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孟厌修把她按进怀里,手臂箍紧,以一种决绝的姿态隔绝了周遭一切目光。
他深深地封住她的唇,呼吸交织间,那温软的触感与她的味道,熟悉得令他心颤。如同无数次在回忆中重现的那样,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久后,雾见微低下头,鼻尖擦过他的下颌,声音干涩:“够了。”
“阿雾。”孟厌修冷冽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你爱过我对吗?你还爱我对吗?”
雾见微:“孟厌修,我们没有告别过,所以你还陷在过去的荆棘之中,不肯把刺拔出来,其实我们早就结束了。”
孟厌修赤红的双眼盯着她:“我不跟你告别。”
雾见微靠在椅背上,气息微弱地叹道:“我们不要再纠缠了,只会让彼此痛苦。”
孟厌修:“就算是痛苦,我也要纠缠着痛苦。”
雾见微侧过身:“我们结束了。”
孟厌修抓着她的肩,嗓音嘶哑:“那就重新开始,你说我是低等情人,可以,你说吧,低等情人怎么陪你?我做。”
雾见微惊诧地抬眸,睫毛轻颤,指尖半握着他的脸:“你不是自诩很有理智吗?你现在就这样作践自己?”
“不然你让我怎么样?”孟厌修用掌心覆住她的手背,“我别无选择。”
雾见微凝视着他,目光从他眼睛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他的唇上。她微微俯身,一个冰凉而短暂的吻印了上去。
就在孟厌修要迎合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抽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重蹈覆辙。
“孟厌修,这是最后的告别,这个吻之后,再无其他。”
她侧过身看了一眼饼干,而后决绝地推门下车。
就在车门即将合上的刹那,孟厌修冰冷的声音从缝隙中锐利地钻出,狠狠砸向她的耳膜。
“阿雾,到死我也要和你纠缠不休。”
话落,车门紧闭。
车内车外,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但她依然听见了饼干用爪子扑打着玻璃窗,发出急切的“汪汪……”叫声,只是她不再回头。
饼干又从后座扑来,跳到孟厌修腿上,耷拉着耳朵,“呜呜呜呜呜”地叫个不停。
孟厌修轻抚饼干的绒毛,看着她和周疏野并肩走入小区,视线像被钉住一般,久久停留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个点,即使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暮色降临,孟厌修低下头,声线冰冷:“饼干,你看她的心,比钻石还硬。”
“呜呜呜呜呜呜呜……”饼干圆圆的眼里冒出泪花,流进了孟厌修亲手为它穿上的白色花苞小裙子里。
孟厌修抬手抚平饼干裙子上的褶皱,沉声说:“她说你穿裙子可爱,她说好喜欢你。现在不也一样,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吗?”
饼干用湿凉的鼻子轻轻蹭着孟厌修的手,又发出一声令人心疼的呜咽:“呜……”
家门前。
雾见微接过周疏野手里的行李箱:“谢谢你专程送来。”
周疏野如鲠在喉:“米雾,你心里还有他。”
雾见微倚靠着门:“你走吧。”
周疏野手撑着墙壁,面部肌肉紧绷:“你在我面前和他接吻,你想过我是什么心情吗?”
雾见微疲惫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低声说:“我跟谁接吻,是我的自由。”
周疏野无奈地笑了:“呵,我的确没资格问你,但你又要再一次陷进去吗?如果你们真的合适,当年你又怎么会走得那么决绝?你们早就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见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雾见微:“遇见他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你就不要再见他了,如果你做不到,我帮你。”周疏野看向她,“米雾,我认识你九年,喜欢了你九年,我人生中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只想着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周疏野。”雾见微忽然提高了声量,“对一个人有没有感觉,跟时间长短没有关系,你早就该放下了,执着这种不可能的事有什么意义?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这九年,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可能。”周疏野叹着气笑了,“那你和他呢?难道你们还有可能?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雾见微:“周疏野,对我来说,你是很特别的存在,亦兄亦友。但仅限于此,我对你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感觉。”
周疏野:“这话你也说过很多遍了,但你为什么要回避另一个问题?”
雾见微揉了揉头,脑子越来越沉:“我现在回答你,你今天不是打电话问我在哪儿吗?我在跟他结婚。”
“结婚?”周疏野自嘲般笑着摇头,“不可能,你为了让我放弃,现在什么话都编得出来了。”
雾见微:“我过几天就会搬到他家去。”
周疏野:“米雾,我不会相信的。”
雾见微低下头拨通了许慧兰的电话,按下了免提:“妈,你们到了吗?”
许慧兰插上耳机,和雾彰一起听:“米雾,刚落地你就打来电话了,你们呢?也到家了吧。”
雾见微:“嗯,你们累了吧?”
许慧兰:“我和你爸不累,婚礼的照片记得发给我。”
雾见微愣了一瞬:“我没拍照片啊。”
许慧兰:“厌修有,他说让你发给我啊,我们要下飞机了,先不跟你说了哈。”
雾见微:“哦,好,你们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雾见微看着周疏野:“回头我也给你发一份照片。”
周疏野肩膀骤沉:“你是不是疯了?你一见到他就失去理智了?你竟然愿意嫁给他?”
“当然,他有钱,长得好,还迁就我,我为什么不愿意?”雾见微从包里摸出钥匙,这是姜姜今天交给她的。
前些天姜姜替她找房东验了房,还顺便帮她收了从苏舟寄来的行李。
周疏野:“米雾,你说的这些,我也能做到,我会比他对你更好。”
“友情不会变成爱情。”雾见微转动钥匙,打开了家门,最后回过头对周疏野说,“再见。”
话落,她关上了门。
无尽的疲惫感几乎将她淹没,她无力思考周疏野走没走,凭着惯性动作,抬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她本打算快速整理好行李,收拾完房间就早点休息。
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愣住了,客厅里摆放着四五个快递箱,但除此之外,家里几乎一尘不染,一饰一物都和她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她从未搬走过。
但这怎么可能呢,即使房东和后来的租客把房子打理得很好,也不至于连餐桌上的桌布都和她当年的摆放方式一样吧?
惊讶之余,她遵循以前的收纳习惯,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剪刀。她打算先拆快递,明天再问房东这是怎么回事。
刚收拾完一个箱子,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动作。
电话刚接起,浑厚焦急的声音猛然响起:“小雾,你今天没去取药啊?”
雾见微放下剪刀,手有点发软,侧躺在沙发上,按下免提:“周医生,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临时有事,忙忘了。”
周医生眉头紧锁,厉声责备道:“你真的是有事?不是故意逃避?我跟你说,都坚持三年了,千万不能随便中断治疗,不要以为现在好转了就可以掉以轻心。”
雾见微:“你放心,我休息两天就去,下周一吧?但我周一上午约了房东办过户,我周一下午去医院行吗?”
周医生:“行,你愿意去就行。我跟我师弟说一声,你的大致情况他提前和我了解过了,以后你在青汀就找他。但你下次回苏舟的时候,记得还是要找我复诊,我对你实在不放心。”
雾见微:“好,谢谢周医生,你费心了。”
周医生:“对了,你最近还低血糖吗?两种症状不要搞混了。”
雾见微躺了一会儿好多了,开始慢慢整理行李:“嗯,我能分辨,偶尔还是会头晕,但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周医生:“我再多问几句,你在那边是一个人住,还是有人陪你啊?”
雾见微:“周医生,你怎么还关心这些。”
“我才不关心你的私事。”周医生哼了一声,“算了,反正你注意休息,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好心态,我待会儿把我师弟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不要讳疾忌医,知不知道?”
雾见微:“我都明白,周医生谢谢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好,下周一别忘了去取药啊。”周医生又嘱咐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雾见微整理完行李已经晚上十一点,她泡了个澡,吃过药后,终于躺在了床上。
一躺下来,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从早上遇见孟厌修开始,每一件都那么不可思议。
如今,孟厌修认为她和周疏野在一起,周疏野认为她和孟厌修在一起。
这状况,她觉得一身轻松,耳根子也清静了。
药效渐渐上来,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她沉入了无梦的睡眠,只是夜里仍会突然惊醒,很难睡个整觉。
周一清晨。
她装扮齐整,手里提着几大袋前两天收拾行李留下的垃圾,步入了电梯。
电梯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她眼睛一亮,欣喜地惊呼:“哎哟!这可真是稀客!你这么长时间上哪儿去了?”
雾见微闻声抬眼,迅速在记忆里搜索这张面孔,狐疑地问:“你是?”
那人皱起眉头,夸张地一拍大腿,指着电梯上方:“我啊!不记得了?”
“哦,电锯狂魔?你穿上衣服了?难怪我没认出来。”雾见微猛然记起,这是住她楼上的电锯狂魔。当初他在家做木工,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后来孟厌修起诉了他,他才终于消停。
电锯狂魔盯着她手上的垃圾袋,八卦道:“你男朋友呢?让你一个人提这么多垃圾?”
“什么男朋友?”雾见微拖着垃圾袋出了电梯。
“你男朋友今天不在啊?那我帮你吧。”电锯狂魔跟上来,想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被她婉拒了。
“不用。”雾见微把垃圾袋都堆在垃圾箱旁边,一个一个慢慢扔。
电锯狂魔似乎有事找她,悠闲地等在一旁,笑着说:“正好遇到你,帮我跟你男朋友道声谢吧。”
“道什么谢?如果你说的是起诉你的人,那他不是我男朋友,早分手了。”雾见微扔完垃圾,面无表情地看着电锯狂魔。
电锯狂魔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什么时候分的?我上周还在电梯里遇见他了呀,他让人给我提供了个做木工的场地,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呢,但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我都不好意思跟他开口。”
“你没睡醒吗?你看见了谁?”雾见微眼睛撑得更大。
电锯狂魔:“你男朋友啊,就是起诉我那个,当时你们还在我家门口调情呢,你不记得了?诶……你到底几个男朋友啊?”
雾见微:“你的意思是,他来过这儿?还帮你找场地?这怎么可能。”
“他就住在你家啊,但应该不是长住吧,一年碰到过七八次。”电锯狂魔竖起扁扁的拇指,“他听说我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免费给我提供的场地呢,你男朋友人品没话说。”
雾见微怔在原地,脑子有点蒙。
一直到房管局门口,她仍在想电锯狂魔的话。
“我每次遇到他,他都是一个人,有时候还抱着一只狗,从来没见过他带人回家哦。”
第22章 医院相遇
雾见微站在树荫下,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主杨姐送完孩子,匆匆赶来,抱歉地说:“小雾,不好意思啊,我们进去吧,房子你都验过了,没什么问题吧?”
雾见微拉住杨姐:“等等,杨姐,我想问问,这房子你后来租给谁了?”
杨姐很自然地说:“租给你男朋友了。但是你上周联系我说要买下来后,他就退租了。”
静默片刻后,雾见微又问:“那我要找你租的工作室,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吧?”
杨姐笑着招呼她往房管局里走:“能有什么关系啊,我弟妹在干中介,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找好了,待会儿我们就带你去看,保证符合你要的环境清幽、面积不要太大、地段可以偏一点的要求。”
过户后,杨姐驱车带她去了工作室。
那里的确很合适,远离主城区,所以租金便宜。楼层高,也不压抑,五十平的空间,两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天气好时,还能远眺连绵青山。
最让她喜欢的是中央有一个环形办公台,台面足够大,方便她画手稿。而且这间工作室虽然离市中心远,却恰好离镶嵌工厂很近。
她当即就定下了这里,回市区的中介门店签完合同后,已经下午三点了。
天空飘起小雨,她在公交站台买了一把透明雨伞,匆匆赶往医院。
医院里,大多是在家属或朋友陪伴下前来就诊的人,候诊区几乎找不到一个空座位。
雾见微拿着挂号单,等在墙角。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充斥着一种沉重、黏稠的忧虑,这里和别的诊区不同,这里人虽多,却极少有人交谈,似乎语言是一种过重的负担。
视野所及,有的人低着头,视线凝固在脚下的瓷砖缝隙里;有的人蜷缩着肩膀,双臂紧紧环抱自己;更多的人则是目光放空,眼神里只有一片茫然的灰雾。
这里是精神科门诊区。
雾见微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护士推门出来,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35号雾见微。”
雾见微抽回思绪,跟着护士走进诊室。
“请坐。”锦周穿着白大褂,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他笑容和煦地抬手引导雾见微在椅子上坐下。
“谢谢。”雾见微坐下前,先为之前的失约道了歉,“锦医生,上次我临时失约,也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我很抱歉。”
“这有什么。”锦周转过身看着她,“你耽误的是自己的健康,又不影响我,要论对不起谁,那也是对不起你自己。”
“嗯……也对。”雾见微将伞挂在一旁,在椅子上坐稳,“那我原谅自己了。”
“哈哈,你这心态很好啊。”锦周看着她的病历,又说,“周老师今天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一定要督促你来开药,还好你自己来了,否则我和你都要挨他的骂。”
雾见微无奈地说:“周医生很尽职,他总认为我很回避这个病,拿我当重点观察对象。”
“那你真的没有回避吗?”锦周双手交握,身体向她微微前倾,“周老师说,他做了你三年的主治医生,从来没见过有人陪你去看病,你一直是一个人去。”
雾见微面色无澜:“那又怎么了?我不需要麻烦其他人。”
“对,这说明你还是很厉害的。”锦周始终淡淡地笑着,言语间总在鼓励她。
雾见微:“是啊。”
锦周轻笑出声,敲着键盘给她开单子:“见微,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没比你大几岁,跟着舅舅叫你小雾也挺奇怪的,像差了个辈分。”
“嗯。”雾见微又问,“周医生是你舅舅?”
锦周:“对,所以你看我叫锦周嘛,我爸姓锦,我妈姓周。”
雾见微:“哦。”
锦周开好单子交给她,温和地说:“见微,我请教你个问题啊。焦虑症前期症状并不明显,但你已经有严重的躯体化反应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是怎么瞒住家里人的?”
雾见微还没开口,锦周又说:“我猜猜啊,发病时说是低血糖?”
雾见微:“你是医生,就别请教我了。”
“哈哈,跟你聊天怎么总陷入被动。”锦周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舅舅担心你故意不来开药吗?”
雾见微:“还有别的原因?”
锦周:“他怕你是为了避开家人才来青汀的,病程到了某个阶段,会不自觉地想和亲近的人拉远关系。”
雾见微摇摇头:“我没有,我已经好多了。”
“嗯,全靠你积极配合治疗,的确好多了。”锦周抬了抬眼,示意护士回避,而后缓声说,“见微,虽然周老师是我舅舅,但我们绝对尊重病人的隐私,所以他没有向我透露你的病因。而病因是很复杂的,往往有多个原因叠加在一起,对于后续的治疗来说,让主治医生了解你的完整病情很重要,所以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雾见微:“我现在只需要坚持吃药就能保持稳定,暂时不需要再接受治疗。”
锦周:“对,但这不影响我们交流病情。”
雾见微点点头,似是动摇了,浅浅笑了笑:“好吧,我最焦虑的就是怎么做一次心理咨询那么贵啊?我最初可能只有一点点焦虑,看到缴费账单那一刻,我觉得疯了也挺好的。”
“咳……其实我也觉得很贵。”见她不愿说,锦周轻笑了两下,没再追问。
雾见微耸耸肩,拿着处方单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锦周也随之起身,“我再啰嗦两句,其实每个人都不想身边人担心自己,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但你要知道,人在心理防线变得薄弱的时候,更需要有人在你身后,不要怕说出来,他们会支持你,理解你的。”
雾见微只应了个“嗯。”
锦周遇到即配合又敷衍的病人,还真没什么办法,他叹了口气,嘱咐道:“见微,惊恐发作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就医。”
雾见微依然语调淡淡地应下:“嗯。”
“哎,行吧,今天就这样。”锦周快她两步走到门边,替她拉开门,“走廊尽头左转就是药房,两周后记得来复诊。”
“好,锦医生,谢谢你。”她颔首,侧身从门边擦过,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光晕里。
药房前人头攒动,排了四列长队,雾见微默默站到最短的那列末尾。然而这条队伍仿佛凝滞不动,成了排得最慢的一条。
她在心里感叹,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我们以为选择了最近的路,结果往往走得更远。
等到取完药,窗外的天色都已变得晦暗。
她提着塑料袋踏出门诊大楼,还未下台阶,一丝凉意便贴上脸颊,天空又飘起了细雨。
她收住脚步,站在檐下熟练地撕开药盒的塑料封膜,将板装药片一粒粒抠出来,塞进随身携带的药盒里。
分装好了药,她看着空空的双手,忽然想起什么,正准备转身,一个声音穿透雨幕,撞进她的耳中。
“见微。”
雾见微蓦地回头:“锦医生?”
锦周几步走到她身前,眼里带着笑意,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你的伞忘拿了。”
“嗯,我也想起来了……”她指尖碰到微凉的伞骨,“谢谢。你还在看诊吧?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今天已经看完诊了。”锦周面容温和,“我正要去后面的住院二部查房,想着你说不定还没走,果然碰上了。”
“哦。”雾见微低头瞥见他空着的双手,怔了怔,“你没伞吗?”
锦周坦然摊手:“我原本的打算是,要是没遇到你,我就用你的伞。”
“那你的算盘落空了。”雾见微撑开伞,“走吧,我陪你过去,就当谢谢你了。”
“我来吧。”锦周接过伞柄,稍稍举高,“其实你挺高的,但你举的高度还是容易戳着我的头。”
雾见微轻声笑了:“哦,好。”
这时一名护士经过,目光在他们身上轻轻一停,低声问:“锦医生,今天是你值夜班?”
锦周回过头面向护士:“对,今晚我在住院二部。”
护士笑起来:“好几个病人都在问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值班。”
“嗯,这就去。”锦周对护士微笑着点了点头,护士也撑着伞走进雨中。
雨声细密,这段路没有树木遮挡,风把雨吹成了斜线。
雾见微的伞并不大,锦周侧过身,将伞往雾见微那边倾了倾,伞下的空间忽然安静下来,两人并肩朝住院楼走去。
“不用,我淋不到。”雾见微下意识地站得离他远了一点。
“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我才照顾你。”锦周语气和缓,“这把伞是你的,当然应该多让你遮一点。”
“嗯……那也有道理。”雾见微没再谦让。
走了几分钟,两人先途经了住院一部。忽然,她听见一个名字。
一个轻柔的声音喊着:“厌修。”
她下意识侧过头,住院一部楼前,孟厌修撑着一把黑色竹柄长伞,站在车门边,伞面微倾,遮着身前的宋研。
细雨在伞沿连成细密的帘,将那一边的世界衬得有些模糊。
只看了一眼,雾见微便迅速收回视线,面无波澜地盯着前方。
锦周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随口道:“那是宋院长的女儿,旁边那位,应该是宋院长的女婿吧,之前在医院也见过几次,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雾见微脚步未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锦周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宋院长这次住院,希望不会影响心理咨询室设备升级的批复进度。”
“嗯。”雾见微在住院二部门前停住脚步,“是这里吗?”
“对,我到了。”锦周将伞递还给她,伞柄上还留着温热的触感,“谢谢你的伞,路上小心,注意休息。”
雾见微:“好。”
“见微。”锦周又叫住她,“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有人陪你来医院。”
雾见微对他点点头:“走了,再见。”
锦周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中,方才转身走进住院楼。
雾见微却并未走远,她刻意绕开来时的路,沿着门诊楼外侧的林荫道缓步慢行。这一绕,足足多走了十余分钟才到医院正门。
她穿过马路,走到公交站台旁,独自伫立,目光空茫地落在潮湿的地面上,丝毫没有留意到,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近。
车轮无声碾过积水洼,却未溅起半分水渍。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车门打开,后座迈出一个人。这里不能停车,车又缓缓驶走。
顷刻间,熟悉的味道浸入雨水中,她渐渐抬眸。
只见孟厌修手持黑伞,静立在雨中望着她。
早在她看见孟厌修和宋研之前,孟厌修就已看见她与那位男医生并肩同行,言笑晏晏。
雾见微别开脸,沉默凝成一道无形的墙。
孟厌修向前一步,伞面微倾,盖住了她的伞,眸色深沉地注视着她:“阿雾,他又是谁?”
第23章 她脾气坏
“与你无关。”她眼睫微垂,声线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你现在又对医生感兴趣了?有新鲜感?”孟厌修指节重重碾过伞骨,“你还是这么善变。”
雾见微抬眸看他一眼,而后退进站台檐下,将伞往地上一跺,哗啦一声,雨水顺着透明伞面滑落,有几滴沾在了他的白色衬衫上。
他一动不动,也不避让。
雾见微微微皱眉,洁癖的毛病犯了,不自觉地想伸手替他擦,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目光轻飘飘掠过他肩头。
“是啊,我哪有你专一。”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听着她的讽刺,孟厌修陡然逼近一步,身上带着潮湿的烟草气:“我在问你,他是谁。”
雾见微看他这种态度,顿时一股气上来,喉间滚着压不住的火星:“孟厌修,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质问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身边但凡有个公的活物,你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查一遍,政审都没你严,你到底有什么怪癖啊?”
孟厌修冷笑时喉结剧烈一滚,握住伞柄的指节愈收愈紧,一字一顿地问:“那你身边为什么那么多公的活物?”
阴雨下,空气凝滞了一瞬。
“你是想说我放荡?”雾见微忽然嗤笑出声。
“我没有。”孟厌修厉声否认。
“你怎么没有?”她这才看破了孟厌修的心思,冷声说,“就因为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跟你上了床,还是我主动的,所以你认定我轻浮,觉得是个男的,我都想钓着别人是吧?这些年,你是不是靠幻想我天天跟人上床,以此来慰藉你那点可怜的占有欲啊?啊?你说啊?”
这段话一出,连密集的雨声都压不住它的锋利。
同在站台上等车的路人顿时瞠目结舌,有人慌忙举起雨伞遮掩表情,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不时瞥向他们,更多人则是默契地挪到了站台背面,既避免了与他们目光相接的尴尬,又方便继续听八卦。
孟厌修手背青筋隐现,眸色隐忍:“雾见微,谁准你这样说自己了。”
“呵,我不过是替你说出了你的真心话,这还需要经过你批准?你以为你是谁?”雾见微眼神不屑地扫过他阴沉的脸。
雨越下越大,孟厌修克制着翻涌的怒意,放缓了声音:“阿雾,我们去车上说,我让林诀把车开过来。”
“哦,我的话让你很没面子吧?”雾见微先前还压着嗓音,此刻彻底放开,“我偏要站在这里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你勾勾手指就上赶着和你睡觉的女人。别不敢承认,你每一次逼问我,都基于这个观点。”
孟厌修眸色更沉,突然大步跨上站台,逼近她:“是吗?那你现在怎么不上赶着了?”
“按照你那套逻辑,我现在自然是去上赶着别人了呗。”雾见微冷声道,接着又往后退了两步。
“你知道我从来没这样想过。”话语间,孟厌修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正想拉住她,“砰、砰”一阵闷响,她的脊背已经撞上了车站广告牌。
“哎哎哎,小姑娘。”这时,一位老奶奶颤巍巍地走近,手里的雨伞尖轻点着地面,“你挡着我看公交线路图了。”
“啊,对不起。”雾见微像被惊醒般立刻侧身让老奶奶过去。
“来。”孟厌修下意识伸出手想拉她到身边,却被她猛地挥开。
老奶奶眯着眼,几乎将脸贴到了站牌上,枯瘦的手指在那密匝匝的小字间点来点去,焦急地转过头:“小姑娘,劳烦问一下,我要去建和路,是坐这3路车吗?”
“马上,我帮您看看啊。”雾见微绕过孟厌修,走到老奶奶身旁,弯下腰仔细看着线路图,发丝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奶奶,3路确实到建和路,但您得去对面车站坐。这边是反方向,坐过去就越走越远啦。”
“哎哟!”老奶奶一听就拍了下腿,“瞧我多没用!差点就坐反了,谢谢你了啊姑娘!”
“不客气的。”雾见微笑了笑,“我陪您一起过街。”
“不用,不用。”老奶奶皱起眉头。
“我来吧。”在一旁冷漠伫立的孟厌修走了过来,声音沉稳地接过话,“现在是晚高峰,路上车多,我扶您。”
他说着,已经伸出手轻轻托住了老奶奶的胳膊:“我们走人行横道。”
“哎,这……那就谢谢你们了啊。”老奶奶叹了口气,随他一起走。
雾见微侧移一步,也想一同搀扶,孟厌修抬起另一只撑伞的手,虚拦了她一下:“这边车流急,我来就好。”
“哦。”雾见微走到他身旁,他撑着伞偏向老奶奶那一边,侧身挡开来往的行人,目光不时关注雾见微有没有跟上。
到了对面站台,恰好3路车来了,他又把老奶奶扶上了车才松手。
雾见微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往站台侧面走去,孟厌修也跟着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前。
“好了,现在能继续我们的谈话了吗?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开始得太快?所以才不信任我?”
雾见微看向别处:“或许你还嫌太慢了,毕竟你为了那个荒唐的破诅咒,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什么深情都装得出来。”
“诅咒是真的,不代表我对你的感情是假的。”孟厌修始终看着她。
雾见微对上他的视线:“你的权衡利弊才是最真的。”
“这不冲突。”孟厌修侧过身,挡着飘进来的雨,背上湿透了,“我再怎么权衡利弊,也没有算计过你。”
雾见微别过头:“行了,我不想再听了。”
“好,那换个问题。”孟厌修眉心紧蹙,“你为什么来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雾见微:“没有。”
“真的?”孟厌修像是松了口气,“你没有生病就好。”
雾见微瞥他一眼:“不要装作你很关心我的样子,话说完了,你该走了,别说你要坐公交车。”
孟厌修:“没说完,你和那个医生看起来很熟,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肯说,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不关你的事。”雾见微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厌修对她的人际网了如指掌,他不会相信她在青汀凭空冒出来一个医生朋友,如果他去调查锦周的背景,以他那样敏锐多疑的性格,或许就会发现她生病了,还会以为这和他有关,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孟厌修喉结滚动了一下,停顿片刻后,沉声问:“他是你中等情人?”
“什么?”雾见微原本满肚子火,听到这话竟然气极反笑,“孟厌修,你真的有病,你脑子有问题,你是夹核桃的时候夹到头了,还是偷吃饼干的狗粮了?”
孟厌修微微俯身,垂眼看着她:“吃狗粮?你以为我是你?不仅自己吃,还非要喂我吃。”
她直视孟厌修的目光,嘲讽道:“喂你吃狗粮有什么不对?你就是狗,还是条疯狗,整天乱吠。”
“骂够了吗?”孟厌修声音冷硬,神色骤然一凛,随即却又缓和了语气,伸手去拉她手腕,“骂够了就跟我去吃饭。”
“没骂够。”雾见微猛地甩开他的手。
在孟厌修的记忆里,他们总是这样。以前吵架时,如果雾见微完全不占理,吵到最后,她就会说“来,抱一下”,以此结束这场争执。但如果雾见微有1%的道理可辩,那他每次都会让雾见微骂到尽兴,这次也不例外。
“没骂够就边吃边骂。”孟厌修扬起眉梢,往前迈了半步。
“不吃。”雾见微忽然抬眸,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神色更加疏离,“有人找你。”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随意上了一辆刚好进站的公交车,没来得及撑伞,没看线路号码,甚至连方向都是反的。
淋湿的几缕发丝披在肩上,她只顾着快步走向车厢深处,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去向何方。
车影快速没入朦胧的雨幕中,孟厌修仍立在原地,目光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轮廓。
宋研穿着红色漆皮芭蕾舞单鞋,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提起灰色百褶裙摆,避开地上的积水,走了过来。
她没有急着开口,见孟厌修神态冷冽,缓了缓才柔声说:“厌修,你怎么走了?我爸说谢谢你来探望他,让我一定要请你吃顿饭。”
孟厌修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先瞥了一眼屏幕,房主杨姐把雾见微的买房款转给了他。
杨姐还发来一条短信:「孟先生,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办完过户手续,我没跟她说这房子三年前你就买下来了。」
当初,孟厌修买下这处房子,没有过到自己名下,他一直等着雾见微有一天能回来,他要保存她留下的一切印记。
“厌修?你怎么了?”宋研轻声喊他,“我订好餐厅了,是你喜欢的法餐。”
孟厌修又拨了个电话,让林诀把车开过来,而后抬眼对宋研说:“不用了,我只陪我太太吃饭。”
“啊……我其实是想邀请见微一起的,可刚过来时听见你们好像在吵架。”宋研低声说,“她骂你骂得那么难听,要不下次再约她,今天还是我们去吃吧?”
孟厌修眉头压低,眸色倏然更沉:“哪里难听了?”
话落,林诀在一旁撑开了伞,孟厌修走到街边,俯身坐进车内。
“可是……厌修,她都已经走了啊。”宋研急忙跟了上去,站在车外。
孟厌修按下车窗:“她可以走,反正我会追她。”
“现在?”宋研诧异地看着平时孤高自许的孟厌修,不敢相信他是会放下身段去取悦他人的人。何况,许多人都听说,雾见微曾背叛过他,在和他分手后,把他公司的核心数据卖给了方幽澜暗中扶持的竞品公司。
孟厌修示意林诀开车,关上车窗时冷声道:“不止现在。”
未知线路的公交车在雨幕中摇晃前行,空调开得很足,雾见微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头随着车身微微震颤,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握在手里的手机持续振动起来,她倏然惊醒,茫然地环顾四周,顿了两秒后接起电话。
“姜姜,怎么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电话那头的姜禾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米雾,你在哪儿呢?有人看到付梨了!快来,我现在就陪你去找她!”
“真的吗?我在……”她下意识地抬头想寻找站牌标志,却只看到模糊的雨幕和飞逝而过的陌生建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急忙站起身,手指扶住冰凉的栏杆走到车门旁,待车停稳后,她立即下了车。
“姜姜,你等我看一眼站牌。”
姜禾:“好,你怎么坐车都搞不清方向啊?你果然很‘迷雾’。”
“我本来就路痴,三年没回来,更不记得路了。”雾见微看清了站牌,“姜姜,我在建和路,跟你是反方向,我自己过去吧,就是付梨以前办生日会那家寰悦KTV是吗?”
姜禾走进地下停车场:“没错,我现在出发,我们在门口见。”
“好。”雾见微挂断电话,却突然紧张起来,她找了付梨那么久,终于有她的消息了,一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上车。”恍然间,那个熟悉的凉薄声线再次响起。
雾见微抬眼一看,孟厌修的车就停在她身前。
“你跟踪我?”雾见微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阴魂不散。”
“谁让你乱坐车?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孟厌修从后座下来,这时雨已经停了,但她仍然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他白衬衫的雨点水渍上。
但下一瞬,她就眼疾手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经过孟厌修身前时,挑了一下眉,笑着说:“去和很多很多男人吃饭。”
第24章 记我账上
KTV门口。
雾见微盯着门头微微出神,以前的霓虹灯牌换成了全金属的古铜色立体雕刻字,整栋建筑都重新装修过,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恍惚间,一道明亮的车灯在夜色间划过。一辆薄荷绿色的大众甲壳虫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姜禾探出头来:“米雾,发什么愣呢?”
没等她回答,姜禾已经停好车,快步走到她身旁:“走,我们这就进去。”
雾见微蹙着眉转向姜禾,声音有些发紧:“姜姜,付梨真的在里面吗?”
“应该错不了,我哥上周来这见朋友,亲眼看见付梨在一个包间里倒酒水,但他居然今天才想起来跟我提这一嘴,说看见我大学同学了。”姜禾挽住她的胳膊,朝那扇华丽的旋转门抬了抬下巴,“我们进去找找不就知道了?听说这里重新装修后,现在是青汀最高端的场子。”
雾见微定了定神:“嗯,走吧。”
刚迈进大厅,一面金属铜丝屏风印入眼帘,还没等她们多打量,一位身着深色西装,胸前别着经理铭牌的男人便迎上前来。
“晚上好,两位女士。”他微微欠身,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我们是来找人的。”雾见微深吸一口气,“请问能帮我们找一下付梨吗?”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客人隐私。”经理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已然想请她们出去了。
“不是客人,是你们的员工。”雾见微又找出付梨的照片给经理看。
“员工?”经理皱起眉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随即抬起眼,“我们这里也没有这名员工。很抱歉,恕我还要接待别的客人,如果你们没其他事,就……”
经理已经做出了请她们离开的手势。
姜禾凑近她耳边:“兴许付梨刚来没几天,经理根本不认识她,而且估计付梨也没用真名,要不我们先开个包间?进去再慢慢找。”
雾见微点点头,转向经理:“那给我们开一间小包吧。”
“请问你们有会籍吗?”经理看出她们不是常客,一板一眼地介绍,“我们实行会员制,只接待有会籍的客人。”
“嘿,你们这规矩还挺多啊?”姜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经理像个橱窗里的假人,脸上焊着一副标准假笑:“请您理解,我们也是为了保证客人的体验。”
“我们拉低你客人的档次了?”雾见微也瞪了经理一眼,但没想硬要觍着脸进去,她随即把姜禾拉到一旁商量,“姜姜,如果付梨在这儿,她总要下班的,我们换个地方等她?”
“让我想想啊。”姜禾犹豫了几秒,“可以让我哥找他朋友帮我们订包间,但我哥那个人,求他办个芝麻大点的事嘴皮子都要磨破,像欠了他多大恩情似的。”
正当她们面面相觑,斟酌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一个充满惊讶的男声在大厅响起。
“姜禾?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们同时回头,姜禾惊诧地看着他:“吴总?”
吴则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惊讶转为惊喜:“见微,你也在啊,你们来这儿唱歌?”
雾见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对啊。”
这时,在一旁候着的经理立刻识趣地迎上前来:“吴总,您朋友已经到了。这两位女士也是您的朋友?她们刚刚想开个小包间。”
吴则笑着摆摆手:“开什么小包,遇上了当然一起玩啊。”
“不了,真的不用。”她们连忙推辞。
“别跟我见外啊,都是自己人,你们两个人多无聊啊,人多才热闹嘛。”吴则以为她们是客套,不由分说地直接让经理在前面带路,又转头对她们说,“给我个面子,这儿我熟。”
见状,姜禾凑近雾见微耳边:“米雾,要不就一起吧?正好省了包间费,也方便找人。”
雾见微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好吧……”
快到包间时,吴则突然好奇地回过头:“见微,你来这儿玩,厌修知道吗?”
“关他什么事。”雾见微神色冷下来,“他管得着吗?”
“嗨呀,你们俩还是这么爱较劲……”吴则笑着打住话头。经理推开包间门,吴则侧身让她们先进。
刚踏入包间,原本喧闹的歌声戛然而止。
沙发上坐着五个打扮讲究的男人,齐刷刷地向她们投来目光,脸上带着探究的笑意:“吴则,这二位是?”
吴则故意卖关子没接话,先绅士地引导她们在沙发另一侧坐下,而后脱下外套,往沙发中央一靠,抬手面向雾见微介绍道:“这是厌修的老婆啊。”
“……”雾见微合了合眼,眉头瞬间蹙起。
姜禾没憋住,笑出了声,在暗处捏了捏她的手心:“算了,为了找付梨,忍忍。”
雾见微:“嗯……”
那几个男人顿时起哄:“真的假的?孟厌修居然结婚了?”
“我可是司仪,还能有假?”吴则又指向姜禾,“这是见微的好姐妹,也是我公司HR。”
说完,他端起一杯酒:“来,见微,我敬你一杯。婚礼那天都没来得及祝福你们,你就忙得不见人影了。”
“谢谢。”雾见微勉强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吴则惊了一瞬:“见微,你太耿直了,好酒量!”
一时间,吴则的朋友们也纷纷举杯围过来:“孟太太,我们也敬你一杯,新婚快乐啊,厌修低调,我们连他结婚了都不知道,惭愧啊。”
“……还是叫名字吧,你们好,我叫雾见微。”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正要喝酒时,吴则侧身挡了出来。
“哎,你们可别趁厌修不在,就灌人家老婆喝酒啊。”吴则抬手按住那几个酒杯,“这杯你们干了,见微随意就好。”
“对,对,我们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干了,你意思一下喝饮料就行哈。”那几位朋友也是体面人,连忙举杯一饮而尽,随即退回座位接着唱歌。
吴则又递来话筒:“想唱什么?让他们帮你们点。”
“我五音不全,你们好好玩,不用管我。”雾见微心不在焉地望向门外,透过包间门上的小块玻璃,偶尔看见外面有人影穿行,却始终不见付梨。
吴则没再勉强,转而把话筒递给姜禾:“那你呢,来一首?”
姜禾立刻接过,拍拍雾见微的肩:“我当然要唱。”说完便起身去点歌了,吴则也继续和朋友们喝酒聊天。
两三首歌过后,服务员推门送来了他们点的果盘和餐食。
雾见微仔细端详每一个服务员的脸,吴则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凑过来问:“这么干坐着多无聊,要不要给你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她抬起头,刚唱完歌的姜禾也眨着眼睛过来,趴在她肩上听。
吴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人叫来经理,低声吩咐了几句。经理心领神会,不久便领着六七位外形出众的男酒师走进包间,整齐地站成一排。
“见微,你选。”吴则冲她扬了扬下巴。
“色情服务?”雾见微疑惑地看向吴则,没注意到姜禾手里握着的话筒就在她耳下,这一开口,整个包间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吴则和他那几位朋友朗声大笑,停不下来。反倒是经理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吴则挥挥手,示意经理先出去,而后慢慢对她解释:“他们只是陪你聊聊天,提供情绪价值,你有合眼缘的我就定他的酒,你不用喝,让他们喝就行。至于别的嘛,人家这里是正经场子,你想点我还得从外面给你叫,而且,我可不敢哦,我怕你老公杀了我。”
“哦,那聊天也没什么意思嘛。”雾见微正欲拒绝,又和姜姜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想到了一块儿去,这不就是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吗?
紧接着,她转了口风:“嗯……其实这样也好,我一个人确实有点闷。”
“哈哈,这就对了嘛。”吴则随手就安排了两位酒师,一位坐在雾见微左边,另一位坐她右边,自己则继续回去喝酒。为了不让吴则他们注意到雾见微在打听付梨的事,姜禾也坐到了吴则那区,组织他们玩起了游戏。
另一边,两位酒师举止得体,试图与雾见微谈心,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一张照片:“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他们愣了愣,一人摇头说不认识,另一人仔细端看片刻:“我们这儿人员流动大,不过这女生好像有点面熟。”
“真的吗?”她眼中终于亮起一丝希望,继续追问细节。
那人掏出手机:“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人,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雾见微思忖片刻:“嗯……我是她朋友,专程来看她,但你先别让人告诉她。”
“这样啊,是想给她个惊喜?我懂,放心吧,我先问问。”
眼看事情总算有了眉目,雾见微也放松地喝起了酒。
时针划过零点,众人越玩越精神,姜禾唱得投入,跟吴则的朋友们打成一片,包间内氛围异常和谐。
吴则回头瞥见雾见微和两位酒师相谈甚欢,他没想到这三个人竟然能聊那么久。顿时,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主意是自己出的,也不好干涉。
他左思右想,忽然提议:“各位,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见微、姜禾,我派司机送你们。”
雾见微刚打听到付梨这周上早班,再过几个小时就能遇见她了,怎么甘心现在走,立刻说:“吴则,我打算玩通宵的,要不你先走。”
“就是啊。”吴则的朋友们正在兴头上,突然被叫停,都觉得扫兴,纷纷附和,“吴则,往常你可是一晚上要转三场的啊,今天急什么?你家里又没人等你。”
吴则:“……诶,你们真的是。”
“吴总,我也不走,我明天可以无缝衔接去上班。”姜禾已经喝高了,举着话筒在吴则耳边大声说,“你身子虚,你快回去歇着吧。”
“噗,哈哈……”众人都被姜禾逗笑了。
吴则面上无光,一拍桌子:“好啊,今晚所有人都不许走,就玩通宵,我看你们熬不熬得过我!”
话落,大家又各玩各的,只有吴则还皱着眉,他犹豫了许久,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拿出手机给孟厌修发了条微信。
吴则:「厌修,来寰悦喝酒。」
寂静的别墅里,孟厌修刚从浴室出来,睡袍松散,饼干在他脚下跑来跑去,他单手捞起饼干,余光瞥见床上的手机亮起,扫了一眼后回复得干脆。
孟厌修:「不来。」
吴则早料到会如此,悄悄侧过手机,对准右侧方快速抓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雾见微慵懒地坐在中间,左右两位男酒师正倾身交谈,几人脸上都带着笑。
吴则把照片发了过去,追加一条:「你老婆可在呢,真不来?」
手机那头,孟厌修指尖滑动放大照片,看着雾见微眉目温柔地和两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不禁冷笑一声:“你还真的去和很多男人一起吃饭了。”
没过多久,吴则的手机屏幕亮起了回复。
孟厌修:「她喜欢长得帅的,多给她点几个,记我账上。」
吴则盯着手机屏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孟厌修居然没有当场暴怒。
吴则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和孟厌修、雾见微去餐厅吃饭,隔壁桌一个男人多看了雾见微几眼,孟厌修就直接起身走过去,冷着脸问对方“看够了没有”。
但今天是怎么了?吴则摇头轻笑,低声道:“这两口子,现在还真是各玩各的了?”
不过这样也好,吴则心想,既然孟厌修都不在意,自己更没什么可顾虑的,索性放开胆子继续喝了起来。
然而,仅仅半小时后,包间那扇厚重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孟厌修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站在包间门口,面容冷峻,周身都裹着一层寒意。
第25章 看她酣睡
此时,包间内寂静无声,桌上摆满了红酒、白酒、啤酒、洋酒……
那两位男酒师已经走了,一条长形大沙发上,横七竖八躺倒着六个男人,其中躺在中间的是吴则,显然都醉得不省人事。
孟厌修压下躁意,径直走进包间,黑色风衣下摆随之轻微晃动,挺拔的身影在迷离灯光下投出一道极具压迫感的剪影,空气中瞬间凝结起无声的威压。
他视线一扫,目光紧锁在靠门的小沙发角落里。只见雾见微和姜禾依偎在一处,已经睡着了。
领班怯生生地跟在孟厌修身后,小声解释:“孟总,他们今晚玩得比较开心,刚才喝得有点多,我们劝了,没劝住,吴总还特意交代了,他们要玩通宵,谁都别拦着……”
“把你们经理叫过来。”孟厌修眼刀扫过,声音不高,却让领班瞬间绷直了背脊,“再拿几条毛毯,要新的。”
“好的,好的。”领班连忙应声去办。
孟厌修走到沙发前,垂眼看着雾见微酣睡的模样,单膝点地,俯下身轻轻叹了口气。
经理几乎是小跑着赶到的,见这情形,已然猜到了雾见微和孟厌修的关系,连忙示意领班带着几名服务生,手脚麻利地为吴则他们几个男人盖上了毛毯,勉强让这片狼藉看上去体面了一些。
“孟总。”经理半蹲在沙发另一侧,更为详细地汇报了今晚的情况。他小心观察着脸色,但孟厌修的神情宛如结冰的湖面,每听一句,寒意便深重一分,冰块就崩裂一寸。
经理心头一紧,想起三年前孟厌修的弟弟孟跃童带小姐来这里,被孟厌修撞见后,他差点把场子砸了,这事到今天都让人心有余悸。
经理又赶忙申明:“孟总,我们这儿绝对是百分百的正规场所,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
孟厌修听后没表态,扫了一眼清一色的男服务生,又抬手指了指姜禾,对经理吩咐道:“找两位细心的女服务生过来,给她垫个靠枕,把毛毯盖上。”
“啊,明白!我立刻安排!”经理松了口气,刚要借机转身,孟厌修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等等。”孟厌修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把你们大厅里那扇屏风搬过来。”
经理愣了一下,表情为难,这和让人把门前的石狮子搬过来有什么区别,但转眼又连声应道:“是是是,马上搬来!”
不多时,那扇屏风便被稳稳地立在包间中央,作为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姜禾与吴则他们隔绝开。
两位女服务生轻柔地为姜禾掖好毛毯角,垫好枕头,接着走到雾见微身前,轻声对坐在雾见微身旁的孟厌修说:“孟总,请您稍稍抬下手,我给这位女士垫个枕头。”
“不用。”孟厌修从衣袋里取出皮夹,递给她们每人五百元小费,“毛毯放下,你们可以出去了,让你们经理也不需要再过来。”
她们惊讶地互相对视一眼,在心中感叹道,老员工们果然没夸张,都说孟厌修话少规矩大,但出手是真阔绰。可惜很少能遇上他来,要不是刚才其他人不敢进来,今天都轮不到她们,实在太走运了。
“谢谢孟总,那我们不打扰了。”她们欣喜地接过丰厚的小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孟厌修取来毛毯,在一条单独的沙发上铺开。接着走过去,一手穿过雾见微的膝弯,另一手揽住背,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孟厌修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后,把她圈进怀中,弯腰脱掉她的鞋子,然后动作轻缓地托着她的肩,让她平躺在毛毯上,头枕在自己腿间。
做完这些,孟厌修又脱下身上的黑色风衣,严丝合缝地覆在她身上。
可雾见微睡觉并不踏实,她先是脸朝外面侧卧着,不久又转成仰躺。迷朦间,她仿佛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又无意识地翻过身,面朝孟厌修侧卧着,像只往窝里钻的小猫,将脸埋进孟厌修的小腹,来回轻蹭。
孟厌修只穿着一件质地极软的海岛棉黑T恤,她不断靠过来,甚至下意识地伸出了左手,环抱着他的腰。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往怀里钻?雾见微,你这些年就是这样玩的?”
看到她的举动,孟厌修心里压着气,但又收紧手臂扶住她的背,往身前带了带,防止她再一个翻身滚下沙发。
雾见微丝毫不知道孟厌修那复杂的心理活动,她就这样安心地睡了三个多小时,脸越埋越深。睡梦中,一缕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洇湿了孟厌修的裤面。
孟厌修本就被她惹得心绪不宁,此刻看着她的口水,眉头倏地蹙紧。
他伸手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正想抬起她的脸,俯身替她擦拭。没想到,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雾见微醒了。
孟厌修拿着纸巾的手悬在半空,雾见微还维持着脸埋在他腿间,胳膊环着他腰的姿势。
“醒了?”孟厌修声音放得很轻,“要喝水吗?”
雾见微怔了一瞬,猛地弹坐起来,手撑住毛毯,掀开孟厌修披在她身上的风衣,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其他人仍在酣睡。
她是醉得最轻的那个,此刻被吓得彻底清醒,她瞪着孟厌修,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趁我睡着了占我便宜?!无耻!”
“雾见微,到底谁占谁便宜?你抱我、摸我、睡我腿、拿嘴乱蹭,是不是该给我点小费?”孟厌修拿起纸巾贴上她的嘴,“算了,你做的别的事我都懒得说。”
“谁允许你给我擦嘴了!”她触电般扇开孟厌修的手,随即用手背擦向自己的嘴角,触感竟是湿漉漉的。
雾见微顿时心一沉,视线顺着向下,朝孟厌修那黑色的裤子看去,目光直直撞上了一摊湿湿的痕迹,她惊慌地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孟厌修低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冷笑,“你说呢?”
“我说个屁。”雾见微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把脸埋在他肩头,用他的衣服胡乱擦嘴。
孟厌修任她拉扯,俯身靠近她:“在你心里,我比纸巾干净吧?”
“呸!”雾见微抬眸看着他,低声吼道:“你不要脸!你就这么管不住下半身!”
“我管不住下半身?”孟厌修被气笑了,垂眼盯着她,“来,用你的手摸一下,感受感受这是什么。”
“你想得美!我掐死你算了!”她羞愤交加,屈起腿侧过身,双手猛地掐住孟厌修的脖子,泄愤似的来回摇晃。
孟厌修淡然地看着她,顺势将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接着,带着她骤然发力,紧紧压向自己的颈动脉。
“要这样,虎口尽量合拢,往这儿用力,掐对位置才能掐死我。”
“你疯了!”雾见微慌忙抽回手,又扯过几张餐巾纸,发狠地擦拭嘴唇,像要蹭掉一层皮。
她越擦越心烦意乱,再加上孟厌修那安然自若的眼神,惹得她更加生气。
“孟厌修!你真的恶心死了!怎么会弄到我嘴上!我会不会得病啊!”
孟厌修揉着脖颈,凑到她耳边,放缓了声音说:“会怀孕。”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清响,雾见微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脸上。
她冷眼看着孟厌修,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
这一巴掌她打得克制,动静不大,却刚好惊醒了屏风后的吴则。
吴则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屏风缝隙瞥见了孟厌修那阴郁的侧脸。吴则心里“咯噔”一下,他心想,坏了!都怪自己!孟厌修肯定是来秋后算账的,可雾见微也没做出格的事,就算吃醋也不能动手打老婆啊!
吴则正准备硬着头皮去劝架,结果下一秒……
孟厌修垂眼看着雾见微,顿时慌了神,抬手拂去她脸上连串滚落的眼泪:“你打我就打我,自己哭什么?”
听见这话,吴则惊呆了,赶紧捂住心口,默默转过身继续睡。他感叹道,竟然连孟厌修都会挨老婆打,这两口子的家事,掺和不得,太吓人了。
屏风另一边,雾见微轻轻推开孟厌修的手,穿上鞋,挪到沙发最远的角落,用后背对着他,肩膀仍在微微抽动。
孟厌修僵坐着,意识到是刚才那句轻浮的话冒犯到了她,她向来讨厌被人盯着看,也厌恶任何关于男女关系的轻佻调侃。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依她的性子,这时候应该生气地和他吵一架才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孟厌修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位置,但没靠得太近,再开口时放软了语气:“阿雾,是我不对。你别哭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逐渐平复心绪,起身去看了看姜禾,又回到沙发上坐下,向后一靠,声音还带着鼻音:“谁要听你唱歌,没看见大家都在睡觉吗,别扰民。”
孟厌修从桌上拿起话筒,视线扫过这些横七竖八的人:“就凭你们喝的这些酒,真醉的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醒着的这会儿也正忙着装睡。”
“就你会洞察人心。”雾见微别开脸,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付梨就该来上班了。
孟厌修的口吻带着许多无奈:“那我也看不透你的心。”
雾见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说:“你唱吧,我勉强当你的听众。”
“好,我只唱给你听。”孟厌修点了两首歌。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包间里虽然躺着七个人,却仿佛只剩下话筒前的他,和沙发角落里的她。
孟厌修先唱了一首《No One But You》,中文意思是:无人及你。
他低哑的嗓音在旋律里沉浮,雾见微听着那几句直白的歌词,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I thought of all of the time passing by
思绪万千,回想着逝去的时光
Cause in the end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最后的结局
Who would be so cruel to someone like you?
谁会对你如此狠心?
No one but you
除了你自己,那还有谁
接着,他唱了卢巧音的《昏迷》,那是一首2003年的冷门粤语歌,曲风迷幻,却与他沉郁的声线奇异般契合。
歌词:或者一吻亦会被你昏迷,让我接受全部白玫瑰,无需死去亦信存在美丽,令我昏迷,和谁人堕进一种氛围,莫非恋爱会令我全日昏迷……
唱到这几句时,孟厌修转头看向她,而她也正望着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短暂相接,仿佛一同坠进了歌词所描绘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昏迷氛围里。
两首歌唱完,他放下话筒。
雾见微沉默片刻,笃定地说:“你偷听我的歌单。”
这些歌很小众,她曾偶尔在家里放着听,从未特意跟人分享过。孟厌修却早已谙熟于心,在她离开的岁月里,他彻夜循环着她喜欢的歌单。
“嗯。”孟厌修坦然承认,随即像过去问她“你喜欢我的脸?”“喜欢我的味道?”那样,极其自然地问,“喜欢听我唱吗?”
而她竟也像当年那样,诚实地回答:“喜欢。”
“那还想听什么?”孟厌修低声笑了。
重逢以来,他们很难能平心静气地说一次话,孟厌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雾见微淡淡笑着,正要开口,抬眸间,视线突然被门外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牢牢锁住。
“不听了。”她的语气骤然冷却,接着立即站起身,往门边走。
孟厌修眸色暗下来:“你要去哪儿?”
“女洗手间,别说你要跟着。”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凌晨四点多的KTV,走廊尽头空荡寂静。
雾见微快步追上一个拐角,终于看清了那个推着酒水车的背影。刹那间,无数情绪翻涌着堵住喉咙,她声音发颤地喊出那个名字:“付梨。”
付梨定在原地,片刻后才缓缓回过头,接着伸手拨开垂在眼前的碎发,眼角下方一道长长的疤痕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
“米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雾见微向前一步,心脏像被细针猛地刺了一下,“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付梨穿着棕色工作服,她推开旁边一间空包厢的门,昏黄的光线瞬间笼罩了她。她看向明艳依旧的雾见微,扯了下嘴角。
“别惺惺作态了,你找过来,不就是为了要回你的钱吗?进来说。”
第26章 见男朋友
雾见微踩着高跟鞋走进包间,径直陷进沙发里,指尖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想将某种情绪摁压下去。
付梨推着酒水车侧身而入,反手关上了门,停在房间中央,与雾见微隔着几步的距离,空间瞬间被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要喝什么?”付梨单手撑在酒水车顶端,手指划过一排洋酒标签,“米雾,你过得这么好,照顾一下老朋友生意呗。”
雾见微手撑着沙发,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凝固成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付梨,我过得好?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
付梨眼角微挑,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语气轻飘飘:“你傍了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住豪宅、穿名牌,你过得不好,谁过得好?我们的老同学里,谁有你光鲜?”
“傍?”雾见微被这个字刺到,几秒后,极轻地嗤笑一声,抬手指向沙发,声音冷硬,“坐下。”
“行啊,你是客人,我是服务生,你让我坐,我就坐。”付梨没碰沙发,从角落拖来一个原本用来放脚的皮质矮凳,在她对面坐下。
“付梨,我就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这么对我?”雾见微声音发颤,指甲掐进掌心,“孟跃童不是个东西,我早就劝过你,可你却觉得这一切是我造成的?除了姜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掏心掏肺对你,你怎么能骗我钱,还让我替你背债?”
“不,不仅仅因为孟跃童那个人渣。”付梨眼底结冰,“雾见微,你从来不是我的朋友,我一直都讨厌你。”
“你讨厌我?”雾见微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留下一道湿痕。
付梨面无表情地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酒起子,“啪”地按在车上:“你点了酒,我才有时间陪你叙旧。”
雾见微冷笑一声,胡乱指了一瓶威士忌:“开。”
付梨手法娴熟地开瓶,琥珀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低着头推到雾见微面前:“你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厌,今天正好,把账算清楚。”
“你说。”雾见微盯着那杯酒,像在看一杯毒药。
付梨抬起头,目光直刺过来:“你大学念得很开心吧?你长得漂亮、成绩好、人缘好,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周疏野也喜欢你,你很享受这种感觉吧?我们在你身旁就是微不足道的陪衬。”
雾见微浑身一颤,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多么可笑,她的好朋友,竟是这样看她的。
“雾见微,你知道我喜欢过周疏野吗?”付梨又问。
“你喜欢周疏野?”雾见微感到既荒谬又无奈,“付梨,我们的友谊比不过你对一个男人的喜欢?如果你早告诉我,那我连朋友也不会和他做。”
付梨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刚才倒给雾见微的那杯酒,一口饮尽。
“呵,在你口中,我的喜欢也不值一提,是吧?”付梨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像一声小小的惊雷,“雾见微,我一度很嫉妒你,但真正开始讨厌你,是因为那碗牛肉面。”
“牛肉面?什么牛肉面?”雾见微茫然地看着付梨,这个答案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你到底在说什么?”
付梨转过头,眼神像冰冷的刀片刮过雾见微的脸:“三年前,在我的生日会上,就在这间KTV,你是怎么用那碗牛肉面羞辱我的,你竟然不记得了?”
付梨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锁。
雾见微尽力回忆那场生日会……
当时付梨在一家奢侈品店做销售,遇到一位出手很阔绰的客人,到店不到十分钟,消费的金额就让她成了销冠。她拿到一笔不菲的提成后,邀请了很多朋友,在寰悦大办生日会。
那天,雾见微精心备好礼物,和姜禾一同前往。
她们到时,付梨正被众人环绕,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位让她成为销冠的客户:“他五官太精致了,又英俊又绅士,未婚,还给我留了他的住址。”
朋友们纷纷起哄,付梨的脸上泛着自豪又羞涩的红晕,心底也认定了对方是在对自己示好。
谈笑间,付梨又将话题引向了雾见微:“米雾,你那位神秘男友呢?怎么藏着不让我们见见啊?”
“对啊,除了姜禾,我们都没见过你男朋友呢。”朋友们都很好奇,雾见微拒绝过那么多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拗不过大家的软磨硬泡,她只好给孟厌修打电话,还体贴地表示来不了也没关系。但孟厌修一听就笑着应下,当即推掉饭局,很快便赶到了。
当孟厌修走进包间时,她开心地迎上去与他轻轻拥抱,随后牵着他的手向大家介绍。
“这是我男朋友。”雾见微忽然红了脸,孟厌修握紧她的手,也跟大家礼貌问好。
在场的朋友纷纷瞪大了眼,发出一片轻叹:“米雾,你男朋友太帅了吧,跟你好配。”
然而,一片赞叹声中,唯有付梨骤然失神。
中途,孟厌修离席去洗手间,返回时被等在走廊里的付梨拦了下来。
“有事?”孟厌修停下脚步。
付梨盯着他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高定秀款西服,柔声问:“你……不记得我了?”
孟厌修微微蹙眉,显然毫无印象,继续往包间走。
付梨跟近一步,语气急切起来:“滨河店,你前些天来过的。你买的衣服里有几件是定制款,过两天就能到店。”
“滨河店?”孟厌修略一沉吟,似乎想起什么。
前阵子姑奶奶总带雾见微去做美容,他在美容院等得无聊,就到楼下商场买了些衣服。他不爱逛街,也没细看,随意指了一排,让店员按尺码全部包起来,没想到接待他的人就是付梨。
付梨心下一沉,猜测孟厌修是碍于雾见微在,才刻意装不认识,于是又问:“衣服到了之后,我按你留的地址送过去,你什么时间在家?”
“交给管家处理就行。”孟厌修语气平淡,思忖片刻后说,“你们品牌有女装吧?你是阿雾的朋友,应该清楚她的喜好,按她的尺码选一些,到时候一并送过去。以后,如果你缺业绩,直接跟我管家联系。”
付梨怔在原地,低声应了句“好的,谢谢”。接着,手指微微发颤地从包里摸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纸条,迅速塞进孟厌修的西装口袋。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付梨声音抖动,低垂着头。
孟厌修眉头一紧,正要伸手取出纸条,包间门忽然被推开。
雾见微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两人站在走廊里。
“咳,付梨,原来你就在门口呀,姜姜让我出来找你,大家都等着你拆礼物呢。”雾见微笑着走近。
孟厌修收回欲取纸条的手,顺势揽住雾见微的腰,往身前一带。
雾见微轻拍了他一下,递去一个“别在朋友面前这样”的眼神,孟厌修笑了笑,仍然没松手。
付梨看着两人自然的亲密,眼神一暗,勉强扯出笑容:“米雾,我刚接了个电话,这就进去。”
“好。”雾见微等付梨的身影没入包间,才转过身环住孟厌修的腰,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你怎么出去那么久?是不是只有你一个男的,你待着闷?”
“小场合,我有什么待不住的?”孟厌修低下头吻着她的颈侧,“我就是想等你出来找我,出来让我亲一下。”
“哎呀,你……”雾见微被他亲得耳根红了,攥紧他的手腕,拉着他走,“好了,待会儿被人看见了。”
话音刚落,孟厌修一转身就瞥见隔壁包间中晃动的人影。只见孟跃童顶着一头黄毛被簇拥在中间,左拥右抱,烟雾缭绕,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雾见微抬眸望着孟厌修,捏了捏他的指尖:“公共场合,你克制一点,不要动手。”
“嗯。”孟厌修推开包间门,手托着她的背,“你好好玩,我待会儿来找你。”
雾见微还是不放心,站在门外扯住他的袖口,仰脸笑了笑:“快点哦,你去五分钟我就要想你了。”
“是吗?”孟厌修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等我一下,不会让你想太久。”
雾见微松开他的手,点点头:“嗯,我等你回来陪我吃牛肉面,听说这里的牛肉面好吃。”
“好。”孟厌修将她送进包间。转身后眸色骤沉,大步走向隔壁,“砰”的一声踹开了门。
付梨正低头吹蜡烛,抬头只见雾见微一人回来,忍不住试探:“你男朋友呢?”
“他要处理一点事,不用管他。”雾见微神色自然地挨着姜禾坐下,和大家一起唱生日歌。
付梨脸上挂起笑意,看来孟厌修没有告诉雾见微纸条的事。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付梨双手合十许了个愿,她在心里说:这一次,我喜欢的人,一定也要喜欢我,而不是雾见微。
十余分钟后,一个朋友去洗手间,刚出去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米雾!你男朋友在隔壁……”
雾见微放下蛋糕,淡定地说:“没事,他在教育他弟弟。”
朋友讪讪一笑:“啊……原来是这样。那他平时不会也这样凶你吧?”
不等雾见微回答,姜禾已经抢着开口:“怎么可能,米雾的男朋友对她很好的,她打个喷嚏,她男朋友都能紧张死,入秋以后天天变着花样给她煲汤喝。”
“哎,姜姜,你夸张了……”雾见微挽住姜禾的手,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姜禾吃了一大口蛋糕,嘟着嘴说:“我才没夸张呢,我也跟着喝了不少。而且,这还只是其中一件小事而已。”
“米雾,真羡慕你呀,男朋友这么贴心。”朋友们感叹着,又转头看向付梨,“等你的好消息哦,跟你未来男朋友成了后,也要带给我们见见!”
付梨扬了扬眉头:“当然。”
话语间,服务生送来酒水、非酒精饮料和餐点,恭敬地介绍:“这是孟总安排的,今晚的所有消费孟总已经买过单了,各位请慢用。”
付梨提前研究过这里的价目表,一眼就认出那些都是店里最昂贵的酒水。她心下一喜,又看向雾见微:“米雾,这多不好意思,我的生日怎么能让他破费?”
雾见微笑了笑:“他不好意思空手来,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吧。”
正说着,孟厌修回来了,他神色如常,自然地接过话:“阿雾说得对,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别的,大家玩得尽兴就好,还需要什么尽管点。”
“不用了,这些已经非常多了。”付梨忙回道。
孟厌修没再多言,先去洗了手,随后将那碗按他嘱咐加了许多香菜的牛肉面端到雾见微面前。
“吃吧,我来陪你吃牛肉面了。”孟厌修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雾见微没动筷,随即侧身拉住他的手臂,摸了摸他的指节,贴近他耳边问:“你打人了?不是说好不动手吗?”
“没打人。”孟厌修用掌心覆住她的手背,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低下头说,“只是用烟蒂在他背上烫了个八筒,不给他点教训,他不会长记性的。”
“什么?你下手这么狠?”雾见微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纵容,“不过,他倒也是活该。”
“不狠,很收敛了。”孟厌修轻描淡写地带过,顺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把筷子递到她手里,“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再拿个小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她其实并不饿,之前说想吃牛肉面,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让孟厌修快点回来,担心他把事情闹大。
“你先吃,剩下就剩下了。如果你不想浪费,剩下的我吃。”
孟厌修看了眼桌子,高度有些矮,弯腰吃很不舒服,又说:“你靠沙发坐好,我把碗端着。”
雾见微拉回他的手腕:“碗很烫,就放桌上吃。”
孟厌修随即脱下西装外套,仔细裹住碗壁,然后稳稳地端到她面前:“慢慢吃,小心烫。”
一旁的朋友们看在眼里,低声议论:“米雾的男朋友真的好温柔。”
雾见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吃面,刚吃两口,几滴油汤便晃出来,顺着面碗溅在了孟厌修用来包碗的外套上。
她蹙起眉:“把碗放下,你的衣服弄脏了。”
孟厌修姿势未变,语气淡然:“一件衣服而已,哪有让你好好吃面重要。”
后来,大家一起离开时,孟厌修直接将那件外套扔了。
而他这弃如敝屣的姿态,却化为一根尖刺,扎进了付梨的心里。
直至三年后,付梨也不能释怀。
此时此刻,面对雾见微全然不解的神情,付梨嗤笑出声:“当年,我写给他的联系方式就在那件外套里,他却连外套都扔了。雾见微,你敢说,这不是你们联手给我的羞辱?”
雾见微震惊地看着付梨,她从未想过付梨竟然喜欢孟厌修,而让付梨记恨她的导火索,仅仅是一碗牛肉面。
“付梨,当时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怎么有脸做这种事?”
第27章 第一顺位
雾见微喉咙发紧,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付梨,你给他塞电话号码,还因此报复我?你到底哪条筋不对?你跟往酒店门缝里塞小卡片的人有什么区别?”
付梨也流下泪,看着雾见微的眼里充斥着恨意:“雾见微,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好事都让你遇上了?你当个秘书都能和你的老板搞到一块,你做珠宝设计也能被业界前辈赏识,我呢?我拼命往上爬,最后一无所得。”
“你也去搞啊,你脑子里除了男人,再没别的了?你怨天怨地,就要卷走我的钱?”
雾见微冷笑一声,拿起酒起子,另开了一瓶酒。眼泪大颗滑落,她刚往杯子里倒进半杯酒,就混入了泪水,那味道浓苦又咸涩。
面对她的质问,付梨突然沉默了。
雾见微再也压抑不住心绪,冲她吼道:“付梨,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所有积蓄!不仅如此,你还拖欠了原料商半年的货款,每个人都找我还,就连你欠下的房租,你的房东也找我还,我也想问你一句,凭什么?!”
“凭你能够轻而易举地还掉我的债,凭你现在依然光鲜亮丽。”
付梨的脸抽动了一下,又说:“对我来说,这千斤重的债,不过是孟厌修的几件衣服钱,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他眨眨眼就帮你还了。我丢一次尊严,换三年的喘息,我觉得值。”
“你说什么?”雾见微睫毛颤动,泪水已盈满眼眶,“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当初瞎了眼信了你才会背上这些债,为什么要他来还?他是冤大头吗?”
雾见微垂下眼,脸上只剩苦涩的笑:“付梨,我对你再无半点旧时的情分了,你太让我难过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失去了什么。”
“什么意思?钱是你自己还的?这不可能!”付梨骤然失神,惊愕地瞪大双眼,踉跄起身时,手肘撞上身侧的酒水车,酒瓶碰撞发出哗啦一阵脆响,泪水瞬间涌出,“不……你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就连姜禾都不知道我还替你背了债!我又怎么可能告诉孟厌修?”雾见微泪如雨下,声音里满是绝望的讥讽,“如果他知道你骗光我的钱,还留给我一屁股债,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我能到今天才找到你吗?”
说到最后,两人都失声痛哭。雾见微感到彻骨的心寒,她和付梨之间沉重的隔阂,是如此的可笑、可悲。
“米雾,我……”付梨刚开口。
“砰”的一声,包间门被猛力推开。
孟厌修径直走到雾见微面前,看到她满脸泪痕,眼神瞬间结冰:“怎么回事?谁惹你哭的?”
“你出去……”雾见微哽咽着试图平复情绪,眼泪却淌得更凶。
孟厌修单膝蹲下,一把将她按进怀里,掌心急促地抚过她的后背:“阿雾,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出去!我让你出去!”她情绪瞬间崩溃,几乎是嘶吼着用力挣脱。
“雾见微!你哭成这样,我怎么可能走!”孟厌修眼眶发红,双手固住她的肩,“到底什么事!有我在,让我解决。”
“我来说。”付梨哽咽着上前。
“付梨!别说。”她厉声制止,通红的眼睛望过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对不起……”付梨捂住脸,悔恨的泪水从指缝滑落。
孟厌修心急如焚,他清楚绝不是因为付梨私下找他的事,雾见微不会为这种事哭成这样,他捧起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她望着孟厌修焦灼的眼眸,内心的防线骤然决堤,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将脸埋进他颈间,用近乎气声的语气说:“你先出去,好吗?”
“不可能。”孟厌修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禁锢在怀中,声音冷峻,“跟我说,你怎么了。无论什么事,我来处理。”
“孟厌修,如果你现在不出去,我再也不会见你。”她一字一顿,语气决绝。说罢,她用尽力气将他推开,“出去。”
“我不受威胁,我说了,我不走。”孟厌修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正因如此,他更不会在此刻退让。
顷刻间,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比先前哭得更凶,眼角通红,她用一双泪眼无声地望着孟厌修。
仅是这样对视了片刻,孟厌修已然不忍心,她的示弱比她的威胁更让他难以招架。
“好,我出去。”孟厌修看不了她这眼神,终于软下态度,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的泪珠,“那你别哭了好不好?我在外面等你。”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门一关上,付梨便哽咽道:“米雾,对不起,但我现在真的没钱。请你最后相信我一次,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你当然要还。”雾见微平缓着呼吸,待恢复冷静后问,“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付梨收起了所有锋芒,泣声说:“我没有一个能依靠的家,连学费都要自己赚。可无论我怎么赚钱都不够我那赌鬼父亲挥霍,后来我想明白了,要改变命运,只有一个办法,嫁个有钱人。”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总说要靠自己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雾见微看着付梨,已经看不到半点曾经的样子。
“太慢了!”付梨激动起来,“靠自己奋斗二十年,也比不上一次阶级跨越。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孟跃童看上了我,他虽然不如孟厌修,但对我而言有钱就够了,所以别怪我当初不听你劝,我太需要换个活法了,只是我运气不好,被他玩腻了就扔了。从那以后,我没再往家里寄钱,我爸就来青汀把我打成这样。看,我的人生就是这么一文不值。”
“你爸打的?”雾见微站起身,眼泪再次涌出,“他经常这样?我陪你去验伤,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米雾,你不懂,原生家庭是逃不掉的。”付梨擦干眼泪,利落地收拾好酒瓶,推起酒水车,“我得去上班了,谢谢你买酒。”
“付梨……”雾见微喉头哽咽,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恨更多还是怨更多还是悲哀更多。
付梨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发了工资我就还你钱,只能慢慢还,对不住了。如果你想报案,我不怪你,我犯了诈骗罪,我认。”
说完,付梨推车离去。
门外,孟厌修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等在那里,付梨经过他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包间内,雾见微默默垂泪。
孟厌修朝她走来,安静地注视着她:“阿雾,我很担心你。”
她站起身,拭去泪痕:“回去吧,我没事了。”
“没事?”孟厌修拦住她,“那刚才为什么抱我?”
雾见微闻言,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他:“那就再抱一下。”
但只一下,她就松开了手。
“就这样?”孟厌修拉住欲走的她,“这代表什么?”
“想起了一些你的好,仅此而已。”她拉开门,先走了出去。
孟厌修跟上她,与她并肩走着:“阿雾,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结束?你就没有半点遗憾吗?”
雾见微猛地停下,抬眸看着他,平静地说:“你亲口对家人说过,你从未喜欢过我,接近我只是因为那个诅咒而不得不和我在一起。”
“谁跟你说的?”孟厌修沉默片刻,“我妈还是孟槐与?”
“别管是谁,就像当初你爽快承认那个诅咒是真的一样,现在告诉我,这些话是你亲口说的吗?”雾见微心里已有答案,仍然希望他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过。”他声音低沉,“但那不是真心话,我有我的苦衷。”
“你永远有苦衷。”雾见微淡然地笑了,“就像你现在没和宋研结婚,也是有苦衷吧?她是你们家选定的人,你们迟早要结婚,你们全家都知道,只瞒着我而已。你强行把我留在身边,同时也不耽误你和宋研在一起,这就是你的计划,对吗?等我没有利用价值了,等你们的诅咒破除了,再把我舍弃掉,对吗?”
“不对。”孟厌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不会和宋研结婚。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胡思乱想。这些事不需要你考虑,我能解决。你为什么信我说的别的话,就是不信我真的爱你?”
“那我现在问你。”雾见微望着他那黑欧泊般深邃的眼睛,“你愿不愿意放弃家产,只要你不是孟家的继承人,我们之间也就没有那个诅咒,我也不会再怀疑你的动机。”
“阿雾,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放弃继承权。”孟厌修说着和当年如出一辙的话,“这两者不矛盾。”
“的确不矛盾。”雾见微漾开一个苦涩的笑,继续走着,“我知道你的野心,所以被牺牲的,永远可以是我,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第一选择。”
“你是我的第一顺位,如果命运逼我抉择,我选的一定是你,但现在远没到那一步。”孟厌修沉吟片刻,声音冷下去,“更何况,没有钱的我,你还会爱我吗?”
雾见微心底叹息,语气却决绝:“不会,有钱没钱,我都不爱你。”
“我不信。”孟厌修抬手拦住她。
“进去吧。”雾见微不再看他,推门而入。
包间内,大家都醒了,正伸着腰回忆着昨晚的事。
吴则的朋友们见到孟厌修便围上来寒暄:“厌修,恭喜恭喜,新婚快乐!”
孟厌修简短应酬几句,刚坐下,吴则又凑过来压低声音:“别怪见微,是我出的馊主意。”
孟厌修冷笑着:“那是我太太,我为什么会怪她?我自然是记恨你。”
“咳……你可真够义气。”吴则摇头,叫人送来洗漱用品。几人陆续起身走向洗手间,雾见微也陪着姜禾去洗漱。
姜禾俯身洗脸,在水声哗啦中忽然抬头:“米雾,现在几点了?”
雾见微靠在洗手台边,平静地说:“我见过付梨了。”
“啊?什么时候?”姜禾动作一顿,满脸诧异。雾见微简单说了付梨的近况,隐去了付梨的债务和喜欢过孟厌修的事。
“付梨她爸真不是人!”姜禾扯过纸巾擦脸,声音闷在里面,“不过……你是不是太心软了?要不是这次撞见她,那笔钱她根本没打算还吧?”
雾见微垂下眼帘:“事到如今,还能怎样?我不会原谅她,但再逼她,她就真的要走上绝路了。”
“哎。”姜禾长叹一声,眨眨眼转移话题,“对了,孟厌修什么时候来的?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姜姜,我有点后悔回来了。”雾见微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对他时,我总想起他的好,这让我很痛苦。”
“痛苦往往因为思虑太多,只看眼前,遵循内心,别想太远了,烦恼就少了。”姜禾挽住她的手,“走,进去吧。”
大家洗漱完回到包间,孟厌修点了餐食,他将一碗牛肉面放在雾见微身前的桌子上,翠绿的香菜堆成了小山。
“吃了早餐再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第28章 那你喂我
姜禾拿起筷子,对雾见微说:“吃吧,你空着肚子会低血糖。”
“嗯。”雾见微点点头,好在如今这里的桌子已经换过了,高度适宜,不需要再有人端着碗。
众人安静吃面,只有孟厌修坐在雾见微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她低头时,孟厌修本能地伸手,指尖拨开散落在她脸颊边的发丝。
“不用。”雾见微偏头躲开,从腕上褪下发圈,利落地将头发束起。
静默之中,吴则忽然对姜禾说:“今天放你假,吃了面就回去休息吧。”
姜禾怔了几秒,随即摇头:“不行,今天得做工资表,耽误不得。”
“这确实是要紧事,那做完你可以早点下班。”吴则看了眼时间,“我今天不去公司。”
“你当然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姜禾自顾自地说。
吴则又转向孟厌修:“厌修,今天有事吗?没事一起去打会儿高尔夫,好久没活动了。”
“有事。”孟厌修的视线仍黏在雾见微身上。她吃东西依旧很慢,别人都快吃完了,她才动了一半。
见她有意加快速度,孟厌修低下头,对着她的勺子轻轻吹了吹气:“小心烫,慢慢吃,别急。”
雾见微垂下眼,轻声说:“你的口水都要吹进来了。”
孟厌修靠近她耳边:“那这勺我吹过的,你喂我吃。”
“……”雾见微没搭话,也没在他朋友面前下他面子,继续低头吃面。一旁的姜禾看在眼里,边擦嘴边笑。
“啧啧啧,别秀恩爱了。”吴则探出半边身子,伸手在孟厌修眼前晃了几下,“那晚上一起吃顿饭,你带我投的游戏项目这些年效益相当不错,我也好好谢谢你。”
“下次。”孟厌修视线扫了一圈,“你们先走吧,我陪我太太。”
“……”雾见微在桌下用膝盖不轻不重地撞了孟厌修一下。
姜禾拎起包:“米雾,我是真得回趟家换衣服,赶着上班,先走一步啦。”
雾见微一脸歉意:“姜姜,辛苦你了,害你熬夜。”
“说什么呢,跟我瞎客气。”姜禾摆手离开。吴则的朋友们也纷纷告辞,包厢顷刻间空了大半。
孟厌修侧过身,目光落在纹丝不动的吴则身上:“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陪见微啊。”吴则笑得没个正形,“你不赏脸,我约她吃饭总可以吧?”
“谢谢你啊。”雾见微刚客套地笑了笑。
孟厌修冷冽的声音已经砸进耳里:“雾见微,你再笑一个试试?”
没等雾见微反应,吴则瞬间敛起不正经的姿态:“算了,我还是走吧,拜拜,你们二位慢聊!”
包间又安静下来,雾见微吃完面,破天荒地开口:“你送我回家吧。”
“嗯?”孟厌修确实愣住了,探究地看着她,“今天竟然主动让我送你?不跟我针锋相对了?”
“嗯,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去找付梨,不要打听我和她的事。”接着,雾见微站起身,“走啊。”
孟厌修的眼神冷了下来:“等等,我让林诀过来送你。”
“不,我就要你送,现在就走。”雾见微盯着他,生怕踏出这道门,他就会去找付梨麻烦。
孟厌修眉心紧蹙:“你是在逼我答应你,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我就逼你了,怎么了?”雾见微坦然承认。
“你就那么不希望我知道?”孟厌修也站起身,语气压抑,“关于你的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对,我不想你介入我的私事。”说罢,雾见微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声音里裹着疲惫,“我困了。”
“一边把我推开,一边又对我提要求。”孟厌修垂眼看着她,“雾见微,你最会玩弄人心。”
雾见微思索着他的话,点点头:“你以前不是说让我别玩狗,玩你吗?你现在又不喜欢被玩弄了?”
“你敢跟我继续玩下去吗?”孟厌修冷笑一声,没等她回答,走过去拉开了包间门,“送你回家。”
归途在沉默中流逝,雾见微脸朝着车窗外,闭上了眼,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车停稳的刹那,她睁开眼,推开车门,回头看着孟厌修:“你答应我了,不要食言。”
“现在又相信我的承诺了?怎么我承诺别的,你就不信呢?”孟厌修“咔嗒”一声解开安全带。
“走了。”雾见微一只脚刚落地,手腕便被熟悉的力道一把攥住。孟厌修的掌心滚烫,让她不自觉地颤了颤,“干什么?”
孟厌修倾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沉郁:“我送你上去。”
“不需要。”她用力想抽回手。
孟厌修非但没松,反而扣得更紧,声音冰得刺骨:“他还在你家?”
“谁?”雾见微一怔,随即恍然他在说周疏野,便故意答道,“哦,是啊。”
“那我更要送你上去了。”孟厌修语气强硬。
雾见微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淡漠地说:“我的床,睡不下三个人。”
“雾见微。”孟厌修眼底压着怒意,喉结剧烈地滚动。
“再见了。”她没再回头,下车后径直走进小区。直到确认孟厌修看不见她了,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离,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孟厌修没有离开,他看着雾见微那故作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冷声低语:“你以为你背对着我哭,我就不知道吗?对我说狠话,你为什么难过?”
雾见微回到家,窝进沙发里,先吃了药,缓了一会儿后泡了个澡,下午又带着设计稿赶往镶嵌工厂,沟通手链制作工艺。
一连几天,她从早到晚待在镶嵌工厂,紧盯手链的每个细节,在忙碌中看着自己的设计渐渐有了雏形。
手链完工那天傍晚,她手提一支锦盒,走进一家隐于市井的园林会所。
会所一楼是茶室,二楼是餐厅。正值晚餐时分,茶室客人寥寥。雾见微踏过青石台阶,穿过幽静的庭院,来到位于正中的雅间。
“杨太太。”她轻叩房门。
杨太太肤白丰腴,颈间莹润的澳白珍珠项链衬得她气度更加雍容。她一见雾见微,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见微,快进来,这边坐。”
“好。”雾见微在一侧落座,随即取出手链递给杨太太。杨太太对面还坐着一位打扮干练的年轻女子,雾见微与她互相点头致意。
“这是我侄女,亚荷。”杨太太介绍道,“见微啊,亚荷是经纪人,手下带了不少有潜力的新人。”
“亚老师,你好。”雾见微主动伸手与她一握。
“你好。”亚荷也礼貌回应,细细打量着雾见微。
杨太太看了会儿手链后,吩咐人为雾见微上茶,接着对亚荷说:“这小姑娘很有灵气,以前我去看她们学校的展览,最喜欢她的作品。用料不算名贵,但设计总透着新意,有种一下子就能抓住眼球的感觉。你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亚荷接过手链端详:“的确很别致。这条珐琅手链融入了金刚杵和紫荆花的元素,很有巧思。”
“见微,”杨太太笑着切入正题,“这手链是我向你订的,但后来跟亚荷一聊,觉得它其实更对年轻人的口味。正好她旗下的艺人下周有活动,如果能戴你做的首饰,对你来说也是个难得的宣传机会。”
亚荷在旁补充:“不光是活动,平时出入机场的街拍如果被粉丝看到,也会有人追问同款的。”
雾见微心下恍然,这是要白拿的意思。
她仍保持着微笑:“杨太太,亚老师,是要给哪位艺人戴呢?我也好确认一下手围是否合适。”
亚荷报出一个名字,雾见微闻所未闻,果然是个查无此人的新人。
但她又一思忖,杨太太人脉广阔,这个客户是一定要维系的。况且,今日的新人,未必没有爆红的一天。既然被架到这个位置,不如卖杨太太一个面子,搏一把。
“这样吧,亚老师,你先把手链带走。”雾见微起身,看了眼时间,“如果尺寸不合适,请随时联系我,我让工厂调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们品茶了,我先走了。”
亚荷与杨太太相视一笑,杨太太亲切地发出邀请:“见微,要是没别的安排,一起在楼上餐厅吃个晚餐吧?”
“最近定制订单多,我今晚还得赶回工作室。”雾见微找了个得体的借口婉拒。初次合作,还是保持适当距离为好,人情已经送了,底牌就不能一次亮尽。
杨太太也不再强求:“年轻人事业心重是好事,那你先忙,我们下次再聚。”
从茶室出来,秋风吹起,雾见微捂住心口,却捂不住心痛。
那条手链不算设计费、人工费,光是成本就六万。她在心里苦笑,但愿这笔投资,能砸出点水花。
她连连叹气,刚走到会所门口,一位系着丝巾,气质优雅的女士恰好从二楼餐厅走出,一眼认出了她。
“雾雾!真是你啊!”姑奶奶惊喜地拥抱了她,“怎么一个人来吃饭?走,我陪你去吃,虽然我刚吃完,但我还能再喝碗汤。”
“姑奶奶,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了。”雾见微心情明朗起来,“我是来见客户的,已经谈完了,也吃过饭了,正打算回家呢。”
“回家?那正好!”姑奶奶立刻招手让司机把车开来,“我跟你一块回去!好久没见饼干了,还真想那个小家伙了。”
雾见微顿时愣住,支吾道:“啊……姑奶奶,我突然想起还要去工作室处理点事,暂时不能回去了。”
“没关系呀,我时间多的是,我让司机送你去工作室,你忙完我们再一起回家,我也想看看你工作的样子。”姑奶奶体贴地安排着,司机也拉开了后座车门。
“啊……”雾见微木然地笑了笑,硬着头皮坐进车里,声音微弱地改口,“姑奶奶,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慢工出细活,今天不去赶设计了。”
“这样呀,也好,那就直接回家。”姑奶奶对司机说,“去厌修家。”
第29章 闯入他家
窗外的街景渐渐变得熟悉,车稳稳停在一栋别墅门前。司机下车,为她们拉开车门。
“雾雾,下车吧。”姑奶奶轻声唤她。
雾见微敛起伤感,应了一声,随姑奶奶下了车。
两人站在厚重的大门前,姑奶奶挽着菱格纹链条手包,笑着推了推她的手臂:“雾雾,发什么呆呢,开门呀。”
雾见微指尖悬在按键上,她根本不知道密码,犹豫两秒后说:“我先按门铃吧,万一他没穿衣服,我们突然进去不太好。”
其实她在车上纠结了一路,要不要告诉孟厌修一声,最终还是不想联系他。
“哈哈。”姑奶奶了然一笑,“我懂得懂得,情趣嘛。”
“姑奶奶,你想歪了。”雾见微耳根发热,按下门铃。
可这门铃按了三遍也没人开门。
“看来厌修不在家呢。”姑奶奶站得有些累了。
雾见微暗暗叹气,望着门锁思忖片刻,不抱希望地输进了三年前那串数字。没想到,“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孟厌修竟然从未改过密码。
玄关灯自动亮起,一团毛茸茸的白影炮弹似的冲来:“汪汪汪……”
饼干围着她们疯狂打转,尾巴摇成虚影,湿漉漉的鼻子不停蹭着她们的脚踝。
“哎哟小祖宗,想死我啦!”姑奶奶弯腰抱起撒欢的饼干,任由它舔手。
雾见微开心地抚摸饼干的头,接着拉开鞋柜,顿时一愣……自己那双白色拖鞋仍摆在最顺手的位置,旁边还放着孟厌修的黑色同款。
孟厌修,你怎么连拖鞋都留着……她心下一沉。
缓了缓神,她又取出一双簇新的丝绒拖鞋放到姑奶奶脚下。她们换好鞋往客厅走去,屋内的布局,一点都没变。
就连花瓶里她当初插上的白勃艮第白玫瑰都没换过,此时已经风干成了永生花。
姑奶奶在沙发上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握紧雾见微的手:“对了,我特地飞去法国给你订了一件非常美的结婚礼物,再等等啊,工匠还在制作,到时候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姑奶奶,你总是这样……”雾见微泛起泪花,“你对我太好了,我会内疚的。”
“你是我认定的侄孙媳妇,不对你好,我对谁好?”姑奶奶轻拍她手背,宝石戒指透着晶莹的光,“在我心里,侄孙媳妇这个身份都太远了,我拿你当女儿疼的。”
雾见微将额头靠在姑奶奶肩头:“我知道,姑奶奶,你是孟家的人里对我最好的。”
“雾雾,你是不是还在介怀?”姑奶奶的声音严肃起来,“孟家其他人喜欢宋研,但我只认你。最重要的是,厌修也只喜欢你呀,他为了和你结婚,都和他妈断绝关系了。”
“什么?”雾见微直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就是你们婚礼那天啊。”姑奶奶眼角细纹里藏着怜惜,“那场婚礼他是瞒着所有人办的,在你出现前,没人知道他要和谁结婚。当天晚上,他回老宅当着全家的面说一定要和你领证。他妈气得立即叫来律师改了遗嘱,名下所有产业都留给了孟跃童。”
雾见微愣坐着,久久没有开口。
姑奶奶见她脸色煞白,意识到不该说这些,连忙握住她冰凉的手:“雾雾,这不关你的事。厌修把公司经营得很好,他有赚钱的能力。而且,大哥也只属意他做继承人,虽然因为宋家的施压,大哥还有些顾虑,但你放宽心,还有姑奶奶呢,我永远站在你们这边。”
雾见微喉头哽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每一寸空气都在挤压她的呼吸,她胸腔里翻涌着悔意,或许这场重逢就是个错误。
这时,饼干又一次兴奋地扑腾上来,一会儿扒扒姑奶奶的衣服下摆。一会儿跳到雾见微腿上。
姑奶奶疑惑地笑道:“这小祖宗,今天是怎么了?以前厌修经常把它接来住,也没见它这么想我呀。”
雾见微勉强敛住心神,伸手揉了揉饼干毛茸茸的脑袋,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果汁递给姑奶奶:“饼干……经常跟着他吗?”
“可不是嘛。饼干现在和厌修比跟我还亲了呢,都不知道它到底是谁的狗了。”
姑奶奶端起果汁,嘴还没碰着杯子,饼干猛地一跃,前爪撞在杯壁上,橙黄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到了丝巾和衣服上。
“哎呀!你看看这个坏饼干,听懂我在说它坏话了,发脾气了。”姑奶奶哭笑不得地放下杯子。
雾见微赶紧把饼干抱开,免得它的白毛毛也被染黄,无奈地叹气:“饼干越来越像孟厌修了……”
紧接着,她又抽来纸巾替姑奶奶擦拭:“姑奶奶,我们去洗衣间处理一下吧。”
姑奶奶先解开了丝巾,又蹙眉看着身上的衣服,那块污渍黏黏的,贴着皮肤很难受:“不用这么麻烦,雾雾,你找件你的衣服给我暂时换一下吧,这件就不要了。”
“啊?我的衣服?”雾见微先被这句话怔住了,又被姑奶奶脖子上的一块红褐色伤疤怔住了。她在想,这就是姑奶奶每天都系丝巾的原因吗?
但只一瞬,她就收回视线,考虑起眼下的问题。
她原想着既然孟厌修不在家,姑奶奶看完饼干,她们就能离开,这样也不用和孟厌修碰面。可现在,她上哪儿去找衣服啊,无奈之下只好说:“姑奶奶,你等等,我去找找。”
她怀着闯入禁地般的不安,走向衣帽间。深吸一口气后,她拉开门,随即整个人钉在原地。
衣帽间内一尘不染,明亮整洁。一大半位置都挂满了她曾经的衣服,从一年四季的便装到睡衣甚至是内衣,一件不少,仿佛她从未离开。
而最刺眼的,是尽头处挂着的那件她婚礼时穿的婚纱。
一阵强烈的酸楚冲上心头,雾见微迅速别开脸,强行压下眼眶的湿热。她不敢再看,匆匆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真丝衬衫拿去给姑奶奶换上。
天色渐暗,她走进洗衣间,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孟厌修一声,这样擅闯他家,她总觉得自己像个贼。
但最终她还是放下了手机。
与此同时,三环边的一栋写字楼里,吴则收到了一束99朵的绣球花束,心里美滋滋地显摆着。
“厌修,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可真是隔层纱啊。”吴则将花放到茶几上,在孟厌修对面坐下,不怀好意地问,“见微送过你花没?”
“一束花就把你拿下了?”孟厌修冷眼扫过。
“女生送花还是很稀奇的好不好,一般都是男生送,哪有女生送的。”吴则扬起嘴角,“看你这反应,见微肯定没送过你吧,哈哈。”
孟厌修淡然道:“阿雾送过我二十种玫瑰的花盒,刻着我名字的黑胶唱片,给我调过乌木玫瑰和苦艾香根草味的香薰蜡烛,还亲手设计亲手给我做了戒指……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可以细数出每一件雾见微为他做过的事,他保存着每一件与她有关的东西,但那枚戒指,她离开时带走了,没有留给他。
“哦……”吴则看了眼自己的花,兴致骤减,“见微这人,还怪有浪漫情怀的。”
孟厌修视线扫过腕表,“行了,项目谈得差不多了,还有件事跟你商量。”
吴则将花挪开:“搬公司的事?”
“嗯。”孟厌修略点了点头,“给你留一层,你要哪层?”
吴则笑道:“当然是楼层越高,视野越好咯。”
“好,我楼下那层给你。”孟厌修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膝头,“你这边准备好就可以搬了,尽快吧,方便交流工作。”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吴则说了声:“进。”
姜禾抱着两份人事合同走进来,看到孟厌修时愣了愣,又把合同放在吴则面前:“吴总,看你办公室灯亮着,过来麻烦你签个字。”
“你怎么还在公司?”吴则边签边问。
“晚上要去接爸妈,时间还早,没地方待,就再处理点事。”姜禾接过合同,转向孟厌修,“你好啊,孟总。”
“你好。”孟厌修沉吟片刻,“姜禾,麻烦你有空的时候统计一下,搬迁后通勤距离增加超过五公里的员工人数。每月给他们发通勤补贴,这笔钱我出。”
“真的吗?”姜禾脸上一喜,“孟总,你公司的地理位置可比我们现在的位置好太多了,还发通勤补贴,大家肯定乐意。”
“那就好。”孟厌修对姜禾点点头。
吴则摆摆手:“厌修,这钱不能你出,好歹是我公司的员工,这钱我该出。”
孟厌修:“行,不和你争,你出。”
吴则又看向那束花:“姜禾,你要是不急着走,帮我把花插一下?”
“我?”姜禾瞥了眼花束,压下不快,“行……”
“吴则。”孟厌修眼神微冷,没多说什么,但吴则已经明显理解到孟厌修的意思。
“好、好、好。”吴则改口道,“姜禾,算了,不用插了。”
“没事,顺带手。”姜禾已经把花拆了,不插都不行了,她胡乱插了一通,剩下的花枝放在一旁。
“这就是你插的花?”吴则被这高高低低,毫无美感的艺术惊到了。
姜禾抱着合同,耸耸肩:“我又不是专业插花的,哪儿会这个。”
“你快下班吧……”吴则摇摇头。
“等等。”孟厌修突然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姜禾,“你说你不会插花?”
姜禾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当然不会啊。”
“你没和雾见微一起学过?你们没一起上过插花课?”孟厌修眸色沉了下去。
姜禾顿时明白,一定是雾见微曾用过这个借口,她连忙改口:“学过,我刚才忘了,久了不插花,生疏了……”
“没事了。”孟厌修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他驱车回家,三年前的片段涌入脑海。雾见微离开前的两个月,他几乎见不到她人,她总说有事在忙。有一天晚上,他感应到她哭了,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她声音哽咽,却说是因为和姜禾上插花课,手被玫瑰花刺扎到了。
此时,孟厌修深叹了口气:“雾见微,那两个月,你每晚到底在干什么。”
别墅周围寂静无声,孟厌修输入密码,刚推开门,饼干便兴奋地扑上来摇尾巴,又转身朝客厅跑去。
屋内灯亮着,孟厌修的心随饼干的激动莫名一颤,快步走进。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迟疑地看着她:“阿雾?”
姑奶奶闻声转头:“厌修,你这么晚才回来啊。”
“姑奶奶?”孟厌修自嘲地笑了,也对,怎么可能是雾见微,她怎么会来。
姑奶奶抱着饼干,对他扬手:“想饼干了,我来看看这小祖宗。”
孟厌修走向沙发,看着姑奶奶:“姑奶奶,你怎么穿阿雾的衣服?而且,你怎么开的门?总不会是饼干给你开的门吧?”
姑奶奶正要开口……
“姑奶奶,你的衣服可以穿了,还热乎乎的。”
雾见微拿着刚烘干的衣服和丝巾,从楼梯上下来,视线正对上孟厌修,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你……好……”
第30章 共处一室
“你好……”
听着雾见微的这句你好,孟厌修僵在沙发前,瞳孔里压着难以察觉地悸动,他喉结微动,最终化作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冷笑:“你好。”
“你们俩怎么回事,什么你好你好的。”姑奶奶笑着站起身,接过雾见微手中的衣服,“我先去换上。”
雾见微避开他的视线,领着姑奶奶走向衣帽间,返回来后,选择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抱着饼干在长沙发一角坐下。
孟厌修坐在斜对角的单人沙发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雾见微身上,客厅里只剩下饼干吐舌头的呼吸声。
在这奇怪氛围下,雾见微如坐针毡,终于扛不住,压低声音开口:“姑奶奶说想来看看饼干,你没改密码,我就进来了……这不算私闯民宅吧?”
“嗯。”孟厌修终于出声,声音冷冽得像夜晚的风,呼啸过整个空间,“密码一直是你生日。”
“……哦。”雾见微的心脏像被这句话烫了一下,她垂下头,把泛红的脸颊埋进饼干柔软蓬松的毛毛里,小声喃喃,“饼干,你今天这么兴奋,是不是因为见到我了?”
“汪汪!”饼干立刻摇了摇尾巴,舔她的手指。
这时,姑奶奶换好衣服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雾雾啊,你用什么洗的衣服?好好闻,又香又软。我都说不要这衣服了,你还费心帮我洗,谢谢你了。”
雾见微顺势靠向姑奶奶:“你喜欢,我就买了给你送过去。”
“好呀,你人来看我,我最高兴。”姑奶奶慈爱地拍拍她。
“不用买。”孟厌修轻声说,“家里多的是,走的时候给姑奶奶带几瓶。”
“哦,好……”雾见微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看他。那清洗剂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原来分手后,他也一直用着这些东西。
姑奶奶笑了笑,和他们热络地聊天,暖融的气氛在客厅里流淌,宛若一家人。
雾见微不禁在心中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姑奶奶,如果你是他妈妈就好了,他就有妈妈爱他了。
正黯然神伤着,雾见微的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雾雾,你没吃饭啊?”姑奶奶关切地望过来,“那你怎么跟我说和客户吃过了呢?”
“我不饿……”话音未落,雾见微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仿佛在发出有声的抗议。
孟厌修眉心蹙起,利落地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挽起衬衫袖子,朝厨房走去,语气带着一种熟稔:“你总是不按时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要麻烦了,都这么晚了。”雾见微说着,伸手从果篮里拿起一个橘子,试图蒙混过关,“我吃这个就行。”
“空腹吃什么橘子,你有没有常识?”孟厌修几乎是立刻折返,从她手里拿走橘子,“你陪姑奶奶说话,饭很快就好。”
雾见微还想坚持:“不吃橘子也可以吃别的,真的不必……”
“就让厌修去做嘛。”姑奶奶笑吟吟地截住她的话头,“我也想尝尝他的手艺。”
“啊?”雾见微诧异地看向姑奶奶,“你也饿了?”
“不怎么饿,就是好奇他居然会做饭。”姑奶奶拉了拉雾见微的手,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雾雾,你是不是心疼厌修,才不让他做啊?”
“我不是……”雾见微一抬眸就撞上孟厌修的目光,似乎他也这样想,随即说,“你去做吧……”
然而,在那精致装修的厨房里,除了昂贵的厨具,连一粒米都没有。孟厌修面不改色地拨通了一家相熟海鲜餐厅的电话,沉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餐厅老板亲自将备好的日本松叶蟹与其他食材送来。孟厌修去开门时,雾见微和姑奶奶不禁面面相觑,都在心里嘀咕这顿饭怕是要吃到后半夜去了。
可孟厌修却是个做事面面俱到的人,他让餐厅一并送了几个现成的热菜,在餐桌上一碟一碟摆开后,对她们说:“你们先吃。”
雾见微看着满桌的菜,轻声问他:“都有现成的了,你还要做什么?”
“饭。”孟厌修转身又回到了厨房。
她们吃了一会儿后,孟厌修便端着一煲热气腾腾的蟹肉煲仔饭走了过来,速度比预想中快得多。显然,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拆剥蟹肉上。
孟厌修揭开盖子,只见颗颗金黄的米粒上,铺着满满一层扎实的蟹肉,其间点缀着嫩绿的菜丝和粉嫩的虾仁,锅底还有脆脆的锅巴,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厌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姑奶奶看着那卖相不输米其林出品的煲仔饭,惊讶地问道。
孟厌修目光落在雾见微脸上,沉声说:“认识她以后。”
说着,他用勺子翻动煲仔饭,将米饭和蟹肉拌匀,分入两个小碗里,放到她们身前。
雾见微侧身对姑奶奶说:“其实……我也会做饭的。”
“嗯。”孟厌修忽然接话,眼底浮起笑意,“你给我做过炒饭。”
雾见微怔了怔,她根本没想到他会记得那不值一提的炒饭。那是一个雷雨夜,孟厌修突然去了她家,她毫无准备,只能翻出冰箱里的午餐肉、胡萝卜、一颗青菜和两个鸡蛋,凑合出一盘炒饭。她自知没什么厨艺,便灵机一动,偷偷加了一味“秘密调料”。
此时,看着孟厌修做的饭,雾见微垂下眼,拿起勺子又盛了一碗,轻轻推到他面前:“一起吃。”
“好。”孟厌修接过碗时,指尖与她相触,两人都顿了顿,才收回手。
姑奶奶先动了筷,眉眼舒展:“真好吃呀。”
而雾见微在吃下第一口时,就倏地抬眼看向孟厌修,除了用了昂贵食材外,这饭的调味,和她当年那盘简陋的炒饭惊人地相似。
“你放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孟厌修抬眼回望她,目光沉静。他第一次吃她做的炒饭时,问她放了什么,她不肯说,后来他试了一次又一次,加之对她的了解,找到了答案:“方便面调料包。”
“……哦,你吃出来了。”雾见微有些讪讪的,对上姑奶奶好奇的眼神,她低声解释:“我以前用那个给他做过炒饭。”
“你还真有创意。”又吃了一会儿后,姑奶奶眼看饭毕夜深,便准备回去了。
孟厌修看了眼时间,沉声开口:“姑奶奶,现在太晚了,你今天就住我们家吧,天气预报待会儿有雨,从这里回老宅还要一个小时,别折腾了。”
姑奶奶撑大了眼睛,倍感意外:“你不是最不喜欢别人在你家过夜吗?”
孟厌修确实从不留客,这栋别墅房间虽多,却只备了一间客房,还是特意为姜禾改造出来的。那时候,姜禾为了躲家里催婚,搬去和雾见微一起住,两人彻夜谈心,住了半个月后,雾见微说还要陪姜禾半个月。孟厌修听后,连夜找人把一间书房改成了客房,让雾见微就算要陪姜禾,也要去他家里陪。
“你是我姑奶奶,你可以住。”孟厌修说完,目光转向雾见微,果然撞上她怔愣中带着怒气的眼神。
“那也好,我今天确实有点累。”姑奶奶随即给司机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今天可以下班了。
“姑奶奶……”雾见微心头一紧,如果姑奶奶要留下,她该怎么走啊,“你认不认床?在这儿会不会影响睡眠?”
姑奶奶笑着摆手:“我一年到头到处飞,认什么床呀。”
“那……”雾见微还在飞速思索借口,姑奶奶已经接过话头。
“你们也忙一天了,快去休息吧。”姑奶奶慈爱地拍拍雾见微的手。
“好。”孟厌修应得干脆,看向雾见微,语气再自然不过,“你先上去泡澡,这里我来收拾,我很快上来找你。”
「泡澡?你脑子进水了吧?」雾见微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一条微信瞬间出现在孟厌修的手机屏幕上。
孟厌修看都没看,不用看也知道她在骂自己。
雾见微上前挽起姑奶奶的胳膊,做最后的努力:“姑奶奶,我今晚陪你睡吧?还能和你说说话。”
“那怎么行,你们新婚,我才不当电灯泡。”姑奶奶拉着她往楼上走,站在客房门口,姑奶奶打着哈欠,“雾雾,你快去休息,我也要睡了,年纪上来了,人就容易困。”
“……晚安,姑奶奶。”雾见微只得低声回应,而后推开了主卧的门。
房间里的布置,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这一切都熟悉得让她坐立难安。
她走到窗边,陷入沉思。没过多久,门被推开,孟厌修走了进来。
“站着干什么?”他关上门,朝她走近。
雾见微下意识后退两步:“不站着,难道躺着吗?”
“好啊。”孟厌修轻笑,目光扫过大床,“你当然可以躺。”
说完,他转身走进储物间,抱出一套全新的床品:“我把这些都换掉,你总愿意睡了吧?”
雾见微睁大了双眼,重新审视他:“孟厌修,我不可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我知道。”孟厌修手上动作未停,利落地撤下旧床单,“我出去住。明天早上你们醒来之前,我再回来。”
雾见微怔了怔,下意识上前抓住被角,帮他一起铺开,故作不经意地问:“你去哪儿住?”
孟厌修铺好床,将换下的床品放进洗衣间,回来坐在窗下的沙发上:“你想知道的是我去哪儿住,还是想问我和谁住?”
“谁关心你和谁住。”雾见微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当我没问。”
孟厌修低声笑了:“我去酒店,一个人睡。”
“哦。”雾见微不再说话。
孟厌修起身,去衣帽间拿了套衣服,又回到主卧拉紧窗帘。
做完这些,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回头垂眸看着雾见微:“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嗯。”雾见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等等。”
孟厌修迟疑转身,见她朝自己走来:“怎么了?”
雾见微从包里掏出钥匙,递过去:“你去我家住吧。”
“为什么?”孟厌修没有接。
“我住了你的房子,却让你去住酒店,显得我像在欺负你。”雾见微迎上他的目光,“嗯?你不愿意去?”
孟厌修用掌心裹住她的整只手,将钥匙和她温热的指尖一同握紧,声音冷冽。
“我不睡你和别的男人睡过的床。”
空气骤然凝固,两人四目相对,眸色皆沉。
雾见微猛地抽回手,唇角牵起一线冷笑:“哦,那你去酒店吧。”
说完,她抢先一步替他拉开门。
孟厌修迈出一步,正要转身说什么,她已毫不迟疑地将门关上,把他未尽的话语彻底隔绝在外。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阵酸楚漫上心头。之前,孟厌修以为她和周疏野同居时,她为了让孟厌修死心,任由他误会。
可为什么此刻,这误会带来的痛楚,反而更深地刺伤了自己?
……
夜里,她吃了药仍然辗转反侧,每睡两个小时,就会惊醒一次。
迷蒙中,她循着记忆拉开床头柜抽屉,探手去取佛手柑精油来缓解压力。
然而,就在她摸到精油瓶的同时,指尖还触到了另一样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