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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路线

    不要插手。

    这话说的可真是有划清界限的嫌疑。

    谁能想到, 傅长缨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仿佛生怕和省里头有牵扯似的。

    怎么,金城还能从省里头分出去不成。

    瞎胡闹。

    这简直是瞎胡闹, 能同意才怪呢。

    然而梁主任还真就同意了。

    他信心十足。

    生产队中存在太多的滑头,农田只有到了自己手里, 那才会踏踏实实的干。

    两边各找出一个公社来,规模相当。

    最终以公社这一年的人均生产经营收入来判断胜负。

    当然,种植期间能用化肥农药。

    从会议室离开时, 长缨被喊道其他领导办公室,“你这是想做什么?生怕不被揪住小辫子是吧?”

    长缨看着跟自己说话的张副主任笑了起来,“谢谢您支持我。”

    “我支持你个屁,我后悔了!”

    张副主任的确是投了支持长缨的票, 后悔也是真的。

    他就是想着长缨入常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带来些新鲜活力。

    但……不是上来就跟老梁抬杠啊。

    这一句粗口倒是让长缨心放了下来, “那也晚了呀,回头您就等着寻了我的错处, 使劲儿收拾我就好了。”

    察言观色是写到骨子里的,只不过很多时候用不上,还有就是长缨并不乐意去顺着人的意思去说。

    比如梁主任的意思她就十分清楚, 但顺不顺的那还得看长缨到底怎么想的。

    她现在就顺着这位张副主任的话头来说, 倒是把这位领导哄得开心。

    “你呀,但凡是对老梁有三分心呢。”

    “哄着梁主任的人多了去了, 不缺我这一个。”

    张副主任无奈,会议内容他们自然早知道。

    革委会架构重组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谁划拨到省政府, 谁去省委,还得看平日里的工作安排。

    张副主任大概率的去省政府那边, 省政府执行为主,到时候还不是得划拨到下面市县去处理吗?

    卖给长缨一个人情,回头自己这边处理事情也方便不是?

    省里这个班子并不一条心,大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不然也不会出乎老梁意料让傅长缨进了常委班子。

    这一步到底是对试错,张副主任也不知道。

    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

    错了再纠正就是,他们这一步步的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什么前车之鉴,还有容错空间。

    至于长缨跟老梁唱反调,其实张副主任还挺乐见其成的,不然省里岂不是老梁的一言堂?

    凭什么!

    心里再满意,面上也得说得过去,“你呀年轻,也得沉稳点。”

    长缨连忙应下,“是,您说的是,回头我一定改。”

    张副主任又问起了长缨跟梁主任打赌的事情,“你有把握吗?”

    长缨笑了起来,“您应该知道的,我从生产队到市里,过去十多年说一直都在基层不为过,对基层的情况,我终究比坐在办公室里的梁主任更清楚一些。”

    这话让张副主任稍有些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啊,我们跟基层还是脱了联系,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回头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卖好呢。

    长缨并不介意这样的示好。

    省里头有人,回头有些事情也好办不是?

    就比方说,日后再有什么事,张副主任肯定会跟自己提前说一声,这么一来她就能提前应对了。

    怎么着都比今天这种打无准备的仗要强。

    长缨离开这边大院时,又回头看了眼那牌子。

    市里头也得重新调整,她想着一步到位,省得回头折腾。

    只不过这种调整到底需要时间,说不定还要挪动办公室,也挺麻烦的。

    长缨暂时没有大兴土木的意思,找欧阳兰说了下这情况,组织部长思索片刻,“回头把办公楼分成两部分呗。”

    市委、市政府,一左一右分开,别的地方怎么弄管不着,金城及下面的县辖区都这么搞就是了。

    等着市里的财政稍微宽绰点,再新建办公楼。

    “钱要花在刀刃上,暂时凑合着还能过,您觉得呢?”

    长缨当然没什么意见,“那行,回头让刘扬过去跟你商量这事。”

    欧阳兰一下子就明白了,就算市委大方向是搞政策制定的,但这位金城市的一把手,也不会放松对政策执行的监督。

    他甚至觉得,长缨当书记书记是一把手,当市长市长是一把手。

    她才不管职务高低呢,反正就得按照她的安排来。

    这比省里头那位梁主任还要狠呢。

    可谁让人家小同志有主意心思定,搞什么什么成功,就比他们强呢。

    人啊,要识时务。

    他是这条船上的人了,也不打算再乱跑。

    老老实实的干活就是了。

    没几天两个公社已经选定了,梁主任安排秘书和办公厅的人去做安排,市里这边,长缨亲自过去安排工作。

    公社开大会,这又是在年前,自然十分热闹。

    韩秘书并没有基层经验,他的经验在车间,和农民打交道的机会几乎没有。

    认真解释了一遍政策,发现对方似乎不太明白。

    韩秘书扯着嗓子喊,“往后这田地就是自己的,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村民这下懂了,“那能种甘蔗不?听说咱们市里的那个女主任种甘蔗,可是没少挣钱。”

    韩秘书一下子被问住了,“甘蔗是不能种的,咱们这要种的是粮食,不然总不能把地里的麦子给锄掉吧?”

    村民不太乐意了,“不是说想种啥就种啥吗?”

    冯子君和韩秘书一块过来,瞧着这群愚昧不开化的人一脸的不耐烦,“今年种麦子种粮食,明年随你们的便。”

    只要今年赢了傅长缨就行,管他们日后种什么呢。

    只是既然要包产到户,那就得把这地给划分了。

    韩秘书只能留在这边,帮着公社的主任帮忙分地。

    公社的主任还有点不太确定,“那公社里还有几台拖拉机,那可咋办呀。”

    回头收庄稼的时候,给谁用不给谁用?

    韩秘书想到了长缨当时在会上提到的内容,觉得现在不止嗓子疼,头也疼了,“到时候再说吧,先不着急。”

    公社的主任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咋能说不着急呢,这事能不急吗?

    大家分了地肯定都惦记着拖拉机、收割机呢,算了这省里来的也不懂,回头他们处理了就是。

    韩秘书在这边待了三天,除了帮忙分地,还安排人在这边记账。

    开始自然是零,买化肥农药还有夏种时的种子花了多少钱,两茬作物收获又挣了多少钱,这些一五一十的都要记录下来。

    他有耐心搞这个,冯子君可没这耐心。

    让司机开着车,去长缨分到的那个公社去转了一圈。

    那边也在开会,团团绕围成了一个大圈,傅长缨就在那圈圈里,坐在小凳子上,手抄到袖子里,“我工作忙也没顾得过来,之前县里有没有人来问咱们公社的情况,谁家要是过冬有困难,就跟县里说,先想法子解决,至于欠的债咱们回头再想法子,先过了这个冬再说。”

    这边公社主任也在,连忙回答,“傅主任您放心,都问了的,红三村那边几户人家送了棉被,红五村那边的给了过冬的面和油,都能过这个冬天。”

    公社主任话音刚落,就有社员开口,“傅主任,吃的穿的都有了,我还缺个一起过日子的婆娘。”

    这话引得不少人大笑。

    冯子君远远听着也笑了起来,这是在调`戏人呢。

    公社主任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刘三军你胡说什么!”

    “咱说的是实话,就缺个婆娘一起生娃娃。”

    公社主任脸上越发的挂不住,缺也不能说!

    长缨笑着看了过去,“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了,该结婚了,是吧?”

    “是不小了,为啥还没对象?”

    公社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还能为啥,就他这好吃懒做的,谁敢把闺女嫁给他?”

    其他社员也念叨起来,“就是,刘三军你说之前俺们家少了一只鸡,是不是你偷的?”

    “你说你也二十大多,有手有脚,一天就挣那么几个工分,你娶了婆娘让婆娘挣工分养活你,你好意思呀?”

    大家一顿批评,刘三军后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从没说过这话。

    长缨见状示意众人别再批评了,“瞧你也知道害臊,那肯定也知道大家批评是恨铁不成钢,你要是好好干活,攒了钱把家里的房子重新修起来,到时候家里有水有电有存折,我亲自给你说一桩媒。”

    刘三军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真的?”

    “骗你做什么,嫁人嫁汉穿衣吃饭,结婚不就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吗?你要是懒汉子,谁乐意嫁给你?鬼才乐意呢。”

    公社主任点头,“就是,傅主任说得在理,你也勤快点吧,再这么懒下去,小心回头把自己饿死。”

    冯子君听到那村民扯着嗓子喊,“那咱们说好了,我回头勤快了攒下钱,你得给我介绍婆娘。”

    给一个乡下人介绍婆娘?

    她也不觉得丢人。

    冯子君原本想离开,偏生这边公社主任问了起来,“傅主任您来咱这边是有啥指示?”

    “指示谈不上,就是过来看看公社里的情况,想着帮咱们公社谋个出路。”

    谋出路。

    跟之前一样,种地除草收获再种地,能有哪门子的出路?

    然而公社里的人似乎十分信她,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这边打谷场变得无比热闹。

    冯子君听不真切,也懒得再听,吩咐司机,“回省里。”

    她才懒得在这边耗费时间。

    长缨在红旗公社住了两个晚上,跟各个生产队谈,跟社员们谈,当然她也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红旗公社之前派了几个年轻人去市里参加学习班,年轻人很快就领会到长缨的意思,跟长缨分头合作说服乡亲们。

    给长缨当一年的实验小白鼠。

    小白鼠不小白鼠什么的,红旗公社的人也不懂。

    只是从他们的公社名字,村的名字就知道,这边红着呢。

    自然不会跟长缨过不去。

    长缨又拉着几个年轻人商量,“回头我让人过来,你们一定要仔仔细细跟着学,把怎么做沼气池弄明白,今年夏天咱们公社能不能通电,可就得看你们的。”

    “傅主任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盯着。”

    长缨点头,继续说道:“开春后地里农活有,但也用不到所有人都去地里干活,你们熟悉公社的情况,把人安排好弄窑厂,这烧好的砖也不用担心没用处,先紧着公社里来用,把公社里的危房都给扒了重建新房子,乡里乡亲帮忙也不用花什么钱,你家帮我的我家帮你的都应该的。公社的弄好了之后就往外卖,县里头有几个工厂要建,到时候你们就去跟工厂谈,想要挑起大梁就不能怕,自己去跟工厂谈,多谈一批砖公社就能多赚一点钱,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大家也就能多分点钱。”

    年轻人点头,“那俺们这能种甘蔗吗?”

    还是种甘蔗好,他们想着种甘蔗。

    “能呀,当然能,不过这要是种甘蔗你们也得想清楚,全都种了甘蔗明年的公粮怎么交。”

    “那我们不全种甘蔗,先种三分之一怎么样?”

    红旗公社人口多,耕种面积中等,整个公社一共有六万亩田地。

    三分之一那就是两万亩。

    长缨想了想,“这样吧,你们公社一共有五千人不到,就按照一人两亩地来种甘蔗,取个整来种一万亩地的,今年先种甘蔗,等公社的公账上攒了钱,明年再种其他果树,日子长远着呢,咱们慢慢来。”

    别人说这话,几个年轻人肯定是要据理力争一番的。

    但说这话的是长缨,那就不一样了。

    “那听您的,到时候就种一万亩地的甘蔗,回头我们去找那个魏研究员去学习育苗。”

    长缨笑着点头,“行,回头跟他多学点,他懂得多着呢。”

    接着,长缨又是跟几个年轻人细细的规划,今年种甘蔗成功后,来年种什么。

    公社里回头该怎么修路,偌大的公社,又该做什么畜牧副业生产。

    她在基层工作时间长,这些门门道道全都懂,说起来头头是道又都切合本地情况,几个年轻人听得入神,都忘了做笔记。

    长缨把自己罗列好的三年计划和五年计划留给他们,“这里是养育你们的土地,你们年轻有精力,多给家乡努力,先做出点成绩来,等回头去了县里工作,再脱产去读个书,不耽误你们的前程。”

    想要马儿跑,还得喂给马儿草。

    长缨倒不是画大饼,只是给他们安排了一条最稳当的路子。

    不能总用人不给人考虑吧?

    几个年轻人顿时激动不已,“傅主任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做出成绩来的。”

    长缨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好努力。”

    又去跟公社主任交代了几句,长缨去拜访了村里的老兵。

    有好些个当年跟着红军去干革命的,最后回到家乡的就这么几个。

    市里派车过来接她,还带着一些过年用的米面油。

    “不用,家里都有。”

    长缨让杨秘书放到屋里去,“咱们往后年年都有,这是给你们这些老战士的,人人都有。”

    家里头就有一位老革命,长缨对这类曾经在民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人一贯尊重。

    市里头财政再困难,却也是要给他们一些优待的。

    杨秘书跟着送完了东西,感慨万千,“咱们这还是太穷了。”

    “自古以来不都这样吗?咱们现在呀好多了。主席说过一句话‘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我这路线对了,知识越多越好,过个三五年就会变样的,你且等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啦

    第242章 睡觉

    杨秘书向来知道领导是个信心十足的人, 然而听到这话却还是有些奇怪,她到底哪来的信心。

    要知道,西北不比沿海城市, 想要搞出口可真是太难了。

    化肥能销往周边的地市,可是弄那么多浓缩甘蔗汁怎么个销售法?

    总不能往苏联销售吧?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 杨秘书看了眼驾驶座的人。

    他的这位领导是个极为狂野的姑娘,在乡下待了两天也不觉得困乏,现在在这边飙车呢。

    他都不敢开这么快。

    “您该不会打算把这东西销往苏联吧?”

    不会的不会的。

    现在中美蜜月期, 领导不会不看上头的意思,在这边偷偷摸摸的跟苏联做生意。

    怎么可能呢?

    “猜到了呀,杨秘书你倒是越来越会猜我的心思了。”

    杨秘书猛地抓紧座椅,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出口苏联, 回头省里知道,只怕不乐意吧?”

    “为什么这么觉得, 咱们光明正大的搞出口,有啥好不乐意的, 能挣来钱就是了。”

    长缨觉得这个秘书脑袋还是有那么点迂,“不管怎么说,这个阵营里, 苏联都还是老大哥, 正常的贸易往来也没什么关系呀。”

    西北地区,可以走火车运输到沿海再到香港, 发散到东南亚又或者美洲欧洲澳洲。

    自然也可以直接再往西或者往北运输到苏联。

    本来嘛,西北地区就被苏联半包围, 跟这边交易很正常。

    “你也不想想, 甘蔗是热带亚热带的作物,东南亚那边能缺这个吗?咱们这东西除了卖到香港就是往日本, 再然后就是往欧洲美洲去,东南亚市场就甭想了。”

    杨秘书反应过来,“可苏联那边也不富裕,还是卖到欧美去更合适,反正他们也爱吃甜的。”

    “我的傻秘书,苏联这气候更喜欢高热量的甜食好吗?他们经济是不富裕,可以拿别的来换嘛,咱们金城要搞城市建设,需要把工业体系完全构建起来,缺的东西多着呢。”

    既然跟苏联做贸易,长缨本来就没图钱。

    弄到钱也得再买机器设备,倒不如直接从苏联那边换。

    “回头啊,咱们这边得多种点高粱。”

    这下傻秘书反应过来了,“老毛子爱喝酒。”

    “对咯,咱们回头再弄个酒厂,弄点高度数的给老毛子,跟他们换东西。”

    杨秘书觉得也不见得非要再重建,“市里就有酒厂,迎春酒卖的挺好的。”

    “那个是央属企业,咱们不要跟央属企业争,咱们搞咱自己的,不过可以问问酒厂那边有没有更新设备的打算,真要是更新把旧的留给咱们。”

    杨秘书闻言哭笑不得,这个领导,可真是算计到骨子里去了,这钱也要省。

    长缨急打方向盘,避过了那个沙坑,“你不是说吗,咱们穷,穷人过日子可不就得精打细算。”

    杨秘书笑了起来,“能娶到您,娄师长祖上不知道积了什么德。”

    “我也觉得。”

    娄越可真是运气不赖,才能跟她结婚。

    回到市里,长缨原本打算去食堂凑合吃点,结果办公室门口蹲守着娄越的警卫员。

    看到长缨来了倏地起身敬礼,“傅主任,我们首长回来了,请您回家检阅他的手艺。”

    警卫员一板一眼,倒是让长缨有些不好意思了,“多大点事,还特意跑一趟,去吧。”

    年轻的小战士再度敬礼后小跑着离开。

    杨秘书看着耳垂红了几分的领导,忍不住笑了句,“娄师长的手艺不错,您最近吃食堂也吃腻歪了,回家换换口味正好。”

    长缨清了清嗓子,“在红旗公社待了两天不是改善伙食了吗?现在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只是下班后要去食堂的人,到底是直接往家里去。

    抓住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

    娄越的手艺是真不错,在这方面把她抓的死死的。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凛冬气息浓厚,再加上头段时间家属院里这边又有结婚的,看着大门上贴着的喜字,倒是让长缨有种快过年了的错觉。

    快过年了,今年她倒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

    大门口的门卫跟长缨打招呼,“今天回来得早呀。”

    长缨笑了笑,“忙完了,回来早点休息。”

    门卫倒是听说了,傅主任下乡去抓工作。

    难为她就这么住在乡下了,冷得要死,哪及得上家属区这里还有暖气供应。

    老式的暖气片十分的笨拙,然而里面流淌热水后,仿佛能够在上面烤地瓜。

    长缨没烤地瓜,只是每天晚上会在暖水袋里头装一袋子水丢在暖气片上,第二天一大早的用这水洗脸正好。

    娄越出去有一个月了,长缨这段时间吃吃糖吃的腻味,如今走到家门口,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霹雳乓啷的,她觉得一下子就从庙堂之高落到了地面上。

    云端固然好,但人这辈子,可不就得脚踏实地的活着才行?

    还没等她敲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暖意一下子席卷而来。

    “傻站在外面干什么,不认识我了?”娄越将她拥了进去,在她脸上乱啃。

    长缨觉得这人真不讲卫生,“我去洗个脸。”

    她在乡下灰头土脸的,都没好好收拾。

    “我帮你洗好不好?”

    不好!

    长缨断然拒绝,推开娄越去了卫生间。

    谁曾想里面已经准备齐全,那小竹筐里放着叠放好的衣服,水也是烧好的。

    “狼子野心。”长缨嘟囔了一句,不过谁不想要回到家就能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脱下笨拙的冬衣,穿着家居服放松自己呢?

    在家总不能还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吧。

    当然这也就是一句比喻。

    等长缨从里面出来,娄越也从厨房里出了来,“排骨汤一会儿就好了,我先给你擦头发。”

    他仗着个子高,抢过了长缨手里的毛巾,拉着人去沙发那里擦头发。

    乌云踏雪在一旁喵喵的叫,大黄在长缨脚边哼唧唧的蹭长缨的腿。

    可怜巴巴的小狗子如今长大了几分,舌头在长缨脚踝那里舔着,带来别样的酥麻。

    “想妈妈了没有?”

    娄越觉得这人偏心,把乌云踏雪也塞到长缨怀里去。

    他在那里给人擦头发,“忙完了吗?”

    “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现在是给自个儿栽树乘凉,倒是一点都不浪费。”她说起了学习班的事情,“那几个年轻后生倒是有想法的,只要别迈大了步子前途倒也不错。”

    “还是傅书记教得好。”

    长缨正在那里逗大黄玩,听到这话仰头看娄越,“娄师长你消息够灵通啊。”

    娄越对省里的事情并不关心,毕竟军区和省里没什么直接联系,他们的直接上级单位是军`委。

    只不过谁让他爱人在市里工作呢。

    “重新调整结构,到时候你们这是不是又得来新人。”

    “是啊,该分的分该增加的增加,倒是能安排一些人进来。”

    长缨思考了下,“可惜立川不能这会子过来。”

    娄越知道,她最信赖的人到底是徐立川,“左右也就是明年,再等个一年半载就是了。”

    不是也得是呀。

    长缨挠了挠自家猫闺女的脖子,“小雪最近总欺负大黄。”

    “有吗?”

    “有的,它仗着自己身材娇小,跳到大黄背上骑大马,太欺负狗了。”可怜的大黄敢怒不敢言,唯独见到她时才敢呜呜两声,可怜极了。

    娄越拉着她去吃饭,“回头我教训它,不让它吃饭怎么样?”

    “饿坏了怎么办,算了还是别管它了,它俩玩得挺开心的。”长缨给大黄一块脆骨吃,怕大骨头卡着小家伙。

    带孩子辛苦了,值得犒劳。

    猫狗通灵,但又不跟小孩子似的需要建立与父母的亲密关系,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得出长缨怕麻烦,所以坚决的和孩子划清界限。

    又或者,家里人的冷情让她心里禁锢着一座城池,谁都无法走近也无法化解。

    娄越也没再想那么多,“我明天没什么事,中午有什么想吃的?”

    长缨想了想,“想吃个糖醋里脊,是不是有点麻烦,算了现在也没西红柿,你随便做点就行,要不炖个猪肉白菜粉条吧,记得放块豆腐。”

    这是百吃不厌的。

    冬天里的蔬菜,除了白菜土豆就是萝卜,可不就这三样?

    能吃的腻歪死。

    就算这边有蔬菜大棚种植,在群众腰包没鼓起来之前,也没人舍得吃这个。

    比起口腹之欲,攒钱更重要,毕竟苦日子过久了,大家都喜欢有备无患。

    “给你做个蛋炒饭?”

    “炒个面条吧。”长缨觉得炒面也不错,“我明天中午回来吃。”

    反正离家近,就几步路的事,回来吃个饭也没啥。

    只不过家属院里的家庭主妇没几个,中午特意回来做饭不值当的,一般都是晚上才吃的略丰盛些。

    娄越点头应下。

    两人在餐桌上的交流不算太多,吃过饭长缨去书房接电话,傅哥那边打过来的。

    说的也是省里头有意推动包产到户,尤其是想着在沂县做试点。

    “你也知道咱们这什么情况,干嘛要把农活分开?现在种田的种田,去工厂做工的做工,老百姓分工明确,每年到了年底再加上工厂的分红,家家户户过年都很安生。”

    偏生非要推新政策。

    “那你就强势点,哥不是我说你,这时候了你就直接丢出数据来,他不是要推包产到户吗?这样,你随便找个县里的村子,把村民年均人均收入甩出去,这是咱们集体经营的收入,看看哪家的包产到户能跟咱集体经营比。”

    “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了,哥哥你怕什么哟。

    长缨气不打一出来,“班子里的人那么支持你,你怕什么?糊涂蛋呢,你要学会利用民心知道吗?”

    多好的一手牌,要是长缨能打出天王盖地虎。

    不过傅哥这人和她到底不一样,他是守成之人,不像她那么虎。

    长缨说起来没完,以至于傅长城忍不住说了句,“你怎么跟教训孙子似的,你在市里也都这么说人?”

    教训孙子?

    不不不,长缨没想着当傅家的祖宗。

    “骂的更狠好吗?哥你硬气点,不用担心得罪上面,别忘了你上面有人,怕什么?”

    傅长城到底做不到长缨这般无畏无惧,不过沂县是长缨一手创下的基业,发展的调子早就定好了,自然容不得胡来。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不会答应的。对了长缨,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长缨又要做姑姑了。

    这消息,的确是好消息。

    反正两口子能生也相生,那就生呗。

    反正计划生育这个政策目前还没出台,乐意生就生呗,又不是养不起。

    “回头有机会,我去沂县看看你们。”

    娄越进来的时候,长缨正在跟郭春燕煲电话粥。

    两人说着些没营养的话,从插队又扯到了知青回城,似乎没完没了。

    娄越凑过去,拿住长缨的手在那里把玩。

    他的手不太老实,穿过袖子又出了来,末了绕到了长缨的脊背上,从背后偷袭,手指摩挲的瞬间长缨哆嗦了下。

    只是那怒目而视让娄越笑了起来,甚至越发的肆无忌惮。

    长缨只觉得这简直是个磨人的妖精,哆嗦着和郭春燕挂断了电话,“等找个时间我去看你和长宜。”

    电话刚挂断,人就被娄越抱了起来。

    “娄越,你过分了,我在跟春燕讲电话呢。”

    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卧室的门有着相同的遭遇。

    娄越看着被抵在门上的人,“我知道,我出差一个多月你也没跟我打电话。”

    长缨觉得这人不讲道理,“我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跟你打电话?”

    “那就是说你这段时间有想我?”

    长缨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她转移话题,“大黄还没吃饭吧?我去喂它。”

    “他吃饱了带小雪去睡觉了。”娄越用手勾住长缨的一缕头发,“你又饿了吗?”

    这时候说饿了吗未免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长缨轻咳了下,“别胡说,我没有,你明天想好做什么饭了吗?”

    “还说你没饿。”娄越一贯喜欢闻长缨身上的味道,她之前用的是香港来的洗发水,去年上海那边研制出了国产洗发水,就换了国产货。

    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我喂饱你。”

    长缨面红耳赤,她觉得娄越这次出差回来后有点不一样,可春天还没到,也没到他发情的时候呀。

    这是怎么了?

    向来具有探究精神的长缨这次到底没能探究出答案来,娄越不容她分神,这大概是他们日常相处时,娄越难得强硬的时刻。

    男欢女爱,长缨倒也不排斥,何况娄越也颇为照顾她的心情。

    然而当这个时间持续过久,男人精力太好时这就成了个麻烦事,牛还没累死地倒是有点坏了的苗头。

    “睡觉吧。”长缨实在睁不开眼睛,偏生这人手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蹭蹭的。

    娄越亲了亲她,“你先睡。”

    这样怎么睡呀。

    长缨气得捶人,然而胳膊上又没什么力气,打得跟挠痒痒似的。

    末了气得喊了出来,“娄越!”

    然而这声音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有点像小雪在喵喵叫。

    娄越觉得自己心又痒痒了。

    但也知道长缨是真的生气了。

    娄越连忙贡献出胳膊来,“睡吧,不闹你了。”

    他就是想她了而已,原本还以为分别能够让感情略略降温,谁知道这火苗倒是越烧越旺了。

    “明天再说不成吗?”长缨嘟囔了一句,扒拉到人身上,冬天里有个人给自己取暖不能再舒坦,这会儿腿倒是不酸了,一条腿压在娄越的身上,恨不得贴到他身上。

    谁让这人身上暖和呢,就算有暖气,那也比不上这种天然的火源。

    作者有话要说:

    国产货蜂花!

    不过到85年才量产的啦

    单身狗忘了昨天竟然情人节

    不过今天元宵节啦,本章发红包

    第243章 初心

    长缨到底没能吃上娄越炖的猪肉粉条豆腐白菜。

    上午突发情况, 下面县里的工厂出现爆炸事故造成工人受伤,她赶去处理。

    爆炸让整个工厂人心惶惶。

    县里头已经来了人,但局面并不稳定。

    长缨到来时, 兰中县的革委会主任孙正怀正打算去县医院里看望受伤的工人。

    瞧到长缨过来,孙正怀连忙迎上去, “工厂这边已经余火已经扑灭了,今天工厂先不上工,我现在要去医院里看望受伤的工人。”

    说着又补充了句, “可能有两个工人需要截肢,好在没死人。”

    这是句大实话,出现伤问题不算特别麻烦,可要是死了人, 别说工厂,就连县里都会受影响。

    孙正怀话说的实在, 长缨倒也没说什么,快过年了谁不想过个安稳年呢?

    “工人们的情绪怎么样?”

    孙正怀迟疑了下, “不太好,现在都在工厂里。”

    工人们要一个说法,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爆炸。

    工厂这边又黏黏糊糊的。

    孙正怀目前还真问不出什么, 留在工厂里只是给自己添堵, 索性就想着去医院里看望受伤的工人。

    长缨跟着人往外去,“医院那边什么情况。”

    “爆炸是一大早发生的, 有几个工人提前过来打扫车间卫生,收拾完后就打开生产线, 谁知道就发生了爆炸。两个工人距离生产线近, 一个伤了眼睛一个伤了胳膊,还有两个当时正在收拾原材料, 这原材料易燃,工人们怕被原材料被引燃就用身体护住了原材料,身上出现了烧伤和烫伤。”

    长缨倒吸了口气,立马上车,“去医院。”

    县医院的烧烫伤处理没什么太好的治疗方法,只能用最常用的方法来处理。

    长缨和孙正怀过去时,县医院里忙得人仰马翻。

    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说什么被工厂爆炸吓着了,让医生给做检查。

    县医院哪有那么多人手来做这个?

    那老太太当即闹腾起来,一口一句“回头拆了你的破医院”。

    “这是谁?”

    孙正怀也不认识,倒是跟在身后的秘书想了下,“可能是李厂长的老母亲。”

    他又觉得这老太太和李厂长长得不太像,“也可能是他丈母娘。”

    管她是丈母娘还是亲娘呢,“通知县公安局,让附近的派出所过来把人给抓走。”

    孙正怀听到这吩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傅主任作风果然非同一般,说抓就抓,一点情面都不给。

    秘书还有点懵,抓,抓人?

    “听不懂傅主任的话吗?还不快去。”

    直系领导吩咐了,秘书连忙去借医院的电话找公安局的人过来。

    眼睛和胳膊受伤的工人正在手术。

    一个要变成独眼龙,另一个只怕要失去右臂。

    “那两个烧烫伤的病人县医院是不是不好诊治?送到市里呢?”

    护士没见过长缨,也没留意她到底什么来路,“市里当然好。”

    “那安排车子把人送到市里去,问下刘扬和小杨,看市里哪家医院擅长治这个。”

    刚打电话喊公安的秘书听到这吩咐主动再度打电话。

    长缨则是去病房里看望两个病人。

    背上烧伤,胸前烫伤,趴着不行躺着也不行,如今两人在那里坐着十分的煎熬。

    听孙主任介绍说是市里的领导,两个工人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半晌这才说了句,“这东西,很贵的。”

    万一损失了,工厂今年都得受影响。

    长缨听到这话心头一酸,“知道,你们受苦了,先好好治疗别的不用多想。”

    厂区的卫生所能简单包扎,头疼脑热给抓个感冒药没什么问题,但涉及到这种治疗就没法子了。

    两个工人倒是觉得没啥,他们靠着工厂才有今天,别说烧伤烫伤,就算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没关系的。

    安排好车子的秘书连忙把工人转移到车上,让他们去市里头接受治疗。

    长缨后知后觉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事情,“家属不在?”

    孙正怀叹了口气,“小孙是孤儿,养父母去世的早,那几个兄弟姐妹正在工厂讨要说法。小林之前处了个对象没谈成,家里头老娘当初瞎了眼,还瞒着她呢。”

    “该通知的通知,省得老人家听说了什么传歪了的消息后乱着急。”

    孙正怀连连答应,“那我跟老刘老李的家人说声,等下午有时间再来看他们。”

    虽说跟这位领导只有开过几次会的交情,不过孙正怀大概也知道她的作风。

    看望了受伤的工人,那就得去处理工厂的破事。

    要是不把这次爆炸案调查清楚,只怕回头这个年都过不好。

    等着长缨回到市里已经是傍晚时候的事情了。

    杨秘书还等着她处理几桩事情,瞧她神色不虞,小声问了句,“那边工厂情况严重?”

    “没那么糟糕却也不怎么样。”

    工厂事故源起于生产线,那条生产线是去年八月从国外引进的,声称品质一流。

    品质一流的生产线运行了还不到半年就出现事故,长缨要工厂这边跟国外厂商联系,结果勾出了另一番故事。

    欺上瞒下的事情从来不少,然而出现在国营工厂,甚至出现大的事故,那这件事就不再是小事。

    孙正怀着手处理,还举一反三的调查县里头其他国营工厂的情况,势必要把这些蛀虫都给挖出来。

    这倒是个极为有眼力价的人。

    然而这只是兰中县,其他县呢?

    金城市的国有企业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家,只有这么一处工厂出事吗?

    长缨不是没听说过国营工厂兴盛与衰败的故事,如今蛀虫既然出现了,距离衰败还远吗?

    国营工厂的衰败仿佛是历史的必然。

    然而没有国营工厂的支撑,那些民营企业又会如何行事?

    长缨思考再三,简单看了杨秘书让自己审阅的文件,“冶炼厂那边新厂区建设如何了?”

    “天冷暂时停工,不过建设进度还是可以的,郭厂长一直都有跟市里做汇报。”

    原地扩建是不可能的,郭厂长到底是识时务者,末了选择了东郊的一块地皮。

    虽然也有涉及到部分群众搬家这事,但对他们来说,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去冶炼厂工作,搬家倒也是无所谓的。

    而且新建的家属院和老家属院还不一样,听说这批家属院都大了许多,再不是十几平的大开间了。

    郭厂长见风使舵使的好,为了让市里放心不时汇报工程进度,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

    杨秘书为此很是佩服领导拿捏人的能力。

    “你跟刘扬说声,年前安排下摸底调查,看看市里的这些国营企业,算了把那些集体经营企业也都算上,最近都有什么新的生产计划。”

    杨秘书结合着今天长缨去兰中县的事情想了下,大概知道了长缨的意思所在,“我这就去安排。”

    办公室里就剩下长缨一人,甚至整个大院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不时从办公楼出去的人,三两打着招呼,往家属院那边去。

    长缨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不够用。

    她要忙的实在是太多了。

    要新建工厂完善金城的工业体系,还要把老工厂的问题给揪出来。

    不止是工厂工人,还有农村农民,甚至还有那些陆续回城的知青。

    伴随着开放的深入,城市越发的对外开放,这也就意味着治安问题日渐摆在桌面上。

    计划、市场。

    长缨当然知道,需要遵循市场规律。

    可转型又哪是那么简单的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长缨并没有抬头,“你怎么来了?”

    娄越第一次看到长缨这么疲倦。

    “遇到麻烦事了?”

    长缨抬头看到朝自己过来的人,“没有,能解决,就是总想着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那就慢慢想,最优解不都是慢慢找出来的吗?”

    是啊,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哪怕是她有先见之明,可很多事情也只能一点点来。

    “你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娄越笑了起来,“原来傅主任也知道中午放了我鸽子不太好呀。”

    他这般被放鸽子还是头一次。

    倒不是生气,就觉得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心疼。

    毕竟去了外面指不定吃些什么呢,说不定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

    长缨理直气壮,“往后放你鸽子的次数多着呢,我觉得娄师长你还是尽快适应的好。要不你也放我一次?”

    娄越觉得自己不舍得,怎么会舍得呢。

    “回家去吧,我炖了点糖,回去吃点热乎的,兴许就能找到那个最优解了呢。”

    长缨并不是很想要回家。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封了炉子,上面正温着汤,倒是没什么事。

    娄越把军大衣披在长缨身上,“外面起了风,有点冷,注意别着凉。”

    何止起风了,还下了雪。

    西北的雪似乎带着天然的粗犷,让长缨想起了“撒盐空中差可拟”的句子,很快这雪粒子就沉沉落地。

    “好像下了雪就什么都能遮掩似的。”

    心情不好,而且还是很不好。

    娄越有些奇怪,长缨遇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之前东固县那边泥石流,她在那边待了几天时候也处置了一批人和作坊,也没见影响到她的心情。

    怎么这次的事情就这么严重了?

    “要不跟我说说看?”

    长缨歪头看向他,“娄越,我在医院里看到那两个工人,前胸后背烧的没一块好皮。”

    然而工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工厂的财产,千万别毁了这批原材料。

    负责引进生产线的副厂长一群人呢?为了图谋私利,引进了残次生产线。

    “你说,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奋不顾身想要保护原材料,其实不过是为了那些王八蛋擦屁股,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还会这么做。”长缨低叹一声,“因为他们保护的可不是那些人的高官厚禄,他们保护的是工厂的财产。”

    工厂≠副厂长那群人。

    “这世间,从来不缺无畏的人,从一百多年前到今天甚至到未来,那位副厂长曾经也是穷苦出身,也曾为了工厂奋不顾身,只是那颗初心,他到底是丢了。”

    长缨看向娄越,“我从来都信念坚定,不管在哪里都要竭尽所能的帮着他们过好日子,让他们不再为衣食忧愁。”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娄越自然知道。

    “只是我也怕,若是有一天我也不能坚守初心呢?”

    人生漫漫,能至死不渝坚守初心的,又有几个?

    兰中县的这一趟让长缨脑子里有些混乱。

    她仰头看着那飘零的雪花,有雪花直接落到了眼角,迅速的化成一滴眼泪。

    “不想那么多了,回家吧,我饿了。”

    长缨没指望能从娄越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把自己心里头的那点不开心说出来,那困扰人的担忧仿佛都随雪风飘去,情绪骤然间放松了许多。

    抓住娄越的手,“吓着你了吗?”

    “有点。”战场上的枪林弹雨不是没经历过,甚至有过命悬一线的存亡时刻。

    那时候倒没什么害怕,毕竟孤家寡人无所谓的。

    后来有些遗憾,却很快又释然——

    亏得当初告白不成,不然岂不是让人惦记自己。

    只是此时此刻,娄越却是有些怕的。

    她这一路走来,不见真刀真枪,然而暗箭冷箭不断,并不比自己轻松。

    一向乐观主义的人也有惶恐不安的时候,就像是九天上的太阳偶尔也会被乌云遮蔽。

    长缨摩挲着男人的手,薄薄的枪茧仿佛他的勋功章,记载着他的过去。

    “那你躲到我身后来,我保护你呀。”

    大概,也只有这人才敢这么跟他说。

    娄越从不是躲在后面的人,“我们一起。”

    他知道,将人掩在身后并非长缨所愿,而躲在长缨身后也并非自己的目的。

    他们是夫妻,初见虽然不美好,但如今越发的熟悉彼此,往后余生要一起走下去。

    并肩而行,彼此是对方的战友。

    娄越手劲大,握住自己手时,长缨觉得他有点较劲儿。

    “所以说啊娄师长你有点蠢钝,这时候你若是说一句‘风里雨里我护着你’,我岂不是要感动的落泪?”

    娄越闻言想了下,“在外面容易皴了脸。”

    长缨:“……”

    很好,很直男。

    再见!

    ……

    诡异的情绪并没有困扰长缨太久。

    她晚上在书房里折腾到后半夜,总算把思路理顺了。

    出来时乌云踏雪在缩在大黄怀里,这会儿倒不张牙舞爪了。

    大黄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小爪子在乌云踏雪背上拍了拍,一副哄孩子睡觉的模样。

    这狗跟娄越似的,成精了。

    成精了的男人已经睡了前半夜,等到身边钻进来一人,将人箍到怀里相拥着入睡。

    长缨这会儿脑子清醒,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娄师长?娄越?”

    长缨喊了两声,人没反应。

    她有些怀疑,总不能说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吧?

    “别闹。”

    这话从娄越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长缨松开手,“你不是睡了吗?”

    怎么可能睡得着,尤其是这人这里摸摸那里戳戳的,分明是在挟私报复。

    娄越声音都喑哑几分,“傅主任你不打算睡觉了吗?”

    床头的小台灯开着,长缨看他闭着眼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有点兴奋睡不着,你帮我消耗下。”

    她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明确了工作上的安排,事实证明大半夜的灵感容易爆发也容易让人亢奋,就比如现在长缨躺下怎么都睡不着。

    娄越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台灯光线极为的柔缓,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温柔,“傅主任,我怎么觉得你拿我当工具使?”

    长缨辩驳,“哪能。娄师长那么贴心温存,怎么可能是工具?”

    老工具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工(公)具人

    第244章 市长

    杨秘书发现长缨今天有些疲倦。

    “又降温了, 您也注意身体。”肯定是为兰中县工厂的事情犯愁,他拿方案去给其他领导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昨晚杨秘书也有思考, 兰中县的那种情况该如何处理,那只是一个点, 更让人担心的是整个金城甚至放眼全国可能出现的同样的情况。

    如何把这事情给处理好,对领导来说是一个考验。

    杨秘书想了一二三四条,但又被自己否定了。

    一大早看到领导交给自己的东西, 就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不过一晚上就能想出解决方案,想来昨晚是没睡的。

    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能熬的领导,杨秘书觉得或许他昨晚也不该睡觉。

    秘书几乎把担心挂在脸上,实际上并不是那回事的长缨喝了口水, “我知道,你先去忙吧。”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自己, 长缨坐没坐相的趴在桌上。

    娄越不是个东西,不就被他勾着说出了实话吗?

    结果工具人恼了, 闹着自己折腾到凌晨四点钟。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加班他在那里睡觉,敢情是以逸待劳呢。

    不是东西。

    低声又骂了一句, 长缨看着电话机, 还没想好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他,人一大早给自己留了饭和小纸条, 说是回军区了。

    他拍拍屁股走人倒是潇洒,长缨窝了一肚子火气。

    到了大院这边, 遇到陈彪听说了一声才知道, 娄越出差回来后就在军区点了个卯,然后就回家放假了。

    现在回去, 不知道会不会被刘军长收拾呢。

    她用不用帮忙求个情?

    忽然间选择困难症发作,长缨正思考着,电话响了。

    军区那边打过来的,说是找她商量点事。

    电话略有些突然,但商量的内容长缨倒是不意外——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把糖和甘蔗汁卖给老毛子。

    “只是你们跟北边有联系?”

    长缨多少有些奇怪,毕竟还是有点距离的,中间隔着其他地区以及国家。

    参谋长笑了下,“多少还有点联系,正好前段时间联系了一下,发现对方需要这些东西,就想着能不能跟他们做一下交换。”

    糖厂是市属国营企业,产品的销路都要看市里的安排。

    军区这边是提供技术拿分红,不参与销售,所以这事还得找长缨商量。

    原本想着让娄越说一声,然而人一脸公事公办你别找我的模样,参谋长只好亲自联系长缨。

    “行啊,你可以再问问他们,要不要中国的伏特加。”长缨眨了眨眼,“五六十度的那种。”

    参谋长恍惚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你可真敢想。”

    投其所好!

    毛子那边天气冷,冬日里总是爱喝两杯。

    他们自己倒是也有酒,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酿酒的粮食到底是少的,有段时间还出了限酒令。

    从古至今都有一个道理,想要什么东西火起来,首先你得先禁止它。

    限酒令让地下酒水交易越发的火爆。

    参谋长倒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然而军区情况特殊,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这个。

    想酿酒那就得有酿酒厂吧?得有这酿酒的粮食吧?

    小吴虽说在金城,可也不能搞这个呀,原本他们是想着从长计议慢慢来,谁知道现在天上掉下来个傅长缨。

    军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她敢!

    关键是长缨还特别理直气壮,“在这种事情上那才真的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参谋长重重的拍了下长缨的肩膀,“行,你放手去弄,要什么跟我列个单子,我回头找人跟那边问问看,真要送东西的时候有军区来。”

    军区不能搞生产,但是为了那些好东西冒这个风险还是相当值得的。

    毕竟军`委对他们一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这边省里想搞他们,也得掂量下自己的分量不是?

    长缨早就有想法了,“那边天气冷,喜欢高热量的东西,白糖红糖糖果白酒这些副食品都不错,我还想了个主意,咱们还是得继续搞牧场,多养点羊,尤其是绵羊。”

    参谋长深以为然,“做羊皮大衣,这个不错。”

    苏联高纬度国家,这种暖和的大衣销路会十分不错。

    “不止养羊,我还想再养点别的。”

    养个狐狸似乎也可以,要不是貂不好养,长缨还想养貂呢,那才是一本万利。

    参谋长被她感染的举一反三,“养狗怎么样?”

    “汪汪队立过功的,就别再惦记人家了。”

    长缨的话参谋长没太听懂,“什么汪汪队?”

    察觉到自己嘴不小心秃噜了的长缨轻咳了下,“还是别专门养狗了,养几只看家护院就挺好。”

    虽说也有那种专门的食用狗,但一想到大黄那水汪汪的眼睛,长缨就有点不忍心。

    参谋长倒也没再坚持,回去跟刘军长说这话时还调侃了句,“这个小同志有时候也怪心软的。”

    狗和牛羊其实没那么大的区别呀。

    刘军长看了眼站在那里的人。

    “想好了吗?”

    角落里的人迈出一步,“她没养过牛羊,可是养着一只狗,自然不忍心当屠狗之辈。”

    刘军长气得摔东西,“我要听的是这个吗?”

    参谋长瞧着老首长火气旺盛,连忙劝说,“消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实在气不过我再把小傅喊过来,让他在媳妇面前丢人。”

    刘军长否了这个提议,“那他这骨头还能直的起来吗?”

    在他面前倒是腰背挺直,在老婆面前恨不得都成哈巴狗。

    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

    “滚滚滚,下次再这么先斩后奏,我就把你先斩后奏!”

    娄越敬礼离开,多一个字都没说。

    刘军长气得要死,“你看他,还说娶了媳妇就软和了,软和个屁!”

    “你又不是人家媳妇,对你软和干什么?”参谋长实话实说,“再说了人家新婚燕尔的,你非要派人出去,一出去就一个多月能对你有好脸色才怪。”

    “结婚都半年多了,新婚燕尔个屁!”

    参谋长想了想,“这倒也是,不过人小两口感情好不挺好的吗?你就别当恶婆婆了。”

    “什么恶婆婆?我是恼他乱来,真要是被人抓住小辫子,我怕自己护不住他。”

    参谋长愣了下,“怎么好端端的说这话?”

    刘军长叹气,“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倔,小傅也是头犟驴,非要跟那姓梁的打赌。”

    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俩不让人省心的。

    参谋长反应过来,“我倒是觉得小傅不会贸然行事,对了她刚才还跟我说了一些打算,想着在市里头弄个市属的酒厂,到时候这酒可以自南向北流。”

    吹胡子瞪眼的刘军长愣了下,“什么自南向北……你是说往贝加尔湖那边去?”

    “不然呢。”

    刘军长哈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小傅是个好同志。”

    参谋长:“……刚才还说人家犟驴呢。”

    刘军长面不改色,“都是被娄越这混小子带的,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参谋长:“……”他错了。

    他怎么会觉得老首长是恶婆婆呢,分明是个刁难人的老泰山。

    呵呵,挺好。

    ……

    长缨年轻不消停,安排刘扬去摸底还不算完,她更是直接去查账。

    市里头担心国有资产流失,查账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不服气就跟国.务.院告状去,看到底谁占理。

    显然长缨底气更足一些。

    年轻她让陈彪带着一帮人去查账,还真是查出了不少的问题。

    先捡小的往中央报,一开始国.务.院也没当回事,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然而伴随着上报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谁还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专案组来了。

    金城市配合行动。

    这么一个年,过得可真是折腾。

    不过长缨什么时候过过安稳年呢?

    每年春节人家阖家团圆的时候,她都是在外面视察,去看望群众,看望那些生活困难的退伍老兵又或者探望退休的老干部。

    今年也不例外。

    除夕回到家中已经半夜,准确点说春节到来了。

    一路风雪回来的人,看到家里正亮着灯,厨房里有人正忙活着她愣了下,“你怎么还没吃?”

    “问了下立川,他说你差不多回到家都十一二点。”

    徐立川最是了解她,毕竟过去很多年都是他陪着长缨一起过的。

    娄越又问了下杨秘书,大概知道长缨去哪边看望,路上再一耽误时间,掐着点做饭。

    “我给你烤了红薯,要不要尝尝看?”

    长缨瞪大了眼睛,“你还会这个?”

    “会的多着呢。”娄越拿毛巾垫手,从炉子的水壶旁边给她取过来烤地瓜,“尝尝看怎么样。”

    长缨好长时间没吃过这烤地瓜了。

    今天去群众家探望,瞧着人在那里下饺子,她想吃又不好意思吃,毕竟人家过得也不怎么好,她吃一个饺子人家就少吃一个。

    真是饿的前胸贴肚皮,这会儿看到这烤地瓜,闻到那香甜气息连忙揭皮去吃,愣是被烫了下。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长缨被烫的委屈,眼眶里都含着泪,“我饿。”

    除夕的时候她最忙,走家串户的又不能吃,原本垫肚子的吃食都消化干净,这会儿给她一头牛……

    小牛犊她都能吃得下好吗?

    饿得难受的人反倒是吃得不多,肚子里塞了一个烤地瓜之后又吃了几个饺子,跨年饭就是看着娄越在那里吃。

    娄越看她只在那里吃饺子,循循善诱道:“饺子就酒,越吃越有,要不要喝点酒?”

    长缨瞥了他一眼,“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她在那里用饺子蘸蒜汁和醋吃,酸中带着点辛辣,味道着实不错。

    娄越有点遗憾,“早知道再弄一盘花生米了。”

    多一盘花生米兴许就答应了呢?

    长缨还看不穿他那点小心思吗?

    她笑着吃了口那酱牛肉片,“娄越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便是到现在,娄越也不曾弄明白长缨的心思,总觉得她的心飘忽不定,带着几分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意。

    太难猜测了些。

    “我可能忘了跟你说一回事,你.妈给我发了压岁钱。”

    娄越:“……我好像从来没收到过她给的压岁钱。”

    “不碍事,我分给你一半嘛。”长缨十分大方。

    娄越瞧她进屋,还以为是去拿钱,谁知道人拿了一瓶酒出来。

    “过去半年多承蒙照顾,我敬娄师长一杯酒。”

    这话说的有点古怪。

    娄越正想着,余光瞥见她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第一次有人专门等着我一起吃年夜饭。”

    饮了酒的人眼底似乎有星星,“这第二杯酒,我敬你。”

    那是从刘军长那里弄来的茅台,娄越平日里不喝酒,没想到竟是被长缨一杯又一杯的喝了两盅。

    白净的面皮上都染了薄红,娄越阻拦她,“你酒量不好,别喝了。”

    长缨打开那只手,“你不就是想看我喝醉吗?娄越你真以为我醉了吗?清醒着呢。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唱歌可好听了。”

    家属院这边建设倒是没偷工减料,又是西北地区的城市,墙皮厚的很,隔音效果也还行,只要长缨不去开窗对着院子喊,倒是没啥事。

    只不过长缨唱的歌让娄越愣了下——

    先是国歌然后国际歌,她起初还压着声音,到了后面竟是越唱声音越发的嘹亮。

    再厚的墙也拦不住了——

    扰民。

    先是隔壁,“搞什么吗?还让不让人睡了,就算是领导也不能大半夜的唱歌呀?老周你干嘛?”

    隔壁传来的歌声隐隐约约,可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歌词——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睡吧。”周昌平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嘴里头嘀咕着隔壁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歌词。

    低低的吟唱声蓦的被打断,“要不,出去唱?”

    周昌平讪讪一笑,“睡觉睡觉。”

    他一定是疯魔了,怎么还被勾着唱起歌来了。

    可一晚上,梦里都是英特纳雄耐尔。

    要了他老命!

    ……

    春节过后,长缨跟打了鸡血似的。

    几桩过年积累的事情继续搞,一度弄得金城市“人人自危”。

    “倒也不至于,没做亏心事至于怕我敲门吗?”

    杨秘书深以为然,“这说明他们必然是做了亏心事的。”

    长缨笑了笑,“该去查还去查,拦着的话也不要紧。另外过几天开会,把市委和市政府的工作划拨清楚。”

    该挪办公室的挪办公室,省得再搅和到一起去。

    杨秘书迟疑了下,“顾副主任主管政法,那要留在市委?”

    “不然呢?”长缨看了眼,“他没那么小心眼。”

    杨秘书大着胆子又说了句,“那市长的人选……”

    一把手是书记,二把手是市长。

    当然,二把手要听一把手的命令,毕竟市委才是决策机关,市政府就是行政机关干活的。

    组织部长欧阳兰、主管政法的顾耀明定然都是市委班子的,那市政府的一把手是谁?

    现在领导班子的人选中,吴政委是军区那边的,压根不会参与到其中,那就剩下周昌平和秦长生,他俩是最有可能的,毕竟二把手不可能不是自己人,那样很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

    只是杨秘书冷眼旁观,又觉得这俩不太符合长缨的选人标准。

    现在的委员会班子里再去找其他人?

    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

    杨秘书觉得这是个麻烦事,首先你得选个能做事的,其次你又得选个能服众的。

    “咱们的市长是要人大投票产生的对吧?”

    杨秘书连忙回答,“市委提名交由省里同意,然后市人大投票选举产生。”

    “还挺复杂的。不过今年先不选了。至于市长,你觉得我怎么样?”

    长缨毛遂自荐。

    杨秘书:“……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杨秘书:您很会整活

    第245章 三干

    他能说什么?

    显然这并不是跟自己打商量。

    好在这种兼任倒也没那么惊世骇俗, 甚至还十分合情合理。

    领导的确符合市长人选要求。

    有能力,服众不会扯后腿。

    何况这也不是在跟他商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但……

    “省里头会不会有意见?”

    “我都没觉得自己能进省常委,所以呀有些事情还真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实在不行那就推一个人上去呗。”

    杨秘书听出了弦外之音,推上去的要听话, 别耽误她搞建设。

    从现在的班子里选人的话,倒是没人会给她捣乱,“明白了, 那刘扬的办公室……”

    “他要的不是长袖善舞,去市政府吧。”

    两边都有办公室,市政府的办公室显然更多的接触具体事务。

    杨秘书离开领导办公室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要在市委的, 刘扬去了市政府,其实也是有备无患。

    这么一来, 即便领导不能兼任,有刘扬在倒也是方便。

    大概是前几位领导的前车之鉴, 眼下这位领导俨然要牢牢把控金城的大小事务,又或者说紧握着权力不松手。

    她有这个能耐,这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然被其他人掣肘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那才是糟糕透顶呢。

    ……

    长缨先跟其他人商量了这事。

    班子里其他人见怪不怪,倒不是觉得长缨对权力莫名的追捧, 而是他们之中的确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不适合,没能力。

    折腾了半天, 最合适的可不就是长缨吗?

    欧阳兰斟酌了下, “只不过这兼任怕是长久不了,总得要再有新人选才行。”

    长缨笑道:“这次是省里先响应中央, 其他省要跟着中央脚步也还得两三年时间。当然我也用不了这么久,两年先把该弄的弄好就是。”

    熟悉傅长缨的到底是傅长缨本人,届时能够坚定不移执行市委政策的也只有傅长缨所通下的市政府。

    欧阳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又觉得这个“先”字莫名的让他不舒服,仿佛弄好了之后,这人又要离开似的。

    “也对,其他省没个三五年的反应不过来,咱们也不着急,能把金城经营好比什么都强。”

    人是现实的,说句实在的为官一任可不就是想要做点事吗?

    若是说贪心,倒也不是没有,可上一个贪心的人直接被长缨给办了,不到一个月就枪毙压根没给留活路,谁还敢?

    便是欲壑难平那也得压着,不然只怕小命不保。

    升官发财谁不想要?但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活着。

    连命都保不住就别谈这些有的没有的了。

    而想要往上升那就得拿出政绩来。

    最好的例子可不就是会议室里这位吗?

    做出成绩来,便是女同志都能有个前程。

    最好的榜样就在前面,倒也不用舍近求远去找其他人求教。

    眼下安稳的跟着这位领导搭班子,将来有机会抓住就是了。

    没了野心,欧阳兰这如沐春风的一番话倒是引得众人的同意。

    “只是递交到省里,只怕那边没那么轻松答应。”

    谁都知道长缨跟省里不太对付,就差撕破脸了。

    如果省里把这打回来的话……

    “会同意的。”长缨笑了起来,她在省里有人。

    省组织部部长姓张,对她颇为赏识,更重要的是这位张副主任不喜欢梁主任。当然,明面上看不出来。

    然而看到这提名时张副主任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以至于去送文件的刘扬都挨了骂,“怎么着,金城要成她傅长缨的天下?”

    刘扬讷讷不敢言,任由着那文件摔在自己身上。

    张副主任瞧着刘扬那一副死人模样越发的生气,“就没有其他人选?”

    “有的,主管政法工作的顾副主任。”

    张副主任抓起了茶杯,“他一个管政法的去当什么市长?”

    刘扬不卑不亢,“这是班子里投票选出来的结果。”

    狗屁。

    金城市还不是唯傅长缨马首是瞻?

    张副主任气得把这话带到梁主任办公室,“我瞧着,她倒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老梁这事你看怎么办?要不咱开个常委会?”

    梁主任十分好心的提醒,“小傅也是常委之一。”

    “对哦,也不知道当初谁把她弄到常委的。”

    提名的是梁主任,然而投票把她抬进常委的正是骂咧咧的组织部长。

    张副主任一副凝神思索的模样,仿佛还真在认真思考当初有谁支持傅长缨。

    梁主任知道这个老同事的手段,“行了,也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来,不如就让她先兼着吧。”

    他答应的这么快,反倒奇怪。

    只不过目的达到他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跟长缨说起了这事,张副主任忧心忡忡,“老梁答应的这么轻松,是想看你笑话呢。”

    市委市政府一把抓,这般大权在握,只怕会迷失了心智。

    “我知道。”长缨摸了摸心口,“东坡先生与佛印斗禅的故事您想必听过吧?”

    心中有佛,则看什么都是佛。

    若心中有屎,自然看什么都是屎。

    张副主任闻言呵呵一笑,“那你好好干,别忘了你们之间可还有赌约。”

    赢了老梁,漂漂亮亮的赢下来,届时才能不受掣肘。

    这是傅长缨最需要的。

    “我知道,不着急,这还没开春呢。”

    着什么急呢。

    ……

    立春刚过,乡下跟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就听说了小道消息。

    不外乎是今年夏种的事情。

    “听说市里头要弄一个酒厂,要提倡咱们种高粱。”

    “万一不是呢?”

    这种消息,真真假假的。

    金城本来就有酒厂,哪还用再建设?

    市里头这是从哪里发大财了吗?

    有脑子的一分析就知道,这消息做不了真,肯定是假的。

    实际上也的确是假的。

    农业种植一向存在无脑跟风的情况,曾经被取了各种诨号的农副产品,背后莫不是国际期货市场翻云覆雨,真正赚到钱的农民又有几何?

    被金融市场收割了而已。

    你说他们无脑?实际上谁不想挣钱呢。

    城市的白领金领老教授遭遇诈骗的不也比比皆是?骗子才是最该被唾骂的人。

    只是沾了个农字似乎就变得脏兮兮,不埋汰几句都没办法划清界限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谁还管祖上数三辈也是泥腿子出身呢。

    再者说,农田里的确种不出多少钱来,消息又滞后。

    利好落地就是利空。

    农民哪懂得这些个道理?

    如何正确的引导农民种植,就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长缨当扶贫村官的时候,为了这事没少想。

    不过眼下倒是没那么麻烦,毕竟还是公社为单位的集体生产,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按照金城市的惯例,三干会并非在春节前开,反倒是安排在年后召开。

    反正还没开春忙活呢,一样能够总结去年的工作,顺带着展望下今年的情况。

    今年过年晚,春节后没两天就是雨水。

    等三月初开三干会时,已然惊蛰。

    市里、县里以及公社三.级干部齐聚一堂,开三干会。

    公社这边跟往年墨迹磨蹭不同,今年十分积极主动,主要是惦记着种甘蔗的事情。

    农场才多大点地,公社就不一样了,动员起来就能种甘蔗,他们虽然不懂怎么种,但有人教就能好好学。

    公社的书记们一个个的提前到来,瞧到熟悉的老伙计脸上露出憨憨的笑。

    等一打听,觉得自己这又遇到了一个强敌。

    全市都种甘蔗的话,那糖厂能收下这些甘蔗吗?

    自然不成。

    五县一区加上长缨和市里的三个人这会议室里一共64个人,除了讲话的长缨本人,其他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54个公社去年的收成如何,今年有什么计划安排,长缨一个个的问,有觉得不对的地方直接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整理出来的档案,找出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上午八点半就开会,愣是看到下午一点钟都没吃午饭。

    总算雨露均沾后,说得口干舌燥的傅长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知道我年轻,要是论工龄,我比不上在座的绝大多数人,比种地经验我也比不过大家。不过我也不是纸上谈兵只懂嘴皮子的主儿,我记得东固县的黄门关公社去年弄了不少的沼气池对吧?”

    黄门关公社的书记连忙回答,“是,那沼气池可真是好东西,咱们村子里现在都能用上电了,这还得多谢咱们的子弟兵和市里,听说是傅主任您和军区那边商量,让子弟兵帮咱们修的沼气池。”

    长缨笑了笑,“应该的,有了电就方便多了,我下乡插队那会儿也不舍得用灯油,花钱买灯油哪比得上吃点馒头吃口肉香呢?”

    她的话惹得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位领导一贯喜欢提及自己下乡那会儿的事情。

    “有了沼气池就方便多了,这沼气能发电也能用来做饭,就连沼气池的残渣都能来施肥浇地,说一身是宝也没说错什么。”

    “咱们这时候可比我下乡时候好得多,那会儿我们可没发电机组,跟县里千辛万苦申请了几台,后来再想要就得自己用钱去买。哪有这个钱?为了这事,一起下乡的知青去工厂里帮忙干活,也有去捡煤渣的,反正没少折腾才弄来发电机组。咱们现在多省事呀,只要你们有需要,写好了申请市里头都给批。”

    黄门关公社书记感慨万千,“是啊,去年咱们小兰村泥石流,当时傅主任您也在,村里人都说要不是您坚持,指不定要死多少呢。”

    小兰村的泥石流让东固县的姜万山好一番提心吊胆,后来逮住机会把县里头那些不正规的作坊全都勒令修整。

    别的不说,现在没有那种不正经的小作坊是千真万确。

    姜万山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东固县一共七个公社,黄门关公社的效果很好,我想着今年在其他公社推进沼气池修建。”

    指望县里给拉扯电线麻烦的很,一来花销巨大二来县里的供电厂压根供应不上。

    不过要是说让县里的机械厂做一批发电机组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

    小兰村的泥石流让姜万山想了很多,自己逃过一劫。

    那能不能再往上走走?

    想要往上走,那就得入了市里的眼。

    想明白大领导的心思,和她胃口十分重要。

    在这件事上,姜万山斟酌许久,在三干会前就准备好了说辞。

    长缨没有去猜他的心思,“可以呀,咱们这到底是穷,煤不够用,冬天全靠一身正气来抗寒也不行,回头我看能不能再研究研究,看看怎么用这沼气池在乡下供暖,咱们这土炕还是不太稳定。”

    城市可以依靠供暖,到了乡下就指望土炕了。

    土炕却又不那么安全,而且也不见得家家户户都有。

    长缨和姜万山的对话让其他公社书记反应过来——

    当初小兰村泥石流多倒霉事,现在竟然否极泰来成了好事。

    这谁能想到呀。

    长缨瞧着忽然间明亮了些许的眼神,继续说道:“刚才又说跑题了,咱们言归正传,过去大半年我在各个地方跑,有些公社去了有些还没去过,不过我可以保证今年总会去的。今天这是年后市里开的第一个大会,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市里一直都牵挂着咱们乡下的农民兄弟姐妹,他们的日子过不好,我们这些个领导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谁不想过好日子?辛辛苦苦的种地一年到头攒不了几个钱这我也知道。所以这次三干会前,好些人都问我,能不能种甘蔗。”

    “能问我一句,我也十分高兴了,这说明大家心里都还尊重我这个领导,知道有事找我拿主意。今天我也不妨跟大家明说,甘蔗是能种的,但是种多少得听市里和县里安排,不能你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可能觉得我们公社多种点也没关系,这个多种点那个多种点,五十多个公社都多种点加起来可就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咱们市糖厂的机器就算一天四十八小时也撑不住呀。所以今年夏种该怎么种、种什么,听县里头安排。”

    “我之前去过红旗公社,红旗公社的陈书记在吗?”

    陈书记连忙站起来。

    长缨示意他坐下,“你们公社的烧窑厂建起来了吗?”

    “已经弄起来了,就是现在天气冷烧砖不太好,效率低了点。”

    “慢慢来。”长缨又问了几句这才说道:“咱们光种地种不出来多少东西,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多人种地,你就算有一个算一个下地去抓虫子,这一亩地又能多产几斤粮食?”

    “留下足够的人手来干农活,剩下的就去做点别的营生,至于到底是轮值安排还是固定安排,公社里看情况来定,这个我就不插手了。这么一来,种地不耽误,别的营生也能挣钱,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红旗公社的陈书记对此颇为赞同,他们公社几个来学习班的年轻人已经把今年要做什么,目标给公社挣多少钱都罗列好了。

    说的头头是道,他觉得很可以。

    长缨的三干会持续到黄昏时分,午饭是从食堂里拿来的馒头,就着咸菜吃填饱肚子就行。

    再者说,都是白面馒头,便是公社书记家也不见得能天天吃这种,这也不错了。

    上午是长缨的主战场,到了下午讨论越发的多了起来。

    熟悉的公社不免多说几句,结合当地情况就把今年的工作安排下来,还不能确定的就让继续跟县里又或者市里头继续沟通。

    不熟悉的又或者说不清楚情况的长缨让人回去想,饶是如此也被人团团包围住。

    反倒是几个县的领导都被晾在了一遍,“咱们这位傅主任,倒真敢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市级三干会(市、县、公社)

    县级三干会(县、公社、生产队)

    第246章 专利

    她这么一弄, 公社似乎成了市里的直辖单位。

    那他们这些县领导还能干啥?纯当摆设吗?

    姜万山听到这话呵呵一笑,“有啥不敢的?人家可是在县里待过的,听说在县里主持工作的时候, 每个生产队的支书村长,生产队有多少人她都一清二楚。”

    不是说了吗?有些没去过, 但是也尽可能的打听了。

    显然人做足了功课。

    为啥不敢说呢。

    其他县的领导忍不住调侃,“老姜你倒是挺维护她的。”

    姜万山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他也有样学样, “那可不,你倒是去跟她顶个嘴呀,敢嘛?”

    嫌自己命长跟领导顶嘴。

    没人想去找这个麻烦。

    等公社这边的人陆续离开,天都黑透了。

    长缨端起茶杯喝了个空。

    欧阳兰看她嘴干舌燥的说了句, “回头泡点蜂蜜水喝,不然你这嗓子早晚保不住。”

    要干事也得保重身体, 不然哪熬得住啊。

    长缨点头,“知道, 劳累你在这坐一天,辛苦了。”

    欧阳兰呵呵一笑,“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

    特意喊他过来, 无非是想着让他帮忙考察下, 看这些公社书记又有多少能堪大用。

    在组织人事上,欧阳兰可谓火眼金睛。

    “我还得再研究研究, 你也别着急,这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就算干部考察任免, 也得有个周期不是?”

    其实欧阳兰还有个问题,不过他还没开口, 顾耀明就说出了他心中的困惑,“这么直接跟公社对接,把县里给撇下,是不是不太好?”

    “我可没架空县里的意思,只不过这些县领导对乡下不重视,也不能说不重视,收公粮的时候挺重视。”

    顾耀明苦笑,实话着实难听,但也得听。

    “除了公粮,农民能创造的财富跟工厂没得比,不过农业是基础啊,没粮食咱啥都干不成,我想建酒厂,就得需要小麦和高粱,所以咱们得跟乡下处好关系,不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样不行。”

    为人处世得实在,何况她想搞这么多,本质目的还不是为了提升金城的经济水平?

    这个金城,不止是工人的金城,也是农民的金城。

    再者说,人家苏联的重工业发达的很,哪看得上他们的工业产品?

    相反人需要的就是那些副食品,这些可都离不开农田农民。

    顾耀明被说服了,但又不是那么的信服,“我就怕县里头有异议。”

    “别那么多顾虑,你最近要不忙的话跟我走几趟。”

    顾耀明爽快地应了下来。

    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倒是想要就近观察长缨是怎么工作的。

    市级三干会后没两天,长缨带着顾耀明往下面县区跑,一星期跑了六个县,各个县的三干会参加了一个遍,一番折腾愣是瘦了几斤。

    他爱人侯梦兰不免心疼,“哪有你们这样的?知道的你是市里的政法委书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个小干事呢。”

    顾耀明换了衣服,“你就少说两句,整天背后说个不停有什么用?磨嘴皮子能给自己弄来个书记主任的当吗?”

    “哟,回家发起官威了?”

    顾耀明瞧着扭身离开的人叹了口气,“你呀是只准州官放火,我说一句都不行。我还说错了?整日里觉得自己上也行,你回头有机会跟着傅长缨下乡,就知道自己行不行了。”

    侯梦兰呵了一声,“她可不有的是时间工作,家里头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问,也亏得她男人脾气好能受得了,我要是整天扑工作上不管孩子,你还不把我单位给掀了?”

    提到这个,侯梦兰有些好奇,“她男人真不行呀?”

    夫妻之间,最要紧的不就是这档子事吗?

    谁都知道家属院里的傅主任嫁了个好男人,长得好看脾气好,收拾家务做饭那都没的说。

    这样的好男人,谁不想要?自家男人啥德行,谁不知道?

    可自家男人再懒,总比中看不中用的强。

    微妙的优势让人心理得以平衡,毕竟真要是要啥有啥,她们这日子还能过吗?

    顾耀明斜了一眼,“你管人家这个干什么?”

    “就问问看,你说那么大一领导,找啥样的没有,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顾耀明可没觉得人想不开。

    他总觉得那两口子的事情跟外面传得不太一样,毕竟有些事情是装不出来的。

    不过人乐意外面那么传,他也不去探究什么,又没涉及到刑事犯罪,他有毛病才去追究个不停。

    在外面跑了足足一星期,顾耀明这会儿浑身难受。

    他还是当他的政法委书记就好,干嘛给自己找那么多的事呢?

    长缨也挺累的,天天出外勤,一讨论就是一天不累才怪呢。

    遇到个不管你怎么说人家都听不懂的,那耗费的精力得加倍。

    这会儿长缨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迷迷糊糊睡着时,感觉手背上痒痒的。

    她睁开眼和家里的小猫咪看了个对眼。

    小崽子一溜烟的跑了,留下大黄傻乎乎的蹲在那里冲长缨吐舌头。

    “傻狗,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长缨把狗崽子抱起来,“饿着了没有?”

    大黄讨好的在长缨胳膊上蹭蹭。

    这是个贴心的狗子。

    长缨揉了揉狗头,正想着怎么弄点吃的喂狗,书房里电话响了起来。

    “去玩吧。”长缨去接电话。

    竟然是章秋凝打来的电话。

    长缨有些奇怪,章秋凝很少往这边打电话,大概也没想到是长缨接电话,她那边犹犹豫豫的,“我认识个医生,要不回头让娄越来这边一趟,给他看看?”

    长缨:“……”

    看了还了得?

    “不用那么麻烦,他现在恢复的也差不多了。”长缨面无表情的撒谎,在这件事上果然是得下猛药,不然真是麻烦不断。

    章秋凝听到这话大喜,“那太好了,不过也过来看看吧,让他调理调理身体,省得耽误你们要孩子。”

    结婚生子,这仿佛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执念。

    长缨想了下,“这件事可能还得娄越跟您说。”

    说什么?

    章秋凝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小傅你是不是在骗我,娄越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行了?”

    这话娄越听到……

    算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没有,真好多了。”长缨还挺怕人哭的,“我炉子上的饭要糊了,先不说了,等娄越回来让他跟您说。”

    长缨连忙挂断电话。

    娄越不在家,大概军区那边有事忙。

    她这边干锅冷灶的,过会儿只能下碗面条来凑合着吃了。

    长缨正寻思着要不要荷包个鸡蛋什么的,电话又响了。

    家里头的电话,知道她这号码的不算多,这会儿能打电话过来的人,除了刚才被她强行挂断电话的章秋凝,暂时想不出其他人来。

    毕竟明天大周末,这会儿一般没人会打电话过来,除非发生了大事。

    清了下嗓子,长缨接起电话,“你好我……”

    “长缨,我们遇到了点麻烦事。”

    打电话过来的是梁明玉。

    说的是他们出口的产品被人给山寨的事情。

    “而且我听说,平川那边吸引了好些外商投资,还就是生产咱们的这个东西。”

    一想到这,梁明玉就觉得呕得慌。

    偷了他们的技术还贪图他们这招商引资政策待遇好,想用便宜的人工来牟取更大的利润空间,简直不要脸至极。

    “平川啊。”

    “是啊长缨,这事我打听了的,说是小……就那个高建设拍板同意的。”

    沿海城市向来能吸引外资,平川地理位置相对一般,但再怎么说也比金城、沂县这种内地城市要好,沿海就有港口,而现在世界各国的货运可不就是依赖海上运输吗?

    吸引外资是正常的,但是吸引居心叵测的外资那就是引狼入室。

    “广州深圳这边外商挺多的,这两年投资建厂也很多,我打听了下他们给的工资也高。”

    给的工资高那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工人可能去这种外资工厂工作,甚至可能有很多熟练工过去。

    对方实力增强,自己实力削弱,这可真是损己利人。

    梁明玉在广州经营外贸公司多年,从兄弟俩的两人公司到现在公司养活了几十口人,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捯饬庄稼的农民。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一下子就看得出来,也知道高建设之所以同意是想着给自己增加政绩。

    毕竟有珠玉在前,他能做的有限。

    可那也不能胡来啊。

    长缨几乎能想象得到梁明玉那恼怒的模样,她想了想,“这件事你先别着急,这样你继续打听下,另外明光最近在忙什么?他要是有时间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我喊他过来。”

    梁明光就在公司,兄弟俩商量不出对策只好求助长缨。

    很快梁明光小跑过来,声音还有些喘,“长缨你说,要我做什么?”

    “你要再开一个公司,明光。”

    再开一个公司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如果可以,别说一个公司,十个一百个都没问题。

    长缨给人出主意,“你先去香港找一下林生,然后把自己弄成专利代理人,然后开一个专利代理公司。”

    专利代理。

    专利这个词明光是听说过的,只是专利代理人这……

    “专利代理人其实和你们现在做外贸没什么区别,外贸公司不就是做一个中间商吗?专利代理人也是中间商,但处理的是专利申请的事情,咱们国家现在还没有专利方面的法案,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虽然没有法案但是我们可以走专利代理,尤其是涉外的专利更需要国际规则的保护,你之前不是学了外语吗?这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这段时间你先去香港搞一个专利代理人的身份,把这个代理公司开起来,然后再去欧洲一趟,多认识点人,不要怕花钱,如果花钱能解决的事情这都不是事。”

    长缨继续说道:“多认识点相关方面的人,这样有助于咱们申请国际专利,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这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这件事很麻烦,但是国内刚打开国门,对知识产权压根没有具体的认知,专利法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想要搞出口又不被侵权,就只能先这么做。

    “明光,这件事很复杂,可能需要……”

    梁明光打断长缨的话,“我知道,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了,白在广州待那么多年了,你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嗯,遇到什么麻烦那就给我打电话,多个人多个思路,我尽可能的想办法。”

    “知道,我明天就去香港那边,长缨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听你声音怎么嗓子哑了?注意休息。”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挂断电话,长缨坐在书桌后发呆。

    其实机械设备被逆向工程拆解出来很正常,平川的第一条卫生巾生产线不也借鉴了日本企业的思路吗?

    只不过这种事情上还真是得双标才行,不然万一外商先申请了专利,到时候倒打一耙怎么办?

    高建设。

    长缨想到这个名字就头疼得很。

    他是个傻子吗?被那外商投资冲昏了脑子,竟然就这么答应下来。

    蠢货!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

    打电话去骂一顿吗?

    可她与高建设没有职务上的上下级关系,又凭什么骂人?

    长缨气得要死,到底还是拿起了电话。

    钱有财没想到接到长缨电话,认出长缨的声音,老钱同志正乐呵呵的,忽然间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引进外资就什么都引进?不怕那外资是豺狼虎豹把你们扒了皮回头连骨头渣都不剩?”

    钱有财这才反应过来,他也委屈的很,“这件事我不同意啊,不止是我不同意,班子里的其他人,除了高主任就没一个同意的,可我们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他不是一把手,做不了这个决定呀。

    他是主管经济的,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然而他不同意有个屁用。

    长缨气得想打人,“你们都不同意,就不知道把这件事捅到省里去?什么时候平川还成了他高建设的一言堂?”

    钱有财忍不住嘀咕了句,“那之前不也是你的一言堂吗?”

    一言堂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问题在于这位高主任没什么基层经验,也不懂城市建设,就是在瞎搞。

    钱有财也知道,自从离开平川后,长缨就没再跟这边联系,这次实在是气不过才跟自己打电话。

    “到了省里只怕也不成呀,省里也得卖他老丈人的面子。”

    钱有财也不明白,高建设长得也就那样啊,顶多算是长得周正,怎么就老婆运这么好,凭借两个老婆直上青天。

    “你没试怎么知道?他老丈人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钱有财愣了下,“也是,当初你被调走省里头还挺不乐意的。”

    一个实干派的市领导和一个会玩弄笔杆子的市领导,省里又不是傻子,要谁不要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然而当时高建设的老丈人正春风得意,省里头有求于人只好答应。

    现在过河拆桥的话……

    嘿,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要不我再去查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金钱往来?”

    高建设太过于执着引进外资,力排众议也要干,说不定是受贿了呢。

    长缨苦笑了下,“他犯不着,就是想做出点政绩来,省得活在我阴影下。”

    钱有财闻言讪讪,“可不是嘛,头段时间过年的时候就象征性的去看望了几家,本来是好事一桩……”

    然而太敷衍了。

    被人嘀咕了几句,传到了高建设面前,他黑脸了好几天。

    长缨就是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阴影啊。

    “做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道理都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

    第247章 受伤

    模仿了个半吊子, 偏生又玻璃心。

    他要再这么继续下去,怕不是还没做出点成绩来,人先出问题了。

    这道理高建设不懂, 但钱有财懂得。

    可他明白有什么用呢?跟人说人也不见得听呀。

    又是细细询问了几句对策,钱有财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您怎么忽然间关心这个事了?”

    你若是去了省里,那关心平川的事情顺理成章。

    可去了外省,这可不就得避嫌吗?

    “因为别的事情,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再过问。”

    其实跟钱有财打电话都不合适,她刚才纯粹是被气着了。

    现在平静下来,长缨倒也不后悔, 只是不会再说什么。

    钱有财听不听的她也管不着。

    又问了几句他家里的事情,长缨正打算挂电话, 忽的听到钱有财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高主任跟他爱人好像吵架了。”

    长缨:“……不造谣不传谣。”

    “不是造谣, 真的,就他办公室最近换秘书,把原本提上来的那个女秘书给换掉了。”

    “不是, 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秘书?”

    钱有财觉得这得好好说一句, “您该不会觉得一个秘书就行吧?女秘书干活细致呀。”

    得了吧,之前听到这话长缨还真这么觉得。

    然而自己那个女秘书能把人气死。

    “干秘书的哪个不小心谨慎?不然能端得住这碗饭?这跟男女有什么区别?那他提上来了个女秘书, 小李呢?”

    “大秘嘛,高主任其实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觉得自己水平不行就找了三个秘书, 原本还男女搭配呢,最近那个女秘书被调走了。”

    毕竟家属院的墙不是特别的隔音, 钱有财也不是故意偷听。

    “您说他万一离了婚,这个领导还能干得下去吗?”

    “你以为这是百货商店买卖东西呀。他爱人要是能顶事,何至于扶持他这个女婿?”

    高建设烂泥扶不上墙,他老婆比他还不如。

    何况利益都捆绑到一起去了,离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钱有财觉得也是,遇到不争气的想扶持也扶不起来呀。

    “对了咱们这的近海养殖厂效益还不错,要不我回头让人给您捎点海参过去?”

    “海参?”

    长缨反应过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用,我让他吃韭菜也一样。”

    钱有财:“……”

    难道这传说中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海参有滋补脾肾的功能,同样韭菜也有。

    他刚才特意提到海参就是为了试探一下长缨。

    竟然是真的。

    钱有财心情无比的复杂,他真是嘴贱啊,刚才问什么问!

    长缨倒是跟没事人似的从书房出去,刚走到厨房门口,娄越回来了。

    太好了。

    娄越看到她那模样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高兴,“你是不是头一次觉得我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长缨面不改色,“对呀,我要做鸡蛋面条吃,你要不要来点?”

    “在外面忙了那么多天,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实话实说,他其实也挺累的,这会儿就想躺下休息。

    只是一想到长缨那一手糟糕透顶的厨艺,他还能再坚持下。

    “我来吧,总让你做饭跟欺负人似的。”

    “傅主任。”娄越强调了一遍,“傅书记,你没欺负人,我自愿的。”

    长缨眨了眨眼,“真的吗?我不太确定。”

    娄越看着那一肚子坏水在冒泡的人,狠狠在她嘴上咬了下,“现在信了吧?”

    长缨:“……”这可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嘴唇有点火.辣辣的,连忙去卫生间里照镜子,倒是没破皮。

    脚下是大黄哼唧唧的当小尾巴。

    “你爹跟你一个样。”狗男人。

    不过有人给做饭,可真好。

    长缨原本想躺下歇会儿等饭吃,但觉得娄越好像也挺累的样子。

    她去冰箱找吃的,还有几个苹果。

    本地的苹果,个头不大但味道十足,十月份采摘后放在地窖里面能存不少时间。

    过年的时候大院里发过年福利,就有五斤苹果。

    长缨直接把苹果丢到冰箱里,想起来才吃。

    这会儿拿着水果刀削皮。

    刚动手,就被人把作业工具抢了去,“我能削皮不断。”

    长缨十分坦率,没跟娄越争强好胜,“那往后咱家的苹果都交给你来弄?”

    她好像又给娄越派任务了。

    “不是把蜂蜜给你装在小瓶子了吗?下次再去乡下喊着杨秘书,让他给你弄点蜂蜜水喝。”

    这嗓子都成什么样了。

    娄越切下来小半块苹果,“你先吃着,我去给你炖个蜂蜜苹果。”

    这苹果在冰箱里待了一个多月,其实有点蔫了。

    削皮的时候有点点不趁手,但娄越还真是好刀法。

    看着那一串儿的苹果皮,长缨拿果皮招猫逗狗,嘴巴也没闲着,吃苹果垫肚子。

    娄越见状忍俊不禁。

    长缨大部分时候都很稳重,但偶尔总是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这种孩子气十分新鲜。

    娄越笑了笑,将切成片的苹果丢到锅里去。

    ……

    长缨难得的过周末,早晨睡了个懒觉,十点多钟吃了个早午饭后拉着娄越去市图书馆。

    “你打算重修图书馆?”

    长缨:“……我就是单纯来看个书不行吗?”

    市图书馆是要修的,但不是现在。

    教育还没抓好呢,哪有空管图书馆?

    娄越松了口气,陪着她往里面去,“不关心我昨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忙呗。”长缨拿起一本书,“别跟我说你希望我查岗。”

    她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打算。

    娄越凑到她耳朵边,“我们出了关。”

    长缨一愣,出关。

    “一语双关?”

    娄越莞尔,“算是吧。”

    长缨明白过来,这不只是往西北走出了嘉峪关,还往北去出了海关呢。

    “那谈的怎么样?”

    “还成,具体的还得再磋商,不过大致定下来了。”

    虽然这是自己极力主导的事情,可如今听到娄越这么说,长缨又有些担心。

    “那边是我们的驻区,别胡思乱想。”

    说一切尽在掌握中可能不太合适,但这不算什么大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道理到那边都合适。”

    “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这酒厂岂不是得抓紧建设?”

    即便是能抓紧建设,然而也需要等酿酒的原材料到位才行。

    麦子、高粱。

    等真的能产酒怎么也得十月十一月份了。

    不过那时候倒也合适,天冷了酒才能畅销呀。

    娄越的安抚让长缨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再多折腾下,“你觉得,夏天需要喝酒吗?”

    烧烤、啤酒。

    夏天其实也是喝酒的时候呀。

    不过在酿啤酒这件事上,其实欧洲那边更有底蕴一些。

    “需要,听说那边对酒的需求量还挺大,要是能弄啤酒弄点也行,只要带酒精就行。”

    长缨:“……疯子。”

    可不是疯子嘛。

    娄越也觉得不可思议,军长跟他说过苏军的故事,二战中的大无畏者如今仿佛成了酒鬼,这简直像做梦。

    “那帮我找几本书,回去想想怎么酿啤酒。”

    从书里头找酿酒的法子慢得很,长缨想着跟其他啤酒厂合作。

    引进人家的技术。

    国内也有老牌的啤酒厂嘛,只不过相较于白酒产业,啤酒销量逊色了不少。

    毕竟啥都要票证的时代,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吃得起烧烤呢。

    站在书架前,长缨正想着怎么跟那边谈合作,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过身去,看到那锋芒时,下意识地拿手里的书拍了过去。

    饶是如此钢笔尖还是划破了左侧的脖颈,大颗的鲜血滑落很快把深色的衣服都浸染了颜色。

    周末的市图书馆很是热闹,谁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拿着钢笔行凶。

    长缨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被刺杀的对象,看着这个见过一面的赵老太,她神色不太好。

    她这是遇到了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吗?

    “先别乱动。”娄越没想到自己去找个书的时间就出了事,连忙撕掉自己里面穿的秋衣,帮着长缨捂住伤口。

    这样一来出血的速度慢了些。

    图书馆的管理人员姗姗来迟,看到受伤的人,再看了眼行凶的人,管理人员只觉得头皮发麻。

    “您的工作,可是傅主任帮忙安排的,您这个老太太,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图书馆的其他人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女同志就是他们金城市的傅主任。

    只是这到底怎么回事?也没听说这位市里的大领导作恶,咋就得罪这老太太了?

    赵老太却是死死的看着长缨,“是你杀了他。”

    图书馆的馆长闻讯连忙跑了过来,恰好听到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赵春来那是死有余辜,你以为他活着你就能过好日子?”

    之前看着小老太太干活还挺利索,他还想着回头有机会再给她提一下工资,起码来到正常水平吧。

    谁知道今天就出了这事。

    这还好人反应快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这要真是出了大事,那他这个图书馆馆长也到头了。

    “还不去喊派出所的人过来?”

    馆长看向长缨时心惊胆战,“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长缨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大概我得罪了人,有人在她耳朵边说我的坏话了,回头辛苦公安局的人帮忙调查下。”

    娄越看着那依旧往外渗血的胳膊,“回头我让人盯着查,先去医院处理下。”

    说着直接把人抱起来往外去。

    “你放我下来。”这不像话。

    “你走快了加速血液流动,出血会更严重。”娄越抱着人往市立医院去。

    他后怕的很。

    怎么就去别处找书了呢。

    任何东西都能当凶器,别说钢笔,就算是一本书都能用来砸死人。

    他应该陪着长缨的。

    “我没事。”长缨没再挣扎,“哪有千年防贼的,防不住的。”

    她甚至还有点庆幸,亏得这老太太没想着伤害其他人,不然在饭菜里下点毒什么的,那才真是麻烦事。

    娄越抱着她往医院跑,这会儿她只能自己捂着脖子。

    “我要是把头发留长一些,兴许好点?”

    好端端的周末忽然间成了这样,不止长缨去了医院。

    过周末的班子里的人都来医院探望。

    这可是大事。

    你说长缨要是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什么的也就罢了,可她欺负谁了呀?

    怎么就遭了这罪。

    周昌平站在后面,看着脖子里缠着纱布的人,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既然是赵春生的亲戚,干嘛留下?

    留下就是祸患,要是报复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偏生是落在长缨这里。

    “行了老周,这不关你的事。”长缨安抚他,“她能做恶我们不能,我想了下我最近得罪的人大概是市里的那些被调查的国营工厂,你让公安局的人去查查看,问问图书馆家属院那边看谁跟赵老太走得近。”

    不算多缜密的杀人计划。

    要换做是她,拿刀子就是了,怎么可能就拿一支钢笔来行凶呢。

    显然教唆赵老太的也不是个多周密的人,公安局那边大概能查出来点什么。

    长缨刚说完,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梁主任和他爱人章敏,长缨眼尖,看到了门外的冯子君。

    她当初跟冯子君不欢而散,大周末的难为她还跑一趟。

    长缨笑着起身,被梁主任止住了,“好好养着,往后你也得注意着些,你看你这一出事,整个大院都不得安生。”

    “我也不想,下次再去市图书馆争取工作日去,这样大家探我的病还能顺道休息下。”

    梁主任听到这话摇头,“你呀,就会贫嘴。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

    长缨目送人离开,看到冯子君穿的厚实,她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刚才周昌平几个也跟着梁主任一起离开了,大概还想要汇报下情况。

    长缨盯着门口,“我记得冯子君还挺喜欢打扮的。”

    在市里工作的时候,还特意把头发烫了个羊毛卷。

    挺好看的。

    欧阳兰觉得这不庄重,当时长缨还维护了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把工作做好就行,就别管人发型了。”

    这人属于极为爱美的那种,穿衣打扮还挺会折腾新花样。

    这会儿穿的笨拙,感觉有些奇怪。

    娄越听到这话拧着眉头,“我喊小陈过来陪你说话。”

    他的警卫员放假过周末了,喊陈彪过来更方便些。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娄越拍了拍她的手,“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陈彪看到长缨这模样眼泪刷的落了下来,“长缨姐你咋都变成木乃伊了?”

    长缨:“……”不会说话小同志你可以别说。

    我还活着呢不是干尸。

    不过陈彪陪着到底没那么无聊。

    他又怕讲笑话让长缨脖子上的伤口裂开,索性在那里跟长缨玩你说我猜的游戏,讨论起了今年市里的计划安排。

    娄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彪在那里亢奋的做演讲,“引进其他厂家合作的话,虽说前期利润少了很多,可咱们这销路特殊,赚的其实并不比打造自主品牌差,我觉得这法子很好,长缨姐你想好跟哪家啤酒合作了吗?”

    明明是休息时间也不消停。

    娄越推门进来,然而两人跟没看见他似的在那里讨论,“其实国内大的啤酒品牌就那俩。”

    青啤和哈啤。

    陈彪觉得青啤更适合些,“东北那边有钱,估摸着哈啤看不上咱。”人家东北的工业多发达呀,哈啤怕是不稀罕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西北。

    “那可不一定。”长缨笑了下,正要解释冷不丁的被人盯着看,她这才注意到娄越,“我没说几句话,不信你问陈彪?”

    陈彪连连点头,“都是我在说,对了娄哥查出来谁指使的?”回头他一定揍死那混蛋!

    娄越看着病床上的人,“章敏。”

    作者有话要说:

    嘤,加个更

    第248章 酿酒

    一个让病房里呼吸都停滞了的答案。

    长缨想不到, 这事怎么还跟章敏有关系。

    她们甚至都没正式打过照面,怎么就得罪她了?

    长缨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冯子君怀孕了?”

    今天看到的怪异情况都得到了答案。

    冯子君怎么可能来医院探望自己,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进来?

    她压根不是来探病的, 甚至有可能是给自己看病的。

    一个一贯爱打扮的光鲜靓丽的人如今穿得这般笨拙……

    长缨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联系到章敏想要借赵老太的手杀自己,这个可能性几乎变成了事实。

    冯子君应该是怀孕了,威胁到章敏的地位。

    章敏愤怒却又不敢鱼死网破, 最终就把这罪责全都推到了她身上。

    而且赵春生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梁主任提携,经常去他家吃饭。章敏对赵春生十分熟悉,以她的立场来说服赵老太简直小菜一碟。

    而娄越调查出来的结果与长缨的猜测完全吻合。

    “真是荒唐,有本事把她男人给杀了去。”

    出轨的是她丈夫, 竟然拐弯抹角把这口气撒在自己身上。

    有毛病吗?

    娄越看着怒不可遏的人,“这件事不会大事化小的。”

    他不可能让长缨忍气吞声, 哪怕为此要对上的人是省里的头号人物,他也无所畏惧。

    “我知道。”长缨伸过手去, “谢谢娄师长为我主持公道,有这心就够了,尽力而为别勉强自己。”

    长缨倒不是怕, 但鸡蛋碰石头总会惹得一身骚腥。

    除非中央有意要给他们换领头羊, 不然梁主任的地位还真很难动摇。

    但是靠男女关系这一条,压根扳不倒他。

    娄越看着她脖颈处包扎的纱布, “疼吗?”

    “还好。”

    就是酒精消杀的时候有点疼,后来就好多了。

    “医生说大概会留疤。”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又不是在脸上, 回头换个合适的发型遮掩下就好。

    “我回头给你找药膏来,效果不错。”

    “真的?那咱可以考虑批量生产回头卖到国外去。”

    娄越:“……傅主任能不能认真点?你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

    怎么满脑子的生意经, 连药膏都不放过。

    “疼,睡不着。行了你去忙你的,让小陈陪我说话就行。”

    陈彪:原来长缨姐你还记得我在这里呀。

    你们两口子可真不拿我当外人。

    娄越还真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把陈彪喊出去交代了几句。

    没多大会儿,小陈秘书一脸便秘色的进了来。

    “要给我读书吗?”

    陈彪一脸震惊:“长缨姐你听见啦?”

    没听见,但娄越哄人的法子不外乎就那些,还能猜不出来?

    只是他念书时嗓音低沉,犹如松涛阵阵催人入眠。

    陈彪念书时怕不是要慷慨激昂,把自己一腔热血都给激发出来。

    长缨笑了笑,“咱们继续聊咱们的,不用管他。”

    陈彪有些迟疑,“要是娄哥回头问起来……”

    “在这个家里,我还是说了算的。”

    陈彪肃然起敬,“长缨姐你比我们军长都厉害。”他都拿捏不准娄师长呢!

    感慨一番后陈彪想起了刚才正在聊着的事情,“长缨姐你是想着跟哈啤合作?”

    两家啤酒厂对比而言,其实陈彪觉得跟青啤合作更方便些,毕竟哈啤不缺市场啊。

    “那你跟我分析下,与这两家合作都有什么利弊。”

    陈彪不假思索,“哈啤扎根东三省不缺市场,和他们合作只怕咱们要付出的代价要高一些。其实我也没怎么喝过啤酒,青啤的话我其实不太了解。”

    “知道咱们哪一年和美国建交吗?”

    “这个当然知道,就去年元旦嘛。”

    “那你知不知道,72年的时候青啤就出口美国了?”

    这是陈彪的知识盲区,要不是当初长缨在沂县的时候和省外贸有密切往来,也不知道这回事。

    “城市而言,现在的哈尔滨强于青岛,然而青岛有海港,这是哈尔滨所欠缺的。”

    “那咱们更应该和青啤合作呀,咱们回头生产的东西也得出口吧?走海运的话到青岛很方便啊。”

    基于未来合作的前提,和青啤合作明显更合适。

    不过这么一来,和青啤合作付出的代价可能更高些。

    毕竟人家都出口到美国了,身价总是比国内的土啤要高一些。

    长缨看着陈彪那纠结的模样笑了起来,“你知道本世纪初,在哈尔滨最多的是什么人吗?”

    陈彪想了想,“反正不是日本人。”

    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

    长缨笑道:“是俄罗斯人。当时的哈尔滨是个大熔炉似的城市,俄罗斯人、犹太人、波兰人还有日本人德国人,俄罗斯人占据整个城市人口的二分之一,比咱们的同胞还要多。”

    这是陈彪所不知道的冷知识。

    小陈秘书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长缨继续说道:“所以哈尔滨是一个兼具东西方风格的城市,我觉得引进哈啤,对咱们打入苏联市场更有利。”

    何止有利,简直是最为契合的。

    “可,哈啤会跟咱们合作吗?”

    “为什么不呢?没有人想要偏安一隅,你看人青啤都走出国门了,哈啤一直在东北横,真能横出一片天来吗?”

    好像是这回事。

    陈彪想了想,“那咱们是不是要尽早做开工?”

    “嗯,你把杨秘书和刘扬他们喊过来,我有点事吩咐他们。”

    不用喊人已经到了,领导受伤是件大事,别说家属院那边,就连市公安局都开始紧急行动。

    刘扬问清楚了嫌疑犯,心里头大概有了数。

    过来的时候,神色带着些不自然,一贯圆滑的人罕见的没说话。

    长缨吩咐了杨秘书几句让他明天一大早喊人去大院里开会,留下刘扬说话,“你早就知道了?”

    也是,刘扬到底是梁主任的前内侄,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之前看他把冯子君留下有些奇怪,但上级领导的事情也不能胡说。”他斟酌了下,“只是他有前科,这次又事发突然,我想可能和他家有关。”

    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祸及长缨,“我之前应该提醒您的。”

    “不怪你,谁知道她会这么蠢?”

    刘扬听到这么一个评价说不错愕是假的。

    “之前在省里,我也经常去他家里,总觉得她处事更周全。”

    刘扬身份特殊,很少说过去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长缨这次出事,他也不会说。

    “那你姑姑呢?”

    跟梁主任离婚后,她人呢?

    “她去了外地跟家里没了联系。”这并非她本愿,但是刘家还不想失去前女婿这个靠山,只能把亲闺女给逼走。

    曾经的章敏何等春风得意,没想到如今也步了他姑姑的后尘。

    甚至还做了蠢事。

    长缨没再这件事上纠结,她安排工作,“先不管这件事,你明天联系青啤和哈啤那边,咱们安排人去两家酒厂参观。”

    刘扬稍有些错愕,“您要不先养几天再说?”

    “我自然是要养病的,出差的不是我。”

    只是养病之余也得工作,不然怎么拉同情分呢?

    长缨原本想要出院的,但省里张副主任的到来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好好养着,这件事一定要从严处理,不敢往后咱们的干部谁还能踏踏实实的工作?”

    长缨一度怀疑张副主任听到了什么消息,她想了想应下,“那也行,就是回头麻烦他们来医院跟我汇报工作。”

    “让他们跑去,你该工作的还是要工作,不过别太拼命,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闲聊了几句后,张副主任离开。

    长缨倚在那里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嗯,她该吃饭了,肚子有点饿。

    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弄点吃的,陈彪拎着饭盒进了来。

    “娄哥可能晚点过来。”

    “他去了军区?”

    陈彪嘿嘿一笑,“没有,在家打电话呢。”

    长缨还以为是从食堂里打的菜,没想到竟然是娄越做的。

    只是跟谁打电话?

    她没想到答案,索性专注于吃饭。

    饭菜略有些清淡,不能有酱油不能有发物,可发挥空间小了不少。

    长缨有些郁闷,住院就这点不好,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晚饭后长缨收拾下就准备睡觉。

    她前段时间忙得很,昨晚一个踏实的睡眠远不够。

    娄越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倒是察觉到,但到底没有睁开眼跟人说好。

    早饭是娄越的警卫员小王送来的。

    “你们首长呢?”

    “他去军区了,让我在这里照顾领导。”

    新的一周毕竟要忙,长缨倒也没什么意外。

    她在医院里没那么忙碌,除了刘扬和杨秘书往这边跑了几趟外,就是欧阳兰在这边跟她扯了半个小时。

    也没说到正经事上,大概是想试探她的态度。

    有些事情长缨不知道,但触觉极为敏锐的早已经看出几分端倪,他们毕竟在金城的时间比她长,那些陈年八卦都一清二楚。

    欧阳兰还想再说,刘扬已经把商业局还有其他几个局的领导喊了过来。

    看她要在病房里开会,欧阳兰想了想先回去了。

    病房的门慢慢关上,把声音都堵在了里面,“……之前我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想法还不成熟,这次急忙把你们喊过来,就是想要问问,咱们要建造一个酒厂的话,大概需要多少建筑费用,多长时间能建造好投入使用。”

    商业局这边挺高兴的,工厂越多越好,他没意见。

    但其他几个局就有点懵了,主要是这事太突然。

    建厂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情。

    “那得看您打算建多大规模的酒厂,还有您想着什么时候投入使用。”

    “六月份吧,最迟七月初,规模倒也不用特别大,先建造一个小厂就行,产量的话我还不太懂,得等我问问看。”

    商业局局长:“……”这可真是全凭您的心情。

    “咱们市酒厂的产量大概在……”

    “我想先弄一个啤酒厂,这样我已经让市里跟哈啤和青啤联系,可能需要你们出差去考察下。”

    长缨的安排让几个局都有点懵,弄啤酒吗?

    只不过领导交代工作,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长缨不想在这件事上磨叽,安排人下午就出差,市里也调几个人一同过去。

    她动作太快了点,消息传到省里时,引得其他人不解。

    张副主任耐心解释,“本来就计划好的,结果她这一住院自己不方便过去,又怕失约丢了咱们金城的面子,就只能安排其他人过去。”

    计划好的?

    鬼才信。

    这种级别的干部工作安排几乎都要提前几天,前些天可没听说傅长缨打算去外地考察。

    张副主任十分的耐心,“不要用常人的目光来看待她嘛,她这人做事一贯风风火火,有时候还出人意表。”

    “就算再出人意表也不能乱来没了规矩呀。”

    规矩是什么?

    规矩是在这条条框框里办事。

    规矩就是他们省这些年发展的十分不如意,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还维护规矩呢。

    张副主任笑了笑,“回头我让欧阳说她,哪能乱来呀,得稳重些才是。”

    “对了老张,我听说那个傅长缨住院后老梁他们去探病了。”

    张副主任笑了笑,“好歹也是同志,又是老梁手底下的得力干将,领导去探望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但这行动也太快了点,活像是早就在医院守株待兔似的。

    “你说到底是谁教唆一个老太太伤人呀,这事能查得出来吗?”

    “想要查,当然能查得出来,这人啊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张副主任笑着整理了下手上的东西,“你怎么这么关心,做了亏心事?”

    “胡说什么,回头我也去医院看看小傅。”

    “你就先别去了,她住院需要静养,那经得起你们一个个的去探病,本来都好了又折腾出一身病来。”

    张副主任叹了口气,“希望早点查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寒了小同志的心才是。”

    办公室里很快清净下来,张副主任拿起电话,“欧阳?我是张德光,小傅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长缨觉得拆纱布的时候脖子那里有点疼,不过纱布一拆,她觉得自己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要不就别缠那么多了。”其实贴上一块就行了,犯不着把她缠成木乃伊。

    医生十分坚持,“要隔绝细菌避免感染。”

    这是要把小事闹大。

    长缨也没再跟医生争,权当自己戴上了围巾。

    她今天又没见到娄越,市公安局的局长倒是来了一趟,汇报了调查的情况,说正在排查。

    长缨刚换了药,省公安厅来了人,一番寒暄后省厅的副厅长表示会协助市局来破案。

    “那是得好好调查下,当初是我心软看走了眼,没想到引狼入室。”

    副厅长赔笑道:“您也是好心。”

    “好心害了自己那就是蠢,不过她一个小老太太来往的人也不多,排查起来也不麻烦,我估摸着很快就能找到有嫌疑的对象。”

    省厅这边也有让人调查,嫌疑人确定了下来。

    但他们哪敢把这情况公示——

    受伤的是市一把手,而教唆行凶的是省一把手的家人。

    谁敢保证,章敏教唆行凶是不是也被人教唆了?

    原本想着过来试探下这位傅主任到底知晓多少内情,现在看好像并不知道。

    副厅长放心的回了去,回家睡了个安稳觉,不曾想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他老婆拽了起来,“老齐,快醒醒出事了。”

    “天塌了还是咋的?咋咋呼呼的还要不要人睡觉?”

    他媳妇嘴快,“省委大院那边出事了,家属院和大院门口被人贴了大字报,说梁主任乱搞男女关系,搞大了秘书的肚子。”

    齐副厅长傻了眼:天要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等晚上啦

    第249章 处分

    事情的真相并没有多复杂。

    就如傅长缨说的, 赵老太的人际关系很简单。

    多问几句就知道啥缘由。

    顺藤摸瓜一查,章敏为什么对市领导下手也很容易查出来。

    然而这件事他们哪敢说。

    就想着梁主任把家里还有那位傅主任的情绪安抚好。

    现在倒好,被人贴了大字报, 只怕这下子整个金城市都要无人不知了。

    这不是天塌地陷是什么?

    齐副厅长连忙起床去处理。

    不管哪个处理,他得过去才行啊。

    到了那边, 市局的人已经先一步到来,手里拿着一堆大字报。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红漆,写在白纸上跟血书似的, 看得人瘆得慌。

    “老齐你也注意点形象。”

    齐副厅长有点懵,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

    这节骨眼了还注意什么形象,再注意人都没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大字报被贴的四处都是,显然是要鱼死网破。

    这事情能瞒得住才怪呢。

    省里电视台倒不会报道, 可这件事还能遮得住?

    肯定会处理的,不处理往后省委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何况这事闹腾出来, 市局那边肯定会如实汇报,不处理怎么跟受伤的傅长缨交代?

    齐副厅长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把这事给捅破了?

    章敏应该不会这么犯糊涂啊,捅破了梁主任也受牵连,她能有什么好处?

    想不明白, 实在是想不明白。

    ……

    梁主任也想不明白, “你疯了?”

    贴这大字报的人,除了章敏还能有谁?

    一贯温柔体贴的妻子做出这种事请来, 梁主任目眦欲裂。

    “我没疯,可是老梁你完了。”

    梁主任闻言冷笑一声, “就凭这?”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的人, 哪个不想再往上爬一步,可上面有人就是爬不动啊。

    想要上去就只能把碍事的人给踹开。

    他在省里那么多年, 谁有小心思他可一清二楚的很。

    但就凭这事想要把他扳倒?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就凭这。难道不是你唆使我去唆使赵春生的那个姑姑去杀傅长缨的吗?”

    饶是梁主任一把年纪多年的涵养功夫,听到这话也勃然色变,“谁教你的?”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老梁你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当初能把这墙脚撬开也没觉得这男人能多忠诚,然而把人带到家里来,当自己是瞎子吗?

    短暂的失态后,梁主任平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何必伤了和气?”

    “和气?”章敏笑了起来,“谈谈咱们俩已经离婚,实际上你正在跟小冯处对象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只是当年她是加害者,如今竟是成了受害者。

    “你以为我会像你前妻那样蠢?”

    “不,她很聪明,她现在过得很好。”梁主任平心静气道:“章敏你最好冷静下来,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冷静?

    她冷静不下来。

    章敏看着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她第一次见到梁秋明时,他还在市里头工作,是那么多革委会副主任中的一个。

    彼时的梁秋明随和儒雅,和其他副主任都不一样。

    她动了心,知道这个男人为了自己要跟妻子离婚时更是情不自禁的随了他。

    成了领导的夫人自然有千万般好,章敏喜欢这样的日子,但看到更年轻的冯子君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冯子君会像自己当年那样上位。

    她当时还不敢对老梁动手,只能把这件事归咎于傅长缨。

    要不是她把人送到省委来,怎么会有这事?

    可她错了。

    没有冯子君也会有张子君王子君,只要他梁秋明还大权在握,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她死了,对不对?”

    梁主任下意识的看了过来,“谁?”

    “你前妻。”

    章敏平静的提到那个名字,“你们把她弄到了外地,可多少年了她音讯全无,这个外地到底是哪里?她已经死了,对吧?”

    “你别胡说。”

    “老梁你心虚了,这要不是你干的你干嘛心虚呢?所以我也会死,对不对?让我猜猜看,赵春生死了,谁会帮你善后呢?”

    梁主任忍无可忍,“够了你疯了!”

    他简直是有病才会跟一个疯婆娘说那么多。

    “是啊,我被你逼疯了。”章敏笑了起来,“我原本有对象的,要是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兴许过得也挺好。你把我逼疯了老梁,所以你不得好死,你以为那个小冯是真的爱你吗?爱你身上那腐朽的味道,爱你那松弛的皮肉,爱你永远不可能满足女人的那点能耐?你可真是天真的可怜呢。”

    枕边人多年,章敏最清楚该怎么撕破这个男人的嘴脸,“怎么,想杀了我吗?那你尽管试试看,看你到底能不能一手遮天!”

    ……

    长缨没想到,她很快又在医院里看到了章敏。

    摔断了胳膊腿,她人坐在轮椅上,脸上却是挂着笑,“你比我幸运,只不过你能幸运多久呢?”

    莫名其妙的话让警卫员想要把人给赶走,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到长缨姐说道:“把别人努力的结果当作走运,你有今天也不亏。”

    章敏脸上笑容挂不住了,“你不也否定了我的努力?”

    “努力讨好一个老男人吗?是挺努力的。”

    长缨的刻薄让章敏脸色不好看,“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如愿?”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市局跟我说,是你教唆赵老太来伤我的,希望你早点养好伤好去法院接受处理。”

    章敏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右腿处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坐下,天生矮了长缨一头,“傅长缨你别太过分。”

    “有吗?要不我闭上眼睛,用这钢笔在你脸上划一下?至于是会划到眼睛,又或者划到耳朵,我可不敢保证。”

    疯子!

    章敏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警卫员站在那里有点懵,刚才他还真被吓着了。

    长缨姐有点吓人哦。

    “吓着你了?麻烦帮我把陈彪喊过来。”

    她在医院里待着,还真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有些猜测,但还得验证一下。

    陈彪很快就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秦长生。

    他可真是没脸见人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想捂都捂不住。

    一想到冯子君是自己挑选的人,秦长生就恨不得回到去年夏天,再选人时,他打死都不会要这个嘴巴能说的年轻姑娘。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好好把工作做好就行。”

    长缨没有追责的打算,本来嘛就人心隔肚皮,老秦也不知道冯子君还会这一招呀。

    何况当初她都把人赶走了。

    陈彪也觉得这事挺滑稽的,“现在暂停工作等待中央过来调查,长缨姐你说这事多可笑,当初可是梁秋明亲自点将让人去了省里,难不成那会儿就看上人了?”

    这谁能说得清呢。

    “章敏不是他推下去的吧?”

    “不知道,不过章敏说是被梁主任推下楼的。”这边信誓旦旦的控诉,再加上问询冯子君后证实了他乱搞男女关系,起码章敏这边说的都能圆上。

    事情闹大之后,是不是梁秋明把章敏推下楼的并不那么重要,他的名声已经臭了。

    “听说最近省里没少收到群众的投诉信呢。”

    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领导群众可能见怪不怪,可他乱搞男女关系还祸及别人,有正义感的群众可受不了。

    他是省里的一把手没错,但是和基层脱节太久了,哪里及得上长缨头段时间还去参加各个县区的三干会,和下面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我们政委说,回头估摸着会让他去养老。”

    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想要把这人开除公职也太难了。

    “去养老?”长缨有些诧异,这个结果有些超乎她想象了。

    行政处分从轻到重包括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开除六类。

    机关干部在男女关系上的处理一般以警告和记过为主。

    如今调到其他部门去养老,这可就处理的大发了。

    长缨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那是不是会委派新的省委.书记过来?”

    省里头已经在着手分开省委和省政府,梁主任被处理后,要么是从现有的领导中提一个上去,要么就是中央调人过来。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她是中央的话,肯定会派人过来。

    张副主任想要上位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过他在省里那么多年,要是跟新领导不对付倒也够新领导难受一阵子。

    新领导来到,对她自然也会有影响,就不知道这种影响到底有多大。

    “不对,娄越这几天在干嘛?”

    吴政委怎么可能这么早知道消息,除非得到了什么内情。

    这次中央出手这么快,应该还有别的缘故。

    军区这边应该关系不大,他们真要是参与到省里的政务上那才叫一个可怕。

    刘军长不至于老糊涂干这事,何况参谋长也会拦着他。

    不是军区插手,那除了娄越长缨还真想不出其他人选来。

    “娄哥去车站接人了。”陈彪小声提醒了一句,“长缨姐,我听说好像是娄哥他妈过来看你。”

    长缨愣了下,章秋凝?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有件事忘了问——

    娄越他母亲章女士后来再嫁,嫁给了谁。

    ……

    章秋凝第一次来金城,干冷的天气让她很不适应,总觉得风像刀子似的在脸上来回刮。

    也不知道娄越在这边怎么受得了。

    看到儿子,章秋凝开口第一句话,“小傅她怎么样?”

    “还在医院里休息,她之前工作忙身子有点虚,在医院里歇几天调理一下。”

    章秋凝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就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你们两个也都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

    不懂事吗?

    娄越没有说什么,带着人上车去市立医院。

    车上有警卫员,章秋凝也不好开口问,到了医院这边她又有些不安,抓着儿子的胳膊问道:“你跟小傅说了没?”

    “什么?”

    “我过来的事情。”

    娄越瞥了一眼,“你过来的突然,我怎么跟她说?”

    还成她的错了。

    章秋凝有些生气,又怕气出皱纹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

    娄越没吭声,只是带着人往楼梯那边去,长缨住在二楼尽头的病房。

    病房里这会儿有些热闹,杨秘书正在这边汇报工作,“教育局那边刚开会,想着今年把县里的小学和中学校舍重新捯饬下,可能需要一部分拨款。”

    “教育局不是有这方面的预算吗?”

    “有的,不过周副主任想着回头来找您商量确定下。”

    “让他明天有空过来就行。”

    杨秘书继续说道:“另外就是省里头要开一个常委会,张副书记那边打电话过来问,看您明天下午是不是有时间。”

    长缨想了下,“讨论什么内容?”

    “说是省里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放一星期以前,杨秘书绝对想不到,省里的梁主任竟然会因为男女关系栽了跟头。

    实际上到现在他都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张副书记那电话的意思他是听出来了的,只怕这次省里要变天了。

    这天变得可真快啊。

    杨秘书正想着,就听到领导的声音,“我要是不用必须到场,就不去了,医生说我要好好休息。”

    行吧,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杨秘书倒也不例外,毕竟牵扯到了省里的人事调动,不过去更避嫌一些。

    省得回头有嘴碎的说什么落井下石之类的。

    “另外就是啤酒厂的事情,去外面考察的还都在路上,不过市里的白酒厂倒是挺配合工作,说是可以帮助咱们修建厂房什么的。”

    “除了这个呢?”

    杨秘书想了下,“就是想着能够跟咱们这边合作搞几个农场。”

    合作的事情略有些复杂,不过长缨倒是听得明白,不外乎就是酒厂觉得之前收购上来的高粱麦子不够好,想着弄一些更好的。

    她觉得这是好事啊,这么一来能够提升酒水的品质,对城市本身也诸多好处。

    “这件事不着急回复他们,等我出院后再跟他们细谈。”

    杨秘书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看酒厂那边还挺着急的。”

    “让他们着急去,这是想着圈地呢,真要是想着弄好粮食那也没问题,回头等我出院喊着农林局的同志一起开会,可以牵头几个公社跟酒厂合作,这样就能够保证他们对原料的要求,不也一样吗?”

    一个并不算多意料之外的答案。

    只不过酒厂那边显然对搞自家农场更感兴趣,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个建议。

    当然这主动权并不在酒厂那里。

    汇报完工作,杨秘书又多问了句,“大院里的办公室已经挪动的差不多了,您办公室里的东西还没动。”

    “该挪的挪就是了,我得过两天才能出院。”

    在中央对梁主任的处分下来之前,长缨不打算出院。

    杨秘书也没多问,正要告辞,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这医院里吵吵闹闹的,要不先回家去住?”

    秘书下意识地看向病房门口,瞧着进来的中年女人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娄师长的母亲。

    只不过见娄师长不苟言笑惯了,还以为他母亲也很严肃。

    章秋凝人到中年但保养的很好,并不是很显年龄,长缨错愕了下便是要起身。

    见状,章秋凝连忙过去把人摁住,“坐在这休息就好,委屈你了还要在医院里躺着,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跟我……我也不会,你跟娄越说,让他去给你弄。”

    坦诚的过分,娄越有点像她。

    “我……”

    “你放心,你潘伯伯会给你做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50章 白发

    章秋凝二婚丈夫姓潘, 比高建设的老丈人资历更老。

    也是这次娄越求助的对象。

    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中央不见得能这么快行动。

    她如今竟然也成了“朝廷有人好办事”的一员,这种感觉还蛮奇怪的。

    “我还好, 是辛苦您大老远的来看我,我是小辈应该去看望您才是。”

    章秋凝听到这话心头一软, 到底是女儿家说话中听,娄越那混账东西除了会气自己还会干什么?

    “你工作忙嘛,回头等什么时候去首都, 一定要提前跟我说声,回头我和你潘伯伯请你去家里吃饭。”

    “她忙活一天了,您大老远的过来也挺累的,我送您回去休息。”

    章秋凝听到这话挺不高兴的, 她跟儿媳妇说的正开心呢,你插什么嘴?

    然而娄越可不管, 冲着长缨使了个眼神,拉着人就走开了。

    “活了一把岁数没看出来她不太习惯吗?”

    章秋凝何止看出来了, 她还听出来了。

    都没喊一声妈。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儿子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猜出了她那点小心思,“不是跟您过不去, 不过你也查过, 她家里头那个样,打小就跟亲妈不亲近, 你这半路来的婆婆,还能怎么个亲近法?上来就亲近的跟亲闺女似的, 你不觉得她别有所图吗?”

    章秋凝被儿子说服了,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可得好好对她,你说你去打仗就不能小心点吗?”

    偏生还伤了身体, 还瞒着人不说。

    也亏得小傅不计较,真要是计较起来,连老潘的面子都得被这混账东西丢干净。

    “没听说过子弹不长眼睛吗?”娄越面无表情,“这是我跟长缨的事,你就别管了。”

    “我能不管吗?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守活寡,我……”她心里头过意不去。

    本来觉得这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现在没成怨偶已经感激不尽了。

    “哪有守活寡。”娄越嘟囔了一句,“就是您别指望抱孙子了。”

    这事,小傅跟她提过的。

    章秋凝听到还是心里头咯噔一声,“真不能生了?我这次给你带来了几个药方,要不你试试看呢?”

    “就别瞎折腾了,行了我送你去招待所,这边条件艰苦你凑合住。”

    娄越并不打算把人带回家,哪怕是自己亲妈。

    章秋凝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她去了还得接受家属院里其他邻里的“拷问”,挺烦人的。

    坐了许久的火车,章秋凝被儿子陪着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了。

    娄越把人安排妥当,这才回医院。

    长缨正在那里看书,瞧到他过来,笑盈盈的问道:“你还去搬救兵了?”

    “我斗不动他又要给你出气,可不就得搬救兵。”没啥可耻的,有救兵不用非要让长缨忍着受委屈,那才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呢。

    “懂得变通,难怪我哥当年就是斗不过你。”

    娄越觉得他得解释一句,“我可没有仗势欺人,不过长城脑子的确直了点。”

    一根筋,没他懂得变通。

    “我都是光明正大的赢他,不信下次见面时咱们可以当面对质。”

    长缨瞥了一眼,“幼稚不幼稚?”

    娄越看她脖子上的纱布,“换药了吗?”

    “还没,等你回来给我换。”

    也亏得现在天气还凉嗖嗖的,这要是夏天,早就被捂出痱子来了。

    “我去给你打点水擦擦脸。”

    长缨听到这话有点紧张,“我脸很脏吗?”

    她一向都很注重个人形象,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不脏。”娄越拍了拍她的手,“等我下。”

    长缨松了口气,住院还真不方便。

    娄越很快打来了水顺带着帮长缨洗头,前天护士倒是帮忙给她洗了头,长缨也不好提要求,这会儿娄越帮着按摩头皮,她觉得舒服的想睡觉。

    “你妈特意过来看我,还是另有目的?”

    娄越又看到了一根碍眼的白头发,从发根那里泛白了半截。

    “看你顺带着想让我吃点药。”

    长缨猛地抬起头,“这可不怪我。”

    “知道。”娄越把她的脑袋摁回去,“没怪你,怪我之前忙没跟她说清楚,这件事回头她要是问你,你不吭声就行了。”

    长缨觉得娄越在使坏,“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没跟我说?”

    虽然说了几句话,不过看起来章秋凝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甚至还很通情达理。

    “听我的就行,不然回头被缠上没完没了。”娄越这都是经验之谈,“我骗你做什么?”

    “我没觉得你在骗我,就是觉得你在骗你妈的钱。”

    娄越手下微微重了一些,连带着把那根碍眼的白头发给拽了下来,“你真聪明,闭上眼睛冲头发。”

    有人帮忙洗头,而且还十分周到的给擦干头发。

    长缨倒是没怎么费劲。

    就是拆纱布的时候,娄越屏住呼吸的样子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娄越,你至于这样吗?”

    就是被划拉了一下而已,没那么严重好吗?

    伤口结了痂,细细长长的一道不算多美观。

    娄越小心地擦去周围药膏的痕迹,“恢复的挺好,应该不会留疤。”

    “又没人关注我的脖子。”

    “怎么没有?”娄越叹了口气,“傅主任,你也是有人心疼的,别总不把我当人看成吗?”

    “你本来就不是人。”

    “那是什么?”娄越笑着问道:“禽兽吗?”

    “我可没说。”长缨刚说完就被温热的毛巾捂住脸,下一秒就在她脸上乱揉,这男人在报复她,可这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啊。

    “真要是禽兽,现在就办了你。”

    长缨听到这低低的声音笑了下,“娄师长,咱们夫妻之间是不是该真诚点?”

    真诚这个词一出来,娄越有点拿不准长缨什么意思,“我对你不真诚吗?”

    “嗯。”长缨扭头看他,“你拔了我多少根白头发了?”

    饶是娄越机敏,被这么一问也愣在那里,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长缨叹了口气,“你怎么也做这掩耳盗铃的傻事。”

    头发白就白了呗,有啥好遮遮掩掩的。

    “我难不成还以色侍人了?”

    “别胡说。”娄越叹了口气,“是我没跟你商量。”

    他是觉得长缨还那么年轻,怎么就……

    “你怕什么?怕我接受不了吗?”长缨十分坦然,“娄越同志,我怎么算工作也有十年了,是一个合格的党员战士,没那么脆弱。”

    脆弱的不是长缨,是他的不安。

    “你做错了事,我罚你不为过吧?”

    娄越看着她眼睛滴溜溜的转,没多大会儿就想出了惩罚措施,“罚你给我洗脚怎么样?”

    “那这惩罚要不加个期限?”

    长缨斟酌了下,“这辈子?”

    娄越觉得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长缨跟自己承诺一生一世。

    “嗯,这辈子。”

    ……

    章秋凝来到后第二天,中央就派人过来处理这事,当时长缨正在病房里开会,以至于中央的专员在病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进来。

    好不容易把这些“大神”给送走,长缨继续跟人开会。

    她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结束住院生活了。

    周六的下午,长缨办理出院手续回到家中。

    家里的俩毛娃子看到她格外的黏人,这让长缨觉得自己可真是没白养它们。

    虽说养的也不太好,没有猫粮狗粮,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吃饭喝汤。

    刚回到家没多大会儿,家属院里的邻居们就过来探望。

    瞧着长缨脖子里那碍眼的白纱布,周昌平的爱人叹了口气,“真是造孽,你说他做的恶怎么就害了你呢?”

    “我听说章敏的腿怕是恢复不来了,也是活该。”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长缨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听她们说。

    大概是觉得长缨兴致不高,一群人没坐多大会儿就走了。

    长缨在家看报纸新闻。

    头版头条是国内重大新闻,□□访问外国,下面就有关于梁主任的处分一事。

    现在喊梁主任有些不合适,人被调去政协,还是副职。

    长缨看着新闻,等到娄越带着章秋凝回来,她才放下报纸。

    章秋凝的好说话仅限于对长缨,对自家儿子她可一点都不好说话。

    才不管娄越怎么想的,没说服他之前她可不会离开。

    是做娄越的工作还得从长缨入手,章秋凝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这也是长缨出院她执意要下厨给儿媳妇做点好吃的原因——

    她得趁机说服长缨。

    是忙活半天,眼前晃悠的是娄越。

    章秋凝觉得这事不太对,“小傅不会做饭?”

    “会啊,上次把锅给烧干了。之前她都一直吃食堂。”

    章秋凝心情复杂,“我是不是没吃过你做的饭?”

    “您有儿子儿媳妇孝顺,干嘛非要惦记我?潘家那几个欺负您了?”

    章秋凝问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跟娄越有仇,像是欠了这混账似的。

    没几句话两人就扯不下去。

    晚饭到底是娄越掌勺,章秋凝忙着忙着就去客厅,跟长缨闲聊了起来。

    “……我就娄越这一个儿子,他年纪轻轻的就离开了家,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才是,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敢说的,要是他欺负你,你跟我说就行。”

    章秋凝的试探真的是丝毫不加掩饰,脸上写着“我在套话”几个大字。

    长缨笑着叠手里的报纸,“娄越挺照顾我的,我们俩挺好。”

    “真的?”章秋凝抓住了儿媳妇的手,“这小子干什么目的性都很强,为了讨好你还去学做饭,可有些事情不是会做个饭就能弥补的。我这孩子生下来也没好好教,是我这个当妈的不是。小傅,你要是受了委屈你就跟我说。”

    长缨知道章秋凝想说什么,“也没有,不能生也无所谓,正好我工作也忙,顾不上孩子的事情,不能生就不生吧。”

    章秋凝看着浅笑轻盈的人,觉得自己心如刀绞,这么一个体贴的儿媳妇,怎么就被她儿子给拱了呢。

    “我对不起你啊。”

    章秋凝的率真让长缨不好意思,正想安慰一句,见章秋凝抬头,“不过这事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来的时候找大夫问过,他给了我好几个药方,就是治这个的。”

    章秋凝抓紧长缨的手,“你盯着他吃药,反正都这样了,吃坏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长缨:“……”

    知母莫若子,她应该听娄越的话,不该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

    下章继续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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