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沉一个人在办公室呆到很晚。
窗外,夜色冷却,繁华在雨里抽离,城市逐渐在越来越大的雨里褪去颜色,蒙上一层灰。
下班很久了,人群离开后的写字楼,晦暗的空荡跟随空气蔓延,寂静从毛孔渗透进血液。
顾星沉肘着双膝,手交叠支着额头。
最后一支烟的烟灰在四方的玻璃缸里变冷,顾星沉鼻翼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抬起脸来,眼睛里那些躁动的危险与攻击性,逐渐平息。
雨拍着玻璃墙,外头黑,玻璃就像镜子,把人倒映。
顾星沉看了眼玻璃上自己衣冠楚楚的模样,不自禁皱了下眉。
到现在。
他也还是不太能喜欢自己。
九年过去,历经风霜辗转。
他也不再是清冷少年模样,而是28岁,完全成熟的成年男人。
顾星沉映着高楼的轮廓的眼睛,深沉如海,那里有一些波光,更多的,是深邃漠然。
经过风雨,他的承受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克制不住结束生命的少年。
他比当年更懂得了克制,承受。
一切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所以,他还生什么气?
愤怒不甘什么?
真的,太莫名其妙……
许罂和谁谈恋爱,是她的自由。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旧情,他不该再去窥探什么,更不该再干涉她的人生。
那一年,他就学到了。
爱,是成全。
不爱她,就是给她最好的爱情。
他应该感到高兴。
许罂已经不再爱他了。
她快乐的生活着,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恋爱,工作,享受自由与青春。
那才是真的她。
风一样自由,玫瑰一样浓烈的许罂。
而他自己……
就继续去学着做一个正常人,普通人。
别人怎么生活,他就按照那样去做!不去想,不去期盼,不去厌恶。
平静地,活下去。
这样,他们俩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
就很好。
她站在了闪耀的舞台上,身边有很多朋友,她开心的笑,还有很多爱她的人。
这样,就很好——
那天想通之后,顾星沉心境平稳许多,全身心疯狂投入工作。
他精神终于短暂自由,不再关注高奕的事,不去看娱乐星闻。
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日子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
周三晚上加完班,顾星沉离开公司,他走进电梯,按了负三层。
电梯门刚合上,手机就在西裤兜里轻轻震了一下。
顾星沉拿出手机来,是微信里董事长找他。那个和蔼的老大叔,G市的首富。
顾星沉回复了之后,就有消息显示有人加他。
验证消息是【顾总,欢迎您回国】
昵称:背日葵
朋友圈十条状态都是今天发的心灵鸡汤和转载的金融知识。
顾星沉疑惑了两秒,点了同意。
通过之后那边很快发了第一条消息。
【顾总,我要和您说声对不起】
这时电梯停了下,有人走进来,顾星沉后退一步,眼睛没从手机屏幕移开。他点进这人的朋友圈,封面是几本书的照片,头像是随便弄的,看风格色调是个男人。
回忆了回国后的人际关系网,顾星沉发了一句:
【您是】
消息发送瞬间,那头像竟然变了,变成了个女孩子的背影,烂漫地冲天比了个剪刀手。这是少女很流行的自拍姿势。
顾星沉皱眉。
是女人?
背日葵:
【抱歉,刚骗了您。您其实不认识我,但是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啦[微笑]】
【我很想认识您。】
【求求您不要删掉我】
【[可怜]】
顾星沉眉头皱得更紧——
还是套路很深的女人-
客厅是冷色调的简约风。
独居男人的家简单到有些空旷,除了必要家具,就没别的东西。
唯一能算得上装饰的,是阳台上有一盆被照顾得很细致的茂盛绿萝,像被主人独宠疼爱的小公主。
顾星沉擦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短发打湿后看起来更黑,简单的灰色卫衣领口也被沾湿了一点。
茶几上整齐叠放的报纸和几本书,旁边,放着一副极简的无框银脚眼镜。
顾星沉拿了本书正想看,水杯边,手机屏幕就震动着亮了。
他随手拿起来,点开。
因为困倦而慵懒的眼睛,看见微信地时候眼神稍稍集中了一些。
背日葵【睡了吗】
背日葵【[微笑] [微笑] 】
顾星沉没回,然后拿起书看,旁边放着一支红酒和一只高脚杯。他不时会喝一口。过去找上门来的女人并不少,他一向冷处理,并没有造成太大困扰。
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至少,他这么想。
夜开始深,顾星沉看看时间差不多,合上书,取下眼镜,准备看看朋友圈的同行动态就休息了。
他微信圈里人不少,都是海内外的同行,满屏的金融动态,然后突兀地刷到一条,不伦不类,夹杂其中——
“弟一天,想你……”
漫画配图很美,是托腮远望蓝天白云的少女。
滑动的手指停下,顾星沉微皱眉头:套路深,文化却不行。
统共五个字,就错20%——
之后的一星期多,顾星沉手机每日都会收到来自背日葵少女的骚扰。
她会每天告诉他,一整天发生了什么,还有一些人生感悟、思想。尽管在他看来都挺蠢的。但她每天早中晚的坚持不懈。
她头像和朋友圈转发的内容是鸡汤风清纯文艺女性。
但操作却总有点儿骚。
那似有似无地调情,真不能让人将她当做她所说的“毫无经验”的单纯girl。
她感情史应该很丰富。
顾星沉推测。
并且,对方应该是个学艺术类的工作者。她叙述感情丰富、逻辑有点儿乱,充斥着一种活力四射的热情。好似她的生活,每一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自由,自我。
同时套路深。
但错字真的多。
她跟他凹的英语,应该是百度翻译工具直接汉英转的,语法错误一堆。
综合以上,让顾星沉不注意都难。
毕竟他身边没有这样笨,还敢厚颜无耻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的女人。
周日这一整天,那个假清纯的女孩子骚扰竟然缺勤。
顾星沉看了一会儿书,有些走神,有两次,眼神落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他为自己的举动,微微讶异。
习惯,真是可怕了。
被骚扰虐久了,他竟开始不习惯安静的夜晚。
放下书,顾星沉点开背日葵的微信,眼睛扫了下昨晚发的内容。
突然这时候,那边就发过来一张照片。
一张浴缸自拍。
拍的部位不是脸,而是一双在泡沫里若隐若现的白皙双腿,虽然露出的部位是从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以下,但有时候性感与露多少无关。被混合沐浴液沾湿的肌肤,白嫩滑腻,还有双腿间若以若现的缝隙……
下面还有一段文字:
暗恋是一场发酵,
是我自酿的苦果。
日夜想和你……
偷尝。
——这赤裸裸的,对他的邀请。
顾星沉脑子嗡了一下。
他不是随便的人,但也是个正常男人。而且,他还似乎对这个女孩有些……异常的敏感。
眉头拧紧,顾星沉不带犹豫地点开右上角那···,删除好友。
原来这女人不是想跟他谈恋爱。
而是,
想上他!-
斜靠着浴缸,许罂一直刷着微信小号在等。
照片都发过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反应?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全是她的。十多天,对方一条没回。
许罂斜靠着浴缸边缘,单手肘着桌子支着脑袋盯手机。难道,她照片不够性感吗?
“这男人也太难搞了吧……”
“艳照都发了还不就范。天下姓顾的都这么冷淡?”
她主动送上门,他却拒吃?
许罂揉着脸颊,有点儿绞尽脑汁。再发消息过去,系统提示必须加好友。
许罂哗啦从水里站起来。
——他看了她的艳照之后。
——竟把她删了!
啊???——
前晚上删除好友后,这场网恋被彻底中断。
许罂压抑着怒火,拍戏之余的时间,脸色都不太好,丽莎小心照顾着大明星,端茶递水都很小心。
休息的时候,许罂一边吃着水果餐,一边懒懒用一根手指滑着手机。
翻到好久没联系的小海龟,有个很久就盘旋在脑海里的主意在躁动。
那次去G市,她就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他们公司名字和地点,包括他们领导的微信号也是那时候取得的。
许罂托腮,指头一下一下、缓缓地敲着脸颊。嘴唇有笑慢慢蔓延。丽莎在一旁扇风,看着就有点儿紧张。跟许罂几个月了,过去每回她出现这种笑,后来经纪人Mason大哥都想哭。
丽莎犹豫着要不要告密了都-
没戏休息的这两天,许罂全副武装,独自开车前往G市。
网恋不行。
她干脆转线下!
直接扑现场,把人认识了再慢慢发展。只是这样的话,女明星的马甲就捂不住了。
她到高楼林立的金融城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有穿着黑白工作装的精英们行色匆匆,从楼里涌出来,他们不时看表,脖子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摘下来的蓝色带子工作牌。
许罂赶紧把车开入对应楼栋的车库,车牌是她早就拍照记下来的,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个人去楼空的停车位。
上头挂着对应车牌号,车却不在!
许罂有点儿烦躁,难道来晚了,他下班了?
等到快晚上九点,许罂才生着闷气离开,找了间酒店住了一晚。
洗完澡,她湿着头发靠在窗边吹晚风,把公司和Mason那边日常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又上自己微博看了看粉丝们的日常表白。
然后,微信里,许久没动静的渣小分队的微信群竟然响起来。
许罂欣喜了一下,赶紧点开。
消失很久的陈星凡发了一段视频,是在国外酒吧,她还是蓄着短发,染了酒红色,有耳钉,在灯红酒绿里笑。
自从陈星凡和江寰莫名分手,这个群,就经常沉寂了。许罂单独点开陈星凡的微信,跟她聊了几句,陈星凡告诉她,她有了新男友,是个德国男生。床上功夫比江寰还要厉害很多,说江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技巧笨死。
许罂一边觉得她真损、可怜江寰那一颗痴心喂了狗,一边又陈星凡高兴。异国他乡,有新的感情,总比单身无人照顾强。
然后陈星凡问她近况如何。
许罂叹了口气,靠着窗发呆想了一会儿,发过去:
【我想】
【你也可以提前恭喜我】
陈星凡立马发了?过来。然后许罂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陈星凡就炸了:
【我靠!】
【还是你厉害你厉害】
【没见过脸你都敢追!】
许罂回想起日料店里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
——深灰色阿玛尼西服,个子高,肩很宽,脑后干净整齐的短发,发际线特别好看,露出的一线白衬衣有洁白。
那个男人,斯文雅致,有点儿禁欲的冷硬感。
脑海里品着那背影,许罂笑了一下,打字回复:
【我也没想到】
【除了他,我还会对别人有这样微妙的感觉】
【明人不说暗话】
【第一眼看见他背影】
【我就一个念头】
【想上!】——
秉持那个日益强烈的猥琐念头,许罂第二天睡醒后就去了金融城车库。
但奈何,那车在,人却走了。
忍着想骂脏话的冲动,许罂下午又早早地去等着。
通体纯黑的轿车,一尘不染,漆面反射着些许光,仿佛有主人的干净、矜持。
许罂手指摁亮手机,时间显示17:12。
不早不晚,车在,她也有时间,并且车库遮挡物多,她的身份也不易被发现。
可谓是天时地利,只等人和。
地下车库光线不好,空气也有些闷,但并不妨碍许罂此时的愉悦心情。
时间太早,她靠着车门等得有些无聊,就弯下腰,对着反光镜补了口红,又顺了顺耳发试着笑了下。自己都觉得挑不出毛病、只剩美了,才满意。
她又加了一遍对方微信,那边还是不给通过。许罂也不气馁,因为早有准备——那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她打听到了。
把手机相机设置可定时拍照,放在宝马车前一步的地上,许罂双手在车牌前比作心形拍了一张,发过去。
叮叮叮,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了一句文字:
顾先生
女孩子的身体可不是白看的
要负责哦!
[超可爱微笑]
第62章 不见不散
他在上面加班,她在下面等他,并且不时骚扰。
到下班时间后,车库里来往的人多起来,旁边的车辆陆续离开。许罂坐进车内暂躲,免得被人拍到脸,再掀一个x姓女星夜会圈外男友的绯闻,Mason估计要自杀,或者杀了她。
车库里车辆稀稀拉拉,变得空旷,许罂才敢下车来,但还是小心地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
她深吸了一口气。车里闷,还是车外空气好一些。
刚那一条彩信发过去没反应,许罂又发了几条。
【别加班太晚哦】
【伤身体】
【别忘了,我在等你】
【不见,不散】
【[红唇] 】
“老大,您要有事就先走吧。”
回型桌会议室,集团公司开各公司会议。分析师正在讲没来得及讲完的PPT,李子龙凑顾星沉耳边小声。
顾星沉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脸色无动于衷。
李子龙也不好再说话。他刚就注意到了,他们老大会不时看手机屏幕一眼,而且那边好像有人一直在联系他。
相处几个月,他们几个高管跟顾星沉关系很融洽,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虽然是上下级,他们也有点儿想跟他做朋友的味道。
只是顾总此人,温和人好,但总是有些疏离、寡淡。像一块玉,温润,却很难把他捂热。
许罂短信发过去之后,再次石沉大海,不过她也早习惯了,没有丧气。
——就要高冷的男人玩儿起来才有意思。
如果都像那个小海龟那样,热情奔放,主动上门,就不好玩儿了。
她打听过这个顾总十分工作狂,大概得加班很久,所以许罂靠着车门玩儿手机等。
陈星凡发来微信,问她把对方办了没有。这粗大条还告诉了唐糖和宋小枝,唐糖火热地建了四人群聊,取名——脱单攻略。
仨姑娘聊起来,比许罂还迫切。
当年因为顾星沉的事,许罂那段日子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单身多年的大美女重新追求人,好友们也是高兴。
唐糖
【结果是高管没看上,你看上人老大了啊】
【哈哈】
【有志向】
宋小枝已是个四岁孩子的妈,颜值因为发胖略有下降,但人成熟很多。
【看见你重新爱上别人,我们真的开心!】
【加油 [肱二头肌] 】
【我多年的罂粟花女神啊】
看着好友们七嘴八舌,许罂抿着一点儿笑,弄了个自拍发群里,好友们都炸了。控诉混娱乐圈的女人都是大骗子,只因许罂穿着一袭白裙子,妩媚的微卷长发被松松挽在脑后,乍一看简直是温柔氧气美女。
群里都说,许罂是天生玩弄单纯高冷男人的坏女人!祝她某天被男人收拾服帖。
许罂就笑着跟他们吵闹,然后看看时间接近九点,再加班估摸也差不多了,就在群聊里打下:
【好了不聊了,要开始行动了】
【等我好消息吧】
【宝贝儿们】
【[眯眼睛]】-
九点多的时候,公司人走的差不多,只有值班员工还在忙。顾星沉从公司出来,一个人走进电梯。
电梯从32层下去,需要一些时间。一个人在电梯里,免不了想事情。
那张车牌照片之后的短信他都没看。
一想起那个热情主动到有些让人怕的女孩子,正在他车旁守株待兔,顾星沉有种微妙的……心理压力。
他心理素质一向过硬,很少有这种微妙的忌惮心情。
对待烂桃花,顾星沉一向是无视态度。
当对方是空气,连躲都懒得。
但现在,顾星沉明显感觉自己有点儿说不出的微妙心境,大概追慕者中,从没遇到过这样敢的女孩子吧。
有时候,人的行动会比大脑快一步,顾星沉情不自禁点划开手机,点到短信箱,把那几条未读信息看了。
然后,他皱起眉。
那些热情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暗示,轻佻,主动。
顾星沉虽有近九年没碰过女人,却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个女孩子只是想跟他玩儿一场,并不是很真心的追求。
——饮食男女。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恋爱与暧昧,与爱情无关。
只是寂寞了,想玩儿一场罢了。
看穿这些后,顾星沉心情冷静许多。收好手机,只想着一会儿如平常对待追求者那样处理就好-
旁边又一辆车开走,许罂等得有点儿没耐心,心想到底多大派头?折腾她这么久。
一会儿她可得好好看他一看。小海龟嘴里英俊斯文,又聪明到可怕的老大,是个什么人物。
这时,微信来了消息。是安小纯。
【许罂姐,在忙吗?】
【我有事跟你说】
许罂刚打字“你说”,后面内容还没来得及打,空寂的车库就远远传来电梯到楼层后“叮”的提示音。
接着是开门的摩擦声音。
精神一震,许罂顾不上回了,赶紧冲着反光镜把自己美丽的脸蛋检查了一遍,然后迅速把墨镜戴上。
她早想好了。先说两句话,缓冲一下彼此情绪,然后再摘下墨镜,告诉对方,她的身份就是电视里那个黑料很多、但是那些都是假的、她个性是清纯氧气美女的女明星。
对于自己的魅力,许罂还是有信心。何况,据她观察,这顾总不可能对她一点心思没有。不然怎么任她骚扰那么多天?
最后把她删除,不过是觉得彼此关系不到,他一时拒绝罢了。
男士皮鞋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节奏很稳。从车道那边,越来越近。
许罂坐在黑色宝马车头,守株待兔。
走过车道的弯后,顾星沉果然看见有个白裙子女人坐在他车头。
他早有推测,所以并不算惊讶。
现在九点多,车辆离散后的车库空荡荡的。
车库顶上有整齐排列的led长条灯,有一只灯管坏了,隔两秒就闪。
那个女人坐在灯下,在空荡与寂静里,耐心地等着。
她手指捏作好看的形状,正一点点在他车的引擎盖上滑动,像是电影里女郎引诱男人时,指腹滑过对方的喉结,曼妙耐心地挑逗。
跟他推测的一样,清纯,又有些风骚。
只是气质比他猜测的,迷人很多……
在原地停顿了一个步子的时间,顾星沉垂下眸,视若无睹地朝自己车走。
这些年来遇到的追求者并不在少数,他早已无所谓。
而这一个,只是比别的女人都固执,持续时间稍微久一些罢了。
脚步声近在咫尺,车解锁时灯闪了两下。许罂没说话先笑了,一撑引擎盖站直身体,优雅地抱臂,边转身边说:
“呵。顾先生,你刚好像看了我很久啊,如果你说对我没有一点儿意思,我可不信哦?”
顾星沉正朝车门走,声音在背后想起的瞬间,他低垂的眼眸猛然睁了一下,顿住脚步。
有女人的高跟鞋声从车头绕到他身后,她婉婉转转地笑着说,“顾先生,我追你一个月了,好歹给我个回应嘛。拒绝我,或者……答应我咯?”
车窗玻璃倒影着女人的模样,她涂着一点口红,皮肤特别白净,红唇像素色中的一点嫣红花蕊。那般诱人。她说话的时候,红唇弯着,然后摘下墨镜,露出双比一般女孩子清亮一些的眼睛。
车钥匙在手心攥紧,顾星沉生生定在原地。心脏在一瞬间被剧烈击中。
心底无声中刮起的风暴,他几乎被撕碎!
车库有些暗,许罂摘下墨镜后视线终于清楚了。
她含着点笑,打量面前的男人,
——深灰色外套搭在小臂上,西裤长腿,皮带,白衬衫,身上有混着些许烟草和清香的冷淡纯洁味道。线条冷硬,却内敛并不粗鲁。
一个,高冷、斯文的成熟男人。
“顾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呀。”
许罂拿着墨镜轻轻碰着下巴喊他,“你真不看我一眼吗?好歹我真心喜欢你这么久。”
她语气略轻佻娇嗔,是男人最不能拒绝的味道。她在卖力的让他动心,手段,是直接而赤裸的。
对方似乎深呼吸了一下,肩膀微微扩张。
许罂是真有些奇怪了。
干嘛呢,这是……
聋哑人?
然后,她狐疑的视线落在男人后颈窝。发际线整齐干净,因为短而颜色比头顶的发色浅很多。
有一颗小小的暗蓝色痣,藏在那里。
许罂心中一动,开始细细的打量,然后有刻骨的熟悉感,撕破陌生的外衣,一丝一丝,在心间汇聚。
直到她心里突然咚地一下。
手里墨镜也掉地。
“咔。”
空气有两三分钟的死寂。
墨镜落在地上,给磕出了一条裂纹。然后,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捡起。
顾星沉直起腰,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洁净的手帕,徐徐而仔细地擦去灰尘,递过去给对方。
面前伸过来的手——墨镜的深黑,更衬得那只手白皙、干净,指甲平滑,有淡青色血管在手背上微微凸起,是一种斯文男人的性感。
许罂没有接,而是慌乱地后退一步。高跟鞋落在地面,有轻声一响。
面前的男人,平静地看着她。很陌生,又很熟悉。
许罂手紧紧捂住微张的唇,心脏从四目相接的一瞬起就被攫住,几乎停止心跳!
那双,清深如海底的眼睛;
那个,曾经无数次吻过她唇的男人。
他穿越三千个日夜的时光,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罂也没有。
嗓子在这一瞬,都嘶哑了。
只有目光在无声里相交。
他是惯有的平静,而她早已被心中巨浪抛起、摔落,几经浮沉跌宕,凌乱得找不到自己。
一分钟的对视。
大脑来不及决断,许罂转身就跑,跑到呼吸全部乱掉,也不停下。
她不能思考。
浑身,都像坏掉了-
车库里,急促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顾星沉才缓慢地眨了下眼,收回手里的墨镜。
掌心早已被他掐破,有血丝沿着指缝落下来,在地上,滴落成花。
顾星沉弯腰靠着车门,垂着眼睛,神色莫辨。
呆了片刻后,他动作熟练地点了根烟,用干净的手指夹着,雪雾围着他,缭绕不散。
顾星沉一根接一根,直到最后,车库里只剩下他。
他垂头,墨镜在他手心,残留有主人身上的香水味。
像一根无形的丝,从鼻腔里钻进去,勾住心口-
许罂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酒店。等反应过来,她已经下了出租车到了酒店门口。
然后她才想起,自己车还在金融城的车库。
咦。
她真是傻了。
当时明明该开车走的,就该直接离开G市回剧组去。
窗帘被拉上,世界被隔绝在外。
许罂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回忆着车库里那个男人弯腰捡起她墨镜,递过来,他们的目光,也在这一瞬相接。
他俯视着她,身上有成熟的书卷气。
她记忆里熟悉的脸,有些细微的改变。他胡须的青印子浓了一些,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
当年斯文沉稳的气质,现在加倍的放大,有让人难以抵挡的男性味道。
那个,已经长成大男人的少年。
顾星沉。
手机在脚边的被子上,许罂伸出手指,犹豫了好几次,才拿起来。
她点开安小纯的微信:
【许罂姐】
【我从哥哥那儿磨出消息了】
【那年星沉哥去了英国留学,但今年5月回了国】
【在G市的金融城】
【1502360**** 他的电话】
【你快联系他吧】
下面一条,是好友群对她的疯狂@,问她进展如何,帅哥有没有就范。
看着这些纷纷乱乱的消息,许罂手指插入发间,有些头疼恍惚,手掌揉了揉太阳穴。
她盯着顾星沉那串号码,心乱如麻,一时理不清楚,她倒下去强迫自己睡觉。熄了灯,她在黑暗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然后,干脆让服务员送了一支红酒上来。
许罂拉开了窗帘,背抵着墙坐在地板上,没用杯子,直接捏着酒瓶脖子喝的。
旁边落地窗外,有G市繁华的夜景。
这样的夜色,正适合追忆。
那些年的回忆,在许罂脑海里一幕幕涌上来。
有美好的,有痛苦的,到快分手之前,大多的回忆是苦味,她本能地一直不愿想起。包括,那一次在树林的分手……
陌生的少年,可怕的话语,曾出现在她年少日子的噩梦里。
红酒厚淳,一样辣喉,许罂仰头喝了一口,辣得眉头紧皱了一下,然后横袖子擦去嘴角的红色印子。
许罂侧看城市星火万点。夜风撩动她长发,在皮肤上剐蹭,微微发痒。
她轻轻甩了甩头发,披到背后。
那天之后,顾星沉就消失了,她后来后悔,去找他。
虽然不能原谅,却也放不下。
仿佛对于顾星沉,她一直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一面觉得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一面又在即将失去的时候,害怕得手足无措。
习惯很可怕,从小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照顾,他的疼爱,如果失去,原来真会伤筋动骨。
而那一年,年少的自己,也从没想过真会如此失去顾星沉。
高三到末尾那年,他们分手后的两个星期后,她找去了顾星沉的公寓。却已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顾星沉,彻底蒸发。
直到一年后,她才知道。
那个小小的公寓,曾经满地的鲜血,她的少年在哪里结束过生命。
就在,他们分手的那一晚。
夜风在旁撩动窗帘,许罂垂头,翻动手机。找到微信里那个号码,因为被对方删除,所以只能看见头像。
她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几次在暗下去的时候又点亮。
许罂看了一会儿,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
她不敢去想象,那一晚公寓里是如何的触目惊心,更不敢想象,干净骄傲的少年、像天使一样温柔又可以如魔鬼一样可怕的顾星沉,是如何决绝地在手腕上割下去,看着鲜血淋漓,等待死亡。
她觉得怕。
心疼他,也怕他。
就是这样,又爱又怕,惶恐失去他,可若在他身边又忍不住害怕。
青春年少,对于爱情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喜欢,就在一起,随意的说喜欢说永远。根本不懂得永远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时候,她并不懂少年的爱原来那样沉重。不是她能够承受的重量,也回应不起。
她给不了他那么多的爱,换做她,就算分手,也定然不会怎么样。顶多,只是难过一段日子。
她一直知道,顾星沉爱她比她爱他多。她乐见如此,甚至一度觉得稳稳掌控一个所有人都觉得厉害的少年、独占他的爱情,是如此有趣、有征服感。
却没想到。
原来,被一个人爱得太深、太深,可以是那么可怕的事。
玻璃映着许罂散发喝酒的模样,美的,忧郁的,凌乱的。
她肘着膝盖托腮,望向被城市灯光照得微微银红的夜空。有暗沉的云朵在流走。
星星被人间的霓虹遮住光芒,月色在今晚沉睡。
许罂看了一会儿夜空,然后随手搁了酒瓶子,去睡觉。手机被忘在酒瓶旁,她倒在床上,醉意上头并没想起。
屏幕上,顾星沉的微信界面慢慢暗下去,直至灭掉。
许罂把头埋在枕头里,呼吸是浓重的酒味。红酒的味道,辣喉而有淡淡的甜腻,透过枕头又撞回她鼻腔。许罂觉得自己好像醉得更狠了,醉后的思绪失去束缚,胡乱纷飞。
分别多年,原以为已今生不见。
却没想到一场重逢已被安排。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而更荒唐的是……
她竟险些,又爱上了他。
天呐。
第63章 简单
《长歌传》拍摄进行到三分之二了,许罂的戏份今天拍完就杀青。
谁到杀青都兴奋,可这一星期剧组的人却发现许罂时常靠在躺椅发呆,兴致恹恹。
有人问丽莎,许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跟最近小道消息传的深夜去G市,幽会圈外神秘人有关。
丽莎年纪虽然小,却不傻,当即否认说那些都是谣言。
但否认归否认,玫瑰美人不正常,这谁都看得出来。
晚上,同剧组的演员给许罂办杀青庆祝兼欢送,地点在影视城外的一间新疆大盘鸡饭店,连导演都来了。
许罂圈内人脉好,认识的大佬多,引得演员们暗暗羡慕。导演咔位那么大,对许罂却一点架子都没摆。
觥筹交错,两圈酒喝下来,不少人渐渐上脸。
第二场是去KTV,导演几个长辈走了,年轻人一下子放开了嗨。先点了几件黑啤,又要了三支红酒。男男女女一起嗨,热闹的一屋子。烟味儿、酒味儿混合着名贵的香水。
变换闪烁的彩光。绚丽,躁动。
有一对因戏生情的男女演员酒意上头,眉来眼去,而后拉着手出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大家看破不说破,这种事在复杂的娱乐圈里是见怪不怪了。
许罂领头唱了两首,就退位让贤。她是歌星出道,真唱起来演员们就没机会上了。
许罂在黑皮沙发里坐下后,接过别人递来的女士烟,跟人头碰头地借火点燃,却没往嘴里放。
雪白的双腿交叠,许罂慵懒地坐着,任香烟在指间袅袅地燃。
KTV光线昏暗,烟雾里,她像一株开在深夜的浓丽海棠。
自在G市那场和顾星沉的意外重逢,回来已有近一星期。
期间,她再没跟那号码发过骚扰信息。
那个号码一如先前,也没回复一个字过来。
曾经最亲密的人,现在,相见了,却彼此逃离。
许罂心里有些乱。
太突然了。
无所适从。
回忆重逢那天,印象最深的,却是顾星沉插在西裤兜里的手,皮肤白,能看清淡淡的血管印子,腕上戴着只深海蓝、银指针的腕表,袖口雪白洁净,有黑色的金属钻扣。
简单,细节却精致讲究。
现在的顾星沉,比以前更成熟英俊。可当四目相接,她撞进男人那双清深晦暗的眼睛,第一反应,竟是想起了小树林的那个晚上……
张钰璐唱完一首,把麦递给男主演,然后在许罂身边坐下来。“你最近精神不好?”
许罂闻言抬了下眼皮,笑,“有吗?”
“嗯。”
张钰璐用牙签扎了两颗草莓,一颗给许罂,一颗自己吃。“喏。”
“谢谢。”
张钰璐观察许罂,红色的草莓,嫣红的唇,哪怕娱乐圈美女如云,许罂也是个中翘楚。她是真的美,根本用不着滤镜。皮肤白嫩、头发乌黑浓密,最好看的是她的手,细细白白的,一点儿凸出的关节都没有。
天生丽质,让人羡慕不来。
张钰璐看了她一会儿,说, “暑假档火的几个剧全是女主傻白甜的大狗血。”
她捶捶自己吊威亚有点儿酸的腿,“现在想大火挣钱,女演员必须走傻白甜人设啊。戏里戏外都得扮。唉,我都有点儿扮腻了。”
许罂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半空的啤酒杯,没抬头,“没办法,观众和粉丝喜欢。”
张钰璐:“许罂,以你的外形条件和演技完全可以走甜美人设,让公关团队操作一下,多发点通稿。”
许罂对她笑了下,想起一个曾经与她同期通告的女星,刚从大佬床上爬下来,就换上天使小白裙接受采访,说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她全程看着她脖子上若隐若现的草莓印子,一股子恶寒。
“那路线,我大概是走不了。还是随心随性吧,自由。”
装清纯小白花,曲意逢迎,不是她的作风。
也正因如此,许罂给公众形象总有股冷艳的味道。
很美,却有些傲气。
加上少年成名,被人扒出从小是年级大佬的黑历史,黑黑红红的,爱她的粉丝爱到疯狂,恨她的也恨得深沉。
许罂作为歌手出道,曾大红大紫,后来才转战影视。
当时有人嘲她才尽,许罂没有解释,只在微博上发了四个字:随心,随性。
网上评论两种画风,一边是疯狂的崇拜,一边是嗤之以鼻恨之入骨。
张钰璐不能理解许罂的脑回路。进娱乐圈大家都是为了捞金的,拍戏是装,混圈子、包装个人形象也是装,本质有什么差别呢?
许罂没解释,没心思去让别人懂自己的三观。
她们又随便聊了些话题,凌茜茜就来找张钰璐一起去卫生间。
凌茜茜有点儿八卦,拉开门的时候悄悄跟张钰璐说:“你还不知道吧。许罂家里豪得很,有钱任性,跟咱们这样普通家庭出生的艺人不一样……”
张钰璐惊讶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许罂,美人正托腮懒懒玩着手机,低低调调的,真没觉察出她原来是白富美。
张钰璐:“难怪许罂的手那么漂亮白嫩,从小养尊处优吧。”
卫生间有点儿远,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许罂——
黑历史多,不良少女,人相处起来却很礼貌。
18、9岁就小有名气,一经出道,首张同名专辑就大卖。自带热搜体质,天生当明星的料。但对娱乐圈,她似乎有些不屑低头。
在音乐事业最火的时候,突然宣布退出音乐圈子不唱了。至今还是个迷。
“你知道她当时为什么退出音乐圈子吗?”张钰璐好奇地问。
凌茜茜摇摇头,然后想起什么,“我听到过个八卦。说她退圈是因为一个男人。”
“谁?”
“不知道,”凌茜茜继续说,“她退圈前最后一场演唱会,中途唱到那首《爱你》,好像哭了,后半段整个就有点儿疯……”
“啊?”
她们一路聊,越聊越觉得许罂有点儿传奇、神秘……
包厢里,许罂一个人坐了会儿,偶尔应付旁边人碰杯喝两口。
慢慢,有些无聊了。
她随手拿了iPad,点开百度,百无聊赖,就在搜索栏里随意搜索了个关键词,“顾星沉”。
信息寥寥,只有一条——上个月G市金融行业峰会上新闻,配图有顾星沉的发言照。
照片里千人会场很大,远远的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信息好少。
许罂皱了下眉,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高奕曾告诉她顾星沉有个英文名。
她翻了微信,找到那条,把Elvis Ku,复制到搜索栏里。
一秒刷新之后,许罂就有点儿傻眼。
她摸了摸耳垂、眨眨眼睛。满屏的英文链接,Elvis Ku的名字是标红的,说明都是他相关。
许罂看得直晕,然后随便点了靠前的一篇。
链接进去的网页,风格是英联邦国家的蓝色背景,通篇英文。
手指在屏幕上往下滑,许罂看得要崩溃的时候,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字母里找到张照片——
顾星沉站在米字旗旁边的讲台,神色平静,藏蓝色西服,在讲着什么。
台下观众大部分是白人,夹杂着些许亚裔和黑人。许罂看不懂英文,但看他们衣着、场合,应该很大型高端的活动。
许罂目光重新回到讲台后的人身上,点击图片,整个放大,直到能看清男人那双纯黑深邃的眼睛为止。
顾星沉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打着同色系领带。一丝不苟。
这男人越严肃禁欲,越性感撩人。
许罂看了一会儿,心跳有点儿快。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像一个脑残的暗恋者,默默窥探一个男人的私事。
“哇,这男的好帅!”
凌茜茜和张钰璐去卫生间回来,刚好看见,她凑过来看,“从头发丝到脚尖儿都透着股高级知识分子的矜持。”
张钰璐看了一眼照片, “挺像我上部戏的男主角。”
“那不是个斯文败类吗?”
“哈哈是啊。”
“那种角色只存在于艺术啦,真人不可能有这种。”
“嗯,这个男人看起来蛮纯的。”
许罂听着他们聊,默不作声,就笑了一下。
她揣得明白。
不好意思,这只,活生生的。就是。
凌茜茜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把平板还给许罂,似笑非笑,“许罂,这个人挺像你前两天热搜绯闻的男主角嘛。”
许罂眼皮朝她一撩,笑容有点儿阴。“照片都糊成那样了,你都能看着像?”——
15点一到,公司墙上电子板的股市曲线瞬间静止。
公司里的大厅里,密密麻麻的小隔间办公桌,精英们都不约而同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忙。
顾星沉从会议室出来,看了一眼电子板上的收盘数据,吩咐高奕做一份当日分析送到办公室。
顾星沉进了自己办公室后,秘书在门外轻轻将门掩上,他在椅子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文件。但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看不下去。
最近的他有点儿……不对劲。
他托着头摁了摁鼻梁根,眼睛睁开一点,目光就落在旁边的手机上。
顾星沉看了两秒手机屏幕,然后拿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短信箱。
之前不屑一顾的短信,这几天,他却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像个傻瓜。
宽大的棕色实木桌,顾星沉手臂放在上面,棕褐色与衬衣的洁白视觉碰撞,有一种牛奶混咖啡的优雅。
顾星沉把短信箱里那几条信息细细看了一遍,导出来存档,免得丢失或者误删了。
然后他翻到通话记录未接来电那里,把那串号码好好地保存起来。编辑了名字,“许罂”。
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有没成型就散去的笑意。可没多会儿,顾星沉又皱了眉。
他沉凝地看了一会儿。
改了主意。
把许罂的号码和短信,都删了。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高奕来交报告。
高奕捡重要的说完,也没出去,顾星沉看他:“还有事?”
高奕有些尴尬,酝酿了一下,说:“老大。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嗯。”
“还记得我之前联系的女明星吗?我感觉……”高奕顿了顿,破釜沉舟,“我感觉她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抱歉啊老大,我没想到她套路那么深,聊了你不少事。”
顾星沉眼睛有波光浮动,心中讶然。
许罂接近高奕,是因为……他。
真的,会么……
高奕抱歉地打量了顾星沉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说,“老大,前两天热搜那个是你吧。‘车库幽会门’那个。”
顾星沉看他,没说话。
高奕从他平静的脸上猜不到情绪,但他向来油,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顾星沉这种不玩儿女人的男人,怎么看都正直单纯。容易被骗。
高奕觉得自己风流害了兄弟兼领导,挺愧疚,好心提醒:
“老大你可要小心,她套路深呢!百分百的大渣女。”
顾星沉看向他,高奕有点儿莫名,总觉得自己老大脸色不太好,眼神……嘶,有点儿冷,以及嘲弄?
“你怎么就判断出她是渣女。你很了解她?”顾星沉往椅子后一靠,正正经经地跟高奕说话。
高奕没注意到对方眼睛细微的变化,真诚地奉劝:
“臭味相投的人,远远就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儿。”
“老大,我作为资深渣男多年,奉劝你一句,千万别上她当!”
“你别看她一开始对你好,等她玩儿腻了,甩起你……”
高奕猛地顿了一下,改口,“我是说,甩起‘别人’来都不带眨眼的!”
“哦?”顾星沉尾音上扬。
高奕:老大“哦”是什么意思……
顾星沉看着他笑了一下,高奕觉得后背有点儿凉,尽管顾星沉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还是那深沉而温和的样子,但莫名让人觉得冷飕飕的,怕得很。
他把报告递给他:“拿去吧,重做。把过去三十天的数据一起。”
高奕懵了。
“三三三十天?”
顾星沉弯了下唇,嗓音柔和:“嗯。明天9点,我桌上要么是你分析报告,要么是你辞职报告。”
“老、老老大……”
高奕委屈惨了。
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boss不高兴-
夜里。
顾星沉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茶几上摆着几本书和一杯热咖啡,热气袅袅。
顾星沉从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只盒子,用绒布仔细擦了许多遍,才把女士墨镜小心地放进去。
摆好。
然后看了很久。
手机上许罂的电话号码已经删掉了。许罂应该不会再联系他。而他,也没有脸和尊严去联系,面对。
他曾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玩心术骗取她的爱,最后,在树林里,有那样禽兽地,险些玷污了她。血淋淋地斩断所有关系。
她怎可能原谅。
又怎可能再敢接近一个,伪装已经被撕破的,衣冠禽兽。
在许罂面前,他那副美好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
第64章 不再
与顾星沉的重逢,像一首插曲,被突兀地奏响,又戛然而止。
《长歌传》戏份杀青之后,许罂就离开了那边的影视城,修整了半个月,去试镜了Mason替她接的一大制作商战剧。
是女一号。
如果过了,大红大紫,跻身一线。
这部商战剧不是主流的傻白甜偶像剧,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支扎实团队打造的剧情流风格。是圈儿里的人都明白的好资源。
团队先前的作品有王朝宫斗,有民国谍影,最近一部是都市婚姻情感。
三部剧,每一部都大火!连配角都火。
导演说,一看剧本就想到了许罂。
女主角除了美,还需要一点儿酷劲儿,能当得了老大那种。
许罂本就生在富商家庭,学生时代又是年级大佬,这类角色理解表演起来很容易。
试镜完的当晚,许罂就回到了家乡S市。
江寰生日,请大家吃饭聚聚。
所以在这一天,渣小分队成员,从天南海北各地往他们的老巢赶。
因为许罂和金宇国民度太高,不宜去太热闹的地方。江寰特别把小伙伴们请到了自家酒店,让厨子去做了一顿刚从日本空运来的海鲜。
“哟,咱们校霸组合的小红花今天很深沉啊。”江寰端着高脚杯跟许罂放桌上的杯碰了一下。叮一声轻响。“来喝一个。”
许罂斜看他笑,依言端起酒,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江总现在化身了商场交际花?”
江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笑起脸颊却有两只梨涡,他还穿着白天上班没来得及换掉的休闲款西服。少年时的稚气完全褪去,整个人成熟了很多。
“什么江总,其它人不了解就算了,你们就少涮我吧。我就一混吃等死的败家子。”
“没出息!”
陈星凡的注意力终于从坐她旁边的德国男友身上抽离,朝江寰说,“28岁就计划混吃等死,江寰,够挥霍啊你。”
江寰目光触及陈星凡和她的外籍男友,勾肩搭背的模样,脸色掩饰不住的难看。
许罂见情况不好,赶紧夹了只虾扔陈星凡碗里:“赶紧吃虾、吃虾。”
——可少说点儿话吧你。她给陈星凡打眼色。
奈何陈星凡没看见,因为德国小哥哥正用蹩脚中文跟许罂说谢谢,然后给陈星凡剥了虾,喂她嘴里。
江寰咬着腮帮子,脸上花花绿绿地变,呸了一口,“外国的月亮是比中国的圆!”
金宇埋着脸,酒杯跟江寰放桌上的杯子碰了下。“你说的怕不是月亮,是男人吧。”
许罂暗暗头疼:陈星凡这女人啊,神经粗,没心没肺程度比她有过之无不及。带着现男友,参加前男友的生日饭局……
谁想谁艹淡!
但许罂倒不觉陈星凡是缺根筋,而是……
看陈星凡那态度,是根本没把江寰当做爱恨交织过的前男友啊。那样子,分明跟对待朋友的态度差不多了。
真不知道两个人在国外的那场恋爱,怎么谈的。
陈星凡吃了男友剥的虾,抬头见江寰盯着,挑眉笑了下,给了一个“看什么看”的表情。
江寰的脸色发青,许罂真担心他会当场气到暴毙。
陈星凡突然问:“小罂,那个男人你到底追上没?不是让我们等好消息吗,还等着呢我这。”
桌上人都朝许罂看来,尤其金宇。许罂当即给酒呛了个说不出话,服务员又是倒水又是给湿巾,折腾了好一会儿。
许罂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挥挥手。
“……没有。爱我就别提我伤心事,ok?”
许罂追人,从没失手过,所以大家蛮吃惊。
金宇愈加沉默,眼睛一如从前的高冷漠然,只是在看着许罂的时候,会有些波光淋漓。
“圈内绯闻男友无数,你现在是开始涉足圈外了?”他笑了一下,酒杯递到嘴边,却没喝,“‘车库幽会门’是吧,许罂,你可真能!”
“关你什么事。”许罂看他一眼。
“怎么不关我的事?”金宇笑容凉飕飕的, “老子得关注着,看哪天排到我啊!走了个顾星沉,结果还有人被插队?”
许罂皱着眉头骂他。“傻逼……”
两人互相冷盯着,然后渐渐都有点儿绷不住,笑了。长大后,聚少离多,不常见面,曾经紧张的关系,也慢慢缓和。吵不起来了。
金宇笑容有些无奈,摇头低下眼,把酒杯稳稳放桌上。“说真的许罂,你对我真够狠的。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却连约炮的机会都不给。你还去找别人。”
“音乐小天王,你这话给粉丝听见会掉粉哦。”许罂斜瞟过去。
“天王可以,别加‘小’。”
许罂忍不住笑着白他。跟少年时的伙伴在一起,又找到了年少的感觉。
大家都成熟了,不再是当年在八中作威作福的几个问题学生。28岁的金宇,外形成熟了很多,现在是歌坛的一线大腕儿。
孤僻高冷,却很有作曲才华,叛逆不羁,是青少年的偶像男神。
写过很多情歌,却总是哀伤弥漫。
金宇曾给她写过一首曲子,但许罂拒绝了。
头顶,有洁白的灯光落下。给桌上的人打下浅淡的影。
金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闷头喝了。“许罂,你真是一瓶毒药。”
“知道你就离我远点儿啊。”
过了一会儿,桌上别人在聊天笑闹,许罂语气认真了些,眼睛看着陈星凡和江寰,话却是对金宇说的:“都这么多年,你放过我吧,金宇。我其实就一渣女,真不值得你耗费青春来等。”
“许罂,青春是我的,值不值得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真顽固。”
“嗯。”
“就不能改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然后,金宇看着她,眼睛里有难以言说的伤感,“许罂,我就问你一句。”
“你说。”
“顾星沉。”金宇顿了一下,不放过许罂脸上一丝表情,“顾星沉,你还爱吗?”
“……”
鼻子深吸了一下,许罂张张口,但脑子在这一瞬,却是空白的。
“都到今天,你居然还回答不了。”金宇摇摇头,然后又想起了前阵子许罂的热搜绯闻,那张照片里,有个男人模糊的侧影。
他皱起眉头,“许罂!车库门的男主角,别不就是顾星沉吧?”
见许罂没说话,金宇脸色更就难看起来。怒火压抑在紧绷的脸色下:
“许罂!”
“不提顾星沉抑郁症治好没治好,就说他这个人。”
“斯文败类,你懂吗?”
“他智商那么高,你怎么被他玩儿死都不知道!”-
小聚完,许罂回到家,跟父母打过招呼就回了卧室,倒在床上。手背放在额头上,呼吸有点儿喘。
喝了酒,人容易困。
但她不想睡,脑子里回想着金宇的话。
顾星沉是斯文败类,她知道啊。
他人前正经斯文,人后,却早早就把她吃干抹净了。那时候小,不懂,长大了她才明白,那个少年有多贪欲。只怕比一般男人都厉害。
最可怕的是,顾星沉还那么聪明。
高中重新在一起之后顾星沉就跟她玩儿了心术,算计着,让她一天比一天关注他,紧张他,越来越依赖,越来越喜欢……到最后,呆在他身边,按照他的方向走。
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上了音乐,非要进娱乐圈,可能她现在还在他掌心,傻傻天真地被他疼爱着,也被他囚禁着。
顾星沉英俊,聪明,温柔,也可怕。但是……她对他却恨不起来。
床垫往下一陷,是猫儿跳上来。许罂大字躺在床上,猫儿高冷的从她脸边走过,都不带搭理她。
许罂哄它过来,却被这小东西无视了。她一恼,强行拉过来,撸了两把。
猫老了,性格不活泼,毛发也开始干涩,毛根发白。
那一年,她在顾星沉公寓的小区里捡到了瘦骨嶙峋的猫儿。那是顾星沉失踪的一个月后。猫儿在楼下徘徊不去,在找着主人。
许罂抚摸着猫儿的脑袋:
“小罂。我都养了你快九年,怎么还不认我?”
“瞧你这一脸的高冷样儿。”
“你前主人优点那么多,怎么就把他缺点给学了。”
后来这些年,许罂才渐渐明白,当年内向安静的少年一个人在空寂的家里,轻声地叫猫儿“小罂”时,是怎样的心情。
顾星沉的爱,太深太重了。她承受不了。
可惜当时年纪小,她并没意识到,自己被人那么深的,精神依赖着。并不知道,她一举一动,都可以让一个人为她疯狂。她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摧毁。
但现在,她好像彻底自由了。
过去一个月多,顾星沉都没联系她。
顾星沉对她,应该是没那个意思了吧。
原来到最后。
他们也没逃过大部分初恋的宿命。
分手,相忘于红尘。
只在偶尔一个人的时候,还会想起那个人,还会有一丝的伤感,感慨曾经幼稚愚蠢的自己,那份毫无保留的喜欢。
然后又转头融入新的朋友圈子,投入没有对方的生活,奔向没有彼此的未来。
猫儿小罂在许罂脸边圈作一团,暖融融的一团。
许罂慢慢睡着了,梦见了八中的教室,男孩子宽大的校服外套,还有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星沉,我们永远不分手。我答应你。”
“这是你说的,许罂。我记住了……”-
距离那晚小聚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
许罂正在档综艺的演播室后台,忽然接到陈星凡的电话。
陈星凡语气有些茫然,“小罂,我怀孕了。”
许罂当即说了恭喜,问她什么时候结婚,移民德国。
陈星凡却异常的沉默,然后说:“孩子的爸爸不是麦克,是江寰……”说完,她有明确地重复了一遍,“我有了江寰的孩子。”
许罂简直跟被雷劈了一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她从没有听过陈星凡那样犹疑的语气,像被突然的意外打击懵了,有点儿语无伦次。
陈星凡说,江寰生日那晚,她喝醉了,也不知发了什么酒疯,坐了江寰的车。然后,他们发生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陈星凡说很茫然,但最后坚定地告诉许罂:她会把孩子打掉。
许罂安慰了她,让她先别急,她手头工作一结束,就去找她。
那天天气阴沉,深秋的风从医院走廊的窗户刮进来。许罂冷得缩了缩脖子,她坐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椅子。心中忐忑。也心疼那条还没来得及降世的小生命。
陈星凡和江寰,明明一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
陈星凡嚣张神经粗,江寰嚣张人风流,两个人都是那么鲜明自我、直来直去的性格。其实,他们还是更适合当的朋友吧。
只怪命运太会安排人。
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灯亮着,许罂看一眼,想起些关于孩子的、遥远的誓言。
许罂低头,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来,登录了许久没登的微信小号。
里头联系人不多,很快就翻到了四个月前那个微信号。
最后的聊天记录是系统提醒添加好友再发送消息的提示。
已经过去小半年。
顾星沉与她。彻底断了联系。
其实不是没有小小期盼过顾星沉打电话过来,和他的恋爱,她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反反复复,而他也无尽的回头。
但是,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原来,这些年顾星沉没回来找她,不是出了意外,只是他不再需要她,对她不再有精神依赖罢了。
许罂无声笑了下,许罂看向走廊窗外。
飞鸟尽云层,天光冷白。
其实也好。
——她自由了。
——顾星沉也是——
安顿好陈星凡,许罂回了C市。
商战剧的试镜结果出来——完美拿下。这次是剧情为主的电视剧,不是傻白甜虐心狗血向,导演直说许罂的形象和女主角很符合。让她接下来好好补充些商业方面的知识,为演绎角色作准备。
许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欣然答应。
一来,这剧本她喜欢,值得好好准备;二来……工作可以赶走乱七八糟的情绪,让整个人也透彻轻松。
就在许罂以为,插曲过去,一切终于开始走上了正轨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一觉醒来,网上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上午9点,许罂是被Mason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的。
深秋空气冷。
许罂只伸出只手,在床头柜摸摸索索,拿到手机,缩回被子。
懒洋洋“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Mason炸了。“你那男人叫顾星沉是吧!”
许罂还没睡醒,有点儿懵。“嗯?”
Mason:
“行啊,眨眼的工夫孩子都搞出来了!”
“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当妈?”
第65章 点心
如果网上的文字能变成口水。
她一定是场移动的洪涝。
微博热搜前十,三个都是她。许罂在笔记本电脑前刷着她的新绯闻。
#国民罂粟花妹妹人设坍塌#
#许罂堕胎#
#医院偶遇许罂视频#
第一个热搜关注量312万。许罂单手支着头,盯着笔记本屏幕上那暗红色的“爆”字,就窝火。
十分钟前刚挂了Mason的电话,她睡裙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赶紧爬起来打开电脑。
她的微博账号已经被刷爆。
网上大量传播着她头戴着帽子口罩,出现在某医院“堕胎”的视频、照片。
半真半假地掺杂着人流手术单子,费用清单,和取药的付款小票。
十分全套。
如果她不是当事人,看着都觉得真。
热搜出来的文章五花八门。
有盘点的。“细数罂粟花荼毒过的男星/男性们。”。
也有各种“知情人”、“目击者” 爆料。
还有扒她不良少女学渣黑历史的。
评论里最频繁的出现的字眼是:不良少女,堕胎,影响恶劣,滚出娱乐圈等等。
也有她的粉丝力挺,呼吁理智,相信她,但最终都被淹没在口水里。
许罂抓了抓额头,继续往下看,然后发现一条文字,出现在热搜榜第10位。
#孩子爸爸车库门男主#
许罂眉心一动,赶紧点开这条新上榜的热搜。
点开第一条,立刻跳出来一张照片:
媒体众多的千人大会,会场金辉闪耀,前头偏右的地方有讲台,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站在麦克风旁。
神情冷淡,英俊不凡。
深秋的清晨,空气寒凉。许罂盯着那照片不禁吸了一口气。
——顾星沉!——
这一天,顾星沉的微博彻底爆掉了。
评论铺天盖地。
键盘侠的言论总是丰富多彩,说什么都有。
怀着复杂的心情,许罂默默窥屏窥顾星沉的微博,等着PR团队的解决策略。
陈星凡家里背景敏感,她决不能把陈星凡卷进来。陈星凡要出面澄清的微信,她全部拒绝了。
出卖朋友的事,许罂是绝对不干的。
Mason很紧张,平时许罂黑料就多,这次像是蓄积爆发了,加上有人幕后操刀。舆论很激烈,对许罂很不利。
“不良少女”、“未婚堕胎”,事件影响太差。商战剧的导演透露信息给Mason,如果处理不好,可能考虑换人。
许罂等到下午四点,没想到PR的策略,必须事件男主角配合澄清。
顾星沉的电话她已经删除了,就微信号还留着。
天气阴阴的,不多会儿下起细细秋雨。
Ks传媒在大厦15层。
许罂在休息室对着手机微信界面,那个股市曲线照头像的微信号皱眉。
手指在申请添加好友那项上犹豫了十几分钟。
迟迟,摁不下去。
犹豫超过半小时后,她心情越来越烦。
最后,许罂干脆一咬牙,果断收好手机,拿了风衣外套,直接坐电梯直接下到车库。
深呼吸了一下,许罂拉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
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导航地图的目的位置,输入——
“EC国际金融城”——
因为来过,所以不陌生。
这次许罂学聪明了,就在车里等,不下车,就不会被拍。
她来的时候下班时间已经过去,此时车库很空。手机时间屏幕在昏暗的车内亮起一方光,时间21:03分。
许罂透过车窗玻璃,看一眼旁边。黑色宝马轿车,很商务,一尘不染地安静停着,也不见它主人有出现的趋势。
“顾星沉好像总加班很晚。”
“工作好辛苦的样子……”
脸上戴着黑口罩,许罂的呢喃在口罩下听起来闷闷的。等的时间越长,她心情越复杂了。
微博热搜闹那么大,又是各种App的花边新闻。顾星沉肯定知道了。
所以……
他现在,什么想法?
车里热,许罂把口罩扯低了一些,低头刷微博。
#孩子爸爸车库门男主#这条还在热搜上。
那条有顾星沉照片的微博,标题文字是:孩子爸爸系“车库幽会门”男主。华尔街海龟,金融界新秀。@顾星沉
许罂也是今天才知道顾星沉有微博。公司性质的,实名认证,后面跟着一些他的头衔。
微博内容全是各种行业信息,和别的企业高管、董事长之间的礼尚往来,没有一点儿个人生活。
但评论量惊人,全是因为车库门带来的乱七八糟。
评论前排,有几条被点赞得很高:
大兄弟,约P女明星不戴t。会玩儿666
可怜了那条小生命。渣男!!
让女方独自打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斯文败类
许罂眉毛皱紧。内心模拟着男人的想法。
——多年不联系的前女友堕胎上热搜,自己莫名背锅,被骂上万条渣男。
啊。
光想想,都艹淡啊……
许罂扶了扶额头,向来厚颜无耻如她,也觉得有点儿没脸见这位前男友。
似乎不论年少时候,还是成年的现在,她每次与顾星沉的相遇、重逢,都是一副孟浪渣女的状态。
唉。
X了狗
许罂的心肝儿正在万分焦灼,旁边宝马的车灯就亮了亮,吓了她心头一颤!
暗暗摁下窗玻璃,许罂双手搭在车门上,像个鬼祟的小偷,循着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偷看。
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在车库空荡里,回响有水滴落潭的空灵。空气如水,被荡起涟漪,撞进她的耳膜。引得,她心脏都跟着缩了下。
因为视线被旁车遮挡,许罂最先看见的是一双深棕色男士皮鞋,然后往上是西裤长腿,以及随着步子摆动的、白皙的手,腕表。男人的腰上,有H形状的皮带扣……
他终于走到自己车旁边,目光垂着,略有些疲惫,懒懒的很冷淡,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
顾星沉刚拉开车门,忽然从背后伸出只白嫩的手,把车门“砰”地锁回去。
黑的车漆,女孩白嫩纤细的手儿,对比鲜明。
刹那。
有熟悉的香水味从他背后袭来。
唤醒嗅觉。
困倦被瞬间一扫,顾星沉眼睛睁了睁,从窗玻璃上,看见他的影子后侧出半个娇艳玲珑的女人,她正透过玻璃和他对视。
“聊聊呗。”
然后她眼睛弯了一点儿笑。“前男友。”-
真做起来,比许罂想象的轻松。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壁咚截人那么顺利。只是,现在仿佛比刚才更难熬了。
车门被拍上,许罂回身来系安全带,顺势看了眼上车后就在副驾驶沉默不语的男人。他半垂着眸子看着前方,周身发寒。
许罂身体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头皮一层一层开始发麻。
顾星沉,真坐在她车上了。
跟。
做梦一样……
“你害怕?”顾星沉突然开口。
许罂终止对他的打量,垂眸系好安全带,“没。”
又补充,“有什么,好怕的……”
旁边的人听了,没反应。
有一些不美好的回忆,似乎要被这个“怕”字勾起。幸而,他们都没说话,沉默安静拯救了这个尴尬局面。
现在的顾星沉,成熟了,但似乎也更冷漠。线条变得硬很多。
许罂发现了对方的变化。
汽车引擎被发动,车身有极细微的抖动,许罂刚扳动方向盘打算开走,油灯就开始闪红,有缺油的警报声响起来。
许罂皱眉。
顾星沉看了眼表盘。“车没油。不能开。”
许罂:“……”
略略尴尬。
是没油,她看见了!该死的,真后悔没在路上早点加满点儿啊。
“还是开我车吧。”
最后,还是许罂乖乖坐进黑色宝马的副驾驶。
车内空间宽敞,没有饰物,连空气都是清澈的。
“去哪儿。”
“找个,能放心说话的地方吧。”
许罂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的链条包上,坐姿破天荒地有些拘谨,但她还没放弃,在努力维持表面的放松。
“我朋友的咖啡厅。可以吗。”
“容易被偷拍吗。”
“不会。”
“那就好。”
无色无味的空气里,渐渐有了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顾星沉呼吸着这空气,眼眸垂下来,神色收敛,发动引擎。
但他没有立马开走,而是从两人中间的车载小箱子里,拿出一只眼镜盒,取出一副窄银边的眼镜。
许罂侧了下脸,看他用洁净的绒布细细擦了镜片,然后才戴上眼镜。
“你现在戴眼镜了?”
“偶尔。”
“近视了?”
“一点吧。”
许罂抿了下唇。多年不见,重逢的聊天,竟有种没话说的感觉。
顾星沉一直沉默,许罂觉得气氛很微妙的尴尬,得说点什么。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道个歉。害你无故被卷进一场舆论风暴。以及,还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到了地方再细聊吧。”
“……哦,也好。”
微妙的尴尬任它蔓延,许罂也不找话说了。
朋友多,善于打交道,什么人话鬼话她都能讲。但是,这个瞬间,面对着现在的顾星沉,她竟然嘴笨到找不到个合适的话题。
顾星沉深沉得捉摸不透,许罂有点煎熬。猜测着对方心思,以及一会儿要聊的问题。
车进隧道后,头顶不断有白色灯光迎面飞过,车里光影闪现。
许罂余光朝旁边扫了——为了方便开车,顾星沉脱了西服外套,现在只穿着白衬衣。侧脸轮廓分明,鼻梁上一副透明的眼镜。
黑色的皮质方向盘上,他白皙修长的手,手背上微微凸起蜿蜒的淡青色血管,不时操控着方向。指甲干净,在灯光下有淡淡的光泽。
——他没戴戒指。
——是单身?
许罂暗暗扫着顾星沉的侧影。
她看了他很久,然后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段电影台词:
我喜欢那种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戴眼镜,手好看,声音好听。
我先吃他做的饭。
然后……
成为他的点心。
第66章 三个字
那个咖啡厅不远,在靠近金融城的一个新商圈。
商业还没起来。现在晚上九点多,稀稀拉拉几个人,太安静了,连近处路过的人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许罂赶紧把口罩拉高,又把帽檐扯下来。只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转,警惕被人偷拍。
顾星沉看见地上许罂的影子。有些鬼祟。
他们从观光电梯,直接到了3F的咖啡厅。不大。原木的古欧洲风设计,有罗盘和书架子。
人不多,就两三桌客人。许罂扫了一眼,应该都是附近的高管或者什么人物,都穿戴着奢侈品,举止优雅地交流着什么。
但他们没在下面,顾星沉带她上了旋转楼梯,上面是单独的阁楼,有一架子外文书,和一张咖啡桌。桌旁的落地窗外,有路灯微雨的夜色。
这不像顾客的待遇。阁楼的布置,很私人。
顾星沉随手把西服外套放在旁。
“随意坐。”
“好的。”
他们相对坐下,隔着一张桌子,抬眼,就能看见彼此。
谈话间短暂的目光相接,一触即分。不着痕迹。
Waiter是个皮肤半酱黑的吉普赛的小伙子。说英语时口音很重,但速度快。
许罂英文不好,就看着、听着,然后注意到顾星沉搁在桌上的手臂。
——白衬衣袖子与原木桌的褐色纹理相撞,像冰奶块与咖啡的碰撞,极致的清冷风雅。
Waiter跟顾星沉很熟稔,态度也很恭敬。许罂偶尔能听懂几个单词。
服务生没问许罂点什么,和顾星沉交涉完就走开了。
然后顾星沉目光顺势落到前面,就和许罂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彼此短暂得停顿,许罂略略不自在,低脸别了别耳发。
“你应该不是客人吧。这儿……挺像你私人空间。”许罂看了眼书架。
“是朋友的店,我顺便入了些股份。”
果然是老板。许罂倒不奇怪,高奕说,顾星沉留学时就自己挣学费。他们玩儿钱的,思路多。
顾星沉衣着虽简单,但都是高奢品。
想他这种职位,在公司是占股份的,所以许罂想,顾星沉应该过得还不错。
顾星沉这种男人,看起来斯文英俊,温和也有修养,没什么脾气,还会做饭。应该是现代的女性最理想结婚对象了。许罂想着,忆及一些往事,读书时顾星沉的追求者还是不少。
不过……
她更凶残,没人敢动她嘴里的奶酪。
落地窗一半映着室内许罂的侧影,一半透着,外头的寥寥夜色。雨突然转大,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蜿蜒水迹。
阁楼的空气,混着咖啡和奶糖的气味,又苦、又甜。
短暂的沉默后,气氛变得微妙。
许罂看着对面。那里坐的,是她阔别九年的旧情人。
那一场,痛彻心扉的分手,激烈,匆忙。
本应有很多话要质问,或者解释。
可是,都九年了。
时过境迁,物非人也非。
年少幼稚的爱情,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又算得了什么?
乱纷纷地想了这些,许罂决定落入俗套,用了最老套的台词开场。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顾星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他个子高比许罂高很多,所以看她的眼神,总是俯视的。
那双眼睛,沉默,漆黑。
“挺好的。”
许罂垂下眼躲开顾星沉视线,过了一会儿才酝酿出个轻松的笑容:“抱歉啊,我没想到高奕的上司是你。之前那些……真是冒犯了。”
“无妨。”
许罂耸耸肩,尽量让气氛平常。
“你知道,我向来这方面不是很注意。你千万别当真。就当做……开了个玩笑吧。”
顾星盯着她看,沉沉默了两秒以后,才回答。“不会。”
“总之,牵扯你被网上骂得那么惨,我很抱歉。”许罂说, “今天冒昧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起澄清一下。一来还你个清白,二来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可能对我前途有影响。”
顾星沉眼皮动了动,看向许罂。“你说,我都配合。”
顾星沉的爽快让许罂稍微松了口气。
她把PR团队的大致要求说了下,顾星沉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所以她大致说了之后,只强调关键点: “大概就是这样。只要你一口咬定不认识我就行,剩下的我团队会处理。你看这样行吗?”
然而刚刚说都配合的人,现在却盯着她,不吭声了。
许罂眨眨眼。
从小,她什么闹哄哄的场面、棘手的人,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顾星沉不说话。
他不表达自己,她就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成年后的顾星沉,安静地坐在对面,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人,但仔细捉摸他,才发现深沉得不可窥视。
顾星沉不接话,气氛又开始怪异。沉默到冰点临界值的时候,顾星沉才弯唇笑了下。七分冷淡,三分温和。
“让我当做不认识你吗?”
“嗯。发微博澄清,然后,我团队会操作。”
“明白了。”
得到应允,许罂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才泄了。也回以淡淡的微笑,算是礼尚往来。
有一扇窗开着,风很凉,顾星沉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穿得很少,脖子和锁骨下大片雪嫩的肌肤,风一来,吹动她发丝在那里轻抚,也冷得她,不自觉地抱住胳膊轻轻摩挲。
目光暗下去,顾星沉的手在从桌上放下去,手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摸到自己外套,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垂下眼,不再看对面。
等咖啡的时候,他们又聊了下其它。比如外面的雨,彼此的工作种类和大致内容。
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彼此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所以气氛还算平和
他们仿佛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又或者很久没碰面的、关系普通的朋友。
聊着些浅显、呆板的话题。
客套,又不失礼貌。
有种,匪夷所思的和谐。
许罂慢慢享受这虚假的和谐,扮演着平静轻松。而对面的男人似乎也安于如此。
Waiter端来咖啡,许罂捧着多奶的卡布奇诺,微微诧异。咖啡是顾星沉给点的,他竟然还记得她爱喝奶味的东西。
许罂正想着,对面突然有咖啡杯摔落桌上的声音。
液体飞溅起。
服务生吓得一叠声说sorry。顾星沉左手腕的腕表已经脏了,他安慰了服务生,然后将表解下来,交给他去清理。
许罂看看他手:“烫到了吗?”
“还好。”
洁白的袖子沾得星星点点,顾星沉整理了一下。许罂眼神一愣,然后眼睛睁了睁,盯着那里。
——男人干净好看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蜿蜒着,十分吓人。
怵目惊心。
许罂登时四肢百骸一凉,头皮也开始发麻。脑海里止不住想象,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鲜血横流的疯狂样子。
顾星沉终于觉察到对面的目光,抬眸见许罂脸色惨白,盯着他手腕,惊恐无措。袖子被快速扯下来,顾星沉迅速把手放到桌下,不让那丑陋羞耻的东西暴露出来。
他呼吸有些许乱,唇线紧抿着,在忍耐。
但看见就是看见了。
满目的惶然,许罂满脑子都是那道疤!镶在白皙皮肉里,深得悚然。像撕裂一切美好的刀子。
虚伪的和谐被撕破,剩下的,是里头鲜血淋漓的事实。
每一件,都让人害怕去回忆。
许罂头埋得低低的。
有些东西,被尘封许久,连自己都以为过去了,可真到面对的这一刻,什么自我催眠的没事,全部崩塌。
“抱歉……我想先走了……”
说完,许罂抓起包,冲出咖啡厅的时候捂住了脸。心口透不过气。眼睛发酸。
做不到。
她还是做不到。她不恨他,原谅他,但是……要面对,还是好难。
忘不了那些深刻的痛。
他可怕的样子。
后来几年,时常在她噩梦里重复。
雨有点大。
许罂没有方向地跑了一段路,瘫软在路边的花坛旁。微卷的长发被沾湿,她捂住脸,低低地哭了。
背后有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靠近。越近,越慢,直到停在她背后。
宽大的外套落下来,把许罂从头罩住。雨滴,立刻被隔绝在外。
“别哭。”
许罂被裹在外套里整个抱住,湿润的头发,抵着男人的下巴。顾星沉的怀抱,比少年时更宽厚。他在她头顶呢喃,嗓音很哑。
“对不起。”
雨冰凉,许罂发着抖,抬起头看顾星沉。
远远有路灯光落过来,顾星沉的脸是模糊的。
许罂笑容有点冷,说话的瞬间,眼泪滚下来。“顾星沉,这句对不起我等了好久。九年了!你欠我的。”
顾星沉没看许罂,也不让许罂看他此时的脸。他揽着许罂肩膀的手臂力量很重。 “是我欠你。对不起,所有都……对不起。”
对不起
对你的欺骗,设计,囚禁……
对不起
明明很爱你,却把你爱得万分痛苦。
我一直,不是很好的人——
顾星沉在门上摁了手指。指纹锁,一碰就开了。
玄关的灯亮起来,昏黄的一束。顾星沉一手揽着有些精神恍惚的许罂,一手拿了新的毛绒拖鞋给她。
“站不稳就靠着我。”他说。
但许罂没有搭理,她完全不是咖啡厅里时那温柔客气的样子。
她高傲冷艳,一身的刺。一路上一语不发,没给他一点儿好脸色。
许罂摇摇晃晃弯下腰,脱了鞋子,但并没听话地穿他给的拖鞋,光着脚就往里走。尽管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但他们的相处模式里,许罂一直是没有忌惮的。
她想怎么坏脾气,就怎么坏脾气。从小她就爱欺负他。
顾星沉眉头皱拢,“回来。不穿鞋会感冒,听话!”
他拽她手腕一扯,拉到怀里禁锢着,然后蹲下身,让许罂坐在自己手臂上。不顾她的反抗,顾星沉强行给套上了毛拖鞋。
“我不穿你的东西!变态。”
“要骂我也把鞋先穿好。”
穿好后,顾星沉觉得许罂站不稳就没放手。许罂不太正常,恍恍惚惚的。
顾星沉拽着去沙发先坐下,又去饮水机到了热水,给她放到茶几上。
然后去浴室放好了热水。
“去把湿衣服换了,好好把身体泡热。别感冒。”
“换洗的衣服在浴室门后的柜子上。”
许罂当他是空气,起来往浴室方向走。
顾星沉在沙发坐下,许罂走开后他才抬头,目光一直追随许罂的背影,到浴室门口。
但没想到许罂在门口便开始脱衣服。薄薄的黑色连衣裙,一剥就落地。
猝不及防。
顾星沉瞬间偏开脸。
浴室的水声响起来,听动静,她明显是连门都没关的。
心跳得有些躁了。顾星沉揉了揉眉心,从茶几抽屉里拿了一包烟,撕开,去阳台的冷空气里抽。
脚边是那盆被他照顾得很好的绿萝,在夜风里摇曳,剐蹭着他脚踝,微微的痒。顾星沉却想起了方才女人的长发,摇曳在雪腰的背影。
顾星沉抽烟的姿势很文雅,没有痞气,端端正正地站着,脸上也没什么享受的表情。
只是烟雾从他淡色的唇里出来时,有些迷离慵懒的味道。
他抽了两根,终于把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旖旎挥散去。
散掉了烟味,顾星沉才进屋子。
然而浴室却很异常,没有一点声音。门果然打开着,里头照明灯、暖灯全打开,光线极其明亮,从门口投射出来。
顾星沉试着在门外喊了两声,里面却没回应。
想起许罂恍惚的样子,他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浴缸被放得满满的清水,还在不断往外溢。
许罂仰靠着边沿,竟是睡着了。眉头难受的蹙着,嘴里胡乱说着什么。
顾星沉碰了下许罂额头,才发现她居然在发烧。
想起刚才她乱七八糟的生气,原来是烧糊涂了。许罂从小有个毛病,一发烧就脾气差,神志恍惚,爱说胡话。事后却并不一定记得干了些什么。
她一直是娇生惯养的,臭毛病真的不少。
顾星眼珠动了下,平静的目光略有浮沉。
清澈的水下,女人美好的身体,雪嫩无暇。成熟女人的诱惑,被波光淋漓的水面映射、荡漾。所有风景,毫无保留。
顾星沉的眼睛,越来越暗,清冷的眼睛里有一些火星子在蹿。
她的风景,少年时代,他看过。现在,只是,似乎现在的韵味有一些不同。
——成熟了,特别的性感。
然后,顾星沉垂下眸,无奈地苦笑。
她总是这样。
毫无戒备,在一个觊觎贪婪的人面前,肆意绽放她有多美好。
心那么大。
丝毫不觉察,他其实跟别的男人一样,居心叵测。
第67章 燃,不燃
秋雨的夜,又润又深。
顾星沉把许罂抱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
卧室没开灯,很暗。
他手放在西裤兜里,站在床头,借着从客厅晕过来的光,打量睡在他枕上的女人。
许罂虽然生着病,却也睡得并不老实。那只白嫩的手儿,在夜里很打眼,总在被子下拱,跃跃欲试想钻出来。
它就快钻出来的时候,顾星沉蹙眉伸手,捡被子丢过去,又盖住它。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反复了好几次,多动症美少女才终于安静了。
顾星沉俯视她。
九年了。
本来,他这辈子都没打算再与她见面。
没想到,竟然还是碰上了。
顾星沉思绪纷乱,一点点地理着,想要理清楚。
这时,手机来了短信。
是一串号码,没有建联系人。
消息断断续续,一条推一条往上堆。
00:23【孩子,你回国啦?】
00:25【你爸爸说你回国,而且连媳妇都找了,我本来还不信,刚刚看了微博才知道了。她还是个明星啊】
00:26【有空,你带她一起过来。给爷爷见见。】
顾星沉瞟了一眼,没理。
过了几分钟,对方按捺不住,打了电话过来。顾星沉接起,朝客厅走。
听筒里的声音有些苍老。
“孩子,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们吗?”
顾星沉脸色冷淡,是无所谓难过也无所谓高兴的无动于衷。“从无期盼,谈不上原谅。”
那边的老人仿佛难过。“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父亲他……始终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你不能不认他啊。”
客厅门被拉开,冷空气扑面而来。顾星沉走到阳台,把玻璃门拉好,免得声音传进去。
夜色暗沉,黑压压地落在人头顶。
顾星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
“我最恨的,就是他给我这条命!”
电话挂断后,顾星沉在阳台抽了根烟,然后进屋。
他随手把手机放茶几上,去冲了把脸。出来时正听见有手机的铃声。
但不是他的手机。
是许罂的。
来电显示:金宇。
第一遍顾星沉放下了手机,没管。直到电话打来第三遍,他才接起来。
“喂。”
雨夜安静。听筒那边有一秒的停顿,然后是金宇低沉的嗓音,“许罂呢?”
“她睡了。”
这次,金宇安静的时间更长。
许罂睡了,电话是顾星沉接的。暧昧,不言而喻。
顾星沉和金宇两个男人,都是内敛深沉的人,往往性格相似的人对彼此有微妙的感应。较量,亦无声无息。
“顾星沉,你不是决定放她自由吗?又回来干什么。”
“金先生是不是管太宽?”
“你信不信顾星沉,假如不是你,许罂早就是我的了!”
顾星沉拿起烟盒子,在茶几上轻敲了下,抽出一支衔在唇缝里。滑动打火机吸燃。
他展臂往沙发上一靠,脸色冷淡,西裤白衬衣,平静柔和之下暗藏锋利。
冷面的书生。
“我信。”顾星沉说,“但可惜你假设不成立。许罂12岁和我谈恋爱,整个少年时代都和我在一起。哪怕分开,到现在,也还忘不了我。”
听筒有金宇重重呼吸的摩擦声,他咬着牙咒:“禽兽!”
“你一直都懂我。”顾星沉甚至有一点笑。
他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香烟的白雾在他淡色的唇间吞吐。硬挺的鼻梁上有透明的眼镜。
“你说得对,我就是斯文败类,就是禽兽,那又怎样?”
金宇:
“顾星沉,既然你当初决定给她自由,就别再害她!”
“当年你就不让她进娱乐圈,难道现在想让她退圈跟你走吗?”
金宇说:
“我告诉你,我能接受她跟别的男人上床。可你能让她和男人拍吻戏吗?能接受她和人传绯闻吗?嗯?”
“你那么强的占有欲,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收拾她?!”
“你们俩天差地别,根本不合适!”
短暂的沉默。
顾星沉语气很沉,“你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那边传来金宇的笑声:
“呵。”
“我是没资格。”
“但就那么不巧,你昨天见的心理医生,恰好我认识。”
羽睫一挑,顾星沉眼睛闪过冷光。
听筒里金宇的话里有居高临下的嘲弄,他很轻松地笑了一声。
“顾星沉,你的抑郁还时常复发是吧。”
“真有趣。”
“衣冠楚楚,心里却腐烂得不成样子。”
“哪个女人跟了你,能幸福!”——
天亮的时候,许罂的烧退了。
她在一阵渴意里醒来,迷迷糊糊,听见窗户有一声遥远的汽车喇叭声。
窗帘被人细心的拉着,所以睁眼并没有刺目的强光。
许罂揉揉太阳穴,撑着手臂坐起来。朦胧感觉出了一夜的汗,现在身上倒是轻松很多。
窗帘缝隙有光进一线白,许罂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是男人的,脚下的拖鞋也是。
她走出卧室。
屋子的布局很陌生。
桌上有电磁炉温着的热粥,旁边有两样蔬菜切丁拌的小菜和一盘面点。
但没有纸条。
只言片语都没有。
许罂环扫了眼屋子,装修是冷色调的,简洁整齐,也很空,不像家,倒像是酒店,除了必要的东西,没别的饰物。
对于昨晚,许罂依稀还有些印象,知道这里是谁的家。
她没动早饭,又回到顾星沉的卧室,拉开他的衣柜,翻翻看看,又一点不顾忌地拉开抽屉,明目张胆窥探这个男人。
但什么都没有。
到处都很空。衣柜大部分是西服衬衣,还有跑步运动的类的衣服,基本黑白灰三色。抽屉里只有几瓶感冒药和一根数据线。
——一种,毫无存在感的生活。
许罂光着双腿,上面穿着男人宽大的睡衣,拿了只烟灰缸,在飘窗靠坐着抽烟。
房间里全是顾星沉的气息。他身上沐浴露和皂角清香,还有点,属于青年男人的,旺盛的荷尔蒙味道
许罂一个人抽了很久的闷烟,才换衣服,离开-
晚上 19:45。
顾星沉回到家,屋里已经没人。
桌上饭菜没动,已凉透。
整个卧室都是烟味。他从不在卧室抽烟,可想而知是许罂。
她才来一晚上,家里就变了很多。到处乱乱的,像被淘气的宠物捣过蛋。
床上乱糟糟,衣柜乱糟糟,连他的贴身穿的衣物都被拿出来,扔在被子上。
许罂走了。
只留下忘记的一支口红,和随意丢在卫生间淋浴旁的一套内衣裤。文胸是黑色蕾丝的,薄得有点儿透了。
从小许罂就爱美,穿衣大胆。
只是没想到,长大之后会这么性感奔放。
顾星沉默默把她的内衣裤收起来,闻到上面有香水味。
他脱下腕表,挽起衬衣的袖子。
水龙头被打开,水花冲在顾星沉的手背上——
商战剧叫《金色黎明》,开拍一个月了。
让许罂惊喜的是,唐糖竟然也接了戏,在剧里饰演她的死对头,腹黑小白花女二号。
剧的内容是破产富豪家兄妹三人,失散,复仇,重振家业的故事。
导演要求很高,经常一条拍几遍,许罂是女一号,戏份又多,经常拍得没日没夜。从没这么累过。
如此也好,没时间去烦恼别的。
她每天呆在剧组,哪儿没去,连手机都玩儿得少了。
下午拍完戏后,剧组放假。几个有闲的演员说晚上一起小聚。
“小罂,你最近是不是累了。”唐糖挽着许罂的手,往饭店走。前头是同剧组的几个演员。
“有吗?”
“有啊。”别人不知道,唐糖却了解许罂,“你进剧组开始就不活跃。碰到事儿了?”
冬天了,冷风刮来,冷得许罂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把衣领拉高,眼睛埋在发丝的遮蔽里。
“能有什么事儿,就心情比较懒,不想闹。又不是小孩儿了。”
唐糖打量许罂一会儿,凑近小声问:“其实是因为顾星沉吧?”
许罂瞟她一眼。“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啊。一个月前你那庄轰动的堕胎绯闻,男主角不就是他么?你们见过面了吧。”
许罂眼皮垂下来,走了两步之后看向前方。“嗯。”
“打算复合?”
“没有。”
“干嘛不复合啊?顾星沉多好啊,青年才俊,27、8岁就CEO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唐糖肩膀撞撞许罂,笑得很坏:“关键是,做爱、做饭都那么棒,你真舍得不要他?。”
许罂瞪她一眼,脸有些热。“越扯越离谱了你……”
“呼,小罂你知道吗,你只会对顾星沉脸红。”
“让你别胡扯,讨厌。”
许罂在寒风里缩着脖子、加快步伐,唐糖死皮赖脸跟上:
“我哪儿胡扯了?”
“你高中的时候身上老有奇怪的印子,当我傻啊?不是顾星沉是谁。”
“你得抓紧啊。顾星沉微博上那篇澄清文章,引得网上迷妹一片……”
“小心别给人抢了。“”
许罂白她,“爱抢不抢。”
“你就算不跟他复燃,道个谢总是要的吧?”唐糖说,“毕竟人家无缘无故为你受了万人唾骂,还实名帮你澄清。谢谢都没有,你也太无情了。”
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只有金宇。包括陈星凡和江寰在内,都不知道顾星沉和一般男生不一样-
大家吃完饭,去了KTV包房喝酒。
男二号周思明也是音乐圈子转过来的,跟几个演员很嗨。包厢里有烟味弥散,许罂没有抽,坐在沙发靠边缘的位置低头摆弄手机。
屏幕上是那个微信号码。
添加好友的键,从没摁下去过。
那天之后,顾星沉没联系她,她也没有联系过去。
退出微信界面,许罂又找到了顾星沉的微博,看了一遍那短短的几行澄清文字,严谨,简洁,刻板得有点儿冷漠味道。
唐糖说得对,感情再怎么不愉快,就事论事,谢谢总该要说一声的。
耳旁同伴吵闹,唐糖跟周思明打得火热,一起唱粤语情歌,一堆人跟着起哄。
许罂听着他们闹,情绪也有点被调动,心情豁然很多。
然后,她干脆拿了手机编辑了条短信。
措辞很客气。
但编辑了两回,都删除掉。
顾星沉从不联系她,撇清以为很明显了。
何必赶着去讨人嫌?
许罂手机界面刚切换到微博。
忽然旁边的女演员惊叫了一声:“哇塞!徐媛媛被包养了?!”“人设塌了塌了塌了!”
所有人都惊诧了,赶紧拿起手机刷开微博看热搜。
微博上都爆了。
新四小花旦,许罂算一个,在四个里头名气最大,黑料最多,有多红就有多黑。另一个清纯做派的玉女路线花旦,呼声也很高,就是徐媛媛。
唐糖凑过来,小声问许罂:“你的手笔?”
许罂不置可否,就笑了下。
唐糖竖了个大拇指。
孩子父亲那条热搜,是和许罂竞争《金色黎明》女一的徐媛媛做的。
许罂从小年级大佬,哪儿是肯吃亏、受欺负的性格。
“徐媛媛这下惨了,包养,破坏人家庭,罪名可大了。”唐糖说,“是谣言还是真的?”
“当然真的。以前跟她同期节目,撞见过。”
谣言,仔细一点儿还能抓住关节洗干净。
徐媛媛的包养门,却是真的。
现在娱乐圈的女星,和一个有正室的富商搅在一起,不是找死么?
不过许罂没想到,她只是随手教训一下陷害自己的人,就引起了一场商政界的轩然大波!
并且,还和顾星沉有关。
第68章 私信
年关将至。
寒流袭来的第三天,影视城飘起了雪粒子。不南不北的地方,湿冷湿冷的,又没个暖气。
许罂一下戏就裹着羽绒服到小太阳跟前烤手。
唐糖在跟男主角拍,周思明朝许罂走过来,打算蹭火。
他还穿着戏里的西服皮鞋,刚坐下就有化妆师过来给他补了一下妆。许罂手里拿着剧本,斜靠着椅子瞟了他两眼。周思明仰着脸,余光正好看见许罂瞟他。
化妆师走开后,周思明故意笑得有点儿暧昧:“师姐,这么盯着我,想因戏生情?”
许罂就盯着他,似笑非笑。
周思明被盯得头皮发麻。“好吧好吧,我开个小玩笑别当真嘛。”
许罂视线扫过周思明,他整洁严谨的白衬衣。让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
周思明拿起剧本,“你觉得我这个斯文反派演得怎么样?”
许罂笑容有一种懒和玩味,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在心里嘲弄,不熟悉的只觉得这姑娘笑得真蛊惑迷人。
“好啊~”
“好加个啊~,那就是不怎么样咯?”
周思明人精一样,他刚从音乐圈转来演戏不久,演技方面缺乏一些。
“唉,演戏以后我才发现,还是做音乐单纯。就是不如演戏跑综艺这么挣钱。许师姐,你干嘛退音乐圈?你当时多火呀,我那些小表妹、邻居小孩儿都把你当偶像。”
许罂没说话,低着头看自己的剧本。
周思明也看了一会儿自己下一场戏,想起刚才导演卡他许多次,心里压力有点大。
“师姐,看在咱们都是音乐圈出来的,提点提点我呗?”
周思明上道地把小太阳往许罂那边靠了靠。
许罂支着头,“行啊。不过……斯文败类可没那么好演。”
“没关系,您说您说,只要让我一会儿别被卡太惨。”
许罂偏头托腮,打量周思明,脑海里,略略回忆了那个男人……
周思明不知道许罂在想什么,只见她出神地思量着什么,然后眉头慢慢皱起来,心情似乎不太美丽。
过了几秒。许罂果然放开交叠的二郎腿、合上剧本站起来。
“师姐你上哪儿啊?”
许罂把羽绒服帽子抖整齐,斜一眼周思明。“抽烟。”
周思明:……
被无视请求的周思明给了个惨淡的眼神,许罂走了两步之后还是良心发现,回头来,淡淡地说:
“我见过的那个斯文败类,品位很高。”
“他穿阿玛尼的西服,扣着爱马仕的皮带。”
“是这世上,最纯净的男人。”-
许罂去外头抽烟。几步外的小广场,旁边有自动售货机,和一家便利店。几个人在进出。
她仰头吐了口烟,看见细小的雪粒子从天上洋洋洒洒,刚落到地上就融化成了水。
直到刚才,许罂才发现,自己竟将前男友的一举一动、一眉一眼记得那么清晰。
他笑容不多,有种天生的冷漠,但一笑就打动人心。
他很少拒绝,脾气很好,但偶尔展露一点坏,就让人胆寒。
他偶尔生气,但最后都会服软,包容对方。
也偶尔,他拒绝商量,有宁折不弯的傲气和固执。
烟才燃了一小段,就被重重摁灭在垃圾箱的烟灰缸上。
许罂没了心情抽,为了牙齿洁白,她这几年抽得很少了,只是最近……心情有点儿特殊。
她正转身回摄影棚,就听见,旁边有烟友两三人,边抽烟边刷着手机讨论徐媛媛。
徐媛媛包养门新闻爆发有两个星期了,热度持续不降。许罂也是才晓得,她竟同时被不止一个富豪包养。这下,徐媛媛是别想再混娱乐圈了。
许罂刚迈开一步,就听见那几人说:
“卧槽,衣冠禽兽啊,未成年女孩都强奸。”
“徐媛媛其实也蛮可怜的。”
“是吧。”
“社会真乱。”
“还慈善家教育家呢……”
“龌龊啊。”
许罂愣了一下。
……徐媛媛可怜?
什么风向。
她有点儿不懂了。
然后许罂就接到了唐糖的微信:
【看微博看微博】
【大戏!!】-
这一天,各类新闻网热点新闻都挂上了同一个人名:费良山。
微博热搜出现年度最爆屠榜。
第一条: #徐媛媛控诉费良山衣冠禽兽# 爆 524万
下面还有新热搜一直往上冒。
#徐媛媛发声被迫#
#现实版衣冠禽兽#
#校长求放过#
#我学的法律喂了狗#
片场休息之余,许罂瞄了眼大概,就没看了。
徐媛媛大概是求助被拒,一怒之下反咬包养主了。她控诉一大佬对其有强暴行为。
真假难辨。
许罂也懒得看。仇报了就结了,圈子里八卦太多,懒得浪费时间。
晚上拍完戏,许罂和唐糖一起回酒店,她们感情好,经常窜门。
唐糖敷着面膜跟她啊啊啊、天呐的说个没完,许罂调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唐糖,一杯给自己。
她背抵着窗户抿了一口酒。“费良山真那么厉害?到处是他报道。”
“当然!”唐糖不假思索。“你居然不知道费良山?”
许罂摇着酒杯,“不知道。”
唐糖撕了面膜,边揉脸边说:“他上过7次央视人物专访,而且都是《成功》《慈与善》《人物》这种高规格节目,官评慈善教育家,首都高校法律专业客座教授,不过这些只是小意思。最主要,他是国内最著名的私立大学C大的总裁和校长!C大办得很好的,法律专业超强,费良山自己也是律师出身。总之很成功。”
许罂点点头。“听起来头衔不少。”
唐糖:“哦对了!费良山还算我们同行呢。”
她在网上找了一张费良山的年轻照递给许罂看。
“二十多年前他拍过部很火的影视剧,万千少女梦中情人啊。我妈中午看到新闻,难受得饭都吃不下……”
“小罂啊,你这一巴掌呼过去,可刮倒了一棵大树啊。”
许罂将信将疑,接过手机。
照片很老,色彩有些走样。
那男人很高,长身玉立,脸上有温和的笑,头发往后梳得很整齐,打过发蜡很精神,浅灰色的一套西服,鼻梁上有一副眼镜。很有严谨、斯文的气质,眼神有些许年轻有为的傲气、犀利。
看起来,很正直矜持的一个男人。
实在跟强奸犯相差甚远。
许罂懒懒的目光在费良山的眉宇唇齿间,逡巡了好一会儿。
慢慢地,皱了下眉……
唐糖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一边霸占许罂的化妆台擦脸霜,一边冲镜子里低头看手机的许罂说:“下个月过年,你回S市吧?”
许罂放下手机。“回。我敢不回我爸妈得以死相逼让我退圈!”
唐糖被许罂逗笑了:“我看高中微信群,年后办校友会。”
她把面霜盖子拧上,回头笑着问许罂:
“所以你去么?”
“大明星许校花。”——
许罂昨晚10点的飞机到的S市。
谭叔老了,司机换成了他儿子,在机场接了她往家回。父母早早准备好夜宵,等着她了。
这一趟轻装简行。
许罂所有行李,就一只老猫。
南北气候差异大。
许罂在南方呆久了,突然回来嗓子干得发涩,烘着暖气睡了一晚,天亮起来鼻血流个不停。
大年三十见了一场红。
奶奶避讳,硬说是“红红火火,预示许罂来年要大火,要拿影后。”
大家也跟着图喜气,蒙着眼睛跟着说瞎话。许罂就窝沙发上一边翘着手指涂指甲油,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们表演。
日子,有她年少时不能体会到的纯净、温馨。
晚上吃团圆饭,大家都坐落了,才发现稀里糊涂的奶奶,在桌上多摆了一副碗筷。
许母赶紧让人撤走,多摆碗筷不吉利。
奶奶却阻止,“撤什么?星沉该到啦。”
她苍老的手握住许罂的手,手背上有褐色的老年斑。“补习班下课啦?你这么早就回来,不是又逃课吧!”
许罂一僵。
“妈,您糊涂了。星沉不来。”
“对啊妈,哪儿还什么补习班呢。您孙女儿都二十几了,星沉咋可能上补习班呢。”
奶奶还在稀里糊涂的自言自语,不相信,说明明记得昨天顾星沉还来家里给许罂补习功课。
许罂拿起筷子,被父母复杂的目光瞧着,在桌上夹了一片羊肉,放在老人碗里。
“奶奶,我和顾星沉分手很多年了。”
“他就算上完补习班,也再不会来我们家吃饭了。”-
吃完年夜饭,许罂陪家人看了会儿电视,就坐不住了。一年一度的春晚版社会主义教育,对于大学渣来说那就是精神折磨。
许罂坚持了一会儿,洗漱上楼去了。
以前吃完年夜饭,渣小分队都会齐聚出动,挥金如土地嗨个通宵,极其奢靡。
但今年没聚。
陈星凡怀孕又堕胎的事情,终究还是没瞒得住江寰。两人最近闹得不可开交。陈星凡躲都躲不及,更不可能聚。
许罂在微信里回复了一些新年问候,然后就推开窗,把老猫抱在怀里抚摸。
窗外夜色浓郁,有各种年货和爆竹的气息混合。
对面洋楼的邻居张灯结彩,老人孩子闹哄哄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两声。
气氛和谐、热闹。
明明应该很开心放松的时候,许罂却觉得自己有点儿怪怪的,兴奋不起来。她揉着猫脑袋。
“猫小罂,你有没陪过前主人过年?”
老猫打了个哈欠,脸懒懒的。
“看你这懒样。”许罂把不耐烦、想逃走的老猫捉回来,揉它老脸,猫儿一脸不爽,“我脾气就够差了,你比我还差,别动!乖乖给我抱会儿!”
结果猫还是跑了。
……
许罂披着长发,在飘窗上靠坐着,双腿交叠,有成熟女人的性感优美曲线。
她抱着胳膊,细小的女士烟,夹在她白皙的指间袅袅。
窗外月色升起,细细的一勾,旁边有一颗浅浅的星子。
每每看夜空,许罂就不免想起了,某个名字里带着星字的男人。
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
月亮移往中空。
许罂不可抑制地在想:
顾星沉,该怎么过年呢?
会不会是……一个人。
烟燃着,许罂一口没抽,光顾着发呆了。
然后等烟烧到头的时候,许罂随手往旁边的容器里一怼,以为是烟灰缸,等怼完才发现是老猫还没来得及放到厨房的饭碗。
猫小罂在盯。
许罂把头发往背后拨了拨,瞪它一眼:“看P!”
猫:“喵~”
笔记本电脑被放到桌上,打开。许罂看看时间,23:55。
还有5分钟到新年。
她开了个微博小号,在搜索栏里打下名字。
然后下面出来一溜的“车库门”、“孩子爸爸”、“许罂炮友”等系列消息,顶头的微博账号实名认证的:顾星沉。
许罂点进微博页面,大致刷了下对方微博,最近一条是十天前发的,一条行业公司的收购新闻,配图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曲线。
许罂刷了几屏,都没看见一条原创微博,倒是换到按照热门排列之后,榜首就是原创的——那则澄清车库门车震、否认与女星许罂认识有染的长微博。
真能睁眼说瞎话呢。
底下还迷倒一片小迷妹,当他是禁欲君子,崇拜得不行。不过他毕竟不是娱乐圈的人物,那些评论都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了。
粉丝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夜12点,新年到了。
许罂点开私信,学着微博评论里喊脑公的小迷妹们的中二口气,打下文字发送过去:
【乖宝宝脑公,新年快乐[鞭炮]!】
【要开心】
【(*^▽^*) [爱你] [比心] 】
发送完,许罂关掉了私信小窗口。然后随手刷新了下页面,许罂就愣了:
顾星沉的微博页面,多了一条公司性质的新年祝福。
时间:1分钟前。
他,在线??
许罂,些许凌乱。
然后微博提示有私信过来,她鼠标已过去,点开,只有两个字。
顾星沉:【谢谢】
第69章 荞麦茶
这一瞬间,像有男人深沉的呼吸,隔着笔记本屏幕,席卷而来。连带她脸上和脖子的肌肤,都一阵战栗。
许罂提着口气憋在心口,盯着那两个字。心使劲跳了两下。
脑海里,是顾星沉干净好看的手指,落在黑色的键盘上敲击。
啪。
许罂使劲合上电脑,立刻中断这一场惊险的暴露。
双手插在头发间抓了抓,许罂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花茶,压了压惊,
不。
顾星沉怎么可能认出来?
毕竟,这只是个小号而已。
想到这儿,许罂提在胸口的呼吸才泄出来。稍微冷静了一些,然后又再冷静了一些。她巴掌一拍桌子,觉得自己像个傻叉。
“是啊。”
“我慌什么?”
“我只是个路过的伪野生粉而已!
看他一个人过年可怜。
哄两句而已嘛——
校友会在初六。
同学少年时,大家在同一个教室朝夕共度,毕业各奔东西,难得有这么个齐整的时间,大家都在家乡。
提前几天,微信同学群就消息刷屏了。班主任徐静和几个科任老师也在群里,不再有当年严厉,都变得温和慈祥,亦师亦友。
聚会正式集合是下午2点,全班接近五十人,来了近四十个。
活动流程是:下午参观学校,师生拍照留念,6点在大队长火锅店吃火锅,然后去KTV唱歌。
今天返校的不止七班一个班级,还有年级其它班的校友。校园里一时热闹。
七班的学生三五成群,互相拍照留念,渐渐在学校里走散开。
陈星凡一步不敢离开许罂和宋小枝身边,生怕落单,因着江寰正不近不远地吊在后面盯着抽闷烟。
江寰盯着陈星凡背影,又愤怒、又幽怨。
最后,许罂看得实在不忍心,还是给了痴汉一个契机。
她把陈星凡往江寰那儿一推,“行了行了,我遁了。你们好好聊,把该说的好好说清楚。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许罂你!说好的义气呢啊?”陈星凡又恼又恐慌。
许罂拍拍陈星凡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自己上的男人自己负责。既然有本事比我渣,就有本事别怂啊你!”
江寰欣喜、感激地看许罂,一笑露出两个梨涡,“算咱们没白疼你这妖精,替你打那么多场架。总算有点儿良心。”
许罂把时间给他俩之后,宋小枝又闹肚子去了厕所,她就一个人在楼底下的花园和林荫道转了下。
回忆一幕幕涌上脑海。
半数,夹杂着一个少年的影子……
冬天了,香樟树落了叶。她还记得,就是在这棵香樟树下,男孩子握着她颈侧的肌肤,指腹些微的粗粝。
昏暗的夜晚,他咬着她的唇厮磨,哑声说:“你总说我斯文败类,我就试试,斯文败类到底什么感觉……”
回忆那一晚,细节已模糊。
唯一还深刻烙印在她感官里的,是少年,微凉的,细腻舌尖…
“许罂。”
许罂蓦地从回忆里抽神,才注意到旁边的树影下,站着个穿着商务的男人。
现在下午五点多,冬天天暗得快。树下光线模糊,只可辨那男人鼻梁挺拔,五官立体,很英俊,也很熟悉。
终于,他在光影交错中朝她走来。
呼吸紧了一下,许罂几乎脱口而出:“顾星沉?”
结果那人身形一下顿住了。
恰好这时候路灯亮起来。灯光渐渐在他脸上明亮。许罂才看清楚,认错了,并不是顾星沉,只是像而已。
“抱歉,刚认错了人。”
男人原地尴尬了一下。“没关系。”
他抬了下眼睛:“好久不见了,许罂。”
他停顿了一下,“你……不认识我了?”
许罂手抄在兜儿盯着男人打量了一遍,直说:“不认识。”
男人略微苦涩地笑了下,说:“同样是前男友,你记得顾星沉,却不记得我。”
而后他拉开温和的笑容,“我是辛辰。”
其实辛辰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也很忐忑,万一许罂连他名字都记不得了,那就尴尬了。
幸好,许校花还没有渣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她眨眨大眼睛,凝着眉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想起来了。”
许罂鼻子笑一下,弯了弯红唇,“原来是你啊。”
宋小枝迟迟没来,他们就在林荫道转了转,聊了聊。
辛辰说,他高考失利,随便找个大学读了一学期英语,考托福,然后申请了美国一所不错的大学。现在是建筑设计师。
在美国工作了两年,然后回国这一年多,对许罂在娱乐圈的各种新闻如雷贯耳。
“不管多少年过去,你还是你,许罂。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娱乐圈,你总是那么的耀眼瞩目,总是不肯安分地做个平凡人。”
“是么。”她聊兴不多。
“说真的。”辛辰顿了下,提了那个让他有阴影的名字,“我真没想到,你和顾星沉也会分手。”
许罂眼皮一挑,似笑非笑,有股子让人难捉摸的邪味儿,“哦?说来听听。”
“因为你对他,跟对我们都不一样,我感觉得到。”
那个“我们”真是让许罂尴尬了一把。
不好意思啊,都不好意思告诉对方,他们真不算前男友,只是年少张狂,一时无聊逗着玩儿的罢了。
许罂清了下嗓。
“那些往事,就别提了。”
然后许罂看看手机,时间差不多,她也没兴趣继续跟一个都快记不得名字的所谓“前男友”聊天,就敷衍而不失礼貌地道了别。
“许罂!”辛辰忽然叫住她。
许罂回头。“还有事?”
辛辰唇线紧抿,犹豫了很久,在许罂隐隐不耐烦的表情里,他忽然大步上前,拥抱她。
在许罂耳边说:“如果顾星沉不愿意和你复合,我随时可以……”
话没说完整,但意思已经明显。
许罂没推他,但辛辰不敢造次,赶紧松开了,从兜里拿出张纸片。
“许罂,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电话。”
许罂从刚才他拥她起,表情就有种玩味地似笑非笑,她用手指夹着名片,随意看了眼。
辛辰暗暗喜悦,笑出来,又试探地问:“你……会打给我吗?”
许罂挑起眼皮,红唇弯着,敷衍的态度竟在她脸上有种别样的诱惑味道。
许罂拖长尾音说:“好啊。有空打给你咯。”
然后,在对方爱慕深沉、万分想挽留的眼神里,她不留情地绝尘而去。
辛辰望着许罂越来越远的背影,怅然若失,背靠着香樟树,说不出的颓然。
直到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听见了许罂的声音。
心中,刹那的狂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就听听筒里女人柔美的嗓音带点笑,但,都是无情味道:
“看在你痴迷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就特意提点提点你。”
她说:
“好好找个女人恋爱结婚去吧!”
“别想着跟我玩儿感情游戏,你玩儿不起的。”-
马路两边,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
许罂开着家里的闪电黑大路虎,庞大粗狂的越野车,被她一双嫩白的手儿操控着。手指上戴着装饰性的戒指,时尚美丽。
——微奢的,浓艳美人。
许罂挂了电话后取下蓝牙耳机,随意扔在一旁。
火锅店到了,因为停车场满,许罂把车随意停在路边空旷的位置。也不怕被交警罚。
火锅店的二层,八人一桌,许罂上去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宋小枝一个劲儿跟她挥手,她走过去坐下。
旁边江寰和陈星凡的位置空着,大概是不来了。
徐静和蔼可亲地讲了几句话,眼睛有点红,期间大家谁都没说话,到末尾男生大胆些的拍手说老师辛苦了、徐老师我爱你之类的,其它学生跟着表白。
气氛一时感人。
直到大家吃起来,酒杯美食加上放假的气氛,又嗨了。
班长徐少庆发胖了,一哈哈笑就有双下巴,旁边是他老婆,他跟大家敬了一杯后去外头接了个电话。
进来后,就站在桌边发呆了两秒。
有人喊,徐少庆才猛地回神,说:“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什么?”
徐少庆:“你们猜呗?”
“行了。”
“卖什么关子啊班长。”
“就是,快点儿啊!”
徐少庆缓缓地兴奋笑出来,“咱们八中*3级的超级学神,马上驾到了!”
许罂当即被嘴里的香菇汤呛了。
跟她同桌的人,有问的、有答的。
“谁啊?”
“你说是谁?”
“学霸兼学生会大佬啊。”
“顾星沉啊!”
“记得不啦?”
一时,许罂满耳朵里都是讨论“顾星沉”的声音。
她渐渐坐不住。
几个月前那雨夜,他们俩算是彻底给当年莫名的分手画上了句号。
他道了歉,她没说原谅。
之后,再没联系。算是彻底完了。
所以,这么尴尬的时刻、场合,就不要见了吧?
许罂拿起包,跟徐静说了下,打算遁。
然而恰好这时候,大包厢门口传来徐少庆兴奋的声音:“星沉!这儿这儿这儿!”
“……”许罂盯着门口,头皮当即麻了一下。
包厢刹那很安静,大家都看向门口,连徐静都抬起脸伸长脖子。
空气有轻微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低沉清晰。
终于,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许罂听见身边的女同学轻轻哇了一下。
“抱歉,飞机晚点,我来迟了。”
阔别三月后的顾星沉。
他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嗓音比少年时代更深沉清冷。
因为是冬天,他在衬衣西服外罩着纯深灰色呢子大衣,很有质感,线条平顺冷硬。
加上他一米八出头的个子,许罂都被如此优质精英男的气质,吸引得出神两秒。
看他穿着,像是刚结束了工作赶来的。
这时,对面副班长唐诗大着嗓门说,“许罂,星沉刚到,你等下再走嘛!”
许罂:“……”
顾星沉目光温和平静,看向许罂,沉默。
一些人看向许罂,纷纷挽留。
许罂不好推脱:“……倒也不是急事,那就……再坐会儿吧。”-
结果是,在大家好事的起哄声中,顾星沉被安排到许罂旁边,陈星凡的位置坐下。
当然,也只有这儿有空位。
桌上,长大后的同学们,各自分享着自己这些年的成长经历,少年时代的赤子之心,在这一刻又回到了身上。美好,单纯。
大部分吐槽是:
“唉,你不是到我们那领导可恶心。”
“一样。”
“你们结婚晚真好。”
“养孩子最麻烦。”
“还是高中的时候好啊。”
“上班比上学复杂多了。”
只有许罂,一顿火锅吃得心烦,如坐针毡。
反观旁边顾星沉,他倒是很正常。
别人跟他说话,他就跟别人聊。
谦逊,低调。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咋呼。他情绪平稳,和他长相一样有种纯净平和的气质。
许罂垂脸咬着筷子,余光一扫,就看见顾星沉的袖口——深灰色呢料下露出一线白衬衣,腕表是深蓝的,白皙的手背上,有淡青色血管微微凸,缠绕。
他的手很好看,微凸的血管,有种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
顾星沉那么平静,看来,已经把一起都放下了。哪怕是现在坐在她旁边,他也一贯如常。
许罂想着,忽然觉自己想遁的反应很搞笑,像一个人在唱一场滑稽的独角戏。其实根本没人在意的,好吧?
她把自己想象得太有存在感了。
思及如此,许罂就也放松下来,懒散地托腮,无所谓了。
突然很口渴,许罂想喝水,可却找不到自己那杯茶去了哪儿。
找了无果,许罂支着头也没再找,然后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茶。
许罂狐疑地扫一眼顾星沉。
他正和徐少庆说话,她只看见男人侧过去之后耳后的肌肤和发际线,还有,肩臂流畅的线条。
许罂看了一会儿他,垂下脸,捧起茶喝了一口。
荞麦茶绕着唇舌流淌,有种独特的触感。
不知为何,让许罂不可抑止地想起曾经一个午后,在学校的食堂。
少年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耐心地看她喝完珍珠奶茶。
然后,他用微凉、细腻的舌尖,舔弄她,舌尖上奶茶的味道…
第70章 我刚陪完
顾星沉和她坐那么久,没有一点交流。
许罂心情如浪潮,从动荡到平息,最后想:“顾星沉都无所谓,我应该更无所谓。”
她真无所谓了。
不留意旁边。
有人见许罂不说话:“许罂,你不舒服吗?”
许罂支着头,眼皮微抬,弯了下唇,“没啊。”
“你脸色有点儿白。”
“冻着了吧?你穿好少。”
“当明星还是辛苦,为了漂亮上镜,冬天也不能穿太多。”
许罂耸耸肩,不置可否。
又有人聊:“我看你节目里说,你最近为了减肥都吃素?”
“拍戏控制体重,没办法咯。”
许罂笑眯眯,有点不正经的调调,“所以,我万分感谢同学们让我有机会吃好的啊。”
淡淡的香水味,随着旁边女人托腮偏头的娇俏动作,一丝丝传到顾星沉鼻腔里。
她嗓音婉转,有一种热情的活力。
说话的时候,漂亮的指尖像艺术品,轻轻摆弄着筷子。但,一点儿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顾星沉垂下眸,目光滑过许罂尖尖的下巴,细瘦的手腕,还有单薄的衣衫。最后,落在她干净的碗里。
他眉毛,皱了一下。
大队长火锅店在八中附近很有名,来这儿包桌的还有别的班级。
饭吃到后半段,不同班级的学生开始乱蹿,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端着酒杯喧喧闹闹。
顾星沉一直在位置上坐着,不时有本班和外班的人来跟他聊天、敬酒,基本上是当年的学霸阶级,而且是现在也混得比较出挑的。
但都聊不了几句。他们有点儿拘束,许罂看出来了,大部分人对顾星沉有些敬畏。
顾星沉虽然脾气好,人温和,但他不太笑,有种不怒自威。
有天生的,脱离普通人群的距离感。
再者,现在顾星沉的生活阅历和思想层次,远超同龄人,一般同学真不太敢跟他靠太近。
——这种男人,是天生的孤狼。
——只是顾星沉这一匹,比同类要温柔些-
晚上唱歌的地方,就在街对面的“阳光空间量贩KTV”。
吃完饭,穿过马路就是。
大包厢,灯红酒绿的,桌上酒瓶瓜果乱糟糟。几个人在大合唱《小苹果》,五音不全,但大家很开心。
许罂坐在一群人边上,白嫩的手指夹着支细烟,高跟鞋旁边,横七竖八摆放着几件喝空的啤酒瓶。
顾星沉坐在离她几个位置的沙发,跟男生们在一起。
他虽然有种天生的距离感,但并不招人反感。
相反,他成绩好,做事厉害,低调又不张扬,衣服又总是那几套,干净整洁但一点不爱打扮,这种男人很容易被同性接受。
许罂跟人碰杯喝酒的时候,眼睛在晦暗的光线里往旁边扫了一眼。恰好看见,那只干净修长的手从桌上拿了酒杯。接着是男人们碰杯的喧闹,唯独没有顾星沉的声音。
酒喝多了,人容易脱。
徐少庆夸赞顾星沉,说他“一身正气、作风优良”,是很少见的好男人。
然后就有喝醉的男人,恶劣地玩笑着问顾星沉:
“星沉,你这么一身纯正,是不是‘小电影’都不看啊?每天只读书或者工作,所以才这么厉害。”
许罂略略无语。这都TM什么问题……
然而,顾星沉竟然回答了。
他说:“看。”
许罂当即被蜂蜜水噎了一下!一掀眼皮盯过去。
那醉酒的男同学正给顾星沉推荐“老师”,而顾星沉竟然也没拒绝,用深沉而平静的嗓音说:“好啊。”
宋小枝发现许罂不对劲,她一直盯着男同学那边皱眉头。她凑过去问许罂怎么了,许罂挥挥手说没事。
在放下杯子的时候,许罂瞟了眼男生那边。
顾星沉在一群穿着夹克、羽绒服的男人里,衣着商务,斯文英俊,很显眼。
许罂想,果然,顾星沉跟大部分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下流-
等大家喝醉差不多,聚会也结束了,三三两两商量着怎么乘车离开。
也有一部分人单独私约,搓麻将、打牌,或者约会。
有当年毕业分手的情侣,单独离开。并且,就在许罂和顾星沉面前,搂着走开。
他们目光追随情侣从面前走过,然后消失在门口,收回来的时候,彼此猝不及防就撞在了一起。
许罂微惊,尴尬得不想再呆。
宋小枝被他老公接走了,陈星凡俩人又没来,许罂单独走。
她拿了沙发上的包,离开了KTV。
马路边风有点大,吹得许罂酒意有点儿发作,冷得哆嗦。
她迷迷瞪瞪着眼睛,想找个代驾,可等了几分钟也没见挂着牌子的司机出没。
过年期间,出来跑业务的少。
“倒霉!”许罂跺脚。
路灯下,顾星沉站着看了一会儿许罂,他的影子,就落在她背后一步的距离。
“找不到代驾?”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罂吓得一颤,立刻回头。
顾星沉站在鹅黄的灯光里,背后是城市安静的夜晚,还有春节张灯结彩的热闹。
他短发很黑,皮肤白净,西服外面罩着薄呢大衣,一身纯净的灰色。
“你……”许罂措手不及,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一晚上,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我替你找吧。”顾星沉拉开步子走过来,脱掉了大衣,罩在冻得不断哆嗦许罂身上,“刚好,我手机里有这类人。”
风很大,顾星沉背着风站着她面前,吹过来的立刻小了些。许罂凝着眉头,往上盯着男人看了一分钟。
顾星沉任她看,只是俯视着她,眸子平静深沉。
然后许罂笑了下,有些讽刺的意思:“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永远不可能认识的陌生人了。”
她拉下身上的大衣,还过去。“你的外套已经不属于我。自己收好吧!”
顾星沉没什么表情,他只看了许罂一会儿,没有接。“我以为,哪怕我们分手了,也可以继续做朋友的。许罂。”
“……”许罂微讶。没来料到顾星沉竟然会这么说。
见许罂不说话,顾星沉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是自由的。我不会干涉你什么。”
他说:“就普通朋友。”——
后来,还是顾星沉给找到了代驾。
他打了通电话,交给了别人处理,然后说代驾过来得二十来分钟。大冬天,风很冷,他们就去车里坐了下。
许罂不怀疑顾星沉的办事能力,他从小就独立,做事情细致。所以她也就不操心,安心等着人来。
车里空间密闭狭小,他们一起坐在第二排。
太安静,也太近。
许罂觉得自己浑身的细胞像有触角,旁边男人一举一动牵动的空气,都触及她的神经末梢,尤其敏感。
阔别九年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地、心平气和地呆在一起。
许罂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经常谭叔在前面开车,她和顾星沉这样坐在第二排。
有次谭叔烟瘾犯了,下车去买烟抽,他们也是这样坐了好久。然后顾星沉突然凑过来,亲了她的嘴巴……
那时候顾星沉还小,他的吻,还没那么欲。
他只是用微凉的嘴唇碰了她一下,就分开了。然后有些紧张,怕她会生气。
结果她当然生气了,发了很大脾气。
许罂想起初中的时候,她真的不是很喜欢顾星沉。
尤其初一和初二的上学期那段时间,他又白又矮又安静,像个女孩子。
她那时一直打算换个男朋友,只是每次想换的时候,他总能靠个第一或者什么的,让她很有面子……
“代驾马上到了。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安全你不用担心。”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把许罂从回忆里唤回。她看向旁边,高大成熟的男人,完全不是回忆那个矮矮的男孩儿了。他高大帅气,浑身充斥着成熟男人的符号。
然后许罂想起了刚才顾星沉说的做朋友…
顾星沉垂眸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推开车门,下车。
“你去哪儿?“许罂脱口,撑着座椅倾身,“去酒店的话……我送你啊。”
顾星沉站在车旁,回头来,略略弯了下唇,眼睛因为俯视的角度,眼睛半睁着,有些清冷、慵懒。“不用。我叫了车。”
许罂见马路边果然停下一辆打双闪的车,“哦。”
顾星沉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他很平静,缓缓说了两个字,“珍重。”
许罂看顾星沉去了那辆车旁边,拉开了车门。
城市夜空下的马路,蒙着一层灰色的死寂。
不知开往何方的车辆,和一个,孤身的清冷男人。
有淡淡的涩味在喉头涌了下。许罂觉得自己大概老毛病要犯了,一个冲动起来,就不顾逻辑和理智。
许罂推开车门顾星沉跑了几步,喊:“我接受!”
午夜的冷空气被猛地吸入咽喉,又冰又刺,但这一刻却并不难受,甚至,有些轻快,顾星沉松开车门,回头。
许罂站在寒风里,穿得美,也穿得少。所以冻得抱胳膊缩着脖子,有些可怜样,跟他说:
“我接受,顾星沉。”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顾星沉没有去酒店,直接让司机开去的机场。
路上,他闭目揉了下鼻根,把一天的工作压缩到半天,又南北的飞,闹哄哄地喝酒,他精神有些疲倦。
司机是个年轻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英俊的男人,斯文严谨的样子,特别有高级知识分子气质。起了聊兴。
“先生,大过年还东奔西跑呢?不回家陪老婆孩子?”
顾星沉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的眼睛,和他一样的有些疲倦。
顾星沉反问他:“你不陪么。”
“这不出来挣钱嘛。不挣钱,怎么养老婆孩子啊。”
司机又问他。“你呢?”
顾星沉默了一下,眼睛在幽暗里有清浅的笑意:
“我刚陪完。”-
司机又絮叨了两句。
顾星沉没再搭话,他垂眸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私信。
把三十那晚的私信又看了一遍,尤其,那个“乖宝宝脑公”。
顾星沉不知道这个野生粉是谁。
但是,这声乖宝宝脑公,在万家团聚的特殊的日子,勾起他无尽的贪婪渴望。他几乎要克制不住。
想她。
疯狂地想。
她的香水,她的樱唇,她身上火一样的温暖……
收到私信那晚,他辗转在床上,就想好了这个圈套。只等同学聚会这一天猝不及防地出现,让许罂没有时间逃离。
如果不适合做恋人。
那就,做朋友好了。
路灯光影落进车里,在顾星沉的西服领口和挺拔的鼻梁上,不断地迅速划过。
做朋友。
偶尔地,互相问候。
真好……
顾星沉看着车窗外,万家团圆的灯火,眼里有隐忍住的渴望。
他淡色的唇微弯,有一些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