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飘去某个方向时, 左小鸣抬眸,忐忑间,对上孟澹摇雅润无声的一双眼。
左小鸣愣神片刻, 那朵桃花忽然失去光彩,直直坠落在地,花瓣枯萎,了无生机。
月仙见后, 震惊又愤怒:“是谁插手毁花?!”
是谁不言而喻,众仙心里门清。
当着这么多人面,神君大人媳妇儿的姻缘不是他, 这不抽他嘴巴子吗?
“不灵的,不灵的, 图一乐罢了。”
有人化解冷凝氛围, 笑着打趣,散去时, 拿眼偷瞄神君大人,却见人气定神闲,笔挺如松,执起琉璃杯放置唇边, 好似一切纷扰与他无关。
红着脸的月仙被人架了出去,他再待下去, 恐怕要同长泽仙君一样, 被流至凡间历劫。
朝云温润浅笑,摇着扇子轻叹:“可惜。”
玄嵇掀起眼皮看他,漆黑眼瞳如覆冰霜:“可惜什么?”
朝云笑意更深,不再多说,走开了。
孟澹摇被玉帝叫了过去, 旁边是娇羞浅笑的疏雨公主,有人窃窃私语,玉帝是在做媒。
左小鸣和玄嵇离开宴席时,听着这么一句闲谈。
回到紫云宫,左小鸣磨磨蹭蹭,不愿进去,玄嵇一路无言,心里肯定憋着坏的。
左小鸣瞧着旁边天山石上刻的“紫云宫”三字,眼前的富丽华美宫殿,分明是阎王殿。
许久听不到声响,玄嵇回头,双眸冷若寒潭:“进来。”
左小鸣赶紧跑进去。
刚进院子,玉贯前来垂首道:“主子,你前些天说的前尘镜,已经送回朝云仙君那里了。”
左小鸣心一惊,装傻,拽了拽玄嵇袖子:“喊你呢。”
玄嵇磨牙道:“送回朝云仙君?”
细想上次左小鸣的行动轨迹,玄嵇明了。
左小鸣脚不沾地地被玄嵇拎进屋里。
玄嵇关上门,左小鸣心里已经在想要不要从紫云宫门口跳下去了,摔死也痛快些。
可他才不想死。
左小鸣走到桌边说:“你渴吗?”他倒了杯水,送至玄嵇面前。
玄嵇看他这样笨拙的讨好献媚,一巴掌把杯子掀了:“镜子谁送来与你的。”
碎瓷溅在脚边,左小鸣一个哆嗦,不敢吭声。
玄嵇眼神愈发冷,站起来。
他一动,左小鸣就跑,被拽住脖领子,摔到床边。
“还跑?”
左小鸣心中大骇,他口笨,不知怎么解释,只一心往床里爬,玄嵇攥住他脚踝,语气极沉,眸里怒意已压制不住:“撒谎成性,恬不知耻。”
左小鸣双脚乱蹬,往前爬,被翻了个身,眼前一晃,两道白光闪过。
他的手腕被分别束在床柱子上。
玄嵇站在床边冷冷睨他,小狐狸自作聪明,再三违逆,他给的教训只能撑得了一时半刻。
玄嵇把上次用的玉笔取了出来。
左小鸣见后,惊恐万状,直接落泪:“不要、不要!你听我解释,我只是觉得朝云仙君帮我许多,我想回些心意,顺道让他带我找星辰君。”
话一落,玄嵇眸色更沉:“心意?”
“你的心意,如此廉贱?”
这次,玉笔带着寒气森森的冰气,进入左小鸣体内。
玄嵇手段非人,左小鸣昏厥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浑身犹如被车来回轧过,骨酸肉痛,身后是玄嵇抱着他清理,脖子上破了皮的咬痕沾了热水,密密麻麻的刺疼。
他不敢醒,两眼一闭,又要睡去,却被玄嵇发现。
玄嵇在他耳边道:“宴席上,你很不满意与本君成姻。”
左小鸣一抖,心里怄着气,牙齿咬碎了,也没说个软话,身前骤然一疼,含着泪道:“满意。”
玄嵇也满意了,嘴上却道:“本君不满意。”
左小鸣无语至极,玄嵇不给他说话机会,又道:“你一介凡俗贱妖,上得了龙床,是本君泽恩于你。”
左小鸣深吸口气:“那我给神君大人你磕个头吧。”
神君大人高高在上:“免了。”
左小鸣闭上眼,不听他放屁了。
被玄嵇抱去床上,左小鸣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睡,又回到了两百年前的月华国皇宫。
左小鸣央求楚冥带他去看望三哥,楚冥心软,带他去了。
天牢潮湿,血腥气极重,在一间牢笼里,左小鸣看到了左焓宛。
左焓宛靠坐在墙壁,素白的衣裳沾满灰尘,衣襟上更是鲜红一片,他受伤极重,又被老道士施了法,回不了妖身,多年道行尽毁一朝。
“三哥!”左小鸣扑过去,隔着栏杆喊,木桩上的翘刺扎进他手心也没觉得疼。
左焓宛猛然抬头,双眸宛如滴血,他踉跄站起来,走到左小鸣面前,一开口,嗓音碎裂得几乎要听不清字:“你怎么来了?”
他嗓子几乎全毁,若不是妖力护体,恐怕直接全废,此刻一开口,一股血往上涌,被他生生咽下去。
左焓宛抓住左小鸣的手道:“你不该来这里。”
左小鸣见三哥如此惨状,眼圈通红,冷静吐字:“三哥,你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我不能看你遭难。”
左焓宛让他别冲动,左宗炎为得帝位,不念亲情,心狠手辣,他装乖温顺,还能留着一命。
左小鸣不听,回去就赶走楚冥,冷言道和他断绝主仆之情,今后只有血仇。
楚冥心中大慌,不肯走,像一棵扎根在地底的韧松立在屋内,被左小鸣红着眼推搡于门口时,他牢牢握住左小鸣的手,把他拉了进去,紧闭房门:“属下帮你救他。”
左小鸣喘着气,唇瓣抿得泛白,盯着楚冥瞧,要瞧出个真假。
楚冥自小便忠于四殿下,如今倒戈于他,谁能保真。
楚冥被左小鸣眼中的不信任伤害,喉头一哽,靠近左小鸣,有些难过:“小鸣,你信我。”
听着他这一声“小鸣”,左小鸣心弦也被触动,楚冥跟在他身边十余年,说没点情分是假的,而且,楚冥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人是要陪他一生的。
左小鸣一点头,楚冥便为他赴汤蹈火,以一己之力,暗中救出左焓宛和慧贵妃,安置在城中一处偏僻院落。
左小鸣被看得紧,他装成小内侍才得以出来,看见三哥后,喊他:“三哥!”
左焓宛正在给一条小白蛇喂食,黑漆漆的眸子落到左小鸣身上,慌忙把他拉过来,握住他的手,一口嗓子破碎不全:“你怎么出来了?小心被老四知道。”
左小鸣抿唇一笑:“三哥没事我就放心了,贵妃娘娘呢?”
左焓宛眸色暗下,看向桌面的小白蛇道:“母妃已不认识我了。”
楚冥陪着左小鸣出来的,他站在他们后面,面容冷峻,透着血气不足的苍白,盯着左焓宛的目光极其不善。
慧贵妃被剥了妖脉,沦为普通生灵,记忆全失,此刻被养在左焓宛身边,好在小蛇黏人温顺,很喜欢喂养它的左焓宛,并不会乱跑。
“母妃一心为父皇,父皇病重,是母妃在榻前日夜操守,甘愿付出自己多年妖灵为父皇治疗,父皇却……”
左焓宛不是个能忍气吞声,打碎骨血往肚子里咽的憋屈主儿,这个仇,他必报不可。
左小鸣看出三哥满眼恨意,他阻止不了,灭亲之仇,不共戴天,他该帮一把的。
“三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左焓宛笑了,抚摸左小鸣嫩白的脸:“你得好好的。”
楚冥眼中划过寒光,冷冰冰开口:“时间不早了。”
左焓宛察觉到楚冥对他的敌意,但这人救了他,恩情如山,他拱手,郑重道:“得此大恩,来日必报。”
楚冥淡淡道:“小鸣让我救的。”
称呼如此亲昵,无主仆之分,左焓宛微微皱眉。
左小鸣没觉得不妥,平日里楚冥也会这样唤他,同三哥告辞离去。
回宫路上,却遭遇一群黑衣蒙面人劫持。
楚冥先前在救左焓宛时受过伤,带着一个不会功夫的左小鸣,又挨了两刀。
他看着其中一个蒙面人,心中了然,对左小鸣道:“我们回不去皇宫了。”
左小鸣正急得捂他胳膊上的血窟窿,也听懂了。
两人一路逃窜,躲进一户黑灯瞎火的破房里,才得以脱身。
楚冥新伤叠旧伤,失血过多,在靠着墙角遮掩时,眼皮子已经睁不开,只是他不敢昏过去,左小鸣这样娇贵的小身板,带不动他。
楚冥等外头没了动静,才强撑着起来,胸中腥气翻涌,抑制不住的血从他唇内渗出来。
月光下,他的脸白惨惨,唇角下巴全是抹不干净的血。
左小鸣急哭了,拖着楚冥出了院子,往与左焓宛那里相反的方向去。
凶徒是左宗炎派来的,一定也摸到了左焓宛藏身之处,往那里去便是自投罗网,三哥机警敏锐,他希望不会被抓。
走了两条街,左小鸣才找到一个破旧荒凉的旧屋,小院里杂草丛生,比人都高,蛇虫鼠蚁皆有。
左小鸣把楚冥带进去,在他身上摸索。
这些暗卫身上都随身携带伤药,左小鸣找到两瓶,借着月光,剥开楚冥的衣服,一面掉泪一面安慰:“忍一忍,上了药就好了。”
楚冥意识已经模糊,他虚睁着眼,瞧着夜色下左小鸣那张渗出密密细汗的脸庞,方才搀了他一路,真是累着他了。
楚冥想抬手给他擦拭汗,一晃眼,手上沾满腥血,又垂下手。
左小鸣又是上药又是重新裹布,手忙脚乱,把楚冥的胳膊包得臃肿,抬眼见楚冥在看他,紧皱眉:“你替我挡什么?让我也挨两刀,还能替你分担些伤口。”
楚冥一张口,喉咙里发痒,闷闷咳了几声,左小鸣拍他后背给他顺,拍到楚冥后背的伤。
楚冥咳得更厉害。
一番折腾,左小鸣把楚冥扶到屋里。
屋里荡满灰尘,门槛房梁全是积尘蛛网,左小鸣把自己外衫脱了,铺到床板上,扶着楚冥躺下说:“你歇会儿,等天亮些,我出去买些干净东西。”
楚冥紧攥着左小鸣的手不肯松:“你别乱跑,等天亮,我会好些的。”
左小鸣点头,哄着他赶快睡。
楚冥眼皮一耷,陷入昏迷之中。
左小鸣也累极,又怕有追兵,蜷在楚冥身边,恢复力气。
只是一躺下,酸痛的四肢就彻底乏了,努力瞪大的眼睛,也在月亮慢慢消失在乌云后时缓缓阖上。
次日,楚冥醒来,一睁眼,就瞧见一张软玉温香的脸离自己极近,他出神看着,胳膊麻了也不舍得动弹。
楚冥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和左小鸣睡在一起了。
那年那样一个小小的身子蜷在他怀里取暖,如今以同样的姿势,靠在他胸口,都长这么大了。
左小鸣动了一下,抱着胳膊,秋冬黎明,阴寒露重,他冷到恨不得要钻到楚冥体内去。
破窗外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左小鸣浑身一个激灵,被冻醒,他揉着眼坐起来,望着这间陌生小屋,眼里透着无措迷惘。
楚冥坐起来,想环着左小鸣,又强忍着:“怕吗?”
左小鸣道:“我怕你有事。”
楚冥便笑:“我没事。”干燥的唇裂出血口来。
左小鸣说他去找水来,楚冥不放心,要跟着去。
左小鸣准备板着脸要教训他,结果楚冥下了地,行走比他还利落。
楚冥道:“我身体好,伤口好得快。”
左小鸣没怎么见过楚冥受伤模样,这次算是见识到了,纱布一拆,昨晚上新鲜热乎的狰狞裂口,此刻竟已奇迹般好了七八成,抹去干涸血迹,只剩一道浅口嫩肉。
左小鸣目瞪口呆:“你们暗卫都这样?”
楚冥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离开破屋,买了身旧衣服换上,准备去寻左焓宛,路上恰好遇上。
三个神神秘秘的人一碰头,立刻离开密集人群,雇了马,准备往城郊的山村跑。
左小鸣骑术不精,楚冥伸手准备让他与自己同乘一匹,左焓宛把他拉了过去道:“上马。”
左小鸣“哦”一声,踩着脚踏上马,左焓宛坐上去后,把左小鸣朝自己搂了搂:“坐好了。”
楚冥握紧缰绳的手绷出几道突兀青筋,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寻到一处偏僻山村,三个人花钱买下一处小院,两间房。
左焓宛打算密秘联系四皇子敌派,拉拢扶持自己,他纵使无心皇位,到了今日绝境,也不得不为自己筹谋。
两间房,左焓宛让左小鸣和自己一间,左小鸣却摆手:“我和楚冥一间吧,我和他住惯了。”
左焓宛皱眉:“你和他睡一起?”
左小鸣拎着新添的日用包裹推开内室的门:“嗯。”
左焓宛立在堂屋,瞧着楚冥跟进去,胸中窜着一股闷气,若不是再三忍耐,差点把自己炸了。
左焓宛每日裹着一身粗麻衣裳,戴着斗笠,背一捆柴,早出晚归,回来时还能给左小鸣带些吃食。
左小鸣有心帮忙,次次都被左焓宛拿食物堵回去,左小鸣便把楚冥拉出来献给左焓宛:“楚冥好用,让他帮你。”
楚冥冷着脸,活像一个被爹娘送人的娃,心不甘情不愿。
左小鸣拿一根细嫩的食指戳戳他:“你不愿意?”
楚冥闷声道:“没有,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夜晚,左小鸣和楚冥谈心,说他三哥待他好的种种,三哥如今不容易,他们不能袖手旁观,该帮一把是一把。
他俩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楚冥抓住一个不起眼的词:“我们?”
左小鸣眨眨在夜色中犹为明亮的眼睛,点头。
楚冥扬起嘴角:“好。”
半夜,等左小鸣呼吸平缓,楚冥悄悄朝他靠近贴着睡。
这日,暴雨,楚冥出去与辅相之子刘云密会,左焓宛去接在外出征如今返程的骠骑将军,两个人都在外奔波,左小鸣这次没跟着出去,他在家做了四个热菜,一个蘑菇炖小鸡。
今日是他三哥生日,该好好吃一顿的。
刚住在这里时,左小鸣觉得无聊,他们又在外谋事,挺辛苦的,就主动揽了做饭这活儿,结果差点没把左焓宛吃虚脱。
左焓宛自小山珍海味,猛一下吃左小鸣大乱炖的不明食物,娇贵的胃没受住,在床上躺了大半夜都没缓过劲。
往后,便是他和楚冥从外面带食物回来。
他也常常跟着两人东奔西跑,人没瘦,反倒胖了两斤,左焓宛和楚冥见着什么好吃的都要买点给左小鸣,生怕左小鸣跟着他们受累受苦。
这次,左小鸣做饭十分拿捏火候调料,出锅时都拿勺子单独尝了尝,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总归也有个正常味儿了,也就这个咸了点,那个寡了点,凑合凑合也是能下肚的。
冬季日短,黑得快,再加上乌云暴雨,便如冷寂夜阑。
左小鸣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坛陈年老酒,死沉死沉,他打开封口,往碗里倒了一小口,端着碗抿了下,那味道,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直冲天灵盖,一下就懵了。
这酒是左焓宛从一个村里独居的老大爷家里买的,还挺贵。
到了饭点,远处村落亮着昏黄灯盏,一家挨一家,条条小道隐在夜色中,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得地面泥泞不堪。
左小鸣坐在门口,等了大半天,还不见人影回来,他穿得薄,寒气入侵,他这么怕冷,此刻却觉得浑身燥热,心口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咬。
左小鸣起身回屋,一站起来,脑子如同被当头一棒,晕晕沉沉,要看不清路。
他摸索着,回了屋里躺着。
左焓宛回来后,就见着堂屋桌上摆着四个冷却的菜,一锅泛着清油的汤,还有一坛老酒。
他过去看了眼酒,里面泡着各种壮阳大物,是大补之酒,这一口下去,平常人能精神一整夜,要是对酒过敏些的,效果更甚。
左焓宛往屋里去找左小鸣,一推门,见左小鸣敞着衣裳,伏在床边,面若雨中海棠,湿湿绵绵透着粉,那张唇比平时要红艳,微张着往外吐气。
左焓宛浑身一定,双眸深沉如浩海,只觉口干舌燥。他晃晃发昏脑子,快步过去问:“小鸣,你怎么了?”
左小鸣趴在床边磨蹭缓解,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泪眼朦胧。
这模样,估计是喝了那酒。
左焓宛年轻气盛,眼前又是他自小便心悦的对象,被如此迷人情态一激,腰腹立马一紧。
当楚冥赶回来时,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左焓宛压在左小鸣身上亲吻的画面。
左小鸣明显情迷意乱,白花花的软肉被左焓宛抓着,他嘤嘤细吟,透着些舒服和渴望。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左小鸣,诱人、风媚,让人有极为强烈的施虐欲。
楚冥欲裂的眼瞳爬上一条条血丝,抽出剑便刺向床上的左焓宛。
翌日,左小鸣揉着脑袋醒来,身上衣服没了,胸膛还有几道红指痕。
左小鸣一愣,头疼中快要想起什么,余光一扫,触目惊心。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凳柜无一幸免,像有劫匪登堂入室,靛蓝色的床褥上滩着斑斑血迹。
左小鸣心慌,套上衣服往外跑,刚迈出门槛,楚冥从小道上独自走来,右手提着沾了血的长剑,左手捂着胸口,指缝里正殷殷不断往外流血。
“楚冥!”左小鸣跑过去,急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楚冥白着脸,毫无血色,一头栽倒在左小鸣身上。
昨晚,他与左焓宛拼死搏斗,被刺穿胸膛,钻心刺骨的疼痛间,他察觉到有一股强势力量从心脉涌出,瞬间如同神力护体,他红着眼,失去理智般,砍断了左焓宛的一只手。
在那一刻,他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像有人在操控他。
这一觉,左小鸣是被窒闷醒的。
他胸口发沉,睁开眼一瞧,玄嵇这人正趴在他身上舔。
他伸手去推玄嵇脑袋:“我饿了。”
这个梦太漫长,现实里却不过一夜,而左小鸣只知道他所见到的一面,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左小鸣吃了些东西,拿出孟澹摇给的心诀和水珠玉用了会儿,发觉还真挺好用,灵力攒得极快,酸痛的身体也轻盈多了。
玄嵇进来瞧见左小鸣面色红润地躺在那里,说他体力恢复真快,随即把人衣服扒了。
左小鸣忽然觉得,恢复快也不是一件好事。
玄嵇来了一回,被玉帝叫走了,左小鸣喘了一会儿气,下床去翻书阁。
偌大一间宫殿,摆满书柜,左小鸣看得眼花缭乱,要从里头寻到可以解除婚契的法子,估计到天荒地老去了。
左小鸣随手翻了两本,唉声叹气出去,这不是个法子。
他靠在廊椅上发呆,抬眼一瞧,玉贯在对面的小桥上晃。
玉贯穿的灵奴服饰与他人的不大一样,别人的都是灰蓝色,低调内敛,玉贯的却是清波荡漾的水碧色,腰间垂着一只翡翠玉佩和两只香囊,哪像什么奴才。
左小鸣盯着那香囊出神,想到什么,忽地通了气。
玉贯似乎,喜欢玄嵇。
个把时辰后,玄嵇从玉帝那里回来,脸色不太好,路过的灵奴都纷纷退让,玉贯在紫云宫伺候了一百多年,虽无法摸清玄嵇性子,也知晓神君冷脸时绝不能靠近。
玉贯把一小纸条塞给灵奴,耳语几句,憨厚老实的灵奴便点头往寝殿去。
左小鸣正潜心养身,手里的水珠玉像是活物,散发出的暖灵进入他的血脉里,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充盈的灵气在体内流转,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听到脚步声,左小鸣心里一咯噔,把手心扣着,藏好水珠玉,装作睡觉的模样。
他有直觉,若是被玄嵇知道他在修行,会被没收珠子。
一阵衣物轻擦声,玄嵇似乎在床边坐下了。
左小鸣正在犹豫要不要醒,玄嵇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还要装多久。”
左小鸣只好揉揉眼睛,想说你回来了,衣领一紧,被揪了过去。
他一吓,睁大眼睛看,玄嵇眼里蒙着一层怒气,心想玄嵇在外受了什么气回来要往他身上撒。
玄嵇却道:“让你出去一趟,是为了和人相约密会的吗?”
左小鸣一头雾水,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玄嵇冷道:“本君见到你那一身清白的好师父了。”
“他对玉帝说,你是他徒弟,要把你带去万踪林修行,请玉帝下旨答应。”
左小鸣头皮发麻:“你认为是我跟师父这样说的?”
门外响起敲门声,玄嵇朝外道:“何事。”
灵奴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道:“是神后大人的信。”
左小鸣听着这句神后大人,还在思索这是谁,脑子一转,问他:“我?”
屋里气氛不太对,灵奴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是您。”
左小鸣一脸复杂,又想谁会给他来信,玄嵇已经伸手:“拿来。”
灵奴呈上信后退下,玄嵇拆开信看,左小鸣也凑过去,就看清一句什么凤凰,什么交尾,玄嵇已经把信揉成一团毁掉。
玄嵇面目阴寒,攥住左小鸣细腕:“一个孟澹摇不够,还要那凤鸟?”
左小鸣大骇:“你在说什么啊?”
他完全没懂就一首破诗,玄嵇怎么就发这么大火。
玄嵇碾磨牙齿,几欲喷火:“你和朝云传递情诗。”
左小鸣喊冤:“什么情诗,我能看懂的,那明明是一对凤凰要作窝下蛋。”
玄嵇呵呵寒笑,手指用力,掌心下的细腕子便咯嘣脆响。
左小鸣惨叫,抖得不成样子,拼命在玄嵇手下挣扎,哭着喊着:“你是非不分指鹿为马,你松开我!”
左小鸣疼极了,对着玄嵇叫嚣,玄嵇怒上心头,剥了左小鸣亵裤,接连在左小鸣臀上扇了几个响亮巴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皮痒了就让本君好好修理一顿。”
左小鸣咬着唇,双目泛红地瞪着玄嵇,玄嵇见他还不服气,作势要去拿物件,左小鸣惊慌失措,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胡乱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顶撞你……”
屋里一阵面红耳赤的声响,玉贯悄然离去,愁眉苦脸。
他想让神君大人得知左小鸣在男人间的朝三暮四,轻浮浪荡,勃然大怒后将左小鸣赶出紫云宫,结果似乎不尽人意。
不过,也算有点成效,神君大人看起来并不信任左小鸣。
左小鸣受了苦,梦里都在回想那首什么凤凰诗,嘴里喃喃不清,吵得玄嵇睡不着,捂住他嘴,搂紧他:“睡觉。”
左小鸣透不过气,又哭了起来,小声啜泣喊着楚冥。
玄嵇坐起来,默了好大一会儿,脸色阴暗不明,忍住把左小鸣一脚踹下床的冲动,又躺下,给左小鸣施了个定语术,这才清净。
只是体内分魂之力此刻又在强行突破禁锢,他催动灵力镇压,满头大汗,才得口气喘。
如此祸害,他该早些解决,无法融合的话,只能狠心彻底除掉,哪怕会让自己的魂魄残缺,也不能留下隐患。
孟澹摇跟玉帝要左小鸣这事,玉帝是同意了的,是玄嵇寒着脸回绝。
这次过后,玄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小聚会通通推辞,整日守着左小鸣,生怕一眨眼左小鸣便同什么凤什么鸟飞走了,闲着就往左小鸣脸上抹桃花膏。
只是抹了有一段日子,这疤都不见淡去半分。
左小鸣心累,让玄嵇别再用了,顶好珍贵的东西使在他脸上着实浪费。
他无聊翻着书,玄嵇便在背后抱了他,给他讲晦涩难懂的地方。
左小鸣听着听着便睡去,玄嵇一直守着他,他不敢用水珠玉,身子疲乏至极。
玄嵇轻轻放下他,出了门,叫来吴管事,问那日送信之人在哪。
吴管事挠头:“什么信?”
紫云宫灵奴多如流云,那日进去送信的是玉贯特地挑的一个粗使杂役,堂堂神君除了殿内灵奴,哪里记得其他奴才。
这个不起眼的灵奴一消失,谁也不会知道。
纵使神君知道信是假的,却也无处可查。
没多久,底下开始有风言风语。
左小鸣化成白狐,窝在寝殿屋顶的最高处讨清闲,可他耳力实在好,将下头两个灵奴叽叽喳喳的声音落入耳中。
“神后大人真是浪荡无耻,背着咱神君先是要和万踪林主人私奔,又是和朝云仙君私下来往淫词浪诗,这样不堪之人,如何配得上神君?”
“这狐妖如有自知之明,就该自行离去,可他一介妖身,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才让他有幸得到神君青睐,他怎会舍得放弃这至高无上的尊荣?”
“依我看,纵是神君打他骂他,他都要厚着脸皮求着留下,哎你没听着吗?寝殿里头,整日都是那狐妖的污秽声响,不堪入耳,我若是他,直接一头撞死。”
左小鸣听得心头窝火,要是玄嵇那王八蛋真打他骂他赶他离开,他求之不得。
左小鸣抖抖耳朵,起身沿着檐角下来,最后一下跳到两个灵奴身前。
灵奴登时面色一白,像是被定了身,一动不敢动。
左小鸣扭头瞧他们一眼,没见过的面孔,或许见过,他也记不得。
左小鸣翘着大尾巴抬脚离开,实在没心情同他们计较。
可他刚走出院子,绕过月门,又听见那两个灵奴轻嗤:“他哪里敢说什么?咱说的可都是事实,他既敢做出这种荒淫失德的行为,还听不得这些?他受不住是他娇脆软弱,做了就别怕人说道。”
左小鸣深吸气,攥着拳头离去。
这些人仅凭片面,把他批判得一无是处,到头来还要责怨他娇脆软弱不堪一击,全然不觉自己张口而来的话有多尖酸刻薄。
他做什么说什么,又没碍着他们,凭何要无端承受他们的恶意。
玄嵇去找左小鸣,这小狐狸窝在被子里,一掀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瞧着他。
玄嵇心尖冷不丁被刺了下,把他搂着问是不是在哪受气了。
左小鸣憋了一天的火,此刻终于泄了出来,不肯正脸看他:“在你这儿受得最多。”
玄嵇呵呵一声,捏他的嫩脸瓜让他看着自己:“这气确实大了,敢这么说话。”
左小鸣脸皮被扯得疼,皱着眉让他松手。
玄嵇松了,把小狐狸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亲,他见不得小狐狸这副蔫头巴脑的模样:“说说,本君给你出气。”
左小鸣哭过一阵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冷着脸只说自己困了。
玄嵇看出他在逃避,笑盈盈道:“软心肠。”
玄嵇得了空,差吴管事查了一番,得知情况后,将那两个嚼舌根的灵奴褪去仙骨,吊在宫外峭壁上,风吹雨淋了几天,人废了,被直接丢下云端。
玉贯谨慎行事了好几天,生怕被玄嵇发现是他散播的流言蜚语,那两个灵奴下场太过凄惨。
玄嵇不出门,便有好友上门来寻他,几人之间情分算不错,敢打趣玄嵇,说他是被小狐妖迷了心窍。
玄嵇也不恼,坐在那里悠然品茶,听他们闲聊一个月后的仙界论道盛会。
这场论道会由九尊大帝领头,地点定在天南仙山,会持续一个月,届时诸多神仙到场,玄嵇也在受邀名单。
左小鸣路过一面隔墙恰好听到这两句,等玄嵇和友人散去,他跑去找玄嵇问:“你要去天南仙山参加论道会吗?”
玄嵇看他一张雀跃小脸,明眸流转,他好久不见左小鸣这样的眼神对他,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左小鸣站在他面前,仰起脸,眼中闪着期待光芒,“你可以带我去吗?”
玄嵇轻蔑:“你去做什么?”
左小鸣抓住他宽大袖子:“玄嵇,你带我去吧。”
玄嵇恍然,冷笑道:“你那大哥在南海,你要去找他。”
左小鸣被戳穿了心思,脸红道:“我好久没见大哥了。”
玄嵇拂袖,甩开左小鸣的手:“你就在家待着。”
左小鸣急了,跟在他屁股后头:“玄嵇,你带我去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玄嵇脚步一停,朝左小鸣露出笑意:“这是你说的。”
左小鸣直觉不好,可为了能去,硬着头皮道:“我说的。”
但是一看玄嵇掏出的玩意儿竟然是龙状的原生形态,狰狞爆筋,根部软鳞如有呼吸片片微张,看得左小鸣龇牙咧嘴,直说算了算了他不去了。
玄嵇看他临阵脱逃,按着人非要试试,左小鸣叫得太惨烈,殿外远处的灵奴都能隐约听到。
玄嵇舒坦了,搂着左小鸣亲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别去了。”
左小鸣都快要昏过去了,心道终于完事了,听到这话,两眼猛开,死死瞪着玄嵇。
玄嵇还在无耻道:“那里是仙家论道之地,你一个小妖,不合适。”
左小鸣盯着玄嵇,眼睛里慢慢聚起水雾,他咬着牙,不能呼吸,泪水直直往下坠。
玄嵇以为左小鸣会大发雷霆,左小鸣却只是掉着泪,无声地哭,他撑起破碎的身子要下床,玄嵇把他拦住:“你去哪儿?”
左小鸣哑声道:“我渴了,我去喝口水。”
玄嵇松了手,放左小鸣下床。
没一会儿,左小鸣掂着一把剪刀过来,在玄嵇胳膊上戳了两个血洞。
左小鸣像发了疯,血红的眼含着泪,似要滴出血水来。
玄嵇也没料到,他本是逗左小鸣,自知理亏,包扎好,还得把状态完全不对的左小鸣抱着安慰,说他开玩笑的。
左小鸣累极,那一剪刀下去,他暴怒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后怕着在玄嵇怀里哆嗦,见玄嵇没打算追究伤他这事,一卸力,昏睡去了。
五日后,左小鸣跟着玄嵇乘着云雾离开紫云宫。
从紫云山到天南仙山,最快速度也得三日,他们提前出发的,路上慢悠悠,因为左小鸣晕云,玄嵇不能驾太快。
玄嵇这次出行还带了四个灵奴伺候,其中就有玉贯,他们在另一只云驾上随行,因玄嵇吩咐,他们不能跟太近。
左小鸣是个薄脸皮,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方便。
玄嵇也是个怪人,当天没追究左小鸣行凶,事后才总以这事给左小鸣臭脸,说自己不过开个玩笑,他竟敢伤他,随即以此为借口冠冕堂皇地行自己禽兽之为。
左小鸣去南海高兴,对玄嵇随时随地地发情也容忍了,只是玄嵇要在青天白日的云雾上就动手动脚,他忍不住抗拒,让玄嵇别太欺负人。
玄嵇揉着左小鸣的软腰,在他耳边落吻:“怕什么,又没旁人。”
话音一落,一朵白云飘了过来,一身素雅银袍的孟澹摇看他们一眼,淡淡颔首。
左小鸣慌忙整理衣服,余光再一瞥,又一只红红蓝蓝的凰鸟舞着羽翼飞在他们旁边,鸟儿上头坐着的朝云优雅一笑:“玄嵇君,好巧,路上做个伴?”——
作者有话说:乘着骚包坐骑的朝云:[墨镜]嗨~
第23章 第 23 章 连笑都不能
万踪林、鸣凤山和玄嵇的紫云山不一个方向, 此刻路线却相交在一起,谁也摸不准怎么回事。
左小鸣没想到这茬儿,他兴奋至极, 又是去见大哥,又是同师父一起,脸上笑成花。
玄嵇哪里见过左小鸣这样由衷笑容,在紫云宫时, 不是郁郁寡欢,便是横眉竖目。
玄嵇故意落在后面,不与他们同行, 另两人也跟着他的速度放慢。
玄嵇又飞速前行,要把他们甩至身后, 另两人又是如影随形。
玄嵇这么一折腾, 苦了左小鸣,在云端煞白着脸, 揉着胸口,胃里一阵阵酸气往上顶。
直到玄嵇猛一刹车,他终是没憋住,吐到玄嵇身上。
玄嵇瞪大眼睛, 看着自己衣袍上的秽物,脸色铁青。
左小鸣小声说:“对不起, 你这云太猛了……”
朝云见状, “唰”一声合上玉骨扇,一脸关切:“左小鸣,要紧吗?瞧这小脸,白得让人心慌。”
孟澹摇皱着眉,欲言又止。
玄嵇咬紧牙关, 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如此失仪,沉默片刻,御云下凡,孟澹摇和朝云跟随。
落到一个小镇,玄嵇寻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换了身衣裳,再一扭头,罪魁祸首已经倒在床上入睡,还皱着个眉。
玄嵇骂他体质差,就这模样还想学习腾云驾雾?
左小鸣咕咕哝哝,没力气反驳他,下了云,整个人都还处于颠簸状态,晕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玄嵇过去摸了摸左小鸣脸,有些冰冷,他出去叫来吴管事,说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左小鸣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近黄昏,窗外锦霞迷绚多彩,连身上盖的蓝色被褥都蒙着一层金色余晖。
他醒的时间正好是晚饭点,楼下客栈熙熙攘攘,生意红火,玄嵇坐在桌边看书,眉心微皱,明显不喜欢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
左小鸣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头也不疼了,神清气爽,扭头一看,玄嵇正盯着他。
左小鸣这才察觉不对,浑身光嗖嗖的,低头一看,一件衣服都没穿,睁圆眼睛问玄嵇:“你脱我衣服?”
玄嵇放下书,语气无波:“一身臭气。”
左小鸣蔫了,下午睡时是有些脏。
床头小柜放着一套干净衣裳,左小鸣拿起来就穿,玄嵇看他一身白嫩嫩的肌肤在自己面前晃,屁股蛋子上还留有自己的指痕,眸色晦暗,起来过去把左小鸣刚套上一只裤筒的双腿扒开。
左小鸣一惊,这天还没黑呢,玄嵇就不能忍忍?
“能不能晚上……”
他不大愿意地蹬了两下腿,一下没收住力,踹到玄嵇胸口。
完了,上次捅他血窟窿的帐还没清算完。
左小鸣心惊胆战地瞅他,见玄嵇脸色阴寒,更是骇地直往后退。
“睡饱了又有力气折腾了?”玄嵇磨着牙,正要做什么,外面响起敲门声。
朝云清朗上扬的声调在外响起:“玄嵇君,下来一起吃饭吧。”
顿了下,他又补道:“你不用进食,小狐狸是会饿肚子的,他饿着肚子,又得耽误行程。”
玄嵇对外寒声道:“那你就走。”
左小鸣肚子咕噜了两声,怪可怜的。
玄嵇道:“……饶你一回,下去吃饭。”
左小鸣松口气,把剩下衣服穿完。
客栈大堂有个小戏台,每到晚点会有一些节目。
有说书的老大爷,偶尔也有卖艺的艺伎。
今日是个弹琴的白衣少年,如墨青丝,被一支素簪挽着,脸上蒙着云纱,只露一双秋水潋滟眼。
白玉指节拨弄下,流出一曲莺莺婉婉的痴情调。
朝云和孟澹摇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玄嵇一到场,孟澹摇冷下脸,还侧了个身,不愿面对玄嵇。
玄嵇把准备凑到孟澹摇身边的左小鸣抓回来,按到他身边。
左小鸣皱眉,大庭广众,玄嵇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
左小鸣理理发皱的衣服,平复心情,对着孟澹摇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师父。”
孟澹摇脸色变柔,给他挪过去一套干净碟碗道:“点的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你太瘦了。”
朝云笑道:“紫云宫内珍品如云,玄嵇君是藏着不舍得给小狐狸吃吗?”
玄嵇脸色不好:“本君如何喂养,不劳你费心。”
朝云眉眼笑意更浓,直勾勾瞧着对面的左小鸣:“你这话不对,我和小鸣来往数次,已是知心好友,他瘦了累了,我作为好友,自然要关心。”
玄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心好友?”
朝云点头,重复一遍:“知心好友。”
左小鸣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朝云这话算是抬举他,他哪有福分和凤族之王做什么知心好友,尤其玄嵇那不明语气的反问,让他觉得这“知心好友”是万万不能做的。
眼看两人说话夹枪带棒的,孟澹摇见左小鸣为难,伸手给他夹了块鱼肉缓解:“红烧鱼,味道还不错,尝尝。”
左小鸣以为这一筷子鱼肉是给他喘气的机会,正要谢谢师父,身边玄嵇沉声道:“他不爱吃鱼。”
左小鸣疑惑看他,对上玄嵇一双充满警告威胁的暗沉黑眸,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张张口,想说是的。
可是太憋屈了,当着师父的面,他那早碎成渣子的自尊心又粘了起来,拿起筷子道:“你记错了,我爱吃的。”
玄嵇脸色瞬黑,怒极反笑,拳头在下面捏得嘎嘣脆响:“是吗?”
左小鸣硬着头皮,端起碗扒饭,不回答他。
桌上一片死寂,连最能言善道的朝云都默然不语。
这时,哀婉寂寞的曲目完毕,几张桌子上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赞不绝口。
少年放下古琴,端着一个干净瓷盘走下戏台,走到每张桌子前讨赏。
左小鸣看过去,那少年形如杨柳,低垂眉目温顺可人,只是透出一些哀伤意味,他似乎第一次卖艺讨钱,站到客人前,一句话也不说,只瑟瑟伸着盘子。
有人好心掏出两个铜板,有人不怀好意,非要少年摘下面纱瞧瞧。
少年红着眼,居然快哭了,转身就走,身后那桌客人讨了个没趣,嘲讽道:“出来卖还装什么清高?”
少年身影一顿,眼里流露出羞恼,可又很快黯淡,他重整心绪,继续去讨钱,来到左小鸣这一桌,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各位,若是觉得好听,请给个打赏吧。”
左小鸣这一桌,各个身着蚕丝绸缎,气度非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主儿。
玄嵇瞧都不瞧上一眼,满脸厌烦,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
少年有些惧他,离他稍远些,看向面容含笑的朝云。
朝云从袖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放上去:“公子手巧,奏出如此妙乐。”
少年看着几只铜钱里那片闪着金光的叶子,微微一愣,呐呐道:“多谢您。”
少年含羞,在走向孟澹摇时,左小鸣低头在身上扒拉。
玄嵇见了问他做什么。
左小鸣什么也没摸到,瞥见玄嵇腰间悬挂的紫色钱袋,一把拽了下来,等孟澹摇给了少年一锭银子后,他从钱袋里掏了掏,里面全是流光四溢的宝石。
左小鸣摸出两颗,给了少年,学着朝云:“妙乐。”
那头朝云闷闷直笑。
少年感激涕零,对着几位鞠躬,说自己再给各位弹上几曲以表心意。
少年回去继续弹琴,这回的琴音明媚轻快,连眼神都自信许多。
左小鸣把钱袋子还给玄嵇,玄嵇冷呵:“你倒是大方。”
左小鸣以为玄嵇是在心疼那两颗宝石,便小声道:“我会还你的。”
“你还得起吗?”
左小鸣顶了句:“大不了我也去卖艺。”
朝云捧场道:“那我身上的钱都为你准备着。”
孟澹摇静静吃饭,听他们胡诌诌。
玄嵇上下扫一眼左小鸣:“你会什么?”
玄嵇在挖苦他,左小鸣却认真想了想道:“我会手影。”
他伸出自己骨节匀称的手,在空地比出个蝴蝶的手势,大堂明亮,地面上仅显出很浅淡的影子,一只蝴蝶扇着翅膀徐徐地飞。
往前,蝴蝶触到了孟澹摇的素白衣摆。
左小鸣抬头,开怀一笑。
孟澹摇恍了一下神,筷子夹的青菜掉到了碗里。
朝云伸着脖子瞧,称左小鸣妙手,玄嵇瞧见左小鸣那灿烂笑脸,怒气在胸腔中来回游荡,贬低道:“雕虫薄技,不得台面。”
左小鸣的脸瞬间垮下来,闷闷吃饭。
他大哥可喜欢看他的手影戏了,玄嵇真是没眼光。
用完饭,左小鸣不想回屋,走到外面消食。
眼前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店门前已有金黄的大灯笼点亮,小小一个乡镇,热闹非凡。
左小鸣实在想念凡间,迫不及待就要到处逛,被玄嵇扯着。
“我想走走。”
玄嵇不喜人间,吵吵闹闹,拒绝了。
孟澹摇见状,愠怒道:“你这样看管小鸣,有尊重他吗?”
朝云正和吴管事说话,听见这边动静也看了过来。
玄嵇道:“我的人如何管教,不关你事。”
玄嵇拉着左小鸣要上楼,孟澹摇想阻止,被朝云拦住:“人家小两口关上门后的事,咱管不到。”
孟澹摇道:“玄嵇太过分,小鸣在他身边,根本不自由。”
左小鸣跟玄嵇回了房,掩上门后,他生气道:“在我师父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玄嵇看他一副对自己怨气冲天的脸,更是怒不可遏,钳着左小鸣下巴道:“面子?你外面里子全被本君玩透了,还要什么面子?”
左小鸣听他不堪入耳的荤话,气到发抖。
玄嵇盯着他,想起他对孟澹摇那一个明朗浅笑,抚摸他紧抿的唇瓣:“本君该把你这张嘴缝上,看你如何还笑。”
左小鸣听得头皮一炸:“我连笑都不能?”
玄嵇呵斥他:“不能!”
左小鸣胸膛鼓起,忍耐克制,明白玄嵇这厮又犯了疯病,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摆出最正经的脸:“好,我不笑。”
玄嵇看他故意和自己作对,心道这小狐狸是有了师父在身边,胆子也肥了,朝下猛踢了一脚。
左小鸣膝盖骤然一疼,痛呼一声,当即磕在坚硬的地板上跪着,这么一踢一砸,膝盖骨的痛感让他整个脊背冒出一层冷汗。
玄嵇俯视他,脸如腊月寒霜:“你以为孟澹摇在此,本君便有所顾忌?”
“我就是扒了你的皮,孟澹摇也救不了你。”
左小鸣疼得冒泪,咬牙扶着地面,劝告自己别在此刻火上浇油。
玄嵇还要说什么,门忽然被大力撞开,两人看过去,是弹琴卖艺的那位少年摔了进来。
少年跌坐在地,衣襟大敞,露出冷白的肌肤,面纱被扯了去,垂在脸颊边,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花容月貌。
外面走廊站着个黑衣男子,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嘴里还骂道:“贱人!还敢逃?张员外看上你是给你脸,你还当自己是城主之子?别不识好歹!”
男子看向屋里寒着脸的玄嵇,嚣张道:“看什么?信不信老子挖了……啊!”
他还没放完狠话,被玄嵇一个掌风掀过栏杆,楼下桌凳碗盘哗哗啦啦,一阵惊呼。
弹琴少年愣了愣,回过神,扭头看见旁边的左小鸣,也没注意左小鸣怎么跪在地上,扑过去抱住左小鸣便热泪纵横:“公子,你救救我,我给你当奴才,求你留下我……”
给眼前的小公子当奴才,总好过被人糟蹋毁身。
弹琴少年泣不成声,把在楼下阔绰给他宝石的左小鸣当成救命稻草。
左小鸣心道,我自己还是个奴才呢。
隔壁玉贯赶来,便看到玄嵇一手拎起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扔到一旁,左小鸣跪在那里瞪大眼睛喊:“你别伤他!”
第24章 第 24 章 “娇得不成样子。”……
左小鸣膝盖疼得起不来身, 往前爬了一步,对上玄嵇回眸的眼神,泛着血红怒意。
左小鸣一怔, 不敢动弹了。
玄嵇让玉贯把少年带出去,玉贯照做,临走前关上门,听到屋里一阵拖拽闷响的乱七八糟声, 里头夹着左小鸣的求饶和啜泣,没多久,那声音便没了。
弹琴少年听愣了, 问玉贯:“不帮帮他吗?”
没了玄嵇在跟前,玉贯便放肆许多, 淡淡白他一眼:“你想管你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少年被他的话吓到, 立马噤声。
朝云和孟澹摇从外面回来的,并不知楼下喧哗怎么一回事。
少年见到这两位慈眉善目又热心肠的男人,走上前,透着急切:“两位公子缺不缺伴侍, 我琴棋书画,皆略浅懂, 求两位收下我。”
少年肌肤胜雪, 眉目如画,美丽无暇,哭起来我见犹怜。
玉贯瞥向他,眼里是几乎掩饰不住的嫉妒。
朝云看着热心助人,实际上凉薄寡情, 从不管闲事。
起初管左小鸣,是为了让玄嵇不痛快,此刻左小鸣不在场,他也懒得装模作样,摇着扇子,脸上扬着淡漠的笑,无意插手。
只有孟澹摇这个慈悲为怀的真君子心怀不忍,让人到屋里去,仔细询问少年难处。
少年不愿多说自己落魄身世,只称自己叫林露,无家可归,流落此地,卖艺讨一顿饭钱,却遇上凶蛮恶霸,险些遭污。
他两眼一红,垂着眸,落下泪。
孟澹摇听完,心生怜悯,忖度后说自己可以带他回万踪林,给他一个安身之处。
林露不知万踪林是何地方,但应该是孟澹摇的家,大喜着说自己会尽心尽力伺候。
孟澹摇笑着摇头:“我不缺人伺候,等你哪天想离开也可以。”
林露就此留下,回房时多看了几眼玄嵇房门。
他继续往前走,遇上正好从房里出来的一个蓝衣小奴,小奴手里拿着一个手心大的圆瓷瓶,关门时他瞧见玉贯坐在梳妆镜前,手指停留在脸上。
玉贯瞥见林露,灰眸流转间透出厌恶。
林露是附近的宛城城主独子,因被族亲迫害,家破人亡后,独自逃难至此,从小锦衣玉食的他,难免有些气性,被玉贯这么蔑视,心里也窝着火,轻哼一声回房去了。
拿着瓷瓶的灵奴敲响玄嵇房门,得到应允推门进去,抬眼望去,床榻上一片狼藉。
玄嵇倚在床边,外袍都没脱,只是微乱,左小鸣躺在里头,被遮盖着,什么也看不清。
玄嵇睨他一眼:“取来了?”
“是的。”灵奴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双手呈上。
玄嵇接过来,是他常给左小鸣用的桃花膏,方才那一罐用在左小鸣别处了,让人又重新拿了一罐。
灵奴退下后,玄嵇把哭得乱七八糟的左小鸣抱起来,拿湿帕子抹干净他脸上的泪痕,往那疤上涂着桃花膏。
左小鸣吃够了苦头,不敢拒绝,由着他抹,只是平常是温温凉凉的触感,现下却有点蜇疼感。
他皱眉小声说:“有点疼。”
玄嵇觉得他在故意找茬儿,拍了下他的脸蛋:“还装?”说完还嫌不够,又补了句:“疼也忍着。”
左小鸣抿着唇,不说话了。
这点疼他确实还能忍。
直到半夜,左小鸣脸上痒得一直想挠,可疤痕处的肌肤实在娇嫩,他不敢去抓,也不知忍了多久,在头疼欲裂中睡过去了。
左小鸣觉得只是刚一闭眼,便被玄嵇弄醒。
玄嵇的大物件戳着他,他下意识腿抖,怕地往前挪,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昨晚已经遭受过暴虐,此刻一丁点触碰都疼得厉害,左小鸣抖着小声哭,玄嵇凑过去亲他的眼睛,挨到那两片柔软的唇,吻了个结实。
泛白的天色逐渐明亮,屋子里的一切愈发清晰,玄嵇才终于结束。
“鸣鸣……”玄嵇事后十分餍足,叫一声左小鸣就亲一口他的脸。
如此数回,左小鸣烦了,睁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没完了?”
玄嵇捏他的脸:“甩什么脸色?多少人巴不得我亲呢。”
左小鸣呵呵轻笑:“那你去让别人……”
玄嵇狠狠捏住他那两片唇,眸光阴狠:“舌头不想要了。”
左小鸣知道玄嵇就这点耐性,再多说今天他就别想下床了。
左小鸣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更别说穿衣服了。
玄嵇这厮已经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衣冠楚楚。
左小鸣强撑着坐起来,玄嵇拿着湿毛巾过来,抬起左小鸣一条小腿要给他擦拭干净。
左小鸣要脸,大窘着要躲:“我自己来。”
玄嵇心情好,非要帮左小鸣,左小鸣拗不过,还被在屁股上抽了一巴掌,索性眼一闭随人擦了。
玄嵇“啧”一声:“真肿。”
左小鸣再闭上耳朵,让他自言自语。
一切收拾妥当,吴管事和其他灵奴早在外侯着,左小鸣双腿打颤地走,玄嵇看他跟瘸子似地在那挪动,不耐烦道:“还想本君抱你出去?”
谁想了?
左小鸣一脸震惊,还没拒绝,就被从门口拐回过来的玄嵇一把横抱起来。
玄嵇还道:“娇得不成样子。”
左小鸣瞪大眼睛,气得浑身乱颤:“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薄脸皮的左小鸣哪能让人抱着走。
可惜他说话不管用,玄嵇独断专横。
一出门,几双眼睛都亮如太阳地盯着他俩。
左小鸣真是没脸见人了。
吴管事跟随玄嵇上千年,哪里见过冰冷无情的神君大人如此不辞辛劳,体贴入微。
林露同孟澹摇嘀咕:“这人真怪,昨晚还恨不得要活剥了对方,现下又表现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孟澹摇缄默,眼中深深担忧。
玉贯妒火中烧,走路时眼睛一直黏在玄嵇后背,不慎撞上朝云。
他连忙低头道歉,朝云对他笑道:“无妨,小心些。”
为难的是,他们是驾云出行,需要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招云。
走了一条街,玄嵇就没了耐心,等出了镇子,迫不及待唤来云,乘上去后把左小鸣不温柔地丢到云里:“真麻烦。”
左小鸣摔了一下,幸好云端柔软,没痛感,爬起来坐着,离玄嵇远些。
玄嵇眯了眯眸,把他扯过来:“坐这儿。”
左小鸣像个木偶被他扯来扯去,完全不反抗。
玄嵇却越看越火大,抓住左小鸣手腕:“左小鸣,你闹什么。”
左小鸣反问他:“我闹什么了?”
玄嵇无言以对。
左小鸣很听话,很温顺,怎么摆布都不挣扎,可他心里就是不顺畅。
林露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看见他们随手便能招来云朵上天飞行,瞠目结舌,缓了好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心道自己真是走了大运,竟认识了九重天上的神仙。
五日后,一行人到达天南仙山地界。
仙山上有备好的厢房供各位仙家中途小憩,仙阶高的才有房间,其余名不经传的小仙和家眷仙奴都在山下的城内落脚。
玄嵇等人被安排在仙山上,林露和玉贯几个灵奴在城内。
分道时,左小鸣跟着林露,被玄嵇一把扯了回去:“你去哪儿。”
左小鸣道:“我以为我跟他们一起。”
玄嵇深沉的眼盯着他:“这怎么行?夜里还需要你暖床呢。”
左小鸣想抽他个耳刮子,仙家福地,纯净清心,玄嵇却满嘴荤话,厚颜无耻。
上了天南山,有专门仙侍领路,左小鸣摸到床就躺了上去,奔波几日,浑身疲乏,眼皮一闭,也听不清玄嵇对他嘱咐了什么,只听到屋门关上的嘎吱声。
左小鸣睡了个昏天黑地,梦到楚冥重伤难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他衣不解带伺候几天,楚冥才终于转醒。
只是,睁开的那双眼,透出渗骨寒意,墨黑的瞳望着左小鸣,像在看一个蝼蚁,疏狂轻蔑,还带着点探究。
左小鸣被屋外院里的说话声吵醒,他四肢发沉,实在不愿动弹,只是外面声音有些耳熟。
左小鸣心中一跳,下床穿鞋子,拉开门,看见正要出院子的一道身影,惊喜喊道:“吟吟!”
左吟回过头,双目一震:“哥?”
左小鸣跑过去,还差点在台阶上踩空,看得左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小心些!”
见到左吟是意外之喜,左小鸣兴致高昂:“你怎么也在这里?”
左吟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陪我师父来的,天归门受邀,师父带了我过来学习。”
左小鸣一听,甚是骄傲,这种众仙齐聚的盛大场所,通常只有师父最看重的弟子才有资格随行。
左小鸣很是有兄长的架子,拍拍左吟比他还宽阔的肩膀:“吟吟,你真厉害!”
左吟轻笑,随即变脸:“那你呢?”
左小鸣挂不住笑了,支支吾吾,含糊不清,被左吟盯得发毛,才挑着一些交待:“那个,我和玄嵇已经结了婚契。”
左吟眉心微动,一双桃花眼,此刻沉沉无光:“婚契。”
左小鸣点头:“这事我们爹娘已经知道了。”
他话音落,左吟扭头走了。
左小鸣愣怔一瞬,叫了几声,左吟头都不回。
左小鸣觉得奇怪,又有点难过,他好不容易见到亲人。
左小鸣呆了会儿,准备回屋时,惊觉脸上有点湿,赶紧抬手抹了。
再一抬头,左吟又回来了,他的左手紧紧握着玄色剑鞘,骨节泛着青白,似是用了极大力道。
左吟道:“他强逼你的。”
“还是你自愿的。”
左小鸣一时哑言,有种无论自己说哪个,左吟都会提着剑去砍玄嵇的预感,到时他俩就得葬身这天南仙山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的更新会晚些[化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把左小鸣拴在床上等他回……
玄嵇去见九尊大帝时, 孟澹摇也在。
孟澹摇是九尊大帝儿子,回一趟老家,第一时间便来拜见父王。
九尊大帝一头银白的长发, 眉毛胡须也是白的,孟澹摇站在他面前,简单汇报过自己在万踪林的事务后,玄嵇便来了。
孟澹摇一见玄嵇就没好脸色, 一点假笑也不摆:“你来何事。”
玄嵇漠然道:“不是见你。”
孟澹摇跟他无话可言,跟父王作揖后告辞,虽然有心想知晓玄嵇所为何事而来, 但偷听墙角这事他做不太出来。
玄嵇等他走了,才开口:“帝君, 我来找你借样东西。”
九尊大帝端坐着笑:“老夫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玄龙神君亲自来借?”
玄嵇开门见山道:“弑魂匕。”
弑魂匕, 以灵催之,可绞碎魂灵, 灰飞烟灭。
九尊大帝问:“你要杀谁?”
玄嵇眉目透着傲:“帝君借我便是。”
小半个时辰后,玄嵇回到山上别馆,推开门,屋里空无一人, 原本在床上睡觉的左小鸣不见了。
这才刚出紫云宫没多久,心思便不安分。
玄嵇不怕他跑, 心念一动, 轻而易举寻到左小鸣的方位,就在不远。
他们这处院子和另外几个相连,左转一个月门便是其他仙客房间。
玄嵇停到一间房门前,日光充足,他的身形在雕花木门上勾勒出高大的灰影。
玄嵇抬手推门, 一柄利剑裹着银光迎面朝他刺来,玄嵇暗下目光,从容侧身躲开,剑刃堪堪划过他的脖颈,几根发丝断在他的肩上。
“吟吟!”
左小鸣惊极,他正和左吟在屋内大眼瞪小眼,听见有人靠近,门一开,左吟竟拔剑刺去,他的眼睛根本没看清左吟是如何闪到玄嵇面前的。
太快了,不过短短一个月,左吟的剑术已达到如此境界。
左吟被左小鸣拦住,但玄嵇岂能吃这个亏,寒下脸,抬手就要掀过去。
左小鸣大急,身躯赴死一样挡在左吟面前,张开着双臂。
左小鸣行动上虽然十分勇敢无畏,脸色却已经吓到毫无血色,即使玄嵇收住掌风,他还是不免遭到波及,五脏六腑都感觉移了形。
“哥!”
左吟抱着左小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左小鸣怕弟弟担心,惨白着一张脸,哽着一口血气,硬挺着胸脯道:“没事的!”
说完眼前一黑,人就昏过去了。
左小鸣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他盯着那简单花纹的天花板看了好久,不是他不想动,而是胸口太痛了,玄嵇那轻轻一掌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玄嵇真是强大如斯,出手便非死即伤,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有这么厉害的一天。
“醒了?”玄嵇的声音冷不丁在旁边响起,吓得左小鸣差点从床上窜起来。
左小鸣扭头看去,玄嵇站在靠床尾的那扇窗前,一身龙纹墨袍洒着一层金色日光。
这仙山极高,山巅可触皑皑云雾,太阳在云雾中,泄出丝丝缕缕的万丈光芒。
玄嵇走过来坐在床边,看见左小鸣下意识往后挪动身体的动作,眸色一暗,握住左小鸣那截纤细的手腕在掌心里摩挲:“鸣鸣,你对别人那么好,怎么对本君就这么坏?”
左小鸣听了心里白眼快要翻上天,玄嵇这话真是倒打一耙,到底谁对谁坏?
左小鸣轻咳一声:“我这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
玄嵇默了一瞬,又非常理直气壮道:“是你非要自不量力去挡。”
左小鸣气红眼,凶狠道:“那是我弟弟!他在哪儿?”
玄嵇看他横眉怒目,像一只感到危险的兽冲自己嗷嗷叫,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没计较,淡淡道:“死了。”
左小鸣脑子轰的一声,发着愣,显然当了真。
玄嵇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反应,又道:“骗你的。”
左小鸣发觉被耍了,咬着牙,掀开被子要下床,被玄嵇按住:“好好待着,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见。”
左小鸣道:“他是我弟弟。”
玄嵇轻呵:“你爹娘都不行。”
左小鸣看着他那张可恶的嘴脸,明白自己挣扎是徒劳。
玄嵇这混蛋根本没心。
左小鸣躺了回去挺尸。
吴管事被玄嵇叫了过来,带着个灵奴,熬了药端过来。
玄嵇喂左小鸣喝完药,左小鸣嘴里苦得想吐,他想,这时候要是有颗甜甜的东西吃就好了。
左小鸣吃药一向很自觉,可以让他身体很快好起来,苦不苦的,闭着呼吸就咽了,玄嵇又没什么会照顾人的心思,根本想不到这点。
左小鸣趁玄嵇出去,又悄悄使用了一会儿水珠玉恢复,左吟在外面敲门:“哥哥,你在里头吗?”
左小鸣连忙起来去开门:“我在。”
两人见了,左小鸣担心左吟被玄嵇伤害,还没来得及检查,就先被左吟翻来覆去查看。
左小鸣让弟弟不用担心,他身体是铁打的,那么一点伤早就好了。
左吟深深地望着他,眼里的情绪沉到左小鸣看不懂。
左小鸣挠挠头:“吟吟,你听我的吧,不要跟玄嵇过不去。”
他顿了下,睁着眼睛说瞎话:“玄嵇很好,我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你……不要为难我。”
他这一番违心的话说出来,令左吟脸色一白,眸色灰暗。
好久,左吟才笑得很冷道:“好,我不为难哥哥。”
左吟走后,左小鸣心里不是滋味,弟弟临走前的眼神,好像含了些恨意。
左小鸣长吁短叹,实在是没办法,逃又逃不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左吟以卵击石。
左小鸣转身回屋,余光一瞥,看见玄嵇站在院门处。
远远地瞧,左小鸣就觉得玄嵇心情似乎很好,平日里总是冷硬淡漠的眉目,此刻泛着说不清的柔意,好似一座冰山,在无法阻止的情况下悄悄融了个角。
左小鸣觉得奇怪,玄嵇出去是遇上什么好事了,竟能让这么难满足的人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玄嵇朝左小鸣走过来,明知方才他听到的话只是左小鸣用来蒙蔽左吟的谎言,但内心却还是为此动容着。
玄嵇想起,曾经在紫云宫,左小鸣忐忑又期待地答应婚事,那时的左小鸣,如一簇枝头绽放的石榴花,含蓄又绚烂,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左小鸣立在原地,看着玄嵇走来,用那冷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又轻轻滑到他的唇瓣。
左小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唇上痒痒的,想躲,又忍着了,谁知道那手指会不会忽然变成一个巴掌甩过来。
玄嵇笑了下,把他牵进了屋里。
左小鸣毛骨悚然,这样闷不吭声的玄嵇实在难以捉摸。
进了屋子,左小鸣试探道:“我想去找大哥。”
玄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硬了下来,他把玩着左小鸣的手指,淡声道:“等我得了空,带你去。”
玄嵇说话像放屁不是一次两次了,左小鸣不敢信他,但一张口,就看见玄嵇微微皱眉,仿佛他要再说的话就是不识好歹。
左小鸣只好弱声道:“你一定要带我去。”
玄嵇抚摸左小鸣的头发,拿出桃花膏给左小鸣抹。
抹着抹着,左小鸣皱眉问他:“你是不是在里头下毒了?我脸又疼又痒。”
抹了个把月都没一点效果,玄嵇当左小鸣不乐意用找的借口,他也撂挑子了,把桃花膏扔到桌上:“本君给你下毒有何好处?你以为我多情愿看你这半张毁容的脸?不想恢复就不抹,成天给你用着最好的却没成效。”
说着,他又恶劣一笑:“这东西用在你某个地方可比在脸上好使。”
左小鸣听得直皱眉,玄嵇的脑子里似乎只装了色欲。
论道大会后日开启,被邀请的众仙家陆陆续续到齐,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顶各自为席,畅所欲言。
左小鸣是没有师门的散妖,不过能以玄嵇伴侣身份参加。
开始前一天晚上,玄嵇搂着他不知疲倦地做了整整一夜,说大会一旦开始,持续上个四五天都是有可能的,他要在今夜一次做完后面几天的。
左小鸣累倒了,第二天起不来,发着烧。
玄嵇见他一副恹恹无力的模样,边说他没用边让人去叫吴管事过来熬药。
仙侍在外催得急,说大会马上开始,玄嵇只能先走,临走时让左小鸣乖乖待着,不许乱跑,恨不得拿链条把左小鸣拴在床上等他回来。
只是一望左小鸣那张温软如玉透着点乖巧的脸,此刻还泛着病态的红,为数不多的良心冒了个尖儿,这个想法作罢。
吴管事和玉贯来了后,熬了药给左小鸣喝。
喝了一天,配合水珠玉,左小鸣身子好得挺快。
左小鸣在庭院里出不去,吴管事劝他道:“主子,您消停会儿吧。”
左小鸣看向他:“吴管事,我是个被关押起来的犯人,你叫我‘主子’,不是羞辱我吗?”
吴管事跟随玄嵇多年,头一次见玄嵇把一个人密不透风地攥在手里,清楚左小鸣对玄嵇的重要性。
只不过,可能哪天就不重要了。
吴管事看着左小鸣那张微怒的脸道:“说什么犯人,神君若是有意要关起您,早布下结界了,何必让我这个老头儿陪您解闷呢。”
“那看来我还得感谢他高抬贵手了。”
吴管事笑笑不说话,左小鸣成天被这么折腾,心里有气是应该的。
左小鸣也没想出去,擅自离开,没什么好果子,他回屋子里继续用水珠玉修行。
左小鸣左等右等了四天,大会还在进行,他在院子里快发霉了,这时吴管事收到玄嵇来的口信,说是可以让吴管事带他出去放放风,别把小狐狸闷坏了。
左小鸣精神大振,收拾妥当下山去了,吴管事和玉贯看似陪同,实则监管。
南海离这里有段距离,但也不算远,走上个一天一夜就到了。
玄嵇松口让他出来,大概率就是没机会陪他一起去南海了。
左小鸣让吴管事送他去南海,吴管事笑呵呵答应,一个时辰就到了南海的一个分支小海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