒盐场新厂区那边出了事,确切点说是文物保护区出了事。
夜间雨势来得快,萧教授不放心要过去看, 谁曾想一脚踩空深陷那泥水坑里,偏生这雷雨天电闪雷鸣, 其他随着他来的学生并没有听到夹杂在雷电声中的呼救。
长缨匆忙披上一件衣服往那边去,打伞压根没用,不过呼吸的工夫斜风骤雨已经把衣服打湿, “人救出来了吗?”
“听说倒是救出来了。”
李秘书也不确定,过来报信的是一个学生,冒着大雨过来把家属院的人吵得不得安宁,还没等他问清楚人已经跑了。
“司机还没过来。”
长缨已经拉开车门, “上车。”
她坐在驾驶座上,打火发动车子, 遮天雨势中驰离家属院。
萧教授人还在这边工地,这会儿裹着一床厚棉被, 嘴唇泛着青紫。
“先送医院去。”
人没事就好,尽管长缨很想送走这位专家,但也只是客客气气的送走, 并不曾期盼着人出事。
之前还跟长缨争执的小林现在着急的很, “老师他说不用。”
虽说是学生,但实际上也是成年人, 这会儿没了主张让长缨气得想打人,“不送医院你们就不知道烧点热水让萧教授泡个热水澡冲散身体里的寒气?”
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总不能这群知识分子不知道吧?
长缨很是怀疑, 这要是在野外考古,他们这些人能活得下去吗?
小林被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有些委屈的说道:“我们这没这么大的锅。”他们是来考古又不是来度假的,哪有这条件?
就连这床厚棉被都是老师为了考古需要才准备的。
长缨:“……那让你们回去你们还跟我犟!”
这个临时工棚本来就漏雨,再这么下去也没办法休息,“先把萧教授挪到那边的屋子去。”
虽然四面通风,但好歹不怕漏雨不是?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倒是李秘书闻言不假思索把被子一掀,将人背了起来,“您帮我打个伞。”
还没等长缨拿出伞来,蹲在工棚一角没存在感的人连忙起来,“我来我来。”
长缨这才注意到这还有个人。
这是萧教授的救命恩人,却也是一个小偷。
听说这边有文物,田三喜想着过来看看,趁着下雨天大家都睡得死,正好摸两件宝贝回家。
谁知道刚摸过来就看到一个老头在水坑里往下陷。
人命关天不能不救,等喊了人好不容易把萧教授给弄上来,田三喜想悄悄溜走,却是被学生们给逮着了。
这大雨天的来这边看看,谁信呢?
肯定是偷文物的贩子!
联想到下午的时候那个革委会的女领导还要挟了一通,几个学生觉得这个小偷说不定就是革委会派过来的。
说什么都不让人走。
任凭田三喜怎么说都没用。
挪换地方到了旁边的小楼房,萧教授的几个学生三角之势站开,“傅主任,今天这事您得给个说法。”
长缨了解了事情经过,也清楚这些学生怎么想的,看着冲自己要说法的人,“现在不是讨说法的时候,去看看还有没有能点火的东西,生个火让你们教授烤烤驱寒。他一把年纪经不起这么折腾,真要是伤风感冒了,这工作还能继续下去?”
她对这些人是真没了脾气,到这时候还分不清轻重缓急,整天考古文物,脑子里都是那些地底下的土吗,这么一团浆糊!
“你会开车吗?去医院请个医生过来,让他带着针和药。”
李秘书不会开车,但还是点头应下,总之把人请过来就是了。
“田三喜是吧,先帮忙去找点柴火什么的来生火,你的事情我回头再处理。”
田三喜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只能答应下来。
这安排让小林几个人有点摸不清头脑,被长缨吼了一句,“傻站着干嘛?还不去找能生火的东西!”
几个人被吓得三魂七魄都出了窍,忙着去找能引火取暖的东西了。
为了表明立场,萧教授几人坚决不在附近的家属区和厂房里住着。
实际上就是争一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哪有命重要呢。
这边家属区楼房是寻常的三层小楼,建设了大半,旁边那栋还是烂尾工程,修建到一半打地基时发现了古墓,整个家属区建设工程中断,不知何年何月能够重启。
长缨看着蜷缩在那里的萧教授,身上那厚棉被刚才都被打湿了大片,哪还有保暖的作用,只怕越裹越冷。
这雷雨天气可真是要命,她都觉得身上湿冷一片,不知道明天会什么样呢。
正想着,外面有那几个学生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的是李秘书,一同过来的还有穿着黑色大雨衣的司厂长,“人没事就好,我刚才听说后怕出事,胡乱抓了把药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吃。”
司厂长的爱人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原本想跟着过来,不过被他拦住了。
长缨瞧着他那大雨衣跟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又是拿出灌满了热水的军用水壶,又是一张薄毛毯,说不奇怪是假的。
然而这些都是能救急的东西,就算奇怪那也只是先搁置一旁。
萧教授身上那湿了大半的厚棉被做出了最后的贡献——被烧掉用来取暖。
火蛇跳跃着,这位考古专家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谢谢,谢谢,谢谢。”
接连三声谢谢让田三喜觉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烤火驱散了寒意的几个学生就没那么好气了,“谢他们做什么,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
这次那个小林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的看了长缨一眼。
他也觉得这件事太古怪了。
虽然人是他喊来的,可他就去了革委会家属院,这个司厂长怎么知道的,而且还拿来了这些东西,及时的像是早有准备。
他觉得傅长缨可能不知情,但是这位司厂长和这个小偷说不定有什么联系呢。
司厂长听到这话呵呵一笑,“小同志,你多大呀?”
“谁跟你同志。”
“小江,别这么没礼貌,不好意思厂长同志,是我咳咳,是我没教好学生。”
司厂长笑了笑,“没事的,我知道这小同志在怀疑,年轻嘛没那么多阅历,要是他也去打过仗在战场上杀过敌人看着战友倒下,或许就没那么沉不住气了。”
一句话把自己的人生阅历摆在众人面前,就连长缨都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怀疑的。
司厂长是有经验的老兵,在最血腥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考虑周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萧教授和几个学生都惊呆了,尤其是刚才抱有敌意的小江,憋红了一张脸,“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对于军人,尤其是老兵,共和国的人民总是怀有敬意。
司厂长笑了笑,“没事,不怪你,年轻嘛,也是好事。”
他要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兴许比这年轻人还张狂呢。
对方的态度让小江越发的无地自容,一时间这房间里只有火舌跳跃和那略有些潮湿的棉被燃烧时冒出来的浓烟。
长缨打破了这里的安静,“说说你什么情况?”她问的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走的田三喜。
革委会的领导,当过兵的人,田三喜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是倒霉,偏生被这么看着还不得不说,“我就是听人说这边挖出了宝贝,就想着过来看看。”
没曾想宝贝没摸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倒霉透了。
“领导,你看我也救了人,能不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田三喜挣扎一把,觉得自己都坦白从宽了,还救人一命,理论上能够被这位领导放过一马才是。
“有手有脚还能干不了活?怎么就想着作奸犯科走捷径?李秘书你回头把他交给刘局长,让他进去待几天反思一下。”
田三喜快哭了,“领导你别这样啊,万一我老娘知道了这事不得急死?”
“你现在知道怕了,做这事之前怎么没想想自家老母亲呢?”长缨指了指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工棚,“如果你今天得手,那就是盗窃文物,是死罪!”
田三喜傻了眼,“有,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严重,就像那个为了袒护自家儿子,而把国宝烧了的母亲一样,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法律意识。
长缨看向萧教授,“您也看到了,他们不觉得偷盗文物是多大不了的事情,光靠你们很难保住这些文物。”
“你还是想要赶我们走。”小林一针见血,“就是不能有任何人耽误你的发展大计!”
这话倒也没说错,只是实话难听罢了。
长缨看着青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让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吃饱穿暖,他们自然会想邪门歪道来赚钱,就比如他在打这些文物的主意。我明白你们保护文物的迫切心情,但是也希望你们能考虑下这工厂也牵连着成千上万人。”
做人需要相互体谅,不能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小林觉得这是邪门歪道,拿着自以为正义的话来堵他,偏生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气恼的只能转过头去不看长缨。
萧教授看着年轻的女同志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让你们很为难,只是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让我看怎么把这些东西转移。”
今天的事情让他想了很多,不止是这位市领导的要挟,还有那些暗处觊觎文物的人。
诚然这位年轻的女领导不支持他们的研究,但有句话是没错的,这里的确并非安全区。
那些具有考古价值的东西在文物市场上卖不出几个钱,一旦被偷走很可能因为卖不出价钱而被丧心病狂的文物贩子损毁。
转移到省里去,起码多一分安全。
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司厂长没想到,这头犟驴竟然真的被长缨说动了,他松了口气,“成成成,给你们一星期时间够不够?我可以让人来帮忙的。”
他恨不得立马把这些人给送走,但还是相当大方的提供帮助。
萧教授咳嗽了一声,“不用,我们会尽快的。”
外面雨势渐小,没再电闪雷鸣的吓人。
长缨瞧了一眼,“司厂长明天让人过来帮忙给萧教授他们收拾下,另外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看守,省得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这样大家都好。”
司厂长一口答应,他是最见不得出事的人,毕竟真要是出了事,他这新厂区又得耽误。
倒是萧教授听到这话觉得这安排有弦外之音,是帮忙看守不假,也是催着他们赶紧走人呢。
他这可真是讨人嫌的工作。
遭人嫌弃的文物研究专家和几个学生落了清净,长缨连同司厂长还有那个田三喜都离开了,只剩下师徒几人围在那里烤火。
“老师,我们真的要走吗?”
小江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他们是为了弥补历史空白,又不是一己私利,为什么要这么低着头做人呢。
萧教授叹了口气,“回头把这墓穴里的角角落落再仔细打量一遍,别落下什么重要讯息。”
其实已经检查了好几遍,目前来看只有那些陪葬品有些研究价值。
“回去吧,在这里不定还要遭什么罪呢。”
他还想多活几年继续为考古事业发光发热呢,可经不起今晚这事了。
……
天亮后雨也停了,司厂长让人过来收拾,趁机把昨天陷了人的那水坑暂时给填埋上。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没再下雨,倒是不至于再出现那天晚上的事情。
而船屋渔民往干校的迁移已经告一段落,黎家船屋的搬迁犹如插了翅膀似的迅速传到了其他海湾的船屋聚集点。
有想着搬家的,却也有拿不定主意的。
“我这腿又开始疼了,过两天就有台风,咱们现在搬走避开台风也是好的。”
“老叔你前些天就这么说,结果也没见台风,就别再吓唬人了。”
“市里给咱们承诺的是上岸,有个稳定的住处,可是我听说了黎家船屋只能暂时住在干校那边,回头还要挪走,这来回搬家谁受得了?”
“得了吧,跟你家有多少东西似的,不就一床被子几个锅碗瓢盆嘛,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想搬就留下,台风来了你自己受着就是。”
渔民们意见不一,有想要先上岸的,也有想着一蹴而就等那边房子建好再搬家的。
总之各有各的想法,还都不肯让步。
很少上岸尤其是去市里的人去革委会大院,声明自己想要上岸的决心,却也有那些不愿意来回折腾的,同样去革委会大院表明新的住处没建好之前,绝对不会搬走。
“他们倒是能耐了,还要挟人,真以为自己有要挟的资本?”
钱有财好不容易处理完造船厂的事情,回来后就遇到这么一出,气得他想揍人,“咱们这么折腾还不是为了他们好,市里的名义贷款给他们盖房子,回头还要给他们安排工作,这哪一项不是为他们好?现在让他们暂时搬个家就委屈的不得了,老子还不想伺候了呢。”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呢,何况钱有财。
他发泄了一通,再去看长缨倒是神色平和,钱有财越发的坐不住了,“我的主任哟,您倒是说句话啊。”
长缨拉开抽屉,递了个糖块过去,“我哥给我买的,送你一块。”
那是长缨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前些天傅哥托人捎过来的。
也难为他还记挂着这个,这么热天让人送来倒也没黏连在一起。
钱主任见状皱着眉头,“我不吃这个。”
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老钱同志眉头一挑——
还真甜。
第143章 台风
意志坚定的战士是不会被糖衣炮弹收买的。
钱有财嘴里含着大白兔, 继续说道:“这件事不能由着他们性子胡来,要不我去那边说说看?”
“那要是他们那几个钉子户,就是咬紧牙关不搬家怎么办?”
长缨的问题让钱有财皱着眉头, “那,那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好了。”
他们要考虑的是绝大部分群众的利益, 不能被个别群众所裹挟。
“哪能这么说呢,还是得做群众的工作,咱们走的就是群众路线, 不能抛弃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钱有财当然知道,但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可真是太难了。
“你要是没这个耐心,这工作回头我安排其他人去做就是。”长缨最近在研究各个县提交上来的发展方案,问题很多, 她没办法亲力亲为。
“那我先试试看吧。”早知道就不吃那颗奶糖了,竟然被这么一块糖收买了, 说出去也忒丢人。
钱有财看了眼长缨左手边,“这奶糖是从上海买的吗?”
市里的供销社应该也有出售, 不过他没怎么留意是不是这个。
“嗯。”长缨抓了一把,“给你家钱一水吃,她应该会喜欢。”
“那怎么好意思呢。”钱有财嘴上说着, 不客气的把大白兔接了过来, “对了咱们市是不是可以去沂县那边学习,也仿照着办一些工厂啊。”
他之前有打听过沂县的情况, 听说长缨在那边那几年可办了不少的工厂。
“情况不同不好说,等船屋这边忙完我打算再去下面县里走一圈, 彻底研究下各个县里的情况再说。”
现在这些递交上来的方案, 表面上看没问题,但数据不真方案不实, 就没几个能落实的项目。
还得严抓才行。
“那成,主任您先忙,我去那边做他们的工作去。”
走出长缨的办公室,钱有财掏出一块大白兔来,剥开糖衣塞到嘴里。
一转身就看到李秘书错愕的看着自己,这让钱有财有些尴尬,刚想要清嗓子想到嘴里还有块糖,他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离开。
跟在李秘书身后的田三喜瞧着乐呵,“你们这里的干部还喜欢吃糖?一把年纪了咋跟小孩似的。”
李秘书瞥了一眼,“不能吃吗?”
“能吃能吃。”田三喜登时悻悻,他不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嘛,干嘛这样,怪吓人的。
在公安局被关了几天,田三喜再度见到长缨不免有些瑟缩。
看着一拳头就能打倒,但是这人可位高权重着呢。
他哪敢乱说什么。
“你没有工作,那之前怎么养活你和你母亲了?”
“杂七杂八啥都干,就最近那些光顾我生意的人少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他就想了歪主意,想弄个宝贝去卖钱。
“知道错了吗?”
“知道知道,领导我真的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不再犯这错误,要是再犯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一脸急切的年轻人,长缨放下手里的笔,“我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一天八毛钱的工资,你做不做?”
安排工作?
田三喜有点懵,市里的领导亲自给他安排工作吗?
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有些迟疑,“能不能再涨点?”
这个讨价还价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田三喜有些后悔。
“领导您就当没听见,啥都没听见。什么工作呀?我没什么文化,怕干不来。”
李秘书没少见这样的人,明明一无所有却还挑肥拣瘦。
他不知道为什么领导要安排这人去给徐立川打下手,不过作为秘书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是工作第一原则,他一直恪守。
“正好明天周末,立川也回来过星期,给他找个帮手,他兴许能早点忙完。”
李秘书听着这语气,总觉得有点像是妻子在等待丈夫早日回家一般。
这错觉让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没事。”
长缨也没多问,只是想起了今天早晨遇到的妇联的那位同志,“辛主任说过段时间中秋节,市里头有个联谊会,要你一定要去参加。”
作为单身青年,李秘书现在可是极为抢手的香饽饽。
“中秋节不还早吗?”
“大概是怕到时候我安排你工作吧。”长缨笑了下,“成了,不给你安排工作了,到时候你去参加联谊会,该解决个人问题别耽误。”
长缨早些时候对徐立川的个人问题一直秉持不着急解决的态度,觉得一旦徐立川成家,整天跟着她跑不免辜负家庭,这样似乎不合适。
不过现在她倒是无所谓了,那些看好了李秘书的哪还不知道他的工作性质,既然有认识还敢上,说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没准备好也没关系,李秘书也不是来者不拒,总会选择一个合适的。
长缨乐见其成的态度让秘书忍不住问了句,“那徐主任呢,他也老大不小了。”
还有您自己,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立川啊,他不着急的。”长缨笑了笑,“他什么时候遇到合适的了跟我说声就行。”到那时候她自然会给徐立川安排一个稳定的工作,最好能兼顾家庭的那种。
毕竟是她认识多年,又从沂县大老远的跟着她来到这边,情分不一样的。
长缨的回答让李秘书顿时明白,他在领导心目中的位置还是得靠后,哪怕这段时间自己工作极为出色,帮着领导解决了不少的问题。
但他还有些不甘心,“我其实也不着急,等遇到合适的,会跟您汇报的。”
“这还一个个都晚婚晚育起来了,成,你随你的意思,不过还去参加还得去参加,起码露个面让辛主任那边说得过去嘛。”
妇联那边郑秀芝被调查后,原本被她打压的辛副主任转了正,这段时间倒也实实在在解决了一些问题。
妇联配合工作,长缨自然也得拿出态度来配合妇联那边。
李秘书看她这般到底没忍住脱口而出,“那万一回头辛主任问我关于您的个人问题呢?”
妇联和工会素来都是另类的媒人,在解决单身男女的事情上,积极得很。
“那你就如实说呗,让她给我介绍几个拿得出手的青年才俊。”长缨说着也笑了起来,“拿不出手的可就算了,我挑剔着呢。”
拿得出手是什么标准。
没人清楚长缨的具体标准,即便是在她身边工作有段时间的李秘书也搞不懂这位领导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脱口而出一次就够了,哪能总这么冒失呢。
李秘书没再问这个问题,只是汇报着工作以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其中一项便是送萧教授离开。
“他那边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妥当了,就是担心那些文物会在运输途中损坏,司厂长那边帮忙想了不少办法,还特意从军区弄来了一辆车,里面放了很多稻草防止颠簸。萧教授觉得您那天帮了大忙,就想着当面跟您说一声再见。”
“我去看看吧,研究人员也不容易,如果不是立场问题,我很支持他们的工作。”
李秘书知道这是大实话,但谁让立场不同呢。
有些事情就这样,只不过是对事不对人而已。
萧教授其实没多少东西,工具箱里放着自己考古需要的一些材料工具,再就是晒盐场这边送的纪念品——
两大包精盐。
这纪念品让人哭笑不得,虽然的确再实用不过。
“都收拾好了呀。”长缨过来时就看到萧教授的那几个学生都跳上车厢,正在小心的检查那些箱子是否捆绑结实。
听到傅长缨的声音,几个年轻人看向长缨的眼神都透着些复杂。
没见过这样强横的女人。
长缨笑着扫了过去,和萧教授握手,“这次是我们这边招呼不周到,希望您的研究工作顺利,日后能有更大的考古发现。”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长缨这还是市里的干部呢。
萧教授看着年轻的女同志,“很感谢傅主任您和那位司厂长提供的帮助,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个放大镜送给你,希望不要嫌弃。”
放大镜有些年头的样子,柄上海缠绕着一重细线,应该是刚缠上的,毕竟线很干净。
“谢谢教授,那我就不客气,希望没有夺人所爱。”
其他几个学生看到长缨接过那放大镜,看她的眼神更复杂了。
车子驶离这边工厂,小江忍不住的说道:“那不是师母送您的生日礼物吗?老师您怎么送给了那个傅长缨。”
师母去世后,老师一度郁郁寡欢,每天都会把玩那个放大镜,仿佛这样师母就还活着。
萧教授看了眼车厢里的木头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从那古墓里挖掘出来的相关文物,是自己这次平川之行的收获。
“人死了活在心里就行。”他执拗了大半辈子,有些道理却是今天才懂得。
“也希望她能工作顺利,别辜负了今时今日这份心。”
这是诚挚的祝福,但麻烦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比如台风天。
船屋老渔民的预测成了真,台风真的来了。
而且很有可能在平川地区登陆。
整个市里都必须做好准备,迎接这场来自大自然的灾难骚扰。
“已经吩咐下去了,市里所有的工厂暂时都停止生产,户外的建设作业暂时也都放下,门窗紧闭不要随意外出。”
“其他几位领导都在,除了钱副主任。”
班子里的人在革委会大院呆着,等台风过去随时要去各处视察受灾情况,第一时间解决可能存在的问题。
长缨没想到钱有财不在,“他去了海边?”
李秘书点头,“我问了钱副主任的秘书,说是还有几户渔民的工作一直没做通,他怕出事。”
长缨恨不得骂人,“开车去的?”
“不是。”
不是开车那要么骑自行车要么走着去。
虽然现在台风还没登陆,但是在海上移动的气旋却是远远可见的,这个由大自然带来的灾害会带来狂风骤雨,钱有财又不是如意金箍棒的密度,怎么可能抵抗得住这风雨来袭?
“什么时候去的?”
李秘书看着领导那前所未有的黑脸,声音都轻了许多,“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
有经验的老渔民预测,台风差不多在一个小时内登陆。
登陆前的狂风以及登陆时带来的暴雨,会……
办公室的窗户忽的被噼里啪啦的敲响,狂风已然携带着暴雨来袭。
没办法出去找人了。
李秘书觉得这雨滴像是打在自己心上。
其实钱有财这个领导也不算特别糟糕,之前不作为也没作恶,后来打鸡血后做的事情倒也挺不错。
而且要不是他,自己也没机会成为革委会主任的秘书。
知遇之恩还是有的。
他也不希望钱有财出事。
更不希望他是因为工作出的事。
余光所及,是双目失神怔怔看向窗外的领导,李秘书只能当一个鬼神论者,希望妈祖保佑。
停工停产。
家属院这边也都是户户紧闭门窗,生怕被台风偷袭进来。
白大姐在家里头坐立不安,“一山一水,我今天心里头总发慌怎么回事,不会是你爸回头要出事吧。”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我爸在隔壁大院那里呢,能有什么事。”钱一水真拿她妈没办法,“其他干部不也都在大院里待命嘛,等回头得去落实受灾情况。”
钱一水记得前年台风天处理不太妥当,当时没停工停产,结果死伤了好多人,她爸那些天见天的去慰问受灾群众,还总挨骂。
今年就好多了,起码都在家呆着,除非台风把屋顶给掀翻,不然问题不大。
真要是把屋顶都掀翻了,那也只能说命不好,怪不了别人。
白大姐听到这话抓住女儿的胳膊,“那回头你得跟他说声,可千万注意,出去的时候别踩着落在水里的电线。”
她见过因为这被电死的人。
钱一水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回头我就去。我爸又不是小孩子了,他那么惜命一人还不知道躲着走?对吧哥。”
钱一山心神恍惚的点了点头。
“回魂啦。”钱一水捏了她哥一下,“想什么呢。”
“没事。”钱一山回来的时候刚好见到他爸从隔壁大院出去,说是去让那些船屋的钉子户赶紧挪地方,海面上不安全。
这么大的风雨,他爸又是个惜命的,肯定看情况不对就回来了对吧?
钱一山格外不安。
外面风雨似乎越来越大了,家里头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心中格外煎熬,跟生了重病熬日子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没再听到那霹雳乓啷的声音。
白大姐连忙问道:“是不是过去了?”
钱一山抢了妹妹的话,“不知道,一水你在家陪着妈,我去问问看要不要帮忙。”
他担心得很,万一他爸那倔脾气上来没折回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出现的情况,一贯淡定的钱一山也不稳重了。
都没注意到地面上坎坷不平,被绊了一下直接摔出门去,亏得长缨反应快,刚拐出来车速慢,一个急刹车这才不至于碾过去。
钱一水看到车里的人彻底慌了,“傅主任,我爸,我爸他没出事,对吧?”
台风过去,其他干部按照安排去核查受灾情况,长缨前往海边寻找钱有财。
看到张皇失措的钱一山,向来能言善辩的人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院里,搀扶着母亲正在家门口焦急等待的钱一水听到这话慌了神,“哥,爸爸怎么了,他不是在待命吗?”
慌乱的年轻姑娘想冲出去,却被母亲一把拽住去,“一水,别去捣乱。”
素来沉不住气的白大姐笑吟吟的看着长缨,“小傅主任,我们好好在家待着,麻烦您可千万把老钱平安带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44章 灾后
白大姐一贯思想觉悟不高, 在家庭政治链条中可以说是处于最末位,便是钱一水都习惯性的嘲讽母亲没有半点党性。
然而这次,白大姐这一拽, 把钱一水给弄懵了,“妈?”
“你爸会回来的, 乖,别去捣乱。一山你跟着小傅主任去看看,别添乱哈。”
这场肆虐了平川地区的台风已然过境, 却还盘桓在这家人的心头。
透过后视镜看着一脸急色的年轻人,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找到钱有财比什么都强。
倒是李秘书与钱一山十分熟悉,安慰道:“钱副主任会没事的, 你别担心。”
“那要是有事呢?”钱一山人如其名,一贯稳重, 但现在他真的不想听这些宽慰人的话,没用。
他怕得很, 担心他爸出事,更担心这会给整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李秘书看着呛声的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能理解钱一山此时此刻的心情,自己适才的安慰也的确没什么涌出。
只不过车子走出这边大街没多远便是走走停停, 不止是路上有障碍物, 更多的问题是有很多人出来找东西。
肆虐的狂风卷走了很多东西,看到求助的群众, 压根没办法拒绝。
长缨原本想安排钱一山和李秘书先去找钱有财,但钱一山下车比她还快。
“我刚才说话太冲了, 你别往心里去。”
李秘书没想到钱一山会道歉, 他挤出了个笑容,“我明白。”
这个年轻人只是关心则乱, 并没有恶意。
就像是他明明急着去寻找父亲,看到其他人有麻烦还是义无反顾的下车帮忙。
大概也希望能有其他人像他一样,能够帮钱副主任一把。
长缨在那边帮着把鸡笼给拽回来。
“家里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人都在家呢,就是这鸡笼没拴住,下次找个粗点的绳。”
下次?
长缨可不敢下次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遭遇台风天气,现在这条件,几乎没有任何灾后救援力量,甚至连预做的措施都没有。
城市建设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穷二白。
灾难更容易让人看到问题所在。
长缨正想着,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小李你怎么在这?你们主任是不是也在?快快快用车子,船上有个孕妇吓得早产,还难产生不出来,我死活劝不动,赶紧喊你们主任去劝劝。”
难产那是闹着玩的吗?说不定就一尸两命呢。
偏生穷的要死的人还规矩多,说什么没有陆生的规矩,不然孕妇和孩子都不吉祥。
放他娘的狗臭屁!
要不是他双拳难敌众手,钱有财直接把那些老顽固一拳一个打晕过去。
一路跑过来的人这会儿气喘吁吁,恨不得趴在车上喘气。
钱一山看着他爸除了浑身上下湿透了以外也没啥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去跟家里说一声。”
钱有财听到这话反应过来,“说啥说,你.妈胆子大的很,不用怕。”
说这话他都心虚,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去把那个产妇弄到医院里再说、
不然真可能一尸两命呀。
坐在车上,钱有财说起了自己的历险之旅,“我走到海边那会儿还好风不算大,只不过那些渔民可真固执,一点都不听劝,我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只好帮他们去固定那船,好在那台风没从船上卷过去,真是命大。”
他当时吓得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是真怕。
可那渔民家的小孩就在他身边,钱有财哪敢表现出来?这不就是扰乱军心嘛。
“咱们的革命不彻底啊。”
钱有财的感慨让长缨苦笑,“是啊,所以咱们任重道远。”
不管是消灭死灰复燃的宗族,还是想要拔除掉人心中的那些“封建思想”,都要走很长一段路。
不过既然知道工作方向,再去做工作其实也没那么困难。
钱有财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不对啊长缨主任怎么是你开车?老王呢?”
政府的公务车,有专门的司机,咋还让领导亲自开车了?
钱有财直接找李秘书的麻烦,“你怎么安排的工作?”
李秘书是百口莫辩,他也不想啊,然而领导这几次突发情况都是领导开车,以至于他都习惯了这事。
“你问他他还能当着我的面跟你告状?”人没事长缨心情舒畅了些,连带着开起了玩笑,“行了,我这车子开得也挺好。”
钱有财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这么说,“那也不能您亲自开车啊。”
这不合规矩。
“那要不你来?”
钱有财被问住了,“我不会啊,小李你去。”
李秘书这下哭都哭不出来了,不知道怎么说。
“好歹在你身边工作那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会开车?”
长缨替自家秘书辩驳了句,“行了,你们就老实坐着吧。”
开车并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活,长缨多少有过把瘾的意思,有些技能属于长时间不用就会被遗忘的那种。
她这几年逮着机会就开车,倒是把这驾驶技术快刻烟吸肺了。
就是眼下没什么电子地图导航,钱有财这个现成的地图在记路方面着实差了点,到最后还是靠着长缨平日里看地图研究多这才顺利到底这边船屋聚集地。
这一处的绝大部分渔民都已经挪到了晒盐场的新厂房那边,只剩下零星几艘船,便是原本守望相助大片连在一起的船只,如今都被归拢到一处,倒是没有被肆虐的台风给带走。
钱有财领着长缨去那要生产的孕妇家,“就在这边。”
台风过后甚至有点冷,钱有财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忍不住捂住嘴控制下。
“回头您也去医院打个针。”
到底年纪大了的人身体不如之前,浑身湿透了又这么跑,免不了的感冒发烧。
李秘书的提醒让钱有财觉得自己当初没白推荐他,倒是个有良心的。
海岸上站着几个人,瞧到钱有财这张熟脸连忙拦住他的去路,“里面在生孩子呢,您不能过去。”
“生生生,生个屁,都难产了还生什么?”
旁边有个身材干瘪弯着腰的老太太说道:“女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吗?我当初生了六个孩子,不也没啥事。”
钱有财听到这话气得要死,这是人话吗?啊,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那咱们都是人,咋我是干部吃公粮,您一把年纪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口白米饭?”
老好人钱有财被逼急了,变成了钱怼怼。
那老太太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就是她的命,你们不能过去。”
这里的规矩,女人生孩子不能给陆上的人看到,不然这孩子不吉利。
钱副主任快被这老顽固气死了,指着人跟长缨告状,“你看,不知道这脑袋里面都装的什么?”
装的是那些冥顽不灵,装的是见不得人,装的是需要改造的思想,需要被革命掉的东西。
“老太太,里面生孩子的那是您家什么人啊?”
“孙媳妇。”她生了六个孩子只活下来俩,女儿换亲嫁到了别的渔民家,娶了那家的闺女。到了孙辈有一个孙子俩孙女,正在生孩子的是这个孙子的媳妇,去年才嫁过来的。
老太太身后的女子忽的跪下,“您救救水花姐吧。”
这个背刺让老太太的权威受到挑战,手里的木棍抽在了孙女身上,“滚一边去。”
可是那小孙女却死命的扯着长缨的裤腿,“救救她吧。”
也救救自己。
没人愿意娶海上船屋的女儿,也没女人想要嫁给船上汉。
她记忆中全都是这边船屋跟那边船屋换亲。
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被这么安排,她不想像水花那样疼得要死都不能喊,嘴里塞着一块破抹布,无声的忍受这一切。
钱有财认得,“这是这家那个小闺女,说是明年也要定亲嫁人了,长缨主任咋办?”
“还咋办?你们去抢人他们还能拦得住你们?李秘书你跟钱副主任去把人抢过来,你小心抱到车上去。”
长缨也是有脾气的,看到这哪能忍得了。
做工作要耐心,到了这节骨眼上还怎么耐心?难不成跟眼前这个老顽固讲道理,试图说服人再把孕妇带走吗?
怎么可能。
钱有财还想问万一打起来怎么办,李秘书已经小跑着去那艘船上,他紧跟着过去。
自己这些年当干部没怎么跟人动手打架,还真有些生疏了。
那老太太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你们这是要逼死她啊。”
长缨不吃这套,“她死不了,大不了离婚就是了。”
离婚这个词并不在这位生活在海上几十年的老太太的词典里。
长缨把那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她扶着那人站起来。
“多鱼,十五。”
长缨听到这名字愣了下,看着这个比实际年龄大了得有十岁的多鱼,“等回头搬到新家里你也能有份新的工作,不着急嫁人。”
她知道这小姑娘在担心什么,温声宽慰几句,“她生孩子得去医院,你也跟着去帮个忙好不好?”
多鱼连连点头,躲在长缨身后不敢看她奶奶。
长缨让人去车边等着,看着抱着那产妇从船上出来的李秘书,她也赶紧过去搭把手。
产妇躺在后面,多鱼挤在那狭小空间照顾嫂子。
顶多副驾驶座上再安排一个人。
车上坐不开了。
李秘书主动留下,“我再做做这家的工作。”
他刚才倒是听到了领导的要挟手段,但真要这么做只怕这家再搞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他留下安抚他们的情绪好了。
“那行,辛苦了。”长缨没废话,开车带着人去医院。
羊水都破了,再不及时就医真会一尸两命啊。
李秘书看着那呼天抢地的老太太还有一声不吭的男人,叹了口气。
难怪两个领导都说革命难呢。
一个犹如大山一般矗立在那里的老人,年轻人却对此保持沉默。
这样的人家,想要做通他们的工作可真难。
“老人家,刚才刮台风,你们家还好吧?”
模仿着领导一贯的口吻,李秘书试图和这位老人家沟通。
……
台风过境让钱有财忙得不着家,在医院里挂了个水之后又匆忙去核实受灾情况,等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他从没想到,自己还有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
开门进家门的时候,钱有财放轻了脚步,生怕吵着他爱人,把这祖宗得罪了,回头满家属院看他笑话。
“你哪来的贼,偷偷摸摸进我们家干什么?”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眼上,刺的人眼疼。
钱有财连忙挡住,“你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白大姐觉得这老东西没良心,她这两天担心受怕,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句。
她真是一片赤诚喂了狗!
钱有财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过来哄人,“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白大姐别过头去不看,别以为能哄得住她,这次什么都不行。
只是被塞到嘴里的东西苦中又透着点甜,这让白大姐愣了下,“巧克力?”
这是外国货,她之前倒是吃过几次,不过老钱这人胆子小,不让家里吃这洋货,生怕惹麻烦。
“你哪来的?”
钱有财嘿嘿一笑,“长缨主任给的,说是最近辛苦了,让我带点回来给你们吃,换换口味。”
白大姐听到这话笑了下,“要不人咋当领导呢,考虑的就是周全,不过她哪里来的这东西?”
市里的供销社好像也没这东西,真想买的话得去黑市。
“她去黑市买的?”
“哪能啊,前段时间她哥哥托人送来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人家哥哥在首都的军`委工作,有本事着呢。”
白大姐瞪大了眼,“结婚了没?”
要是没结婚的话,她可以帮忙介绍对象啊。
她家钱一水就挺不错的,真要是成了一家人绝对不会跟傅长缨这个小姑子过不去。
多好。
钱有财连连打住这不靠谱的念头,“你就别乱操心了,人家上海人在北京工作,跟咱们这八竿子打不着,你还能给人介绍多合适的?”
他还不清楚自家媳妇在想什么?
连忙往手里塞了几块巧克力,“多吃点,还挺好吃的。”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大白兔。
……
钱有财回了家,长缨却没那么幸运。
在办公室里将就一晚上度过了又一个加班夜。
睡沙发的确是折磨人,早晨起来的时候浑身酸疼,长缨试着活动筋骨,以至于李秘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领导在那里跳大神。
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李秘书退了出去,重新敲门进来。
这次再进来,办公室里就恢复了正常状况。
果然是他进门的时候先迈左脚不太对劲。
长缨收起了神通,“等会儿通知下去九点半开个十分钟的短会。”
会议内容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通报下台风过后平川地区的受灾情况,看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这该死的台风天耽误了多少事,长缨心里头慰问了百八十遍。
李秘书恪尽职守,“我跟县里头打电话问问情况。”
平川地区很大,这次被台风祸及的还不止市里。
当时各个县也有让他们提前做准备,却不知道怎么样。
长缨也没闲着,去食堂吃早饭,正好回来后可以准备开会的内容。
如何应对往后可能来袭的台风天气,她得拟定一个详细的预防措施在整个平川地区推广,不然下次受灾损失更大。
从食堂出来,长缨正打算回办公楼,大院门口有吵嚷声。
“傅姐姐,你帮帮水花好不好,我奶奶把她的孩子抢走了。”
多鱼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哭成了泪人,她不知道找谁帮忙,只能跑到这边来找长缨。
“她嫌弃水花生了个囡囡,说要送人。”
第145章 女婴
如果不是干部, 长缨觉得自己肯定会打人。
“打电话给公安局那边,让刘局长派两个人跟多鱼去把孩子找回来。”
大院保卫科的人连连去办,瞧着脸黑成炭的大领导, 只恨不得脚下踩着风火轮。
“你别担心,我让人先帮你把囡囡找回来, 等回头我再去看水花。”
多鱼连连点头,“谢谢傅姐姐。”
“没事,你还没吃饭吧?”长缨连忙掏出饭票来, “去食堂拿俩包子鸡蛋给她。”
另一个保安连忙去办。
长缨看着泪眼盈盈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送女婴这事。
一个必须得花费大力气解决的事情。
革委会大院的人在长缨来到会议室前已经相互通气。
这次台风给市里造成的损失远小于之前,这让他们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被领导挑刺了。
正说着, 看到长缨黑着脸进来,连轴转了两天的干部们脸上笑容登时凝固。
这是怎么了?
“会议时间可能延长一下, 妇联的辛主任来了没?”
李秘书连忙解释,“已经通知了, 不过可能还需要几分钟。”
“那咱们先说这次台风的事情。”长缨对于开会不热衷,但也不会为了避免开会而开会。
事实上会议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不管是漫长的生活会还是一些小型工作会议,面对面的交谈总能解决问题。
不然有人就能够曲解文件通知, 把事情给你弄得一团糟。
再者说, 树要皮人要脸,这些干部们也都是要面子的人, 只要把握好度,萝卜大棒双重作用下, 他们也能办事。
就比如这次台风天的预防和灾后核查工作。
“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咱们先说说受灾情况,有财同志从你开始说。”
钱有财早已经习惯, 简单说了下市里几个工厂的情况,又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做了一个相当漂亮的打版。
其他人也习惯了长缨的会议流程,一一汇报,倒是没耽误多少时间。
妇联的辛主任匆忙赶来,走到会议室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正踌躇着,会议室的门从里面推开,李秘书请人进去。
辛主任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听到市里的一把手发言,“……咱们这次紧急处理还算妥当,好在没出现生命财产的损失,还得辛苦大家一下,这几天有时间拟定一下台风天紧急预案,考虑的尽可能周全些。我看了咱们这边的气象记录,发现几乎每年都会受到台风天的影响,过往几年还会出现死亡事件,往后咱们尽可能避免。下周一再开这个会议,到时候碰一下大家提出的预案,尽可能的规范化应对章程。辛主任过来了,正好,咱们进行下一个议题,和你们妇联有关。”
和妇联有关?
妇联的工作是辅助性工作,旨在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不过这些年来妇联的地位越发的边缘化。
要不是之前的妇联主任郑秀芝偏袒强`奸犯的侄子引发了血案,平川市的妇联如今还没有半点存在感呢。
怎么这次市革委会领导班子开会,还和她们妇联有关系了?
“咱们这新生儿出生情况如何,辛主任知道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问住了人,辛主任傻了眼,半晌才说了句,“已经很久没人口普查了,这个具体的数字我还真不知道,兴许公安局那边会清楚些?”
毕竟新生儿户口登记什么的在公安局那边。
被卖了的刘局长当即回答,“具体的数字需要问主管户口登记的同志,我可以问一下。”
长缨点头,“那我再问个问题,在座的诸位觉得咱们这平川地区新生儿出生性别比例如何?”
这个问题让李秘书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看向长缨的眼神都透着些担心。
被送到医院的渔民孕妇水花生了个女儿,小姑子多鱼把这消息送回家时,李秘书还在那里给白家的老太太做思想工作。
当时就看到白家老太太脸色不太好,“我就说不能去陆上生,把我的曾孙儿给我抢走了,你们还我曾孙呀。”
思想工作依旧没做通。
李秘书觉得兴许真的会跟领导说的那样,大不了离婚。
早些时候多鱼来革委会大院这边,人离开后领导就让自己联系妇联这边。
这一下子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串联到一起,明明破案了但李秘书没有半点欣喜。
眼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千头万绪本就十分麻烦,再多来这么一桩,只怕把这摊子铺大了回头收不住,不好收场怎么办?
这不是不可能!
然而会议的进程并不以李秘书的担心为转移,其他领导已经说起了这事。
平川市革委会领导班子的一群人,除了长缨这个未婚的外,其他都已婚并且有了子女。
子女最多的是公安局刘局长家,除了自家一双儿女外,还有局里一个公安牺牲后留下的一双儿女。
此外其他多数都是两到三个孩子,到底是干部家庭也能养得起,倒是不用担心其他的。
长缨平日里忙,家属院里的那些孩子还有些认不清,她这两年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机会的确少了很多。
“咱们干部家庭多养几个孩子倒也养得起,可是那些工人家庭怎么养孩子,还有那些船屋渔民家怎么养孩子的?有财同志你最近去海边做工作做得多,你跟大家说说看。”
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事钱有财熟啊。
登时就明白了长缨的意思,不就是想要就重男轻女追生男孩送女婴这件事做文章吗?
他因为那个孕妇难产生女这事还真有一些想法,这会儿正好趁着这机会一并说出来。
看着神色逐渐严肃语气都变得格外尖锐的人,李秘书忽的意识到,前后两任领导都就这个问题发难,那说明有问题的是问题本身。
甚至连他适才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应该纠正的,是自己的思考方式才对。
钱有财继续说道:“……咱们的国家已经成立将近三十年,中央的领导不止一次提出妇女撑起半边天,咱们国家创造外汇收入的纺织工业也是由劳动妇女撑起来的,然而在咱们平川,新生女婴却被一再送人被针对,这种情况一直都有,这合理吗?要我说虽然是新中国,可有的人还活在旧社会,这种想法不可取,非常不可取!”
钱有财家里一子一女,因为儿子从小不怎么亲近人的缘故,他一直都更偏疼女儿一些。
家属院里的其他干部家对儿女也都还算公平。
然而小规模的男女平等算什么?
干部才有多少个?这个国家更多的还是由工人和农民组成的。
他们真正意义上做到男女平等,才能杜绝送女婴这一现象。
妇联的辛主任没想到自己参加的第一个会议竟然这般充满火`药味。
虽说对事不对人,她这个上任没多久的妇联主任对这件事并不需要直接负责。
然而这也让她紧张不已大汗淋漓。
“所以我想再给大家增加一个工作任务,大家辛苦下去打听打听调查调查,看看周围到底什么个情况,更广大的工人农民群体又是什么情况。还是下个星期一开会时一起讨论,辛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骤然被点名,辛主任哆嗦了下,“我尽可能的去调查,回头向傅主任您做汇报。”
“不止是汇报,你是妇联主任要切实维护妇女同志的利益,单一个汇报有什么用,我需要你们妇联拿出方案来,怎么教育群众杜绝这种想法蔓延。”
辛主任连连点头,“好好。”
她慌了神,等着会议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这才反应过来会议已经结束了。
“老周。”辛主任连忙喊住曾经的同事,“刚才你怎么不帮我说说话。”
周慧芳听到这话苦笑,“我帮你说什么,怎么帮?还不清楚咱们这位领导的风格吗?我帮你回头还惹得自己一身骚腥,行了你赶紧去拿出方案来吧,提醒你一句别糊弄她,不然你这个主任也当不了几天。”
她这个市一把手可真是一把手,说换人就换人绝不黏糊,周慧芳可是亲身经历过,半点不作假。
“换就换,谁稀罕当这个主任啊。”工资没涨多大点,事倒是多了不少,她还不如继续当她的副主任呢。
这赌气的话让周慧芳笑了起来,“你以为你不干这个主任还能继续当副主任?想什么呢,忘了郑秀芝做什么去了?”
郑秀芝。
之前的领导被调查后,可不止开除公职这么简单,还被问责,去监狱里吃公家饭了。
庇护强`奸虽然做不到和强`奸同等追责,但从养尊处优的妇联主任到阶下囚,这落差足够大。
听说郑秀芝现在人都疯疯癫癫的。
辛主任打了个寒颤。
周慧芳拍了拍老同事的肩膀,“行了,去弄你的方案吧,拿出点真本事来。”
今时不同往日,别想着糊弄人,人家那位火眼金睛着呢,压根不吃这套。
老同事忙,自己不更忙吗?
教育口一堆事,还要想台风预警方案,还有这保障妇女儿童权益的事情,可吃公家饭可不就得干好这些。
他们忙,傅长缨更忙。
市里会议结束后,她又去下面县里转了一圈,尤其是慰问受灾群众,等好不容易回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虽说是周末过星期,但办公室这边已经有人在等着,北京来的童教授和张教授他们来到后一直在研究饲养方案,今天过来和长缨讨论。几个海湾都已经空出了地方,加上台风过去,现在正好可以做养殖基地。
正说着,公安局的刘局长找了来。
“你先说。”
刘局长特意过来是说水花家那个孩子的事情,“孩子找到了。”
长缨那天开会过后也没顾得去医院,听到刘局长这么一说她笑了起来,“那是好事嘛,给她送回去了吗?”
刘局长忽然间有些不忍心说出真相,因为那会让这笑脸犹如被石头击中的玻璃一样破碎不堪。
他的迟疑让长缨意识到什么,“那个孩子怎么了?死了吗?”
她开车把水花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一会儿只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那个刚出生的小女孩很瘦小,胳膊腿都短短的,多鱼看到十分担心,觉得可能养不活。
长缨当时还安慰,“会平安长大的。”
然而现在刘局长这模样让长缨有些慌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女婴,那孩子就这么没了吗?
刘局长叹了口气,“没死,但是医生说可能救不活了。”
那个老太太死活不肯说到底把孩子送到了哪里,他们的人又不能动粗。
最后好不容易从白家其他人那里得到线索,找到那个小女孩时,小姑娘被人丢在羊圈里。
饿了两天,哭声还没羊咩咩叫的声音大。
医生说,八成活不下来。
刘局长亲自去医院看了那孩子,心里头堵得难受,不知道该跟谁说。
听说长缨回来后,鬼使神差的过来汇报情况。
“去找人把白家那老太太抓起来。”
刘局长听到这话瞳孔地震,“那老太太年纪大了,抓起来的话只怕……”
“怕什么?我又没让你把她丢到羊圈里饿两天不给饭吃,涉嫌谋杀控制嫌犯不是应该的吗?”
刘局长听到这话只觉得如果那小女婴死了,只怕眼前这人会让那老太太偿命。
“去吧,抓起来就行,白家其他人要拦着,就按照协助犯罪处理。”长缨声音十分冷静,“不用偷摸的办事怕人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人做了什么孽。”
长缨处理手段略江湖,只是刘局长哪敢多说什么,“我亲自去处理这事。”
办公室里童教授和张教授听得迷迷糊糊,瞧着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人,不免有些担心,“要不咱们改日再说?”
“不用,咱们继续说,刚才说到哪里了?”
“饲养箱加固。”
“嗯,这个必须的,毕竟还要考虑到台风这些自然影响因素。具体的预算是多少,童教授你们大致给我一个数字我好想想怎么来划拨这笔钱。”
送走了两位专家,长缨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即便没有她折腾的船屋渔民迁移上岸这事,白家老太太这种事情还会出现,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一贯习惯找典型的长缨这次并不想树典型,因为那是以一条孱弱的性命做代价。
离开办公室后,长缨去了一趟市立人民医院。
水花当时难产,医生说要好好休息几天。
长缨让人办了手续,吩咐她在这里养着。
这个病房里十分压抑,水花躺在床上闭着眼,脸上还挂着眼泪。
她不想睁眼看看这个绚丽的世界吗?
长缨没有打扰她,问了护士医生找到了那个小囡囡住的病房。
医疗技术还十分落后的当下还没有早产保温箱这一存在,几个护士围绕在孩子身边,小心地用棉签沾奶水到她嘴边。
闭着眼睛的小女婴小嘴裹着棉签,小心地汲取着维持生命的力量。
“这孩子长得挺好看的,可惜命不好。”
是啊命不好。
险些闷死在娘胎里睁眼看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出生,却又被抱走差点无声无息的死在羊圈了。
她的命可真糟糕。
“这个世界有黑心肝的坏人,可也有很多好人啊,听说那俩公安把那个死老太婆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这才找到了这孩子。”
“我也听说了,市里的那个领导台风天去海边做工作,把那个难产的孕妇送来,不然这孩子压根都生不出来”
“所以说她命大着呢,肯定能活下来。对了这孩子还没名字吧?”
“没有,干脆叫台风好了,台风天出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
第146章 讨论
护士们在苦中作乐, 或者说给这个尚且听不懂外界声音的小女婴加油鼓劲。
她的命的确不好,可跌跌撞撞来到这个世上,总是有那么多人在期盼着她活下去, 不是吗?
那点负`面的情绪很快被压了下去,长缨深呼吸了一口气, 离开了这间病房。
她在走廊里看到了多鱼,小姑娘手里头捧着一本书看得专注,都没瞧到前面有拦路人。
“谁送给你的书?”
多鱼这才看到长缨, “是公安叔叔送我的。”
她有好多不认识的字,先在心中记下来,回头再去问他们就好。
长缨教这个年轻的姑娘认字,“市里头有扫盲班, 回头你去扫盲班里学习,再过段时间市里头会安排培训, 看你适合做什么,到时候给你安排个工作, 这样你就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
一份足以让自己独立的工作很重要,尤其是对这么个家庭出来的多鱼而言。
“那水花姐也能跟我一样去工作吗?我之前认识的字还都是她教的呢。”
长缨揉了揉多鱼的头,“可以, 不过她还得再养养身体。”
“傅姐姐, 水花姐真要跟我哥离婚吗?”船上长大的姑娘从护士这里打听到这个词的意思,她有些怕。
如果水花姐和她哥离婚了, 那是不是她姐姐也要被那边赶回来?
“这个你不用操心,他们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你好好认字就行。”
长缨的安抚让这个船上长大的女儿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多认识个字总是好的。”
看着抱着书去病房里找水花请教的人, 长缨努力笑了下,明天开会,尽可能的解决这件事。
从医院回去后,长缨看到了在家属院楼下忙活的徐立川,“你怎么回来了?”
这次去县里头视察,长缨没有去郁南县,邹光明那边已经在电话里做了详细汇报,预防措施到位,只有个别几个人员受了点轻伤。
时间花费在其他县里,没去那边自然也没遇到徐立川。
“我回来看看,顺带着来这边机械厂找些东西。”瞧着人没事,徐立川倒是放心了不少。
他倒是不担心李秘书的工作能力,但总是放心不下长缨,怕她太过于着急为难自己个儿。
没事就好。
“中午给你烙饼吃怎么样,我听白大姐说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长缨向来喜欢面食,只不过如今身处南方城市,想要吃到好吃的饼和面条那可真有些难度。
点了个手擀面和葱油饼,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看徐立川做饭。
“妇联的辛主任安排中秋节的时候有联谊会,盛情邀请李秘书去参加,要不要给你报个名?”
“我中秋节还不定在哪里呢,算了吧。不过长缨你可以去参加下啊,妇联举办的这种联谊应该能挑出几个不错的来。”
想要给长缨介绍对象的人一直挺多,但始终没有太合适的。
要说工作职务压一头的,那些孩子都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让长缨给人当后妈。
在沂县那会儿还年轻,当然现在也年轻着呢,不过市妇联举办的联谊,总能挑出几个人来。
倒是可以试着了解下。
“算了吧,我去了辛主任怕不是冷汗都出来了。”她明天会上还要审核辛主任的方案呢,要是看不上,估摸着今年辛主任都不想见到自己。
“你又不是母老虎。”徐立川乐呵着笑了下,“要不回头我问问邹光明?他有个弟弟在部队当兵,现在好像是连长。”
“你就别替我操心了。”军婚更不可能啊,两地分居图个啥?
长缨看着出锅的葱花饼,直接上手抓着吃了起来。
“你那边尽快忙完回来,我这里还有别的工作要安排给你。”
她的这个办公室主任不能总驻外啊,得回来帮着调兵遣将。
徐立川看着烫的恨不得把葱花饼扔到天上去的人,“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是没人抢,但能吃上这一口多不容易啊。
“你这饼不如苗花姐烙的好吃。”
徐立川看着挑刺的人,“有人给你烙饼就不错了,要不你还不得天天吃米饭?”
这话说的是真扎心。
“徐主任可真是本事了,都犯上作乱了。”
徐立川看着终于活泼起来的人,“长缨,有什么不舒心的跟我说,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可别总藏在心里。”
从北边的革命老区到南方的老苏区,他们俩说是相依为命都不过分。
有什么不能跟其他人说的,却又沉甸甸的,都可以跟他说啊。
“也还好啦,你也别着急回去,明天一块开会。”
到时候就知道了。
徐立川没再问,“,本来我也要多待两天。”
他得等机械厂把自己要的东西做出来才能回去。
……
辛主任最近烦死了开会,甚至听到傅长缨相关的消息都觉得心头颤颤,几乎草木皆兵。
那姑娘明明那么年轻,可一旦掌握着权力,原本姣好的面容都变得模糊威严,让人望之生畏。
会议室里目前还没看到傅长缨本尊,倒是多了个生面孔。
辛主任注意到,钱有财倒是跟这个年轻人十分熟络。
“昨天我们家那口子还说呢,小徐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那么香,勾的她都睡不着了。”
徐?
辛主任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傅长缨带来的那个秘书,只不过被安排到县里去搞什么水电站,她一直没见到。
不对,之前机械厂那会儿应该见过一次,不过她也没怎么留意。
“那等有机会我再多做几张饼,送给白大姐尝尝看。”
“等你回头忙完,回来后教教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徐立川爽快地答应,“,我尽快。”
看着谈笑风生的人,辛主任觉得奇怪,既然是在下面县里头忙水电站的事情,怎么又把人喊来参加这个会?
今天会议主题不就是台风应急方案还有妇联的那档子事吗?
和这位徐主任现在忙着的事情没多大联系啊。
辛主任正想着,看到李秘书陪着长缨进了来。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笑容都有些僵硬。
“坐吧,继续上周的议题,咱们还是先说台风应急预案再谈另一个,希望今天的会不会太长。”
辛主任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刚才和长缨分明看对了眼。
但那眼神只是扫了一眼而已。
辛主任再度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写得提案简直烫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等脑子能思考时,领导班子的几个干部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市里的单位还好说,咱们这次主要是县里受灾严重,这两天我也有下去看,下面县里头应急措施不到位,还有一些房屋倒塌、在山脚下的居民被石头砸死砸伤,这些问题是我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
“我觉得防台的主要工作还是防汛,尤其是台风过后可能带来的传染病的发生,咱们下一步工作重点还是在整个平川地区的河道治理还有用水卫生这件事上。”
这个提议得到了周慧芳的赞,医疗卫生和教育本来就相辅相,只不过在市里这两项工作有明确的分工罢了,她的支持让林委员松了口气,总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了。
“你具体说说看。”
林委员最近也没闲着,长缨去县里考察他们其实也都有去,只不过时间或长或短,跑得地方或远或近罢了。
“台风过后往往会带来水污染,这个事情一定要重视,群众生活的第一必需品是水,如果不能保证用水安全,那很容易就会造疾病泛滥,每年都会出现这个问题。我在想咱们必须从政策方面来加强用水卫生的问题,尤其是注重对群众日常饮用水水源的保护,这方面的话咱们得加强力度……”
言之有物的内容让长缨频频点头,到底是在这个位置上待了有些时间,真要是让他们去做点事情不是做不到,只不过能偷懒干嘛勤快呢?
她一贯对事不对人,做得好理所应当被夸赞。
林委员松了口气,但妇联的辛主任就没那么轻松了。
她越发觉得自己手里的提案烫手,看着其他人脸上的热烈觉得自己脸上倒也有些变化。
烫得要命,像是孙猴子进了火焰山一般。
“今天的讨论暂时先到这里,咱们等周四上午再碰个面,把具体的措施拿出来,是可行性的措施方便推广到下面让群众能够接受,做到真正的便民服务于民。省得再这么来来回回的开会耽误大家时间。”
最后这话让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其实效率已经很高了,能解决问题就好。”钱有财这话绝不是在拍马屁,他毕竟工作那么多年,什么情况没遇到过呢。
眼前这位领导工作效率相当的高,考虑问题也周全。
如果非要挑剔点毛病那就是年轻了些,总让人觉得这不像领导该有的样子。
会议室里短暂的轻松了下,长缨也笑着闲扯了几句,气氛一度十分轻松。
“小徐秘书这次回来,是下面县里头忙完了吗?”
只是做记录并没有参与到讨论中的徐立川解释,“没有,那边的小发电站建设还算顺利,台风对郁南县的影响比较小,不过缺了点东西我来咱们市里找一找。”
“哦,那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长缨主任对下面县里群众用电问题十分关心,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她也能睡个安生觉。”
长缨笑了笑,倒是对林委员忽然间抢了钱有财的说辞没多说什么。
“行了,咱们继续下一个议题。辛主任您是主角。”长缨看着这位市妇联的领导,这个在会议室里如坐针毡的人。
辛主任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液,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十分牵强。
“刘局长你先说说吧,姑且抛砖引玉一番。”
刘局长倒是没客气,从船家女儿水花的生产说起,“……要不是我们的同志去的及时,那孩子命硬些,只怕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堆白骨。”
“一个出生才几天的婴孩,台风天出生的本就历经艰险,如今又险些丧命,而归根结底是那白家老太太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船屋渔民向来和咱们这陆上的打交道少,我也承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懒得去管他们,也有些瞧不起他们这个群体。但他们也是咱们的群众,也是咱们需要做工作的对象,更是需要被教育的那群人。”
发言越发的急促,这让辛主任觉得压力全都堆到自己头上,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她动弹不得。
“咱们群众的教育工作一定要落实到位,不然这样没知识没文化满脑子愚昧思想的只会带来坏影响,对咱们下一步开展的工作不利啊。”
“这点我同意老刘的话,我给船屋上的那几家钉子户做工作时,也是磨破了嘴皮子但是收效甚微,他们太过于认死理,这次还只是送女婴,万一那老头老太太下次直接借口说海上的神仙需要伺候的人,把孩子丢海里淹死呢?”
钱有财还真不是夸大其词,他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很有可能发生,“民智未开群众愚昧这可不是咱们的工作目的,把群众培养的相信马列相信党相信国家相信科学这才算咱们工作到位。”
“对,老钱说的是这个道理。”刘局长搞不出这主题升华,但就是这个道理。
长缨点头,“群众思想教育工作一定要抓,这个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下,尤其是船屋群众,他们在海上算是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然而这小天地不可能与社会隔绝,而且现在迁移上岸,等再过段时间有了自己的住所,那就该更积极的融入到其他群众当中来。周副主任之前抓的船屋渔民扫盲班就不错,不过还得加强力度,不仅要让他们扫盲还得掌握一定的知识技能,虽说靠海吃海,但大海太容易变脸了,咱们也不能让群众依赖大海忘了还有政府这个依靠。”
辛主任注意到,周慧芳看着长缨,手里的笔也在快速的记录着,她有些瞧不清周慧芳在记什么。
这么一心二用,只怕也是鬼画符吧。
“知识技能的话,那回头还是请首都来的那两位专家教授讲一讲吧?尤其是如何科学合理的饲养海洋生物,虽说咱们是沿海城市,我也吃过些海产品,但那都是从海里头打捞出来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养殖。”
“不光是讲如何饲养,海产品的加工也是一方面,咱们做那加工厂不就是这个目的嘛。另外的话技能培训也要面向那些女同志展开,让她们能够拥有一技之长,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傍身。”
“可是那些渔民尤其是渔民家的女人一个个身材瘦弱没什么力气,想要让她们干好男人的活,未免有些太理想化。”辛主任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瞧到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这才发现原来发出声音的人是她自己啊。
长缨看向说话的人,“那辛主任你觉得怎么安排她们合适?让她们继续在家带孩子?纺织厂里的女工人也没男人有力气,是不是也要把她们赶回家,让男人们来取代她们的工作岗位?”
在座的众人听到这话就知道,这位领导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不过也是这个妇联的说话不动脑子,也不想想现在的会议主题是什么,就是要保护妇女的劳动权益,结果还泼这冷水。
别说长缨泼冷水,他们也想。
辛主任听到这一番话打了个寒颤,她刚才真是莽撞了,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晚了。
“傅主任,我……”
长缨打断她,“穷才是最大的病。”
第147章 茶园
即便是当下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但依旧还有“贫富差距”。
只不过这贫富差距的两极化相对较小。
穷病是病,得治。
而长缨就是那个治病的医生,她身负使命来做这事。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在那些渔家女身上。
“看样子辛主任最近也没去做调查。”
这口大锅扣下来辛主任觉得自己能被闷死, 她连忙辩驳,“我有去做调查, 妇联的其他同志也都有去做调查。”
“是吗?那就应了主席的话,路线不对,调查的再多也没用。”长缨的否定让辛主任一时间错愕, 再想着去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周慧芳看着被堵的瞠目结舌的老同事心底里叹息。
到底还是好心开口缓解老同事的压力,“我最近有去船屋渔民的安置点,和渔民尤其是那些女同胞们聊了聊,她们其实也对自己的未来担心, 想要跟其他女同志一样有一份工作,又怕给政府添麻烦, 倒是挺让人心疼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懂事的孩子总不免被忽略, 咱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人,可不止要考虑到那些会哭的,更要考虑那些懂事的群众。辛主任有去船屋渔民安置点问问情况吗?”
周慧芳是真心实意想帮忙, 然而结果却南辕北辙, 谁能想到长缨就题发挥,这么一来两人反倒是不可避免的对照起来, 好像她刚才开口是想要借机踩老同事一把似的。
一时间周慧芳也不知道领导这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眼下也不是她解释的机会。
问题被丢到了辛主任那边, 然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倒是听说了, 傅长缨台风天的时候送了一个产妇去市立医院生孩子。
可工作那么多,她总不能还要去医院里看望那产妇吧?
谁知道这个产妇就关系重大, 和今天的事情有联系呢。
辛主任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答的这问题,“我没,没有去那边。”
“这倒是句实话。”长缨看着几乎快支撑不下去的人,“咱们要解决妇女工作问题,那就要找到只要的工作方向,哪里的妇女劳动问题没解决去解决哪里的。而不是捡那些好看的数据来做文章。这样,辛主任没去渔民安置点,那就说说看你去哪边做调查了,调查结果如何,有什么提案拿出来。”
辛主任不知道从何说起,刚才见证了这个领导班子开会的一套流程,她发现和妇联那套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个市领导是一点都不好糊弄,哪怕这是自己亲自调查做出的报告,可她依旧觉得摆在长缨面前,只会换来对方的埋汰。
人压根瞧不上。
然而现在,她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再重新准备呢。
深呼吸了一口气,辛主任开口汇报自己最近几天的工作,“我去市里的纺织厂做了调研……”
一个并不怎么好的调查对象。
市纺织厂什么样谁不知道?再去全国范围内,那都是数得着的女工占比高的工厂。
甚至在相亲市场上,纺织厂女工都是食物链的顶端,在这个劳动最光荣的年代里,她们创造外汇同时也有较高的收入,一向耀眼的很。
因为行业的特殊性,纺织厂配套的工人子弟学校也一向都装备齐全。
虽然这边工厂托儿所子弟小学偶尔会出一些问题,但整体来说解决了工人的后顾之忧。
在这边调查妇女儿童问题,能调查出来个什么?
徐立川觉得这个妇联主任可真是尸餐素位,这都做的什么工作。
怀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徐立川一人,一个班子里工作,尤其是这段时间熟悉了长缨工作作风的其他领导干部都神色凝重。
妇联工作不算多重要,可是必要的辅助性还是需要的,前段时间刚换了领导,而新领导又这样,这可不太好啊。
辛主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多长时间,总算把自己的调查内容结果说出来后,她又进行了总结,“整体来说,纺织厂的托儿所还算不错,其他工厂那边情况如何,我们妇联会继续跟进,确保工人家庭没有育儿方面的后顾之忧。”
看着几乎要喊口号的人,长缨神色平和,“辛苦辛主任了,这么看来倒是真的有做工作。”
得到肯定的人松了口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妇联主任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难道没看出来长缨现在并没有多赞同她的工作成果吗?皮笑肉不笑啊,哪怕是熟悉傅长缨如徐立川都觉得每每看到这样的笑容,他都头皮发麻。
这倒是个不怕死的。
其他领导干部也觉得有意思,不知道是这个妇联领导聪明想着装糊涂糊弄过去,还是这原本就是个糊涂人。
竟然真以为在夸她吗?
难道忘了前面刚说过的“不要捡好看的的数据来做文章”这话?这是平日里鱼脑子吃多了,没什么记性吧。
“市纺织厂工人性别比例八二开,女工人占据绝大多数位置,她们工作辛苦,相对来说工资也比其他工厂的工人好上一些。有了钱所以在家庭抚养方面就没那么大的压力,而且工厂托儿所的确办的不错,我去看过,比咱们的干部子弟学校没差到哪里去。这样很好,他们值得这样的待遇。”
“这让我不得不问辛主任一句,咱们平川地区所有的工厂都能够像纺织厂那样有这么高的女工比例吗?”
“咱们平川地区其他的工厂工资能有纺织厂那么高吗?”
“其他工厂的托儿所能像纺织厂那样办的没什么毛病吗?”
三个问题让辛主任汗流浃背,只觉得今年的夏天格外的闷热难熬,自己现在不是在办公室里开会,而是在大太阳底下遭受酷刑。
“这三个问题,辛主任能不能回答我一下?”
会议室里格外的沉默,除了天花板上那呼呼转动的吊扇发出的声响,竟是没了其他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被这怒火牵连。
妇联的人也太不会办事了,傅长缨来到平川地区不是一天两天,她已经来了几个月,多少也该熟悉下这位领导的工作作风,还这么糊弄,这是想要糊弄谁呢?
然而再多的指责此时此刻都无法诉诸于口。
即便是钱有财一贯都是气氛组的得力干将,这会儿也保持安静,才不去招惹这一身骚腥呢。
辛主任几乎不敢再去看长缨,如坐针毡的人试图站起来缓和一下情绪,然而却被制止了。
“我知道你是临危上任也不容易,但你在妇联工作那么多年,到底为平川地区的妇女儿童做了些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行了,你这个妇联主任今天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听听其他同志是怎么做工作的。”
长缨不生气是假的,明明知道自己最容不得这些弄虚作假,她倒是没弄假数据,但用这花团锦簇来掩饰什么真当自己不知道吗?
段时间内再弄下去一个妇联主任,找什么人上来做这个工作是个麻烦事,长缨不怕麻烦,可也知道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看看这人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有财同志,你来说说你最近做的调查,有什么可行性的建议。”
钱有财已经习惯了被点名,他倒是没废话,直接说了起来,“我这几天去了两趟干校,和住在那里的渔民聊了聊,倒是又有一些新的收获……”
解决民生问题的关键还是要让他们有工作,因为要搞近海饲养,那些渔民倒是能近水楼台的获得一份还说得过去的工作。
至于那些船上的女人,也得有所安排才是。
钱有财的提议是搞一个茶园。
“我有了解过,咱们市区东山那边可以搞一个茶园,那块土质肥厚很适合种茶树,那个首都来的魏研究员说过,咱们这的茶叶一点不比国外的差,回头咱也去广交会卖卖货,争取能搞些出口挣点外汇,也顺带着把这些人的就业给解决了不是?”
广交会,外汇。
这两个词在会议上引发了热议。
钱有财做了不少工作,“咱们的茶叶一向都很受欢迎,古时候是茶叶丝绸瓷器,现在也一样,长缨主任有句话说的很对,照本宣科的学习要不得,咱们得因地制宜的搞发展,我觉得发展茶园就挺好。”
茶园。
这个提议其实徐立川是赞同的,前段时间他在郁南县碰到了魏东来,带着两个人四处考察的小魏研究员也说过,这边种茶很不错。
但也不能只搞茶园,还可以再弄点别的,所以他还得再四处看看。
钱有财的提议让其他人也踊跃发言,“我觉得咱们不仅要搞近海养殖,其实淡水养殖也可以搞起来。咱们平川地区大大小小的河流也有不少,小的湖泊水域也有,可以利用好这些水域来搞淡水养殖,我跟首都来的那位童教授打听过,虽然海水培养珍珠好看,但是成功率远不如淡水,咱们可以海水淡水养殖两把抓嘛。长缨主任关心的妇女儿童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经济问题,只要能找到经济发展的点,就可以解决就业,让他们有工作有依仗,这问题自然而然就能解决。”
“老钱和老林的想法倒是不错,只不过淡水养殖和海水养殖都需要钱,咱们在资金方面不那么宽绰吧?”
吴德斌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兴致勃勃的钱有财脸上,不过很快钱有财就笑了起来,“咱们可以跟市联社商量嘛,本来就是为了支持城市建设搞的这信用社,总不能还不给用了。”
“那倒也是。”吴德斌笑了笑,“就是怕万一搞不成,回头成了坏账,市联社那边倒还好说,就怕坏了在群众那里的口碑,说咱们乱花钱瞎搞。”
“市联社那边也不好交代,不过没关系,回头我跟农业银行那边打报告,直接从银行那边申请贷款就是了,不用麻烦市联社,省得德斌同志夹在中间难做人。”
这话又是夹枪带棒,吴德斌一下子傻了眼。
国内现在最大的银行就是农业银行,说白了市联社、县联社和那些农村信用社都是分支机构。
她这么越过市联社找农行这个总部去贷款,回头银行那边肯定会问什么情况啊。
市联社作为辅助性金融机构不帮助地方生产建设,这个罪名能担得起?
吴德斌顿时惶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实在是托大。想着用群众那里的口碑威胁人,谁知道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这件事是我……”
“行了,辛主任。”长缨没想着听吴德斌在这里做自我检讨,她粗暴的打断,“你也看到其他同志都是怎么做工作的,希望你们妇联也能积极起来,为咱们平川地区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做出点应有的贡献。”
辛主任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回去后就让妇联整改,联系各个工厂的工会,把妇联的工作安排到基层。”
这个回答长缨还算满意,起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还有挽救的余地。
“那就辛苦了,这两天你们先忙,等周五我去你们市妇联看看情况,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辛主任只觉得肩头上的责任越发的沉重,“一定,一定。”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辛主任只觉得自己仿佛又经历了台风天气,刚从水里头被人捞出来,她浑身上下都汗津津的,难受的要死。
走出会议室,辛主任被喊住。
看着曾经的老同事,她不免带着几分怨怼,“你不说帮我也就罢了,还……”
今天这会,真是一肚子委屈。
周慧芳就知道会被埋怨,不过她倒是无所谓,“你以为我们平日里日子多好过?还不是被数落过来的,成了,长点教训回去好好工作,不再犯这类错误就好了。”
这也是个没脑子的,不然怎么同样都是从车间干起来的,她来到了市里一步步走起来最后成为革委会的委员,成为副主任。
而这人却只能在闲职部门的妇联当个副主任,踩了狗.屎运才转正呢。
虽然话不中听,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辛主任叹了口气,“这工作量也太大了些。”
“你这算什么,她都连轴转一星期了,昨天才睡了个安稳觉。”
你辛苦领导更辛苦,不然哪有底气说你们呢。
周慧芳不得不承认,这个领导还是让人服气的,不是因为她提拔了自己。
能够做到身先士卒的领导,都是有几分魅力的啊。
这边老同事们正说着,那边钱有财跟着长缨去办公室说话,“咱们去找银行借款,也不一定能借的来吧?”
“找农行贷款只是个口号罢了,回头市联社会配合咱们工作的。”
钱有财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那就行,不过那个吴德文是挺横的,吓唬吓唬他也行。”他这位老同志可记仇,想起刚才吴德斌泼冷水,他觉得这兄弟俩欠收拾。
“慢慢来嘛,立川经常说我别着急,省得步子大了扯着蛋最后自己难受。”
这话让钱有财轻咳了一声,话糙理不糙,这是句大实话。
“贷款的事情还不着急,做出规划来比较重要,另外就是等过段时间得辛苦你去广州走一趟。”
钱有财顿时明白过来,“是去打听下行情吗?”他今天在会上提到了广交会。
“对,打听下行情,这些天你多跟下面县里头沟通,汇总一下咱们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到了广州你去找洪山外贸公司,他们会帮你。”
钱有财正要答应,电话响了起来。
接听电话的人皱着眉头,这让钱有财感到不安,“咋啦?”
“没什么,说在咱们这发现了个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搞定啦
第148章 结婚
长缨的轻描淡写让钱有财和徐立川都瞪大了眼。
发现了个矿?
什么矿。
矿可是好东西啊, 很多城市都依靠着矿井富饶起来。
平川这边没什么大矿,煤矿的话是下面县里头有一个,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矿, 关键是都没听说啊。
钱有财已经谋划起来,“没听说有勘测员啊, 在哪边发现的矿,好挖吗?”
“没说清楚。”
电话是省里打来的,就说勘测员在平川考察时发现了矿藏资源, 让她这边配合下勘测员的工作。
具体在平川哪个地区发现的,什么种类的矿藏,储量多少,一概没说。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电话, 长缨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电话诈骗了?
现在有电话诈骗吗?
别说长缨这么想, 就连钱有财和徐立川都有些怀疑,“这勘测员是不是专业的啊?那咱们怎么配合工作。”
这一句吐槽极为精准, 因为勘测员还真不是专业的。
是一群极为业余的兵哥。
他们在调查走`私团伙的时候阴差阳错找到了这么一个矿藏区,顺带着跟军区里做了汇报。
军区那边则是打电话通知省里,一番折腾, 长缨这才知道这矿藏的由来。
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我们这边也有走`私偷渡?”
沿海有走私这并不奇怪,不管是珠三角还是东南沿海, 偷渡人口都一直有,只不过看到底是偷渡到香港还是要去美国罢了。
问题是怎么平川这边也有?
这个问题长缨当时问了钱有财, 钱副主任没能给出答案。
现在她将困惑抛给了这群兵哥。
暂时休息调整的调查小队人员倒是十分好说话, 耐心给长缨解释,“原本没有的, 这是从你们邻市跑过来的。”
但是没想到平川这边遇到了台风,更没想到近海的那些船屋都没了,最好的遮掩被拆去,一群人只能在深山老林里窝着,想着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出去。
这个海港还没找到呢,窝在深山老林的人倒是找到了个矿藏。
“这群人也挺贪心的,想着把这矿藏先藏起来,回头等机会再来挖。”
只不过这个回头还没等到,负责追查的侦查小队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除了抓住这群要偷渡的人以外,再就是向上面汇报了这个矿藏的所在。
长缨好奇,“怎么是你们抓偷渡?”
理论上应该是公安抓,这次怎么军区的直接出动了?
刚才与长缨讲解的小队长听到这话脸瞬时间红了大片,其他战士哈哈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傅主任,我们原本是跟我们连长一起来休假,他探亲假顺带着结婚,结果说好了的新娘跑了,我们总要找个说法嘛,找到新娘家才发现人拿了彩礼钱没了踪影,我们气不过就去找,顺藤摸瓜查出来他们竟然要偷渡出国。”
长缨看着拿了新娘逃跑剧本的罗连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同情,“罗连长结婚前没有递交申请吗?组织上应该考察过新娘这家才是。”
小战士解释,“递交了的,谁知道这新娘一家前段时间收到了海外来的信就存了要逃跑的心思,难怪催着要结婚,就是看中了那个彩礼钱,那是他们逃跑的路费。”
真要是跑了,他们连长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啊。
长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那还挺无巧不成书的。”
“可不是嘛,我们罗连长一表人才,就婚事上不顺利,傅主任你这里有适龄的女青年没?人品说得过去,长得差不多就成。”
长缨:“……”你觉得我长得很像妇联的人吗?
虽说是配合省里的安排接待这群战士,但她不负责给人找对象啊。
罗连长似乎也没想到被自己的士兵给算计了,连忙开口,“傅主任你别听他们胡说,没有的事。”
“才没胡说呢,真的傅主任您有什么合适的女青年尽管给我们连长介绍,他人好着呢。”
显然休假期间没大没小,长缨囫囵着应了下来,让这群人先休息一通,明天再去那深山老林里确定矿藏位置。
她还得回去联系地质局的人,到时候尽可能的勘测清楚。
看能不能挖掘开发。
这么个矿藏,既然省里头已经知道,国家那边也是知道的。
开发与否的决定权并不在长缨手上,不过利用这个矿藏倒是能做一些事情。
整体来说这个矿出现的还算及时,长缨还挺喜欢。
市里的地质局听说了这事,如今正摩拳擦掌,接到长缨电话立马就派人过来,想着先去跟那群兵哥聊聊看。
人目前住在招待所里,长缨说了一声地质局的人脚下生风似的跑了去。
“长缨,真要是开矿的话,那是不是咱们这边的资金问题就能解决?”
长缨笑盈盈的看着副手,“虽然不能完全解决,但也能搞定一大半,咱们得好好利用这个矿藏,通知其他人开会。”
徐立川顿时明白过来,“要把消息散出去,尤其是散给市联社,对吧?”
“没错。”
是得给市联社一点压力,何况长缨本来就看这群家族势力不顺眼。
那边给自己挖坑,她还能不反击真的当乖巧的小猫咪吗?
平川市发现矿藏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革委会班子一群人倒是挺激动的,挖矿是好事啊,直接解决本地一部分就业问题,间接带动其他发展需求。
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如果这发现的矿是个大矿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件事为什么要开会?
钱有财也不知道,“估摸着是想要讨论下怎么开矿?”
“不应该啊,我问了李秘书,说是那个发现矿的是一群探亲的子弟兵,压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矿,有多大的储量,这件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依照咱们小傅主任的作风,倒也不至于开会落实其他的事情。”
起码得等把一切调查清楚吧,不然万一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钱有财觉得周慧芳这段时间倒是能耐了许多,都摸清楚领导的行事风格了,果然是压力逼着人进步啊。
“那你说这个会开的是啥?”
周慧芳也说不好,她猜不准长缨的心思,“马上就开会了,有什么好猜的。”
反正就那么一回事。
钱有财没想到竟然被她这么糊弄,正想着好好跟周慧芳理论一番,不曾想人直接走开,压根没跟他说道说道的意思。
咋能这样呢。
正想着,长缨人已经来到这边会议室,“劳动大家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开这个会,简单说一下,你们也都听说了咱们这发现矿藏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地质局的人明天去勘测,省里头那边也申请了支援,具体勘测结果的话大概得过段时间才能出来。明天我要去那边一趟,你们谁有时间也一块过去,回头好写材料说明,递交开矿报告,行了就这个事,没什么别的散会。”
长缨径直离开,让一群副主任、委员都傻了眼。
“这有点不合常理。”
这话大家倒是都认同,这压根不是这位领导的处事风格,什么时候这么冒失过?活像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新人。
实际上她已经工作多年,哪怕是在县一级别领导岗位上也工作多年,这种新人做法实在是不应该。
“也是穷的,这不有了矿就有了钱,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嘛,最近咱们小傅主任可忙得厉害,现在高兴点也再正常不过。”吴德斌笑呵呵的,“咱们这竟然有矿,真是不容易,我明天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他乐呵呵的离开,步履轻盈的仿佛家有喜事。
“他怎么这么开心?”
“大概有了矿,就不用想着找市联社要钱了吧。”钱有财嘟囔一句,“又不是他家的,当什么守财奴。”
看的比谁都严实,至于吗?
这话让其他几人愣了下,虽说言者无意,但也没说错。
市联社真的是许进不许出,那钱都存着也不知道发霉了没有。
……
长缨傍晚的时候又去了趟市招待所,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子弟兵在那里打扫卫生。
招待所焕然一新。
长缨忍不住打趣了句,“你们这也真够懒的,还得让人帮忙打扫。”
招待所的前台不好意思,“拦不住。”其实他们每天也有打扫卫生,但哪里及得上这些人一身力气,都能把桌子椅子擦出本来颜色。
“行了,给人做点好吃的,账目先记着,回头我让人来清。”
工作人员连忙去催后面厨房,走到那边回头看了眼,只见市里的领导正在跟那子弟兵说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笑得开心。
瞧着她也想去听听。
“你们这休假也快结束了吧?等下次有机会再来平川玩,到时候我让人带你们四处看看。”
那小战士摸了摸头,“这是连长的伤心地,除非再在这里找到对象,不然哪还敢来啊。”
这还要挟起自己了。
不过长缨一向不吃这套,“那到时候再说就是了,你们吃过饭早点休息,别忙活了,明天一大早咱们进山去。”
那小战士瞧着正在那边擦玻璃的连长,悄悄的跟长缨说道:“今天下午有人来找我们打听那个矿的情况。”
长缨眉头一挑,“你仔细跟我说说。”
小战士对那人印象深刻,“比我们连长矮了点,看着文质彬彬的样子,不过很精明。”
察觉到他们察觉到他在打听,就扯开了话题,说话很绕圈子,一点不实在。
这么个形容长缨能找出好几个嫌疑人,“知道他姓什么吗?”
“他没说,不过我听到招待所的同志喊他吴主任。”不知道哪个部门的主任,他也没仔细打听。
吴主任。
应该是市联社的吴德文。
跑得倒挺快。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用管他。”长缨笑着聊了几句,看着拿毛巾过来的罗连长,笑盈盈的跟人打招呼。
罗明辉看着这个十分可亲的年轻领导,声音都细了几分,“小傅主任你别听这家伙胡说八道。”
“我哪有,我在跟小傅主任夸连长你呢,说是能干吃得少,还是咱们团的精英骨干,难道我这也是胡说八道?”
罗连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都憋得通红。
显然是个不太擅长言辞的人。
“刚才小陈在跟我闲聊,我哥哥也当过几年兵,倒是没少跟我说部队的事情。”
这话让小战士瞪大了眼睛,“还有这重关系啊,那小傅主任你可得帮我们连长留意着,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亲呢。”
这一行八人就没有一个本地人,在平川又没什么熟人,怎么可能真的娶这边的姑娘呢?
嘴上花花而已。
长缨囫囵着应下,瞧着晚饭做好了没打扰人吃饭,她去前台那边打电话。
看到这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远在首都的傅哥。
兄妹俩现在工作都忙得很,尤其是傅哥现在在军`委工作,性质又有些特殊,平日里两人联系少了些。
长缨也没指望这电话能打通,正想着放下电话呢,就听到了傅哥的声音。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呀。”
这话让长缨眼眶酸了下,其实傅哥很想要再回部队,尽管在其他人看来去军`委上班前途光明,回部队那是傻瓜的选择。
但人是独立的个体,总有自己的意志。
不得不放弃理想屈从现实,这本身就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傅长城刚开始去军委工作时并不是那么的顺心,虽然没明说,但长缨能听得出情绪上的不同。
现在截然不同,又是那个跟她有说有笑的傅哥。
“那不是怕打扰你工作嘛。”长缨嘀咕了一句。
傅长城消息灵通,再加上自家亲妹子在平川那边工作,倒是知道那边有矿的事情,“要是规模还算可观,肯定要开采,到时候你得注意着点。”
开矿可不是小事,施工安全很重要。
南方城市又多雨,再加上平川地区本身山林密集,一定要注意矿井建设,可千万别出什么安全事故,不然长缨的前途只怕保不住。
“我知道。”兄妹俩闲聊了几句,长缨提到了那个台风天出生的小女婴,“我就说她命大,现在能吃奶水了,医生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名字起得真不好听,叫台风。”
傅哥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多有纪念意义的名字,你这人就庸俗了。对了缨缨……”
这个称呼让长缨觉得有事,她心中略有些警惕,“你给我找了个嫂子?”
在首都读书那段时间,傅哥的腿倒是治的差不多,现在看不出明显的跛脚,只不过想要像早年那样疾步如飞多少有些困难。
他家庭出身好,自己也争气,给他介绍对象的应该不少。
“胡说什么,不是我的事。”傅长城顿了下,“是前两天那个小曹来首都,我跟他吃了顿饭,他说要结婚了。”
“哪个小曹,你战友?”
“什么我战友,你同学,曹盼军。”傅长城算是服气了,这个妹子到现在一朵桃花都没有可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出生的时候忘了往她脑子里塞七情六欲了吧?
长缨愣了下,“他还没结婚?之前不就订婚了吗?”
去年春节的时候艾红梅就跟她说过这事,这都快两年了,这么能拖延?
傅长城:“……你,算了不说这事了。”
“那正好,我最近花钱多,实在没钱随份子礼,你就当从没跟我说过好了。”
傅长城惊呆了,想问问这妹子怎么变得抠门了,又觉得这会点绕长缨的炸`药桶,他到底没有开口说这个,又提到了另一桩事。
“对了长缨,你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帮忙留意着。”
长缨心生警惕,“给你留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得等晚上了,嘤
我下午努力摸鱼
第149章 稀土
嫂子该来总会来。
只不过这么天南海北的, 是不是不太合适?
傅长城十分无奈,“不是给我,还记得娄越吧?老大不小了也没定下来, 他妈头段时间让我去他家吃饭,让我帮忙留意着, 我一个光棍汉怎么留意?”
拜托其他同事也不合适,找家里人就更不能提,说不定他.妈薛红梅能把傅畅塞过去。
傅长城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把这事交给长缨更稳妥些。
“他呀,他现在还在部队吗?”
“在啊。”
“哦。”过去几年每逢春节长缨都会写一张贺卡,连带着大湾村村民准备的年货礼一起给娄越寄过去。
毕竟洪山牛奶厂是托这人帮忙才成立的,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离开沂县前长缨还有交代这事。
没曾想忽然间又跟娄越扯上了关系, “哥,你觉得让我介绍合适吗?我们班子里就我一个单身女青年, 单身男青年倒是有好几个,我的办公室主任徐立川, 秘书小李都是单身,考虑下不?”
傅长城想骂人了,“胡说什么。”
“你也知道是在胡说啊, 我怎么给他介绍?天南地北的隔了那么远, 我总不能把人送上火车,坐半个月的火车过去就为了相看一眼吧?瞧不瞧得上还说不定呢, 你也不嫌兴师动众的麻烦。”
这简直是瞎胡闹,不知道傅哥这到底怎么想的。
“娄越妈妈是病急乱投医, 你就别跟着瞎胡闹了, 省得回头娄越跟你急,你现在可打不过他。”
“胡说, 我揍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得了吧,你原本就打不过他。”长缨说出真相,这让傅长城很是郁闷,“到底谁是你亲哥?”
“当然是你了,别人我也不会这么说啊。对了你想要找单身女青年还不好说吗?春燕不就在首都,你回头问问她呗。”
郭春燕工作也不错,而且思想上也很积极,说不定就能跟人看对眼呢。
傅长城听到这话头皮一紧,“别胡说,小郭有对象了。”
“真的假的,她没跟我说啊。”郭春燕的工作在国`务`院办公厅,颇是忙碌,长缨头段时间倒是联系了一次,说了没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虽说通话时间的确短了些,但终身大事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吧?
“反正她就是有对象,你就别惦记她了。”
长缨觉得这不对劲,“她有对象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不对,这对象该不会是你吧?”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长缨觉得自己猜得十分靠谱。
不然他一个单身青年怎么对郭春燕的近况那么了解?
“行了,我跟你说娄越的事呢,你回头留意着,哪怕让我跟他妈妈交差呢。”傅哥不太想讨论这件事,怕被自家妹子念叨。
他其实有些试探的意思在,但伸出脚后又缩了回来。
“先别挂电话。”长缨又不傻,察觉到他的退缩,“这件事你跟家里说了没?”
傅长城头疼的就是这事,“没有。”
得,知道为啥藏着掖着了。
“哥,如果你们彼此有好感想要组建家庭在一起,那我送上祝福。可如果你前怕狼后怕虎,把这件事藏着掖着不敢让家里知道,你们早晚会分开的。”
长缨的直白让傅长城觉得自己中了一枪,“我知道,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妈的性子。”
自从他毕业工作后,不知道张罗了多少人帮忙介绍对象。
说薛红梅现在眼高于顶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假,她列举了一二三条,郭春燕的条件并不符合儿媳妇标准。
本就是干部家庭出身,为什么要扶贫郭春燕家?
当初郭春燕去国`务`院办公厅工作的时候,两家可是结了仇的。
长缨一直没怎么回家,倒也听钟婶和赵春霞说过这事。
薛红梅一把年纪也别指望能把她改造好,但为了这件事就委屈别人,别说郭春燕是她同学又有着一起下乡的交情,换作别人长缨也要说一句公道话。
“哥,那你就打算这么藏着掖着?你小心回头人跟你分手。换做是我,我压根不会考虑跟你处对象。”
这话让傅长城很受伤,“我也没那么差吧。”
“你是挺好的,但如果你抵抗不住家里人的压力,那婚后才有得受呢,郭春燕家条件是差了些,但人自己争气没什么靠山也能去国`务`院工作,熬上几年去地方也好调到其他部门也罢,怎么不能找个更好的对象?凭什么为了你一直委屈自己呢。三条腿的青蛙少,两条腿的对象还能找不到?”
虽没骂人,但跟骂人也没什么区别,“人的出身是没办法选的,你要真在乎这个,那就趁早分手,别回头鸡飞蛋打闹得难看。”
实话难听,但该打的预防针得先给傅哥打上,她可不想自家哥哥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人。
毕竟他和郭春燕的交集,很大一部分是她拉扯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傅长城心虚不已,“我回头就解决这件事,你倒是大明白,看什么都清楚。”
“那是,我这是人间清醒。”长缨旁观者清,何况这双方都涉及到自己的关系圈呢。
说句不好听的,她宁可得罪薛红梅也不想和郭春燕闹出什么不愉快。
塑料母女关系没什么好维系的,薛红梅就算是再看不惯她也只能受着,一来她帮不了自己什么,二来就算想坑自己也没这能耐。
可郭春燕就不一样了,长缨一贯对关系圈的经营十分看重。
刚巧小郭同学又在国`务`院工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
她可不想把同学情知青友谊给破坏掉。
“行行行,人间清醒那你记得给娄越介绍个合适的对象哈。”傅长城匆忙挂断电话,他打算去接小郭下班,把这件事说清楚。
罗连长的兵要自己帮忙介绍对象,傅哥要自己帮他的老上级介绍对象。
都要找对象,自己哪给他们去找单身女青年?
好一会儿,长缨这才放下话筒,看着那通话时长她肉疼了下,下次去办公室打电话,省点钱。
她的钱是真不够花。
长缨现在每月工资加津贴并不少,但额外的花销也多,水花生孩子住院的钱,还有去下面视察时吃饭又要自掏腰包,一次出手就五块,多出去几次工资就得去一小半。
钱是经不住花的。
除非家里有矿。
……
市地质局一开始没能勘测出具体的矿产种类,等到省里的地质专家到来后,这才确定,这是一处中型稀土矿产地。
“稀土?物以稀为贵,这名字一听就很值钱。”
钱有财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他下意识地看向长缨,发现后者神色有些凝重。
这让他心里头咯噔一声,自己说错了话?
“那倒也没有,其实这些金属元素含量比黄金多得多。”
“那怎么叫稀土?”钱有财不太明白,这名字很奇怪啊。
“没想到傅主任连这个都知道,的确是这样没错,稀土不是单纯的某种金属元素,而是元素周期表上那一堆元素,最少的应该是铥和镥,已经勘测出来的数据显示这两类金属元素的储量是黄金的一百六十倍之多。之所以称之为稀土,是因为它们在矿石中的含量很低,开采难度很高,想要把它们冶炼出来,也挺麻烦的。”
省地质局的专家叹了口气,“再往前十年稀土也没那么受欢迎,直到彩色电视机的出现这才引发了发达国家对稀土的热烈追求。”
钱有财家倒是有一台彩色电视机,“这矿石还跟彩电有关?”
“是啊,彩电呈像就离不开金属铕,这就是稀土元素中的一部分,我听说现在国防军工研究也用到了稀土。”
钱有财不太懂,“那按照小邝同志你的说法,这个矿虽然挺厉害的样子,但暂时也没办法开采,是吧?”
“目前来说,这么说倒也没错,如果想要开采的话,咱们目前还做不到精细加工,只能出口最原始的稀土矿石,这样的话卖不出多少钱。”
长缨当然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家都大规模出口稀土矿,价钱的确不怎么高。她记得最广泛的说法是被购买方储藏了起来。
毕竟矿产资源从来都是不可再生的,用一点少一点,做战略储备那也是国家策略。
等到自家开始大规模进口储备,那已经是21世纪第二个十年后半期的事情了。
稀土出口是当时的政策,似乎还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贸易,长缨不觉得自己能够阻拦这个历史进程。
只不过她好像可以做点小事?
“邝老师,我想请教下,你们地质局这边能不能做出一些设备来把这些稀土矿石冶炼提纯,起码精细化一些,能提炼出氧化物也行。”
邝冬初稍有些迟疑,“我们所的确有做这个的打算,但是光我们还做不出来,这涉及到机械制造领域。”
作为地质方面研究者,他们能给出一些方案,但是具体的机械设备,这可真是为难他们,搞不出来啊。
“那我再问个问题。”长缨盯着眼前这位省里来的年轻专家,“咱们国家的稀土矿产储量可观吗?”
“那是当然,现在已经勘测到的大型矿大概有十多个,只不过现阶段还没有进行开采。”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制造出精细加工的器械,用来进行稀土冶炼和提纯,这样咱们如果再出口这些稀土的话,是不是能赚更多的钱?”
“当然,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咱们的二等煤一吨还不到二十块钱,一等煤贵上三五块钱,可如果你把这个煤炭再精细加工,精煤的价格要比一等煤翻上一倍还要多。”
一直都在听这两人说话的钱有财有些小问题,“可小邝你也说了,这个稀土在矿石中的含量比较低,就算是价钱翻倍利润空间也没那么大吧?”
“这个不能这么算,稀土提纯后的价钱可不是简单的翻倍翻十倍,成千上万倍也是有的,如果能提纯出更精细的金属元素,这更是有市无价。”
钱有财惊着了,“这么厉害?那咱们做这个冶炼设备好了,人家卖稀土咱们卖设备,不也挺好?”
他都有了具体的思路,前期就先用这边的稀土矿做试验,把这些设备给搞出来。
然后再把这些矿产给冶炼提纯卖出去,矿产卖完了就卖设备,完全可以一鱼多吃啊。
邝冬初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钱有财,“这主意不错,如果傅主任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们可以合作试试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个人也觉得设备比单纯的出卖矿产好一些。”
只不过他人微言轻,在这种事情上既没有发言权也没决定权。
难得看到有领导有这般想法,邝冬初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那你们得多派几个专家过来,只怕要常驻这深山老林了。”
“这没什么。”邝冬初笑了起来,“只要能把这设备搞出来,这算不了什么。”
他有些兴奋,脑子也活泛的很,“对了傅主任,你们应该注意着点,我听说这个稀土矿是一群想要偷`渡的人发现的,难免回头还会有人偷矿石。”
这件事长缨想过,永远不要在利益面前考验人性,那简直是自讨苦吃。
难保就有人消息灵通,知道这矿产的珍贵之处,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回头跟刘局长商量下,实在不行请军区那边帮忙,派人驻守在这边。”
钱有财有些迟疑,“让老刘安排人就行吧,请军区帮忙,只怕那边也不肯。”
“那得看你怎么说,你忘了邝老师说过稀土元素也用于国防军工,说不定军区也需要呢。”长缨想了想觉得让钱有财跟军区打招呼的确是有些为难人,他对稀土并不是那么了解,“算了还是我跟军区那边打招呼吧。”
工作任务骤减了一部分,不过钱有财也没闲着,“那我去安排一些工人来配合工作,咱们如果能把这金属冶炼设备搞出来,回头完全可以弄个相关的机械加工厂嘛。”
不再是单纯的零部件加工,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也能高上不少。
这位钱副主任不愧是管经济的,只要他乐意,经济头脑还挺好,长缨点头让他去解决这事,末了看着办公室里的邝冬初,“邝老师你是回省城组班子,还是……”
“不用那么麻烦,我打电话跟我们局长说一声,让他派几个人过来协助我工作就行。”
长缨把电话推了过去,“你们地质局平日里忙吗?”
“也就那样吧,要是发现了矿产就忙一些。”他拨着电话号码,“其实就那回事,我们局长倒是个有想法的,不过也没什么用,还得需要地方上配合。”
他是难得遇到这般对胃口的,话都多了起来。
长缨笑了下,看着他拨通电话在那里跟说着,她拿起笔在纸上分门别类的写起了工作安排。
“傅主任,我们局长想要跟您说两句。”
电话递过来,邝冬初想起了什么,连忙小声说道:“我们局长姓……”
“董局长你好,我是傅长缨。”
知道?
邝冬初看着笑谈的人,他还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局长姓董这事。
省地质局的董局长是个有趣的人,长缨跟他说了几句后,这位董局长打算亲自过来一趟,落实省地质局和平川市这边的合作。
长缨自然没有拒绝,倒是邝冬初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下,“我们局长要来?”
“怎么了?不妥当?”
“没有没有。”
邝冬初连连摇头,“就他身体不是很好,这些年都很少出野外了,去年开会都是让副局长去的。”
他到底是低估了局长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
第150章 哭穷
事实上, 对这件事看重的不止省地质局的董局长一人,省革委会的两位委员和地质局一同来到平川市。
这阵仗多少有些夸张,单单一个稀土矿倒不至于这样。
不过长缨倒也知道为什么省里头重视。
目前国内能做的只是粗加工甚至原材料贩卖, 而这次平川市选择开辟新的发展道路,一条可以长久发展的道路,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思路。
如果能得到省里的支持,这条路也的确更好走一些。
于情于理,长缨都不会拒绝省里领导的视察。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 省里的委员来视察,也不止是为了这个稀土矿产。
更重要的一部分因素还是在人。
作为国内数得着的年轻的市级领导,长缨的存在本身就颇受关注。
再加上七月下旬省革委会的一个委员因病去世,暂时空出了一个委员的名额。候补委员并没有递进上去, 省领导班子透露出的风声是想要从下面的地市考察,选择合适的人选。
作为平川市革委会主任, 长缨自然也在考察的行列中。
当然,相较于其他市领导, 长缨能够进入省革委会领导班子的概率相对较低,主要原因在于她太过于年轻。
尽管如此,例行的考察流程还是要走的。
何况从长缨五月份上任以来, 平川市的领导班子已经有所变化, 省里总要来看看情况才是。
对于领导的到来,长缨没有太大的反应。反正都是人, 一双眼睛一张嘴,还能多可怕?
甚至于连接待领导的工作她也只是按照规定的标准进行。
这让钱有财有些急了, “我的主任诶, 你也好歹上上心。当初省里把你要过来,你倒是把那边的关系也拉拢一下呀。难道你不知道这次省里来人主要是想考察一下看谁能补上去世的老郑的缺。”
钱有财觉得自己纯粹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但一想到和省里处好关系, 好处大大的,他就觉得应该说。要知道刚来那会儿,长缨这个市里的一把手跟省对外贸易厅打电话,人家都没接。
如果省里有人就不一样了,而如果这个人是长缨本人的话,那就更是不同。
假使长缨是省领导班子的一员,对外贸易厅还敢这么怠慢吗?
长缨还真没有这小道消息,不过她听到后也没太大反应,“就算是考察也只是走个过场,我又上不去。”
这话钱有财就不爱听了,“那可不一定。”
“肯定,起码这次不会有我。”对比钱有财的乐观,长缨很是清楚,“省里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和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她来到平川市才多长时间?半年时间都没有!
虽然在台风到来时,处理的还算漂亮。
但目前而言,主政平川地区这段时间,长缨暂时没有做出明显的事情,尤其是经济发展上没有任何突出表现。省里就算是想要提拔她,都找不到提拔的理由。
硬上位,只会让长缨结仇无数。
时机还没到来之前,她可不想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
“按资排辈也好,走其他关系也罢,这些都是轮不到我。”
钱有财那一腔热血被这一盆冷水泼的拔凉拔凉,“那咱好歹尽尽心,哪怕是为了市里考虑呢。”
这次钱有财还真不是存什么私心,这事跟他关系不大,就算长缨真的成了省领导班子的一员,她暂时也会留在平川工作。长缨不调走,他就没有从副主任转正的机会。
人也不能只有私心,眼下的钱有财就想着为市里的发展考虑。
长缨被他逗乐了,“你不说我省里有人吗?既然有人那我还干嘛这么费心巴拉的去经营呢,回头直接找省里的人就行了。”
钱有财几乎被这话噎的喘不过来气。
他可真是瞎操心!
看着跺脚气呼呼离开的人,长缨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说是官场老油条了,但有时候还保持着几分天真,倒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
省里来的领导到达平川后,对长缨的工作进行了简单的询问,对稀土矿的发展规划表示肯定,其他方面倒也没多说什么。
两位委员并没有久留,第二天就回去了。
倒是省地质局的那位董局长,在这边多待了几天,只不过因为长缨要下去下面县里调研,两人只是在第一天打了个招呼。
长缨把稀土矿的事情交给了钱有财和建设局的老郑协同处理,董局长和这两人对接就好。
交代清楚工作她就忙自己的了,倒是让董局长找不到人。
钱有财看着三天两头过来问消息的人也很无奈,这个领导就喜欢往下面跑。
“这不是头段时间给下面县里开会,让他们拿出一些发展方案来,光有方案还不行,这东西得落实嘛。我们小傅主任又担心下面县里头弄虚作假,所以就去实地考察。要我说她就是操心的命,你说不放手吧也不是,不过有些事情抓的死死的,半点不放松。”
与机械厂、省地质局的对接交给自己和老郑俩人。
军区那边她负责联系。
分工不可谓不明确,而且各司其职并没有横加插手指责。
钱有财嘴上虽然埋怨着,但也就是嘀咕两句而已,“太操心了些,真怕她那小身板受不住。”
他话多搞的董局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半晌才陪着说了两句,“小傅主任是能者多劳,不过她是不是还没组建家庭?”
钱有财是闻琴声知雅意,“没有,董局您手里头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啊?要不帮忙介绍介绍?”
他这边认识的人都是市里头的,省里零星几个,但不算特别熟,不好直接介绍。
眼前这位董局长就不一样了,人本身就在省里头工作,说不定真有些适合的青年才俊呢。
至于那青年才俊工作地点的问题,回头再解决呗,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倒是有,不过不知道小傅主任喜欢什么样的。”
钱有财立马说道:“喜欢好看的。”
好看的。
这个标准让董局长嘀咕起来,“那她应该在省文工团找啊。”
文工团的年轻同志,别的不说,个顶个的好看。
这倒是提醒了钱有财,文工团是个好选择,回头他去问问宣传部的同志,看市里的文工团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广撒网嘛,至于能不能捞到这么一条两条的小鱼,就得看运气了。
“也不一定非得最好看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长得周正人品好,工作说得过去就行,毕竟我们小傅主任也是顶顶好的人品,可不能配的太差。”
“那是,那我再留意下。”董局长原本是有那么个人选,但是听钱有财这么一说觉得还是算了,不合适。
人家工作做的出色,或许真的不挑剔对方的工作什么的,但长得好看这一条首先就不行。
算了,再说吧。
长缨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她这会儿正在南安县调研。
来到南安县两天,有些情况比长缨想象中还要严峻一些。
早先南安县的领导班子不作为,长缨一把撸掉了一串的干部,现在顶上来的还是代革委会主任。
巧合的是,这位主任就姓代。
老代同志是老革命。
早前向上面反映问题,但每每都石牛入海。
直到今年这才有了变动,他欣喜之余却又力不从心。
到底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
长缨察觉出了这位县领导的那点小情绪,不过她也没点出,只是在老代的陪同下去了几个村。
“我看福宁县打算搞茶园种植,你们南安县有什么想法吗?”
老代想了想,“我们这边情况复杂了些,之前田安国几个人砍树卖树,搞的这边环境很不好,尤其是水土流失情况特别严重,想要搞茶园的话,得先治理环境。”
长缨倒是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南安县每到夏季就容易出现滑坡泥石流情况。
“那是得治理,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要不得,治理水土流失的话,你们县里有制定出什么计划吗?”
这正是让老代头疼的事情,临危受命固然是领导和组织信任,但也意味着自己的工作不好做。
他一个党员不该存在这样的消极怠工思想。
但忙活一通没什么效果,还可能落下埋怨,他心里头那口气不太顺。
“也有计划,只不过这计划花钱更多。”
长缨倒是不奇怪。
牺牲环境所带来的经济效益是明显的,而治理环保环境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即便到二十一世纪,很多企业也瞒着排废水,就是因为污水处理需要消耗成本。
企业或者说资本延续的意义就是为了利润,让他们把国家大义放在最前面,往往是高估了资本。
它可没党性。
但现在还不一样,都是国营企业,顶多再有一些集体企业,想要治理的话倒也不难。
计划经济的好处就是能集中力量办大事。
“这样,你把这笔预算具体的报告给我,我回头想办法解决这笔款项问题,咱们不能留给子孙后代一片秃头山啊。”
老代听到这话老脸一红,“是,只要长缨主任你能帮我解决款项的问题,我保证干好这事。”
这人的心病倒也没那么难治。
问题还是在于穷。
没钱。
南安县的工业没多少,想要从县财政拿钱的可能性为零,向市里头要钱更没可能。
走投无路只能憋屈自己。
如今长缨的许诺虽然还没践行,但好歹让人看到希望。
一百万。
长缨看着这第一笔款子,这是巨款啊,就算是她也没办法从市里头划拨出来。
“要不找市联社那边问问看?”
“找他们贷款那也是要还的,你觉得南安县三年两载能还上这笔钱吗?”治理环境是长期问题,投入几乎没什么金钱上的回报。
何况真要是三两年能还钱,何必找市里头说难处呢,自己咬咬牙关就是了。
“那市里头拿出这笔钱来也不容易。”
年初年中预算都已经落实好了,忽然间怎么可能拿得出这笔钱呢。
“所以得再往上报。你写一份材料,一五一十的说这边情况,跟省里申请这笔专项资金。”
“只怕省里头也不见得能拿出这笔钱来。”
“本来我也没指望省里头能出钱。”
“那……”
“问国家要呗。”长缨的话让李秘书一头雾水,省里头困难,国家困难更多。
他困惑了许久,回市里的路上脑中灵光一现忽的反应过来,“跟国家要,国家也不可能直接划钱,但咱们哭了困难,可以在市财政里留下这笔钱!”
今天跟着老代同志跑了好几个村子,看到四处裸`露的黄皮土层,她身体疲倦心里头更是倦怠,这会儿正倚在后排休息。
听到李秘书的话,长缨微微点头,“说不定国家还能给划拨个专项治理资金呢。”
李秘书的确猜出了她的心思。
如果再给她一两年时间,也用不着找国家哭难。
但现在问题就在于,山体滑坡泥石流年年都有,治理刻不容缓,哪有那么多时间。
……
回到市里,长缨处理了堆积在徐立川办公室的那堆文件后,加班写调查报告,等着她把这篇报告完成时,外面夜色正浓。
办公室里的钟表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再过不多大会儿就能迎来黎明。
而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办公室都成了她第二个家,长缨拿出那床毛毯,蜷曲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原本还想睁眼看黎明的人,等了好久却有些熬不过去的阖上眼睛。
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
长缨回家换衣服洗脸刷牙,从食堂回来后把文件交给李秘书,“这份送到首都去。给省里写的那份写好了吗?”
“写好了,我拿给……”
“你修改好直接给省里送过去就行。”
李秘书愣了下,还真只是走个过场。
他应了下来,按照长缨的吩咐去处理这事,等着忙活完这些,长缨人已经不在了。
“傅主任说是去工地那边看看。”
市里的工地有好几处,船屋渔民要迁移到的居住点,港口那边正在建设着的海产品粗加工厂以及海边的饲养场。
三处都忙活的热火朝天。
这两天阴天,白天也能干活,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海边就更是忙碌,毕竟要下海作业。
长缨水性不怎么好,坐着小木船来检查已经完工的几个饲养箱,“这是不是小了点?”
“这边规模偏小,主要是水质还需要改善,先不着急弄大的饲养箱。”
船屋渔民长期在这边居住,其实对这边环境的破坏也挺强。
接连跑了几个饲养基地,长缨只看到了童教授。
“老张他去弄那个淡水珍珠饲养基地了,他找到了一出水质很不错的地方,想着用那水来做饲养。”
“我还以为张教授也是研究海水领域的专家。”
童教授笑着解释,“那倒不是,老张其实最初就是研究淡水养殖的,后来海水养殖这边没人,他就改了方向。”
“这岂不是文武兼修?”长缨笑着打趣。
童教授看着年轻的女同志,“听说你也在读书?”
提到这事长缨也有些头疼,“是啊,本来应该毕业了的,只不过今年工作调动还没顾得上去学校那边,等回头这边稳定了,再去一趟。”
她来到平川市就没消停过,自然顾不上学业问题。
童教授听到这话笑了笑,“多读书多学□□归是好的,你是在哪个学校读的书,说不定我认识,回头可以帮你问问。”
“在原本的省里,想着就近方便学习嘛。”
结果一调动,也是千山万水的不方便。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长缨,她还有个革命根据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