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摆放着外文书架子和绿植,客人不多,
制作间在磨咖啡豆,空气里有令人精神振奋、愉悦的酸苦味。
顾星沉从门口进来,服务生跟他问好,他略略点头,然后举步上了阁楼。
他先把西服外罩着的大衣脱下,又扯开衬衣领口最上面那颗扣子。严谨被破坏,露出脖子根和一点锁骨。
那若隐若现的一点私密味道,才是男人最极品的性感。
顾星沉站在落地窗前,手里夹着一根烟,看窗外夜色。
脑海里,却是一星期前同学会那晚,许罂托腮时,漂亮的指甲抚摸过她白嫩的耳垂……
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来了条微信。
顾星沉转头随手拿起,然后暗沉深黑的眼睛,有了一抹亮色。
【那晚忘了跟你说,谢谢】
【帮我叫代驾,还有陈清绯闻那次】
许罂。
雪烟在顾星沉唇齿间短暂停留,被吸入,再缓缓吐出。
他在烟雾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打错的“陈清”,有一下很浅却愉悦的笑。
许罂,还是许罂。他可爱的前女友,什么时候才能不发错别字?
这个从小被他觊觎的女孩子。
她长得漂亮,脾气嚣张,看起来很凶残,其实……是个甜心。
【不客气】
他回。
三个月前,他和许罂在这里聊的那一次,还历历在目。
到最后,他不小心露出的手腕上的伤疤,和许罂的慌张,顾星沉也都记得。
当年,在那片树林,他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为了放她自由,让她离开,才那样做了。
只是他没想到。
原来,故事在那里并没走到结局。如今再见,隔着那些不美好,关系始终微妙。
不爱她,好难。
他拼命尝试了九年却还是做不到。
只是微博上路人粉一个相似的称呼,就勾起他对她的渴望,功亏一篑,飞奔千里,去找她。
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很高傲的模样。而事实,他早已卑微得无法启齿。
做朋友也好。她依旧自由自在,没有困扰。
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有借口靠近她。
只要不让她知道,他依旧居心叵测,就好。
顾星沉站了一会儿,吉普赛服务生有点急地跑来,用夹生英文说有个先生找来了,要见他。
眉心皱起,顾星沉看向楼下。
——那里在两分钟前停来了一辆黑色保时捷-
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
顾星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香烟,拿了洁净的手帕,轻擦去指尖沾染的烟味,坐下。
他干净的手拿了小镊子,夹了一块糖,丢在咖啡杯里。
杯子里荡漾起细小的波痕,升腾起咖啡酸苦却清香的气味。
此时,来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那男人高大,英俊,黑色大衣,衣襟处露着里头西服和洁白的衬衫,一丝不苟。
眉心和眼尾的一些皱纹,显示他已不年轻了。
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
费良山看过去,落地窗旁的桌子后,坐着个一表人才的青年,俊眉朗目,气质沉静从容。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跟他预估的差不多,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儿子,跟他一样,是个斯文而克制的人。容貌和他一样英俊,不过,他眉眼似乎更清冷一些。
脚步声走近,停下。
顾星沉没有抬头,嗓音极致的平静、冷漠。“我这儿,不欢迎罪犯。”
“不论你欢不欢迎,我却都得来找你。”费良山嗓音低沉,说话的口吻有种文字熏陶出来的优雅和不疾不徐,“因为你的身上,淌着我这个罪犯的血。”
顾星沉抬起眼睛,犀利,冷冰,厌恶。
他们像照镜子,一样的高大、英俊、斯文,有好看的手,白皙的皮肤,连皮肤下略有淡青色的血管,都如出一辙。
顾星沉紧攥着杯柄,听着对面的男人冷沉沉的嗓音,有一些嘲弄和满意的笑:
“没想到我还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你衣冠楚楚的模样。”
“和我真像。”——
晚上,剧组几个男女演员来许罂屋子里对了下剧本,又喝酒聊了一会儿圈子里的事,才散了。
许罂去洗了个澡出来,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穿着厚重的睡袍。
此时的天气还是很冷,屋里开着暖风机,有呜呜的轻响声。
许罂边擦头发,边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看了眼。有一条新微信。
【不客气】
顾星沉
她眨眨眼。
——只有三个字。多一个都没有。
然后许罂不禁点开对方的微信朋友圈。有一条今天下午的私人状态,是几张制作咖啡的照片,成品那张咖啡中间是一朵花。
是顾星沉自己做的。花拉得很好。
顾星沉会做饭,她知道,不过没想到他现在还这么会弄咖啡。
毕竟阔别九年,彼此身上也有太多变化。她熟悉的,只是记忆里与她在一起的顾星沉。不是这一个。
唐糖在她房间里,正吃着速食小火锅。弄得一个房间都是味儿。
许罂放下手机后,嫌弃地皱了下眉:“女明星保持身材,有没点儿自觉?晚上还吃高热量的东西。”
“太饿了太饿了,像你那样我真受不了。”唐糖连连摆手,她低头扒了两口肉丸子,回头,“对了,我听宋小枝说,上周校友会你跟顾星沉又勾搭上了?”
许罂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眉头皱起来。“什么叫勾搭。注意措辞。”
“都单独走了,还不叫勾搭?”
许罂瞪她一眼,有些没语言, “我当年怎么就交了你们这帮满脑子淫邪想法的损友。”
她一边把毛巾丢开,一边说,“他就帮我叫了个代驾而已。我们现只是普通朋友。”
这句话把唐糖嘴里的肉丸子都激得吐了出来,她拿了纸巾擦了下嘴:“你、你们是普通朋友?”
“嗯。”
“上过床的普通朋友?”
“……别这么龌龊,ok?”
“我还冤枉你们啦?”唐糖擦擦额头辣出的汗,跟许罂说,“我觉得……顾星沉是不是还喜欢你啊。”
“没有。他冷冷淡淡的,对我没那个意思。我辣手催草那么多年,这点还是感觉得到。”
然后许罂回头来,看了唐糖几秒,冷笑叉腰,“所以现在能把你的饭端走了吗?在一个一礼拜没吃过荤腥的人面前狼吞虎咽,不残忍?”
唐糖摊摊手,只得把东西拿出去倒掉,然后回来跟许罂一起躺在床上做面膜聊天。
唐糖最近瞄上了周思明。
两个姑娘把人讨论了一番,结论是,可以留观。
然后,因为周思明斯斯文文的,唐糖又说回了顾星沉身上。
“说真的小罂,其实你如果能和顾星沉复合也挺好的。有顾星沉照顾你,总比你现在一个人乱七八糟的强。”
“哪儿乱了?”
“还不乱?看你现在一身小毛病。又是膝盖风湿疼,又是胃病,简直把自己照顾得乱七八糟。你啊,就是从小被他宠坏了。一点儿自我照顾能力都没有。”
许罂闭目躺着,没说话。
因为唐糖确实没说错。从12岁认识顾星沉的第一天,顾星沉是她的男朋友。跟顾星沉在一起,饿了吃他的饭,冷了穿他的衣服。仗着顾星沉痴迷她,没少干利用折磨他的事儿,鞍前马后地使唤,直到后来,她才稍微爱上他,对他好了些。
“说起来,你们俩的感情真是有够糜烂的,12岁就开始谈恋爱,天天在一起,亲亲抱抱,经常看见你脖子上有东西……唉,你们俩太堕落了!”
许罂无动于衷说。“我以前是不良少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良少女谈恋爱,你还指望谈得多纯情?”
“嚯,倒也是哈。”唐糖说,“对了,你们当年到底为什么分手?我挺搞不懂的。一个那么优秀骄傲的男生,从小照顾你,连洗内衣都愿意给你洗唉!这样你们居然都能分手。”
过了几秒,在唐糖以为许罂不会说话的时候,许罂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会儿天花板,说:“有时候,被一个人爱得太深,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晚,树林里的顾星沉,一直是她后来多年的噩梦。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是因为生病,还是其他。以及,现在他的病,是否痊愈了,她也一直不敢提。
顾星沉有他的骄傲,她问不出口。
也,不再有立场,去过问他难堪的隐私。
唐糖不懂。“被人爱得深还不好啊?我就希望有个爱我很深的男人,为我所用,给我洗内衣呢。呵呵。”
许罂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脸,她们脸离得很近。唐糖难得看见许罂这样的模样,认真的,有一些忧郁。
她说:“你不明白。爱情是一盏天平,对方给多少爱,你必须回应对等的。否则总有天会失去平衡,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唐糖品了一下,“你是说,你没那么爱顾星沉?”
许罂转回脸,对着天花板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顾星沉的爱到底有多深。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爱他。
但是许罂很明白,感情不是她的一切,顾星沉不是生活的全部。
许罂:“算了,都分了9年了,说这些没意思。现在他不爱我、我不爱他,两清扯平。”
她和顾星沉天南海北的,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和解做个朋友,彼此了个心结,也好。
许罂起来去洗脸、换睡衣。
唐糖撑着下巴,看许罂剥掉身上浴袍,曼妙白嫩的身体,性感美妙。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心跳加速。
许罂,就是天生的尤物。
唐糖眯了下眼睛,对着正套睡裙的许罂说:
“我真的不信。小罂。”
“顾星沉在尝过你的甜头后,还能心平气和跟你做朋友!”——
那天唐糖的话,偶尔也会在许罂脑子里打转。经常拍戏,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想。
——难道顾星沉,又在唬弄她?
——欺负她没他聪明么?
许罂也有点儿不确定。
但是,很快许罂觉得自己多虑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星沉都没有联系她,连朋友圈状态都没给她点过一次赞。就如他说的,比很普通还要普通的,朋友而已。
她很矛盾。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淡淡失落。
拍戏很忙,也很累。许罂也只是偶尔翻朋友圈时,会好奇地点开顾星沉的微信,看一眼。但也仅仅是看一眼而已。
春天来了,树木开始抽芽,现代剧拍得挺快,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但有几场大戏还没拍,其中一场是女主角落水的。
3月初,水还很冷。
许罂拍了两条才过,冻得不行。虽然吃了感冒药,但晚上回到酒店后还是发了烧。
她倒头躺着,饭也没吃。
助理恰好这两天家里长辈去世,请假,唐糖又早已戏份杀青离开,一时身边还真没个人。
许罂翻了一圈通讯录,也不知道找谁,只是头昏脑涨的厉害,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新的一年,任务繁重。最近公司特别忙,顾星沉加班回来开进车库,已经临近午夜。
他锁好车,举步朝电梯去,刚站定摁了电梯之后,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伸手到西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
然后纯黑的眼眸亮了起来,像夜晚忽然来了月光,冰冷的黑,有了温柔。
稍稍稳了下呼吸,顾星沉点了接通。
嗓音很清,也很平稳。
“喂。许罂。”
然后那头却没声音。
“许罂?”
眉头皱了下,顾星沉看了下手机屏幕,没断。就是没声音。在他以为是信号不好,就听见听筒里有女人口齿不清地哼哼唧唧。
他一时没有听清,仔细听了一下,才分辨出对方有些委屈地喊他:
“……乖宝宝老公,我好难受……”
第72章 乱动
春夜露浓,空寂的高速路,乍然有车辆呜声驰过。
顾星沉搁在方向盘上的白净手指,灵巧地操控着,指尖映着些许表盘数字透上来的光。
迎面疾风拍打挡风玻璃,风噪随车速越来越大。他看了眼码表,一轰油门,把时速踩到160。
顾星沉觉得,他大概有点疯。
但是,又一点不想阻止自己。
理智被抛开。
他现在,就想去痛快地疯一场!
朝着那个地方-
半夜,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风,有草露和桃李花蕊的香湿味。
床上,许罂头晕脑胀,说着胡话。
她只朦胧感觉自己身体被翻动,有人拿着温热的帕子,擦过她脸颊和脖子,并往下……
她蹙了下眉。
“别怕,我不做什么。”嗓音清冷沉静,有种温和。
她才松开手,让他从领口探进去,擦拭。
那只手,有微凉的指尖,像玉。偶尔不经意会触到她灼热的肌肤。
痒痒的,她忍不住哼。“嗯。”
听见喘,顾星沉动作顿了下,皱了下眉,然后适时收手。
怎么照顾许罂,顾星沉驾轻就熟。
他从许罂乱糟糟的衣柜里,找到了干净睡衣,给她换上。
这时桌上烧水壶水开了,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有咔的一声传来。自动断了电。
顾星沉把许罂放回被子里盖好,去桌前,拿起水壶把把透明的玻璃杯注了一半。
灯光里,水汽袅袅。
顾星沉个子高,腰线高出了桌沿许多。
他垂着眸,拿着感冒药的说明是在看,接着从药片上摁出了几粒,端起水杯子,连药一起放在床头。
床上的人还在口齿不清地说胡话。
顾星沉拿了椅子在床前坐下,双手肘着膝盖,看了会儿许罂。
许罂有个毛病,一感冒发烧就稀里糊涂的。
她给他打电话,自己却未必清醒。就像上次她发烧,在他家折腾一宿,等好了,她也是记得一知半解的。
许罂。
是天生的没心没肺。
阔别九年,彼此长成了大人,有了许多变化,但唯独这点,她似乎丝毫没变。
不过,若她不这么没心没肺,也不会那么洒脱、快乐。顾星沉看着梦呓的许罂思量着。
他无奈,又喜欢、向往许罂的个性。
他做不到。
他总是考虑很多,想得很细致,最后心如明镜的结果就是,活得很累。
曾经,少年的时候,他经常去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顾星沉想不出来。
世上没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很眷恋、很快乐。
如果有所不舍,那只有她。
鹅黄的灯光从顾星沉头顶打下来,照着他短发和纯黑的眼珠略带棕色,有一些松软,温柔。
为免灯光刺眼,影响许罂睡眠,顾星沉去把其它灯都关了,只剩床头的一小盏。他手指碰碰水杯。已经不烫。
“起来,药吃了再睡。”
不想惊到生病的人,顾星沉声音放得很轻。他坐到床边,把许罂扶起来靠着自己胸膛。
许罂还在反抗,真是从骨子里就是不听话的人,连累他端着的水杯一晃,在被子上洒了些水滴。
“乖一点!”他嗓音变得严厉。
许罂才乖了。
总算伺候大小姐把药吃完,躺下去。
顾星沉又让服务员又拿了一床被子,把许罂盖得严实。
他15岁丧母独立,照顾人方面很擅长。着凉的感冒,捂汗很快见好。
许罂脸上都是汗,热起来手脚不停放出来。顾星沉盖了无数次,最后他头疼得没办法,在床前盯着许罂沉默了几秒。眼眸,越来越深……
热。
太热了。
然后许罂感觉旁边一凉,有人躺在旁边,双臂将她抱住,推向那方。温润的怀抱,无情地控制住她,让她更热。
顾星沉毫无睡意,就看着许罂。
他们躺在同一个枕上,她缩在他怀里,脸因为被控制而不高兴地皱着。
看得出,她脾气坏,但又娇媚动人。
——长大后的,他的女孩儿,好性感。
顾星沉放在许罂背后的手,指腹碰到她的背脊。
他皱了下眉: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增点肉。
许罂在他怀里挣扎。
很快顾星沉整洁的白衬衣全是皱褶。被子太厚,拥得太紧,彼此的汗水融在一起。
他们的肌肤只隔着薄薄的、已经濡湿的布料,暧昧相贴着。
许罂身体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柔柔软软的身体,反复摩擦他。
她的手,开始贪恋他皮带扣上的金属凉意,不断往那里伸。她都已经碰到他了。
顾星沉重重呼吸,喉结滚动。
理智,在欲望与疯狂的边缘坍塌着。
汗水顺着他的发际线,沿着脸颊滚下来,滴在许罂脸蛋上。
顾星沉呼吸滚烫,嗅着许罂红唇的香甜味道。嗓音哑到,全是克制的欲望:
“乖,别碰那。”
“不然我要狠狠办你了……”
“到时候,你又要怕我。”——
后半夜,许罂汗出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安静休息就好。
顾星沉掀开被子,下床,西裤和衬衣乱得不成样子,已经被不知是他的,还是许罂的汗水,湿透了。
顾星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反应,有些懊恼,立刻去冲了个凉水澡。冷静下。
十分钟后,顾星沉穿了浴袍出来,然后让服务员把他衣物拿去合作的干洗店干洗。
女服员看直了眼——青年站在门口,背后的屋内很昏暗。他穿着浴袍,短发湿着,尤其五官有种异常清冷温柔的英俊,特别有书卷气质的男人。
“先生,您看天亮后送来行吗?估计再早也得九点的样子。”女服员小心地问。
“好。尽快就行。”
“谢谢您理解。再见。”
“嗯。”
女服员拿了衣服转身,跟路上遇到收拾好床单出来的同事兴奋地小声说:“不光帅,人也很好说话啊……”
许罂睡得安稳很多。
她是爱享受的人,从小不缺钱,什么都用好的,所以这间屋子有小阳台。
顾星沉摸了烟盒子,去阳台抽烟。
打火机轻响,一簇火苗跳跃,很快灭掉。重归幽暗。
顾星沉夹着烟,抽烟姿势很熟练。
阳台外,春夜微雨。天,再过不了两小时就亮了。
明明入夜他还在G市。
可就因为她稀里糊涂一句生病的胡话,他就连夜一路狂飙,两个小时,几百公里。
顾星沉吐了口烟,垂眸摇了摇头。
要天亮她问起。
该如何解释?
他,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这样冲动的行为——
许罂醒来天光大亮,十点多了。
太阳穴有些胀,许罂用中指和大拇指揉着从床上坐起来。
感冒一夜间大好,就是身上出了很多汗,腻得难受。
许罂翻身下床,赤脚穿上拖鞋,去拉开了窗帘。刹那空气涌入,鼻腔一凉,室外的空气很清爽。
满心惬意,许罂伸了个懒腰,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她回头。
“醒了?许罂姐。”
丽莎把装了粥的保温桶放桌上,旁边还有两样小菜和饺子花卷儿。
许罂瞟着丽莎,走过去,抱着胳膊嫌弃地看了眼粥,没什么胃口,又坐回床边。“你怎么来了,家里不是有事么?”
“Mason哥让我赶紧来照顾你,说是你生病了。”
许罂点点头,想是昨晚剧组的人给Mason的消息。“那家伙就爱瞎操心。还说自己不是0。”
丽莎没听懂,许罂也没打算解释。
说起0,许罂倒是想起顾星沉来。初中她看了一部腐漫,就把顾星臆想成受。
结果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怎么可能是受!
许罂坐下将就吃了些。碗碟旁边放着两盒开过的感冒药,一板胶囊开了两粒,锡箔纸被摁得绉绉的。
她拿起来,翻覆看了一遍。又放下了。
下午才有她的戏,许罂慢悠悠随便吃了些,然后去换了衣服。看着身上的睡衣狐疑了一下。
何时换的?她竟没印象。
许罂一边把领子里的长发拨出来,一边斜看丽莎笑:“这副表情,走桃花运了?”
小助理咬咬唇,走近了些说:
“许罂姐,我早上来碰到个帅哥。”
“一米八的个子,西服衬衣,完全就是剧里周思明试验的那种人物。”
许罂笑了下,拖长音“哦?”了一声。
丽莎连连点头。“恩恩嗯,超帅的!”——
“卡!”
许罂跟周思明的对手戏,一直不过。导演NG喊到了第四遍了。
“许罂啊,要不你先休息下,跟思明把台词对一对。”导演说。
“不好意思啊,张导。”
“没关系,刚病了一场,可以理解。”
许罂平时拍戏都很顺,导演对许罂印象不错,所以没追究。许罂跟周思明到休息区域坐下,拿着剧本对台词。
“师姐,师姐?”
周思明伸手在许罂跟前晃了晃,许罂才回神,“哦,抱歉。我又走神了。”
“没事。”周思明打量了下许罂,剧里他的角色已经升级成为CEO,西装革履。“许罂姐,刚拍戏,你似乎不太敢看我?”
眼皮一挑,许罂看他一眼,恢复惯常的冷艳邪气,笑了下:“别胡说。绯闻可不好玩儿。”
周思明耸耸肩,不置可否。
休息时间还剩几分钟,周思明走开了。许罂独自沉思。
昨夜她烧糊涂了,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但后来出了酒店,她才想起是:她早上起来穿的衣服,和昨晚穿的,不是一套!
谁给她换过衣服?
而且丽莎说,药也不是她买的。
那是谁?
上午她醒来,房间没人,也无从考证。但是,烟灰缸里有一支烟头。肯定有人来过!
许罂不自觉拿出手机,点开通讯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昨夜凌晨,打给顾星沉的。时长,42秒。
难道是……顾星沉?
可顾星沉不是在G市么?几百公里。
也不太可能啊。
而且,他们都好久不联系了。
想不透。
许罂有些烦-
顾星沉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来自某个朋友的微信试探。
【你好】
【在忙吗?】
许罂
顾星沉盯了一眼“你好”,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回。
但那边的人显然跟他不一样,不是能够克制住好奇心的。
【你平时应该很忙吧】
【昨晚还加班呢?】
顾星沉凝了下眉。冷眼旁观她洋溢着小聪明的试探。
他从小就习惯了看许罂自以为聪明地犯傻,可以面无波澜。
顾星沉想起早上离开,也没碰到什么人。
就冷淡地回了个:
【嗯,很忙。昨天加班到很晚。】
可不是很晚么?被她折腾一宿,累得够呛。
然后,那边许罂就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发来客套的一句:【哦哦,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就没下文了。
以为摆平,顾星沉也就专心工作,不再理会。
直到下午下班。
顾星沉无意刷开朋友圈,看见许罂最新的那条图文状态。
照片:一颗黑色的,男士法式衬衣袖扣。
文字:未解之谜 [摸下巴]
顾星沉盯着照片皱眉,看了下缺失扣子的那只袖子。
——原来,被她偷偷拽走了!
第73章 袖扣
大家在周思明的房间,点了外卖火锅。
通往阳台的玻璃滑门开着,有风在吹动窗帘,屋里一边是杯盘狼藉,一边是五六个男女艺人围着打牌,还有站着旁观聊天的。
“幺鸡幺鸡。”
“等的就是,我胡!”
“不好意思,我截了小姐姐!哈哈。”
“周思明你要不要这么可恶!”
“闷声使坏啊兄弟,凭实力单身666。”
然后是一串笑声,被截的那个喊许罂:“许罂,你看你家男人。斯文败类!”
周思明是许罂戏里的男朋友。
许罂正靠在玻璃滑门,听Mason说《金色黎明》拍完后的下一档工作,闻言回头冲他们笑了下。“别侮辱‘斯文败类’了。”
Mason在手机里听见他们喧闹声,立刻高度紧张。
许罂就捂住手机收音孔,对朋友们笑说:“别造谣乱喊啊?明天指不定就有我俩同住酒店的消息上热搜。到时候我经纪人和PR要捶我!”
然后大家一起笑。
戏还有两三个礼拜就杀青了,艺人们就趁着散伙前聚一下。反正无伤大雅。
屋里烟味重,许罂感冒刚转好,喉咙被熏得辣,有点受不了。
她跟女演员聊了几句之后,到外面阳台,在栏杆上托腮随意刷着手机。
暗夜手机一方亮光,映着许罂浓黑的睫毛和殷红的唇。
她的美,还是那样浓烈热情。不管是少女时代,还是现在。
许罂把下午顾星沉回过来的微信,又上下翻弄着看了好几遍,然后支着头对雾蓝的夜色皱眉头。
“明明就是他的。”
“还不承认……”
顾星沉穿得细致高档,但款式很少,她翻过他的衣柜,一模一样的西服就有两套。那只黑色金属钻扣,她都不只见过一次了。
上一次,是过年同学会,顾星沉坐她旁边的时候。
顾星沉和人举酒杯应酬,她喜欢看他的手,就留意到了袖扣。
唐糖来了微信,她刚拍完支卫生棉广告,在保姆车上要回去,这个时间就跟许罂聊一会儿。
唐糖:
【怎么样】
【找出是谁了吗】
许罂:【找到了】
唐糖:【谁】
许罂手指在屏幕键盘上跳跃,打下三个字:顾星沉。
但最后没发出去,删掉了。
看昨晚的通讯记录,是她把人家叫来的。
顾星沉不提,大概是因为他本来也不乐意来吧,所以事后干脆不说,免得再跟她产生什么瓜葛……
许罂翻到通讯录,顾星沉的号码。眉头拧了一下,删掉了。
算了。
既然顾星沉想保持距离,就保持吧。
谁还非要贴上门跟他拉扯?——
南方春雨来得早,连绵了两个星期之后,城市春意勃发。
金融城露天停车场旁的小花坛,嫩绿的一片。
高奕、李子龙和赵禹在停车场等着他们老大,一边抽烟,一边聊着最近股市的动荡,以及开分公司的事。
顾星沉回国接手公司之后,业务拓展得很顺利,董事会决定再开一家分公司,地址在C市,做些落地性的业务。
远远,顾星沉正走过来,一丝不苟的藏青色西服,手里提了一只黑色的商务风电脑包,因着要开车,鼻梁上戴着薄薄的眼镜。
身边是秘书Sally,替他拿着开会的资料。
顾星沉走到车边,恰好听到高奕几个说到公司会派谁进驻C市分公司。
“那边高奕和赵禹过去,一会儿董事会,我会提案。”顾星沉言简意赅地说,把电脑包放进自己车里。
三人才发现顾星沉来了,赶紧灭了烟头。
高奕和赵禹很兴奋,当即“哦也”击了个掌。
“感谢老大提携!”
“高大师你这招拍马没用,老大不吃这一套。”
“我发自肺腑感谢。”
他们嬉闹,顾星沉很浅地笑了下。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顾星沉又没什么脾气,虽然高冷些,但很好相处。
性格淡,斯文温和,脱离感,大家对顾星沉这个有些特别的年轻CEO 已经习惯。
他们慢慢安静下来,免得吵到顾星沉。
现在是去集团董事会,商量分公司的事。
顾星沉有15%的股份,是CEO兼股东,公司管理权在手里,他决议是谁一般就是谁了。
董事会大小股东有七八个,都是G市本地的富豪老头子,最大的股东是挖顾星沉回国的G市首富大叔,占比51%。
虽说15%占比不算大,但澳融估值上亿,已经是难以计数的财富。
何况,顾星沉,才28岁而已。
路上,几个都是年轻人,耐不住聊天。
赵禹刷了会儿微博,突然嚯地笑了声,跟顾星沉说:“老大,您还记得前阵子骚扰您的女明星吗?就是四小花旦里面那个。”
车辆正转弯,顾星沉转动方向盘的手指略微僵了下,然后又自然。“嗯。”
“她又闹绯闻了。”
“这次是跟谁?”高奕问。
“同剧组的男二号周思明,昨晚被拍到同进酒店,两个小时候才出来。”
“Wow!”暧昧的声音。
“私生活很乱,哦?”
顾星沉开着车,目视着前方车辆的尾灯,道旁路灯上灯箱广告,是许罂代言的酸酸乳。画面里,她穿着蓝色小连衣裙,笑得很亲切可爱。
顾星沉眼睛有些冷。
旁边,下属三个还在聊。
“不过有大V转发消息,说她因为减肥换上厌食,引发的误会。”
“哈?”高奕拿过赵禹手机。
“许罂机场昏倒,周思明帮忙送到酒店休息。”
“减肥到厌食。娱乐圈也不好混啊。”
黑色宝马在斑马线前停下,等红绿灯。旁边是shopping mall,外墙有许罂代言的巨幅手机广告。
顾星沉侧过脸,透过车窗玻璃,看见外墙广告上的许罂。眼睛深下去。
他还记得那晚上,许罂缩在他怀里。他指腹下,她瘦弱的脊骨,一颗一颗,圆润,细嫩,明显。
确实瘦……
顾星沉蹙眉。
在高奕三个闲聊的时候,顾星沉突然说起公事:“C市分公司筹备方案改动下。我和你们俩一起去,亲自盯。”——
许罂看了下电梯楼层,把行李箱拉上,门一开就跨出去。
安静的楼道,有邻居迎面走过,但互相都没打招呼。大城市人情冷漠,这是常态。
尽管他们认识许罂,但这个小区住着的人不是明星就是富豪,大家彼此见怪不怪,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心。
掏钥匙,开门。
许罂拉着行李箱进去,肩上挂着装了老猫的包。
猫小罂在网纱里露着一张黑臭脸,也不知是因为被寄养太久,在宠物中心憋出了脾气,还是因为许罂穿着高跟鞋,走得摇摇曳曳,把它晃得不爽。
“好啦,你自由了,臭脾气小罂。”
许罂把猫倒出来,随手把袋子一扔,也懒得收拾好。这么多年在外,她全靠钟点工和外卖活着。
《金色黎明》拍完了,距离下个综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虽然现在下午6点,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但许罂懒懒的,就是不想吃,倒头睡了一觉起来就已快九点。
胃饿得难受。
然后,她点了个49块的外卖,又开了瓶4999块的红酒。
红酒混搭外卖,雅俗共赏。凑凑合合,这些年也过来了。
许罂趴在茶几上吃饭。猫小罂在旁边嚼猫粮。
她打开很久没看的电视,就拿遥控器摁开,随便翻了翻。
都是圈子朋友的电视剧,看了觉得挺没意思。然后无意调到音乐频道,恰好是《年代金曲回顾》节目。
歌声从电视下的小音响传来,许罂脑子空了一下。
《绚烂》。
她的歌。
看电视的兴致瞬间散了。
许罂关掉电视,草草扒了两粒饭,毫无胃口,就随手把外卖丢到垃圾桶里,去洗澡。
透明的水柱,从花洒喷出来。
许罂仰头,任热水冲着脸。脑海里,却是刚才的歌声。
心里,有些闷。
她已经,退出歌坛,很久不出歌了……
在体育中心,开演唱会的感觉,都快忘了。
洗澡出来后,许罂边敷脸,边跟微信里的各种朋友聊天。
许罂是,哪怕一个人住,也绝不会寂寞人。
总有一堆朋友随时等着被她敲,总有各种人想到她,约她去玩儿。
男男女女的,龙蛇混杂。
许罂在公司群里,跟经纪人和同公司艺人聊了几句,手机界面就毫无征兆地跳到来电显示。
而她手指正打字,一不小心就摁到了接听。
陌生号。
不知是谁。
许罂正后悔应该挂掉,说不定是骚扰,就听那边就在这大约两秒钟的安静后,传来一声:
“喂。”
——男人的声音。深沉,很轻,略沙哑。
这种熟悉的,一个字一句话,带着声带微微的震颤,许罂立刻觉得似曾相识。
“请问您是……哪位?”
……
“老大您怎么了?”
咖啡厅。
高奕见顾星沉脸色忽然难看,不明所以。
顾星沉没解释,拿着电话走开。
听筒里,女人的声音礼貌、客套,嗓音好听。但顾星沉却听得很不顺耳。
他声音低着,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告诉对方:“是我。许罂。”
许罂正整理脸上面膜空起的地方,瞬间眼睛睁了下,然后迅速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陌生号码呀~
然后才想起:对了。她把顾星沉的电话删掉了!
彼此都明白了删除号码嗯状况,短暂的尴尬之后。
许罂语气变得玩味:“怎么了,普通朋友。”
顾星沉又听见那边的女人,似笑非笑,态度冷淡,有些不好惹:“你找我有事?”
他顺了下呼吸,“嗯。”
“所以大忙人顾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似乎已拉开架势,准备好嘲弄他。“我也很忙,需要加很多班。”
“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星沉口吻平静而果断: “只是我今天发现,我衬衣袖扣,少了一颗。”-
挂掉电话之后,许罂去洗手间洗掉面膜。
用冷水,使劲冲了几把脸。
她弯着腰,冲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呼出的热气把镜子蒙上一层白。
“我们约个时间,我找你拿。”
顾星沉说的。
他那意思
是承认,他那晚来过?
许罂洗完脸冷静了一下,呈大字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血液流得有点快。手和心脏,都微微发热。
有一些东西在胸口躁动。
兴奋,又夹杂一些恐慌。
但是。
那颗袖扣被拾到的地方,很特殊——是她床上。
许罂不自觉,把手放在自己锁骨下的地方,手心下,有很明显的心跳。
然后,有些恼自己——
他们约了个周末。
提前两三天,许罂就在留意天气了。天气预报说有雨,但幸好到那天晚上的时候,是阴天。
地点在C市近郊的山上,一个观景酒吧。高山毗邻,大都市的灯火落成一片波澜起伏的星海。
许罂开车去的,蜿蜒过上山的十几道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观景酒吧是丽江调子,半山吊脚的阁楼,一边是城市大片的夜景,一边是男歌手弹着民调,悠远的嗓音。
有夜色作掩护,许罂稍微不那么担心被拍,但依然戴着口罩。
根据服务生的指引,她来到最边上的那桌,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他正侧着脸看城市夜景。
顾星沉今天穿得休闲,干净的衬衣,外头罩着简单的灰色羊绒衫。
光线幽暗里,他皮肤白,鼻梁上有透明的眼镜。脸侧的骨骼形状清秀,整个给人的感觉偏清瘦。
头发整洁,作为男性特征的喉结很明显。
——扑面而来的,清冷书卷气质。
许罂不禁想:
周思明算什么?
这个,才是真的斯文败类。
她想起一句话:
如果你不是斯文败类的女朋友
没和他上过床
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在床上,是什么模样。
第74章 许罂
顾星沉目光放远。城市夜景在远处繁华,他坐在山边的安静里,偶有一声歌手的调子入耳,但他没心情听。
他正想着这回约许罂的事。
其实,顾星沉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又能有什么结果。
就是听见许罂糟践自己身体,忍不住,想来看看……
“顾星沉。”
突然有娇声的一喊。
顾星沉从思绪里抽离,才见许罂在离桌几步远的小灯下,已站了不知多久。
许罂正窥视他,她穿着黑色V领的丝绒连衣裙,小红唇抿着,大眼睛在转。
像一只诡计多端,不怀好意的红嘴黑天鹅。
许罂目光直接而犀利。
顾星沉平静之下,有一点……心思快被侦破的忐忑不安-
他们坐下,点了喝的。
然后气氛很沉默。
顾星沉发现了,许罂经过社会历练几年,套路确实深,尤其对付男人方面,她有天生的领悟力。
现在她正在对付他。
她不说话,涂了漂亮指甲油的手,托着腮,眼睛勾着他盯,就看他要干什么。
许罂打算以静制动。
顾星沉庆幸自己的智商还不错。
所以,他决定以静制静。
最后,还是许罂先坐不住,从小手包里掏出袖扣,拍桌上。
“说吧,你是怎么把它,遗落到了我房间里的。”
顾星沉:“那天晚上,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来过。”
“就知道是你。”
“……”
她似乎想嘲讽,顾星沉抬起眼皮:“当时你说很难受。”
他顿了一下,“换任何人都会去。”
“可这小东西落在我床上。而且……”
许罂身子往那边探,单手托腮肘着桌子,凑顾星沉跟前, “夹在我的内衣罩杯里。”
男人有一排浓黑整齐的睫毛,闻言颤了下。顾星沉抬起白皙的眼皮,看了许罂一眼,没有表情地说:“大概是,不小心吧。”
顾星沉用干净的手,端起淡蓝的鸡尾酒杯子,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身子往后,拉开两人距离。
许罂看着他眼睛:“顾星沉,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肯定有,是吧?你肯定有。”
“没有。”
“还说没有,我第二天起来发现衣服都换了!”
顾星沉又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
许罂:“我还不了解你?你见我昏迷不醒,能忍住?”
顾星沉又抬了下手,想碰杯子,然后发现自己喝酒太频繁,有心虚之嫌。
许罂有点戏谑的笑,“顾星沉,你有多色我又不是不知道……”
顾星沉抬起眼睛,眸子是纯黑的,干净、清深,眉头蹙了一下。“我没做什么,就给你换了个衣服。”
“你确定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眼睛暗了下,顾星沉说,“当时状况特殊,不能全怪我。”
顿了一下,“我一碰你,你就喘……我也是个男人。许罂。”
顾星沉一本正经,他有种魅力,好像什么露骨的内容,在他嘴里都会变得纯洁。
许罂尴尬了一下,然后眉头皱得比顾星沉还深。“别找借口顾星沉。你脑子里总想对我干一些色色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顾星沉:“……”
其实
他是有一点心虚
“我是谁啊,在我面前你还装得了么……”
许罂说完,见对面成熟清冷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她自己也发现了不妥。
——这,超出朋友关系的熟稔和过头的暧昧。
一些过往被忆及,许罂情绪低下去,不说话了,顾星沉也没说。
许罂默默地把袖扣还过去,给顾星沉。
然后他们就低头拿着自己的鸡尾酒喝,也没有和对方碰杯。
终于,话题转换。
“听说,你最近厌食?”顾星沉问。
许罂正咬着杯沿看旁边夜色,闻言黑亮的眼珠朝顾星沉一转,“怎么?”
“……没怎么。”
顾星沉看了眼许罂放在桌上,轻敲着酒杯的细瘦手指,“作为朋友,关心一下。”
“哦?”
许罂声音带点儿促狭的笑,轻巧地说,“是厌食。干我们这个职业的,减肥厌食稀松平常。长胖了接不到戏,谁养我啊。”
顾星沉淡色的唇动了下,有话,堵在心口。
接下来,各自很安静。也没有聊天。就彼此干坐着。
但很奇怪。
谁都没提要走。
直到时间过了一小时,确实有点晚了。
“我要回去了。再见。”
许罂站起来,拿了包。
“一起走吧。”顾星沉站起来,臂弯里搭了外套。
顾星沉一站起来,个子就凸现出来了。许罂仰视了他一眼,抿了下唇。到底没拒绝。
顾星沉付了钱,他们一起从酒吧出来。
山里的夜晚露水重,许罂抱了下胳膊,然后肩膀上多了件宽大的外套。
她看过去,顾星沉立刻收回了目光。
许罂没说破,莫名地不想打扰这个有点暧昧的举动,不想打破此时的气氛。
“暧昧”。
她和顾星沉之间,还有什么可以不“暧昧”的东西?
他们就是,从小一起搂搂抱抱着长大的。
少年情事,不堪回首。
“看来,这次你也找代驾。”
他们来到停车场,顾星沉说。
许罂才想起来,“啊!是我傻了,忘了是来酒吧。”还开车来。
顾星沉笑了一下,拿出来手机跟谁在联系。
许罂左盼右顾,正寻索着挂夜光牌子的代驾,就听他说:“我找好了。代驾过十分钟到。”
许罂眨眨眼,然后说了声“谢谢”。
顾星沉干净的双手,放进黑色长裤的兜里,背站得很直。
他看着许罂沉吟了两秒之后,俯视着她的头顶说,“如果想谢我送我回家。”
许罂抬头,“送你回家?”
“嗯。”
彼此目光相接,有短暂的、微妙的沉默。
在沉默里,许罂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一闪而过。
顾星沉他……
夜风徐徐。顾星沉说:“我最近几个月驻C市,出差。”
心中波澜逐渐平息,许罂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睛,看着马路牙子的野草。
——顾星沉,他也来C市了啊。
顾星沉也住在富人区,离许罂的家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这边是政府近十年才规划出来的,道路宽阔,有C市最富有的别墅洋房片区,临近高新区和几个金融、网络、科技方面的产业园。
夜里,时而听见跑车和重机车的轰隆声。
“我到了。”
顾星沉开门下车。
许罂换到他那一边,从车窗看男人,以及小区的名字。
顾星沉并没立刻走,他站在车外,转身。背后是远处小区大门的灯光。
眼睛有些认真的味道,他说:“以后,别总点外卖。不卫生,也没营养。”
许罂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点外卖?!”
顾星沉没解释。
然后许罂也懂了:她了解他的习性,他何尝又不了解她呢?
哪怕分开九年,有些东西变了,但仍然有一些,还是一样。
“好吧,我知道了……”
乖不过两秒,许罂就说,“不过有时候也没办法!我不会做饭,外出买菜什么的也不方便,请保姆吧我又经常不在家。反正一年到头东奔西走的,凑凑合合就过了。”
她借口丰盛。顾星沉听得眉毛蹙起,不太愉悦。
他长胳膊一伸,手撑住许罂头顶的车门,俯下脸。
许罂缩了下脖子,顾星沉的脸和她只隔着几厘米。
男人的眼睛那么清澈,如一片深海,浮着此时头顶的月光。她的呼吸里,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还有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顾星沉低沉的嗓音,有种高冷内敛男人独有的性感味道:
“许罂,你如果没饭吃,就来找我。”-
代驾把车开进车库,停好,摘下座椅上的套子,又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小电动车放地上。
许罂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打量他好久。把人小伙子看得冒冷汗。
“小姐,您是还有什么要求吗?”
许罂笑了一下,有点儿邪邪的,让小伙子觉得自己好像小羊羔,被盯上了。
许罂走近一步,“你跟顾总……认识?”
“哦。您想打听顾总啊。他应酬喝酒的那几次,我替他开的车。算认识。”
许罂点点头。“他经常喝?”
“还行。”
“那……喝醉过么?”
“醉过,但跟没醉差不多,就是脸色有点儿白,然后坐着不说话,上车就闭目养神。顾总酒量好像挺厉害。”
小伙子懂了,笑呵呵,“您要不也留个我电话?下次顾总喝酒,我帮您留意着?”
许罂正考虑,又听对方说,“您暂时用不着担心,顾总去的地方都挺正经的。不过男人嘛,在外面难免遇到些诱惑。”
许罂:“……”
清了清嗓,许罂皱眉抱臂, “谁说我担心?他爱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
“普通朋友而已。”
最后一句,是她自言自语-
客厅的灯,被按亮。白光乍泄,铺满阳台。映亮正在风里徐徐摇曳的小绿萝——是从G市拿过来的那盆。
顾星沉来到沙发坐下,从抽屉里拿了烟盒。
他早想抽了,但不想熏到许罂,就忍着。
自从那一年分手之后,他去了英国,抽烟喝酒,全会了……
尤其想她想得狠了的时候。
他就恨不能,醉死在酒精里,或者,死在烟雾里。
总好过,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滋味好。
是的,哪怕到现在,他依然没觉得,活着是件很快乐的事。
这么多年,他唯一能够支撑的快感,就是挣钱,翻一倍,翻两倍,翻三倍……看着卡里的数字不断累积。
但,不知道给谁花。
无父无母,也没有女人。
而他自己也没有特别烧钱的爱好。
香烟的雾气从顾星沉淡色的唇间呼出,他仰头靠在沙发上。
头顶五边形的白色顶灯,刺到眼睛发痛。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自虐的行为。
顾星沉自己也知道,他有时候思想有些变态,但是,伤害自己,仿佛有一种魔力,总吸引着他。
在疼痛的边缘,他仿佛才能找到一些,活着的感觉。才能释放一些,闷在心里的不舒服。
屋子,没一点烟火气。死寂,将这里灌满。
安静地房子,安静抽烟的男人。
一样的冰冷,生气寥寥。
顾星沉抽完了一整支烟,在烟灰缸里灭了烟头,转身往卧室走。
这些年,他都一个人这么过来了。坚持的活着,抛弃所有自杀计划,什么都不想,就活着。
像行尸走肉。
但是
自从再遇到许罂,他就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不安分,不满足于做一具行尸走肉。
哪怕,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和当年一样,可是……就是忍不住,心里那份贪婪。
——想靠近她。
——特别想。
总是这样。
只要许罂给一点好脸色,给一点机会,他就想立刻贴上去……
一点自尊都没有。
顾星沉打开衣柜,角落有一只带锁的小木箱子。
他伸手,把它取出来,放桌上打开,立刻有旧纸张的潮味,散发出来。
箱子里一格一格整理地很整齐。
有些零碎的小玩意,大部分是女孩子的,发卡,手链,磨损的橡皮筋,黑色的钢丝小发夹。
还有几张旧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儿,不同年龄的样子。
从12岁,到17、8岁,从个孩童,逐渐长成少女。
顾星沉用干净白皙的手,把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
“许罂……”
照片里有一张最大的,是初中毕业照。
密密麻麻的几排男女学生,他在最后一排边上,那两年个子突然窜很高。
而许罂,更好找。
第二排中间,那个全班唯一不穿校服,笑容有一点傲慢的漂亮女孩子,就是她。
打眼得很。
看过之后,顾星沉把照片重新放回去,盖住底下的那只,已经许多年不曾翻开的日记本。
——里头记录着他那段,最阴暗岁月。
箱子被关拢,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顾星沉的手停住。光线正好泄在里头照片上,穿着小吊带裙的女孩子,笑眼弯弯。
看着那一线灿烂的笑容,顾星沉眼睛开始晦暗,嗓音哑下去:
“许罂,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住哪里。”
“所以,你会来找我吗?”
第75章 有饭?
南方春天多雨,连连绵绵。下不大,却也不停,雾蒙蒙的。
助理被许罂放假了。
她不喜欢有人跟着,总觉得不自由,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
大清早,Mason就来电话,说给她接的那档旅行综艺因为资金的一些原因,要再延后一个月。
也就是说,许罂这一下子就有了两个月的休息时间。
两个月……
现在才是家待工的第二个星期六,许罂已经,快坐不住了。
她抱着老猫,揉了几下,在阳台看了会儿小区春日薄雨的景色。闷得发霉!
“喵~”
“叫什么。饿了?”
“喵呜。”
“嚯,你饿了,我还没吃的呢。”
猫儿咕噜咕噜,许罂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无聊,居然需要跟猫对话来排解无趣。
她手机就在旁边的小桌上,桌上还有随手丢的外套、口红、两个小手包……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没人收拾。在钟点工来之前,大小姐的屋子都是这个状态。
许罂拿起手机,翻了一圈通讯录,不知道找谁出来聚。
平时一起混的朋友,都忙活着拍戏了。
叹了口气,许罂单手托腮肘着椅子扶手,指甲尖划着手机通讯录。
一个个联系人从她眼帘里跳过。
然后,当一个名字出现时,她漫不经心的目光刹那有了焦距。
手指飞快点住屏幕,那个名字,准确无误地落在许罂指甲尖。
——顾星沉。
许罂把这名字看了一会儿,有想法转过,但很快放弃。收好了手机。
都分手了,再联系约出来玩儿也太尴尬。
还是算了。
再说,她和顾星沉也没什么好聊的。
他是留学精英,知识高深,这些年在国外看的东西跟她也不一样。
而自己呢,靠脸吃饭,他那些东西她都不懂,他打电话一口流利英文,而她英语只记得个Hello how are you,I’m fine and you。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差距就挺大的,除了谈情说话没什么好聊,现在……连情爱都没得谈。
更没什么好聊。
然后许罂又发了一会儿呆,因为早上、中午都没好好吃饭,浑身发冷。
小区有栋法式的钟楼,现在指针指向6 。
——晚上六点,又该吃饭了……
许罂有点儿头疼。
她回到屋子,在乱糟糟放着各类杂物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再对付一顿,可打开APP找了一圈,却发现附近的餐馆她都吃过不止一遍了。
简直不知道吃什么好。
而且,有几家餐馆吃了还拉肚子……
“天啊,我该吃什么???”
许罂大张手臂,倒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十分苦情。“该、吃、什、么、啊……”
结果是,晚上也没吃。
许罂告诉自己:就当减肥。
她从冰箱里拿了些仅剩下的零食,随便吃了些,又喝了可乐。然后就去洗澡做面膜。
睡觉前已经有点儿饿,她就赶紧睡。
——睡着,就不饿了——
澳融在C市的新公司,地点在高新区的金融产业园。办公楼还在装修,顾星沉下午去看了一眼,另外高奕和赵禹在着手招员工,不过那些工作他不必参与。
筹备新公司是个基础而复杂的工作。
其实很多方面并不需要CEO出面。顾星沉只需要盯着几个高管,指挥他们做事就行。
所以,高奕和赵禹都看不太懂,顾星沉为什么来。他现在,一边要远程处理G市的工作,还要继续善后美国那边,加上C市新公司的业务拓展、当地政商的关系要应付。
这工作强度,要换个人,只怕得忙到精神分裂!
不过,老董事长巨资挖回国的精英就是不一样。顾星沉每天精神状态尚可。
斯文,清冷,稳重。
哪怕高奕和赵禹同为男人,也会忍不住相信、依赖顾星沉。
这男人,境逆境都是那副寡淡清冷样子,岿然不动。哪怕看起来很斯文,但性格和为人太男人了,爷们儿得很。
当然,这个老大最大的缺点,也是太清冷。不好接近。看起来……挺孤独的。
高奕和赵禹偶尔聊天,说起顾星沉,都觉得他没什么活人的气味儿。
顾星沉像一套公式,按照逻辑去生活,太缺少情绪了。
并且,有种沉重……
这天周一,下午四点多,顾星沉刚从金融产业园出来,打算去赴个约。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道路通畅。
黑色的宝马轿车在路上并不算高调,有种低沉内敛。倒是契合顾星沉的性格。
车里有些热,顾星沉趁等红绿灯的时候,脱掉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衣。
绿灯跳亮,他干净的手指拨动方向盘,右转入另一条马路。
然后手机就响起来。
独特的铃声,立刻让他寡淡平静的眼睛亮了一下。
车靠着马路停下。
顾星沉点了接听键,缓缓放到耳边。
他提了一口气,空气涌入口腔,在他淡色的唇齿间有细微的摩擦声。
然后他平稳地开了口。
“喂。”
那个,每天等待的名字,终于从他微哑的嗓音里落出。
“许罂。”
卧室窗户大开着,飘进隔壁邻居炒菜的香味,许罂软绵绵趴在被子揉作一团的床边,有气无力地拿着手机在打,“顾总在忙?”
安静了一秒。
顾星沉看看离赴约还有半个小时了。“没有。”
“我……真没打扰你?”
“嗯。”
顾星沉嗯声时的音色,还和少年时代的一样,很低,有点喉结震动带出来的磁性。
许罂没有心情品男人,她纠结了好一会儿。顾星沉耐心在电话里等,也不催。
“上次你说……我要是没饭吃就找你,真算数么?”
顾星沉拿着电话,看着前方有横穿马路的情侣,然后,他唇缓缓弯了。
又清又黑的眼睛,动荡起迷人的波光。
“算啊。”
“大男人,说话算话。”——
虽然在家打电话的时候,许罂还穿着毛拖鞋和松垮垮的睡衣,但当顾星沉车到楼下车库,她已经摇身变成漂亮女郎。
许罂提起链条小包锁上门,进电梯,下负二楼车库。
车库里整齐地停放着车辆,顾星沉的车很好找——指着最干净的那一辆,就是。
瞟见那干净的黑色宝马车头,许罂不假思索,就走过去。
她穿着针织鱼尾裙,高跟鞋,迈动步子的时候,有清脆而有节奏的轻响从她鞋底传出。
许罂走过去才发现,顾星沉不在车里。
她抱着胳膊,往左右看了看。
然后,看见车库通风口旁的白色墙壁,靠着个单手放在西裤里的高个子男人。
他白衬衣,微仰着头。正吐着一口雪白的烟。
顾星沉?
许罂有些意外,顾星沉竟然烟抽得这么熟练。
在许她印象里,顾星沉还停留在很干净很纯正的少年模样。没想到现在的顾星沉,抽烟这么老辣。
现在的顾星沉,斯文,干净,偶尔流露极致的颓废、冷漠……
许罂打量了男人很久。
顾星沉弓着背靠墙抽烟,然后忽然看见脚下有影子靠近。
他刚抬脸,正对上许罂弯着红唇的笑容。
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看着他,有生动的笑意。
“所以,社会滚几年,好学生也学会了抽烟?”
“呵呵,变坏了哦?”
许罂拿走顾星沉手指间剩了一半的香烟,举到眼前看了看,笑了声,然后放自己唇间吸了一口。
烟从她红唇徐徐逸出,红与白,生动美艳的视觉冲击。
透过烟雾迷蒙,顾星沉看了眼女人白嫩的指节间,他和她的吻,刚才交叠在烟嘴上。
顾星沉眼睛热了一下,然后移向别处。“成年人了,抽支烟不算什么。”
“嗯哼。”许罂不置可否地笑,算是赞同他,然后说,“所以,你拿什么给我吃什么呀,成年人?我很饿哦。”
她眼尾天生有种引诱,尤其勾着人笑的时候,微微偏着脸,眼睛亮亮的很有神。
明明很正常得对话,在她嘴里一过,引得人想歪。
顾星沉暗暗庆幸,他已经不是少年时代那个自己,所以,哪怕心中有异样微澜,他依然仪态得体,处理得很平静。
“你想吃的,都可以。”
“那我现在要帮点什么忙么?”
许罂把链条包,往肩上一甩,轻轻松松地说,“买菜,或者去哪里吃?我需要做什么你说。”
“你只需要……”顾星沉把她手指里的烟拿走,笑了一下,“跟我走。”-
顾星沉开了车锁,让许罂先上车去等着。他去垃圾桶把烟灭掉。
车库里安静,有女人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
顾星沉看了眼许罂,拉开步子走到垃圾桶旁边,在灭烟盘的大理石粒子里摁灭了烟头。要扔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烟头躺在他手心,烟嘴的部分,有一点淡淡的口红。
顾星沉眼睛暗下去。
最后,快燃尽的香烟并没有被扔掉。
顾星沉从西裤里掏出一方雪白的真丝手绢,把烟头放进去,仔细包好,放进兜里——
许罂坐上副驾驶,一路往顾星沉的家里去。
小区很安静,进出的人不多。
顾星沉一路上都没话,许罂戴着口罩,东看看、西看看,偶尔会问两句,但因为毕竟两人关系还有点儿不尴不尬,她虽然偏话痨属性,却也不会这样不知收敛。
所以,她也就安静跟在顾星沉身边。
他们一路上从电梯出来。顾星沉开了门,许罂跟进去。
——好空。
许罂的第一印象。屋子很大,又太空,所以有种冷和孤独感。
加上装修色调又是冷色系的。让这种空和冷翻倍。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这种房子里生活。
许罂不觉看了眼顾星沉。
他正弯着腰,从门边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女士拖鞋。
“呵。你家里还藏着女人的东西呢~”许罂随口说,娱乐圈里的人大都比较开放,加上她性格也活泼,就脱口而出,“看来顾总不仅学会了抽烟,私生活也很丰富嘛。我穿了你女朋友的鞋,对方不会生气吧?”
顾星沉正把拖鞋放她脚边,他个子高,弯腰挺累,就蹲着,闻言他抬起头,眉心蹙了蹙,“给你准备的。”
许罂:“……”
尴尬了一下,她摸了摸脸。
看见许罂的模样,顾星沉眼皮垂下,平静地解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超市旁边。顺手买了。”
“噢。我说呢,你智商再高也不至于未卜先知我会来吧……”
顾星沉低着眸子,没有说话。
不是未卜先知。
是他,早有预谋……
许罂摸摸脸,蹭掉高跟鞋,在男人的目光里,塞进那双粉粉的毛绒拖鞋。
——干嘛选粉色?
——真土。
许罂暗暗吐槽。秀气直男的审美,真要命。
顾星沉站起来,去了厨房。许罂也跟过去。她太饿了,凑凑合合饿了几天,她迫不及待要看看晚上能吃什么。
冰箱被男人拉开,里面水果蔬菜一应俱全。
许罂注意到,冰箱门上顾星沉的手指,干净,修长。
很漂亮的手。
厨房里很卫生,卫生到没一点油烟味。
许罂从不碰家务,没发现这点异常。
她手指碰了碰锅,只是感觉这些东西都好新。
“想吃什么菜?”顾星沉在翻冰箱。
许罂闻声回头,见顾星沉站在厨房的顶灯下,高高大大的男人,西裤白衬衣,外面却罩着一只灰色的围裙。
明明很高冷的男人,此时身上却有一种……难言的温柔感。
不过,许罂更想笑:娘死了。
“呵呵。随便啊,看你拿手咯。你知道,做饭我是一点帮不上忙的。”
许罂眼神玩味,忍不住笑。
然后又看了看冰箱,“西红柿,秋葵,还有豆角……嗯,都是我喜欢的,你就随意发挥。”
“好。”
许罂目光从男人脸上,落下,看见他挽着白衬衣的袖子,手腕有明显的割腕伤痕。
目光垂下去,许罂没动声色。
“客厅有电视,你坐会儿。吃饭叫你。”
顾星沉嗓音很安静,说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埋头去做事了。
许罂抱着胳膊,弓着背靠在厨房的门框,看了一会儿顾星沉在洗碗槽清洗蔬菜的背影。
脑海里,还记得他手腕上那条疤……
站了一会儿,许罂出了厨房。
水龙头被打开,调到合适的大小,自来水哗哗冲洗着鱼腹。
顾星沉垂着眸,用手指把鱼肚子里的黑色粘膜清洗去。
拖鞋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不光有拖鞋,洗漱间还有毛巾,牙刷……他也知道,那些东西准备着大概用不上。
许罂来不来是两说,就算来了,也不会留下过夜。
毕竟,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当时他接了许罂电话就立刻推了邀约,去超市准备新鲜的蔬菜和鱼。
今晚做鱼头豆腐汤。
顾星沉早想好了。
许罂太瘦,又爱美,吃鱼最好。
鱼洗好后,被放上菜板上,顾星沉拿了道具,仔细地把鱼头切下来。又切了大葱和姜片。旁边,还准备了打蘸料用的小米辣。
许罂挑食,不爱吃清淡的,一定要有重口味的调味料,她才肯动筷子。
不然,她会摔碗骂人的。
她脾气坏着呢。
嘴巴一嘟,大眼睛一斜,盯得人头皮发麻。
小时候,只要他做了她不爱吃的,她会觉得他故意整她。然后冲他骂:“顾星沉,你个大猪头,不会做饭还逼我吃!想毒死我吗?”
呵。
她就是这么坏的女孩儿。
水开了,揭开锅盖就冒起一阵白热气。
顾星沉把鱼头放下去熬。
站在灶旁等待的时间,他转过身,想看看许罂在干嘛。
厨房玻璃滑门开着,过去是客厅,再过去是大阳台。
客厅里电视声音很大,但没人看。此时的许罂正在阳台,仰着头,打量他洗过后晾在上头的衣服。
她像个游客,看得好奇而且投入,也不知道,他的衬衣和裤子有什么好看。
顾星沉靠着厨台,个子高,微微躬身的样子有些慵懒迷离。她在看他的衣服,洗衣机,还有绿萝。而,他在看她。
九年过去,许罂成熟了,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她穿着很修身的酒红色鱼尾裙,抱着胳膊,仰头的动作,让她眉眼看起来有些天真的味道。
是梦里熟悉的,三分清纯、七分浓丽的美。
顾星沉的目光划过女人饱满的胸脯,注意到她细瘦的锁骨,再往下,看见她白白细细的脚踝。
深深皱了眉,想:
一会儿许罂肯定会犯老毛病,不乖乖吃饭。
但,我不能心软,
必须逼她吃得饱饱的。
第76章 分不掉
餐桌上豆角的香味传来,许罂结束对前男友屋子的参观。
顾星沉端着鱼头汤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许罂咬着唇往饭桌边围,大眼睛在饭菜上逡巡。
让他想起了…
顾星沉暗暗笑了下。
——一条,等待他喂食的小狗。
餐桌上有三盏吊灯,清澈的光落下顾星沉纯黑的短发上。他先摆放了防烫的垫子,才放上鱼头汤。
“好香啊!闻得我好饿。”许罂都没顾上抬头看人,她是真饿。
“坐吧。不必客气。”他淡淡说。
顾星沉把碗筷摆在许罂跟前的桌上,许罂先注意到白瓷碗上那只洁净的手,然后才抬起头来,看见顾星沉。
他已经脱掉灰色围裙,白衬衣袖子挽着,领口微微敞开,能看见一点锁骨……
顾星沉见她看, “怎么了。”
许罂从他锁骨上移开视线,笑容变得有点儿意味深长。“没什么。”她笑,补充了一句,“随便看看喽。”
顾星沉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皮。
随便看看……
呵。
可是,他并不是随便的人。不是谁都可以看到他的风景……
顾星沉在心里揣得明白。
许罂那个眼神,他曾经无比熟悉。
她刚在想什么,他知道……
然后,他现在在心里有点小小的窃喜:所以……她还那么喜欢他的锁骨么-
四方的桌,他们对坐下,头顶有鹅黄的灯光落下来。
许罂动了筷子之后,顾星沉才把筷子轻轻在碗边扣齐,开动。
许罂看着男人的动作,想起初高中那整个青春,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顾星沉一定会把餐具摆得很整齐。才开动。
顾星沉吃饭很少说话,她经常觉得无聊,托腮东张西望,吃到饭凉了还没动几口。顾星沉就冷着脸看她,但每次他都会耐心地等她吃完,哪怕上课快迟到了,他也一定等她慢吞吞吃饱。
有时候,她会逗他,说他文文静静像个女人,然后顾星沉就生气,冷着脸看她不说话。
然后一看少年的冰棍脸,她就会笑得很开心。
欺负顾星沉,是件有趣的事情。以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懂了。
——欺负一个比自己以及很多人都聪明、优秀的男生,真的很有征服感!
“你多吃一点。”顾星沉声音很淡,第二碗鱼头汤被他盛好,推到他对面。
许罂皱了眉,“我不想吃了……”
他就知道。
“你很瘦。”
“没办法,瘦才美。”
“可你已经很美了。”
“我要的是最美。”
“……”
他们对视,谁也不让。
顾星沉看着许罂眨眼的动作,沉吟了一秒之后,“你就是最美。”
许罂拧巴的眉头一松,讶然,然后眼神闪躲了下,低了头。
顾星沉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懊恼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自己吃自己的。不再交流什么-
吃完饭,顾星沉去收拾厨房,许罂在客厅的沙发坐了一会儿,看电视。
嘴里正有点寂寞,她就看见茶几上竟然有零食。
许罂狐疑了一下,看一眼在厨房忙碌的男人……
顾星沉洗了碗,放好,然后回头看了眼客厅。
空旷的屋子,因为女人的到来,有了电视吵闹的声音,还有她随手乱扔在沙发上的手包,散落的手机、钥匙,还有茶几上,被她弄得乱糟糟的水果和零食。
许罂有种本事,就是不管屋子里东西有多少,她都能给你迅速弄乱,然后看起来到处都是,拥拥挤挤的。
不过,本是空旷冰冷的房子,倒是仿佛突然有了生气。
顾星沉眼神深下去,像黑色的漩涡。里头涌动的,是从灰烬里复燃的渴望,还有……深沉的温柔。
许罂边吃零食,边看了会儿电视,就去卫生间洗手上被薯片沾染的油渍。
水冲到手上,断断续续地哗哗响。
热水还没来,春天的水还有些冷。许罂手指冰凉的,蓦地一激灵。
擦干手,许罂习惯性看镜子检查自己美貌的时候,愣了下。
——镜子下放洗漱用品的台子,洗漱用具是两套。看颜色和款式,一套是男用的。一套是……女?
许罂悄悄在心里惊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顾星沉,他有女人-
“我送你吧。”顾星沉在茶几上拿了车钥匙,走过来。
许罂在门口换鞋子,忙客气地说,“不了不了,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找个车就行。”
顾星沉看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天黑了,不安全。再说,你是公众人物,被拍到也不好。”
顾星沉不容拒绝,许罂也不再推辞。
路上随便聊了两句,许罂就没话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些刻骨往事,始终难以平常心相处。
偶尔一些回忆跳出来,还会情不自禁与对方拉开距离。
顾星沉把许罂送到小区车库,许罂才下了车。然后互相道了再见。
车库很静,有许罂高跟鞋的声音。
她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没听见有车开走的声音,然后停下来,回头。
果然,黑色宝马还停在那里。隔着玻璃,她看见顾星沉似乎在看这个方向。
许罂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细白的手放在嘴边。
“顾星沉!”
她喊。
“你有女人了。”
“是吗?”
许罂的声音响亮,在车库听得一清二楚。
车那边安静了片刻。
然后,宝马车的黑色车门被推开,顾星沉很高大,从车里下来。
许罂心里紧张了一下,然后看见顾星沉朝她走过来。
他终于站定在跟前,俯看她,眼眸是纯色的黑,没有一点杂色,很洁净。
顾星沉把西服外套,披在许罂肩膀上,嗓音微哑:
“我没有。”
“许罂。”
如果,你不算的话-
摁开灯。
卧室立刻明亮。
老猫正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圈成一团,睡翻了下巴,看起来很香。
许罂笑眯眯瞟它一眼,随手把包往落地衣架上一挂,把老猫捞起来,换自己躺上去。
老猫不太高兴,咕噜着喉咙眯眼睛,看许罂。
“小东西,肚子饿不饿?”
“麻麻去你前主人家吃得很饱哦。”
“哈哈。”
“喵。”
十来年的老猫,大概也是半个精怪了。
许罂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反正看它样子不是很高兴被一个猫锁在家里的安排。爪子乱挥。
许罂把它举到眼前,皱着鼻梁跟它擦了下几下。猫刚睡了觉,鼻子热热干干的。
她眼睛盯着猫脸,然而脑海里,却是顾星沉微敞的领口,和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笔直的双腿,和白衬衣勾勒的,结实有力的腰线。
顾星沉穿着西裤和衬衣,明明很整齐,什么都没露,却莫名的……性感得要命。
把老猫喂了粮之后,许罂去洗了个澡,身上披着干毛巾,边擦头发边出来。
然后床上的手机响了。
她赶紧丢开毛巾,去拿。
【东西落下了】
然后是一张猫眼石手串的照片。
发信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许罂倒在床上,举着手机回复了一条-
顾星沉坐在书桌前,开着电脑办公。
金属质感的灰色超薄笔记本,键盘是巧克力黑的,他手指落在上头轻敲,指甲尖洁净,微微泛白。
他胳膊旁边的桌上,手机震了震。
顾星沉看了一眼,屏幕上新来的消息:
【没关系,下次吃饭拿】
许罂
男人整齐的睫毛下,纯黑的眼珠映着手机屏幕的光,深黑里一点亮。
顾星沉微微诧异,眼里暗流涌动。
——她说,“下次”。
所以,他们还有下次——
许罂临时接了个活儿,去个当红穿越类综艺客串一集。拍摄地点在大西北的古城。
这综艺本来是请她的,但她当时拒绝了,因为档期和《金色黎明》冲突。然后推荐了唐糖去。
说来巧了,综艺里一韩国男嘉宾因为政治敏感时期,被退了,周思明来顶上。
结果,三人又碰到一起。
四月,西北还冷得很,早晚温差大。
明星们还穿着羽绒服,但上镜就得脱掉了,个个都冷得脸发白,却还在坚持。
许罂本来就瘦,更不耐冻,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在问候节目组了。
等要求的游戏环节拍完,许罂和唐糖来到旁边棚子休息。她们身上还穿着官家小姐的汉服,外头罩着大羽绒服。
许罂看了眼四周,荒原漫漫,除了古城墙上几株枯草,全是黄土黄沙。
风一刮还扬起一阵沙尘,她就拿手机拍了,边发朋友圈边说:“你跟周思明怎么回事儿啊?我看节目组有点儿想拿我跟他炒CP了,你们俩要表白赶紧啊,别拉上我又被黑。”
唐糖噗嗤笑了下,抱着暖手袋,“什么怎么回事啊,能怎么回事。约过两次P 就要走下去么?”
她说,“当初我跟我初恋那么多次,还不是分了。”
“……”许罂直接比了个6。“不愧是我多年好友。”
“对了,你跟顾星沉还联系么?”
许罂喝着热奶茶,用的吸管,免得抹掉口红还得补妆。“联系啊。前阵才去他家吃了饭。”
唐糖正喝热水,当即给呛得脸红,许罂赶紧递纸巾过去,唐糖拿过稍微擦了下唇,盯了许罂好几秒。
许罂:“干嘛这样盯我。”
“还说你跟他不是旧情复燃。”
许罂皱了下眉,“就吃个饭,燃什么燃。”
“真的?”
“真的啊!”
许罂放下奶茶,想了一下,抬认真的起脸,“哪怕我偶尔还觉得他很迷人,但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曾经那么认真的谈过,却还是不了了之,真是痛怕了。顾星沉的占有欲有多强,她知道,他温柔又可怕的样子……
她真的……有点怕。
唐糖看了云淡风轻、好似无所谓的许罂几秒:“小罂我跟你说。”
许罂抬起眼。
唐糖很认真:
“如果一对情侣,分了两次手还搅在一起。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死,都会缠在一起。”——
因为沙城暴,这一集的拍摄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星期。
干燥,寒冷,黄沙。
对于许罂这样减肥长期处于吃不饱、柔弱状态的女明星来说,真是灾难。
节目组挺愧疚的,决定给她补片酬,许罂拒绝了。本来也没几个钱,她不缺那点儿。
许罂在圈子里吃得开,一方面是跟金影帝一家子关系好,跟圈中大佬们关系好,一方面,还是她情商高,性格也开朗。
等拍摄结束,许罂飞回C市,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
她不喜欢助理跟着,没工作休息的期间,就给丽莎放了假。
许罂去大西北折腾一趟,本来这阵子就饿得虚弱的身体,彻底有点扛不住。
她是下午回的家,晚上就头疼发热了,倒在床上浑身乏力,起不来。
她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下,丽莎说她回老家了,于是许罂就找到了Mason的电话,打算让他过来先照管下自己。
电话拨过去,刚通了两声,许罂就皱了下眉。挂掉。
她在床上仰躺着,呆滞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然后,把手机举到眼前。
通讯录在她手指下滑动,然后停在一个人名上:顾星沉。
许罂脑海里,再一次响起一星期前唐糖的那句话:
如果一对情侣,分了两次手还搅在一起。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死,都会缠在一起。
会吗。
她只是……跟他做做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间联系联系,吃个饭,帮帮忙,又不出格。
对吧?
想太多一直不是许罂的作风,她现在就想打电话。
然后,就打了-
夜色在窗外落下来一片墨蓝色,远处有城市灯火阑珊的夜景。
书房的窗开着一半儿,浅色的薄窗纱被风卷了一角在窗台上搭着。
顾星沉坐在窗前的书桌,在看文件。
因为周日,没有上班,他穿着休闲衬衣和一件黑色薄绒羊毛衫,皮肤很白净,短发是纯黑的。
他握着钢笔,沾了下墨水,在文件上签上自己名字“顾星沉”。
字迹清秀,苍劲,很漂亮。
然后手机在这时响起。
顾星沉眼睛还看着文件,随手拿起手机接了放到耳边。“喂,你好。”
那边却没人回答,顾星沉才稍稍分了些注意力在耳朵上。“喂?”
那边安静了两秒之后,有细微的咳嗽。
是女孩子的声音,有些软,他的名字被她有些委屈地吐出来:
“星沉……”
第77章 依赖
顾星沉按照电话里的地址找来。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进电梯,上楼,找到那张门牌。
没错了,就是这儿。
深呼吸了下,顾星沉按了门铃。
可这一按,就好几次,过去三分钟都没人理。
顾星沉眉头皱了下,心中担忧,给许罂打电话。
手机里有两个号码,一个是她之前跟他联系用的,一个是刚才给他打的。
顾星沉猜想,那应该是许罂的工作手机。
结果是,两个号码都打了,许罂还是不接,好在这时候,终于听见里面有踢踢踏踏的声音靠近。
咔。
门把手转响。
门开了。
但顾星沉没看见人,他目光往下,才看见弯腰捂着肚子、撑着门框的许罂。
许罂:“怎么才来啊……等了你好久。”
几乎是瞬间,顾星沉伸出手,把她捞入臂弯里。“站不稳就靠着我。”
“哦……”
许罂瘦,骨架也不大,落在臂弯里很轻盈。
顾星沉把她抱起来,踏进客厅的瞬间,惊呆——乱糟糟的屋子,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好!
“别看了你……”
许罂羞臊,因为肚子痛生气也有点儿软绵绵的,推了下顾星沉的胸口:
“不就是乱了一点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懂收拾这些……”
顾星沉收回目光:“抱歉。我没歧视你的意思。”
“……”
许罂觉得顾星沉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浑身没劲儿: “啊,我肚子痛死了,你快把我放床上去啊!”
“……嗯。”
顾星沉穿过乱七八糟的客厅,按照许罂的指点,往卧室去。
许罂一生病脾气就不太好。爱生气,爱折腾人,但又有点弱弱、娇娇的,像一只……病野猫。
“你不说是感冒吗,怎么肚子痛。”
“刚刚来了大姨妈。”她喘气,“下面……好痛。”
许罂终于如愿躺在床上,懒得动弹。
顾星沉拉过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却发现,被子上都是女人散乱的衣物,应该是她回家后换睡衣时随手丢的。
外套,针织衫,还有……揉成一团的内衣内裤,是酒红色的套装,蕾丝的。
觉察到许罂得视线,顾星沉赶紧把目光挪开,脸微热。
“你坚持下,我下楼给你买点药。”
许罂哼唧答应了一声,在顾星沉转身的时候她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拽住他衣袖。
顾星沉回头:“怎么了?”
“那个……你要是顺便,再买点卫生巾啊。”
她病恹恹地,眨了两下睫毛浓密的大眼睛。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嗯。”
“还是以前那个牌子。”许罂想了下,“你还记得吧。”
“嗯。”
替许罂掖好被子,顾星沉顺手拿走被子上乱七八糟的衣物,“你睡吧。我下楼了。”
“哦……”
顾星沉找到洗衣机旁的框子,把衣服丢进去,然后下楼去找便利店和药店。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看店的是几个白大褂的人。
其中一个是中年阿姨,一见客人是个高大帅气的青年,眼睛亮了下,很热情地围上来问要买什么,她可以给建议。
顾星沉看了阿姨一眼,视线就挪开了,自顾自往药架子走,“不用劳烦,谢谢。我自己选。”
买这些东西,顾星沉轻车熟路。
从十二三岁就和许罂在一起,直到十八岁才分开。他几乎是,一点一点,看着许罂从女童变成女人,照顾着她一点点长大。
许罂身体有什么毛病,顾星沉很清楚。只不过,似乎现在的许罂比高中的时候,虚弱很多。
——太瘦,得吃胖一点!
——生活习惯也不好,屋子都成什么样了……
顾星沉往找到了妇科片区。
一屋白褂子女店员就看着顾星沉。
一高大斯文的帅哥,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可拿着女性药品看,未免显得……有点儿轻微变态嫌疑。
然后,一群八卦的人才注意到,青年手里似乎拿着两包……卫生巾?
“八十九块六,帅哥。”收银员大姐抬头,打量顾星沉,“刷卡还是现金?”
顾星沉从兜里拿出深棕色牛皮钱夹,掏出一张卡,递过去。
收银员愣了一下,她其实问的是刷医保卡。她接过金卡,格外看了眼顾星沉,尤其,他衬衣的一边领尖,有细小的品牌标志。
——嚯,高奢。
小区里都是富人,大姐识货,于是格外盯着顾星沉看了几眼,并判断:极品的高知优质男人。
她很好奇,“给女朋友买的?”
“嗯。”
“真体贴。”大姐说,“现在年轻男孩儿像你这么疼女朋友的,很少了。”
顾星沉笑了,并不想去解释他并没有资格,再去做这个女孩子的男友。
他其实有些,享受于这个无关痛痒的误会。满足心理那点,微末的渴望。
顾星沉买好药,回到屋子。
许罂还乖乖躺床上,这次倒是没掀被子。大姨妈总能教做人。
顾星沉敦促着许罂起来把药吃了,又扶着她躺下去。
“你安静睡一会儿。要是实在难受就喊我,我送你去看医生。”
“不看医生、不看医生……”许罂软软地说,“没问题,就小毛病而已……”
顾星沉看她一眼,“你不是小毛病,你是老毛病。”顿一下,“怕打针,怕去医院。但人不可能不生病不去医院,你这是逃避问题!”
“……”
许罂趴着,脸埋在枕头上,闻言脸侧了下,抽出一只眼睛盯他。
顾星沉说教的时候,习惯性正经严肃。
许罂似乎有些不满。“顾星沉。”
“嗯。”
“你好凶……怎么不当教官啊。”
顾星沉眉头松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有些超越朋友的界限。
普通朋友,不能管这么宽……
许罂用一只眼睛看她,生病让她蓬勃的生命力和嚣张的气场,有些打折扣,连带说话也软绵绵。
“顾星沉。”
“嗯。”
“……我饿了……”-
已经快10点,顾星沉都没想到许罂竟然还没吃晚饭。而且,还是生病的状态下,饿着肚子。
拉开冰箱,零星两袋垃圾零食,还有两瓶可乐。
顾星沉皱了下眉:这过的,都是什么生活?
许罂在床上软绵绵、昏沉沉地应付感冒兼大姨妈的袭击,也不知等了多久,期间听见有厨房传来的响动。
然后有拖鞋的脚步声,略有些沉重,往卧室来,停在她床边。
她手边的床垫陷了一下,肩膀被轻轻握住。
“许罂。”
男人的声音很低,有种安静。
“醒醒。先喝点粥再睡。”
许罂懒懒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脸靠着枕头。
顾星沉被看得不自在,端起粥碗,“先垫垫肚子。”
许罂被扶着,靠在床头。
顾星沉端起碗,用勺子喂她。
许罂一阵发愣,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人这么耐心地,喂她吃东西。
顾星沉:“怎么?”
许罂埋下眼睛。“……没。”
红唇微张,许罂一口一口地吃,全程没有看顾星沉的脸。眼睛,只看着白瓷勺柄上那只干净修长的,男人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生病还饿着,又一个人在家。”顾星沉说,“万一找不到人照顾,怎么办!”
许罂没说话,就掀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从小没养成照顾自己的习惯。基础没打好。”
许罂埋头吃勺子时,顾星沉看见她松软的发顶,像宠物的毛发。
她说,她不会照顾自己,因为从小……
怪他吧。顾星沉想,他以前故意让许罂依赖。
从初中开始,那个圈套就在了。每次觉察到她想跟他分手,换个男朋友耍,他就会加倍对她好。
许罂现在不会照顾自己,他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所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凑合着过?”
“嗯。”许罂又补充,“不过没事,等我开工就好了,我把助理喊回来,然后剧组和助理都会给我处理饮食。反正减肥,吃得也不多,随便吃点还可以控制体重。”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顾星沉有些乱,理不清楚。没说话。
许罂也不说话,就安静吃他喂过来的粥,直到最后一口吃完。
卧室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不太亮,顾星沉没注意许罂的目光,他把碗先放在床头柜上,回头打算扶许罂躺下,却径直对上女人波光幽幽的大眼睛。
许罂微卷的长发,吊带睡裙,脖子下、胸口、肩膀都是大片的雪嫩肌肤。顾星沉视线暗了下。缓缓移开。
许罂:“你今晚走吗?”
“等你好一些,我就走。”
顾星沉垂眸,想赶紧从这暧昧的氛围里抽离,刚端起床头的碗,小臂却被白嫩的手抓住了:
“顾星沉……”
“你别走了!”
眼睛睁了一下,顾星沉看过去,女人单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拉着她,娇媚漂亮的脸蛋,眼睛如秋水淋漓。
尽力平复去心中的波涛,顾星沉淡淡说:“也好,你万一严重了,我好及时照顾你。那……我睡沙发。”
许罂:“沙发很窄!”
顾星沉清深的眼睛,微生波澜。讶异。
他有点看不懂许罂。或者,不敢去猜……
男人眼睛里有情愫微澜,许罂看出来了。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有些乱节拍。
许罂觉得,自己大概又要开始一头发热冲动,她勾唇:
“但是我床很大。”
“睡两个人……刚好。”——
小区高档,所以绿化很好,植被茂盛。这一晚,窗外的花园有盛春时节的虫鸣和草叶花香气味。
临近12点。顾星沉却毫无睡意。
他不敢动,只怕床垫会有动静,惊扰旁边人。他本就已经……前科累累。
许罂怕,他知道。
幸而,她似乎睡着了。
顾星沉有些庆幸许罂是没心没肺的性格,她热情冲动,喜欢及时享乐,不会考虑太多。
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庆幸多久,旁边就有了动静。
许罂朝他翻身,靠过来,脸贴着他肩膀,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身体一僵,顾星沉整个鼻腔里,都是女人淡淡的香水味。还有,隐隐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
顾星沉提了一口呼吸在胸口徐徐散掉,安静的卧室,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血,从他心尖的位置,一直朝四肢沸腾开……
有一些阴暗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盘旋,然后被顾星沉理智赶走。
“睡了吗许罂。”
“许罂?”
他试探地喊她,却没得到回应。许罂似乎是真睡着了,这只是她无意识的动作而已。
顾星沉稍稍松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他们一起共枕头而眠,像年少时许多个夜晚那样。他们亲密的躺在一起,只是……现在不再有,唇舌交缠的理由。
过了半个小时。
幽暗里,“睡着”的许罂,睁开了一点眼睛。
窗外有路灯的微光透进来,她一掀眼皮,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有很分明的轮廓。鼻梁,薄唇,下巴……还有明显的喉结。顾星沉虽然白净清秀,但是面部轮廓分明冷硬,很男人。
许罂心里有些乱。
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是披着天使外表的魔鬼,明明知道,他是斯文败类,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自由了,这些她一直都很清楚。
可是……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总莫名被他吸引。
然后,本能总比她理智反应得快,诚实。
许罂觉得,她好像真的中计太深,中了顾星沉慢慢设下的,“依赖”的全套。
贪恋他的照顾,依赖他的疼爱。
许罂埋在男人臂膀衣料里,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是顾星沉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有他,独特的男性气息。
许罂脚尖轻轻碰过去,发现自己脚只到男人的小腿而已。
顾星沉,腿好长啊。
第78章 送送
野鸽子提起脚,在薄尘上留下一串脚印。
它在窗台上走,耸动着脑袋,小眼睛从玻璃窗,偏头往里瞧。
日上三竿。
床上的女人还在睡。她侧躺着,手脚压住被子,也不知道是被子盖她,还是她盖被子。
黑色的吊带睡裙,短短的,已经缩到她腰上。细长大白腿,毫无遮挡地露着,细边的黑色蕾丝内裤,堪堪遮羞。
顾星沉把屋子收拾好,已经接近11点。他戴上围裙,去把早上买的排骨和莲藕收拾出来,放进新买的炖锅里,开火煮上。
这时,放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星沉擦干手,去接了公司打来的电话,安排了下午集团会议的工作事项,然后站着看了一圈屋子——茶几,沙发,餐桌,挂烫机……全部收拾干净了。
现在,就差卧室还没动。
因为许罂睡懒觉,他就想留到最后收拾,让她多睡会儿。但现在也该吃饭了。
“好吵啊……好吵!”
许罂从对窗那边翻身过来。
顾星沉正弯腰捡地上的衣服。
两双眼睛,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顾星沉目光微动,看见女人性感的吊带睡衣,大片雪白的胸脯。
里面什么都没穿,胸尖的凸起…很清晰。
顾星沉垂下眼眸,平静地把衣服拿走。“抱歉,吵醒你了。”
许罂还有点懵,看了会儿顾星沉的背影,才想起昨晚怎么一回事。 “哦……没关系呀。”
她从床上坐起来,手指伸进头发里揉了揉,看看整洁的卧室差点没认出是自己狗窝。
见许罂东张西望,顾星沉自觉似乎有些越俎代庖,就解释,“正好今天不忙,就……顺手帮你收一收。”
“哦哦,麻烦你了。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收拾……有时候家政和钟点工也不安全。明星嘛,你懂的。”
“嗯。”顾星沉尽量不去看她不整的衣衫。
许罂身体恢复,脾气也收敛了,客气得多。
她下床,随手在衣柜里取了件外套披在吊带裙外,去了卫生间。
洗手的时候,许罂发现里头的小脸盆里,用洗衣液泡着她昨天穿的内衣裤。
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眼皮垂下去,脑海里浮现些往事。有些沉默。
顾星沉在餐桌前忙碌完,去冰箱里拿了猫粮,给在他脚边乱蹭的老猫把粮碗满上。
许罂打量顾星沉——体型高大,白衬衣外罩着黑色羊绒衫,简单的黑色长裤,腰上有H形状的金属皮带扣。
美学上说,黑白是冷漠神秘的。
“你竟然会养猫?我记得你不喜欢猫。”顾星沉轻轻抚摸老猫的头,问许罂。
许罂披着大衣,抱臂靠在厨房的门框, “长大后发现……偶尔尝试下讨厌的东西,也挺不错的。”
顾星沉揉了揉猫耳朵。猫老了,皮毛无光,毛根发白。“养这么多年,很不容易吧,毕竟……”
他抬头,笑了一下,“你照顾自己就很不容易了。”
许罂尴尬了一下,别了别耳边的头发,瞟一眼顾星沉垂头看猫的脸,还有,他白皙的手腕上,那道深刻的疤……
她眼皮半掩住眼睛,心事深藏,看着男人抚摸猫儿,有不置可否的一点笑。
老猫是只花斑,最大众的长相。
顾星沉认不出来也正常。
毕竟……九年了。
中午他们坐下吃饭,很默契地,谁也没提昨晚睡在一起的事情。
就像,没发生那样。
吃完,顾星沉说他要去公司了,许罂看看墙上时间,13:35 。
“耽误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啊。”许罂难得对人这么周全客套,算是她最耐心的级别了。
顾星沉弯腰穿好皮鞋,看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关系。应该的。”
然后顺手把放门边的垃圾袋,拿去楼道转角的垃圾箱丢掉。
许罂觉得,顾星沉帮这么大个忙,她怎么也该去送送,就披着大衣走出去,替顾星沉摁了电梯,在那儿等。
很快顾星沉扔了垃圾,也走过来了,对许罂说了“谢谢”。
等电梯下来的时候,他们站了一会儿。
“你现在赶去上班来得及么?”许罂问。
“嗯。”
“你们有考勤吧?上午你没去。”
“有,不过没关系。”
“为什么?”
顾星沉看她一眼,“我不打考勤。”
许罂眨眨眼,然后才想起:对啊,高奕说的,顾星沉是他们老大。
公司里他最大,谁敢管他几点去?
许罂:“电梯来了。”
顾星沉俯视了一眼女人的侧脸,许罂正看着电梯楼层。
这个角度,她整齐纤长的睫毛和挺翘的笔尖,看得很清楚。
他唇张了一秒没有立刻说话,而后才说:“那,我走了。”
“哦,好啊。”
许罂侧脸看旁边的男人,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泄出一线明亮的光,落在顾星沉身上,逐渐扩大,将他整个人晕得微微发光。
顾星沉的身上,一直有种干净的气质,不论是少年时代,还是现在。
“顾星沉,昨晚谢你啦。再见……”
“有事给我打电话。”顾星沉走进去,转回身。“再见……”
许罂站在门外,他在门内。
彼此目光相交,有一种微妙,从昨晚他们睡在一起,就产生了,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一起假装不知道。
电梯门关上了。
顾星沉徐徐泄了一口气,眼睛的光彩暗下去,他随手摁了-1楼,动作有些懒。
然而,电梯却没动。
顾星沉正奇怪,就见门又慢慢划开,然后他怔了,眼睛微睁。
许罂抱臂冲着男人红唇微扬:
“突然想下楼转转。”
她走进来站在他旁边,眼睛妩媚,“也正好……送送你。”-
顾星沉开着车,从小区的环岛转出去。
脑子里却是刚才,许罂意外的出现在电梯门口,有点妩媚微微笑的样子。
那一瞬,他心里像有花,突然开了。
许罂,许罂。
一个很可恶,又很可爱的女人。
黑色皮质的方向盘,衬得男人手指洁净白皙。引擎发动着,车身又极细微的抖动。
因为开车,顾星沉戴上了透明的眼镜。
过收费站等的时候,顾星沉看着高速路口,许罂俏皮的太阳镜广告。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清早天亮时,她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丝毫不知道,旁边男人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许罂的胸,比少女的时候长大好多。腿,还是那么细,那么白嫩。
顾星沉纯黑的眼眸,目光天生有些冷淡感。他笑了一下:
呵。
是胸好玩儿呢,还是腿呢。
第79章 宠物
高奕和赵禹,从顾星沉的办公室出去,聊了几句公事后,赵禹回头瞟了眼总裁办的门。
“你觉不觉得,老大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有吗?”
“有啊。”
高奕想了下,“我只发现他看了几次手机。可能下班有约会?”
赵禹挑眉笑,“这方面,你擅长。说是约会十有八九就是,不过我真想象不出来,老大会喜欢哪种女人。”
高奕拍着手里的资料夹想象了下,“啧啧,我觉得老大多半性冷淡,或者喜欢男人吧。”
“你妹呢?”赵禹压低声音,“你妹不是在追老大么,昨天不还送了巧克力?”
高奕耸耸肩,“别提了,没希望。老大大概是看我面子,才没直接给轰出办公室。”
他们还在聊,猜测顾星沉喜欢的女人类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乖乖女,高学历,聪明温柔,小鸟依人类型。
因为顾星沉看着斯文温和,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强势的男人。
浑然不知,他们这一番谈论,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顾星沉走在两个下属身后,不动声色。
公司配备有健身房和咖啡厅,顾星沉在咖啡厅的藤椅坐下,把咖啡放置在玻璃圆桌上。
咖啡冒着热气。他随手拿了份金融周刊看。
旁边还有别的来休息聊天的员工,但看CEO来了,都紧张忐忑地慢慢撤了。就剩下顾星沉。
四周安静。
他看了一会儿放下周刊,拿出手机。
微信和电话通讯录,都没有那个名字消息进来。
——所以。
——今晚他不能去她那儿了,是吗?
顾星沉想着,皱了下眉。
他抿了口咖啡,看了眼窗外云高天远的风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搞笑。
像一只,等待被宠幸的小宠物。
期许着,等着,主人冲他招手。
所以。
你会叫我吗,许罂?-
结果是,许罂并没有召唤顾星沉。
不仅当天没有,接下来一星期,都没动静。
公司,高奕和赵禹几个和顾星沉天天一起工作的人发现,他们老大最近不太看手机了。
只有在消息、电话进来的时候,才会碰手机。
春日的夜晚,晚风微凉。
顾星沉离开公司回到家,才接近八点钟。
他兴致有些懒,随便做了个意面当晚餐,看了会儿书,就去阳台抽烟。
南方大都市,灯火明灭,夜色很浅。
顾星沉随手拿手机看了眼,没有许罂的消息。
快小半月。
许罂似乎,又把他忘了。
右手夹烟,顾星沉左手拿着手机看微信朋友圈,找到许罂的状态。
这几天,她发了好多条,似乎找到了玩伴。
照片有酒吧的灯红酒绿,也有滑雪场和跑车俱乐部的,男男女女在一起,每一张许罂都笑得灿烂。
一口雪白的小贝齿,衬着精心抹好的红唇,她的笑容,一惯的热情活泼。
许罂从小爱臭美,衣服喜欢露肩膀、露锁骨、露腰什么的,有点骚气,有点坏女孩儿的感觉。
但是……还是惹人喜欢。
顾星沉目光深下去,鼻子徐徐出了口气,把手机收好,放进西裤兜里。
双手肘着栏杆,他眺望天上的云。
——他只有在围城里等,等她偶尔想起来,回来看他一眼。
过了几分钟,有行业内的朋友打电话来,邀约顾星沉去酒吧嗨。
金融这行业,天天与钱为武,容易纸醉金迷。
“沉哥,你真不去啊?”那边说,“有几海龟的分析师妹子,跟你一样,英国派的,超好玩儿哦。”
顾星沉背靠着阳台的栏杆,喉结滑动,吐了口烟,“不了。你们玩高兴。”
“哟,这这这……你不去,妹子们都不想去了。”
他并无表示。
“陪女朋友?”
“加班。休息。”
那边沉默了几秒,意味深长:
“沉哥,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你就别藏着、憋着了。啊?”
“用手解决多了,伤身呐!”-
挂了电话之后,顾星沉靠着阳台继续把整根烟抽完。
脚边是那盆从G市搬过来的绿萝。
空荡的屋子,冰冷的色调,只有这盆绿色,生命力蓬勃。
可惜这绿意单薄,也不能改变什么。它像一盏,燃着绿色希望的小烛,在晦暗的空间,男人的脚边,微弱地燃烧。
把烟灭掉后,顾星沉散了散烟味,才回到客厅。他拿起无框眼镜戴上,打算再看会儿书,到11点睡觉。
10:35分。
他看得差不多,就去洗了澡,上床休息了。
卧室幽暗,百叶窗透进几线微光。
空气如死水,寂静把整个屋子灌满。
夜晚。
又空,又深。
半梦半醒之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星沉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伸手到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然后眼睛豁然亮了下。
“喂。”
他嗓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很轻。
那边迟疑了一秒,女人小心地问:“你睡了吗,顾星沉。”
“没有。”
“那你现在……忙吗?”
“不忙。”
“哦。”那边似松了口气。
双方都没说话,顾星沉没开口,就等着。果然,没几秒那边的女人就按捺不住她本来就不多的耐性,问:
“那个,你能过来吗?”
“我……有点饿,想吃……你做的饭。”
没有立刻得到答复,那边又补充,“我刚下飞机回国,外面都没饭了~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
“方便。”
顾星沉打断她,“你等我一会儿。现在就过来。”-
这回屋子倒不算乱。
许罂从软沙发上站起来,叉腰环顾了下客厅。
虽然是没收拾的老油条了,但让很多年不怎么联系的前男友看见自己这么邋遢,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所以,白天许罂就让Mason找了信得过的钟点工,来给收拾过。
她穿着加大号的大T恤,短裤隐在衣服下,像是没穿下衣,两条大白腿在客厅晃了一会儿,然后去阳台,把挂了好多天的衣服收了,放进卧室。
门铃就响了。
许罂穿着拖鞋,跑得啪嗒啪嗒的,去开门。
门被推开,高大的男人站在门框外。
顾星沉。
一个照面,彼此徐徐笑了下,都很客气。
“来啦?”
顾星沉俯瞰许罂,因为个子高,她不穿高跟鞋的时候站在面前,感觉就是一小只而已。“嗯。来了。”
许罂弯唇,笑了下。“那快进来。”
许罂给男人拿了拖鞋。顾星沉弯腰换上。
“想吃点什么?”
“随便啊。”
“那我随便做了。”
“嗯。”
许罂笑了下。顾星沉淡淡回应-
顾星沉去厨房忙,许罂心安理得瘫在上发上,边吃辣片,边打手机网游。
厨房传来天然气细细燃烧,和抽油烟机的轻微响声。她抬脸看一眼厨房那边,男人高大的背影。
顾星沉正把蔬菜从袋子里拿出来,身上穿着休闲的素色格子衬衫,外头穿着浅卡其色长风衣,到小腿那种。
一般男人真hold不住这种长风衣,因为身高不够。
幸好,顾星沉的腿够长。
许罂拿茶几上的可乐拉罐喝了一口,盯着顾星沉背影咂摸,很现实、很庸俗地想:
看这骚腿劲腰长得……
想睡顾星沉的女人,得不少吧-
等汤的时候,顾星沉想抽烟,但想想许罂在,他不想在她眼前那么颓废。就算了。
他背靠灶台微弓着背,看客厅里打手游的许罂。
她在暖黄的光里,两条大白腿随意交叠放在沙发上,开着语音跟同伴笑闹。她朋友真的多,而且关系似乎都不错,热闹个没完没了。
无人看见的时候,顾星沉眼神有点儿冷漠,和懒。
他看了会儿许罂,然后很浅地,笑了下。
无所谓。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又怎样。
没有自尊又怎样。
能呆在一起。
就够了啊……-
许罂是真饿了,坐下来就先吃了一碗饭,然后第二碗怎么都不肯吃了,说怕长胖。顾星沉也不好多劝,只有算了。
饭后,许罂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帮着收了下碗。顾星沉说不用,她立马就丢下了。
顾星沉在心里淡淡笑了下,发现:原来他的女孩儿样子长大了,套路也深了,可本质上,却还是那个许罂。
她的好,她的坏,一点没变。
一切收拾停当,时间也不早。
“那……我走了。”顾星沉拿起沙发上自己的风衣外套,去门口换鞋。
许罂放下手机,过来送顾星沉。“不再坐会儿?”
“快1点。”顾星沉看她,淡淡的笑了下。
许罂站在旁边,双手捋了下微凉的胳膊,大眼睛灵动的转着,看顾星沉换鞋子。“也是哈,明天你还要上班,不像我,最近都无业游民……”
顾星沉埋着头,他似乎笑了下,很轻那种,也很客气。
许罂抿了下嘴:“那……你路上慢点儿。”
“嗯。”
“今晚谢谢你了,不然我肯定又饿肚子。”
顾星沉把拖鞋整齐摆放在旁边,闻言动作顿了下,然后站起来,俯视她:“没关系。下次饿了,给我打电话。”
许罂没有说话,蠕了蠕唇,跟顾星沉说了“再见”,然后看着他走进电梯,消失。
许罂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脚边,老猫转过来,蹭她的小腿,有毛茸茸的暖意。
眉头徐徐皱了下,许罂忽然改了主意,回身拿了鞋柜上的钥匙,锁门去摁了电梯。
顾星沉到车库,他的车很好找,就在电梯旁边的临停车位。他远远解了车锁,走过去,伸手拉车门。
车门刚拉开,忽然一只白嫩的手从背后伸出来,“砰”地轻声按上。
“这么晚了,你不如就留下吧。”
顾星沉深黑的眼睛亮了下,从窗玻璃看见背后的许罂,她矮他很大一截,漂亮的眼睛仰视着他的脸侧。
许罂是跑来的,所以说话有点儿气喘。“别折腾了,顾星沉。”
顾星沉背对着许罂,心脏跳得……有点儿乱,“那,我睡床,还是沙发。”
许罂笑了下,眼尾天生有点妩媚,“看你上次……睡得习惯不习惯啊。”
她说完,就撞上男人一双清澈纯黑的眼睛,有一点笑。
他说, “习惯。”
然后,许罂抱了胳膊,有一点笑,“嗯哼。”
第80章 一颗糖
浴室门的花纹是带点毛玻璃的,映出一点里面的暖黄灯光。
里面顾星沉在洗澡,有窸窣的水声。他爱干净,炒过菜觉得有油烟。
许罂站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乱哄哄。
其实她也知道,彼此应该保持距离,控制在朋友界限内。
可是~
她刚才就冲动了那一下。
顾星沉大老远过来,给她做饭,到大半夜,再让人家一个人开车回家……
许罂想到他一个人,住在那冰冷的房间,看见他站在楼道,一个人离开得背影,就忍不住……心软。
——嗯,就当同情下他喽。
——不想太多。
许罂本来就爱做夜猫子,凌晨也不困,就靠着床头边耍手机边听歌。
然后没多久,顾星沉就出来了。他走到卧室门口,却没进来。
“许罂。”他嗓音微哑。
许罂抬头,吓了一下。额头都冒了下汗:“怎、怎么了?”她眼珠在对方身上逡巡。
略略尴尬,顾星沉看她一眼,“有我能穿的衣服吗?不然……我就只能穿我上班衣服,可能有一点烟味,熏着你。”
他现在,抽烟很凶。
顾星沉高大的身躯,只裹了一条浴巾。
“男人的衣服,我怎么会有……”
许罂瞟了他一眼嘀咕,然后脸有点热,咳嗽了一下挪开目光,“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有时也抽烟,都没关系……”
最后,顾星沉还是穿了他的衬衣和西裤,穿得整整齐齐地,很规矩地在床边躺下。
他身上并没有味道,很干净的气息。只能说明这男人对自己的卫生要求过高了。
许罂倒是怀疑自己会不会有味道。
她嗅了下衣服。
穿了两三天了,别被洁癖狂闻到味道嫌弃吧?
“很晚了,睡吧。我关灯。”
“嗯。”
顾星沉说完,许罂放下手机,躺下去。
他们并排挨着,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灯灭掉,只有些许光亮从窗户映进来。
很轻地深呼吸了一下,许罂悄悄侧脸去看顾星沉,想起一起些,久远的回忆……
初中的时候,男孩和女孩初初发育,对彼此的身体都那么好奇。
他们恋爱谈得早,许多方面没有顾忌。好奇之下,就去了酒店,看了彼此的身体,还做了一些亲密的事情。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彼此的身体。
顾星沉还……吻了她,作为女孩子最深处的隐秘……
然后,那一晚,少年从后面抱着她在她耳边撒下热热的呼吸,说:“许罂,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顾星沉的女人。”
十多年了,那些懵懂,记忆犹新。
从回忆里抽离,许罂看向身侧,男人平躺着,鼻梁,薄唇,还有喉结,轮廓清晰。
许罂脑海里浮现着刚才,顾星沉只裹着浴巾站在那里的模样,又和记忆里,第一次被她看见身体的,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相重叠……
她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成了高大成熟的大男人。
许罂靠过去,额头贴着男人的肩膀,轻轻摩挲,然后逐渐睡去了。
半夜。
睡意迷蒙间,许罂朦胧感觉被子动了下,有只粗壮的手臂绕过来把她腰箍住了,她立刻睁眼,但没吭声。
背后,有滚热强壮的躯体贴上来,她感受到他的肌肉和力量,他从背后沿着她身体曲线紧贴着。
严丝合缝。
然后,有灼热的呼吸埋入她发间。
烫人。
“许罂……”
许罂大气不敢出:顾星沉,你要做什么。考虑清楚……
幸而背后的男人只低喃了一声,就没说话了,也没下一步动作。
许罂松了一口气,没有动,任背后的人抱着。
心里有些乱,许罂侧躺着,很久未入眠。
从小,追求她的男人可以说是很多很多,被她拒绝的,玩儿死的,不少。
就像上次同学聚会碰见的辛辰,她都快记不住他名字了。
对这些男人,她可以随手处置,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可是,唯独顾星沉……
他们分手,如果加上初中小时候吵吵闹闹的分离,一次,两次,三次……真的记不清了。
但是,每次,她总会忍不住……想他,心疼他。
就是看不得,他难受的样子。
哪怕当年,他那么欺骗,那么对待她……
怎么办?
许罂心里没个头绪。
这个男人就是个大坑啊!可是,她怎么就做不到狠心?
一定,是顾星沉太温柔了——
虽然睡得很晚,但年轻男人体力就是好。顾星沉天亮就醒来,旁边许罂早睡得不成样子。
他借着晨曦看她。
一枕的浓密长发,藕白的手臂,漂亮的脸蛋睡得很沉。
他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俯身,在即将吻上她脸的时候,顿住了。
他想起什么,顾忌了,没有吻下去。
顾星沉翻身下床,出去,掩上了卧室的门。
许罂没有睡很晚,毕竟,跟前男友顶着朋友身份睡了一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复杂,继而稍微影响了些许睡眠质量。
所以,她起床的时候,顾星沉还没走。
顾星沉微微诧异,“早。”
许罂穿着吊带裙,揉了揉浓密柔软的头发,打了个哈欠,看顾星沉已经穿戴得很整齐,精神抖擞的男人。“你上班啊?”
“嗯。周一,公司有早会。”顾星沉在穿鞋,看了眼许罂又埋下去,“不然,平时不用去这么早。”
许罂点点头。你是CEO,你当然自由。
“桌上有早饭,记得吃。”
“哦。”
顾星沉站起来,个子高高的,许罂穿着平底拖鞋,两个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别总想着减肥。”
许罂没说话,显然心里没想答应他。
顾星沉看她一眼,心知肚明,也不好多说。
“那,我走了。”
“嗯……”
“再见。”
“Bye 。”
刚睡起来,许罂脑子还有些昏,靠在门口看着顾星沉往电梯走。
楼道清幽,有男人低沉的脚步声。
顾星沉走了几步,停下了,但没有转身。
他似乎有事,轻轻喊她名字:“许罂……”
许罂站在门口狐疑,“嗯?”
晚上,我还可以来吗。
——这句话,卡在顾星沉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掩饰住失落,低着嗓音说,“没事……我走了。”
许罂眨眨眼,乌亮的眼睛,瞟着顾星沉背影打量了一会儿。
然后,她笑容有点儿意味深长,“哦,再见喽。”
因为顾星沉没看许罂,所以并没注意到她那一点坏笑。
以及,他也没想起来,这个在他面前偶尔会害羞会脸红的女人,是个见识过许多男人、套路很深的女人。
他那点儿“欲言又止”,已经……
电梯来了。
顾星沉看了下腕表的时间,准备走进去,就被叫住。
“顾星沉。”
许罂走过去,拿了男人风衣的衣摆看了眼,眼皮一挑,笑了下:
“天气预报说,今天太阳很大,所以……外套就别带了。”
顾星沉愣了愣。
许罂笑容不减,眼睛里,都是狡黠。
许罂走进家门,手里拿着男人的风衣,脚一勾,带上门。
楼道里有门响声。
顾星沉呆站在电梯口,电梯已经错过,他也没顾得上。
他愣站了好几秒,才手撑着墙,垂头。
有笑容,随着他轻轻一声“呵”,在嘴角拉大,蔓延开。
高奕他们没说错,许罂是,套路真的深……
他没说出口的话,她懂了。
所以,她是同意了么。
还有今晚。
呵。
他们还有今晚……
“许罂……”
他用舌尖轻轻吻着她的名字,独自地,偷偷欢喜。
“喜欢”,能让一个人的名字变成硬糖。
光在嘴里嚼着。
就甜到心口。
许罂,许罂……
顾星沉摇头笑笑,真败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