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扰一通解了幽怨的窦玉神清气爽的走了, 到底是年轻情绪一阵一阵,丝毫不见刺杀当晚失魂落魄的模样。
窦玉没有影响,江雁回醒着的神就松下了, 要让她去安慰窦玉别害怕……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昨夜温泉池闹腾过精疲力尽, 故而就没让阿丑守夜。江雁回看了眼外头天色, 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
临近午时怎么还没来, 不会是身体出问题了吧。
天气升温,但早晚是凉的,保不准在上岸擦身体时吹了风。
想到阿丑怎么喂都不容易长肉的身材, 江雁回竟生出了一丝苦恼。
心里头想着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江雁回不可控的嘴角浮现淡淡笑意,拍了拍身侧的坐垫, 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眸光从阿丑的脸上移到了空荡荡的发髻,笑容收敛的同时产生了不解的困惑, 故而竟是忽略了阿丑对她坐过来命令的视而不见。
“怎么不把簪子戴上?”
阿丑眸子轻颤了下,缩在袖中的手骤然攥紧, 掌心里握着的正是那根白玉发簪。
无意间听墙角听到的江雁回对自己的看法,毫不留情再次浇灭了阿丑燃起的微薄希望。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阿丑伤心之余, 自我保护的缩回了自认为的安全地带, 学着如何跟江雁回划清界限,免得日后越陷越深, 导致失身失心的悲惨结局。
手指动了动,想把簪子还回去,权当是断了个念想。
江雁回道,“那款式是简单了些,不喜欢再让工匠打。”
昨夜里跟班叔提了一嘴,才得知阿丑最好的朋友, 就是叫小乐的那个人,赎身离开了王府。
江雁回瞧出阿丑状态的不对劲,便以为他还沉浸在失去友人的悲伤中。
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指尖有节奏地敲两下桌面,说道:“闲来无事,给你放两天假,要出府去找班叔领牌子,就说是我的意思。”
阿丑缓缓抬起眼睛,指甲用力掐着手心软肉才勉强压住蠢蠢欲动的心,深呼吸强行平复加快的心跳。
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从始至终江雁回和他只是主仆关系而已,地位不平等的两人注定不会有什么结局。
阿丑应了声,带着复杂刺痛的心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
阿丑休息的两日由喜平代替他的工作,喜平是院里伺候的老人了,干活做事很稳重麻利,往往江雁回的一个眼神便能将所需的东西拿来。
拥有如此舒心的俾郎应该感到很惬意,江雁回的确感慨喜平比阿丑伺候来的省心,却无法否认阿丑带给她的情绪价值是旁人无法替代的。
两日后阿丑回到了岗位,江雁回莫名多了几分期待,期待着阿丑又能做出什么令她觉得有意思的事。
清心寡欲与江雁回从不搭边,眼前有个各方面符合胃口的人,就更不会压抑欲望。
夜里灭了外间的灯,江雁回勾了勾手指,阿丑便懂得其中含义,低垂下眼眸乖乖跟江雁回进了里间。
月亮悄悄爬上枝头,偶尔布谷鸟的叫声回荡院中。
唰——床帘带着主人的怒气从内甩开,灌入的冷气激的侧躺蜷缩的阿丑抖了下,默默拉高了被子遮住下巴。
体验感很糟糕,糟糕到江雁回说不上来阿丑哪儿惹恼了她,于是心情更差了。
她侧眸俯视着眼尾带红的阿丑,怒气消了大半,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还没从小乐离开的悲伤中回过神来,我不介意再多放你几天假。”
阿丑移开了目光,从始至终不敢直视江雁回太久,攥着锦被忍耐着。
闷不吱声的态度重新点燃了江雁回的火气,越是生气反而表面越平静,语气冷冷的道,“在我的床上,不需要无趣的人。”
心脏狠狠疼了下,阿丑眼眶瞬间蓄上了泪。
有意为之的无趣死板果然令江雁回失去了耐心,就这样保持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厌烦他。
阿丑想最差的结局就是回到大壮所在的宿舍,重新做底层的家奴。
那样也很好了,旁人的尖酸刻薄阿丑向来是不在意的,筋疲力竭的劳作只会让他思考休息和吃饭,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难受。
江雁回又给阿丑放了两日的假期,并且允许他能出王府游玩散心,阿丑去没去江雁回就不知道了。
再次召幸阿丑依旧跟块木头似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紧咬着下唇吞咽下喉咙里难耐的哼唧,一场下来竟是诡异的安静。
极其聪明的江雁回怎么会察觉不到阿丑故意为之的行为,极其自傲的人绝不会低下头去询问缘由,于是暗戳戳的较劲着,想尽各种办法逼迫阿丑出声。
倔强又固执的两人博弈对方心理,每次情事上弄的跟打架似的,毫无该有的愉悦,反而是一个赛一个沉默。
床帘阻隔了外头新鲜空气,里面变得闷热潮湿。江雁回撩起额前碎发,饱满光洁的额头下是深邃的眉眼,垂下的眸子静静看着平躺在锦被上,胸膛大幅度起伏喘着粗气的阿丑。
红润饱满的唇下印着发红的牙印,是阿丑忍耐时咬出来的。
他略抬起的下巴下残留着一圈淡紫色的指痕,那是江雁回强迫他舒展开身体时留下的印记,被阿丑白皮一衬,乍看上去骇人的厉害。
江雁回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没了耐心,但事实就是阿丑的无声反抗令她很窝火,甚至挑不出拿得上台面的错误去惩罚他,只能一次次在床事上给人罪受。
折磨人的游戏江雁回玩够了,窝在心间的那团愈烧愈烈的火却没半点消下去的迹象。最了解江雁回的莫过于她自己,明白再继续下去很有可能某次不受控的真伤了人。
江雁回撩开了帘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愿再看满脸泛红的阿丑,一言不发的披上衣服离开,单方面的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比赛。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阿丑眨了眨眼睛,忍耐多时的泪顺着眼角滑落,一切都结束了。
待到四肢从麻木中恢复知觉,阿丑艰难地爬起来穿衣,铜镜照射出男人身材纤细柔美,雪白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红痕,像是盛开的点点梅花。
托着疲惫的身躯,敬职敬业的将床铺收拾整洁后才离去。
他不清楚江雁回去哪儿了,只晓得自己不愿意江雁回回来后睡不了一个好觉。
阿丑不敢去探究其中缘由,稀里糊涂点能省去不少烦忧,最起码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有如此。
一夜噩梦缠身,起来身子疲乏的厉害,阿丑睡眼朦胧地推开窗看向远处白蒙蒙的天,慢吞吞捯饬好自己去上值了。
院里扫地的喜平喊住了浑浑噩噩的阿丑,奇怪道,“哎,阿丑,怎么那么早就来啦?”
强打起精神的阿丑笑了笑。
“昨夜王尊走了,你不知道吗?”喜平笑说,“你看看你眼底下的乌青,快回去补觉吧。”
边上有人叫喜平,喜平应了声,“再年轻也得注意身体,王尊这一走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就趁着时间好好休息,院里的事我看着就成。”
阿丑记不清自己是什么反应离开的院子,只模模糊糊记得喜平看他的眼神很诧异,连连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抹了把脸,满是水痕。
一言不发离去的江雁回无疑是因为他多次忍耐下失了兴趣,明明达到了想要的结果,可阿丑比之前更痛苦了。
终于明白为何情爱能叫人肝肠寸断。
——
江雁回一走就是两个月,府内上下除了阿丑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没人会去想着盼着江雁回何时回来。
“窦公子召你过去呢。”喜平举起胳膊挡住直直照在脸上的烈阳,小跑进屋檐下呼着气,“才刚入夏,天也忒热了。”
主屋损毁的家具从各地重新调了来,阿丑刚把里头收拾干净,小巧的鼻尖上冒了一层汗珠。
冲喜平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掬水洗了把脸,连脸上的水珠都没擦,急匆匆往窦玉院中去了。
江雁回离开王府的隔天,得知消息的朗荣跟着离开了,府内没了人陪玩的窦玉就找上了阿丑解闷。
阿丑愿意听窦玉说话,他总说些阿丑不知道的事,每每都能让阿丑大饱耳福,且……偶尔也能听见几句和江雁回有关的过往,令阿丑心脏怦怦跳的同时竖起耳朵仔细记着。
刚踏进屋就传来了窦玉凄凄哀哀的声音,“你可算来了,无聊的我差点把一盘瓜子剥了。”
白瓷碟子里放着一小捧瓜子仁,边上是碎掉的瓜子壳。
阿丑把桌上食物残渣收拾了,才端着凳子坐下。
“陵州的夏天都那么热吗?冬夏真是两个极端啊,人都快被蒸熟了,怎么都不给上点冰块降暑啊!”
院里没其他人,窦玉上身只穿了件马甲,两条胳膊露在外头丝毫不解暑气,“我也是真佩服她们,能在陵州呆十年。”
剥的瓜子回到了窦玉肚子里,嚼的满嘴留香。
窦玉摇着扇子往后一靠,叹口气道,“今年表姐回京过年,你是她的贴身俾郎,肯定也是随行的。到时候我带你瞧瞧京城的风光,保准比陵州有意思多了。
去年我偷溜进陵州,看满街寂静,还以为走错地方到了哪个空城。哪有春节还那么冷清的地方啊,实在令人费解。”
阿丑浅浅笑了下,放在两月前或许能幻想一下跟随江雁回回京,现在……大概江雁回回来,他就得离开主院去其他地方当差了。
原以为分开的两月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实证明思恋只会越来越浓郁,积压的阿丑多次想要放弃,甘愿沉沦,不论后果。
“你知道表姐放着好端端亲王福禄不享,为什么要来陵州如此偏远苦寒的地方吗?”窦玉晃了晃扇子,一副知情人高深莫测的模样。
听到有关于江雁回的事,阿丑顿时精神了三分。
“外人都道是当今陛下忌惮江北王,其实不然,据我所知是表姐主动请缨来的陵州。但为什么要跑这里来我就不清楚了,大概,大概是我母亲在这儿?”
窦玉也不确定,摆摆手话题又回到了京城繁华和好玩上。
只不过与江雁回的事对比,京城的锦绣繁华已经勾不起阿丑的兴趣。
——
远在城外的驻扎军营内,士兵们井然有序晨起操练,呵哈声响彻操场。
领头的江雁回身穿玄色练功服,卷起的袖子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握着的长枪在她手里耍出了残影,玄铁制成的枪头强势的破空声听的牙根发酸。
晨练结束,江雁回拎起羊皮水袋大口灌着冷水,溢出的水顺着嘴角滑下汗津津的脖颈,打湿了领口。
不少散去的士兵偷偷打量着她。
江雁回很少能在军营呆上两个月之久,更不用说在此期间一天不少的领着士兵晨练,仿佛憋着口气跟谁较劲似的。
江雁回擦去下巴水渍,瞥了眼站在不远处满眼欣慰的邓嘉槿。在江雁回连续三天领着士兵晨练时,她就这副样子了。
“下官听朗校尉说您今年回京过年,可否捎下官一程。”邓嘉槿走上前道。
两人话说开后关系缓和了不少,最起码能维持表面的和谐。江雁回态度的转变让邓嘉槿手底下的人态度也好了不少,不再叽叽喳喳找事挑刺了。
江雁回把水袋扔给身边的士兵,“嗯,走时让人通知你。”
“其实下官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事,是窦将军有意让您回去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好状态再回军营。”
邓嘉槿双手拢在袖中,站着不动都流汗的天气,她却干干净净。
江雁回蹙眉,就看邓嘉槿又向前走了半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道,“据可靠消息,幽部新任首领派了不少人潜入陵州,似乎在调查着什么,陵州内需要留个人坐镇。”
江雁回脑海中先划过的是阿丑的面庞,随后才是邓嘉槿说的事态,郁闷地别开眼,不知道跟谁置气,冷冷道,“知道了。”
留下满脸迷茫的邓嘉槿,左看看,右看看,没人说什么难听的话吧,怎么就生气了呢?
一匹黑色高大健硕的骏马疾驰出营地,翻飞的四蹄溅起尘土,带起一片云雾似的尘埃。
江雁回单手压低斗笠,黑布遮面,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纠结。
临近午时,江雁回抵达了陵州。
金黄色的太阳高高悬挂在正上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高大的骏马在主人指示下踱步街道,不紧不慢向王府的方向走去。
斗笠下的眼睛扫过道路两侧支棱起的摊铺,审视着来往人群,指腹摩挲着皮革缰绳,江雁回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
江北王府门前下马,江雁回取下斗笠遮面,边大步向内走去,边嘱咐潘姨道,“主干道上新开的一家胭脂铺,东迎楼下的馄饨摊,拐入西巷穿蓝衣黑裤的女人,棕色头巾嘴角有痦的挑货娘……派人去调查。”
潘姨一一应下,道,“王尊,您不在陵州的这些日子里,手底下的人也找出了不少来自幽部的人,只是两方向来有贸易来往,便让人暗中观察监视,没敢打草惊蛇。”
“做的好。”江雁回没看潘姨整理出的名单,“先盯紧了这群人,摸清楚她们想要做什么,再收拾也不迟。”
“是。”潘姨道。
江雁回余光一瞥,看到了什么瞳孔快速收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吼道,“你敢下去!”
将一旁的潘姨吓的一愣,连忙顺着视线看去。
只见晃眼的烈阳下,一个家奴抱着池塘边的石头,多次试探着想往下滑,又因为害怕迟迟没敢踩到底。
被江雁回一吼,踩水试探的脚立马缩了回去,整个人全靠抱着岸边的大石头才没掉下去。
潘姨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喃喃道,“阿丑。”——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文案剧情[星星眼]
第32章 悸动 阿丑是爱上她了
王府内有五六处活水池景, 根据不同景色的需求工匠会开凿出相适配的深浅。
距离府门口最近一处的池子虽不是最深的,但以阿丑在温泉池中都能溺水的水性,难不保脚滑摔下去会站不起来, 跟个小鸭子似的乱扑腾一通。
潘姨很少跟阿丑接触, 有点拿不准阿丑的性子, 但家奴不可踏入造景是列入府规的。
潘姨观察着江雁回的脸色, 迟疑的问道,“阿丑这是在做什么?”
江雁回紧盯着挂在石头上的人,要下水所以脱掉了鞋袜卷起了裤腿, 阳光照射下肌肤白到反光,大大的眼睛正怯生生望着她们这处。
“按照我刚才说的去派人盯着。”
潘姨明白王尊此话的意思是不希望旁人插手,应了声, 识趣地退了下去。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通往池塘的石子路,江雁回却单手撑住游廊一侧的栏杆跃过灌木, 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挂在石头上的阿丑拎了起来。
江雁回瞧了眼赤脚踩在地上局促不安的阿丑,踢了踢阿丑整齐摆放在边上的鞋袜, 冷冷的命令道,“穿上。”
阿丑蹲下身重新摆好被江雁回踢歪的鞋子, 抿了抿唇, 固执地继续抱住石头,再次小心谨慎用脚试探着水深。
波光粼粼的池水中栽种着荷花, 正当时节的盛开着,游鱼成群结队穿梭在荷叶下的阴影中。
本是值得欣赏的美景,江雁回却满心思瞪着不听话的阿丑。
再次被拎起来的阿丑有了脾气,大胆地回瞪着江雁回,可惜红红的眼眶无半点威慑力,反倒让江雁回觉得莫名其妙。
“你下去溺水, 没人会救你。”江雁回一把拉住了又要蹲下的阿丑,日头底下晒的皮肤火辣辣的疼,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你要什么?荷花、荷叶还是鱼?待会我让人给你摘了捞了,你给我离水边远一点!”
三番五次被阻拦,加上对江雁回积压的别样情感,快让阿丑撑不住的想崩溃大哭,想宣泄这些时日来心中的委屈。
他防御性的低下头,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指了指空荡荡的腰间。
江雁回一侧眉头微微挑起,“木牌子掉池子里了?”
阿丑点头,也不知道他搁着磨叽了多久,小脸蛋被晒粉扑扑的。
“府内的池子都是连通的活水,你那轻飘飘的木牌估计随着水流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江雁回伸手想把阿丑拉去阴凉处站着,哪知道阿丑是会错意还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推开江雁回就要往池塘里跳,还好江雁回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后衣领,硬生生给阿丑拽了回来。
江雁回气急吼道,“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一道嘶哑的哭泣声在耳边炸开,像是破了个洞的鼓风机呼哧呼哧。
江雁回震惊地看着崩溃大哭的阿丑,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阿丑哭泣的声音,难听又刺耳。
“待会我让下人顺着水流的方向给你找,你先别哭了。”江雁回再次拦腰抱起要往池中跳的阿丑,强烈的太阳晒的她浑身燥热,阿丑难听哭腔刺的她脑袋生疼。
她问,“木牌很重要?”
也不知道阿丑的喉咙里是怎么发出那么难听的声音,哑哑钝钝跟被砂纸磨擦过一样。
阿丑哽咽着点头,很重要,是他和遗忘的过去唯一的纽带。
“等着。”
江雁回蹬掉了靴子,卷起裤子拉到大腿的位置,扶着景观石滑了下去,水位深度刚好到大腿中间。
站在岸边目睹一切的阿丑呆呆望着江雁回,挂着泪的呆滞表情格外滑稽搞笑。
江雁回却没空去笑话他,弯下腰在池底的淤泥中摸索着,免得耽搁了真像她说的那样被水流冲走。
有时江雁回都搞不清自己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骑马回陵州已经够累的了,还在正午顶着太阳脚踩淤泥去找什么木牌子。
阿丑摸清了池塘的深度,作势要下来一起找。江雁回手一指,给人乖乖定在了岸边。
她嫌弃道,“你别下来了,免得脚滑我还得救你,麻烦。”
琢磨到一半的思绪被阿丑打断,江雁回懒得再去细究自己怪异的行为,安慰最起码不用听阿丑难听的哭声了。
阿丑是不哭了,改为抱着膝盖蹲在岸边,湿漉漉的大眼睛眼巴巴盯着江雁回看,聚焦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江雁回在池中找,阿丑就在旁边等着,日头渐渐往下沉竟是没人察觉。
忽然脚下碰着了什么东西,江雁回手往下一摸,眉头扬了起来。
“阿丑,要是找不到了怎么办?”江雁回问。
阿丑立马紧张了起来,眸子来回颤动无助极了。
一声轻佻口哨声,江雁回手指一勾绳结,一块刻有幽文的朴素木牌垂在半空中,“可惜了,还真被我找到了。”
橘黄色夕阳下的江雁回勾唇得意的笑着,太阳暴晒下的汗水打湿了头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黏在脸上和脖侧。与平时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判若两人。
阿丑清晰的听到了来自胸腔的激烈心跳,好像有一团烟花迫不及待在眼前炸开,令他目眩神迷,痴痴望着江雁回不愿挪开视线半分。
腿上手臂上沾的全是污泥,江雁回顿时洁癖大爆发,坐在岸边干瞪着眼纠结是先去沐浴更衣,还是趁着好时机跟阿丑提条件。
就在她纠结之际,脸颊贴上来个软软的东西。
大脑放空的江雁回诧异地回看向主动吻她的阿丑,晒的粉扑扑的脸蛋和泛红含着泪水的眼眶好不可怜,满满的感激堵的江雁回提不出什么要求。
行事果断的江北王难得一见的笨拙起来,木牌塞回阿丑手里,别开目光侧过脸,毫无威慑力的警告道:“别再弄丢了,下次没人会给你找。”
阿丑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目光停留在江雁回发红的耳朵尖上,歪了歪脑袋。
忽然江雁回有所察觉地转过头,凶巴巴道,“愣着干什么?去准备沐浴的东西,没瞧见我浑身脏死了吗?”
挨凶的阿丑没半点惧意,又巴巴撅着嘴巴凑过去对着江雁回脸颊狠狠啵了口,这才起身脚步欢快的备东西去了。
江雁回别别扭扭地搓了两把残留着柔软触感的脸颊,嘀咕道,“没大没小。”
天热便不去温泉池,浴房内沐浴的东西备起来就方便的多,所需要的物件浴房内的柜子里都有,只需烧了热水送来就成。
腿上的淤泥在池边简单冲洗过,在江雁回看来远远不够。进了浴房一刻也无法忍耐的脱下汗水浸湿的衣裳,总觉得身上弥漫着土腥和汗臭。
江雁回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正对上抱着托盘眼睛睁的跟铜铃铛瞧着她的阿丑,后知后觉的阿丑避开视线,悄悄红了脸。
他真不是有意要看江雁回脱衣服,望着江雁回的背影总会想起下午时在池塘中为他寻东西的场景,心跳就控制不住的加快,蓬勃溢出的爱意快将阿丑淹没,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才好。
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什么江雁回对自己是否真心,对现在的阿丑来讲都不重要。
他只明白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眼前的女人,无论多么用力也无法将人从心里剔除,深深沦陷在女人股掌之间,甘之如饴。
羞涩的漂亮美人总能勾起江雁回玩味的恶趣味,漫步走到阿丑面前,纤长的手指划过他小巧的下巴,暧昧道,“想看就看,你我间什么没瞧过?”
本以为按照阿丑的性格脑袋会垂的更低,甚至红晕会从脸颊晕染到颈侧……确实露出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红,但……江雁回对上阿丑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有羞涩,有期待,唯独没有怯懦。
两个月前还一副死气腾腾的木讷模样,恨不得在床上闭眼入定才好的人,怎么转眼间就换了种性格,热情大胆到令江雁回生出了被小狗盯着摇尾巴的错觉。
“这两月你在府里……”江雁回顿了下,对着阿丑澄澈且热情的眼睛实在问不出口。
算了,看模样不像是受了什么欺负。
江雁回所用的浴器不是寻常的木桶,而是整块大理石雕凿的圆形浴池,墙壁一侧延伸出的竹管能够源源不断向内输送热水,可以说是个缩小版的温泉池。
白色的蒸汽很快弥漫浴房,潮湿闷热的环境很快令阿丑出了一身薄汗。他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坐到了江雁回身后,回忆着班叔教他的方式为江雁回按摩着肩膀。
柔软的手指不轻不重揉捏着,每一寸力道用的恰到好处,阿丑表情认真极了,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大事。
殊不知肌肤的每一次触碰,用力时加重的吐吸都是无形撩拨,江雁回被捏出了一身火。
抓住阿丑想碰她头发的手,江雁回咬着牙忍耐道,“你很想要吗?”
凶巴巴的语气听的阿丑呆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江雁回所指是什么,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江雁回以为这么说了按照阿丑的性格定然缩角落去不再动,结果就见顶着含羞漂亮脸庞的阿丑踌躇了片刻,当即利索把自己剥了个干净,舀过木桶里的水冲了冲身上的汗渍,扶着浴池边缘伸着腿小心试探着踩了进去。
白到发光的细腻皮肉在眼前晃着,欲爱和纯情在阿丑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含着水气的期待眸光勾的江雁回低骂了声,拽着人坐到了怀中。
军营中禁欲了两个月的江雁回一点就燃,同样思念了两个月的阿丑不论心灵和身体都在渴望着江雁回的施舍,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察觉到身体激烈反应的阿丑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晃动的水拍击着柔韧细软的腰肢,痒的他软下了身。
大太阳底下呆了一下午的两人跟初尝情欲的毛头小子似的不知疲倦,浴池中的水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荡出不少水花,听的人耳热心燥。
记不清具体闹腾了多长时间,穿戴好衣物出来外头天已经黑了。皎洁的明月悬挂在远处夜空,繁星点缀着无边黑夜,竟是感受到久违的怡然自得。
蜿蜒曲折的游廊檐下悬挂着六角宫灯,阿丑稍落后一些调皮地踩着江雁回拉长的影子,想明白心事的阿丑不再纠结,倦意下是藏不住的松快惬意。
江雁回停下脚步,阿丑忙跟着停下,规规矩矩站的笔直。
“最近陵州城不安稳,呆在府内哪也不许去,知道了吗?”
温情后的江雁回总是格外温柔些,暖黄色的光照在光滑无瑕疵的俊美面容,多看几眼就能惹的阿丑脸红心跳。
阿丑乖巧地点头,他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只想好好的呆在江雁回的身边,直到缘分散尽,命运推动着他不得已的离开。
或许是阿丑软软垂下的睫毛显得人很乖巧,又或者是浴池内的主动取悦了她,江雁回忽然想碰碰他的脸颊。
那么想,也就那么做了。
拇指擦过阿丑细腻的脸颊软肉,清楚看到了阿丑眼底闪过的惊讶,然后是无法控制的欣喜,抿起唇浅浅笑了。
江雁回想,阿丑是爱上她了。
第33章 触动 说你傻,还真的傻。
二次装修过的主屋添了更多奢华物件, 放眼望去好像掉进了话本里描述聚集天下珍宝的东海龙宫,处处透着金钱的味道。
上午跑马从军营赶回陵州城,又在荷花池里踩了一下午的淤泥, 晚上浴房折腾的精疲力竭, 铁打的人也疲倦的睁不开眼。
江雁回难得没心思去挑剔物件好坏, 解了发带随手挂在了架子上, 紧跟在她身后的阿丑接住了脱下的外袍,规整的叠好放在架子底下。
“今晚不用你值夜了,回去好好休息。”
阿丑直起腰的动作一顿, 时分尊崇本心地摇头,了当拒绝了江雁回体谅他的好意,心里头暖的美滋滋。
江雁回意外地挑起眉毛, 上下打量了眼阿丑,“你身子能行?”
见人坚持没问题, 江雁回也无意再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不做那档子事时江雁回习惯只拉一边的床帘, 躺下后没多久耳畔听见细碎的小动静,床帘被什么东西碰的晃动了一下, 顿时窸窣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 似乎发出噪音的人确认了没吵醒她,又自以为轻手轻脚的捣鼓起东西来。
“唰——”
江雁回拉开了帘子, 盘腿坐在床上,懒洋洋撑着下巴瞧着背对着她撅屁股整理着垫子的阿丑。
垂下的眼眸中有倦意,有好奇,有玩味,独独没有被打扰休息的烦躁和怒气。
终于将晚上休息地方铺好的阿丑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 扭着腰转身就对上了江雁回目光,跟做坏事被抓包的小狗似的,一动不敢动。
“铺好了?”江雁回问。
阿丑慢吞吞跪坐下来,圆溜溜的漆黑眼睛左转转右转转,放在膝上的手心虚地扣了扣衣裳上的绣花。
江雁回睡觉时不习惯身边有人守着,故而守夜的家奴是呆在外间处的屏风后头,确保能及时听到王尊命令,也能极大程度不打扰到王尊休息。
今夜之前阿丑守夜老实按照规矩呆在外间,甚至刚到主屋侍奉时最喜欢的就是躲在外间的屏风后,避开江雁回的视线。
如今倒是积极的把守夜的一套用品搬到了里屋,嫌和江雁回距离不够近,直接把东西铺在了床头,打算以后就守在江雁回的床下了。
“睡吧。”江雁回道。
得逞的阿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躺下时睁大眼睛盯着晃动的床帘看,没等到江雁回拉帘子的动作,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里屋只有一座落地竹灯散发着微弱光芒,将屋内摆设渲染的朦胧梦幻,怦怦跳动的心渐渐恢复正常频率。
地上铺着材质上好的地毯,柔软又密实,哪怕干躺在上面都不会觉得冷硬,就不用说还铺着个薄垫在下面了。
阿丑平躺着丝毫没有困意,大大的眼睛在夜里忽闪忽闪眨着,想到激动处手指还忍不住羞地蜷缩起。
床上已经入睡的人翻身,阿丑小心屏住呼吸,视线不受控制地盯着垂落下床沿的一缕黑发,心脏又怦怦跳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黑发的一瞬间,酥酥麻麻过电般的感受激的他一抖。
阿丑继续遵循着心,缓缓撑起上半身,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轻轻落在了那截黑发上。
天边泛起朦胧微光,陆续醒来的家奴你争我赶前往前院,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着今日能分配个轻松的活计。
主院伺候的家奴将自己打扮的干净得体,或提着木桶、或拎着毛掸子、或托着扫帚,开启属于他们一天的劳作。
沉寂了一晚的王府活络了起来。
缓了个神,江雁回才缓缓睁开眼睛,许久未曾的一夜无梦的高效睡眠神清气爽。
起身瞧见床榻下蜷缩成小虾米睡的香甜的阿丑时,托着下巴饶有意味的打量着他不算规矩的睡姿。
大概昨日真累着了,生物钟没能唤醒本该早早起来伺候主子的阿丑,由着他咂嘴沉浸在美梦中。
院内的细微动静逃不过耳聪目明的江雁回,听到院内家奴跟分配完任务的班叔打招呼,江雁回屈尊降贵地从锦被中伸出腿,脚掌踩了踩阿丑撅起的屁股。
“还不醒?班叔可来了。”
睡梦中的人骤然睁开眼,下意识看向窗外大亮的天色,抱起守夜的东西一股脑卷了起来,冲向外间往放置的矮架子下一塞。
阿丑赶忙扒拉着毛毛躁躁的头发,困意未消的跌跌爬爬回到江雁回身边,努力睁大眼睛,俨然一副奉公克己的敬业模样。
江雁回好笑地点了点脸侧,“这边,有红印。”
阿丑呆愣了一下,这下眼睛真瞪圆了。
“我知道怎么消。”江雁回道。
阿丑没有丝毫犹豫的在江雁回面前蹲下身,他侧睡一直压着的那侧脸颊印着垫子纹路,头顶翘起的呆毛顽强挺立着,漆黑如墨却异常干净通透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江雁回。
傻傻的,却不让人觉得讨厌,江雁回这样想。
当阿丑以为江雁回有什么旁人不知道消除红印的特殊办法,抱着严谨学习的态度时,就见江雁回两手捧住了他脸,像搓面团一样来回揉搓着。
漂亮的五官随着脸颊揉动变形,撅起的嘴巴配上阿丑呆呆的表情,逗的江雁回弯起了眼睛。
江雁回松开手,语调中带着轻快笑意,“好了。”
阿丑的脸是看不见红印了,因为整张脸跟煮熟的大虾红的发亮,要是江雁回再揉下去,怕阿丑得羞的头顶冒烟,眼睛发直了。
班叔得江雁回应允进来,余光瞥见脑袋快埋到胸口的阿丑,低着头能遮住脸,可那双红透的耳朵大大咧咧露在外头,让人想不住意都难。
江雁回起身道,“上早膳吧。”
班叔收回视线上前理开外袍为江雁回披上,贴心系好了衣带才退下,去唤家奴传膳。
“你不想留下,待会用膳就让班叔伺候。”
江雁回目光掠过阿丑毛茸茸头顶,在那缕顽强翘起的呆毛上多停留了几秒,搓了搓还残留细腻手感的指腹,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阿丑抬起红扑扑的脸颊,也不知是不是烧的眼睛水汪汪亮,惹眼的厉害。
放下心结后的阿丑恨不得时时刻刻挨着江雁回,只要看见她心里头就高兴,忍不住扬起嘴角想傻乐。
阿丑想待会冷水洗把脸降降温就好了,只要江雁回不再撩他,一定是不会脸红的。
赶在班叔回来前阿丑将脸上温度降了下来,小小松口气,自觉卷起袖子站在了江雁回身侧布膳。
膳房每日送来的餐食种类繁多,有时几日见不到一碟重样的菜品,上心侍奉后阿丑才恍然察觉,他根本不知道江雁回喜欢什么口味,更偏爱哪种菜系。
往往每道菜只尝几口,有些甚至看都不看就撤了下去。
阿丑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爱慕者,怎么能连江雁回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呢,于是专心致志地睁大眼睛留意着。
而江雁回则察觉到头顶投射下一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似乎是在望着碟子里的虾饺?
沉默了两秒,夹起虾饺道,“张嘴。”扔进了不明所以但听话的阿丑的嘴里。
其余等在侧的家奴以及班叔丝毫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屋内气氛陡然凝固,竟是连呼吸都放的又轻又缓。
阿丑滴溜溜的大眼睛虚空瞪着,舌尖小心翼翼推着饺子藏进腮帮,悄悄看班叔面色。
对比之下经验老道的班叔很快调整好状态,不过多关注好奇主子的事,保留足够私人空间的垂下眼睛。
这下阿丑才敢嚼了两下饺子,囫囵吞了下去。
一顿惊心动魄的早膳在江雁回放下筷子后结束,她懒洋洋半躺回软榻,阿丑则毕恭毕敬送班叔出去,活脱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班叔站在院门口示意阿丑到这就可以了,可阿丑揪着衣摆踌躇着迟迟未动,班叔便摆摆手让等候的家奴先行离去。
站在风口处的班叔宽大的袖子被风吹的鼓起,目光平静地看着略有羞涩的阿丑,神情逐渐柔和下来,缓缓开口道,
“阿丑,我知道你想表达些什么,你和王尊间的事并不需要征求同为家奴的我的理解,你要做的是忠诚于王尊。”
班叔伸出的手停顿了下,还是落在了阿丑头上,像是一位淌过前路的长辈对晚辈由衷之言,“你只要记住,对王尊忠诚最重要。”
刚翻两页书的江雁回抬头就看见一蹦一跳回来的阿丑,那股子乐呵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捡到了什么宝贝。
和她对视的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走来的脚步一转,奔着桌案去了。
两月不见江雁回倒是好奇起阿丑要说些什么,合上手里的书本,静静等待着他写完。
片刻后阿丑举着初见风骨的字体站在了江雁回面前,与之字迹截然不同的是阿丑脸上傻乎乎带着期待的笑。
——您喜欢吃什么?
宣纸上这样写。
江雁回没忍住笑了出来,拳头抵在下唇笑的胸腔震动,弯起的眼睛仿佛有点点碎星落入其中,看的阿丑握着宣纸两角的手蜷缩起,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睛。
笑够了,江雁回才道,“你难道不知道像本尊这般身居高位的人,是不会把喜恶随意暴露的吗?”
态度急转直下,江雁回眯起眼睛,审视道,“还是说你想打探清楚,好在我的食物中下毒?或者将情报卖给想要我命的人?”
江雁回所说的这些事是阿丑从来没有想过的,小脸被吓得煞白,立马揉掉了宣纸连连摇头。
他只是想知道江雁回喜欢什么,想要更了解她一些。如果说出来会惹来杀身之祸,那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会用心去观察,牢牢记在心里,只有自己知道,谁也不会告诉。
似乎把人吓虎的狠了,江雁回拉着阿丑手腕带着人坐到怀中,半圈住人的行为是占有欲无意识的体现。
她手指拨弄着玉簪子垂下的珍珠,道,“不是不喜欢,怎么又戴上了?”
还沉浸在江雁回时刻有生命危险中的阿丑哪里有心思回答无关痛痒的问题,扒拉下江雁回的手握住,蹙起眉头满脸担忧。
不需要说话,不用写字,江雁回就是明白了阿丑的意思。
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了下,江雁回叹了口气,“说你傻,还真的傻。”
第34章 拔除 未来的对手
江雁回打着休息的幌子实则坐镇陵州, 监视着陵州城内幽族人的一举一动。
遍布陵州的眼线犹如一张密实的蜘蛛网,将全城的消息搜集汇总过滤后转送到江雁回手中,人在书房便可通过耳目知晓外头的一切事。
书房是王府的禁区, 哪怕是潘姨班叔也得经过江雁回的同意才可进入, 且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
要是放在两月前江雁回怎么也不会想到, 有朝一日自己会同意阿丑进书房并霸占着书桌练大字。
可谁让近来阿丑黏她黏的紧, 非要在书房外头等他出来。当空烈日烘烤的空气干燥难捱,阿丑顶着双满是爱慕的眼睛蹲坐在屋檐下,傻乐呵的模样让江雁回实在心里膈应。
于是报复的让人进来, 布置了十二个大字让他慢慢练。
“专心点。”
卷起的竹简敲了敲屈起的膝盖,发出闷闷两声响。
坐北朝南的书房采光极好,窗外是院中栽种的罗汉松, 云雾似的形状修剪的格外漂亮。
和合窗透过的阳光一束束洒在倚靠其下的江雁回身上,将周身镀上一层暖黄色光晕, 柔和了本身锐利的气质。
低垂下眼眸阅读古籍的江雁回沉静内敛,很难把她和将军二字联系到一起, 不禁让阿丑产生浓烈的好奇心,想见识一下在军营中的江雁回是何种英姿飒爽。
宁静又美好的氛围令人异常安心, 多想将时光定格在这一刻。
阿丑百般不舍的将视线从江雁回身上撕开, 理了理江雁回布置下的任务,忙收敛心神, 摒除一切杂念专心提笔临摹。
两声叩门,进来的潘姨见到坐在本该王尊位置上的阿丑时明显愣了下,良好的应变能力使她很快回过神,将一个长木匣子递给了边上坐着的江雁回。
“王尊,收集到的人都在上面了。”
顾及第三人在场,潘姨说的隐晦。
听到的阿丑心知肚明应该是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 低下脑袋专心写着字,刻意不去听她们说话。
木匣子内放着两张薄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江雁回一目十行地翻看,轻嗤了声,“男女老少都有,真是难为她搜罗了那么多人。”
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江雁回向来随心所欲,指尖点了点纸上名单,“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了,今晚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抓起来。”
勾唇一笑,“相信很快就能和新的首领见面了。”
越是刻意的不去听,耳朵就越不受控制的捕捉声音,潘姨走后阿丑懊恼地揉了揉不听话的耳朵,想着下次得揪点棉花堵住。
“写的怎么样了?”江雁回走来,双手撑在桌子两侧,虚虚地环住打个激灵坐笔直的阿丑。
阿丑心虚地挪开眼睛,手臂半遮半掩着宣纸,绝不想被江雁回发现他其实一直在偷偷看她。
“嗯?”
阿丑扬起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距离近到江雁回能看清阿丑根根分明的下睫毛,以及黑色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妄图用讨好来掩盖过去的阿丑不清楚的是,他越是这样,就惹的江雁回越想欺负他,恨不得把人捉弄眼尾泛红,抽哒哒哭出来才好。
江雁回手掌摁在了阿丑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摸到肩头凸起的骨头,俯下身贴着阿丑的耳畔轻声道:“刚刚说的可都是机密信息,被你听见了可怎么办?”
阿丑使劲挤了挤眼,试图把那一小截的记忆删除,奈何本领有限。
于是拽来一张干净的纸,一笔一画郑重承诺。
——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雁回压下翘起的嘴角,“该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阿丑挠了挠脑袋,想半天没能想出能证明自己不会说出去的说辞,苦恼之际被从后抱进了温暖的怀中。
转动的思绪顿时停滞,一片空白的大脑在确认发生了什么后,陡然炸开一朵又一朵令人雀跃的烟花。
垂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冒汗,敏感的指尖像是阿丑情绪的小尾巴,抓了抓裤子,羞地蜷缩了起来。
阿丑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脑袋低下后露出一截漂亮白净的后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红晕。
“本尊的书房里藏着不少掉脑袋的机密文书,你一进来眼睛就滴溜溜的转乱,该让我怎么相信你没见到其他重要文书呢?”
一条罪名不够,江雁回又加了一条疑罪,眸光紧紧落在阿丑的侧脸,期待着他会有何种有趣的反应。
江雁回靠的很近,近到呼吸扑打在耳廓痒痒的。
阿丑下意识侧过脸躲避,柔软的唇恰好擦过她嘴角,突如其来的意外两人皆是一愣。
顶着张烧绯红的脸颊,阿丑慢吞吞在纸上写——让人掉脑袋的东西要收好。
暧昧到下一秒就能把桌子当床用的气氛被阿丑好笑的回答打破,再对上阿丑提出建议的真挚目光,江雁回趴在他肩头闷闷笑的停不下来。
阿丑不懂江雁回笑些什么,有些腼腆的弯了弯嘴角。
“放心吧。”江雁回眼中残留着淡淡笑意,毫不避讳的对阿丑道,“其实书房内有一间密室,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那呢。”
当阿丑意识到这些不是他该听到的事,想捂耳朵已经来不及了,惊恐地瞪着小鹿似的圆圆眼睛,生怕江雁回再说出些什么不能让他听见的话,忙摸过笔心无旁骛开始写字。
深夜的陵州城内灯火暗淡,陷入诡异的死寂,偶然冒出的一句呼喊很快被捂着嘴咽下去,只听闻野犬急促吠鸣。
远在多落河另一侧几百里外的营帐内,一个瓷杯空中划过摔成碎片,女人面带愠怒冷盯着底下跪着的人,含着浓浓杀意反问道:“你是说一夜之间潜入陵州的探子全断联了?”
那人额头冷汗直往下滑,连呼吸都不敢快几分,毕恭毕敬道:“回首领……是。”
止不住颤抖的尾音暴露了她此刻恐惧的内心。
良久没得到回答,她壮着胆抬眼看去,正对上女人审视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缓缓开口道,“江雁回回陵州了?”
那人恍然回过神,握住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江雁回在三日前回到陵州,您的意思是…是她拔出了我们藏在陵州的探子……”
点拨后意识到的人后知后觉脊背发凉。
江雁回能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内将所有探子调查出来,不,可能在她们潜入时就被隐藏在暗处的人盯上了。
陵州表面看似松如散沙,实则是被一张隐秘的网包裹的密不透风,每一根线犹如蜘蛛丝般敏锐,一旦有外人想要入侵,蛛丝颤动向主人传递信号。
既然江雁回有只手遮天的本事,自然也能查到和探子接头的她,没将她一起抓住,是……
那人瞳孔发颤地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女人,恐惧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咬紧的牙关止不住打抖。
乌仁图娅显然也意识到了行为背后的意图,舒了口气往后一靠,搭在捆有兽皮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勾起淡色唇角,眉宇间透着浓郁凶狠,“那就见见吧,我未来的对手。”
第35章 温情 活下去
身在军营中的江雁回能连续两个月晨起领兵操练, 在王府时却没半点军旅之人该有的行为习惯,就好像不论经历何事都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晨起时是江雁回一天中最懒散的时刻,轻薄的长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青色编绳的腰系带下坠着两颗圆滚滚的玉珠子, 走动间偶然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府内休息时的江雁回大多时候是半披着发, 没有束缚简单又松快, 困意未消懒洋洋半躺在软榻,目光追随着阿丑来回移动。
要说晨起是江雁回最悠哉的时刻,那么对阿丑而言则是争分夺秒赶时间的挑战。
前一夜没同床倒是还能起得来, 同床阿丑便会顺理成章与江雁回同枕而眠,那问题可就大了。从躺着心上人的床上爬起来,那可比从地铺爬起来要经历的心理抗争多的多。
往往因为贪恋温暖, 着急忙活到班叔屋外候等他伺候江雁回洗漱,再送早膳进来。
阿丑捯饬自己捯饬的非常随意, 头发一扎,冷水洗把脸就算完事了, 接下来就围着江雁回转悠。
“脸上的水擦干净。”
江雁回看向跑到她跟前站定的阿丑,视线从他手中拿着的梳子移到滴着水珠的下巴, 赶在阿丑不讲究地扯着袖子擦脸前, 抽了条帕子甩进了他怀里。
残留江雁回身上独有幽香的帕子握在手中,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阿丑忍着兴奋抬起胳膊胡乱擦了擦脸,小心翼翼把干干净净的帕子收进怀里。
江雁回的视线从他胸口处挪开,算了,懒得说。
自两天前阿丑荣获为江雁回梳头的资格,梳头就成了每天早上他最期待的事,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拿梳子。
江雁回背对着他长发垂落, 阿丑小心翼翼捧起一缕秀发,从上到下轻柔的梳着。
大概是天生丽质,江雁回的头发乌黑顺滑,摸起来手感极好,丝丝缕缕划过掌心,带起一阵难耐痒意。
今日来派膳的是潘姨,身后跟着的家奴要比平时更加谨小慎微,麻利的将早膳布置好,规规矩矩退到了屋外。
潘姨双手交叠贴着小腹,半垂着眼避开主子,“王尊,请先用膳吧。”
江雁回收回放在阿丑身上的注意力,“不急,事情办好了?”
潘姨道,“名单上的人全部抓获,按照您的意思,放了一个回去通风报信。”
江雁回勾唇无声的笑了,“看来很快就能收到乌仁图娅的‘邀约’了。”
身后梳发的人动作一顿,跟有尖针刺了下太阳穴似的,转瞬即逝的疼很快被阿丑遮掩过去,蹙了蹙秀气的眉头,有些难受。
丰富的早膳是送来给江雁回用的,兜兜转转还是落入了阿丑的肚子里。短短几天的功夫阿丑不仅脸颊恢复了肉感,连气色也变得红润有光泽。
伺候江雁回用完早膳其实就没什么事需要阿丑去做了,自觉坐到书桌前翻看江雁回给他的书,上面的文章已经学了七七八八。
熟练摊开宣纸,给自己研磨,顺着上次练的地方继续往下写。
不同于书房的布局,主屋的书桌在外间,屏风搬开还隔着一道珠帘,阿丑只能将里间软榻上的江雁回看个轮廓。
在书房习字一抬头就能看到江雁回,阿丑总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心二用导致花两倍的时间才能完成任务。
现在看不见了,心里头反倒空落落的胡思乱想起来。
阿丑在想江雁回和潘姨的谈话,似乎是打算逼什么人见面,那名字……乌仁图娅。
摸了摸心口,钝钝的疼。
太阳东升西落,夜幕笼罩陵州大地,望着黑洞洞的窗外,阿丑没来由的慌张。
滴答滴答——
雨滴砸在屋檐,淅淅沥沥声响越来越密集,天边白光闪过,伴随轰隆雷鸣。
噩梦缠身的阿丑猛的被这声惊雷吓醒,睁开眼睛,眼前朦胧一片,缓了片刻才借着微弱烛光恢复视力。
梦里也是这般闷热的雷暴雨夜,有冷兵器刺耳的摩擦,有惊恐绝望的尖叫呼喊,隔着层膜似的听不真切具体内容。
他好像在拼命的奔跑躲避着什么,冰冷潮湿的空气不断灌入肺中,像个老旧生蛀的工具,跌跌爬爬嘎吱运作,只为脑中回荡着的唯一念头——活下去。
夏季暴雨的夜晚本该是闷热潮湿,可诡异又熟悉的梦惊的阿丑手脚发凉,胃中一阵阵生理性的犯恶,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避免沦陷入情绪的深渊。
“阿丑。”
不大不小的呼唤,熟悉的声音,一把将快要溺毙的阿丑拉出水面。
幡然清醒的阿丑瞪圆了眼睛,紧紧攥住了身下地垫,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安静的室内。
察觉到不对劲的江雁回坐起了身,看到阿丑残有惊慌的狼狈样子,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问道,“做噩梦了?”
噩梦,形容的太轻。
阿丑摸了把额头,满手的汗,活动着麻木的四肢坐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冲江雁回笑了笑。
江雁回道,“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望着阿丑消失的笑容和垂下的脑袋,江雁回心头一阵烦躁,伸手拽起阿丑坐上了床边。
“噩梦而已,吓成这样。”
嘴上嫌弃着,却揽过阿丑靠在了自己肩头,学着小时候父君哄她入睡的样子,轻柔有节奏地拍着背。
飘无定处的心在这一刻静了下来,梦中惊恐的画面随着后背的拍打驱散无踪,阿丑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逐渐放松,全身心依赖着带给他救命安全感的江雁回。
此刻没有激情四射一点就燃的情欲,流淌着的淡淡温情似乎在这样潮湿的雷雨夜更能救赎人心灵。
江雁回低下头看见的是阿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瞧着她,哪里还有半点初醒时的恐惧。
松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嫌弃地推开了他,“身上都是汗,去擦擦。”
阿丑知道江雁回有洁癖,每次完事后都得简单擦洗一番才能入睡,自然想要留在床上的阿丑也得把自己捯饬干净,刚刚能碰他已经是意外之喜。
阿丑自觉起身,憨憨一笑。身上的汗早已干了,待会用外间备着的冷水擦擦脸就好。
“要是你还害怕,今晚可以允许你上床睡。”江雁回挪开视线,手指在屈起的膝盖上敲了敲,不自然地抿起了唇。
昏暗的环境也难掩阿丑亮晶晶的眼睛。
他想,不能简单洗把脸,得去打热水把自己好好擦擦,最好再抹点润肤膏,香喷喷地钻进被窝。
第36章 谈判 洛桑
风裹着雨滴砸在窗户纸, 无月的夜晚仅靠着烛火照亮视线,随风晃动的烛光将阿丑的影子拉长缩短,躲去屏风后叮叮当当捣鼓着什么。
江雁回动了动鼻子, 嗅到了潮湿空气中飘来的淡淡香气, 而后看见梳理干净的阿丑慢吞吞走出屏风, 时不时抬起胳膊嗅嗅身上的味道。
离近了, 香气浓郁了不少。
“抹东西了?”江雁回握住阿丑手腕放到鼻下嗅了嗅,“挺香的。”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腕间薄薄的肌肤上,惹的阿丑不自在地蜷缩起手指, 抿了抿恢复血色的嘴唇,点头。
“喜欢这些东西?回头让班叔带你,他很会研究柔肤的香膏。”江雁回松开了手, 让了床内侧的位置,等阿丑蹬了鞋子爬进去, 才慢悠悠躺下。
阿丑小幅度挪动着身体使得胳膊挨上江雁回,闭目的江雁回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他的小动作, 并没有动,得逞的阿丑扬起了嘴角。
本以为噩梦摧残下今夜不会再入眠, 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感受到身旁人身上的温度,躺在床内侧的阿丑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
很快隐藏在深处的疲倦涌上心头, 小小打了个哈欠,阿丑侧过身面对着江雁回,默默将自己蜷缩了起来,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夏季的雷暴雨断断续续,清晨时分骤停,雨水洗涤过的空气清新自然, 天地万物焕然一新。
仰面躺在靠外侧床的女子已醒多时,优越的侧颜此刻写满了无奈,动了动胳膊,还是没能把手臂从搂抱中拯救出来。
天还没亮江雁回就被一阵麻木刺挠醒,睁眼就是阿丑放大的睡颜,下巴紧紧贴着她肩头,一双胳膊牢牢的缠住了她的手臂,麻木的地方正是被阿丑压着的手臂。
睡前还只是挨着,睡着后直接暴露了本性,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江雁回身上才好。
江雁回不是没想过把人叫醒,每当一伸出手脑海中闪过的是阿丑被吓醒时的可怜模样,就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闭目养神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只见窗外天光大亮,熟睡中的人没半点醒来的意思,甚至做了美梦用脸蹭了蹭枕头。
直到听见喜平和潘姨打招呼的对话,江雁回才拍了拍阿丑脸蛋,“该醒了。”
睡迷迷糊糊的人下意识抹了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阿丑迷茫地睁开眼睛,对上江雁回黑漆漆的瞳孔愣了一下。
昨夜种种回忆上涌,阿丑顿时红了脸蛋,猛弹坐起看向亮堂堂的天,羞的脸更红了。
竟然起的比主子还晚,而且昨晚似乎一直抱着什么东西在睡……阿丑偷偷打量着江雁回揉着的胳膊,心虚地垂下眼。
“还不起来?”
江雁回冷不丁的提醒了一句,阿丑这才回过神手脚并用爬下床,着急忙慌穿衣束发。
与之状态完全相反的江雁回揉开了胳膊的酸麻,悠哉下床套上外衣,又往软榻上一歪。
没睡好整个人懒洋洋不愿意动弹,撑在软枕上瞧着忙前忙后不停歇的阿丑,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再睁开看见的就是捧着梳子杵在她面前的阿丑,看见她醒来的一刻眼睛变得亮晶晶。
江雁回怔了下,不近人情道,“去叫潘姨进来。”
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下去,藏不住情绪的阿丑满脸的失落,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梳子,可惜二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身为家奴对主子释放负面情绪是忌讳,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早被江雁回遣去其他地方当差,可偏偏这人是阿丑。
不仅外貌符合江雁回的喜好,就连温吞纯良甚至带着点傻气的性格也格外让江雁回稀奇,偶尔无伤大雅的小任性在她的眼里都成了旁人不敢做的小情趣。
江雁回隐隐猜到了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才对阿丑有如此大的包容,纳闷的同时多了些新奇,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也会陷进去。
而后就是绝对不能让朗荣知道的想法,先前有多嫌弃她渴望真心的想法,被知道后就得遭受她多大的调侃。
江雁回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宠溺,竟是带着几分哄的语气道,“潘姨来找我定然有要事禀报,等听完再梳头。”
暗淡的眸子再次恢复光彩,阿丑揣着宝贝的木梳,脚步轻快的去请潘姨进来了。
果然如江雁回所言潘姨带来非常重要的消息,乌仁图娅的信。
信中写了见面的地点,在多落河的一艘船上。
料想到了乌仁图娅会先憋不住的前来找她,意外的是她竟会如此着急,着急到冒然约她在一艘船上见面。
江雁回嗤笑,“倒是会挑地方。”
与缠斗许久令人头疼的幽部接触,恐怕也只有江雁回能如此淡定。
潘姨担忧的蹙眉,“王尊,万一是乌仁图娅设下的陷阱,您按照约定一人上船也太过于冒险。”
“以她不惜人力物力派遣那么多探子来陵州,就能看出她要找寻的东西对她而言非常重要。如此急迫的约我见面,大概率是想要我给她在陵州放条路,或者帮助她寻找。”
江雁回轻敲着膝盖,淡色的薄唇翘起,吩咐道,“不过你说的对,上位后第一时间处理手足的人绝不是良善之辈,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潘姨意识到江雁回是要赴约,略显不赞同道:“王尊,船只飘在河中央,一旦发生什么岸边的守卫无法第一时间赶到,万一乌仁图娅在船上想动手,您怕是身处危险啊!”
站在一旁的阿丑本是不想听会掉脑袋的事的,可在听见潘姨言语中都是对江雁回安危的担忧,耳朵不自觉竖了起来,一字不敢落。
听到入神,跟着分析情况,无比赞同潘姨地点了点头。
“你倒是会偷听。”江雁回勾过木尺轻敲了下阿丑脑袋,拽过抱枕垫在腰后,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谁说是我上她的船了?”
——
夏季时的多落河平静无波,它不仅是分割两界的标志物,源源不断的充沛水流还是滋养这片土地的母亲河,对长久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今日晴空万里,能清楚的望见河对岸站着的方队,以及往河中央靠拢的两艘大船。
河风徐徐吹来,身着软甲的江雁回坐于船头摆放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一排青面獠牙面具遮面的暗卫,无声威慑着对方。
不需要双方人马喊话,意味再明显不过。
对面的大船放下一只小船,向她们划来,上面载着的正是乌仁图娅。
潘姨带着人接她们登船,说是接,倒不如用押送来的更贴切。
她冷着面请道,“甲板嘈杂不适合谈事,还请各位进里去。”
乌仁图娅眸子扫过跟随江雁回身后要进入包间的暗卫,笑道,“不过是谈个合作而已,堂堂江北王有必要带那么多人吗?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我可是只带了两名亲卫。”
江雁回单手搭在腰间的佩刀,玩味的笑道,“乌仁图娅,想你是在荒蛮之地呆久了,容本尊提醒一句,求合作的可不是本尊。”
乌仁图娅恨恨咬着牙,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却硬生生忍了下来,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进入包厢顿时安静了许多,封闭的空间使得气氛变得焦灼僵持,只带了两个人的乌仁图娅丝毫不怯懦的坐在了江雁回对面,眸光扫过她身后极具威慑力的暗卫,后背警惕的靠着椅背。
谁都没先开口,暗暗较着劲。
江雁回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掌中嵌了枚红宝石的匕首,匕首在指尖转动的第六圈,反手摁在了桌子上。
慢悠悠道,“送幽部首领下船吧。”
“慢着。”
乌仁图娅吐出一口气,明白对眼前的这位江北王,寻常的谈判技巧是行不通的,如实说道:“本王要找一个人,据得到的消息,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陵州。”
“什么人?”江雁回紧咬着话落问道。
“无可奉告。”
江雁回双手一摊,“要在本尊的地界找人,却不告诉本尊找的是谁,本尊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打的掩护?”
沉默了片刻,乌仁图娅松了口,“是我的弟弟,洛桑。”
终于江雁回正眼看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乌仁图娅咬着后槽牙,为了找寻到失踪多年的弟弟,只能屈辱的受着江雁回的轻蔑。
她继续道:“三年前本王的弟弟和阿父遭人追杀,一干人等的尸首全部在多落河找到,唯独不见洛桑,所以本王怀疑洛桑并没有死,而是越过了多落河,逃往了陵州地界。”
江雁回垂下眼,指尖碰了碰匕首上的红宝石,“你是说,你的弟弟在多落河边遇难?”
乌仁图娅,“对。”
得到确切回答的江雁回松了口,她竟然有一瞬间以为乌仁图娅要找的弟弟是阿丑。
由她所言洛桑是在多落河边失踪,那么在草原被捡到的阿丑就不可能是她口中失踪的弟弟。
放松下的江雁回更加游刃有余地拿捏乌仁图娅,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反问道,“本尊为什么要帮你?”
“你可以提条件。”乌仁图娅有些心急了,“只要能找到本王弟弟,什么条件都可以。”
江雁回,“本尊要幽部归顺呢?”
乌仁图娅,“江雁回!你别欺人太甚!”
乌仁图娅细看下是极其秀气的五官,却因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戾气,往往使得人忽略了她本身的长相。
她被江雁回的口出狂言气得不轻,鼓动着胸膛恶狠狠瞪着。若不是有求于江雁回,怕是能生吞活剥了她。
刺激的差不多,江雁回大致摸清了这位幽部新上任首领的脾气和底细,收敛了挑衅的态度。
开口道,“每月弯刀十把,弓二十,箭六十,五匹马,牛羊各十。”
“好!”
乌仁图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生怕江雁回反悔似的。
“本尊还没说完呢。”江雁回总觉得看乌仁图娅那张阴郁的脸格外不爽,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让她能有如此鲜明的厌恶感了。
道,“你可以派人入陵州找人,但我也得派我的人从旁监视。”
乌仁图娅,“可以。”
江雁回,“东西就交到你找到人或者…放弃为止。”
乌仁图娅当即道:“我是不会放弃找到弟弟的。”
谈判比预想中的要顺利,站在甲板上的江雁回望着小船上越来越远的乌仁图娅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清风吹拂她高束起的马尾,笔直的身板丝毫没有在王府时的懒散,单手扶着腰间悬挂着的佩刀,压低的眉骨下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是久经沙场的沉稳,俨然一副老将风姿。
潘姨的目光从乌仁图娅移到了江雁回身上,比起那位幽部的新任首领,她更想知道江雁回的想法,道,
“王尊,索要的那些物资对幽部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江雁回,“我知道,可若无索求,放人进来不是显得很奇怪?”
潘姨讶然,心中有了几份猜想,但仍不敢确定,“您的意思是……”
“等她们找不到人想撤时,就地绞杀。若是让她们找到了人,一起杀。”
平淡无波澜的语气中透着刺骨寒意,江雁回转身离开了甲板。
第37章 回京 耳后有两颗红痣
驻扎军营距离多落河跑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为避免人多累赘,江雁回先行骑着黑云前往军营,将今日船上的事汇报给窦尧。
幽部新任首领的底细谁也不知, 军营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的备战状态, 江雁回带来的消息无疑是一块定心石, 让摸不着乌仁图娅动向的她们找到了突破点。
对于江雁回先斩后奏的行为窦尧又气又无奈, 好几次训斥的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干脆眼不见行不烦,大步出帐去安排相关事宜。
朗荣探着脑袋等窦尧离远了, 才说道,“大将军被你气的不轻。”
江雁回倒是无所谓姑姑的态度,耸了耸肩, 自个还无奈上了,“她哪次不被我气。”
朗荣迟疑了片刻, 想了想近十年来江雁回在陵州的所作所为,极其认同地点头。
对江雁回的行事作风用气来表达是不贴切的, 或许用爱恨交加更能准确表达心境。
她每一次不商而决都是那么惊险万分,却偏偏被江雁回处理的逢凶化吉, 让人气恼又挑不出错处, 憋的心口钝钝的疼。
朗荣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发黄的天,“时候不早了, 马上还得下雨,你等明天雨停了再回去吧。”
水杯已经碰到唇的江雁回又将杯子讪讪放下,不自然地错开眼,“府内有事,得回去。”
规则森严的江北王府哪怕无人监督,底下的家奴们都会按照每日流程运作着王府日常生活, 更不用说有潘姨和班叔两位能力强悍的手下从中协助。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府内根本没什么需要江雁回操心的。
大概是江雁回向来坦荡,所以朗荣并未察觉到她的不自然,也没能意识到话中奇怪的地方,道:“那我给你拿蓑衣去。”便跑去为她拿雨具了。
江雁回骑上黑云,抬头看了眼天色,发黄的天预告着将会有一场瓢泼大雨。
她压低斗笠遮挡狂风卷起的沙尘,双腿一夹马肚,黑云立马撒蹄狂奔而去。
暴雨天赶路可不是件舒服的事,可谁让晨起离去时阿丑满是担忧望向她的眼神,而自己又大言不惭的答应了太阳落山前一定会回来。
为了履行约定,吃些苦也正常。
半道上雨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很快吸饱水的泥土变得泥泞软烂,马蹄踩过留下一个又一个小水洼。
乌云遮住了天空,恍如黑夜,耳畔只能听闻嘈杂的雨声,拍打在斗笠上吵的厉害。
赶在全身湿透前抵达了陵州城,王府门前落马,江雁回快速卸下了承重的雨具,打湿的衣裳黏在肌肤非常不舒服,英气的浓眉不悦地蹙起。
湿答答的鞋子刚踏入王府门槛的一瞬间,小炮弹似的人张开双臂扑进了江雁回怀中,不嫌她身上湿冷的紧紧抱住了她,体温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一旁等着伺候王尊的家奴识趣的低下脑袋,震惊放在了心里,面上分毫不显。
江雁回也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向搂着她的阿丑,知道近来阿丑不怕她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不止不怕,还越发没大没小。
心里是这么想,嘴角却藏不住得意地翘起,故意逗弄道,“你这是拦着我在门口吹风?”
担忧卸下,阿丑的理智渐渐回笼。这才意识到门口灌着风,而江雁回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雨水打湿。
有阿丑在身边,就轮不到其他家奴来伺候江雁回沐浴。
浴池内早早放了热水,沐浴用品和干净的衣物备着,就等着江雁回回来。
脱衣时阿丑眼睛睁的跟个铜铃铛似的,见缝插针地瞧江雁回身子,怪异的举动让江雁回干脆展开双臂站他跟前,歪着脑袋问:“还有哪处想看的?”
全身的血液直往脸上涌,阿丑清楚的感觉到脸皮发红发烫,头顶似乎还冒着热气,站不稳地后退了两步。
他只不过听潘姨话里话外这次谈判很危险,又左等右等的等不到人回来,下意识的以为江雁回是不是受了伤,故而刚刚才盯着看的。
阿丑羞于江雁回似乎会意错了他的意思,恼于这儿没纸笔不好解释冒失的行为,窝窝囊囊低着脑袋推着江雁回往浴池中去,无声催促她快些泡澡,免得受寒。
浴池中飘着层晒干的花瓣,是阿丑特意撒进去的,说是可以滋养肌肤,到底能不能他就不知道了。
阿丑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臂,拿着巾帕盘腿坐在浴池边,尽心尽力为江雁回擦着。
长期身体的亲密关系中早已熟知对方每一处,但每一次目光掠过江雁回身上恐怖的伤疤,指尖每一次轻抚过增生的凸起时,都免不了心惊肉跳。
想象着是在何种情景下才会留下的伤痕,而江雁回在陵州戍守的十年内又遭受了多少险境,才会有如此多骇人的疤。
阿丑想要轻柔的抚摸她的过去,渴望用唇去抚慰她的伤痛,希望往后的日子里江雁回能像在王府时悠然自得。
可阿丑清楚的知道,一切不过是美好的幻想罢了。战争和争斗没有一刻休止,也不会有休止的时候,必然就会有人牺牲自我维护平衡。
“年纪不大,倒是学会了叹气。”
江雁回抓住了阿丑纤细的手腕,握在掌中好像稍用点力就能捏碎,也不清楚是怎么长的,生了这么一副娇气的身子。
她转过身双手搭在了阿丑膝上,任由水珠沾湿他衣裳。有几片花瓣粘在了江雁回胸前的肌肤,与胸口处一道巴掌长似蜈蚣的疤痕交相呼应,一种艳丽与野性碰撞出的不一样的美在江雁回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从下自上看人时,细长上挑的眼尾带着勾似的引着人想俯身吻住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对阿丑心中想法丝毫不知的江雁回只当他在走神,指腹戳了戳阿丑柔软的脸颊,“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本是打算入秋再走,但我改变了主意。京城有不少好玩的东西,许久没回去了,怎么着也得好好享受一番。”
想起了窦玉描述中的繁华京城,阿丑到是觉得再繁华的地方要是少了江雁回的身影,那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江雁回在哪儿,他便去哪儿。
阿丑毫不犹豫地点头。
与幽部人马对接的事由潘姨来负责,乌仁图娅对于找到弟弟这件事非常着急和执着,次日就派了由五个人组成的小队进了陵州。
想来要不是昨下了暴雨,谈判结束就会让人进陵州寻找。
乌仁图娅留了一手,并没有诉江雁回她弟弟具体的长相和特征,估摸着也是担心江雁回会出尔反尔。
毕竟她们这种口头上的合约是可以随时翻脸,都清楚的知道对待敌人不需要可怜见的守信,唯有永恒的利益才是真理。
这边乌仁图娅的队伍在江雁回人马的监视下搜寻着人,那边王府内已经准备好了回京城的马车。
在知晓提前回京的窦玉喜忧参半,喜是能回到更适合他生活的京城,忧则是又要和母亲分别,甚至因为母亲职务的原因,不能来送送他。
朗荣代表着窦尧来送江雁回和窦玉,顺道把一同回去的邓嘉槿带了过来。
未接到圣上召回的旨意,朗荣无法跟随她们回京,说不遗憾是假的。
父母年岁已高,她又不知道得在陵州呆多久,也不清楚能不能留口气活到能回京的时候。
谁又能真正地看淡生死,看透亲缘。
“这封信麻烦你带回京城,交到了母亲的手里。”朗荣捏着从袖口中掏出的牛皮信封,垂下的眼睛是说不出的落寞,“也告诉她们我在陵州很好,让她们不要担心。”
江雁回拍了拍朗荣肩膀,收下了信。
什么也没说,说什么也是多余,一切尽在不言中。
家奴们忙碌着为主子搬运长途跋涉所需的物品,暗卫细致检查此次出行的装备和路线,没人会去留意闹别扭躲在马车里不愿意出来的窦玉,这里可没有熟知会给他台阶下的好友。
朗荣很快把失落的情绪掩藏,没忘记大将军的嘱托,问道,“窦公子呢?大将军让我带了句话给他。”
江雁回冲窦玉的那辆马车扬了扬下巴。她可没功夫去搭理小男人闹脾气,反正是姑姑让朗荣传话,就让朗荣去哄好了。
朗荣纠结地舔了舔唇,毅然决然地走到了车厢侧边的窗户处,望着紧闭的窗户,说道:“窦公子,大将军让我给你带句话,说……”
“不要!我不要听!”
传出窦玉略显激动的声音,一下让本就毫无经验的朗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转头想寻求江雁回的帮助,奈何早知道结果的江雁回连听都没听,人已经上自己的马车去了。
朗荣攥了攥拳头,敲了敲车厢,不顾窦玉的抗拒说道:“大将军说,你要是再想来陵州,先稍封信,她会让人去接你。”
抗拒的叫喊戛然而止,侧窗唰地打开,窦玉漂亮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泪眼汪汪地看着朗荣,“母亲真的那么说吗?”
朗荣抱拳认真道,“在下绝不敢擅自篡改大将军口令。”
“我要来陵州,会是你接我吗?”窦玉压下了朗荣挡在脸前的手。
朗荣抬起眼睛,更像是在许下什么诺言,“只要大将军应允,在下绝不推辞。”
上一秒泪眼朦胧的人,下一秒破涕而笑。
窦玉擦了擦哭花的脸蛋,恢复了属于京城小少爷的矜贵,“我一定还会回陵州来,你和母亲都要好好的。”
就在窦玉所在的马车不远处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上,探出个毛茸茸脑袋一直看着她们那儿,急的直跺脚的阿丑在听见她们说开了后,脊背随之放松下来。
随后感觉脖子一紧,被人拎着后衣领拽回了车厢内。
“什么有趣的事?以至于我进来都不知道。”
江雁回嘴角是翘起的,但阿丑敏锐的察觉到江雁回的心情可不如表面展现出的那样。
识趣的脖子一缩,规规矩矩跪坐在属于他的小垫子上。
因与乌仁图娅达成的协议,此次回京潘姨和班叔留在陵州留意着一举一动,必要时会按照计划拿下乌仁图娅手底下的一行人。
整装待发的车队在领行人的甩鞭声下缓缓前进。
当马车出了陵州城门时,得到允许的阿丑再次探出脑袋。半年前还大字不识的他望着城门上陵州城三字,忽然感慨良多。
就在阿丑想收回视线回车厢时,他目光捕捉到城门下与几个面生人交谈的潘姨,看装扮不像是陵州的人。
小小的好奇很快被勒紧的腰带打断,江雁回勾着阿丑的腰带毫不留情地将人拽了进来。
嫌弃道,“有什么东西非得看那么久,脸上被吹的全是灰。”
阿丑腹诽外面天气很好,才没有灰尘,动作却老老实实地擦了擦脸。
——
陵州城门下。
潘姨双手拢在身前,不紧不慢的态度与对面的人形成鲜明对比,“陵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各位不妨将要找的人特征告诉我,我们也好出份力。”
“不需要。”
对方依旧死守不愿意说,不去管监督在侧的潘姨等人,自行寻找起人来。
其中一位幽族人用幽族话对身边的同伴小声抱怨道,“首领只说是耳后有两颗红痣,我们总不能挨个检查耳后吧。”
“不然呢?”那人白了她一眼,“怎么能让我们幽族的王子流落在外。”——
作者有话说:回到京城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星星眼]
第38章 骑马 吻
快马加鞭不停歇从陵州到京城也得小半月的时间, 为求舒适的车队需耗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不过江雁回并不急,能赶在入冬前抵达京城就足够了。
哪怕马车内的软装选购的都是最好最柔软的料子,长途出行久坐其中人也遭不住的难受, 走在修整平坦的官道上还好些, 一旦路过的是年久失修的土路, 马车颠簸摇晃的滋味够受一壶的了。
初次乘坐马车要去远方的阿丑激动的厉害, 特别是和江雁回长时间呆在一起,心里头就更高兴了。
只是这份开心没能保持多久,便被崎岖不平的路颠簸的小脸惨白。从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软垫, 到趴在车厢地毯缓和恶心,最后是江雁回看不下去,让人躺到了软榻上好好休息。
既然决定早早的出发, 就不会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每每赶在傍晚前抵达驿站, 赶时间的同时为了保证安全,是不走夜路的。
记不清离开陵州有几天了, 四周景色变得郁郁葱葱,往往阿丑欣赏不了几眼就得躺下, 为了避免恶心, 白日基本是睡过去的,却是比清醒着好的多。
弊端就是白天睡多了, 夜里只能干瞪着眼,昼夜颠倒没精神不说,还格外伤身体。
太阳西沉,车队抵达了驿站,疲惫了一天的大家伙规整好行囊,驿站内简单吃了口东西垫肚子。除了守夜的人外, 一个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回房休息去了。
“阿丑,你的脸色好差啊。”窦玉知晓这些天阿丑身体的不适,看他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担忧,“距离到京城还早着呢,你这般熬着身体迟早得垮了。”
阿丑有气无力坐在驿站大堂内,巴掌大的惨白小脸看起来可怜兮兮,本是想让窦玉安心才扬起的笑,结果笑起来更虚了。
窦玉,“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让张医师来看看吧,开个能舒服些的药也是好的。”
阿丑摇摇头,不想让窦玉担心,装模作样打来个哈欠,表示自己困了想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窦玉不放心的再次叮嘱道,“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啊。”
能去休息的都去休息了,驿站大堂内留着的人不多。窦玉向来是不讲究慢声细语说话,于是说话声一句不落的传进了江雁回的耳朵里。
“……,明日的路程您看这样规划可以吗?”
汇报完的领队抬眼看到的竟是出神的江雁回,试探的喊了声:“王尊?”
这下江雁回才回过神,“你办事我放心。”
领队非常有眼力见的发现江雁回往楼上看了眼,识趣道:“一天的舟车劳顿王尊您也累了,属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夜幕降临,放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白日里瞧着美丽巍峨的山峦到了夜里成了压迫感十足的巨人,沉默的俯瞰山中一切。
阿丑看了眼连忙收回目光,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转身去给江雁回铺床。
驿站的被褥带着股淡淡的闷味,盖肯定是可以盖,只休息一晚的人也没那么讲究,几次下来江雁回也没说些什么。
但细心的阿丑发现江雁回虽嘴上不挑剔,可动作却藏不住的嫌弃,时常被子是整齐叠放在床尾的,身上盖着外衣入睡。
自那以后阿丑会提前上来为她整理床铺,将床上用品换成他们带来的,果然江雁回肯盖着被子好好睡觉了。
多年以后再次回京时,有潘姨和班叔跟随,阿丑才知道带着的床褥用品就是为了给江雁回在驿站所用。只是当时的阿丑不知道,江雁回也没说。
睡了一路的阿丑谈不上精神,摇晃的马车内睡觉算不上好滋味,却也是不困的。
依照规矩伺候完江雁回洗漱,他抱着个薄被瞄准了外间的软榻,打算在那儿熬过今晚。
江雁回盘腿坐在床上,不自然的轻咳的一声,问道,“你去哪儿?”
阿丑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放下被子紧张兮兮凑过去,看了看床帘,又摸了摸床板,怀疑是不是哪儿没擦干净,灰尘导致江雁回咳嗽。
“别摸了,也不嫌脏。”江雁回拽过阿丑手,不让他再乱摸,“把自己洗干净没?”
阿丑微微红了脸颊,点了点头。
“上来睡觉。”江雁回不自然地板着脸,见阿丑呆呆的没反应,干脆把人拽到的床上,干巴巴说了句,“我困了。”
阿丑赶忙蹬掉了鞋子,抿了抿唇忍住笑应,乖乖在江雁回身侧躺下。
客房内点着香薰,味道说不上好闻还是不好闻,主要是为了掩盖屋内的气味。
阿丑觉得任何的香气都不如江雁回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也闻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伺候那么久也不见江雁回有熏衣的习惯,可她身上就是有股阿丑非常喜欢的气味。
看到眼睛瞪的圆溜溜的阿丑,江雁回不免想到驿站大堂内窦玉说的话,凶巴巴道,“不睡也把眼睛闭上。”
阿丑听话的闭上眼睛,隐隐意识到了江雁回的意思,心里头甜蜜蜜的。
待了一会,阿丑得寸进尺往江雁回处靠了靠,挨着胳膊心里更美了,舟车劳累的那点苦荡然无存。
身旁的人没了动静,就在阿丑认为江雁回已经睡着时,身侧的人动了下,侧过身长臂一伸,搭在了阿丑身上。
看起来像是无意间的动作,但阿丑总觉得这样的姿势像是在抱着自己睡。
干瞪着眼巴巴盯着江雁回睡颜看了一会,愣是没看出任何破绽,阿丑不死心地撇了撇嘴。
原以为白天断断续续睡了那么久,今夜定跟之前一样干熬到天明。让阿丑没想到的是躺下没多久,竟是打了个哈欠生了困倦之意,眼睛一闭,嗅着独属于身边的人香气,真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是出来那么些天阿丑睡过最踏实的一觉,疲惫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说不出的舒服。
睁眼不见江雁回身影,阿丑愣了一会,立马翻身爬了起来。
看外头天色还早,小小松了口气。
要是因为贪睡耽误了时间,阿丑真得内疚一天。
哪怕时间还早阿丑也不敢耽搁,江雁回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没心思再躺会。
阿丑洁了齿,擦把脸就算完事,穿戴好衣物往楼下走,一眼就看到了在听领队汇报的江雁回。
平日里阿丑和江雁回的距离很近,呆在一起几乎不会超过三步的距离,故而阿丑已经很少远远看上眼江雁回。
此时阿丑站在驿站的楼梯上,葡萄般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新奇的瞧着谈事的江雁回,又想起了昨夜被搂着入睡的场景,小心脏怦怦跳的快。
不管是江雁回不小心翻身导致,还是真有心想让他好好睡觉,阿丑都当是后者。
江雁回高且比例好,光是往那一站就惹眼的很,宽肩窄腰任何衣裳穿在她身上都能上一个档次。
久居高位身上那股子矜贵气更是稀罕的不行,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不会让人讨厌,反而在她面前更加小心谨慎行事。
怦然心动的阿丑念念不舍的用目光临摹着心上人的轮廓,越看越觉得江雁回哪哪都好,怎么看都喜欢的紧。
痴痴瞧着没半点遮掩,丝毫没意识到目光有多么火热,等江雁回看过来时阿丑怂哒哒挪开眼,埋着脑袋下了楼。
江雁回指着桌上烙好的蛋饼,“吃点垫肚子。”
一夜好眠的阿丑真有些饿了,看周围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想说可以带上马车吃,又想到江雁回有洁癖,一定受不了车厢内有食物的味道。
于是阿丑乖觉听话坐下,油纸包着蛋饼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嚼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倒了碗温水顺下了肚。
陆续车队的人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等着领队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了。
阿丑望着那辆豪华却对他来说犹如囚笼的马车,微不可察的绷紧了脊背,一副舍身赴死的样子小步往马车挪去。
进到车厢内竟是没瞧见江雁回,阿丑纳闷的同时退了出来,下意识就去找江雁回的身影。
身后传来哒哒哒马蹄身,暗卫的人骑马跟随在车队前后两侧护卫,故而阿丑并未留意,以为是谁路过他身后罢了。
他没敢动的想等过去,可等了一会,却未听离开的马蹄声,这才纳闷地转过身。
一双马儿大鼻孔直愣愣冲着他,倘若转身时往后再挪个半步,那马鼻子得戳到他脸上去不可。
阿丑觉得这匹马有些眼熟,抬头看去,对上了江雁回含着笑意的眼睛。
此时太阳完全升起,阳光从后照在江雁回身上,将每根头发丝都照的亮晶晶。
黑色骏马上坐着的江雁回慵懒又高贵,淡色薄唇扬起的小幅度微笑瞧的阿丑头晕目眩,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阿丑想问今日她是不坐马车改为了骑马吗?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现在回车厢内拿纸笔也太耽误时间了。
忽然阿丑对自己无法说话这件事产生了浓浓抵抗之情。
吃饱喝足趁着时间溜达消食的窦玉走过来,摸了摸脾气温顺的黑云,好奇道,“表姐,你今日骑马啊?”
“嗯。”
窦玉皱巴起脸,深深叹了口气,“你骑黑云带我一程呗,整日里坐马车坐的我腰酸背痛。”
“不带。”
江雁回拒绝的直接了当,挨拒的窦玉早知道这位表姐的脾气性格,只是抱怨的说说,没真指望能坐上她的马。
队伍要出发了,窦玉不闲聊的上了马车,阿丑看了看江雁回,转身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你想坐马车?”江雁回问。
阿丑不懂江雁回是什么意思,但班叔说对主子最重要的是忠诚,于是诚实地摇摇头。
“上来。”
愣住的阿丑有些不解的看着伸向他的手,飞速转动的大脑意识到江雁回是什么意思后,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刺目的阳光也没能让阿丑躲避,直直盯着江雁回瞧,试图捕捉些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快点。”
江雁回嘴上催促,动作却直接握住了阿丑的手。掌心温度交融,愣神的功夫阿丑就被一股大力拽上了马背。
骑在高大健硕的马背上人跟着拔高了不少,身高偏矮的阿丑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新奇地睁大眼睛四处瞅着。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坐在马鞍上不敢乱动。
感受到后背贴着的胸膛,身侧握着缰绳的是江雁回的手,这次真是将他圈在了怀中,阿丑不自然红了耳廓。
黑云在江雁回的指令下平稳的前进。
原来骑在马上看到的风景和走在路上坐在马车里完全不同,感受着山间清风从脸颊划过,混合着多种气味一股脑钻入鼻腔,既新奇又好玩。
不知道是不是靠得近的缘故,阿丑始终的闻到那抹熟悉的幽香,抚平了第一次骑马的恐惧不安。
知道江雁回就在身后,不论发生什么,她总能有很好的应对措施。
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的窦玉看到亲密骑马的两人,有种早知道会如此的习惯感,无语江雁回区别对待,故意当着人面道,“表姐,你真偏心。”
这话给江雁回听向来是无视,可阿丑不同。
阿丑觉得窦玉人很好,在他面前从不拿主子架子,还说许多有趣的事给他听。
他分辨不出窦玉是不是真的生气,有些紧张地侧头看向江雁回。心说要是窦玉因此不开心,他也是能回去坐马车的。
江雁回眸光从阿丑又消瘦了一圈的脸蛋上移开,“不用理会。”
控制着马小快跑的到了前面,不让窦玉看了。
阿丑还是有些担忧,手软软搭上江雁回的手背,抿了抿唇,往后看着窦玉马车的方向。
心神不宁的模样怪可怜的,江雁回想等到了下一处驿站得警告窦玉,别总吓唬阿丑。
掰着人脸转过去,再把脸蛋往她这边凑,江雁回怕自己亲上去,到时阿丑不得羞得又要钻回马车。
无奈解释道,“窦玉说着逗你玩呢,他要是敢上我的马,回头就得被他那帮叔叔念叨男女大防。”
男女间不可过分亲密的事阿丑是知晓的,这下心里的不安才消失,有了心情继续欣赏过路风景。
马骑多了也累人,但总好过在车厢内难受的脸色惨白。
江雁回一路观察着阿丑兴奋的状态,连草里窜过一只兔子,天上飞过一只鸟都新奇,全然没了蔫巴样,想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临近正午时分太阳变得火热,江雁回取了斗笠戴在了阿丑脑袋上,本就巴掌大的小脸被宽大的斗笠一衬托,更小巧可爱,圆圆黑黑的眼睛亮晶晶的,认真系着脖子下的绳。
想亲。
江雁回这么想,也那么做了。
到底是在外头,顾及着旁人的视线和阿丑的想法,江雁回举起自己的斗笠挡住两人的脸,快速在阿丑唇上吻了吻。
从外人的视角看来不过是江王尊拿斗笠的动作慢了些,无人会去注意不痛不痒的小事。
江雁回撤离的倒是迅速,除了淡色的唇因为摩擦变的深了些,淡淡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刚才做了什么。
反倒是阿丑臊的脸红心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眨着,似乎还不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想碰碰嘴巴,又怕被旁人发现异常,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为了遮掩臊红的脸,阿丑将斗笠压的很低,旁人还能不能看见他红彤彤的脸阿丑不知道,但他看不见旁人,心里的羞耻感轻了许多。
山间微凉的风吹了吹,热意消下去不少,阿丑忽然有点想念那个轻轻的吻了。
第39章 露宿 “上来睡。”
两座驿站间隔着一座山, 因队伍中有男子和文人,为保安全起见从半山腰处绕了过去。
因此耽搁了些时间,太阳快落山还未见着地图上的标志建筑。
太阳落下的山林黑压压一片, 浓墨晕染伸手不见五指, 倘若不是火把照着光亮, 必定得到弱月的夜里迷失方向。
领队骑马来到江雁回身侧讨论着以她经验对前进与否的看法, 江雁回双手轻轻搭在缰绳上认真听着,同时她双臂间圈着的阿丑也好奇的竖起耳朵听。
白日亮堂堂的碰见山里小动物觉得新奇好玩,天黑下来看不清四周, 再听到不知所谓的声音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总是忍不住觉得有猛兽藏在黑暗中。
江雁回听明白了领队解释一通最终的意图,直截了当的问, “你的意思是就地休整一夜?”
领队名叫潘秋,原先是在窦尧手下跑信的, 因为熟悉地形记性又好,在一次对战中利用优势重创敌军, 后被窦尧提拔到身边逐渐成了亲信。
此次回京窦尧就派了她来把控队伍,可以见的对窦玉安全有多么不放心。
“回王尊, 此山头时常有虎啸, 冒然往里进深夜遇虎极其危险,且未见地图上所示的地标, 夜间能见度低,万一错过了就绕了远路。依属下看现下最合适的选择就是就地休息,留存体力等天亮再出发。”
潘秋把经验之谈全数讲给了江雁回,她在军营中见过也听过江雁回的名头,唯独没在其手底下做过事。
她心里头直打鼓,担心堂堂王尊不乐意在山野间过夜, 那她也毫无办法,只能听从江雁回的意思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江雁回思索了片刻,“知道了,就地休息吧。”
“啊?”潘秋一愣,对上江雁回眼神中的莫名其妙,连连陪笑道:“属下立马去安排!”
打马往前通知其他人去了,前进的队伍很快和缓下来,派了几人分方向去寻找适合宿一晚的地方。
突然的变动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阿丑而言紧张地抿起唇,荒郊野外四下无人烟的地方休息一晚,源自于人类对危险事物本能的排斥,阿丑非常害怕。
身子往后一靠,阿丑略微扬起脑袋望向江雁回,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优越的下颌线,却也足够让阿丑不安的心静下来。
仿佛不论天大的事,只要有江雁回在就都不算什么。
“再盯着我看,今晚你就找个树桩子枕着睡。”
江雁回偏冷淡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从她口中说出的威胁话阿丑是半点不害怕了,单纯地眨了眨眼睛,扬起嘴角笑了下。
过夜的地方是由经验丰富的潘秋决定,在她的组织下分出了三个小组轮流守夜和排除附近野生动物,井然有序下很快升起篝火,火光驱散了人们的不安。
坐于火堆旁圆木上的江雁回被橘黄色的火光照亮,暖色的光调给不近人情的她镀上一层温柔光晕。
抱着被褥准备进马车铺床的阿丑迟迟未进车厢,坐在马车前室装模作样理着东西,眼珠子快黏在江雁回身上了。
虽然他和江雁回间的关系不清不楚,说不出个理所然来,但能够拥有江雁回的目光和怀抱,阿丑已经很知足了。
当然在某些时刻阿丑得承认还是有一些些贪心,渴望能够多得到一些,多占有一会。
窦玉喊了他一声,阿丑赶紧收回视线,心虚地抱紧了被子,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跟小鹿似的可爱。
窦玉身子一歪贴着边坐下,“拿褥子给表姐铺床呀!”
明知故问的态度令阿丑摸不着头脑,看窦玉满脸有话说的表情,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窦玉又支支吾吾了起来,阿丑缓缓眨巴着眼睛,澄澈纯粹的目光看的窦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丑突然意识到什么,半个身子钻进马车里掏出了纸笔,写:需要帮你铺床吗?
顿时窦玉脸色通红,口齿灵巧的人难得打了磕巴,“我来找你不是…哎,其实也希望你帮我铺一下,但主要不是这事。”
窦玉挠了挠脑袋,明白跟阿丑不需要弯弯绕绕的说话,干脆道,“就刚表姐来跟我说以后不许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我就想着是不是路上打趣的话让你心里头难受了,特意过来一趟想跟你说个清楚。”
阿丑身为家奴本不用在意他那么多,但窦玉打心底觉得阿丑人不错,况且江雁回明摆着袒护阿丑,嘴上说他只是个家奴而已,心里头想着什么谁知道。
对旁的事窦玉可能不敢说明白,但对江雁回口是心非的本领是自小见识到大的,不然也不会对她说的那些难听话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往心里头去。
“我自小跟表姐就这样,我说那些也不是故意针对你让你难受,就习惯了和表姐互怼,哎呀,我真的是不会解释……”
窦玉絮絮叨叨解释,能有几句话解释在点上就不知道了,但阿丑睁大眼睛听的很认真。
——我明白的,我以后不往心里去。
窦玉松口气,同时又难以启齿起来。
——我把这铺好,就去帮你铺。
窦玉表情立马松快,应了声:“你也知道我是偷跑来陵州,俾郎什么的都没带,表姐也不说一句让个人跟着我,害的给我铺床的人都没有,我总不能干巴巴躺一晚吧。”
——我马上就好。
如他说的那样,阿丑不再去偷偷打量江雁回,手脚麻利的抱着褥子钻进马车。
篝火旁的江雁回在看舆图,前方的一段路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依照她的经验骑马过去到还是可以,马车能不能通过就不知道了,保险起见还得绕一圈。
“喝点热汤吗?”
邓嘉槿端着碗冒热气的汤坐了下来,一路奔波劳累她也吃不消,人跟着消瘦憔悴。只是邓嘉槿不是娇气受不得苦的人,所以一路上默默咬牙忍受着。
“你喝吧。”江雁回卷起舆图,邓嘉槿的忍受她看在眼里,语气缓和了不少,问,“何必跟着一起回来。”
身为监军的邓嘉槿大可以书信向圣上汇报军营中的情况,等着时间一到圣上召她回去即可。
回京漫漫长路既不舒服又充满危险,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
火光下邓嘉槿想到了什么,眉眼柔和下来,摩挲着碗壁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怕笑话,其实是我想家里的夫郎了。接到圣上的旨意他刚有身孕,前些日子来了信,是个女娃娃。”
江雁回眉头挑起,想了许多利益相关的原因,就是没想到邓嘉槿不惜劳苦只是为了回京看一眼夫女。
她叹了口气,浅浅喝了口碗中热汤,露出幸福满足的微笑,“能回去陪他们过个年也是好的,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江雁回淡淡道,“解决幽部就可以了。”
邓嘉槿侧眸看向她。
幽部虽称部,实力却不容小觑。
若旁人大言不惭说要解决幽部,邓嘉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讥讽对方黄口小儿。可对面的女人也如此年轻,却让邓嘉槿觉得她可以。
潘秋走了过来,卸下软甲只穿着里头灰色的劲衣,脸侧的发丝残留着水汽,“王尊,都安置好了。”
“明日抵达驿站先休整一日,把食物和水补给充足,我看后面几天都得露宿了。”江雁回不做过多解释,直接把舆图递给了潘秋,她能看得懂。
潘秋早早就将路线烂熟于心,自然是知道江雁回说的是哪一段路,赞同江雁回抉择的同时不免对她产生了敬佩之情。
没什么心眼的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目光灼灼盯着江雁回看。
恍惚间江雁回还以为是阿丑的视线,追过去看对上潘秋牛一样的大眼一哽,问道,“看本尊做什么?”
潘秋憨头憨脑地挠了挠脑袋,“属下就是觉得王尊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半点不拿架子。”
“潘秋是军营中的老人了,看来平日里王尊给属下的印象略有不同呀。”邓嘉槿站出来为憨憨的潘秋打圆场,打趣说道:“往后还有时日,你能瞧见江王尊更多不一样处,可得醒着神学着。”
潘秋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骑马累了一天的江雁回不想说恭维的废话,也没把潘秋话的意思往别处想,对自己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回到车厢内没见着阿丑,床褥倒是铺的整整齐齐,怕夜里有蚊虫,枕边还压着个药香囊。
等了一会才等到阿丑回来,四周潜藏着危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用了那么久时间,江雁回有些不开心的问道:“去哪儿了?”
——给窦公子铺床。
江雁回蹙眉更是不悦,道:“他不会自己铺?”
阿丑忙为窦玉解释。
——窦公子没带俾郎,我只是去帮个忙,还给了我糕点呢。
“缺你一口吃的?”江雁回心里头还是不舒服,却没再计较这事。
夜深,万籁俱寂。
江雁回睡在车厢的软榻上,阿丑则打地铺睡。
大概是第一次露宿野外,即便知道四周有人巡逻看守,阿丑还是忧心忡忡。
哪怕困的眼睛睁不开,听见点动静都得探出脑袋看看是什么,确认没危险后才缩回去继续睡。
山里头的夜晚动物叫声此起彼伏,偶然能混入让人胆寒的狼嗷,听的阿丑汗毛竖起,愣是揉着眼睛爬起来。
“去哪儿?”
突然出声的江雁回吓了他一跳,脑袋砰磕在了门框上,撞的阿丑晕乎乎坐了回去。
“啧。”江雁回撩开车厢门帘,让外头驱散野兽的篝火亮光照进车厢,“晚上不睡觉,往哪跑?”
困倦到沙哑的嗓音带着点不耐烦,温热的手掌摸上阿丑脑袋胡乱揉了揉,催促道:“快些睡觉。”
阿丑想写字表达自己去外室守着睡,山里头实在不安全。可在这种光亮下怕是看不清,何谈拿出纸笔写东西了。
此时恰好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嗷,阿丑顿时扯下帘子牢牢挡住车厢的门,安静的车厢内只听闻阿丑急促的呼吸。
至此江雁回彻底明白了阿丑行为异常的原因。
“上来睡吧。”摸黑牵住的是阿丑的手,轻拉了一下没拉动,江雁回以为是阿丑不愿意两人挤一个软榻,便又道,“你这样夜里头来来回回,我也不得休息。”
将阿丑拉了上来,里头靠车壁的位置留给了他。
两人睡单人的软榻显得拥挤了些,好在阿丑身形单薄,贴的紧些也是够睡的。
黑夜中阿丑局促地眨巴着眼睛,除了脸之外当真是处处和江雁回贴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入,哪里有心思去管外头还有没有声音。
贴的紧,有什么反应逃不过对方。
阿丑慢吞吞挪动着身体往里靠,寄希望于江雁回已经睡着了,当磨磨蹭蹭转过身面对着墙时,阿丑胀红的脸上多了庆幸。
不管,一会能消下去的吧,阿丑这样想。
片刻后腰间搭上一条胳膊,那手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往下摸去,激的阿丑抖了下,都不敢呼吸了。
“还没消下去?”江雁回刻意压低的嗓音磁性又含糊,听的耳朵痒痒的。
不过阿丑没心思去留意细枝末节,一副要哭的表情攥住了江雁回捣乱的手。
他想说不用管,一会就能好。又想说她攥的紧,有点疼。
可惜想再多也没用,哑巴是说不出话的。
寂静的车厢内隐约能听见水声,略显粗重的呼吸压抑着什么,特别是在听到外头巡视士兵的脚步声时,会有刻意的长时间安静,等实在受不住了,又难受的喘起来。
……
阿丑轻手轻脚淘洗了帕子,跪坐在地上仔细为江雁回擦拭手心,连指缝都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要是现在光线好,就能欣赏到阿丑快滴血的红红脸蛋。
经历过这一遭,阿丑怎么说都不敢再和江雁回挤一张软榻。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放松使得他倒头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实在是没多余的精力去注意外头的动静。
这一觉睡的又极其的好。
倒是江雁回夜里醒了许多次,常年边关作战又时刻身处在危险之中,江雁回很少有放松深度睡眠的时刻。
在王府尚且不能如此,就更不用说是危机四伏的野外,醒着点神总是没错的。
再次听到不属于巡逻士兵有序的脚步声时,江雁回坐起掀开了帘子一瞧,借着昏暗的光亮看到了不正常的灌木晃动。
江雁回脚尖踢了踢阿丑,熟睡的人没给半点反应。
真是该警惕的时候睡的比谁都香,不该警惕的时候乱吓自己。
江雁回没去管偷窥的人,左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罢了。
第40章 张家村 你见过阿丑?”
天边朦亮, 鸟兽啼鸣,山林间的温度凉爽宜人,与昨夜暗藏危机截然不同, 是一种独属于生命的蓬勃活力。
外头忽然吵嚷起来, 略尖细的嗓音满是谄媚言语讨好, 听到潘秋第三次无可奈何让她闭嘴, 江雁回掀开了车厢帘子。
被吵醒的江雁回带着浓浓倦意,压低的眉眼下是不加掩饰的不悦,眸子扫过跪地双手舒服的女子, 对方被寒的一激灵,不用多言就闭了嘴,似乎是看出来谁是不好惹的话语人。
江雁回侧眸往车厢内看了一眼, 出了车厢往前走了几步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潘秋被折磨的一脸无奈, 挠了挠脑袋道:“回王尊,后半夜巡逻的士兵抓住了藏在灌木里的这人, 她说自己是附近的村民,问什么, 回答的都驴头不对马嘴。”
言下之意半夜出现在山里, 且还在她们营地附近行为诡异,问答话顾左右而言他, 实在是个可疑之人。
江雁回视线掠过那粗布衣女子的脸,对方不敢直视她,心虚的垂下了脑袋,紧张地扣着手。
昨半夜躲林子里偷窥的就是这人。
“哪来的?”江雁回问话。
女子眼珠子一转,早打好腹稿道:“往前头三十里有个张家村,俺是张家村的人。俺脚程不快赶不上回村, 一人山里头过夜心里总怕怕的,看到你们这有火光就靠里过来,想着借火过一夜。”
潘秋迟迟不好决断就是因为女子这番说辞。对方拿不出有力证明身份的文书,嘴上却说的头头是道。
舆图上可不会细致的标出哪有什么村,哪又有什么庄的。要真是普通老百姓被冤枉成土匪歹人,那真是大罪过了。
潘秋求助地看向江雁回,局势的决策权转移到了江雁回手中,眼巴巴等着她能拿出个决定来。
“三十里……”江雁回懒洋洋垂下眼眸瞧着跪地的女人,唇角勾起的笑带着看透一切的淡淡嘲讽,又懒得去戳穿其不入流的谎言,“既然是我朝百姓,怎能留她一人在荒山野岭中,得亲自送回去才能安心。”
跪地女子顿时摆手,笑呵呵的表情下藏着几分心虚,找借口推辞道:“不了!不了!怎么敢劳烦各位官娘子,俺认得路,自个回去就成!”
说着就要起身。
一只手轻飘飘压在了她肩上,却直直让她跪了回去。
江雁回看向冒出光亮的东方,“是本尊不放心。看好人,别半道走丢。”
后半句是对潘秋说的,潘秋立马明白了王尊的意思。
此人行为诡异,言语闪烁其词,实在不像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可又没能找到她是歹人的证据,不论是放了还是抓了都不好。
那不如就送她去口中的张家村,身份真假到那就能知道了。
江雁回跟潘秋交代了几句路上注意的事就回马车,睡醒的阿丑已经把床褥收了起来,转身看到江雁回下意识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随后昨夜的记忆上涌,闹了个大红脸,埋下脑袋只见发旋。
“准备出发了。”江雁回道。
阿丑明白江雁回的意思是今日还骑马带他,心里甜滋滋的同时又是忍不住害羞,恼自己身子怎么那么敏感,昨晚不过是挨紧了点,怎么就……太丢人了。
——我去帮窦公子收了床铺。
阿丑怕晚了江雁回不乐意,唰唰写道。
江雁回皱了皱眉,没说同意也没反对,离开估摸是去牵马了。
不敢耽搁时间,阿丑穿上鞋子跳出车厢,一蹦差点撞到路过的潘秋。
“哎,小兄弟,慢些。”潘秋笑呵呵道。
一路走开都不傻,能看得出江雁回对待身边贴身俾郎的与众不同,昨个共骑黑云就更明显了。
这人虽是个哑巴,却是个讨喜的性格,大眼睛看人怪真诚的。
阿丑薄红了脸颊,点了点脑袋。
潘秋身边拉拢着脑袋的女人瞅了瞅车厢,再看从车厢里钻出的漂亮小郎君,嘴上没把门的道:“俺昨晚听到你这车厢里时不时传出点声响,是你吧。”
薄红的脸颊眨眼间红成了秋日里的苹果,阿丑瞪圆的眼睛水盈盈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脸生没见过,装扮也不是车队的人,但阿丑没心思去想对方是谁,只觉得脸皮被烧的胀疼,想找个缝钻进去才好。
“说什么呢!昨偷听一晚上墙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潘秋一巴掌拍那女子后脑上,没打哈哈安慰阿丑什么,即便想她也不会。
冲过路抗凳子的士兵道,“去拿根绳来给这家伙捆起来,哦,嘴巴也得堵住。”
转头又乐呵呵对阿丑说道:“马上要出发了,我得去盯着点。”
阿丑揪着衣摆连连点头,要是耳朵能闭起来,现在他就想闭住,不敢听任何人说话。
顶着张大红脸小跑到窦玉马车前,使劲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才带着些许忐忑的敲了敲车厢。
里头先是两声叮当,而后传来像被绊倒的闷响,等了一小会帘子终于从内掀开。
窦玉扒拉了两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看阿丑的眼神跟看到救命恩人一样,激动道,“你终于来了!我已经跟被褥大战三百回合,怎么也叠不整齐!”
阿丑抿唇浅浅笑了下,卷起袖子爬上了马车,非常熟练的整理起来。
怕碍着人做事,窦玉坐到了马车前室,也没闲着的和阿丑聊天。
“昨半夜吹风,呼啦呼啦的,吓的我一整夜没休息好。”说着还极其配合的打了个哈欠,窦玉随口反问道:“今日你还得骑马,睡的可好?”
无心却问到了羞处,好在背对着窦玉,不怕被看到红了的脸颊,阿丑点了点头,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有窦玉在的地方是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的,具体说了什么阿丑心里想着事没往心里去,窦玉也不需要人附和就能自顾自聊上。
直到窦玉喊了声表姐,阿丑才抬起头,顺手将被褥最后一角折了进去。
“人呢?”
江雁回话音刚落,阿丑便迫不及待钻出车厢,也不顾脸上的红晕退没退,生怕江雁回找不到他。
窦玉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看到阿丑红彤彤的脸蛋,纳闷道,“里头很热吗?”
他怎么不觉得热,山里头的气温就是舒坦啊~
阿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一早上脸红的次数也太多了。
“上来。”
江雁回弯腰拉住阿丑的手,借他力蹬上马。
阿丑还在纠结如何跟窦玉解释自己脸红的原因,马蹄嘀嗒,江雁回已经控马走了。
阿丑小小松口气,有时觉得江雁回的行为处事不近人情,现是发现能避免不少麻烦。
走了没多久发现了地图上的建筑标志,无人打理的荒郊野外杂草重生,到大腿高的杂草把地标遮挡的严实。若昨夜摸黑赶路,真能走去旁边的岔路,耽误上一天的功夫。
三十里的路程对车队而言算不上什么,依照那女人的指路还真到了一处村庄,庄门口立着张家村三字。
进了村女人紧张的不行,脑袋一直埋着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江雁回有了大致猜测,懒得再在不重要的人身上花费时间,打听的事就交给了潘秋去做。
张家村的村民得知有车队在村口歇脚,还有传话的人说要收大家伙手里的粮食,一个个激动的不得了,连忙带上家里的吃食往村口赶去,就怕去晚了人买够了或者走了。
张家村是附近村落中距离镇上最远的一个村,村民想卖点田里种点东西得连夜翻越山路,赶在天亮前镇门一开就进去,说不准能借着早市的热闹把东西卖出去,然后再背着空背篓翻越山路回到村里。
村名们巴不得多来些车队,好让村里的年轻人能不用那么辛苦。
窦玉好奇心重想去看看村民们带了什么东西来,但自己一个男子凑边上终归有点害怕,于是拉上了阿丑陪着。
阿丑觉得窦玉人好,哪怕他更想呆在江雁回身边,可因为不忍心看到窦玉失落的眼神,还是点头同意陪着一起过去。
来的村民带什么的都有,蔬菜倒是不稀罕瞧,窦玉往攥着鸡鸭鹅的村民那看,打量的同时又有些害怕,哪里见识过活的这东西。
“小郎君,我拿给你仔细看看,家里养的,肥的很!”
那位村民见窦玉衣着不凡,便以为是车队里有权势人的郎君,殷切的推销自家养的鸡,拿着就往窦玉处走来。
活生生的家禽挣扎着扑腾翅膀,吓的窦玉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往阿丑身后躲。
“哎!小郎君害怕呀。”村民懊恼地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笑了道:“我这就拿走。”
喊了家里的夫郎,那夫郎一把掐住了鸡翅膀,拎着走了。
村民见那儿排队的人那么多,便想着能跟窦玉搭上话,让他先买自家的东西,免得带来又卖不了,不白来了一趟。
结果没想着怎么套近乎,倒是注意到了把窦玉护在身后的阿丑。
直勾勾盯着阿丑的脸看,明显到窦玉都发现了不对劲,心里头不爽的把阿丑拉到自己后头,难得摆了架子,扬起下巴不耐烦道:“你看什么呢!小心我告诉你夫郎!”
村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马道歉,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我只是看这位小郎君面熟,应当是在哪里见到过。”
“你见过阿丑?”窦玉半信半疑,转头询问阿丑。
阿丑则摇了摇头,他不记得这人。
窦玉态度依旧不好,在他看来这人不过是找的借口,问道,“你说你见过他,总得说出地方吧!”
村民挠挠脑瓜,“在哪见过的呢……是了!!!”
一拍手,道:“我年轻时是押镖的,近几年身子骨不行才回到村里。五年前我所在的镖队押送一批货进幽部,我就在那里看见过你!绝对不会错的!我记得你的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啊!阿丑是江北王府的人,什么幽部!乱说小心惹来杀身之祸。”窦玉想也没想的反驳。
抓着呆愣住的阿丑手腕,气呼呼道:“走,这不好玩,咱们回马车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