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章原是一脸委屈, 想于小娘子面前解释几句,可听了那少年不知死活的话后,便使了些力踹了他一脚。当真是痴心妄想, 抢女人抢到他头上来了。
未等兰姝斥责, 他便将女郎揽入怀中, “姝儿, 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你是我的。”
地上那少年显然对这位高大威猛的男子心生不满, 他恶狠狠地朝他仰望过去, 他俩身形差太多,小少年却丝毫不惧, 吊儿郎当地说:“你都多大年纪了,都长胡子了,老男人。姐姐, 再过几年我便长大了, 到时候……”
“哈哈, 章哥哥,他好有意思。”兰姝拉着他不让徐青章再揍那少年,也知道面前这位雌雄莫辨的是位小郎君。
兰姝方才见她如小猴一样,便想起来昭王府的东由,又见他眸子澄澈, 料想他应当不是坏人,这才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小郎君, 你家住何处?你父母呢?”
方才窥到这小猴吃了不少果子,兰姝递给他一杯清茶,待他一杯咽入肚中后,又将茶杯递给兰姝, “仙女姐姐,还要。”
“你……”一旁的成年男子忍无可忍,他的娇娇儿,素来只有被伺候的份,如今却被旁人所指使,他心中除了怒意外,还有酸溜溜的醋意,他都舍不得使唤兰姝。
待兰姝又给他递了一杯后,他才慢慢道来,“仙女姐姐,我没有名字,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旁人都叫我小野种,姐姐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兰姝委实喜欢这个小孩子,她没有弟妹,家中只一个冷漠古板的亲兄,眼下对这位小郎君心生怜意,可她腹中墨水不多,便求助于一旁的成年男子。
徐青章受不了女郎望过来时,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他思索片刻后,冷声道:“既是与你有缘,便为你赐名长惜,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1]我会派人将你送去鹿羽书院念书,望你珍惜年少,勿负时光。”
“长惜,长惜多谢姐姐赐名。我定会快快长大,到时候定来迎娶仙女姐姐,姐姐莫要与他成婚了!”小少年一听自己有了名字,口中嗫嚅几句他的名字后眸光闪闪,显然很高兴。
俊朗不可方物的男子脸色却越来越黑,后槽牙被他咬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周遭的气流仿佛都停滞了一般。站在一旁的随从见状,迅速地将那小泼猴拉扯了下去。
“章哥哥。”
兰姝去牵他的手时,他那些酸胀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好似从未发生。
“姝儿。”男子拉她入怀,双手辖制住她,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他双手微颤,观景台外边分明晴空万里,可他却心生凉意,他在害怕,害怕怀中的女郎离他而去,将他弃之敝履,不要他。
与旁人食不果腹不同,兰姝这段时日又长高了些,虽尚不及男子,但也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郎。眼下她踮起绣鞋,一口咬上男子的脖颈,力道不轻,似是想报前不久的臀刑之仇,又兴许仅仅只是馋他而已。
在女郎啃上他的下一瞬,他便抬眸,示意周遭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她们原也是皇宫里的宫女,又在连姑姑手底下干活,规矩自不用说,兰姝并未察觉她们的行动,她只一心啃咬着她的未婚夫。如吃糕点一般,大口大口啃咬着,只顾着自己的欲念,丝毫不理会男子的抽气声。
徐青章被她咬得难受,看向她的目光却越发柔和。夏日衣裳单薄,隔着绸缎他尚能感受到她腰肢的纤细与柔软。媚霞横接眼波来。鬓垂香颈云遮藕,粉著兰胸雪压梅。[2]小女郎爱俏,近日她的衣裳都小了些,她还吸着鼻子询问他是不是胖了,接着又不由分说地掉泪珠子。他见状立时对宫中那位顿生恼意,虽说当下以瘦为美,可他只知道,让她受委屈那是万万不行的。而且她也不胖,只是那兰胸沉甸甸的,温软圆润,是比旁的女郎大一些。
但他只愿她快意地,畅快而活,譬如山间顽强盛开的野花,又或是温室里被他浇灌的娇花,他不愿她受一丝一毫委屈。
好比现在,被她推倒在长椅,跨在身上,他都不曾抗拒半点,他想任性一回。椅上的男子脑袋往后仰去,配合女郎调整动作,他病态地吐出长长一口气。过了许久,他脖颈间的小脑袋才停了动作,她昂首,望了望男子的双眸,女郎眼中的他眸光幽深,浓重,似一方上等的砚台。
兰姝凑近他,吻了吻他的双目,还伸出舌尖扫了扫。
“章哥哥,你好香。”女郎说完这句话后便乏力地窝在他身上,张开檀口喘着粗气。她累了,呼吸急促。可对男子来说她的呼吸如兰,这一幕诱人至极,他想吻她。
徐青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朱唇,桃艳艳的,方才被她自己碾压过,此刻宛如一只沁出汁的水蜜桃,仿佛一掐,一捻就会爆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待他回神,他的食指已经触碰上了她的唇瓣,他瞳孔一缩,犹豫了一息,片刻后继续使了些力按压着她,食指也碾了过去,好似怕这只水蜜桃会长腿跑了似的。
他原只想摸摸她,碰碰她,可女郎似不经意间将他手指含了进去,红唇软壁,女郎口中湿热滑腻。徐青章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事情变得有些不可控,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是抽出来还是捣进去,他内心纠结,神色迟疑,但不到一会儿,女郎动了动,反而将卡在贝齿的食指又含深了些。比之刚才,深处也更潮,更热,更软。
男子滚动喉结,随之而动的还有他的食指,纵使他动作轻微,可也发出了黏腻的水声,他的手指化身玉柱,一捣一碾,似要将这颗熟桃戳出汁水。果不其然,这熟桃被他捣得淌出晶莹剔透的津液,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他忽而停了动作,紧接着又使了些力,将她贝齿又撬开了些,里边是娇嫩的红,继而抠出更多汁水。他将女郎含不住的口水吃了进去,不多,几息便已替她舔干净了下巴。可他却显然没吃够,他想吻她,想狠狠吸她。
兰姝却好似察觉到他的内心,先下手为强,吮了吮她含住的手指,从指柱到指端,吸了个遍。男子却因此回了神,他在干什么?青天白日玷污了她,圣洁的她被他玩弄得淌出水,呼吸渐促,面颊生红,眼神迷离。他方才捣她,蹂躏她,这与纨绔子弟玩弄花娘有什么区别!他心中厌弃自己,同时也深深自责,他不该这样,只顾着沉迷娇娇儿的美色。
“章哥哥,还要,姝儿还要。”女郎欺身而上,她有些难耐,她还想要。
但一向听话的男子今日却屡屡不顾她的意愿,“章哥哥,嗯,不要打姝儿,姝儿疼。”
男子大掌置在女郎的玉臀上顿了顿,他方才只轻轻拍了她一巴掌,并没有使力,他如何舍得弄疼她?可女郎这会嘴里却不断地嗔怪他,说她疼,责怪他打她屁股,说他好狠心,最后才轻声说了句要他给揉揉。
掌心一片潮意,他分不清那是她的香汗还是其他,他狠心捏了她一把,继而闭上双眸搂着她,不再动作。
兰姝觉得他好坏,他不是乖狗狗,她被打疼了都不愿意给她揉揉。原来这就是娘亲口中所说的薄情男人,原来这就是涵姐姐说的善变的男人!
女郎挣扎出他的怀抱,她离他远远的,不愿意和他抱着。
徐青章无奈,过去继续搂着她,好在女郎并未推开他,可也没有好脸色对他,甚至不愿意将小脑袋偏向他。
“姝儿,哥哥带你去泡温泉可好?”两人谁也不愿意妥协,半晌后终是男子先低了头,他能如何?总不能叫自己心爱的女郎气坏了身子。
兰姝闻之,盯着一旁的杂草思索了一小会,随后踢掉了自己的绣鞋,将后脑勺朝向男子。徐青章摇了摇头,继而拾起她的那双云头履给她穿上。待穿好一只,女郎抖着柔嫩的小脚偏偏还想再踢掉,奈何被男子一手包住了,他握住了她的脚,让她动弹不得。
“姝儿听话,穿好鞋后哥哥再抱你可好?”
连姑姑一来便瞧见那两位尊贵的客人倚在一起,倒也不嫌热得慌。女郎两颊晕红,长发弱肩,容貌昳丽,在男子怀中宛如藤蔓一般。她脸色一沉,上前先行了一个大礼,接着冷声道:“朝华县主,你可曾学过女训,女戒?”
不等兰姝开口,她又接着说:“世子爷,太皇太后生前最重规矩,这儿原是她待惯的地方,奴婢不愿她老人家薨了之后还遭人非议。”
兰姝刚缓过来没多久,她檀口水润,眼神扑朔,在旁人眼中那就是妖里妖气的狐媚子。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可即使不明白这老嬷嬷的言下之意,见她语气强硬,那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想必还在心底里辱骂于她。她暗地里偷偷掐了一把男子的大腿,继而乖巧地离他远了点。
她那小动作显然没瞒过除她之外的在场几人,连姑姑是带着个侍女来此处的,她本想眼不见为净,可侍女却过来告知自己,那两人青天白日做了些不得体的事,她这才怒气冲冲地过来想捉奸。
只是她没料到,那男子不是个孬种。
徐青章,徐国公府的世子爷,大铎王朝的年轻将军。他虽幼时惨遭恶仆磋磨,险些溺死于家中,可同年腊月,他随祖父游历,赤手空拳便将一头花豹打死。他在战场上不畏强敌,不惧刀剑,战场即主场,与京城中的纨绔子弟不同,他是踏着无数鲜血立起来,又岂会将一个老嬷嬷放在眼里?
男子不同于小女郎,固然知晓老嬷嬷的嘲讽,他并未红脸与她据理争论,他随意地摆摆手,连姑姑还未回神,便被身后人踹翻在地。一同跪下的还是随她而来的侍女。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求世子爷宽恕。”高声求饶的正是那侍女,她方才瞥见徐青章盯着她,她便被吓得腿软,瘫倒屈膝下跪。
徐青章好歹行军作战多年,他只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是前不久候在观景台退下去的其中一位,不用多说,他甚至都不曾审问一二,就已瞧出连姑姑自然是听了那侍女的告状,才有了方才这遭事。
“徐世子是想仗势欺人吗?”连姑姑被踹的那一脚不轻,她发髻上的几根金簪子都掉了下来,落地有声,她却依旧一身风骨跪得笔直。
“姝儿,怕不怕?”男子并未搭理那老嬷嬷,而是抚了抚女郎的青丝,柔声问她。
兰姝朝他看了去,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女郎轻咬下唇,洁白的贝齿隐隐可见。徐青章见她摇了摇头,继而吩咐随从堵了那侍女的口。那人实在聒噪,没得来惹娇娇儿心烦。
他瞧身边女郎并无不妥,这才放了心,随后开口,“连姑姑,听闻你的外甥整日溜须拍马,前些时日还强抢民女,闹了官司,这事你可知晓?”
连姑姑如何不知,甚至使钱摆平都是她出的力。
“连姑姑,清官难断家务事,[3]本世子还听说你曾失手打……”
男子见她神色无异,心中冷哼一声。只是他再次开口后,话说到一半,未等他将后半句道来,跪在地上的连姑姑便连连磕头,丝毫不见方才的风骨,“求世子爷饶命,都是老奴的错,奴婢老糊涂了,求世子爷宽恕,求世子爷宽恕奴婢。”
兰姝扇动羽睫,不明白为何这老嬷嬷怎么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朝徐青章看了过去,男子察觉她眼中的困惑,握着她轻轻捏了捏柔荑,示意她稍安勿躁。
连喻芳服侍太皇太后一生未嫁,言行举止可谓女子典范。可宗帝幼时却喝过她的奶,一个女郎,未嫁未有孕,如何有奶?原是她某次归家时,与家中嫡姐的夫君有了私情,还生下一子,甚至她嫡姐的亲子都是她掐死的,如今连家的外甥,恰恰好是她的亲子,时常对京城贵胄子弟溜须拍马,聚在一起赌博狎妓,样样不学好,年近三十却一无所成。
知晓连家事的人不多,徐青章算得上一个,连家那些龃龉他听同僚说过不少,不想今日却是派上用场了。
如若这事闹出去,连喻芳的老脸怕是都得丢尽,更别说她那位奸生子的下场。是以这老嬷嬷俯首叩拜,对着他二人行了好几个大礼。
徐青章见那老仆额间沁血,怕血腥场面吓着娇娇儿,便挥挥手示意随从拉她们下去。初一尚未归来,他提了元宵和十五近身侍奉。他俩武功虽称不上高强,但也会两三招拳脚功夫,人也机灵,那两人自是知晓惩罚这对婆子不可让表小姐瞧见,三下五除二便将她二人拖了下去。
兰姝还在好奇连姑姑态度转变的缘故,便缠着徐青章盘问,待她细细听来,一双狐狸眼听得炯炯有神。
近日的话本都是徐青章一个字一个字给她念的,小娘子夸他长得俊,声音悠扬,好听极了。他面上不显,实则心里着实开心,虽然他知晓她是想趁机偷香一口。他不松口,她不如意,这便屡屡惹她生气,气狠了还狠狠踩他一脚。
方才徐青章已经为她穿好绣鞋了,这会又拦腰将她抱起,粉妆玉琢的小娘子眉眼带笑,终是窝在他怀中,由着他大步流星离开了观景台。
天际朱霞沉甸甸地笼在上边,红的紫的,毫无规律,风一吹,才慢慢朝周边晕染开来,日暮时分,外边已经降了不少躁意。
兰姝原本只是想与他缠在一起,最好永远都不分离。可当她看到侍女们的身影,还是闹着要下来。她知羞,推己及人,她隐隐感觉,徐青章好似说得也有几分理,可她不知为何,与他待在一起就总是想亲近人家,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她总感觉徐青章很诱人,浑身散发着让她舒爽的气息。若他是一道菜肴,那定是百吃不厌的。
徐青章牵着她,低声询问她饿不饿,但兰姝午膳用得晚,这会还有些饱意,便拒绝了男子的提议,她不想用膳,她想泡温泉,最好和他一起。
滟华池,位于洗铅殿中,是杨德山庄一大特色。底下是三□□水温泉,泉泉相连,故而皇家任命工匠修建了这座华丽辉煌的宫殿,后来为了方便接待贵客,这间大宫殿也改建成了三间小的。
等徐青章使人拿来她的换洗衣服后,兰姝见他也要一同出去,她抖着小手,颤巍巍地伸过去拉扯他的腰带,“章哥哥……”
女郎欲说还休,轻咬下唇,眼尾泛红,她有些焦躁,漆黑的瞳,洁白的肤,怯雨羞云,着实惹人怜爱。
“怎么了姝儿?”
婢女见状已乖顺地退了出去,徐青章柔声问她,好似瞧不真切女郎的情意。
“姝儿,姝儿要。”
“要什么,姝儿?”男子声音依旧清润,可语气却藏着不经意的调笑。
女郎显然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故而狠狠踩了他一脚,恶狠狠道:“不要你了,你走。”说话间还把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男子推了出去,末了还用力击打了一下他硬邦邦的胳膊。
兰姝在心里暗骂他小气鬼,说什么要等他们成婚才能亲亲,说什么他是她的,都是胡诌骗她的,坏人,就是不想同她亲亲!
小女郎脾性大,抬起洁白如雪的小腿击打水花,水面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漾着小腿,此刻的她仿佛水里成了精的莲藕,洁白细腻,圆润匀称。她方才脱衣下水时,先是用足尖试了试,蜻蜓点水,而后弓起足弓下了水,水温比她平时泡的要热一些,不过温度适宜,并不烫。
在此之前她从未泡过温汤,故而有些好奇。此处倒也不大,与她挽棠阁的内室一般大小,四四方方的一个池子,大抵能容纳数十人。周遭富丽堂皇,亮澄澄的,橙光四溢,池水中漂着一层玫瑰花瓣,兰姝拨弄了几下,花瓣散开,水面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波光粼粼,的确是个好地方。
她不喜旁人伺候沐浴,旁边便是连侍女都不见一个,圆脸小丫鬟更是不知去哪处野去了。
不多时,温汤泡得她筋酥骨软,心旷神怡,她舒服地倚在池边发出长长一声喟叹。皮肤滑腻,白里透红,就连小鼻子都红通通的,眼尾带些媚意。
只是不到片刻,她就听到了旁人的脚步声,她原先以为是徐青章,心中一喜,便想钻进池底,想着待会好好吓他一顿,叫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人呢,那老婆子不是说有个小美人来了吗?人呢?死哪去了?他奶奶的,老东西,骗老子是不是?”
那是怎样的声音,粗犷,粗野,恶俗,兰姝免不了回想起那两个要她当共妻的黑皮男子,她心中犯恶心。纵使身处温汤,她依旧紧张地浑身冰冷。
她方才为了吓徐青章,将池边脱下的衣服都扔进了水池里,甚至还抚平了那层厚厚的玫瑰花瓣,做出池里没人的状况。而不远处那人,显然也没意识到水池底下有人。她不认识那男子,可她却知道他是实打实的坏人,不同于徐青章的坏。她此刻好想徐青章,想让她的章哥哥替她赶走那个粗俗鄙陋的人。
“啊,爽,小美人的衣裳也这么香,嘿嘿,果真是个好货色,啊,啊,太爽了,嗯,给爷亲一个,爷的好东西都给你这个婊子,啊。”
那人声音高亮,兰姝便是藏于水下都能清楚地听见那恶棍口中发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她觉得浑身难受。
兰姝憋着气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受不住,想上去透透气,她轻轻拨开花瓣,大口大口吞食着新鲜空气,她还窥视到那人果真不是徐青章。那人膀大腰肥,生得矮小却又十分壮,闲得很滑稽。此刻那贼人褪了裤子正猥亵她的小衣,口中淫语不断,她气得想一箭射死他,将他射成筛子。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她的小衣脏了,那是徐青章给她挑的布料。
她知晓不能跟那人硬碰硬,便快速吸了几口气,又隐入池中,她赤身露体,本想去池中找来自己的湿衣服穿上,可不曾想却……
[1]摘自杜秋娘《金缕衣》
[2]摘自韩偓《席上有赠》
[3]摘自冯梦龙《喻世明言》
第77章 吃雪品梅
“格老子的, 我滴个亲娘咧,那老虔婆还真没有骗老子,你这娘们莫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兰姝方才在水底穿衣动作幅度大了些, 终究是引起那粗鄙壮汉的注意力。
眼前女子肤如白雪, 罗裙湿漉漉地贴在她曼妙的肌肤上, 更是为她增添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那双黛眉下的狐狸眼, 摄人心魂,水润润如一汪清泉, 吸引旁人的目光直勾勾地朝她看去, 丝毫挪不开望向她的双眼。
这莽夫此刻目露精光,适才他听见水中有动静, 伸手一捞便捞出来个小美人,他顿时心花怒放,心想不枉此行, 妙哉, 甚妙。
兰姝的手腕被他拽地生疼, 她蹙着眉奋力挣扎却于事无补。此刻的她宛砧板上摇尾不安的鱼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1]她一巴掌扇过去,反倒被那人擒住了另外一只手。
“放开我。”
美人嗔怒亦是优美的, 果真,那莽夫见状还闭上眼使劲嗅着, 仿佛要将兰姝呼出的气都吸食干净。
“嘿嘿,小美人,落到老子的手里岂有放你走的道理,乖乖的, 一会让你知道老子的威猛。”男子粗粝的手掌一拉,兰姝便从水中被他扯了出来,肩上还落了几片玫瑰花瓣,她如出水芙蓉,香娇玉嫩,人比花娇,又将这痴汉看呆了去。
那人送她保命的白玉镯被她搁放在兰芝阁的梳妆台,她早已不戴多时。眼下她抵抗不了这莽汉,心底生出无限凉意,对男子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她不知,自己两行清泪滚落,对旁人来说却是痛快至极。或许世人生来就有掠夺的本能,这痴汉脸上的褶皱堆积在一起,口中淫.笑不断。他很满意兰姝的弱小,美人垂泪,这小娘子他今日是吃定了。
“哭什么哭,待会有你痛快的,老子等会就把你弄哭,嘿嘿。”他素来爱玩弄女人,兴致来了还要暴揍几顿,他爱看女人娇嫩肌肤上殷红的痕迹,女人的柔弱会让他更兴奋。于是他猛地将兰姝推倒在地,正准备欺身压下时却被旁人踹了去。
“他奶奶的,谁打搅大爷的好事?”莽汉被踹翻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片刻后他捂着滚圆的肚子不管不顾地怒骂道。
“你大爷的,陆通,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哟,十三爷,小弟怎么把你给忘了,来来来,瞧瞧这小美人,小弟我还没尝过这等滋味,想必还是个雏,您先来?”
来人正是陈十三,他前几日来了杨德山庄避暑,这才结识了这混不吝的。陆通虽生得莽,却是个斗鸡遛狗之辈,还叫了不少伶人过来解闷,他这几日过得确实舒心。
适才他正与乐妓嬉闹呢,听她们说陆通吃独食,又细细盘问了几句,得知山庄来了个天仙。他好玩,秉着玩乐的心思丢下伶人走了过来,也想瞧瞧这天仙的仙姿玉容,却不想途中撞见了徐青章。他拉了个路过的婢女过来一问,果然那天仙是他带来的。于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好在没惹出祸事。
身着宝石锦衣华服的男子抽离腰带,将他那价值连城的外袍褪了下来。陆通见他慢慢走近地上那朵娇花,心中生出遗憾,可惜了,这雏儿他是尝不到了,他可不敢与这位程家少爷抢女人。也罢,谁让他没个好爹好娘呢。这小娘子生得娇,那处定也是娇嫩的,他只祈祷待会程十三别把人弄晕了过去,他可是爱听些女人的求饶声咧,又恨自己方才没揩点油,他如今只能眼巴巴地朝那对男女望了过去。
不巧,没如他所愿,程十三褪了外袍后直接将那衣裳递给了兰姝,“凌小姐,我是程十三,可还记得?”
角落里的女郎惊恐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方才她并未抬头看,只是觉得那声音耳熟,这会一听他自报家门,还有眼前递来的紫色外袍,她有些畏惧,不明白他是何意。
“凌小姐,我并无恶意,一会我给你叫徐世子过来可好?”程十三声音轻佻惯了,这时他却收敛了些。他可不想死,也不想没了那二两肉,纵使这湿身美人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他也只敢瞧一瞧。贴身罗裙里边的春光乍泄,柳腰莲脸,肤如凝玉,这女郎柔弱无骨似的,当真称得上是天仙。她的羽睫还挂着水滴,将滴欲滴,深使人为之动容。
“十三爷,您不玩这美人,弟弟还没玩够她呢!”
兰姝一听徐青章的名讳,本想接过他的外袍,可那粗鄙声音一起,她脸色煞白,又怯生生地缩回了手。程十三名声不好,她没有安全感,眼下抖得厉害,神色更是惊恐。直至今日她才明了,原来世上有些男子是如此骇人的。
玉冠男子见那傻子聒噪,将衣裳盖在兰姝身上后便走过去又踹了他一脚,“傻小子,你不想活了?知道她是谁吗?”
“哎哟,十三爷甭管那么多了,管这娘们是谁,她还能是公主不成?你不上我上,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2]”说罢便向前走去,急急忙忙想去蹂躏那娇柔小娘子,要他说,到嘴的肥肉岂有放掉的道理,况且这女子如此美貌,他平生第一次见如此佳人,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死心。
程十三不会武,他连忙唤来外边的狗柱,两人费了好些力才一齐制服这五大三粗的莽汉。程十三一脚踩上他的脑袋,没好气道:“呸,鳖孙,爷爷差点被你害死。动了她,小爷和你这孙子今日便身首异处。”
“嗯嗯嗯,嗯嗯。”陆通被绑在地上,嘴巴还被堵了,话都说不出来。适才他大喊大叫,妥妥的黑面郎,扰人清静。狗柱用手指掏掏耳朵,便脱了他的臭袜子塞入他口中。
“凌小姐?我跟他不是一伙的,我先带你出去吧。”
兰姝适才瞧他俩对黑面郎拳打脚踢,她这会已经缓了过来,明白程十三对她并无恶意,便由他拉着自己站起来。只是她未穿鞋,地上又被她湿衣服淌下来的水打湿了一大滩,她站起身时腿脚不稳,跌入了男子怀中。
可他身上不是墨香,也并非松木香,而是浓重的脂粉味。程十三虽长相清秀,可他惯爱抹些香粉,身边又时时伴着女子,故而兰姝一把将他推开,好巧不巧,砰的一声他就摔入了温汤。他适才一时不察,没料到这瞧着柔柔弱弱是女郎会有这般身手。水花溅了兰姝一身,她蹙着眉,偷偷抬起足,将脚上的水甩到他脸上去。
狗柱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心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女子真是小肚鸡肠,亏得他家爷还好心救了她,凌小姐莫不是专挑软柿子欺负?
兰姝身上披着那件宝石衣也泛起了潮意,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3]湿哒哒的贴着肌肤,穿在身上没有半点舒服。
她一脸不满,有些恼程十三,于是又甩了些水过去。恰好水中的男子这时冒头出来擦了一把脸,兰姝那一脚水甩过去,程十三面上抽抽,三人僵在原地谁也没开口。不多时他浮水过去,趴在水池边朝这小美人望了过去,兰姝知晓他对自己没有敌意,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俱。他男子笑了笑,露出一口银牙,“凌小姐,我这就带你去找徐世子。”
程十三原想唤来婢女替她换一身干净衣服,可瞧她脸上狡黠的窃喜,他面上不显却暗生一计。
兰姝不知他心中所想,听见徐青章的名讳后,眼里多了几分光亮,随后眼睁睁瞧着这位浑身湿漉漉的白玉冠郎君上了岸。
不谙世事的小女郎又如何知晓男子的坏心思,狗柱见他二人走在前面,他在后边紧随,还瞧见他家爷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缄口不语,眼瞅着他家爷干坏事,心道凌小姐仿佛是坠入尘世的精灵,又或许是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到了,凌小姐,你先在里边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找徐世子。”
兰姝目露疑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可那不安稍纵即逝,眼下她并未多想,她乖巧地往里边走了进去。
“爷,咱们真要去找徐世子过来?”狗柱见他家爷一脸坏笑,忍不住将内心的困惑说了出来。虽说他不明白主子为何屡屡帮助凌小姐,但程徐两家世子年岁相仿,却也并非好兄弟,两人私底下并无交情。他还知道他家爷有时甚烦徐世子,只因旁人总喜欢将他二人做对比。那位是事业有成的杰出将军,他家爷却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找个屁,赶紧给爷弄身干净衣服过来,回府。”程十三辣手摧花,往绿植上摘了朵芍药捻了捻,花汁被他挤压了出来,滴答滴答从指尖淌到地上,他随手一扔,毫不在乎地踏了过去。
狗柱往身后瞧了瞧,腹诽他家爷心真黑。滟华池虽说富丽堂皇,可与旁边的金鳞殿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兰姝独自赤足踏在青白石板上,有些许凉意,她好奇地环顾四周,发觉此处金碧辉煌,似乎比滟华池还要更胜一筹。不过从布局上来看,倒是极为相似,她方才没泡够,便想着进去再泡一会。可当她走进里边,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松腰玉瘦,泉眼冰寒。[4]多日不见,他身形清瘦,面色苍白,面上带着几分极易察觉的病态和疲倦。与兰姝记忆中的他大为不同,他不该这般脆弱,他该是不食人间烟火,风华绝代的俊俏郎君。
池中男子双眸紧闭,眼底泛着淤青,灰白的唇全无血色,脸部也消瘦了不少。兰姝与他几近三旬未见,不明白为何他如此狼狈,她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兰姝心里犯难,她在纠结要不要离去。犹豫小半盏茶后,她终是小心翼翼下了水。池中并没有花瓣,她动作轻缓地靠近他,瞧见他身上着了白色里衣,可交颈长衫的衣襟却半敞着。兰姝见他依然闭目,她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将手伸了过去。
女郎屏住呼吸,将掌心往他衣襟里伸了进去。水下肌肤细腻光滑,兰姝心想原来他只是瞧着清瘦,那鼓鼓的胸肌手感委实好,肌肉紧实,表面又软软的,很好摸。她无意识地又咽了咽口水,她感到有些渴了。
水中的女郎显然没什么道德感,她趁虚而入,在男子紧闭双眼时将他的胸膛摸了个遍,最后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可明明是他不好好穿衣服,兰姝心想他果真是诱人的公狐狸。本就是他的错,他长得妖艳,她在他面前都要逊色几分,更莫说旁人了。且她从未摸过他的身子,不像徐青章,她近日都要将小手塞入徐青章的里衣内,摸着他睡觉的。
兰姝摸够了他的胸膛,继而又盯上了他的唇。她将食指探了过去,水润润的玉指触上他的薄唇,替他减了几分燥意。她手指上的水珠顺着他的唇往下流去,兰姝瞪大双眼,瞧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令她好奇,须臾间她起了玩弄之心,又沾了些水过去,只是下一瞬便被玉面郎君握住了皓腕。她虽同他一样穿了衣裳,可那罗裙轻飘飘地贴在她身上,衣不蔽体,春光乍泄。
“新来的婢女?替我宽衣沐浴吧。”
兰姝被他吓了一遭,差点就要挣扎着扇他了,可他却好似没认出她。她朝他望了过去,发现他竟没睁开眼。兰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感觉自己被忽视了,有些不痛快。她与他多日不见,她刚才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别愣着了,会不会干活?”男子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好听,如山间清泉,即使是在使唤人,却依旧令女郎动心。兰姝没听过他念话本子,心中越发气恼,如此想着便动作大了些,替他宽衣时将他衣裳撕了下来。
“衣裳是浮光做的,一百两银子,小婢女,你莫不是想一辈子不拿工钱了?”
兰姝吸吸鼻子,一巴掌拍上了他胸膛,水花四溅,倔强道:“谁是你的婢女,我待会就把银子给你。”
当谁还没有银子似的,大不了她去找徐青章要,她的章哥哥才不会叫自己赔钱,不像他,小气鬼一个。
兰姝打了他之后便想上岸离去,可身后男子却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她,脑袋倚在她脖颈。兰姝想挣扎着闹着要出来,可男子的唇却攀延上她的脖子,他粗粗地喘息着,鼻腔呼出浓重的嗓音,吻上这支光滑洁白的玉颈后气息愈发粗烈。
“小婢女,别走,我亲亲。”
兰姝被身后男子紧紧贴着,她控制不住颤栗,水下双腿打着颤,泛起一圈圈水波纹。女郎喉咙里发出如猫叫一般的声音,只怪男子技法娴熟,太过熟悉她的身子,知晓她脖颈每一处的敏感点。女郎口中娇吟不断,渐渐地她觉得愈发难受,身子软烂成泥,想动手推他,却不料坏心眼的郎君一把将她按在池边。
她左手朝后推搡着他,却抓住了他粗壮的小臂,好烫,比温汤还热上几分,她的手心被烫到了。兰姝被男子吻到没法思考,她松开后又立马重重地握上了那小臂,胡乱往上攀附着。
“嗯,啊,哥哥,姝儿难受,莫要吸了。”
明棣本想放过她,可一听她的自称,口中舌头又重重地朝她戳了过去。
“哥哥,不,不要,姝儿难受。”女郎委屈地眼里犯泪,男子净吸她脖颈上想痒痒肉,她受不了。一时之间对他求饶了多次,他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玉面郎君睁开双眸,眸光深深,他这时突然松开了口,继而将她的身子板了过来朝向自己,紧接着又吻上了她。他用唇瓣封住了她的求饶,贪婪地,迫切地与她激吻。他舌头灵活地扫了扫女郎肉嘟嘟的粉唇,不到一小会便急不可耐地伸了进去,他舔着她的一切。渐渐地,女郎的柔嫩缓慢地治愈了他的焦躁不安,他不再那般急切,而是耐心地与她口中的软肉共舞。唾液相互交换,一如他们彼此的爱意。
兰姝软成一滩水,她被吸了小舌头,男子力道大,她都被吸麻了,偏偏这人还要捏着她的软肉低声问她,“朝朝,这样吸得你爽不爽?”
她脸上一片羞意,本想抬手扇他,可他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他好烫人,还低声道:“朝朝,帮帮我。”
兰姝这才意识到那物的真面目,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也不小心将他的舌头吮了吮,她紧张到不敢呼吸,芙蓉面上涨的通红。
心爱女郎的回应更像是在鼓舞男子,像是抓握住了他的心房。而她的帮助自然是畅快淋漓的,他活了十八载,从未自行纾解过,他不屑于做身体的奴隶,通常都是等那股躁意缓缓低头。可自几个月前遇上兰姝,纵使他不曾动手,却也频频泄身,有时是在和她亲吻,有时是咬着她的帕子和小衣,有时又是他清晨睡醒时。
他知道的,他的朝朝学什么都快,眼下她已经上道了,一拉一扯,一来一回,她做的很好。
“呼,朝朝,朝朝。”男子控制不了身子的快意,他再次吻上女郎娇嫩的唇瓣,含着她,细细品味她的香甜。
他银钱多,贯没有赊账的习惯,他知晓女郎在服侍自己,便也想讨好她。不同于女郎,他并非第一次亲近她,上次见面时虽有些不快,可他那日却不管不顾地玩了玩她的小衣,一如现在。她身上穿的这衣裙虽轻薄,可黏在身上到底也是不适的。
“哥哥。”女郎声音带着些微颤音,她拉住男子的手,有些不安。
“朝朝不怕,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哥哥替你宽衣,替你浴身。”芝兰玉树的男子诱哄着他的小狐狸,随后他的指尖轻轻抚着,随后力道逐渐加重……
温汤功效很好,并不会像平常浴桶里边的热水会变凉,即使他二人吻了许久,他俩身上依旧温温热热的。男子知晓这里不会让她着凉,这才与她在水中嬉戏,做了对戏水鸳鸯。
兰姝眼睑下垂,脸上浮现羞人的红,此刻她衣襟大开,着实令她羞耻。她紧张到没法抬眸看他,只往下看向水波翻滚。她浑身颤栗,软弱无力,还是明棣圈住她,才让她没往下坠去。
兰姝被吻到眼神迷离,她快被他弄得溺毙过去。男子太过热情,时不时吃些她的口水,又或许是渡些他的入她口,她吃得不快,呼吸也越发加快。
琉璃瓦折射的金光撒在女郎身上,为她增添了几分光辉。明棣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柔和,他一手环住她的柳腰,手指落在她的腰线,迫使女郎浑身又经不住颤栗了几下,他失声笑了笑。她刚想使个眼神过去瞪他,就被捏住了。
“朝朝,爽不爽?”男子声音低沉沉,似在蛊惑山间小兽。
倘若是稚童看见下雪,定会高兴得满面笑意,甚至还会跳起来报喜。瑞雪兆丰年,[5]柔软的雪波如黏土一般,似可置成万物。
红梅是白雪中的点睛之笔,男子乃风流雅士,自是知晓需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观雪赏梅,吃雪品梅,乃是文人雅士贯爱行的雅事,他也不例外。
软,嫩,娇,香,尤其是那红梅,艳艳的一小朵,远看如玲珑小巧的红宝石,沉甸甸,满盈盈地挂在枝头,给这天地间的雪白添上了几分色彩。文人雅士好吃花,一口咬下,满口生香,那花香扑鼻而来,若是一同将白雪与红梅含入口中,又是另外一番体验,玉面男子宛如贪嘴的稚童,将这清香塞入口中不肯轻易放过它。
兰姝从未被如此亵玩过,她脑袋清醒,却也晕沉沉地,呼吸急促,张开小口,口津流出,滟滟春光乍泄,惊了玩弄她的人。
明棣居高临下地俯视筋疲力尽的女郎,他却还想接着摆弄她。他的爱意只增不减,他将近一个月未与她亲近,如何肯好心将她放过?他揉着软波,继而又往上凑了过去,他要亲她,狠狠亲,让她爽……
[1]摘自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
[2]摘自珠帘秀《正宫·醉西施》
[3]摘自裴松之《九州春秋》
[4]摘自张可久《人月圆·雪中游虎丘》
[5]摘自李商隐《玄圃观春雪》——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
第78章 白鹭捕鱼
“朝朝, 这样弄你舒不舒服?”
“朝朝,小婢女,可以亲这吗?怎么不说话?”
“朝朝, 可以咬你吗?”
……
男子的问题接二连三地产生, 可他怀里的女郎额间冒着汗珠, 便是连细白的脖颈都爬上了一层细密的香津。她的眼眶微红, 口中急急喘着,怕是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又如何有精力答复他?
兰姝当下宛如他身上的挂件, 一双洁白如雪的玉肢在水中若隐若现,她站不稳, 只好用腿箍着他,却止不住地打着颤,水波摇曳, 春水悠悠。
玉面郎君似乎也不甚在意女郎是否会回答, 何以得见?他神情散漫, 嗓音又低又轻,分外撩人。比之女郎开口说话,他更为满意她身体的反应。辉煌灿烂的金光,像是给水中二人白净肌肤上镀了一层佛光似的,可男子不是悲天悯人, 普爱众生的佛子。他的心里只住着他的朝朝,朝朝暮暮都要和他在一起的朝朝。
方才他想替她宽衣, 可兰姝低眉敛目,紧紧咬着下唇,小人儿在他怀中一颤一颤的,她在畏惧, 却也抖着白嫩的小手不许他作乱。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1]他只好哄着她,将她衣带解开,如此在温汤中也能舒服些,亦能方便他行事。罗裙在她身上解开的模样,宛如天上轻漾的白云,于金池飘飘坠落起舞。
郎君不再问些羞耻的话,他闭眸,花艳人美,他专注于吃那艳绝的梅,舌手并用,旋律虽说并非完全一模一样,可也大差不差。
但兰姝的感触却不尽相同,被他吻上时潮热柔软,他手指却有些粗粝,时不时经那指腹扣弄地难抑。
文人雅士以雪水泡梅茶,花香四溢,吃出风雅,品味妙处。又因梅花先于百花盛开,故有百花魁之称。她的小狐狸,当真是个妙人儿,自是当得起这名头。
室内不间断地响起些黏腻的水渍声,时间长了,明棣也发现了规律。抚过去,那梅的主人便颤颤然。她的声音又娇又媚,叫得他心口难耐,他力道大一些,她照单全收。他出的力,尽数从她口中外溢,甚为有趣。
渐渐地,女郎的娇吟里似乎伴随着呜呜咽咽的抽泣。男子闻及,仰头睁开双眸,朝怀中的小兽看去,目光触及的她鼻子通红,雪额上滚落着汗,眼眶微湿,好不可怜。
明棣有些心虚,他当下清醒了几分,发觉今日做的有些过分,本想好生安抚安抚她,可怀中的小狐狸这时候却开了口,红艳艳的嘴唇水光潋滟,“哥哥,不要咬朝朝了,朝朝有银子,待会我叫章哥哥给……”
可不等女郎说完话,玉面郎君便扇了她一巴掌,那物摇摇晃晃地歪向一边。
兰姝第一次被他打,一时之间愣怔住了,她瞳孔满是不可置信,此刻的她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她眼里充满委屈,今日这两人为何都打了她?虽说他们力道不大,他俩轻扇的软肉不疼不痒的,可她都是大姑娘了,她已经及笄了,羞耻心自然也渐长。只有不听话,爱哭闹的稚童,大人才会教训他们的。可她不知,在旁人眼里,她的确不乖,也不听话。偏生她还觉得自己早已是及笄的成年女郎,她没错。
兰姝吸了吸鼻子,而后偷偷抬眸瞧他,明棣眼里布满红血丝,与他对视不过一眼便觉得他有些可怖。随后她又垂眸掩住情绪,眼中泪光闪烁,强撑着身心的脆弱,带着哭腔哽咽道:“我会把钱还给你的。”说罢眼里的泪珠子成串地掉落,坠入池水,与它融为一体,流水无情恋落花,[2]一如男子的心意,爱在心口难言,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男子闭上双眸,憋着怒意,右手握拳,骨节发出锐利的声响。兰姝被他的举动吓着了,她张开唇瓣想再说几句,却不想男子冲过来一口咬上了她的唇,全然没有方才的怜香惜玉之心。他凶狠地撬开她的贝齿,汲取她的津液,他吮了又吮,女郎的抽噎和口水全都被他吞咽下去。他不许,不允许他的小狐狸提别的男人。他在害怕,他畏惧他心爱的女郎爱上了旁人,心中的愁绪无限扩张,他想将那些不满发泄出来。
他两根手指并在一起触碰她,女郎面上明显已经动了情。可她嘴里却说出那般伤人的话语,她好狠的心。可他却舍不得恨她,定是徐家那男人勾引的她。
他的爱太过热情,女郎此刻浑身难受,即使他没像以往那般诱哄她出声,断断续续的娇吟也于两人相贴的唇瓣中溢出。
“朝朝,你好娇气。”
“朝朝,近日都要徐世子哄你睡觉吗?”
“朝朝,有子璋哥哥了还不够吗?”
“朝朝,你不乖。”
妖孽男子语气越发冷冽,眼里满是隐忍,他问一句,她便颤一下。
他不再顾及她,随心所欲,红痕渐增。
兰姝受不住身心的摧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想逃离他,想离得远远的。却不想刚要动作,便被他将半截身子按倒在池岸上。
她离了温汤,肌肤感到些许凉意,羞耻心也被放大,她终于开口,哭着向他求饶,“子璋哥哥,朝朝错了,不要咬朝朝。”
男子充耳不闻,似将她当做软糯糕点,有吞入腹中之势。
“哥哥,朝朝疼。”兰姝抽抽噎噎地一边落泪,一边对他讨饶。
明棣将她双手举过头顶,辖制住她,另一只手裹着她的腰身,细细摩挲她柔滑的腰线,从上往下,狠心掐了一把她大腿,红痕顿生,也刺痛了他的双目。兰姝痛到落泪,明棣却冷眼瞧着她。他方才瞧得真切,她腕上红痕遍布。他不知为何今日她会出现在此处,但她手上那些暧昧的痕迹,不是那野男人弄出来,又会是谁!
男子盛怒,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恼极,指节被紧攥得发白,眼里怒火似要将他焚烧殆尽一般。
“哥哥,朝朝疼。”兰姝吸了吸鼻子,察觉他的力道小了些,便从他手中将自己的小手抽离了出来。本想拉扯他的衣裳求饶,却一把摸上了他的劲腰,她有些讪讪,她忘了,他那昂贵的浮光里衣,正是被她一时生气撕破的。
那只娇嫩的小手摸上他时,两人都有些震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金池里翻滚的水波也渐渐平静。只是不到片刻,女郎的小手便往旁边摸了摸,她前不久只趁机摸了他的胸膛,并未往下,眼下她忍不住手上的舒畅,朝他的腰腹探了去。
“哥哥,朝朝摸摸你,不要生气了。”兰姝已经坐起了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腰腹的肌理线条,好奇地伸出手指,沿着那些深深的纹路描绘着。她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男子凶狠,她方才口中的认错也只是希望自己的服软能唤醒他的良知。
毕竟幼时她便是如此。她知道自己可爱,长得妙,便屡屡服软来讨好大人。每次她偷偷跑出去玩,于爹爹面前,撒个娇认个错便也过去了。可她此刻不知,男女之间,谁若是服软,定是要被欺负惨的。成年男子并不会于榻间宽恕她的示弱,她的讨好反倒会激起男子的凌虐之心。
眼下她耳边听见男子的喘气声渐促,快速地往上瞥了一眼,见他眼里并无恼意,还掺杂些她识别不出来的陌生情绪。但他并未阻止自己摸他,女郎胆子便大了些,双手圈抱住他。
若有若无的红色暴露在她视线,原来她的哥哥胸前也如谢伶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深切地听见了自己心房的跳动。
她迷迷糊糊地将脑袋埋进他胸膛,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你这里脏了,朝朝替你……。”话音未落,她便迫不及待靠近了他。
男子一言未发,也没有阻止她的行为,看向他怀中小脑袋的眼神晦涩又幽深。他内心深处似有多团缠在一起的蚕丝银线,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3]
半晌,他推开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见她唇瓣红得厉害,眼中满是渴求的欲色,他的内心却被复杂的情绪充盈着。
“哥哥,还,还没有弄干净。”兰姝不敢与他长长久久地对视,他的眼里泛着她瞧不懂的情愫,又像是一眼便将她看个透彻。总而言之,她不敢看他,却想着再与他贴贴。他好香,她已经许久没有闻过这般舒心的墨香了,她喜欢他身上的松墨香。
苍白脸色的郎君此刻面上已经犯了些潮意,耳尖微红,似是醉了酒一般。可他依旧狠厉地撇下她,还朝岸上走去。兰姝见状,急急忙忙再度入了水搂住他,“哥哥,不要走,朝朝还没有弄干净。”
若是旁的女子纠缠他,指不定当场身首异处,可他身后的女郎玩弄着他的情感,还不珍惜他。他很烦躁,心里被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急色了,生得娇媚,性子更是娇,端庄淑仪与她毫不相干。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同那人做过亲密的事。
“喜欢子璋哥哥,还是章哥哥?”男子未转身,说话的嗓音轻飘飘的,可搂着他的女郎身形一顿,显然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发问。
两人之间的水波有如银河,兰姝慢慢松开了搂着他的小手,她有些不敢面对他,低低地垂下眼睫,神情低落,半晌没开口。
…………
桑度守在门外有如门神一般,细细查看,他脸上一边高一边低,淤青爬上他的眼眶,瞧着应当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离他不远处的玄衣男子倚在不远处的花圃,周遭净是些残花烂叶,地上还有几个凌乱不规则的小坑,男子手上深褐色的血痂已然凝固,显然表露着他已候在此处多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宫殿的大门才从里边打开,一男一女牵着手,男的俊美,女的娇柔,两人皆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颜色,并排站在一起望去也很是般配。
兰姝见到门外的二人时,眸中有些诧异,一时之间僵在原地,随后她又朝一旁的男子身后躲了去。几息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欲盖弥彰,那两人显然发现了她的存在。于是她又探了出来,还忙将牵着她的手甩了出去,似乎那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桑度眼角抽抽,心道凌小姐此举,将他二人的心都伤了。果然见另外那两位不可方物的男子连相互对视都藏着怒气,若不是女郎还在,此处怕是免不了一场龙争虎斗。
只不过他家殿下到底是身份差了些,那柔美的小娘子怯怯生生地跟着她的未婚夫走远了。也是,人家两个可是有婚约的,他家殿下如今只能当个便宜表哥,是凌小姐的姘头。
一个时辰之前他原是守在殿门外,却远远地瞧见程家那位少爷走了过来,他本想将他赶走,可定睛一看,他身后还跟着凌小姐。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他藏起身影,又见他将凌小姐往里面骗了去,他正觉奇怪呢,自家殿下和程十三也没有交情啊。
他连忙去打探了一番,这才明白了事情经过。末了见那黑面郎想逃走,还给他又绑紧了些,心想待会留着给徐青章收拾。
只是凌小姐那未婚夫动作着实迅速,他黑着脸,一来便想往里面冲进去。他武艺在自己之上,脸都被他揍成了猪头,可他不敢放他进去,他哪里敢耽误主子的好事。于是他舌灿莲花,好说歹说终是劝住了他。
凌小姐脸上的娇媚,是个人都瞧得真切。果不其然主子看了他几眼后,扔给他个药膏,还将新得的宝剑赏了他。
徐青章自然没错过兰姝的变化,她眼下的衣着打扮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唇瓣也被咬破了,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和手腕上还有几道红痕,像是被人狠狠凌虐过一样,藏于衣服下的指不定还有多少痕迹。可她眼中却没有恼怒,时至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娘子怕是爱上旁人,就算不爱,那也定是有好感的。可是,她竟喜欢他到可以任他蹂躏吗?
他越发恼怒自己没看住她,害她遭了大罪。那时她入了温汤,他本守在外边,可一个陌生侍女过来告知,说是兰姝头上的芍药被她不小心掉入了水池。还说兰姝心情不好,吩咐他要他去重新摘一朵新鲜的,要开得灿烂些的。他没怀疑侍女的用心,原想着小女郎爱俏,一来一回便耽误了些功夫。可等他回来时却见殿门大开着,他急急忙忙往里边走去,温汤周遭一片湿泞泞的,地上还绑着个黑面郎。他虽知道连姑姑有个纨绔儿子,却不识得他,狠踹了他几脚,那人才吐了个干净。
他不敢想象,他离去后兰姝一个人该有多害怕。不同于去救嫡妹和祝枝雨的心境,旁人于他而言又怎能比得上兰姝?他心乱如麻,心中担忧她,故而听了黑面郎的说辞便寻着水迹来了这金麟殿。他原以为是程十三将兰姝拐了来,可瞧见桑度守在门口,他心中怒意更甚,咬牙切齿将桑度暴揍了一顿。
徐青章原想着,若是程十三轻薄了兰姝,他便将他程家几百条人命拿来祭天。他怒,可却更心疼兰姝。纵是屠了程氏一族,兰姝受的侮辱也不会更改。世间男子偏爱雏,他们希望女子是贞洁的,他是男子,他也不免俗。可到此刻他才发现,他竟只希望她平安,希望她好,就算是被歹徒冒犯过又如何,他爱她,那些贞洁都是世人给女子的枷锁。
徐霜霜并未去京兆尹指认,徐青章也没有逼问兰姝她遭了什么罪,再说一遍,无异于再让她遭一次罪。那黑面郎被几波人打了好几顿,已然没了早前的混劲儿,他卑微求饶,说他只碰了兰姝的衣服,并没碰过她。他顺着黑面郎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兰姝的罗裙上一片污渍,他脸色铁青,喘气如牛,将他下巴卸了去,腿间那玩意也狠踹了几番,量他这辈子也没法对女子行事了。
“章哥哥,腿疼,走,走不动了。”
徐青章方才陷入沉思,拉着她时没照顾她的步子小。兰姝方才在水中站了许久,她的腿酸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这才止步,想叫他慢一点。
“抱歉,姝儿,是哥哥不好,哥哥抱你好不好?”男子声音清润,丝毫不见方才对战旁的男子时那股狠厉。
女郎的唇瓣殷红,比一旁路过的月季还要艳上几分,偏偏她眸光稚嫩,勾人得很。只是眼下徐青章并没有旖旎的心思,他只知道她这副模样,受害于那不管不顾的矜贵皇子。
兰姝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郎了,她知道有了未婚夫就不可以再与旁的男子亲近。细细回想起来,她那时走进去看见那人,竟像着了魔一样,不计后果地冒犯了他。他好香,她想摸他,然后就被他狠狠惩罚了。有些痛,可更多的是舒坦。再之后瞧见了他的红痣,对她而言有着无穷无尽的魅力,它吸引了她,似乎给她套上枷锁一般,眼神扑闪扑闪的,求他给自己轻薄。
即使唇瓣隐隐作痛,她内心也是暗暗生喜的,她喜欢和他亲亲。
可章哥哥也很好,章哥哥不会逼问自己更喜欢谁,她方才走出来瞧见他,呼吸一滞,她羞羞怯怯不敢见他,怕他打自己屁股。但他没有,章哥哥什么都没问,和以往待她并无不同。
方才那人逼问她,她不想回答,他就掐着她的下巴,好似她不回答就不肯放过她,她挥开他的手,可脚底打滑,他想过来扶自己,她却坐到了他掌心上,底下并无遮挡……
他抱着她轻轻颠了颠,她轻呼一声闹着要下来,他叫她别动,她不听话,身子的扭动却让她与他温热掌心的接触面更多了些。她的身子本就敏感,他轻笑地说她是水做的娇娃娃,她没反驳他,而是欣赏他那略粗粝的指腹。
她想叫他动一动,可他非要逼问自己,到底喜欢谁。她缄口不语,只一心追寻那快乐,他锲而不舍问了一遍又一遍,末了还想将掌心抽离出去,她急急忙忙双手搂住他的胳膊,手腿并用夹紧了他。
纵使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她心想,眼下她应该更喜欢他。于是她怯怯地小声嘀咕,叫他不要走。他听了之后脸上虽不见笑意,可也不再逼问她什么。
水面空蒙潋滟,偶来一阵微风,揉碎一池绿水,涟漪荡漾,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4]
鳜鱼,江南淡水鱼,不咸,少腥,刺少肉鲜。野绿连空,天青垂水,素色溶漾都净。[5]湖水碧绿,清澈见鱼,岸上的垂钓者观之,抛出鱼饵,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竟一无所获。
许是聪慧,那鱼竟只在呼吸之间才会张口。岸上人只远远瞧见水面上一个个的小泡自它口中吐出,也暗自生恨,恼它于水中无依无靠地空游,却不张口咬鱼饵,自是没法钓它。
林间飞禽以捕鱼为生,它自山林间飞出,眼神如鹰隼般的锐利,它跃跃欲试,欲下水捕鱼。白鹭体型大,头脖长,喙尖,却没有牙齿,只能吞食。
渔翁钓不到它,故而它愈发肥美,想来若是张开大口,怕是能将白鹭反咬一口吃掉。
但鸟与鱼到底是天敌,是对立的。白鹭知晓自己一口吞不下,便没好气地啄它,逗弄着鳜鱼,似乎对它产生了爱慕之情,实则它是恼了那鱼,恼它软硬不吃。那鱼儿被喙戳弄得殷红,免不得摇摆尾巴,水波翻涌,还吐出更多的泡来,仿佛是在嘲讽白鹭。白鹭眼神锐利,即使它吃不到那鱼,它也不想它痛快。纵然鳜鱼游向深水处,它也能立时捕捉它的方位。鳜鱼似被它惹烦了,索性摆烂,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任它逗弄。它有恃无恐,反正那笨白鹭也一口吞不下它。
兰姝将小脑袋往男子身上蹭蹭,环住他的手也收紧了些,羞赧道:“章哥哥,我,我想沐浴。”她方才泡了温汤,感觉身上的水并未擦尽,那人就给她穿衣裳,是以她的衣裙也被浸湿了一块。
徐青章脚步一顿,须臾间他沙哑的声音在女郎耳边响起,“好,哥哥带你去浴身。”
“章哥哥,快些走。”
兰姝不知为何,那一汩汩的躁动令她浑身不适,尤其她还被男子抱在怀里。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她不知道徐青章会不会扇她屁股,若是打她,定会发现她衣裙湿了一块,那里凉飕飕的,贴着她的肌肤,有些微冰凉,还会将他的手弄脏的。她很不安,低眉垂眼,紧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徐青章固然没错过她的紧张,怀中小人儿从方才就隐隐颤抖,他以为她是在害怕,便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好在不是屁股,兰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他温柔的安抚之下,她紊乱的心绪也渐渐被慰藉了。
他原想就此带她上马车,尽快回去。
[1]摘自《墨子·大取》
[2]摘自冯梦龙《警世通言·卷二十一》
[3]摘自李煜《相见欢》
[4]摘自张志和《渔歌子》
[5]摘自张先《剪牡丹·舟中闻双琵琶》
第79章 美人梅
可兰姝身子不适, 便也只好将她带回卧房,又使人叫了水,待一切备妥, 他还站在原地不肯将她放下。
“章哥哥, 姝儿要沐浴了。”兰姝见他不想出去, 于是扭扭捏捏开了口提醒他。
连姑姑给他俩安排的住处并非相连的, 是以徐青章这会抱着兰姝来的是间女儿家的卧房。虽说连姑姑不喜欢兰姝,但这小庭院却十分雅致秀气。
与金鳞殿的辉煌繁华不同, 院墙上爬满了红殷殷的三角梅, 稀稀疏疏的竹子亦是青翠欲滴,花篱架子上摆着不少奇珍异花, 大抵是山庄气候宜人,故而这边的植物长势十分茂盛。此处胜在清雅素净且精美奇巧,亦是让人眼前一亮。
但徐青章抱兰姝穿廊而过, 他步伐沉稳, 目不斜视, 两人并未驻足欣赏一二。湢室乃是由一张天水碧绒面绣以海棠花镶金边的屏风隔开,兰姝见他出神,便拉扯他衣袖,又重复了一句:“章哥哥,放姝儿下来吧。”
男子听见怀中娇娇儿再度出声, 这才令他回神,他应了兰姝一声, 便想将她放下。可掌心却触及一片湿冷,他动作滞了滞,瞳孔放大,眼里逐渐迸出怒火。
兰姝感到他掌心的温热,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于是连忙开口,“章哥哥,姝儿,姝儿方才喝茶时不小心倒身上了。”
徐青章眼中的小人儿此刻浑身轻颤,声音也带着哭腔,置在他胸膛的白嫩指尖都哆哆嗦嗦的,显露出女郎的不安与脆弱。
“嗯,姝儿先去沐浴,哥哥去给你找一套干净衣裳过来。姝儿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襦裙?”男子声音温润,半点听不出来旁的情绪,只是他眼中的些微冰冷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兰姝此刻岂敢与他对视,自然也错过了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哥哥拿什么我就穿什么。”兰姝想讨好他,不敢对他提要求,若是平日里,她非得缠着他要他好生给自己搭配好颜色和花纹。但没等他开口,女郎又小声地补充道:“章哥哥,姝儿想穿白色的。”
她近日长了身体,故而她的衣裙都是徐青章使人新裁的。旁人若穿些红色,未免显得有些俗气,但兰姝不同,她虽不过刚及笄的年纪,但生得媚,故而红色恰恰更能显现她的风采。但未婚夫财大气粗,各式各样的绸缎他都挑了数匹,其中便有一身软烟罗,因其布料轻薄如翼,最适合炎炎夏日。是以此次避暑,给她收拾的行头里面就有那套缠枝莲纹的月白襦裙。
徐青章虽然答应了她,但推果及因,他实在是忍不住多想。为何方才要改口说想要白色的衣裙,是不是因为金鳞殿那人?那人素来爱穿白色,兰姝此举意欲何为?他心中憋着火,恨不能将那些白色襦裙全部撕烂扯坏,叫她再也不敢穿一身白。但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终是不敢在兰姝面前表露半分不喜。
还有那杯无中生有的茶,湢室外的男子抬手,将掌心置于鼻下,他先是屏住呼吸,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而后又猛吸了几口,甜腻的花香直勾勾地侵入他鼻腔,果然手上的并非茶香。
毋庸置疑,里面的女郎方才对他说了谎。他转身朝里边盯了几瞬,屏风下的女郎婀娜多姿,虽瞧得不够真切,可那若有若无的影子也着实表露那是位柳腰丰乳的绝色佳人。直到望见屏风后的女郎宽完衣,他才大步流星迈步走了出去。
只是兰姝身子虽有些不适,可也并未立时步入那浴桶。此处没有贵妃榻,她寻了张绣凳坐着,想瞧清楚那些不适源于何故。
但她坐着的方向正对着窗外,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1]繁翠枝头鸟声催,花开花谢自有规律,与外边的海棠不同,兰姝发现房里也有一枝绚烂盛开的美人梅,插在桌上那只细颈羊脂白玉瓶上,瓶身约一掌之高,瞧着很是秀气。那美人梅通身白粉,里边的芯儿却呈粉色,兰姝从未瞧过这样的花芯,免不了多瞧了几眼。
她轻抚过去,花蕊随她手指的触碰而晃动,兰姝发现底下的花萼处比之花蕊和花瓣,颜色要深上几番。娇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2]她喜欢这花,心想待会定要叫徐青章问问这是什么花,她想种。她又鞠了一捧水过去,撒在美人梅上,霎时花香四溢,娇艳欲滴,花瓣上的水珠恰到好处,为它添上几分娇艳,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赏罢了那花,她觉得身子有些凉意,便抬脚进了浴桶,好在水温适宜,没有太凉,不像在金鳞殿那会,她的身子被刺激到止不住地颤抖。湢室的女郎细细擦洗身子,尤其是泼了茶水的那处,她爱洁,脏污的地方自是要好好清理一番的。
…………
“人呢?”
问话的男子一身黑衣,与兰姝一样,他也匆匆忙忙换了一身衣服。倒不是因为日头炎热,他不像女郎那般娇气,他单纯只是不想让旁人嗅到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花香。
“回世子爷,昭王身边的桑侍卫过来说,说那黑面郎他就先带走了,还有两个女人留着给您收拾。”
徐青章原是留了元宵在滟华池畔看守连姑姑那亲子,但桑度一过来便将人拖走,他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那三脚猫功夫诚然是不敌桑度的,民不与官斗,桑度身上好歹也有个有官职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况且自家世子爷也没有昭王那般金贵,故而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人家拖走了那肥硕的黑面郎。
甚至桑度走到中途,气喘吁吁又踹了地上那厮一脚,还指使他去帮他抬到金鳞殿,他真怕世子爷过来看见自己成了旁人的小厮,毕竟好仆不事二主。
徐青章听了元宵的说辞,随手往旁边梁柱上砸去,柱上瞬间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他深深呼吸几口气后目光如炬,盛怒之下的他赤了一双眼,紧攥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甚是可怖。
元宵连忙屈膝下跪,半晌后他昂首,偷摸瞧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他也是近段时日才近身侍奉徐青章的,往年他身边只一个初一,他和十五哪有出头的日子。伴君如伴虎,[3]贴身伺候主子,好处自是繁多,在府上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但风险也极大,稍不注意便如今日这般,没办妥差事。
他原以为徐青章那拳头下一瞬就要砸向他,自己也如那柱子一般缺个窟窿。可徐青章立在原地默了默,便吩咐他去办别的差事。他从地上起来时腿脚发软,心里却一片暖意。心想徐青章待人真好,他心地善良,即使办事不力他也从不与他们这些下人为难,如此想着,步伐也逐渐加快了些,势要将徐青章再次吩咐他的事办妥。
徐青章方才那一拳实是怒不可遏,他早该明白的,十几年前便知晓昭王极善工于心计,生于皇家,他又岂是良善之辈?旁人都以为当年是他救了昭王,实则不然。可宗帝当年还是王爷时,却为了保护他的亲子,大肆散播是他救了明棣。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又因他的祖父也是明棣的老师,旁人岂会多想?纵是徐家不战队,是保皇党,他人也会将他徐青章看做昭王一派。虎父无犬子,宗帝父子,当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他方才从元宵口中得知黑面郎被拖走的消息,这才想了个透彻。黑面郎于他俩而言,皆如死人一般,今日他定凶多吉少,若还能出口气那都算是他的造化。
但连姑姑和那侍女不同,杨德山庄到底归属于皇家,死个有品阶的管事姑姑,这事必要上报。再加上今日不少人看见过他落了连喻芳面子,若她今日出事,旁人首当其冲想到的便是他。
而另一边的连喻芳确实也心急如焚,她并未叫儿子去猥亵兰姝。她今日瞧得明白,兰姝是徐青章的心尖尖,她虽然被下了脸面,但到底活了几十年,于深宫内教会她能屈能伸。但一听兰姝出事的消息,她眼皮跳了又跳,在房中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如惊弓之鸟一般。
“怎么样,我外甥如何?”
瞧见早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跑回来,她这才抓着她的手腕厉声问道。
她的亲子生得体宽健硕,膏人怕热,故而山庄里常年有他的庭院。她可并不觉得自己以权谋私,不过是住上一住,哪有那般严重,还扯什么权利。她又不像旁的贪官敛财,搜刮民脂民膏,家财万贯。
“回姑姑,奴婢刚刚回来时,远远地瞧见昭王爷身边的侍卫拖着一个,一个矮壮的男人往金鳞殿去,八九不离十,正是陆公子。”
“昭王,他怎么来了?你瞧清楚了,不是徐世子吗?”因她早已猜到犯事那人是自己亲子,故而没有多大诧异,只是不明白明棣此举的缘由。
世家子弟过来游玩需要报备,皇亲贵族自是来去自如的。明棣受了伤,过来时掩人耳目,是以连姑姑此刻才得了消息。
只是她不知,怎么是昭王把她亲子逮了去?若是徐青章,她都想好了说辞,便是拼了她这条老命也要保下儿子。可昭王那于事无补,她这张老脸不值钱,她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我连喻芳绝后啊。”
[1]摘自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其七》
[2]摘自元稹《桃花》,第一句有改动。
[3]摘自《说呼全传》——
作者有话说:再写几个场景就要到转折点了
第80章 刺痛的尖
“你快去陆家, 叫陆老爷过来。不,赶紧的,备马随我回连家一趟。”
连喻芳年过六十, 本该于这山庄颐养天年, 却不曾想她那儿子这些年被连家养得越发嚣张跋扈, 不是去花楼找春娘快活, 就是去给赌坊送钱。她那姐夫家里头原有几位妾室,因闹出了些笑话, 他便遣散了, 随她们各自寻些出路去了。但父子二人却也生了些龃龉。陆家靠不住,这些年陆通惹的祸, 基本都是她出银子摆平的。
连家只是一介商户,当年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时得了不少银钱,后来便给她弟弟捐了个小官。她此次正是想去寻她那弟弟连义覃, 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 万望救他侄子一命。
相去不过大半个时辰, 好在天气晴朗,一路畅通无阻。待连喻芳下了马车,她急急忙忙去叩响连家的大门。但因为事发突然,又没递帖子使人过来传话,她俩静默等了许久都没人开门。
她身边那小丫鬟琴书原想着替姑姑打伞遮阳, 却被她好一顿斥责,“都这个时候了还打什么伞?死丫头, 你存心气我的啊!”说罢还踹了她两脚。
好巧不巧,连义覃这时刚好下马车,他望见连喻芳那粗鄙的模样,眉头微皱, 他品行端正,甚是不喜粗野不堪的人。今日瞧见她一大把年纪还如乡野村姑一样泼辣,没得来自降身份,也怪不得宗帝怨了他这位奶母。
“覃弟,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去一趟山庄,通儿出大事了。”连喻芳看到他下了马车,喜出望外,连忙丢下小丫鬟,迈步走过去紧攥着他衣袖。
但连义覃却看着她一言不发,“二姑奶奶,我们老爷刚回来,茶还没喝上一杯,您先里边坐坐,降降火气。”跟在连义覃身边的管家瞥见自家老爷神色不对,恰到好处地开了口解围。
连义覃甩开他的衣袖,沉声道:“先进来吧,站在外头像什么样子。”
连喻芳死死盯着前面阔步离去的中年男子,她神色讪讪,心下也明了,他不再是幼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了。他官虽小,架子却十足,她原想跟着他去书房商量议事,那管家却拦在她面前,说他家老爷不喜书房有妇人来往。于是她只好随他去了大堂,只是下人给她添了三四盏茶,都不见连义覃过来,她心下越来越急,站在太师椅前来回踱步。
“哟,二姑姐回来了,瞧我,都忙忘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鑫儿近日功课不努力,我刚盯着他写完。哎,您说说,这男子要是不努力念书,岂不是溜鸡斗狗之辈吗?”
来人正是连夫人,她嫁过来这么多年,当然也是知道些连家秘辛的。自然,她也甚是瞧不起这位二姑姐和她的亲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老的和姐夫偷情,小的就亵玩父亲的姨娘,听了都觉得脏了耳朵,有辱斯文。
连喻芳面色一沉,她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弟妹口中的嘲讽之意。若是以往,她指不定得好生与她理论一番,她那侄子,都科考数年了还没过童试,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又何必来挖苦她的通儿?通儿不过是个性情中人,好玩一点罢了。但她此刻有事相求,实不愿与她起了争端。自当年那事起,她与连家便少了来往,一年到头她也不曾登门几次。
连夫人见那老虔婆不开口,又继续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大抵是嫌弃自己儿子不上进,实则全是贬斥陆通的。但她说也说累了,连喻芳今日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与往日的她大相径庭。她记得她刚嫁过来时,她这位姑姐,不是挑刺儿就是挖苦她,说她一个穷书生的女儿,能嫁给她当了官的弟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叫她谨慎贤淑,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莫要做出丑事丢了他们连家的脸面。
当年的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说话做事好生威风,她谨小慎微在连家生活了几十年,生怕自己言行举止抹黑了连家。不曾想,出丑的不是她,反倒是她这位最看重规矩的二姑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以连喻芳每次登门拜访,她都要好生挖苦她一顿。
今日的连喻芳倒透露着反常,她不懂,端起青瓷茶盏淡淡道:“哟,这茶都凉了,老爷还没来吗,使人去催催,二姑姐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了。”
连喻芳淡淡朝她看一眼,依旧未搭理她的挑衅,她耳边听着弟妹的嘲笑挖苦,心情倒是平缓不少,她也是急,一听昭王的名头就坐立不安,火急火燎来了连家。
众人皆以为昭王乐善好施,礼贤下士,可她却明白那人太过可怕。小小年纪便能算计亲兄长,她如何不畏他对自己的通儿下狠手?眼下她已想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定是通儿见那凌家女长得貌美,想一亲芳泽,才叫徐世子撞见了,至于为何人在昭王手上,想来是明棣想拉拢徐家,卖徐家一个脸面。
她蹙眉,保养尚好的脸上此刻尽显褶皱。心里不由得对兰姝生出几分怨怼,女子生得妖艳便是错。重则祸国,轻则殃民,如若不是她,自己的通儿又如何会凶多吉少?
待她又喝了一盏茶过后,连义覃才姗姗来迟,他身上带着潮气,显然刚刚是去沐浴更衣了。外头炎热,他今日跟着上司去体察民情,身上汗流浃背,又热又燥。他一小官,可不比那些大富大贵之人,马车里还能放冰鉴,故而方才在马车前瞧见连喻芳更是没有好脸色。冲了个凉,身子舒爽干净,心想晾了她许久,这才不疾不徐地过来。想来定是她那亲子又惹出了祸事。家里头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他三天两头出事,念及此,连义覃的眼神微变,面色有些不善。
连夫人瞧见她夫君来了,忙上前迎他,也换上了一副喜庆笑容,笑话,她可不敢在丈夫面前暴露丑态,这也是她拿捏连义覃的地方,是以家中惟有她所出的鑫儿,旁的妾室可没有生育的权利。
“夫君,你来啦,瞧你这热的,待会我叫小琪端点煨好的莲子羹来败败火气。哟,二姑姐待会可要多用些才是,想来通儿不懂事,又惹上官司了吧。”连夫人站在连义覃身边,一边替他摇着扇子,一边朝连喻芳开口。
连喻芳见他过来,眼里有了几分光,本想开口求他,可她弟妹实在聒噪,又瞧他不疾不徐喝了一口茶,她这才上前开口,“覃弟,这次你可真的要拉你外甥一把啊。”
“说吧,陆通又惹上谁了?”
他夫妻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连喻芳上门拜访定是因为陆通的事,是以两人语气都有些不善。连喻芳自是听出来的,她心中虽有不喜,可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表露。
“是,是昭王。”
“什么?”连义覃撂下茶杯,杯子也重重砸向桌面,发出清脆的哐当几声。他虽心里明白,他姐姐过来定是没好事,若是小事,他那清高自傲的姐姐自己就掏银子摆平了,这些年她给连家填的窟窿不少。只有惹上官场上的人,她才会来连家找自己出面摆平。
“阿姐,你那儿子莫不是脑袋遭驴踢了,竟然惹上了昭王?”
他着实不喜那外甥,当年就是他,将自己另外一个外甥活生生给掐死了。自那以后他便跟妻子提点了几句,叫她好生看着自己家的孩子,莫要与陆通来往。果不其然,那小混球长大后样样不学好,如今竟还惹上这等祸事。
“覃弟,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还望你看在,看在我当年出了银子的份上,你官场上有人,门路多,就帮了通儿这一回吧。我保证,以后我定好好看着通儿,不再让他惹祸了。”连喻芳一大把年纪了,最重规矩礼仪,这会为了儿子也不得不苦苦哀求他人。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1]
“不是我不帮你,阿姐,我一个小小的官,我怎敢与皇家作对?阿姐,当年你是帮了我,我也很感激,但我不能拿着一家老小的命去报答你啊。陆通他这回多吃些苦也好,好叫他记住教训,免得将来惹出更大祸事。”
但他没说,兴许这回便是天大的灾祸了,他那侄子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他便是不问缘由,都知道陆通犯了什么过错。他官微言轻,自是没法亲自与昭王共事,但他上司酒醉后却透露过几句。原是有人说昭王尚未定亲,叫他送点女人过去,但他上司却说昭王看似待人有礼,温文尔雅,可他最烦旁人于他面前说些荤话。想来陆通那泼皮定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是以惹恼了昭王。
连喻芳等了许久却等来这么个回答,她如何甘心,便是她好说歹说,她弟弟都不松口帮她。
“阿姐,你当年保下通儿就该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2]陆通少时掐死大姐的孩子,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陆通年纪小不懂事,三岁看到老,阿姐,陆通这些年胡作非为惹的祸还少吗,他这事我管不了。”
连夫人闻言,眼里充满诧异,差点失手没拿稳手中的竹扇。她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事,陆通竟然杀死了大姑姐的孩子?
是了,大姑姐原也是有一个孩子的,只是幼时无端夭折了,她还觉得奇怪呢,丈夫却缄口不语。她以为是那孩子没福气,突发恶疾一命呜呼,不曾想竟是二姑姐的孩子下了毒手,果真是个天生的坏种。怪不得大姑姐这么些年都与家里断了来往,相比连喻芳,她的确比较喜欢善解人意的大姑姐,即使她与自己的夫君并非一母同胞。
连夫人往大堂里扫去,只有管家一个下人在外守着,他是夫君的心腹,家里的老人了,自不会往外胡说。好在跟她来的小丫鬟不在,否则她那姑姐指不定还得灌一碗哑药下去。
“覃弟,你当真如此狠心吗?”连喻芳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一些,她眼里盛满怒意和不甘心。他的官都是自己捐的,如今却连这点小事都不帮忙。
“这忙我帮不了,弟弟还有差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
连夫人看着自己夫君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开,她笑了笑,对连喻芳道:“二姑姐,天色不早了,您看是住家里还是给您备好马车?”
连喻芳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口渴,端起茶杯一看,里边见了底,半口水都没了,她没好气地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她的亲子如今生死未卜,娘家却半点力不肯出,她如何肯住下来?
“不劳您费心。”说罢便走了出去。
“哎,二姑姐,我就不送您啦,有空带通儿常来玩。”
连喻芳听见身后那妇人提及她亲子的名讳,脚步一顿,憋着怒气,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堂。此处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对这里每一处的花花草草都太过熟悉。但于她而言,她却是个外人了。
小丫鬟见她姑姑脸色苍白,轻车熟路地出了连家,她不敢开口问,怕她又招人烦。她原就不太聪明,连姑姑看她脸圆圆的,夸她长得讨喜,这才叫她贴身伺候。但姑姑她今日实在可怕,她也不知连老爷和她说了什么,想来应该是吃了瘪,她知道连家姐弟关系不大好,平日里并无来往,只在节庆日互相送些礼维持表面功夫。
“姑姑,我们现在回山庄吗?”小丫鬟见连喻芳站在马车前静默许久,这才怯生生地开口问她。
连喻芳听后好半晌没回神,但就在她俩回程的路上,遇上了来寻她的婆子。那婆子五大三粗,累得气喘吁吁,身上自带一股难闻的酸臭馊汗味。连喻芳皱眉,面上带着不喜,沉声道:“出了何事?”
“姑姑,您快回去看看吧,闹出人命了。徐家世子爷不知为何,把一个侍女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现在她是出气多,吸气少了。”那婆子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
“哪个侍女?你可瞧仔细了?徐世子当我山庄是死的吗?”
“好像是,是小篱?”这婆子原是山庄里打杂的,不久前她看着徐青章使人对一侍女施刑,又听说连姑姑不在山庄,这才跑了出来报信,目的正是想在连姑姑面前拍马屁露露脸。
连喻芳闻言大吃一惊,小篱正是下午对她通风报信那婢女,她听说兰姝品行不端,正想过去捏她的错,不想却被徐青章威胁了。而这婆子又说徐青章在惩罚那婢女,她细细疏通来龙去脉,想来她的通儿去冒犯那凌家女,定也与小篱脱不了干系,否则徐青章又怎会杀鸡儆猴?
“掉头,去秦王府,我要见秦王。”眼下她回不了山庄,就算回去也于事无补。那么就别怪她无情了,为了她的通儿,她要赌一把……
…………
徐青章的确在山庄发了火,他也从小篱口中得知,陆通行事的缘故在她。她前些日子被陆通糟蹋了,她又嫉妒兰姝仙姿玉容,是以在陆通面前挑唆,说今日山庄来了位仙女。那好色之徒一听,果然心动不已,闻着味就过来了。
他并没有亲自监督,更没有亲自施刑,只因兰姝还在山庄。她鼻子灵,还喜洁,若是身上染了腥臭的血腥味,她定是要恼了自己的。
等他回去找她,小女郎已经沐浴好了,他进来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脸莲红,眉柳绿,胸雪宜新浴。[3]一头青丝披在香肩,他走过去自然而然替她绾发,兰姝眼神扑闪扑闪的,轻声对他说:“章哥哥,你来啦。”
实则兰姝内心无比纠结,她挠着手指,不知道要不要对他开口,脸上也因她的郁闷而浮现红晕。
“姝儿,可有话想对哥哥说吗?”徐青章察觉她有些不安,身子不停地扭动,更是坐立难安。他看向铜镜里少女的模样,眼睛如两汪清泉,透亮又清澈。可她听到徐青章开口后,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水雾,“章哥哥。”
女郎声音娇娇弱弱,还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徐青章板过她身子,与她对视,兰姝却不愿抬眸看他。
徐青章无奈,而后轻叹一声,“姝儿。”
他能如何,总不能叫自己心爱的女郎如外面的婢女一般,对她施以酷刑,严刑逼问她是否与昭王有染。她与自己相识数年,青梅竹马,她是那般美好,如天上日华,如天上明月,如天上仙娥,是他舍不得亵渎的人,也是他穷尽一生想要保护的人。
于感情里,他不愿放手,但他也知道,那人也不愿意。但纵是拼了他这条命,他也要护她一生周全。他知道的,姝儿只是被那人诱骗了罢了,纵使做了些糊涂事,他也不怪她。
“姝儿,哥哥想问问你……”
“章哥哥,姝儿想回家了。”兰姝伸出手掌捂住他的嘴巴,她不想听,她不想回答,她只想逃避。兰姝以为她的章哥哥,定也如那人一样,想看清她的心,想知道她更爱谁多一点。可她连自己都看不透彻,又如何有答案去告诉旁人?
兰姝捂着他的嘴,两人沉默了半晌,良久,兰姝才放下了手,只因她实在是举累了。徐青章顺势将她抱入怀中,和她相拥了一会,轻声说了句好。她提的要求,他都会尽量去满足她。
月白襦裙的女郎美得不似凡间人,她洁白如雪,像是广寒宫的仙娥,但仙娥此刻却离他有半臂之远。若是往日,兰姝定要嘟着小嘴斥责他不好好抱着她,恼他坐得离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还要再问好几遍他的心里有没有她。
但眼下徐青章却不敢靠近她。只因兰姝坐上马车后,在她旁边的坐垫上置了一只手掌,见他上了马车坐好后,她才暗暗将那只手掌缩了回去。
他心中一片凄凉,她竟然不愿与自己亲近了。明明白日里她还哭着要他亲她,此刻却疏远了他。她好狠心,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那人,对,定是那位腹黑的王爷逼着她,不许她亲近自己。
徐青章猜的不错,兰姝的确受了那人的影响。在金鳞殿时,那人搂着她,叫她不可以和徐青章搂抱,也不可以和他亲亲。否则他若是知道了,他定会狠狠惩罚她。她怕了那人,他的惩罚委实太过难受,她的身子经不住他的折磨。她难受,两条腿现在都有些发软,又酸又痛。
而且徐青章在卧房时抱了她,她害怕那人知道,她本想推开他,可她却感觉徐青章好脆弱,像是可怜兮兮没人要的大狗狗,于是便给他抱了抱。好在徐青章端方有礼,不会做出什么旁的事来,不像那人那般恶劣。
两人心里有些凉,即使那冰鉴里的冰块消融了一大半,他二人也不觉得马车闷热。
只是路上到底有些崎岖,兰姝一时不慎,马车差点将她抛了出去。徐青章一直窥着她,这会眼疾手快,连忙抱住她,“姝儿,没事吧?”
男子面上满是关怀,没有半点旖旎,兰姝却因被他伸过来的胳膊摩擦到了尖尖儿,她有些刺痛,忍不住娇吟了一声。
[1]摘自慈禧《祝母寿诗》
[2]摘自曹植《七步诗》
[3]摘自和凝《麦秀两歧》——
作者有话说:想被狠狠灌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