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甬路上的雪是扫过之后又落的,比别的地方都薄,她穿着绣鞋,踩上去有很轻的响声。


    韩愿攥着拳,明明有许多事可想,此时却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冷,她为什么没有穿靴?


    是没有吗?丹城的天气虽然比京城暖和,但冬天也是要下雪的,她应该有靴子,是不是来京城时走得太急没有带?若真是没有带,韩湛为什么不给她买。


    灯影子比人先到,在墙角一漫,晃得眼睛忽地一疼,韩愿想要上前,脚步却不由自主,向着墙后去了。


    那脚步声,踩着薄雪,沙沙的响动越来越近,她穿着大红雪氅,似一朵红云,忽一下便飘过了过去。


    “慕……”韩愿张张嘴,声音噎在喉咙里,颓然停住。


    拦住了她,跟她说什么?这两天傅玉成的事丝毫没有进展,而别的话,他们近来见面就要吵架,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说。


    犹豫之时她已经走远了,裙角动处,似暗夜里绽开的花,韩愿怔怔望着。


    似有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不小心失去了,心里某一处,突然空荡得难受。


    慕雪盈回到房里,云歌已经备好了热水,拉她坐下:“姑娘脚都湿了,快泡一泡,这天越来越冷了,棉衣棉鞋也该置办了。”


    从丹城逃出来时只带了最要紧的东西,衣服鞋袜几乎都没拿,但眼下还顾不到这些。慕雪盈脱了鞋袜泡在水里,微微闭着眼:“钱不多了,先紧着要紧的事办,眼下还能对付。”


    她如今是韩家的大奶奶,月钱总会发的,况且再过几天就是冬至,过节时长辈一般还会给点零花钱,就算黎氏不给,韩老太太应该也会给,到时候再买也不迟。


    “大雪的天,姑娘连着几天都是同一件棉袄同一件雪氅,姑爷也没发现不对,”云歌思忖着,“要么等姑爷回来时我找个由头提一句?姑爷听见了自然要问,自然就替姑娘置办了。”


    “不着急,再等等,”慕雪盈笑了下,这些天她留心看着,韩湛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简单,自然不会觉得她一直穿同件衣服有什么不对,“等我想个合适的机会。”


    眼下要紧的是内厨房的份例钱,等解决了这件事,其他的自然就好说了。


    泡了脚洗漱完,被子烘得暖和,慕雪盈抱着汤婆子躺着,听见外面二更三点的梆子声。以往这时候韩湛就要睡了,有他在旁边,热乎乎的,倒是不用汤婆子也行。


    他这时候,可曾偷得闲空睡上一会儿?


    四更鼓响,韩湛起身下榻。


    正要回房洗漱用饭,里间灯亮了,黎氏喊了一声:“回来!”


    韩湛皱眉回头,觉得意外。黎氏从来贪睡,从前他上朝之时黎氏都还睡着,阖府上下除了他,就只有早起打扫的仆妇,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隔着帘子请安:“母亲早。”


    “又要回去找那个扫把星?”黎氏冷哼一声,“不准去!”


    也许昨天被韩永昌的绝情刺激到了,气恼之外,心里还有些酸,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着。她在韩家熬了这么多年,填了嫁妆生了儿子,可韩家上下有谁在乎她?反倒是慕雪盈,背着官司又干出那种丑事,不仅没人嫌弃,她这个好大儿还处处维护,凭什么?!


    靠着床头冷冷说道:“柜子里有点心,你吃完了就去衙门。”


    扫把星想勾着男人跟她作对,她就不给他们机会凑到一处,不信治不了扫把星。


    丫鬟连忙开柜子装了糕饼,又斟了茶,韩湛低眼,是几块绿豆饼,几块菱粉糕,一个干而无味,一个又甜得腻人,韩湛就着茶水胡乱吃了两块便放下了。


    不是不能吃,在北境时吃得比这差得多,但这几天慕雪盈安排得饭食太可口,看见这些就丝毫提不起兴致。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了清水正要漱口,忽地听见帘外唤了声:“母亲。”


    不用回头便就知道,是她来了。韩湛慢慢放下水杯。


    慕雪盈提着食盒进来,笑语盈盈:“早饭好了,特地给母亲和夫君送过来。”


    她等到四更一点韩湛还没有回去,他一向守时,再过一会儿就要去衙门,她猜他是被事情绊住了,果然。


    “我不吃,用不着你假好心,”黎氏叱道,“拿出去!”


    “母亲不喜欢的话就少吃点,不过早饭一定是要吃的。”慕雪盈只管打开食盒,一样样往外拿,“夫君也再吃点吧,天冷,早上要吃好才行。”


    一阵阵饭菜香气直往帘子里窜,黎氏忍不住张着眼睛去看,一小锅馄饨,虽然看不出什么馅,但汤头清亮,飘着葱花海米,馄饨一个个云朵似的浮在其中,看着就好吃。一碗炖得嫩嫩的蛋羹,滑得很,一个气孔都没有,中间嵌着几个瑶柱,她从前吃过,鲜得很。还有一碟子煎饼,不是寻常白面摊的,加了胡萝卜、卷心菜、小瓜、香葱、鸡蛋,扑鼻的油香菜香。


    黎氏不觉咽了口唾沫,正强撑着不肯吃时,韩湛已经吃了起来,一口馄饨一口煎饼,吃得快又吃得香,黎氏气愤愤地转过脸,咕噜噜,肚子忽地响了两声。


    却是昨天病着又生气,没怎么吃饭,饿的。黎氏涨红了脸,待要骂时,慕雪盈盛好了饭菜送进来:“母亲吃点吧,生病的时候要坚持吃饭,病才能好。”


    那馄饨,看起来更好吃了。她舀了馄饨来喂,黎氏不由自主张开嘴,一口下去又香又滑,是鹿肉混着鲜肉、虾仁拌的馅,这扫把星,偏是会弄吃食!


    帘子一动,吴鸾赶来了,看见黎氏正就着慕雪盈的手吃饭,不由得一怔。


    “母亲太尝尝这个。”慕雪盈夹了一块菜煎饼,送到黎氏嘴边。


    黎氏忍不住又吃了,香软可口,又不会油腻,实在比从前吃的煎饼好吃得多,她怎么这么会弄吃食!


    “我来喂吧,”吴鸾连忙上前,“嫂子歇歇。”


    慕雪盈没有推辞,果然把碗筷都给了她,外间韩湛已经吃完了正要出门,慕雪盈连忙跟出来:“夫君等等。”


    韩湛停步,她打开包袱,轻声道:“我让丰年给夫君装了替换衣服。”


    是一整套公服和雪天穿的斗篷,昨夜他是合衣睡的,身上这套已经皱了,她是想着这个,所以带了衣服过来。她也真是细心,牢牢记得他之前不肯让她取衣服,所以特地让丰年来取。


    韩湛在屏风后换了,她没有跟过来帮忙,想来是当着黎氏的面不好太亲密,却让他有点不习惯,毕竟这些天里,都是她为他穿衣。


    穿好出来时,韩愿也来了,恭恭敬敬请安:“母亲,大哥。”


    韩湛看他一眼,昨夜今早,他实在是有点古怪:“怎么起这么早?”


    “赶着过来给大哥换班,”韩愿说着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慕雪盈,她给韩湛抚了抚衣襟,又踮着脚尖给他正冠,她竟这么快,就认下了新夫君。心里空缺的那块,越发空落落的见不到底,“母亲,大哥公务繁忙,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吧。”


    “那怎么行?你还要温书,正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熬夜。”黎氏心里熨帖,“我的儿,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这家里也就你知道心疼我,快回去睡吧,大冷的天,以后可别起这么早了。”


    慕雪盈低着头,看见韩湛衣袍的下摆,他语声平静:“母亲,我走了。”


    他没有生气,这个家全靠他独力支撑,他忙成那样却还是伺候了黎氏一夜,结果,却不如韩愿轻飘飘一句话。慕雪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眼看他快步出门,连忙跟出去相送,他在阶下停步:“回去吧,不必再送。”


    天还黑得很,刘庆提的依旧是那盏昏昏的羊角灯,原本打算今早找机会跟他提提这事,引他过问,此时却不想再说了,慕雪盈停住步子,柔声叮嘱:“天黑,路上还有冰,夫君慢些走。”


    韩湛点点头,快步离开。


    走出几步回头,她还站在原地目送,甬路上浅浅的脚印,是她的,这大冷的天,她还穿着秋天的鞋子。不冷吗?还是来得急,没带冬装?为什么不买?


    出门上马,街上没有灯火,羊角灯只照得出一小团昏黄的光,韩湛心里一动,她说了几天换玻璃灯,却到现在还没换,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唤过刘庆:“查查夫人说的玻璃灯卡在哪里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拿到。”


    刘庆答应着,又听他道:“再打听一下夫人的冬衣够不够,要不要添。”


    刘庆怔了下,他几时转了性子,过问起这些琐事了?正发愣时他淡淡一瞥,刘庆心里一跳,忙道:“是。”


    韩湛控马往前走着,腰间玉带束得严整,却还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今天她没有给她束带,不过昨天是她束的,她束的时候会低着头,双臂伸出绕过他的腰,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纤长的后颈,密密的头发,耳后一小片白皮肤。


    她靠近时,有香气。


    韩府。


    一锅馄饨吃完了,菜煎饼也吃得一点不剩,吴鸾服侍着黎氏漱了口,向慕雪盈说道:“嫂子快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就行。”


    黎氏正要阻拦,吴鸾递了个眼色,又握着她的手摇了摇,黎氏猜她有话要说,冷哼一声:“走吧,可别累着你!”


    慕雪盈没有走,恭顺着问道:“有件事想请示母亲,大爷的早饭换到内厨房已经有阵子了,不知道份例什么时候拨下来?”


    “规矩不能随便改,”黎氏不耐烦起来,“偏你尊贵,什么都得依着你?”


    果然。慕雪盈转向吴鸾:“上次说的玻璃灯,鸾妹妹什么时候能批钱?”


    “嫂子别急,最近手头事情有点多,”吴鸾至今也不知道灯是给韩湛的,脸上带着歉意,却是一点也不松口,“再过两天我一定给嫂子办。”


    “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忙成那样,你还歪缠?”黎氏虽然知道是给韩湛的,却并不在意,“打量谁都跟你一样闲?”


    “那我再等等,”慕雪盈没再坚持,“鸾妹妹记着就好。”


    她收拾了食盒离开,吴鸾看着她走远了,连忙挽住黎氏,轻声道:“姨妈,她的饭菜可不能吃。”


    “为什么?”黎氏皱着眉。


    ***


    慕雪盈回到房里,取了几样首饰交给云歌:“拿去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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