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国公府那边有消息。”
宽大的帐篷里灯火通明,香炉里的火苗正吞噬着书信的一角,松木香里骤然多了些灰烬的气味, 焦臭味扑鼻而来。
一身胡骑装的男子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听了侍卫的话后也未开口, 俨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又或许是将情绪隐了去。
若是旁人兴许就退出去了,可他是常年研究话本的老手, 更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如何不知王爷心系于谁?
“殿下……”
待跟前的侍卫再度开口,他的主子才不耐烦地抬眸睨了他几眼, 冷声道,“芙蓉笼呢,这么多天了还没送过来?”
桑度见他主子毫不关心徐家的事, 却问他另外一件事, 心中叹息一声, “回殿下,已经在路上了,大抵明日晚上就能送到王府。”
“下去吧。”
桑度行了一礼正准备掀起帐篷时,里边那人状似无意间问起,“她这几日在干什么?”
“殿下, 凌小姐,似想与徐世子私奔……”
啪。
出自大家之手的狼毫被男子徒然折断, 室内鸦雀无声,桑度如何敢大声喘气,他站在门帘处寸步难行。他前几日还背着主子去见过小瓷,那个小丫鬟也是个没心的, 纵使与他有了私情,可一遇上她家小姐的事,她便缄口不言。
诚如他这个贴身侍卫,他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主子。殿下前些时日吩咐他不用去国公府盯梢了,他原以为主子放下了。毕竟国公府那对檀郎谢女日日如漆似胶,没人对他俩的感情产生质疑。
可主子又叫他从金州运了个芙蓉笼过来,他竟不知,主子何时下达命令,吩咐矿山那边做了个金制的鸟笼。不用多说,那个巨大的樊笼是给谁准备的。
“叫成居寒过来。”
好半晌,立在一旁的侍卫才松了口气,拱拱手迈步走了出去。
只是他心中也犯嘀咕,近来王爷是越发看重成小将军了。徐世子如今赋闲在家,圣上便让殿下暂代他军中事务,而他手下的成居寒也随之官升一品。他自当知道这多亏了殿下的举荐,便投于他们门下效力。
…………
兰姝自那日与徐青章心意相通之后,两人便日日形影不离,小瓷全然没了用武之处,时常独自去孙婆子那里溜达。
男子知他的未婚妻又娇又媚,她越得宠便也越娇作,如今不仅时时刻刻要守着她,还得哄她高兴。否则那小性子一起,数落他都算是好的,就怕她一声不吭,不搭理人。
两人还时常去望青居后边的竹林里面喝茶,看书,嬉闹。竹林绿意盎然,比屋里放两个大冰鉴更为凉爽惬意。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1]
他俩仿佛又回到了幼时,不过与在简州时相比,男子的心境却也有所不同。
“章哥哥,书上说男女敦伦便可有孕,妇人怀胎十月,胎儿便可落地,这个敦伦是指?”
搂着女郎的男子面色潮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心神不宁,思绪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停滞了。他没想到这竹林里面居然有这么粗鄙的书,即使那书还是他祖父编纂的。
“章哥哥,你脸好红。”
女郎伸出柔嫩的小手拍了拍他,“章哥哥你也不知道吗?可你不是与冯小姐有孩子了吗?”
“姝儿,哥哥知道。”
徐青章握住她的柔荑,一张俊脸此刻红得像猪肝似的。他眼神定了定,又清了清嗓子,“姝儿可还记得投壶?”
“嗯,姝儿上次在宫宴上还玩过。”
徐青章之前事务繁忙,但他虽未参加那次宫宴,却也听人提及过兰姝在场大放异彩,他的娇娇儿自然是百里挑一的。
“敦伦便是,将箭反反复复投入壶中。”
男子贴着女郎的耳朵说话,那热气喷进她耳穴,兰姝觉得有些痒。她听不懂那些高深莫测的话,自然也没多少兴致,继而转了个话题,“章哥哥,你可以亲亲姝儿的耳朵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被舔过小耳朵了,她内心渴望已久。上次与那人吃烤肉时,他不给自己舔,碍于脸面她不曾要求过他什么,可她那时却也生出无限惆怅。但于徐青章面前,她却能毫不忌惮地开口诉说自己的需求。
徐青章手一颤,这是兰姝第二回向他提要求。第一次她求他亲她,他不忍亵渎她。可这一次,他却凑了过去,他听从了女郎的命令。她是将,自己是她的小卒,固然不敢有违将帅之令。
兰姝不仅心思敏感,身子亦如此。她感觉自己的耳珠先是被他粗糙的拇指捏住了,小耳朵被抚热后又很快被湿热的口腔包裹住了,好热,那热意从耳珠蔓延到她全身,她却也觉得好生畅快。清风徐来,竹叶沙沙作响,可也压不住男子吸吮得咂咂有声。
“章哥哥,不要舔了,你,你咬咬姝儿呀。”
男子似是第一次与女郎亲近,他不知如何让她快乐,只轻轻含吮着,时不时伸出舌头扫一下。直到女郎再次对他提了要求,他眸光一亮,强而有力的臂膀圈着她,继而一口银牙咬上女郎,力道也粗重了几番。
细细密密的吻袭来,兰姝忍不住嘤咛出声,娇声随风摇曳,赴向远方。
望青居偏僻,竹林更是幽深,这儿不曾有旁人,故而两人不管不顾地在外面行了些亲近之事。
“章哥哥,姝儿喜欢被咬耳朵,你可以重一点,姝儿喜欢重重的。”
兰姝身娇体软,被他吮到乏力,失了平衡,枕到他大腿上。她睁眼一瞧,不远处便是他的裈带,于是她的小手拉扯着那衣带把玩。男子浑身一僵,接着狠狠咬了她一口。女郎却毫不在意,徐青章疼惜她,舍不得下狠手,他那点力度,在她看来与那人相差甚远。
可兰姝却不同,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日里抓他裈带把弄。那结被他系得很大,鼓鼓的,她伸出玉指戳了戳,硬邦邦的。她知道自己解不开,便胡乱摸着,抚着,她的力度不如男子那般轻柔,或轻或重毫无章法。
男子吻着她如明月般的小耳朵,自然也没阻止她玩自己的裈带。他晓得她笨笨的,解不开。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他怕自己表现太甚,他怕女郎看到自己的丑态会顿生厌恶,可畅意却直达灵魂。
殊不知,女郎一心把玩着裈带,丝毫没注意他的隐忍和压抑。
“哥哥,你流汗了,裤子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卸了力,滚着汗,瘫在地上,怀中女郎也随他躺了下去。
即使隔着衣物,兰姝手指上也有些潮气,她放在鼻边嗅了嗅,汗水有些腥气。她不曾踏入厨房,也不知生肉是何气味,但她想应当相差无几。
她娇气,还爱洁,平日里出汗后会去净身,不像男子这般,湿了还不去换身衣服。
兰姝伏在他胸口,胡乱摸了摸,见他双眸微闭,便起了坏心思,她将手指抵在他唇边,描着他的唇瓣,却不想男子乍然睁开眼,将她玉指叼了去。她想拔出来,却被他咬住了。
“章哥哥,放开我。”
男子自是知晓她手指刚刚摸了什么,见她语气娇蛮,丝毫不知悔改,便欺身压下,生平第一次生出想教训她的心思。
“嗯。章哥哥,你压得姝儿好舒服,晚上也这样睡觉吧。”
却不想,男子以为在教训她,女郎却心生欢喜。地上女郎的面颊白里透粉,芙蓉面上香津涟涟,男子知道,她此刻的美,是为他而绽放的。
自那晚他当了一回木雕后,女郎得了趣,便日日要求他上榻来睡。夜间等他呼吸平稳后,女郎便迫不及待地欺负他,还不准他系上裈带睡觉。旁的他都能如她所意,可最后一步他却舍不得在婚前欺狠了她,故而他暗中将衣带死死系着,还把刀子和剪刀之类的都收了起来。
他以前怎么也没料到,他的雪团竟是急色之人。她解不开那带子,也找不到刀子,恼羞成怒,便想上嘴用牙咬开,他那念头被她隔着衣服亲吻着,自然也越发膨胀起来。而他不得不说,女郎在这些事上实是有些笨,不仅没咬开裈带,还打了个死结,弄得更大更紧了。
他那裈带夜夜都被她的口津濡湿,好几次他都想不再装睡,可瞧见她妩媚的模样,他又放弃了,他自控力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身下女郎踢着小腿,悠哉悠哉地晃悠着。徐青章终究明了,他的未婚妻天生便是尤物。旁的妓子怕是要被鸨娘逼着去学些魅惑恩客的技巧,可他的娇娇儿,却天生有着非人的欲念。他不是不清楚她多次希望自己力道大一些,每当她要求自己重一些时,他都为之一颤。在亲近她之前他怕弄疼她,丝毫不敢用力,可没想到竟是他想岔了。
“姝儿,被哥哥压着,是不是很舒服?”
“嗯,姝儿喜欢。”
兰姝伸出双手,搂紧了他,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章哥哥与那人想比,应是不分秋毫的。她原以为章哥哥与她不合拍,总是让她感觉少了点什么,可经过多次的磨合,她得了乐子,自是晓得便是徐青章,也能满足她,让她畅快。
绿芜进来时便瞧见那两人躺在地上,世子爷还压在她身上,两人虽没有挺动,可绿芜也生了妒忌心。她是秦可玉的人,自然也如她那般作想,觉得定是兰姝魅惑了世子爷,不然一个好端端的女郎,如何会在青天白日里伸出两节皓腕,搂着压她的男子睡觉。
她本想早些来观望的,可那两个小厮守在门口如门神一般,最后还是她报了秦夫人的名讳才得以进来。
“世子爷,夫人叫您去一趟玉琦院。”
徐青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慎之又慎将女郎抱了起来,怀中的女郎显然是睡熟了。而男子深知她被吵醒后脾性大,将她抱回挽棠阁后才出去问话,“母亲可说了有何事?”
他那日几乎与生母撕破脸,他想不到不过才几天功夫,他母亲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夫人说您身边缺个人伺候,想叫您将秋露和奴婢抬为妾室。”
男子听后脸色一沉,屋里却传来女郎的哭声,他连忙丢下婢女,转身入了房。
“章哥哥,你去哪了?”
兰姝只睡了片刻,察觉身边无人,这才心生不满,伏在男子肩头,用力捶打着他。
“是哥哥不好,姝儿,哥哥在这里,陪着姝儿,哪儿也不去。”
男子将她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哄着她,他那日问她要不要和他私奔,女郎望着他,和他对视几眼后说出了那句愿意,他便暗自发誓,此生绝不负她,又如何会再纳妾?屋外那丫鬟还在不知死活地催促着,兰姝也被唤醒了瞌睡虫,“章哥哥,外头有人叫你呢。”
“不用管,姝儿,可还想接着睡?”
“吵死了,哥哥,你去把她赶出去。”兰姝没睡够,又听那丫鬟急促的敲门声,她头疼,蹙着眉心极为不满。
兰姝心细,如何不知外头那花枝招展的婢子频频对自己未婚夫示爱。不仅是她,她还知道,就连他房里另外一个大丫鬟也倾慕于他。她虽没去过几次望青居,但瞧见那两个轻纱薄裙的婢女,她还是晓得一二的。
待男子听她吩咐,想出去为她摆平时,兰姝却拉着他的手,“章哥哥,抱我。”
“章哥哥,你是不是只喜欢姝儿,是不是最喜欢姝儿。”
男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乌发,“姝儿,哥哥只有你。哥哥先去娘亲那里一趟,回来给姝儿炙肉可好?”
兰姝故作乖巧点了点头,却在他随着那丫鬟出去之后,瞬间垮了小脸,“小瓷,收拾东西,我要回去。”
小丫鬟偷看了小姐几眼,谨小慎微地收拾着体己。她俩来这徐国公府,只带了几套换洗衣物,旁的都是世子爷为小姐添置的,故而收纳起来也不费劲,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就踏出了挽棠阁。
诚如小瓷不知兰姝心中所想,便是徐青章亦是不清楚。为何她方才还与自己好好说话,一眨眼的功夫就离了自己,不要自己了。
“姝儿,可是章哥哥做错了什么?”
他去玉琦院的时间不长,来回不过两盏茶功夫,可寻遍了两间院子都没有娇娇儿的踪迹,他心急如焚,徐家并没有她交好的人,她固然也不会去旁人院子闲逛。最后还是他偶遇徐茂,一问才知她竟丢下他,独自家去了。
也是,她不是使小性子回娘家,只因凌宅才是她的家。可她与自己亲近这么久,他顿时生出早已和她成了婚的错觉,恍若她俩已然成婚几万年,她生来便该是自己的。
好在男子虽不知自己做错何事,但他贯会认错。即使世人说男人膝下有黄金,[2]可他跪自己心爱的女郎,这不丢人。与以往的嘴笨不同,他好歹也与兰姝朝夕相处多时,自是知晓如何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姝儿一恼,哥哥的心也跟着疼了,姝儿,你摸摸。”
徐青章见她一言不发,却也当真伸手抚上他胸膛,心下松了一口气,好在这娇娇儿气归气,但你若叫她占便宜,那她还是相当舒心的。
无奈,兰姝本想好好惩罚他,可小手摸上他时,那些怒气也随之减弱不少。徐青章身材好,兰姝最喜欢枕着他胸口睡觉,软中带硬,比玉枕还舒适。
男子知她缓和了下来,便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姝儿,哥哥错了,姝儿能否将缘由告知一二,也好让哥哥莫要再惹恼你。”
兰姝却一把推开他,“热,不给你抱。”
兰芝阁没有冰鉴,自是没有国公府舒适的。男子僵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小瓷过来递给他一把羽扇,徐青章摇晃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为女郎降了些躁意,她舒心了才开口,“章哥哥,姝儿不喜欢你的丫鬟。姝儿知道,她们定是想做姨娘的。”
女郎见他表现尚可,就跟他挑明了说,不再跟他打哑谜。
徐青章方才正是处理这事去了,他平日里并不需要丫鬟伺候,索性方才在玉琦院,将秋露和绿芜送给了冯知薇,叫她们好生伺候这位有孕之人。
他虽没明着拒绝他母亲的提议,可那行为却是实打实地在打她脸面。他虽心善,可既是姝儿不喜,那她们也就没有继续待在他身边的道理。他也知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想如何斗都由着她们去,莫来娇娇儿跟前犯事便是。
于是兰姝听他一番话,有些吃惊,双眼瞪得溜圆,“那望青居还有婢女吗?”
“嗯,还剩惊蛰和谷雨,姝儿若是不喜便打发她们去别的地方。”
那倒不必赶尽杀绝,那两个婢女对徐青章没有旁的心思,“不用了,姝儿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男子拉着她的小手,附和了她一声。他那日唐突了秋露,本想给她个体面,但她却会错意,愈发爱来自己跟前晃悠,他这才知,女子最是容易得寸进尺,就连娇娇儿也不免俗。
果然没过多久兰姝见他离自己一丈远,娇声娇气怒道,“章哥哥为何不抱着姝儿,可是想与旁的姨娘快活去了?”
莫说徐青章,就连屋外的小瓷听见这话也忍不住腹诽,她家小姐近来被徐世子惯得越发娇气了。
“莫气了,姝儿,哥哥晚上压着你睡觉,再给你咬小耳朵可好?”男子将她圈入怀中,他知道这小美人想要什么,便柔声细语哄着她。
兰姝一听,果然两眼弯弯。徐青章见她难掩笑意,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如珠如玉的未婚妻,纵是得寸进尺些又何妨?小娘子娇柔,他身躯大,在竹林时他尚且存了几分意识,舍不得完全将力施在她身上,就是不知深夜里,他是否能抵得住娇柔小娘子的诱惑。
…………
自徐青章走后,玉琦院也是鸡飞狗跳,先是秦可玉被她亲子气到起不了身,主子身子不好,自然也约束不了下人,是以最遭罪的莫过于冯知薇。徐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世子爷不喜冯姨娘,尤其是那两个心里头想改头换面的俏丫鬟。采荷是有苦难言,本想去禀告姨娘,让她做主,可次次都被绿裳拦下了。各司其职,绿裳很感激秦可玉带自己回府,当然是以她的身子为重,便自作主张拒绝了采荷的求见。
“哟,冯姨娘,这么好的吃食您怎么一口都不动啊?”
“是呢,旁人都说您肚子里揣了个小少爷,这可是奴婢们特意为您准备的酸食,常言道酸儿辣女,您不多吃些酸的,如何替世子爷生下子嗣?”
采荷见面前这两个丫鬟扭着细腰阴阳怪气,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成心的。”
“采荷姑娘这是哪的话,我们当然是希望冯姨娘早日替世子爷开枝散叶的,冯姨娘,您说呢?”
坐在一旁的冯知薇抬头瞧了瞧她们,又看了看这一桌的酸肉,野果,酸杏脯,酸梅汤,扑鼻而来的酸涩,她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她自前几日起,便想吃些辣食,不说厨房那些人,就连她自己也隐隐觉得肚子里的可能是个女娃。
“多谢两位姐姐好意,薇娘感激不尽。”
冯知薇塞了两个果脯,嚼了几口,还没咽下便先吐了,那两个丫鬟一瞧她这副模样,心生晦气,“姨娘,您可要多用些酸的,否则生出来女娃,那定是你福气不够。”
采荷见她俩矫揉造作地捏着鼻子离开,忍不住朝她俩的方向扔了几个野果子,她准头好,一砸便中了,气得她俩直跺脚。
“小姐,徐府下人也太过分了。”
“撤了吧,我没胃口。”
待采荷给她端来水漱口后,忍不住继续抱怨,“小姐,您就是心肠好。那日若不是世子爷赶来捣乱,咱们非得给凌小姐一个下马威瞧瞧。”
兰姝几人不知那双木屐作何用处,冯知薇却是晓得的。她尚未出阁之时,学的便是如何成为一个当家主母。赤脚穿上木屐,再行跪拜礼,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主母磋磨妾室的手段。她与秦可玉都不是主母,却阻止不了她们想磋磨人的心。
“凌小姐真是狐媚子转世,成日傍着世子爷,若不是她,秦夫人如何会被世子爷气倒?世子爷竟连生母和亲子都不顾,真是好狠的心。”
采荷本想再多说几句,但瞧见冯知薇脸色越发苍白,她又捡了几句好听的,“小姐莫恼,国公爷当年不也是深爱着肖夫人吗?现如今不还是将秦夫人接来府上好生伺候着。等小姐肚里的小少爷出生了,世子爷定会好好培养他的。”
“但愿吧……”过了许久,冯知薇才轻声说了句话。
“对了小姐,过几日便是曾嬷嬷的七七了,奴婢已经差人找了些纸钱过来。”
采荷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碟,故而没瞧见冯知薇一听曾嬷嬷的名讳,眼里透露几分恐惧,桌子底下的手也在微微颤栗着。
“曾嬷嬷也是可怜,在冯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本以为能荣养天年,没想到竟失足落水,溺死在荷塘里面。小姐您如今怀有身孕,给曾嬷嬷的纸钱奴婢后日去烧掉,奴婢听说孕妇不兴见那些腌臜。二房那位祝姨娘,听说她去跪了老太太,这么多天一直瘫在床上呢,大夫说她胎像不稳,需要静养。”
等采荷叽叽喳喳说完,出了院子,冯知薇这才吁了一口长长的气。方才采荷说错了,曾嬷嬷她并非淹死的。
[1]摘自洪应明《菜根谭》
[2]摘自凌蒙初《初刻拍案惊奇》——
作者有话说:猜猜女配的崽是谁的
徐青章:不是我的,别爱我
明棣:不是你的难不成还能是我的?
第72章 身孕 房事不要那么频繁
那晚徐青章喝醉了酒, 满身酒气,也是他第一次踏足碧游苑。她原以为他此生不会理她,不曾想,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只是他吹了灯, 挥汗摇曳之时, 唤的却是他未婚妻的名讳。两行清泪隐入发间, 他却伸手抚着她的面颊,他的手很凉, 低声说她若是不愿, 他立时就走。说完便当真抽身,准备穿衣离去, 她连忙搂住他,接着又被他欺身压下。她不敢再落泪,纵使耳边传来一声声旁人的名字。
惊风乱飐芙蓉水, 密雨斜侵薜荔墙。[1]未来主母的小名, 在她的房里响了一晚上, 雨打芙蓉,缱绻低语,好似榻上的当真是男子心爱的女郎一般。她是第一次,却不敢对他说望君垂怜这样的话,她由着他的性子胡作非为。
几次过后, 她也明了他的喜好,便任由他唤旁人。兴起之时, 他还会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回应。她知晓那人惯爱穿些素净的衣裳,她便也收起了繁复花色的衣裙。一件件桃红翠青的衣裙被她压入箱笼,似她的心一般,暗沉沉的, 不再见天日。
直到某次天将将亮,起夜的曾嬷嬷不知为何,失手将手中的灯笼砸落在地。她隐隐约约从梦中醒来,听见了她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继而她又似乎听见了她在呼救,可等她想起身推门之时,似乎想起来外边应当是离开的徐青章。
他虽偶尔夜间来与她共赴巫山,可他却不会留宿,思及此,她顿住了脚步。她若此时推门出去,必当落了他的脸面。于是她装作无事发生,任由外头那婆子苦苦求饶。直至翌日,她才得了消息,说她失足落水,浑身都泡肿了。可她心想,她应当不是失足……
倚在贵妃榻上的妇人轻抚小腹,面露柔色,她孕育的孩儿,她不求闻达于诸侯,[2]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3]最好多像一些他的爹爹,这个孩子,是上天垂怜她的贺礼。
…………
却说兰姝刚回了凌宅,便先去老太太院子坐了会,只是出门后却被白平儿唤住了。
“表姐,如今你是越发不把外祖母放在眼里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女训和女戒?”
兰姝回头望向她,却没在意她说的话,而是将眸光盯向了她的小腹,稍稍盯了几息后,就见白平儿意识到她在看什么,她今日穿了广袖流云裙,抬手便将自己腹部遮住了。
兰姝目光上移,与她对视,好奇问她:“平儿表妹,你有身孕了吗?”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目瞪口呆,怔怔然朝白平儿望了过去,免不了对那衣袖遮住的部位心生好奇,仿佛这一幕正是欲盖弥彰,而她衣袖底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凌霄堂可供使唤的下人最多,看热闹是人之常情,故而那几人纷纷垂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却又似是想伸长耳朵,谁都不愿走,想再听些主人家的私事。
“你在胡诌什么?”白平儿脸红脖子粗,被兰姝一句话气得满脸通红,许是做贼心虚,眼下她丢下这句话便离了凌霄堂,不再如以往那般与兰姝争辩一二。
“小姐,您当真觉得白平儿有喜了?”
兰姝回到兰芝阁后就踢掉绣鞋躺下了,屋里一尘不染,想来即使她不在,红莲和红叶也定是尽忠职守,日日过来收拾整理。
“没有,我也是猜的。只是听说孕妇会发福一些,你瞧,白平儿身形丰腴,都快赶得上涵姐姐家里的张小姐了。”兰姝有些困意,闭上眼睛答复着小丫鬟。
“对了,小姐,徐三小姐嫁入了张家,张小姐如今还要唤她一声母亲。孙婆子说三小姐如今越发得脸,她在张家可谓是一人独大。”
徐家双姝出嫁那日,谁也没料到不受宠的徐三小姐如今改头换面,丝毫不见往日的谨小慎微。
兰姝却觉得徐冰涵并不是那么尽善尽美的,她夫君那么老,比徐冰涵大了一轮都不止,想必徐冰涵还得日日伺候他。若是她,定要一脚踹翻他,不让那糟老头上自己的榻,便连自己的足都不让那男人碰。
想到自己的脚,兰姝有些不自在,徐青章他那晚怎能将她当作糕点,啃咬她呢。他的口中又潮又热,吸得她的腿都在打颤。
是以徐青章来找她时,她也没个好脸色,她也知自己近来越发娇惯,可分明就是他惯着自己,纵得自己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偏生他没半点脾气,总是好言好语哄着她。是徐青章给自己养的坏习惯,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这般娇气?
徐青章若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免不了心中嘲弄自己。不错,他坦然承认,他就是心爱小娘子的忠犬,他理应要宠着她,爱着她的。
酷暑难当,徐青章知她不耐热,便吩咐人从徐府抬了那两个冰鉴过来。恰好被白平儿撞见了,她珠圆玉润,更是不消暑,便想从兰姝这里截一个冰鉴过去。
于是便有了跟小瓷在侧门口拌嘴之举,“你一个丫鬟,算什么东西,还有没有礼数了,和主子抢什么?”
“表小姐,奴婢大字不识一个,更不懂礼数,但奴婢知道,这是世子爷给我们小姐送的冰鉴,不关旁人的事。”
“好个野蛮丫头,今儿个我还非得要定了。”
小瓷虽不如白平儿圆润,可她力气大,顷刻之间,白平儿便被推倒在地。
“哎哟,嘶,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抱着冰鉴的小丫鬟也不知,身旁白平儿摔的是屁股,为何她要用手捂着肚子。她还当她是撒泼耍横,直至地上那人身下淅淅沥沥淌出鲜艳的红色,她才心生惧意,一时脱力,便将冰鉴打翻在地。巨大的冰块滚落在地,那些化开了的冰水一汩汩地冒出来,正如白平儿身下的衣裙,迅速红了一般。周遭一片凉意,夏日蝉鸣,那声声清脆而昂扬的叫声穿透小丫鬟的鼓膜。
今日的芳琦院委实热闹,平日里只黄氏祖孙居住在此,旁人不曾踏足半分,当下厅堂里却挤满了人,座无虚席。
“大夫,怎么样,我孙子可有碍?”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见他出来,忙起身焦急地拽着胡子稍稍发白的老大夫。
兰姝坐在一旁与徐青章握着手,她心中亦惶恐不安。方才徐管家急急忙忙过来告诉她,小瓷被祖母使人压了去,她一去凌霄堂便看见了嘴角淌血的小丫鬟,一问才知白平儿的孩子出事了。
兰姝不料,她今日竟一语成谶,白平儿居然真有了身孕。她不像自己爱出去玩,据她所知,自从她与黄氏进了凌宅,就再没有出去过,好似对外头的世界一点儿也不好奇。家里头的男子又只有那么一位,故而今日那没成型的血水,定也与她有血亲关系,否则祖母也不会这般盛怒。这不,大夫一出来她便着急地询问她的孙子如何。
可惜老大夫摇摇头,“老夫尽力了,里头那位娘子今日摔倒只是诱因,她近段时日多食了些山楂冰饮子,男子行事也有些莽撞,胎像不稳,这才落了胎。可惜了,是两个没发育好的男胎。”
老大夫这一番话倒是与老太太不谋而合,白平儿肚子里怀的果然是男胎,但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太太一闻,松开手惊得连连退步,被柳叶虚虚一扶,摔倒在靠椅上。
女子有孕不易,生子不易,养大成人更是不易。她一把老骨头,如今就指望孙儿步入官场,再生几个子嗣传宗接代,将他们凌家发扬光大,如此她也能有脸去见祖宗,却不想今日得了这天大的灾祸。
“来人,给我把这烂蹄子拖到院子里,打她一百大板再卖去翠柳院。”等老太太回神,一双精明的眸子里迸出滔天怒火。
兰姝怎么也想不到,老太太为何听了大夫的话,知道错并非全在小瓷,却还是要狠狠罚她,“祖母,小瓷罪不至死,求您放她一条生路。莫说卖进妓院,便是被打一百板子之后还能不能出气都说不准了。”
瘫在地上的小瓷在木槿堂里已经被狠狠罚过了,手心和脸上血迹斑斑,却还是虚弱地冲她的小姐笑了笑。
兰姝跪在地上不忍心地低下了头,她知道良贱不通婚,知道她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卖身契被主子拿捏在手里,在家里死了便是死了,就算是官府,又岂会受理这等小事?可小丫鬟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与她相似的年纪,却被这吃人的深宅所吞噬。
“金大夫,里面的妇人身子可会有损,日后可还能受孕?”徐青章虽不满兰姝跪在地上,但也知凌老夫人说一不二,此刻正气在头上。
“回世子爷,只要调理好,房事不要那么频繁,日后还是能受孕的。”
金大夫的话很直白,立在一旁的男子微微皱眉,见地上的娇娇儿神色无异,眉心才舒展开来。
“老夫人,手下留情。这丫鬟自小伺候兰姝,是个实诚的。今日这事因我而起,徐家会送来些调理妇人身子的补品,再将我手里头的两个庄子送给白小姐,还望高抬贵手,饶这丫鬟一命。”
“世子爷啊,倘若您那时将平儿纳了去,她今日何苦来哉,要受这等失子之痛。若今日平儿肚子里的是您的孩子,您还会拿两个庄子来打发人吗?”
徐青章见当初教过他的黄师傅此刻跪在他脚边,抓着他的皂靴逼问他,他只粗略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将目光再次转向兰姝。女郎身子窈窕,跪在地上也有一股飒爽之韵。除了兰姝的孩子,谁的孩子他都不在乎。又如何会将白平儿的身子放在心上,他无法共情,可他却要为兰姝做主。
“老夫人,今日之事谁也不想看到。但人死不能复生,您今日就算打死了这丫鬟,白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也生不下来。”
此刻正襟危坐的老夫人目光如炬,朝兰姝扫了过去,又望向站立的男子,良久她才冷冷开口,“好个人死不能复生,就依徐世子所言。谁都不如我孙女有福气,姝儿,你好样的。”说完便甩袖,由着柳叶掺着走了。
徐青章见她一走,忙上去将兰姝扶起来,待金大夫诊断后,得知小丫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兰姝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瞥见黄师傅依旧还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念着她的曾孙,两人不想多留此处,便想将小瓷带回兰芝阁。
“表小姐,今日之事,莫非您是故意的?平儿是不如您有福气,能嫁入徐家。可您也不该叫丫鬟去推倒平儿,我可怜的曾孙啊,你们好苦的命,就值两个庄子啊。”
地上的老妇难过到极致,原先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嚎,眼下瞧见老太太思索半晌被他说服了,他们几人也想离开,更是口无遮拦。她与孙女相依为靠十几年,入了这凌宅后矜矜业业,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却让她痛失亲人,她如何不痛?更何况白平儿还是她看着长大的,更是她亡子唯一的孩子。
兰姝自知理亏,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如何能将那血水塞入白平儿腹中?女子月月来癸水,她们是最不怕血的。即使徐青章拦着她,并未让她瞧见那些污血,可她鼻子灵,在厅堂也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小姐,嘶,都是奴婢不好,害小姐担心了。”
“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好丫头,小姐都快心疼死了。”兰姝专心致志给她抹着药,她动作轻柔,不想还是弄疼了小丫鬟,听着她抽抽的声音,她心中有些恼老太太。
“嘿嘿,小姐,还是您料事如神,不想那白平儿还真有了身孕,就是不那么幸运,您的小侄子没了。”
凌老太太今日被气得不轻,若是听着小丫鬟的打趣,指不定要被她气瘫在床。
“好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姐今日为了你下跪求情,这才将你的小命保住了。如今你还撒泼赖皮,下次还长不长记性了?”
小瓷知道兰姝在装模作样教训她,两人便嬉闹打作一团。
“世子爷,今日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小丫鬟说着便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她心里明白,徐青章爱慕小姐,便连她身边的婢女也护着了。果然,片刻后便听到徐青章随意道了句无妨。
兰姝原是和徐青章牵手想出去逛逛的,可没想到中途遇到气喘吁吁来报信的徐德。她一听,人都被吓傻了,眼神呆滞,怔怔地立在原地。还是徐青章牵着她,不断宽慰她,她才慢慢缓了过来。自三年前她瞧见父母的遗容后,便对生死有了敬畏之心。她对生命的逝亡,有些畏惧之情。
兰芝阁里只一个冰鉴,不过丝丝凉意沁人心脾,经此一遭,兰姝心境有些凉,也没了躁意,伏在男子胸膛,小手时不时戳着他,“章哥哥,你父亲何时才能归来?”
徐青章那日告诉她,要等他父亲从五台山的五行庙祈福回来,他俩才能私奔。说是私奔,实则却算得上是辞官隐居。他虽赋闲在家,可身上却是个有官职的,并非白丁之身,断不能自行消失,那是枉顾皇家威严。
“快了,姝儿,将近还有十来天。是哥哥不好,让姝儿久等了,哥哥过几日带你去城外的避暑山庄可好?”
男子如今与她相处下来,全然不复往日的嘴笨,是以兰姝听得舒心。徐青章见她点点头后并未目露不满,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兰芝阁的缱绻温馨不同,自众人都散了之后,芳琦院那浓厚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榻上的白平儿已从昏死中醒来,苍白的面容,唇脂却艳得吓人。那是她托凌科的小厮给她带的,凌科从不与她亲吻,近日却爱抚摸她的唇,喜欢将她的口脂全部抹开。
一同鲜艳的还有那山楂饮子。他不爱吃些甜食,是以旁的女郎给他带的饮子,都进了她的肚子。她闻着香甜,喝得舒爽,没想到那却是一道催命符。她近日在他身上嗅到了熏香,想来价值不菲,应当是位大家闺秀。还在他身上寻到了几根青丝,一个未见过的香囊。
她明里暗里问过他几次,何时给她名分,他却只字不提,只一心拍击着,拿她泄欲。有一便有二,她尝到了禁果,同他一样,她戒不掉。只是肚里有孩子,实属意外,毕竟他从不留自己过夜。她只当自己近来胃口好,才多用了些膳,没想到竟被旁人说中,她当真是有了身孕。
可怜她的孩儿,还未成型,还没睁眼瞧一眼这世界便从她身上淌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4]凌兰姝,她要让她十倍百倍奉还,让她给自己孩儿陪葬。诚如黄氏所言,她的儿子,两个未发育好的双生子,如何能用两个不值钱的庄子就打发了?她的孩子生来便是要同他的爹爹一样,要当大官的。不是什么白身,腌臜泼皮,更不是百戏楼里边供人取乐的玩意。
她好恨,肚子和身下的疼痛迫使她闭上双眸滚落两行热泪,露在被衾外的手则死死抠着木榻,心中充满痛楚。
凌科回来得知后并未动怒,末了来了趟兰芝阁,吩咐兰姝给他死去的孩儿抄写几卷经幡。恰巧徐青章那时有事出去了,两人便没有碰面。
小瓷心中叹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没撞见,否则还得多生些事端,毕竟若是徐世子在场,小姐定要他搂着的。可外男在小姐闺房与她行些亲密之事,即使两人已有婚约,传出去也是不好的。
徐青章的确有急事,早前他除了去军营训练之外,中郎将的职务还需皇城巡逻。只不过前几年他一直征战南蛮,这才将职务交由了旁人。
成居寒如今暂代他的职务,他当初多亏了徐青章提携,理所应当,自然也差人来跟他通报了一声,原是今日国公府两位小姐被贼人掳了去。
祝枝雨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想尾随徐霜霜,阴她一把,却不料同她一起被山贼掳走了。被那大棒子一敲,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徐家当家人不在,徐霜霜在家愈发刁蛮,她虽然早两年便已及笄,可心态还跟小女郎一样,眼见祝枝雨这等低贱的人住进了徐家,外头的人还戏称她是徐家二房的小姐,便是她不出门都听了些风言风语,她这才恼了祝枝雨。什么下三滥的阿猫阿狗,也配与她提名徐家的小姐?于是她不是吩咐下人给她吃剩饭,便是使了银子叫下人磋磨祝家母女。
令人出乎意表的是,二房的徐侍郎出手阔绰,给庶女添妆一出手便是十万两,可他新抬的姨娘却在国公府吃不饱。
下人贯会见风使舵,徐霜霜即使犯了错,行了些不规矩的事,可国公爷宠她,未婚夫都不曾嫌弃她半点。他们自是晓得,这徐家唯一的嫡出小姐,便是徐家最尊贵的孩子。想必在他们心中,若是徐霜霜是男儿身,哪里还有世子爷的出头之日?
祝枝雨性子泼辣,便是连成年男子不曾畏惧半点,又如何忍得了徐霜霜?她和祝寡妇如今一日只得一顿吃食,还没有半点荤腥,便是平常人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她娘亲还有了身孕。
她不服,背着她娘亲去了木秀院,她所求不多,她只是想让她娘亲和弟弟吃饱饭而已。可她虽进了嫡夫人的院子,却连林氏的人都没见到,便被她身边的嬷嬷告知,如今正在老太太的丧期,少食些就权当给老太太祈福了。便是连家里两位老爷都前往寺庙祈福,她祝氏母女又有多大脸面,还能顿顿吃上荤腥?嬷嬷的话自是不中听,还掺杂诸多恶意讥讽。
祝枝雨听后立在原地默了默,随即在木秀院大吵起来。她只是想让娘亲吃饱饭,她才不管他们那些大道理。若真得用这个法子祈福,活在世上的人都有一种淡淡的死意。
若是老太太还在世,定也是会同意她的想法的。她进府时随着娘亲过去给老太太磕过头,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她耍宝,将自己用柳枝做的笛子掏了出来,给老太太吹上了一段,还得了她的赏。
老太太拉着她说年轻真好,她少时也曾得过那样一个柳笛。她便将自己的宝贝送给了老太太,自然也得了她的回礼,是一套价值不菲的金镶黄玛瑙头面。她满心欢喜,她娘说那样的好东西,到时候留着给她压箱底。
说什么少食,不食荤腥,都是捏词,不过是瞧不起她们母女罢了。别以为她没听见那些长舌妇说她娘狐媚,勾得她爹爹下不了床,这才有了身孕。她原本想上前与她们争论几句,她娘亲立时将她训了一顿,叫她少生事端。
她还晓得挽棠阁那位凌小姐,徐世子的未婚妻,她日日在府上都能用些新鲜瓜果,稍稍不新鲜的她便不要。醉清风的小厮顿顿都来送菜,馋得她口水咕咚咕咚地往下咽。醉清风的菜她之前跟着爹爹吃过两三回,甚是可口。
旁人能吃山珍海味,可口饭菜,她与娘亲却餐餐只有烂菜叶和酸掉的馒头,还总吃不饱。莫说与凌小姐相比,便是连当初住在外头时都比不上,她不服,为何世道如此不公?
[1]摘自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2]摘自诸葛亮《出师表》
[3]摘自苏轼《洗儿》
[4]摘自释普济《五灯元会·法云本禅师法嗣》
第73章 女主人 好狗是不可以对女主人有非分之……
无奈纵使她心中有千万委屈, 她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自然不敌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她虽败了,却依旧不服输。但也不得不感慨, 不知道她们吃什么长大的, 竟生得那般虎背熊腰, 拎她如拎小鸡崽一样。
她被打出了木秀院, 婆子手劲大,她身上一片伤, 不敢再回她亲娘那处。恰巧又碰上了即将外出的徐霜霜, 她便尾随她,想给她使些绊子, 让她瞧瞧自己的厉害,却不想同她一起被这穷凶极恶的山贼掳了来。
“叫你把徐家嫡女绑来,你怎么绑来三个婆娘?”男子不满地用大刀戳了戳地面。
“大哥, 那人只说了要徐二小姐, 可小的也想讨个婆娘, 俺娘在家还想抱孙子咧,大哥咱们人一人一个,俺还搞来了点春药,嘿嘿,到时候烈女变荡.妇, 嘿嘿,让这些丫头片子晓得咱们哥俩的厉害。”
“你们要什么, 钱?我丫鬟身上有五十两银子,可以都给你们。”徐霜霜声音带着颤,她今日出门并没有带侍卫,这才给了这些宵小之徒可乘之机。
没人会嫌弃银子多,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一听这话,在南竹身上搜了一通,果真找到一个荷包,里头放着五十两白银。又见他目露欲色,把徐霜霜头上那些闪着火彩的珠翠都收了去,末了还捏了捏她,“嘿嘿,这大小姐就是好,细皮嫩肉的。”
“行了,狗崽子,赶紧的,把那大小姐给人送去。”纵使这山匪不认识徐霜霜,但也从穿着打扮中识得她便是上家要的人。
徐霜霜吓到浑身打颤,她一介贵女,如何受过这般委屈。
“你干什么,别过来,混账,知道我爹是谁吗?”
“大小姐,落到咱哥们手里,就别唬人了。知道我哥杀多少人吗,我大哥把他们村的人都吃了,手上还差你这条小命吗?”其中一位男子往他旁边指了指,那人一身戾气,凶神恶煞,确实很容易让人信服他所说的话。
“我已及笄,我的肉定是不好吃的,吃她们俩,她们岁数比我小,她们更好吃。”
被捆在一旁的祝枝雨听她这话,忍不住对她翻个白眼。那尖嘴猴腮的说什么吃人,一看就是胡诌的,亏得这大小姐还深信不疑。
“俺可不好吃,俺娘从小带俺挑大粪,俺手上都是老茧子,不信你瞧。”说着就想将捆在身后的手给他们展示,继而又说,“俺如今到徐家做了一个粗使丫鬟,每日受人排挤不说,还总吃不饱,夜里还要给爷们倒夜香,哪里有您这位大小姐细嫩可口。”说完还挤出了几颗泪珠子。
莫说是徐霜霜,就连身前这两位满脸阴险的男子都被唬住了,瘦子连忙去查看她的手心,果然见她手上全是茧,一看便不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不由得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大妹子,恁咋那么埋汰呢?”
许是那人也有几分善心,见祝枝雨实在是瘦小,面黄肌瘦,跟地里蔫蔫的黄菜叶似的。他纠结了片刻,上前给祝枝雨解了绑,“行了,瞧你也是个穷苦丫头,和俺一样,算了,爷难得发一次善心,赶紧回家去吧。”
祝枝雨没想到她随口胡诌,这人还真信了。但她自不会拆自己的台,挤出几滴眼泪对他们感恩戴德,“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小妹我来生定给您当牛做马。”
“祝枝雨,你胡说什么呢,你哪里是挑,挑……”徐霜霜舌头打结,她是说不出那么恶心的词,她连更衣之后都要净手熏香,如何能想象那秽物。眼下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只能任由那自称挑大粪的蹦蹦跳跳出了山洞,末了还暗地里给她做了个鬼脸,气得她五官稍稍扭曲。
“行了,别磨蹭了,打晕她。”吃人凶汉不耐烦地抬手指了指徐霜霜。
须臾间,徐霜霜扇动两下眼皮,便被身后一记手刀砸晕了过去。
徐青章和成居寒赶来时,山洞里到处弥漫着旖旎气息,那尖嘴猴腮的弄来的的确是猛药。即使是个丫鬟,到底也是深宅大院里头的,手无缚鸡之力,不比要干农活的,当然也不敌两个成年男子。魑魅魍魉又如何懂得怜香惜玉,榻上触目惊心,淌着一大片血迹。不用多说,那鲜血定是出于榻上的女子。
“还有两个人呢?”徐青章一脚踹翻他俩,那两人显然吸食了太多□□,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刺激了神经,霎时清醒了几分。
在一顿暴揍之下,两人就交代了个清楚,原来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徐霜霜,想一亲芳泽,这才使了银子吩咐他俩,有了今日的绑人之事。那个尖嘴的本是个偷鸡摸狗之辈,又听那面目可怖的吹嘘自己啖过人肉,这才与他结为兄弟,专门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那人给了两锭金子,他们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女儿,对他们而言,银子便是安身立命之本。
两人找到徐霜霜时费了些时间,只是他俩都没料到,幕后之人居然是程家的人。
物以稀为贵,[1]程家小辈多,程泽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也不如国公府唯一的嫡女用度奢华。他虽少时被徐霜霜拒绝了,可少年一腔爱慕之心,又如何能在一朝一夕中烟消云散?徐霜霜对他而言,是天上明月。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2]他终是不明,为何天上月不是他的月,为何月光不照他?
徐青章将他双腿打折后交由了京兆尹,这位佼佼者认罪般地下了狱。
“哥哥,多谢你。”
男子没回话,目光却扫向她,见她衣裳完好,只发髻有些凌乱,心下却是叹了口气,她终究是自己的嫡妹。那日他在祠堂晕倒时,料想也是她唤了人照看自己。他也是前段日子在玉琦院的时候才明白,这位嫡妹与她母亲相比,待他是有些不太一样。
他真切般地不喜狠厉的女子,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终究是护了她一次。方才他已从程泽延口中得知,他欲向徐霜霜行不轨之时,祝枝雨进来救了她,可她却……
六月十五开天门,娘亲跟她说过,她出生那日喜鹊飞上枝头,是个好兆头。即便家里贫穷,父亲身子不好,家里的吃穿用度全靠娘亲日复一日磨豆子,卖豆腐维持度日,可她们依旧很幸福。
奈何天公不作美,她父亲没过几年就病亡了,一场风寒,于还寒时分要了那个身子单薄男人的命。她其实对他印象不深,若是旁人论及她的生父,她怕是只记得他是个穿着补丁,拿着一本书的穷酸书生。一个寡妇带着个小女郎,活得有多艰辛,并非她们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可以想象的。
她不识字,也不会绣花,她只会拿着棍棒,替娘亲赶走那些登徒子。那些恶棍垂涎她娘的美貌,甚至在夜里多次想翻墙进来,她起初害怕得不敢睡,终日提心吊胆。她们的房里永远备着一壶滚烫的茶水,那是用来泼人的。
徐二老爷很儒雅,他会摸着她的头唤她雨儿,与那些登徒子不一样,她不反感他。听到她娘屋里那些暧昧的声音传出来,起初她会臊得面颊通红,久而久之,她也盼着他能多来看看自己的娘亲。因为她晓得,她娘爱上了他。
今日是她及笄之日,不想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也能发出,即便她身上的,不是她的相好,更非她的夫君。
她虽然被那尖嘴猴腮的放跑了,可她没走几步又隐在暗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即使大小姐对她很坏,她依旧想救她,只是大小姐高高在上,丝毫不领情。
她好热,好痛,她想娘亲,想爹爹,想亡父,想徐家二少爷。
她那日无意中瞧见过他压着他的未婚妻,在竹林深处与她耳鬓厮磨,她心生慕艳意。她当时不知道如何想的,只是迈不动步子,只能躲在暗处静悄悄地看着他们。她原是想挖些竹笋来吃的,可竹笋没挖到,她瞧着他俩,却不断吞咽着口水。
伏在她身上的她自然不知是谁,可她隐隐约约瞧见他的眉眼与那人有些相似,于是她口中不断地唤着内心深处那个人的名字,好似真与他做了快活神仙一样。直至今日,她才得知,自己对那人生了妄念。
虽说徐青章对那日祝枝雨对兰姝的冒犯一事耿耿于怀,可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徐家人,便吩咐人给她收拾干净,将她和徐霜霜一同送回了徐府。
祝枝雨一上马车便抬手扇了徐霜霜两巴掌。她心善,原是去救她的,岂料这黑心肝大小姐,一见她得救,竟拿花瓶砸晕了她。她自幼生长于娘亲棍棒之下,可她今日方知,男子给她带来的痛,远比棍棒要猛烈得多。奈何这两巴掌也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恨,她想象不到,一位面容姣好的女郎,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三位女子当中,今日失身的便有两位,京兆尹考虑到出事的是徐家女郎,便没有要她们前去描述一二,直接缉拿了那三名恶棍归案。
过了几日就连宗帝闻之,也降了他父亲,那位程三爷的官职。程家子弟接连出事,程杰岂能坐视不管?
“都给我跪下。”
程杰年过七十,胡子花白,一双如鹰般的双眸却显现他的精明能干,此刻他拄着拐杖,威严十足地顿了顿地。须臾间,就见乌泱泱一群人全都跪倒在地。
程国公爷在家宛如土皇帝,若论谁敢与他争论一二,便是只有程十三了。果然,倚在门口的程峻奚吊儿郎当地盘着手中核桃,脸上的神情亦是怡然自得,与跪在地上的那些兄弟姐妹的惶恐完全不一样。
“老头子,我看您趁早将那些没婚配的都拉出来相看相看,省得家里人这么多。”
“混账,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待那不省心的小儿子离开后,程杰才收回了目光,只见他双手扶着拐杖,见底下的子嗣恭恭敬敬跪拜自己,一眼望过去全是不敢抬头的黑色脑袋,他很满意,沉声道:“十三说的也不无道理,老五媳妇,你也该在家里办几个宴会。”
被提名的戚氏忙诚惶诚恐答话,“回父亲,儿媳定当办妥,邀请些贵公子贵小姐来家里玩耍。”
程杰默了默,随后看向一旁的茶盏,黄氏心领神会,克恭克顺地双手捧着,低眉顺眼递到他面前。黄氏虽是坐着的,可却坐在他下首。细细一看,与旁的府邸摆放的座椅位置截然不同。
莫说旁的家眷,就连当今圣上,自古以来皇后的座椅都能与他平起平坐,可放眼望去程家却是不尽相同。程家主位只有一个,毫不疑问那是程国公的专属座位。
程杰接过黄氏递来的茶,润了润继续道:“你们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就算你们日后和旁人组建了家庭,亦或是嫁入别的府邸,别忘了,你们姓程,凡事要以程家为重。老五媳妇……”
上首的古稀老人朝其中一位妇人望去,被他提点的东氏也如先前的戚氏那般,畏畏缩缩上前等着被训。
“泽延是我看着长大的,亦是程家的杰出子弟,如今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老五媳妇,你是怎么教出来的?”说完便将手中的茶水连杯带盏泼向她。东氏岂能不知那茶水的滚烫,家里头的人都知晓,程杰惯爱喝些滚热的茶,可她即便被泼到身上也不曾闪躲半分。只因若是避开,她公爹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媳无用,是儿媳的错,万望父亲见谅,儿媳待会便自行去祠堂领家法。”东氏似不知疼痛一般,朝上座的男人匍匐跪拜,那碎片划破她的手心也未见她敢皱眉半点。
“将女戒和家规摘抄十遍,后日呈上来。都下去吧,老三和老五你们俩留下。”
程家虽然爱行些仗势欺人的事,但在朝为官的也不过是程杰和他的两个儿子罢了。三儿子在宗正寺,五儿子是司农寺卿,本想着程泽延过些时日也即将出仕,没想到却是出事。
“爷,咱们现在去哪溜达?”狗柱讨好似地上前,给他身边穿着宝石衣,头戴白玉冠的贵公子打着扇,企图为他降些躁意。
这天气实在闷热,蓝澄澄的天,毒辣辣的日华高照,炙烤着万物,树上的知了也叫得人心烦。虽说程家也不是用不起冰块,可程十三着实不乐意整日待在屋子里,“热死你家爷了,今晚去杨德山庄避暑。”
…………
徐青章马不停蹄赶去凌家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先回了趟徐家,沐浴过后才翻了凌家的围墙。只是他没想到,娇娇儿的房门上了栓。身高马大的男子朝紧闭的木门看了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倚在门前席地而坐,给里面的贵女做起看门犬的活计。
区区一扇木门自然阻挡不了他,他一脚便能踹开,或是从门缝里撬开,但他不敢。兰姝此举,无异于不满他今晚的失约。倘若他硬闯,那便是如何都哄不好了,他知晓里边的女郎一向吃软不吃硬。他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硬闯她的闺房。
兰姝是沉沉睡去了,不过耳房的小丫鬟倒不曾安眠。红叶偷了她爹的叶子牌,三个小丫鬟正玩得痛快呢。兰芝阁的活计不多,徐青章照顾兰姝又事事亲为,故而就连小瓷也迷上了这叶子牌。她们几人熬夜点灯,吃着小食已经玩了好几个时辰了,此刻自然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哎,你们说咱们要不要给世子爷开门?”
“要去你去,小瓷姐姐,小姐同你好,定不会怪罪你的。”
“好啊你个没心肝的,亏得姑奶奶还给你留了知味斋的桃花糕,竟怂恿你姑奶奶犯事。若惹了小姐不高兴,明儿就给我一个瓜落儿吃。”
“哈哈哈,小瓷姐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红莲被小瓷挠痒痒,笑得眼泪汪汪,忙向她求饶。
“好姐姐,您就饶了红莲姐姐吧。”
红叶也上前拉着她,替红莲求情,小瓷这才松手不再使坏。几人嬉闹了一顿出了些汗,喝了几口冰饮子后瞥见屋外的徐青章倚在门边,似有等到天亮的心思,“哎,可怜徐世子一片痴情了,明日小姐定会教训他的。”
“你若心疼姑爷便去给他开门,嘻嘻,到时候小姐早日生个小少爷出来给你带带。”
“你个小蹄子,我看是你自己想男人了。”小瓷朝她丢了把扇子过去,不想那扇柄砸到了冰饮子,茶盏滚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声响。
兰姝心里头想着事,今晚她本就没睡熟,隔壁小丫鬟的举动立刻吵醒了她。她蹙着眉心,显然有些不高兴。但下一刻她就被揽入怀中,是松木香。怀中女郎回抱着他,往他胸口蹭了蹭,“哥哥,你来了。”
原是丫鬟听见卧房的动静,料想兰姝定是醒了,几人都不敢上前吃瓜落,这才放了门外那人进来,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就让徐世子替她们哄小姐。徐青章不知她们那几个小丫鬟心中的小九九,便是知道了,他也是甘之如饴,欣然往之的。
“哥哥来晚了,姝儿,抱歉。”
兰姝闻腻了他身上的皂荚味,便要求他日日抹些香膏,她最喜欢他身上的松木香,让她很安心。
“章哥哥,快上来,抱着姝儿睡觉。”
这还是徐青章第一次睡在她的闺房,满屋都是甜腻的香氛,最香的,莫过于他怀中的娇娇儿。小女儿家的香味弥漫在他身上,他知晓,自己明日起身,定也会粘上她的香。
榻上男子面容虽不妖艳,却十分俊朗,兰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满意地闭上双眸,继而又窝他怀里,与他紧紧贴着。
温香软玉入怀,让他想起今日瞧见那祝家女儿,同样是女子,纵是旁人赤身露体呈现在他眼前,他都不曾多看一眼,旁人的身子对他而言好比一块光溜溜的猪肉。可怀里的小娘子身上衣物完好,他的心却乱了,似一池春水,被淅淅沥沥的雨滴击打,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乱了他的心神。
“姝儿,可要哥哥压着你,咬你的小耳朵?”
女郎似是睡着了一般,呼吸沉稳,并未回应他。男子皱眉,有些不甘心,复而又轻声问了一遍,“姝儿,哥哥可以亲亲你的小耳朵吗?”
过了几息都无人回应,想必怀中的女郎已经熟睡过去了。男子是徐大家,徐老国公亲手带出来的学生,端方有礼,品行优良,与那尖嘴猴腮的雷公,偷鸡摸狗之辈天差地别。只是榻上这位相貌俊美的郎君,此刻却有些不管不顾,想轻薄怀中的女郎。想必他怀中的美人,定是同意与他亲近一二的,否则又岂会夜半给他开门,让他入她香闺,唤他上香榻,窝他怀中沉沉入梦?
男子粗浊的鼻息喷在女郎如白玉的脖颈,他从未吻过她的脖子。可今晚不知怎的,他控制不住那些想要亲近她的念头。他并非重欲之人,可兰姝于他而言却是一剂猛药。他不知自己为何嗅着她的香味,耳边听着她浅浅的呼吸,那一汩汩的念头就会倾泻而出。他认输,他投降,他这一生都离不开她,他想做她的狗,对她乞尾摇怜,求她爱抚,求她亲近自己。
他今日骑马路过早前为朝朝备好的宅子,里边生机盎然,只是这终究会是个荒废的院落。他心中不由得感叹万千,他到底是亵渎了她,即使那是另外一个她。他不免嘲弄,怀中人即是他的心上人,他又如何会爱上旁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3]
泄过一次后,那杂念便不再缠绕他心头,他虔诚地吻了吻她的发顶,他方才只嗅了嗅她,终是没有趁她睡着,做出轻薄她的事。
他想起身,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污浊,可没想到自己刚准备蹑手蹑脚下床,就被女郎骑在上头。她压着他,将全身的力往他身上砸去,女郎自以为自己定是英勇无比的小英雄,控制住了这贼人。可她不知道,倘若她是旁人,身下的男子一使力,她定是要被踹下床的。
“章哥哥,不许走。”
徐青章咽了咽口水,又见她并未挣开眼睛,料想她还未清醒,他轻声细语哄着她,“好,哥哥不走,姝儿。”
女郎没回应他,只是趴他身上继续睡去了。徐青章心想,娇娇儿贯会折磨他的,但他心意也愈发得意,那念头也随之膨胀了起来。他虚虚搂着她,不敢用力,害怕自己会吵醒她。
兰姝梦见自己躺在一块被火辣辣的太阳炙烤过的大石块上,又硬又热,与她往日睡的柔软被衾天差地别,她一恼就扇了一巴掌。片刻后听见男子闷哼一声,她这才从梦中醒来,一瞧,身下的石块不是石块,而是她俊美的未婚夫。
徐青章一晚未眠,女郎压着他,他心中的欲念却不断膨大,他什么都没做,最多不过轻轻抚着她脊椎凹陷处来回滑动。就连底下圆润的玉臀他都不敢触碰半分。他是她的犬,他如何会瞒着她,对她肆意妄为,好狗是不可以对女主人有非分之想的,除非得了女主子准许,又或是盛情邀请他……
[1]摘自白居易《小岁日喜谈氏外孙女孩满月》
[2]摘自高明《琵琶记》
[3]摘自苏轼《题西林壁》——
作者有话说:徐青章:我是姝儿的狗,汪汪[星星眼]
第74章 鼻血 他是得寸进尺的坏狗
兰姝此刻已然清醒, 她眉心微蹙,嘟着小嘴,娇嗔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谁准你上姝儿的榻, 滚下去。”
“好, 是哥哥错了, 姝儿莫恼,哥哥这就下去。”男子态度诚恳, 他小心翼翼搂着女郎, 似是想将她放下,再乖顺地遵从她的玉言, 下她的香榻。
谁料他的动作引来女郎的不满,“你走,快走, 姝儿再也不想见你了。”
徐青章见她语气凶狠, 眼里噙着泪, 一看便是被气着了,他态度愈发卑微,“好姝儿,可是哥哥又做错了?”
女郎吸吸鼻子,将小眼泪朝他胸口抹了抹, “若不想同姝儿睡觉,你走便是, 何苦来招惹姝儿。”
“没有,姝儿,哥哥没有不想和你睡觉。昨日哥哥去擒拿了山匪,晚上归时, 瞧你屋里门紧闭,便不想打扰你。姝儿,哥哥错了,哥哥不该让姝儿一个人睡觉。”
男子宽大的手掌轻轻扶着她的后背,兰姝觉得有些痒,反手擒住他,不许他乱动。
“章哥哥唬姝儿,说好要压着姝儿的,姝儿讨厌你。”
徐青章见她这会语气不如方才凶蛮,猜想她应当缓过来了,遂道:“好姝儿,哥哥现在压着你可好?”
身上女郎没应他,小脸趴在他胸口,拿食指戳着他,逐渐地她似乎耐心全无,力道也加重了些,男子的衣服被她戳出一个个小坑。饶是再迟钝不过的男子,此刻也应当明白她的潜意,更何况榻上的男子与她相识多年,最懂她的脾性。于是下一瞬,他翻身将身上女郎压了过去。
“姝儿,舒服吗?”男子压着她,嘴唇凑到女郎如弯月状的小耳朵旁,口中吐出的热气也都喷了进去。
“哥哥,耳朵痒。”兰姝忍不住身子抽了抽。
徐青章一听,又见女郎一脸春意,满面的媚态。于是颤颤巍巍将唇瓣凑了过去,再度含吮住女郎的小耳朵。他好馋,这块肥肉终究是入了他的口。他一整晚都没合眼,嗅着她的芬芳,忍不住想清醒地沉沦,他不愿意错过与她亲昵的每一天。便是叫他终生不睡,整日整夜守着她,他亦是喜不自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
兰姝隐忍地憋住了自己的颤音,她抱紧了这位威武的郎君,他好大只,庞大的身躯将她的身子完全隐入身下。兰姝小腿被他压着不舒服,便使了些力闹着要出来。男子似是明晰男女体格的差异,他虽压着她,却不敢将力全使她身上,故而女郎一挣扎,她的双腿便立时重获自由。但女郎却是个不安分的,她摇晃着小腿将他圈住,以柔克刚,身上柔软的绸缎和他的亵裤摩挲着。男子自不敢身穿外袍就上她的榻,正值夏季,是以两人的衣料都有些单薄。
徐青章原也是常年一身棉麻布衣,军营里边可没有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可他整日与女郎待在一起,那粗糙的衣料当天便将女郎娇嫩的皮肤磨红了,是以他连忙吩咐人购置了些柔顺舒适的绸缎。
男子此刻感觉自己像是一池春水中的一尾鱼儿,而他口中含弄的正是捕鱼人的鱼饵。他轻轻地压着她,细细地给她舔舐着,果不其然,身下女郎叫他再出些力,仿佛他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舍不得给她用一样。
指下肌肤嫩滑,他却不敢去啃食她的脖颈,只因未征求她的同意。他双手抚着女郎的脖颈,对能咬她的小耳朵这一件事,便已心生满足。他们虽日日腻在一起,可终究还是未成婚,不想将她欺凌狠了。
兰姝有些痒,借着他那硕大的裈带结来回磨蹭,她知道那里硬,定能将她心中那股痒意蹭掉。男女的喘息于榻上交缠在一起,旖旎又暧昧。倏尔间男子将她双手举过她的头顶,女郎似是被他这一动作吓住了,睁开含情脉脉的双眸。两汪春水映入眼睑,徐青章俯视着她,他凑近了她,四片唇瓣离得极近。
兰姝感觉唇畔有些温热,是男子呼出的潮气,又见他犹豫不决,便昂起身子,轻轻碰了碰他,软软的很饱满。却不料她的动作显然令男子满是惊恐,他眼里充满不可置信。兰姝蹙眉,再度将粉如樱红的唇凑了过去,和他贴了半晌,继而张口咬了咬他,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僵在原地,便有些不高兴,以为他不想和自己亲亲,“章哥哥,小耳朵还要。”
“好,姝儿。”男子声音沙哑又低沉,似是含了一把海岸边经毒辣日光暴晒过的热沙,又躁又糙。
一回生,二回熟,男子伺候她多次,虽然这仅仅是他第二次给女郎咬小耳朵,可他却能准确地把握她的敏感点,知道哪里能让她舒爽。
“哥哥,姝儿好痒,哥哥,再用力一点。”
兰姝双手被男子举过头顶,被辖制住了,只能夹着小腿磨弄那股痒意,渐渐地,男子看她神情委实太过可怜,便叼着她粉嫩的耳珠,身子也随着上下晃动。殊不知,不到片刻他怀中的娇娇儿就晕了过去,那股畅意直达脑仁,对她而言太过刺激了。
男子专心致志啃咬着她的听户,并未察觉女郎的异状。直到他回神,他才看见那副令他丑陋念头再次倾泻而出的画面。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凑了过去,将她淌出来的口水一点点舔食,有些滑,却很香。玉津一直淌到她下巴,他从上往下,将津液全部舔了个干净,末了还不舍地吸了吸女郎的脖颈。霎时,一枚小小的梅花印就呈现在他眼前。
他想,他应当是坏狗,得寸进尺的坏狗,背着女主人偷偷轻薄她,偷偷吃她的口水,舔她的下巴和脖颈。可他控制不住那些欲望,如若女主人想罚他,他也甘愿受罚。
兰姝虽然有些小性子,可她最是心善,但他宁愿她心狠一点,狠狠罚他,重重罚他,让他知晓非礼女主人是不可取的。他想被她的玉足踩在脚下,想被她狠狠教训。他爱她,便是她用玉足踹自己,他都要心疼女郎的足疼不疼。那晚夜里,她白嫩的玉足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足弓弯起时,像祝枝雨手中抽芽的柳枝,嫌嫩,可口。柳枝可以拿来抽人,他亦是用了她的玉足惩罚自己。
兰姝被他咬得畅快,即便早晨并不炎热,她依旧香汗淋漓,黏糊糊的粘在身上不舒服。歇了小半个时辰后,她醒来便叫了水沐浴。
“章哥哥可曾压过旁的女郎,咬过其他人?”
“不曾,姝儿,哥哥只有你。”
湢室门没关,男子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口,眼睛却不敢往里边瞟,他咕咚咕咚吞咽了几口,手指却触碰到腰间干涸的污渍,想着待会他也要清理干净。他昨晚并不好受,穿着湿裤子躺了一晚上。他并未身穿黑衣,裤子那上一大淌水渍很明显是属于雄性的气味。方才兰姝还想寻找气味来源,却被他一把拦腰抱起进了湢室。
他虽目不斜视,可却又忆起下属谈及的鸳鸯浴。他想着,待日后成了婚,他不求女郎能与她一同沐浴,但求能进去好生伺候她,做些婢女的活计。
“章哥哥,我洗好了。”
不用女郎多言,男子见她出来后,立即过去搂抱住她,“姝儿。”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若有来生,男耕女织,他便是连女织都不要她动手。无论贫穷或是富贵,他都要娇养着她,浇灌着她,只愿她一生喜乐安康。
“章哥哥,你这里湿了一块。”
兰姝听闻男子的闷哼,她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有没有用力戳他,可她分明记得她动作轻柔,不曾用力使坏,但为何他却比自己还娇气,面露痛色?
“姝儿,哥哥去浴身,你先去用早膳可好?”
女郎见他神色有异,原想探探他的额头,但那人动作迅速地进了湢室,兰姝好奇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为何他有些异常。
“小姐,奴婢刚才听送饭的小厮嘀咕,说是徐霜霜小姐她昨日被贼人掳走了,好在世子爷带人去救了她。”
“徐霜霜?”
“没错,她还真是好命,据说一同掳走的有三位女郎,只有她安然无恙,其他两位就没那么好运了。”小瓷没将那些荤话说给兰姝听,同徐青章一样,兰姝在小丫鬟的心中,那就是玉洁冰清的神女。
兰姝没多想,她却一下子记起来另外一件事。“小瓷,你说两位交好的女郎,会因为什么反目成仇呢?”
小丫鬟显然被问住了,也同她的主子一样目光涣散,思考着这个问题。
“小瓷,你说林姐姐日后会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好姝儿,你林姐姐定是待你如初的,就算没有她,姝儿还有我。”
兰姝话音刚落,里边的男子就带着一身潮气走了过来。
“哪里来的落汤狗,坏狗,你发梢上的水珠滴到姝儿的地毯上了。”
小瓷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急急忙忙找来干净的帕子递给徐青章,而后连忙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小鸳鸯。
“汪,哥哥是你的狗,姝儿。”男子半蹲在她脚边,俨然是一条好犬。
“章哥哥,你都多大人了,还没个正经的,哪有人将自己喻为狗的。”
兰姝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他手上的帕子替他绞干头发。男子的发丝又浓又密,还有些硬,在阳光底下如乌墨的绸缎一般,油润光滑。女郎手巧,片刻后便给他编了几条小辫子,还转身从梳妆台上找来白玉冠给他戴上。
徐青章长得好,眉骨高高凸起,显露男子的坚毅和稳重。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在军营里名声也很好,的确不乏爱慕和欣赏他的女郎和郎君。
兰姝知道他还有一副美人骨,她夜间趴他身上睡觉时,还经常用手指描绘他如鸟翅般的锁骨。推己及人,故而她适才沐浴,便是想到他可曾背着她与旁人亲近过,好在男子的回答是令她满意的。她也知道自己娇气,可若是旁人戳了他的美人骨,便如同抢走舔了她手上的糖葫芦,那她定是嫌弃无比,或许也要抢回来,然后再丢掉。
“章哥哥,你真好看。”
徐青章脸羞得通红,面红耳赤脖子粗,他如何能想象,短短一天内,自己心爱的女郎就主动亲了他三次。他不敢呼吸,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应她,害怕打扰她,吓到她。
“章哥哥,呀,你流鼻血了。”
兰姝连忙拾起帕子给他堵住两只鼻孔,她也不知,为何她不过是亲了他一下,他就呆呆地愣在原地,继而鲜血直流,红艳艳的,可她昨晚不也亲了他吗?
…………
“小姐,南夷那边来了信,说是陈姨娘生了个儿子。还有,还有,”
南夷便是冯侍郎一家被贬的小地方,穷陬僻壤,箪瓢屡空,与京城相隔甚远,固然也是远远不及京城的繁华。
冯知薇放下木筷,眼神定定地朝她看去,采荷面露难色,纠结了几息才开口,“夫人她,夫人她和老爷和离了。”
“怎么会?”冯知薇闻言,当即目露疑惑,俨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没听错?我娘她当真,与父亲和离了?”坐在木椅上的妇人声音很轻,尤其是当她表露最后几个字时。
“千真万确,小姐。奴婢是听之前伺候夫人身边的钱嬷嬷说的,她儿子是个马夫,夫人心善,去南夷的时候给他们分发了卖身契。恰好她儿子上个月运货去了趟南夷,本想去上门拜访一二,结果得知夫人已经不在冯家了。原来陈姨娘上个月小产,那孩子只有七个月,不过是个命大的,竟活了下来。只是老太太却说是因为夫人抠门,不拿些体己出来给陈姨娘补身子,老爷便打了夫人好几次。夫人一时气恼,便提出了和离。可老爷最好面子,如何会同意?两人僵持不下,过了几天老太太要夫人净身出户,夫人这才得了和离书。”
冯知薇并不是个沉闷性子,只是她这会用膳用到一半,听了丫鬟的话后,却怎么也食不下咽,她沉默半晌,淡淡道了句,“撤了吧,我回屋里躺会。”
采荷也是看她小姐兴致缺缺,刚刚才没有将话说完,这会听了冯知薇的吩咐却杵在原地,似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吗?”冯知薇终究是位孕妇,国公府虽然在斋戒,不过小徐管家送来的吃食到底还是有些荤腥,只是她却用的不多。徐青章并未听从秦氏的话,一次也没来瞧过她,外头的丫鬟说话又难听刺耳,故而她终日闷在屋子里,脸色瞧着有些蜡黄。
“小姐,夫人还说,若是您想离了世子爷,夫人……”
“不用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2]她自小便被教育,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当家主母。琴棋书画她虽谈不上精通,可也绝非草包。账簿,算盘,管家,她无一不在行。
但她爱上了旁人的未婚夫,她争取过的,家里使人请了冰人来说亲,可他却一心只有旁的女郎。故而她甘心情愿由一顶小轿入了徐府,成为他的妾室。她虽不得宠,可他与自己却有一个孩子,她已然知足。
方才采荷她的话不中听,她对当下的日子很满意,她并不想要像她母亲那样与人和离。和离,脱离夫家对她而言是匪夷所思的,她无法与她娘亲共情。但既然她娘离开了冯家,那陈姨娘她是不是……如此想着,榻上的妇人沐着阳光,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即使国公府的当家人并不在府上,但下人还是如以往那般按部就班地做好分内之事,唯一稍有微动的便是二房的祝姨娘。
那日她得知祝枝雨被掳走,她一个当娘的无疑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即使日常生活中她时常打骂这泼猴,可她就一个女儿,如何会不心疼她?她月份小,这大半个月来日日吃些残羹冷炙,固然是没什么营养,待祝枝雨浑身狼狈地回来,她更是怒火攻心,捂着春台竟晕倒了过去。
送祝枝雨回来的是成居寒的副手林群,他一个而立之年的大老爷们,如何懂得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见她晕了,他也是好心,当即使人去唤了大夫过来。好巧不巧那大夫也是个实诚的,当着众人的面说孕妇应当用些荤腥才是,不可为了身材的纤细而节食。这话自然也传到了肖氏耳中,她黑着脸狠狠罚了厨房那些刁奴,一查才知又是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捣乱,她近日真是里子面子都被她丢尽了。日进斗金的徐国公府,家里有孕的小妾却饿到晕倒,传出去都要遭人耻笑。
祝家母女却也是因祸得福,日日能用些热菜热饭了,虽不是大鱼大肉,但也是正经姨娘的分例。只是祝寡妇到底心疼女儿,她宁愿少吃些少用些都好,也不想女儿出这遭祸事。
“雨儿,你,你回来可曾喝过避子药?”
这日祝寡妇将祝枝雨唤来房中,还屏退了屋里的两个丫鬟。春风和春雨也是林氏派来的,美曰其名伺候她,实则那两个丫鬟整日里游手好闲,时不时还吐一地瓜子壳,刺她们娘俩几句。祝枝雨对她俩怨念颇深,无奈她娘总是叫她息事宁人。
“娘,我,雨儿没喝。”
“你这孩子,你,哎哟,我的老天爷,作孽啊……”祝寡妇一听女儿这话,气得她猛地一拍桌子,哐当几声,震得茶杯盖子发生几声清脆声响。
“娘,消消气,您别气坏了身子。”
祝寡妇抬起素手抚着雪额,眼下骂她也无甚用处,更何况自己的亲闺女还是受害者。
祝寡妇喝了祝枝雨递到唇边的茶水,清了清嗓子,眼神逐渐坚定,继而正色道:“你这段时日就在房里绣嫁衣吧,待你爹爹回来,请他即刻为你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入府这段时日,她也是瞧清了二房嫡夫人的做派,想必她定是不会管庶女的死活的。更何况自己的闺女还不姓徐,眼下只有待徐谓回来才能商议一二了。
她那日被气晕了过去,第二日正午才慢慢醒来,又因没进食,思绪游离,浑身乏力。又过了一日才调理恢复过来,故而今日急急忙忙唤来她,一问就知坏事了。也是,这偌大的国公府,除了她这位亲娘,谁还能关心她的雨儿?
“你那日,那贼人,他,他可有往你身子里弄进去?”祝寡妇虽说经了两个男人,可她却也是知羞的,如今却不得不和亲女谈及这些糟心事。
“娘,有,有的。”
寡妇的孩子早当家,她俩孤儿寡母生活多年,祝枝雨显然不是一窍不通,不谙世事的小女郎,她自然知晓男女之事指的是什么。
“你,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哎哟我的肚子。”
“娘,别生气,别气着我弟弟了。”刚及笄的女郎并未脱稚气,瞧着还如豆蔻少女一般,含苞待放,朝气十足。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3]
虽说瞧着和以往无异,只是内里到底和豆蔻少女不一样了,“娘,女儿有分寸的。女儿想向林将军请教,让林将军教女儿几招防身术。”
女郎口中的林将军,便是那日替她们母子做主的林群。他一介莽夫,祝枝雨一口一个林大哥,哄得他嘴角高高翘起。这马屁拍得好,他听得舒心,十分受用,还想与她当场结拜为义兄妹。
祝寡妇也知她们母子受了林群的大恩,便也不拦着他俩来往,只是那人看着委实有些老气。“雨儿,你可中意那林群,要不等你爹爹回来我向他打听打听?”
“哎哟娘,我的亲娘,您老想哪里去了,雨儿不喜欢他,他一个鳏夫,连儿子都有了,女儿只是想跟着他习武。”
“什么,他成婚了?”祝寡妇狠掐了一把闺女,紧接着又继续说:“也是,那日我匆匆瞧了一眼,他是年纪有些大了。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知道如何疼人,就是不知道他那儿子是不是个好相处的。”
“娘,您胡说什么呢,雨儿真的只是想跟他习武。”
“你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习什么武,赶紧给我回你的院子,等你爹爹回来,下个月就把你嫁出去。”
“娘,徐叔,雨儿以后不想叫他爹爹了。”
“为何?虽然他不是你亲爹,但这几年他对咱们母女俩也是照顾有加,你之前不是还抱怨自己没托生成他的亲女吗?”
“哎,娘,我的亲娘,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就是,就是不想叫他爹爹了。徐府下人定也是瞧不起我的,雨儿又不姓徐,再说了我的确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呀,也没上族谱,免得日后别人说我们攀炎附势,一心想背靠大树捞些好处。”
“好吧,这倒也是。也罢,就依你吧,反正你爹,你徐叔少不了你好处的,到时候娘跟他提点几句,让你的嫁妆也丰厚些。”
“娘,不跟您说了,雨儿这就去跟林将军练武去了。”
祝枝雨小跑了出去,她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似前程似锦,不问往事,丝毫看不出来前几日她遭了大罪似的。
她亲爹身亡多年,她们母女又时时得徐谓接济,她当然也是倾慕徐谓的。
[1]摘自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2]摘自李商隐《无题》
[3]摘自汉乐府《长歌行》
第75章 夕霏 不是乖狗狗了
对于做徐家女儿这件事, 她虽称不上望眼欲穿,魂牵梦萦,可终究还是心生艳羡, 谁不想与生俱来就锦衣玉食, 仆妇环绕呢?
但爹爹只是爹爹, 到底比不上夫君。如今这世道, 表兄妹可以结为夫妻,堂兄妹, 那是万万不行的。那是有悖伦理之事, 怕是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如何使得?好在她并未入徐家家谱, 她不姓徐。
小跑出门的女郎捂着自己干瘪的肚子,小腹似是有些不适,可她脸上笑意不假, 丝毫瞧不出她干瘦的身子有何不妥。
…………
天气炎热, 除了那耀眼的日华, 只几朵轻柔的白云虚虚漂浮在蓝湛湛的天空。沿途净是些高大树木,墨绿的叶被炙烤得有些许微卷,青涩的小果缀满枝头,路边并没有精心培育的名贵鲜花,总归是没什么好看的。兰姝失神地透过马车车窗瞧着外面的光景, 许久,她继续将小脑袋枕在男子怀中, 而后闭目养神,想小憩一会。
“姝儿,小腹可还难受?”男子见她即将午睡,关切地询问了一遭, 怕她身子还有不适。
兰姝并非肚子难受,她是心里堵得慌。但徐青章会错意,以为是因她早起嘴馋喝了冰饮子的缘故。她本想解释一二,但他宽大温暖的手掌在她腹部细细打着旋,她便将嘴边的话咽回肚中。
只因徐青章难得主动与她亲近。那日早晨她亲了他,他鼻血直流,这几日他却避着她,她能察觉到他不愿给她亲。她委实琢磨不透,但还是有些不高兴。她本想夜间趁他睡着,趴他身上狠狠亲他几口,可他虽听话,与自己同榻而眠,却侧身睡觉,害她日日只能贴着他,搂着他。
男子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却也清楚她性子,知她定是不高兴的。否则夜间便不会将小手往他里衣钻去,塞他胸膛,胡乱摸着他。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她虽水灵,生得极其美艳动人,却依旧还是个小女郎,恼了会咬人。
“姝儿,山庄里有温泉,待会可以暖暖身子。”
男子音色清润,又低又磁,兰姝很受用他的温柔,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他一声,又继续用食指状似无意般地戳着他的胸口,“章哥哥,你是不是不愿意和姝儿亲亲?”
兰姝心中委实郁闷,愁云惨淡,一张小脸上盛满不解。为何事事照顾她,却不愿意和她亲亲?她都快委屈哭了,忍了好几天,当下终是憋不住,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男子垂头默了默,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神色严肃,瞧着有些吓人。兰姝突然意识到他是一位男子,成年男子。就算他再如何宠自己,爱自己,他依旧是一个人,独立的人,能走会动。他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不是她的提线木偶,更不是她的小宠。兰姝有些不安,源于对陌生事情的畏惧之意。她想挣扎着脱离男子的怀抱,马车这时却好似途径一块大石子,车厢颠簸了一下,倒让里面的两人搂得更紧些了。
“姝儿,可还好?”男子不再严肃,声音透露出焦急和关切,一如往日那般,像大狗狗。兰姝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他方才的冷冽是否真实存在。
见兰姝摇了摇头,徐青章这才继续开口,“姝儿,你可知晓,亲吻一事对未婚男女而言是亲密的?”
女郎仰着头,一双狐狸眼眯了眯,眼神稍显游离,男子却以为她在迷茫,继而又道:“哥哥爱你,可哥哥与你还未成婚,姝儿,再忍忍可好?哥哥不想将你欺负狠了。”
徐青章不懂女子,可饶是他再如何宽慰自己,也知道他的娇娇儿与旁人有些不太一样。同旁的女郎相比,娇娇儿似乎不太像一位知羞耻,识礼仪的闺阁女郎。他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曾进过一遭花楼,便如同里边的花娘一般,甚至比花娘还……
兰姝不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她只知道,抱着她的男子不愿意和她亲。可凭什么,不亲她,难不成还想亲旁的女郎吗?他甚至都和旁人有了子嗣,却连亲都不愿意同她亲。兰姝吸了吸鼻子,一把搂住他脖子,将他压在车壁上。
男子本有拒绝她的千万理由,亦或是他想,便可以将身上娇软的小娘子推开,可他没有。他承认他是卑劣的,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愈发膨胀起来,他不敢用力,怕吓着她,只能轻轻回应着她。心上人娇柔,哪哪都是软的。她的动作透露出生疏,他心中却暗暗窃喜。
两人唇瓣相贴时,兰姝见他并未推开自己,便越发得意,此刻的她如一只偷了腥的小馋猫,小口小口啄弄着他的唇,便是不想与她亲亲又如何,她偏要。她不要听那些大道理,她只是想让自己当下的渴望得到满足。
女郎香甜的小舌探入了男子的口腔,很潮,很烫,不属于她的气息扑鼻而来,她却不反感。不知为何,她好似还在里边寻到了茉莉蜜露的气味,那是她早上喝的冰饮子,可为何徐青章的嘴里也有那股花香?仅仅一瞬她便不作多想,只因她寻到了男子的灵根。兰姝的舌头绕着他的根打转,见他不想回应自己,便用一口贝齿咬住了他的根,黏糊,滑腻,两人唾液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兰姝不讨厌这不属于自己的津液。她贪婪地吸吮着他,渐渐地,男子好似被她吮软了,开始给她一些回应,两人急促地喘着,即使马车里放了个冰鉴,也降不了他俩心中的躁意。兰姝还想要更多,可不过五息,男子便推开她,两人拉开了些距离。
女郎面色潮红,眸光潋滟,喘着粗气,稍稍调整了一下便又凑近他想去吻他,她还没有亲够。可男子却态度坚硬地拒绝了,“姝儿,我们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哪样?姝儿不可以亲你吗?不可以咬你,不可以吮你的津液吗,还是姝儿不可以偷看你沐浴,亦或是晚上不给姝儿摸着你睡觉?”女郎说话不带喘气的,一股脑将心中那些不满都说了出来,紧接着成串的泪珠滚落,宛如断线的珍珠,晶莹剔透,泛着纯净的光泽。
“姝儿……”
男子将她搂入怀中,女郎却挣扎着要出来,“不亲就不亲,姝儿不喜欢你了。”
徐青章知她闹脾气了,他小心翼翼凑过去,用高挺的鼻尖蹭弄着她的如玉柱的脖颈,细腻嫩滑,一如她这个人一般,像是纯天然未经打磨的无暇玉石。
“姝儿,哥哥没有不想让你亲。只是你我尚未成婚,若我们的私情传出去,旁人只会怪责与你,羞辱你。”
男子见怀中女郎脸色愈发难看,紧接着又安抚道:“姝儿,再忍忍,哥哥答应你,待我父亲回府,哥哥就带你去乡下成婚可好,到时候姝儿想如何亲都使得,哥哥是你的人。”
兰姝本想给他翻个白眼,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心中郁闷转瞬即逝,语气带着浓浓的鼻音,“那我们说好了,不可以骗姝儿。”
“嗯,我是姝儿的。”即使夏日炎炎,男子却贪恋着女郎的温度,将她紧紧抱住,鼻尖深深嗅着她的发香,宽大有力的手掌细细摩挲着她的脊椎凹陷处。
离避暑山庄还有些距离,兰姝在他怀中睡不着,她心中仿佛有千万玄驹在啃咬一般,她着实有些不适,继而幽怨般地望向男子的唇。她胸闷气短,一把捉住男子作乱的手,将他手指含入口中,她难受,她想啃咬些什么。
男子先是一顿,接着又狠心将手指从她口中抽出,一同带出的还有些她的玉津。阳光透过来,指柱波光潋滟,他眸色一深,正色道:“姝儿,不可胡乱咬男子。”
女郎心中万般委屈,垂下头默默应了他一声,不到片刻,她却又将小手往他裈带上探去。
徐青章本意是想教她知晓未婚男女不可越界,可在女郎的认知里,她不懂也不理解,为何两个人在一起却要冷冰冰,为何她想亲,他却不愿意从了她。好在兰姝只是用手指缠着,卷着那衣带,并未往关键部位探去,男子轻叹一声,便由着她把玩。
但那裈带时而被缠绕在女郎白玉指柱上,时而被女郎舒展开来。即使她并未亵弄那一大坨硬硬的裈带结,布料的摩擦也让男子不好受。他无奈,不敢再说教她,怕她又掉泪珠子,更怕她讨厌自己。
兰姝下了马车,便踢掉绣鞋,要徐青章抱自己。赶车的小厮和她的丫鬟已经退到路边了,徐青章低头望向她的寝袜,洁白如雪。许是太过炎热,路上也是一股烫意,女郎的脚心被烫到蜷缩,她伸展双手,要徐青章过来抱着她走。
男子面色一沉,拦腰将身侧不到半臂距离的她抱起,只是却没往外边走,而是回了马车。一进去就将帘子一拉,马车立时变得暗沉沉的,不见几丝光亮。紧接着男子将她按在自己大腿上,朝她玉臀上扇了两巴掌。力道不轻,女郎转头张口问他,“章哥哥,为何要打姝儿?”
徐青章见她语气倔强,显然不晓得自己错哪了,便又朝她挺翘的玉臀上呼了一巴掌,但虽说是打,实则跟调情似的,兰姝显然没被打疼,还瞪着小腿,好不快哉。
整整三巴掌也没让身上女郎知错,男子眼神不善,使了些力捏了她一把,但他有分寸,知道臀部的肉又多又软,并不会叫人难受,果然女郎蹙着眉不满道:“章哥哥,痒,莫要捏姝儿。”
“姝儿,你可知错?”
徐青章语气谈不上有多温柔,倒也不是同他母亲那么狠厉,兰姝怕他生母,却不怕他。虽说他方才教训了自己,可她又不疼,哪里会畏惧他半点。片刻后女郎便挣扎着从他腿上起来,继而跨到他腿上,坐了上去,还伸出两节若藕的皓腕,揽住男子的脖颈,朱唇皓齿,她笑了笑,“章哥哥,不知,姝儿不知何处做错了,竟害得哥哥想狠狠教训我。”
男子与她对视,依旧垮着一张脸,半晌后正色道:“路边那么滚烫,姝儿还任性脱鞋下去,就不知疼爱自己身子?也不管那石子将你烫坏了。”
“那还不是章哥哥不愿意抱我,章哥哥不喜欢姝儿,都不想抱着我,是章哥哥的错。”
兰姝拉扯他的俊脸,狠狠蹂躏着,似乎想报方才臀刑之仇一般。
徐青章张口咬了她一下,吮了吮,又快速地将她如葱状的玉指吐了出来,不带一丝犹豫,好似只想惩罚她,并无旖旎之意。
“哥哥没有不喜欢你。姝儿,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让姝儿委屈了。山庄里面有外人,哥哥不想让旁人议论你,这才没有抱你,姝儿,原谅哥哥好不好。”
兰姝方才听了男子的话,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心下的怒火便消了消,不再想着惩罚他。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男子咬了她手指,她被咬得有些舒爽,虽然只一下下,不过也勉强同他达成谅解。
避暑山庄原是前朝皇家专属别苑,然若是贵族子弟想过来,报备一声即可。如今世家与皇家,达成一种表面的平和,双方之间并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但私底下的暗涌却依旧不少。没人会嫌恶自己手中的权利和金钱过盛,都在敛财揽权,都想名利双收。
待这对檀郎谢女步入山庄,入目的便是雄伟壮阔的山色,怪不得被文人戏称这是一座夕霏别苑。夕霏,日暮之时升腾的云雾,云霞收夕雾[1],兰姝目光所及之处,净是被烟雾缭绕的山景和富丽堂皇的楼阁,既显磅礴大气,又不乏精细富贵之韵。
一旁的侍女早早便来替这两位尊贵的客人撑起油纸伞,又见其中一位年龄稍大的姑姑过来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朝华县主。奴婢姓连,是杨德山庄的掌事姑姑,负责山庄一切大小事务。劳烦您二位移步,奴婢早已恭候多时,特意收拾了两间上房……”
“章哥哥,两间吗?”兰姝困惑地看向一旁高大的男子,眼中满是不解。
不等这位面颊泛红的男子开口,他俩身前的姑姑看了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又沉声道:“世子爷,这边请。”
兰姝来京城时间短,并不识得这位不起眼的管事姑姑,她当初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为人最是古板。又因她曾奶过宗帝,故而太皇太后薨了之后,就将她安排在这山庄打理日常。但宫中的老人却是晓得,宗帝并不喜这位古板的连姑姑,将她安排此处就已隐隐透露出不悦。
她一眼就瞧出身后那两位俊男俏女的不同寻常,也耳闻过他俩早已有了婚约,不日即将成婚。但规矩便是规矩,女子怎可在外面和男子拉拉扯扯?
她本有几分不屑,但细细观察那女郎的步伐后,倒也没说几句话来规训他俩。她眼神毒辣,于宫中阅过无数妇人和女郎,知晓她们最大的不同便是有没有受过男子的恩露。兰姝虽然生得魅人,身材曼妙,性子也娇,可却并未被男子耕耘过,故而她方才并没有出言训斥她。但她到底不喜那种妖妖艳艳的女郎,一如讨厌宫中那位一样。于是这位古板的姑姑带他俩看了卧房之后,便借机声称有事,还带走了替他俩打伞的侍女。
“章哥哥,为何要两间房,你夜里不想同姝儿一起睡觉吗?”兰姝见那位老姑姑消失踪影后,这才出言询问。
虽说徐青章这几日躲着她,不愿意与她亲近,可夜里还是会上她的榻,与她同盖一被。但方才听老姑姑的话,似是他今晚不想与她一同睡觉,她一听就有些恼了。
“无妨,姝儿,哥哥会在哄你睡着之后再离开的。”
兰姝听他这话,小嘴一瘪,她觉得徐青章有些变了,就在她第一次亲了他之后,他便不如以往那般事事顺她心意。还有她方才闹小脾气,他竟揽着自己,打了自己的屁股。虽说并不疼,可她私以为徐青章不是她的乖狗狗了。
待两人用过午膳,徐青章怕她积食,便牵着她往湖边走,当下虽是午时,外边却并不燥热,反倒有些阴冷。
此处依山傍水,风光秀丽,与兰姝不久前在沿途上看到的野花杂草不同,从住宅里边步入庭院,入目的便是花匠精心培育的芍药,种类繁多,白的粉色,红的黄的,兰姝叫不出来它们的花名,只觉得甚是好看。
徐青章走过去摘下一朵开得极盛的花,转身给兰姝插戴上发髻。那花外周呈淡粉,里边的瓣儿却不同,是金粉色,芯儿又是艳丽的嫣红,色泽层层递进,兰姝一眼就在那一架子的绿植里相中了它。男子方才也是瞧她多看了几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知晓这花定是她心中所喜,果然小女郎笑意深深,唇角泛起浅浅的梨涡,问他好不好看,末了还要跟花比美。徐青章牵起她小手,笑她小孩子气,花自然是美的,与她的艳丽相得映彰。
但他却没向她表达言下之意,莫说她头上这支芍药,就是这满园鲜花,男子都视若无物,眼里心里唯她一人。
小女郎虽爱俏,可也不喜欢满头沉甸甸的珠翠。她至多不过戴四五支发饰罢了。一旁的侍女见状,机灵地向兰姝二人讲解了这满园芍药的由来,原是太皇太后独爱芍药,她年轻时喜爱来这山庄小住,下边的人有意讨好,便为她种了这花色繁多的品种。兰姝还从她口中得知原来她喜爱的这朵叫凤羽落金池,果真是个好名字,花瓣有如凤羽一般落在金色瑶池里中拂动。
兰姝心细,不免想起上次摘花时的不好回忆,她也记起来祝枝雨前几日被徐青章救了。但她对那人没个好印象,与她不过一面之缘,非亲非故,便对她的不幸没什么感慨。兰姝对眼前这位侍女倒是存了几分喜欢,于是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两粒金瓜子赏了她。
她原是不爱随身带些金银之物,可那日听徐冰涵说张岱兜里没十两银子,她便想着将银钱揽在自己身上,可徐青章的银子委实有些多,沉甸甸的,挂在她身上坠得疼。男子便提议她身上只需带些金瓜子金龟子之类的,小巧又讨喜。小女郎接受了他的好意,还想亲他一口以表谢意,自然也被他躲掉了。兰姝觉得徐青章近日有些像小倌儿,扭扭捏捏不让她亲,一如那位红痣美人。她可是很记仇的,她记得那人不让自己摸他,还不给自己水喝。
两人出了庭院继续往前走,兰姝经过曲桥,站在观景台上,此处位置极佳,环顾四周,庄内风光一览无余。明漪绝底,奇花尽绽。青春鹦鹉,杨柳池台。山庄坐落在一圈围墙里,碧绿的池沼,畔边围着柳,榭,花篱墙,假山,厅堂,傍山依水,池边泛起白雾,有如仙境一般。这儿的确惬意,不用多问便知晓定是皇家世族之地,贫苦百姓可闯不了这等宝地,谁家的苦命孩子又能过来这梦幻般的仙境纳凉玩耍呢?
不过今日还真有一个,兰姝拾起帕子沾了点茶水,给面前这泥猴擦洗了片刻,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呈现在他二人面前。原是兰姝眼尖,站在高处瞧见这孩子鬼鬼祟祟躲在对面的六角亭里偷吃点心,对徐青章指了指,他便唤人将他逮了来。
眼前这孩子瞧着不过五六岁,生得水灵,兰姝不知他的性别,便好奇问他,“你是小女郎还是小郎君?”
世人对美色大多宽和,眼前这少年也不例外,原本他被捉过来时还一直挣扎,对那仆从拳打脚踢。可一来兰姝面前,就被这仙娥似的人物吸引住了。他一个小畜生,没爹没娘,旁人喊他小杂种,整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周遭也净是些市井小人,如何见过这般好看的仙女?他心想,她长得真好看。
徐青章见他小小年纪,却对兰姝看痴了去,不免有些不高兴。他轻咳一声,本想叫他回神,岂料兰姝踩了他一脚,皱眉道:“章哥哥,你别吓着他了。”
“仙女姐姐,等我长大后我要娶你。”一直没出声的小孩这时语出惊人,瞬间吸引他二人注意力。
[1]摘自谢灵运《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2]摘自司空图《诗品二十四则·精神》,第一句有改动——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多写几万字的,他俩太甜了,砍了砍了,男主要出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