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黑豹不卖的。”还不等云天骄说话,余丝染先挺身而出,将黑豹拦在身后。
客栈老板又看向云天骄,不死心道:“价格什么的,好说。”
“您也听到了,这黑豹我们不卖。”云天骄严肃回绝。
客栈老板讨了个没趣,虽然面前只是两个小姑娘,但是看那气质不似凡人,他也不敢得罪,只好作罢,不过还是有些惋惜地念叨着:“哎,多好的皮毛啊,看那油光水滑的……”
黑豹不语,只是在跟着云天骄他们上楼之前,后腿一抬,在客栈老板脚下撒了泡尿。
“哎呀哎呀哎呀!这这这畜生!往哪儿尿呢!”老板气得直跺脚。
知微作为斩鬼刀被挂在余丝染身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险些崩溃,如果他此时还是本体,一定要将那黑豹掐死。
这让他以后还如何面对长公主殿下。
云天骄心里想笑,不过考虑到客栈老板的感受,强行忍住了,嗔怪了黑豹一句,又给老板一锭银子,“对不住,黑豹年纪小,还有些顽劣。这是给您的赔偿,还请多担待。”
黑豹洋洋得意,琥珀色的眼睛冷冷瞥了客栈老板一下,尾巴扬得高高的,颇有些狐假虎威地跟着云天骄和余丝染上了二层。
云天骄只订了一间房,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天。这天晚上她睡到半夜,忽然从床榻上起来。
被她悬挂在窗下的小铃铛正在摇晃,发出微小清脆的叮铃声。
趴在地板上的黑豹耳朵一动,也跟着醒了,黑暗中莹莹的眸子向云天娇望过来。
云天骄向黑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走到窗前,将铃铛解下来收入袖中。
这是她入住那天挂起来的,能够感应到灵力的波动。她听那客栈老板说这几日会有鼠仙开设转运法事,众鼠妖都会去祭坛聆听得道鼠仙的教诲。
如此多的妖物聚集在一处,势必会引起灵力波动,只要这铃铛一响,十有八`九就是法事即将开始。
云天骄见黑豹抬起头,俯身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小声道:“你在此好好守着丝染,我已经在房间四周布置好了结界,只要你们不出去,当一夜安稳。天亮之前,我应该就能回来了。”
黑豹安静地歪头看着她,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云天骄轻手轻脚离开房间,客栈大堂内只有一个小二守夜,趴在柜台上睡得脑袋一点一点。
她径直路过小二,也没将人吵醒,出了客栈大门,随后又将那个能感应灵力波动的铃铛拿了出来,提在手中,辨认了一下方向,正准备循着那灵力波动来源的地方走,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响动。
云天骄回头,看到一只黑豹。
“不是让你守着二小姐么!怎么偷偷跟出来了?”云天骄有些生气地责备道。
这时一个梳着小发鬏的影子也从暗处探出头来,身后背着一把大刀。
“长姐……”余丝染怯怯地唤了一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无辜地看云天骄。
一人一豹两双圆眼睛,就那么巴巴地望过来。
云天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反正都醒了,那就一起去吧。”
此时正值仲夏,玄霄门内晚上还热得很,可是此处却已经能感受到凉意。云天骄冻得手指尖凉凉的,瞥了眼跟在身旁的黑豹,将手指头伸进它的两只耳朵里取暖。
黑豹似乎被弄得很舒服,微微眯起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余丝染觉得自己背后突然一轻,斩鬼刀忽地出鞘,吓得她哎呀一声,以为这刀又要发疯,找豹子的麻烦了。
好在这次斩鬼刀没有去劈黑豹,而是悬于两姐妹身前,微微震动着翻出淡金色的光芒。
随着那光芒笼罩住身体,一股暖意也随之传递过来。
云天骄不禁赞叹:“这刀还有这种功能呢。”
余丝染瞪大了眼睛,也啧啧称奇,“原来它还能给我们取暖。”
云天骄将伸进豹子耳朵里的手收回来,黑豹不无眷恋地用尾巴蹭了蹭她,豹眼睛幽幽盯着悬于头顶的斩鬼刀,看起来颇为怨念。
两人一豹一刀就保持着这样诡异的队形,很快出了主城区,向着郊野的树林而去。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灵力波动源头,周围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什么小动物飞快穿过草丛。
“呀,长姐你快看!好多老鼠!”余丝染小声道,又兴奋又害怕。
云天骄让余丝染将斩鬼刀收回鞘中,两人往身上贴了几张隐匿身形的灵符,跟着鼠群移动的方向,往密林更深处走。
渐渐地,周围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吱吱吱老鼠叫,变成了人能听懂的呓语碎言。
“哎呀,快点快点,迟了可就抢不到前排的位子了!”
“还想要前排?你怕是想多了!”
“是啊,今晚这么多鼠妖都来,我听说想要靠近法坛中心一瞻前辈真容的,都提前三天就来占位置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无论如何也抢不到前面去啦?”
“能聆听到前辈教诲就很值得了,那可是唯一一位飞升为天神的前辈呀,是咱们鼠辈的光荣!能听他老人家几句点拨,说不定能让咱们的修为提升一大截呢!”
“是啊,说不定咱们也能飞升成神仙呢……”
云天骄听着这些老鼠的议论,心中不免好奇。
她怎么从没听说有哪位天神是鼠妖出身的?
天界一向最看重出身,像是府罗神尊那样的,由凡人修炼成神的,尤觉得自卑抬不起头,倘若是以妖身飞升,那不得被天神们议论成什么样,只怕早就闻名天界了,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密林深处,树木一点点变得稀疏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遮云蔽日了。浅淡月色下,云天骄远远看到一座破旧的神庙,看起来是由人类香客建造,后又被荒废遗弃。
神庙的外墙上爬满了树藤和杂草,以及……大大小小品种各异的老鼠。神庙外围的空地上,也同样蹲着密密麻麻的老鼠。
云天骄倒是不怕这些,余丝染可吓坏了,感受到脚边不停蹭过去的毛茸茸的触感,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几乎要哭出来了。
知微见云天骄回头看,似是想要过来将余丝染抱起来。他怎么忍心让她那么累,发出铮然一声微弱的刀鸣,在余丝染周身一步之外划定了一道结界,顿时将小老鼠们隔绝出去。
云天骄向余丝染伸来的手臂一顿,又收了回去,挑眉看了斩鬼刀一眼,心道:不愧是后来认她为主的宝刀,还算是有默契。
她们很快走到神庙近前,云天骄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进入神庙内部,而是绕到侧面,找了个窗户,这样站在窗下,既可以看清楚那位开坛作法的鼠仙,若有什么意外,也能方便及时脱身。
毕竟依据这些老鼠所言,那鼠仙是位天神,云天骄可不确定他们玄霄门的灵符,能否避过这位天神的耳目。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余丝染趴在黑豹身上,都快睡着了,这时神殿内外充斥的老鼠噪音忽然消失,就像被什么人施展了噤声法术,回归一片寂静。
微风中只能听见草木的沙沙声。
漆黑的神殿内忽然一阵金光闪动,伴随袅袅梵音,一道修长的人影在柔和的金光中现身。
云天骄透过窗子望过去,不禁大吃一惊。
这鼠仙……竟是贡新神尊!
第122章 122 保密 人言可畏,偏见难改……
掌管五谷杂粮的农神,居然是一只鼠仙?!
这未免太过荒诞了。
云天骄甚至怀疑,眼前这个鼠仙是不是现实中的贡新神尊,鼠仙只不过是他在竺景记忆中的身份而已。
随着贡新神尊的现身,云天骄她们周围有不少修为高深的鼠妖,纷纷化出了人形,恭敬虔诚地匍匐在地,向着贡新的方向跪拜。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呼啸,半空中飞来一张摇摇晃晃的大幡,上面趴着个人,一路大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大幡所过之处,沿途鼠妖纷纷避开,那驾幡之人就这样一路冲到神殿附近,忽然向旁边一歪,竟是向着云天骄她们所在位置直冲过来!
还不及云天骄反应,趴在地上的黑豹先一步飞窜了出去,与那驾幡之人在半空撞了个正着。
黑豹身上屏蔽气息的灵符掉落,云天骄心中一惊,急忙冲上前,飞快又将几张灵符拍在了黑豹身上,趁着混乱,及时将黑豹拖回了角落里。
但云天骄还是感觉到,那神殿中的贡新神尊似是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唉呀妈呀,呸呸呸,刚刚是什么东西撞的我,老命没了!”
此时那面炸翻全场的大幡已经落在地面,化为普通幡幅大小,上面白底黑字写了八个大字:看破三界,胜天半子。
驾幡之人也从地上爬起来,吐掉一嘴的泥,整理着弄乱的长长胡须。
云天骄终于看清这人的脸,不禁愣住。
这不是……那个当初给她当街算命,点破她生生世世活不过十九岁的老头么?
只不过相比于云天骄见他时的模样,竺景记忆中的他看上去要年轻许多,须发还是褐色的,尚未变得花白。
难道他竟是一只鼠妖?
老头感觉周围一片安静,大家似乎都盯着自己看,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地,向贡新神尊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告罪道:“前辈在上,晚辈刚刚急着赶路,法宝失了控制,这才不慎冲入法场,并非有意制造混乱。”
贡新神尊很温和,开口道:“无妨,入座。”
其他鼠妖却没有贡新神尊这么好说话,在底下窃窃私语道:“呸!鬼才信他是法宝失控,明明就是自己来晚了,眼看挤不进来了,才强行冲进来的!”
“就是,真是心机!他还和前辈说话了!啊啊啊我气死了!我三天前就来这里排队了我都没能和前辈说上话呢!”
算命老头却对众鼠妖的议论视若无睹,算命幡扛在肩上,生生在鼠妖群中挤出一个空位,厚着脸皮坐下,招来无数白眼。
贡新神尊并未受到这场小小风波的影响,待法场彻底安静下来,他开始布经讲道,核心宗旨只有一个,就是如何修炼才能得大道。
云天骄起初还有些担心,毕竟贡新神尊肯定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原身的,刚刚黑豹的灵符掉了,气息外露,意味着在场有鼠妖之外的人员存在。
但凡贡新稍微阴暗一些,为了守护自己出身的秘密,难保不会将他们揪出来灭口。
可是贡新从始至终都在平静讲道,条理清晰,整场布道聆听下来,颇得开悟。
他主要表达三层意思:
其一,身为鼠妖,却不可自认为鼠,而是要以做人之心,体验七情六欲,明事理,学道义。
其二,自天柱断开后,天庭一切神明皆靠香火,那么想要飞升成神,也同样需要香客的供奉。想要获取香火,便要为善人间,为人所爱戴,介时香火自来。
其三,专注自身修炼,不攀比,不急躁,不入世参与纷争,清心寡欲,淡薄荣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道终成。
云天骄有印象以来,还从没有听过贡新神尊讲如此多的话,也不知道他的嗓音竟能如此温和有力量,如涓涓细流流淌而过,抚平一切躁动和不安。
鼠妖们听到最后,几乎热泪盈眶,竟有种发自内心的感动,直到法坛结束,贡新的真身淡淡隐去,也久久聚集在此,不愿离去。
余丝染听得入了神,连小老鼠在她脚边转来转去都不怕了,只是歪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神庙内,若有所思。
云天骄也不禁感叹今夜不虚此行,对养育黑豹之法,也有了大概的计划。
两人带着黑豹和斩鬼刀悄然离开,准备返程回客栈。
前行之路,却站了一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神光,将漆黑的密林照亮了一片。
云天骄警惕心顿起,张开双臂将余丝染和黑豹护在身后。
果然还是要灭她们的口么?
贡新手中捧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陶罐,神色淡淡的望过来,打量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是玄霄门掌门的千金?”
云天骄道:“正是。”
贡新神尊微微一笑,“贸然在此拦路,是想向余小姐要一件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云天骄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了灵符,感觉喉咙都变得干涩了,她生怕贡新下一句就是:想要你们的命。
贡新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却也不点破,只道:“想要余小姐一个承诺,不要将我的真身传扬出去。”
云天骄一愣,“就……就只是这样?”
贡新点头,“就只是这样。”
“好的,我保证,绝对不会将您的真身传扬出去。”
“多谢。”贡新应了一声,看上去竟是真的就准备这么走了。
云天骄却按捺不住心中疑问,又或者,因为这是竺景的记忆,真正心中疑惑的是余丝束,于是她脱口而问;“您当真对自己的原身如此厌弃么?”
贡新并没有被戳到痛处的恼火,依然从容和善。
“我从未因为自己的原身而厌弃。”
“那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
贡新笑了笑,“我是农神,若是让人知道一位农神是鼠妖出身,只怕会引起恐慌吧?人言可畏,偏见难改。我修道近万年,能管的了自己,却约束不了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觉得呢?”
云天骄觉得贡新这话没错,可她心中却不知哪来的一股暗火,见贡新转身要离开,她忽然追上前几步,大喊道:“可若是连你自己都不愿为自己说话,连你自己都不愿承认你是鼠仙,这天底下,又有何人愿意为你发声?这世道的偏见,又如何能改变?”
这一刻,她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余丝束,也是死去的鬼公主阎梦,更是云迟国的长公主云天骄。
可说到底,她从始至终未曾改变,依然是那个面对漫天神明弹压质问,也依然敢于大声说出“我无罪”的欲梦神尊。
是那个即便污名加身,也会坦然承认,自己只是给一位濒死的将军披了一件衣服的神女。
知微在斩鬼刀中,注视着那道敢于质问天神的淡薄背影,心中激荡,无意间激发了斩鬼刀的灵性,刀身自鞘中飞出,伴于云天骄身侧,发出隐隐的铮鸣。
贡新脚步顿住,回头望了余丝束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云天骄直到贡新的身形彻底隐去,才长舒了口气,暗道这一世的自己也真是胆子够大,就不怕真的将这位深不可测的神尊激怒,抬手灭了她们。
不过经此一面,她觉得这位贡新,应该就是竺景记忆里的贡新,而不是与他们一同进入记忆的那位。
姐妹两人又在黑水郡游玩了几天,采办了一些手信,准备次日一早就启程回家。
客栈老板队黑豹还是不死心,见云天骄她们要走了,又寻了个机会问上来:“小姐,当真不愿出售这只黑豹嘛?最近猎兽帮的人进城了,他们也捉了只黑豹,我还特意去看了,那皮毛的成色真是连你这只的一成都比不上呐!”
“猎兽帮?”云天骄好奇,直接忽略了客栈老板要买豹的那句话,问:“那是做什么的?”
客栈老板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哎呀,就是一支专门以狩猎猛兽为生的猎队,隔段时间搞到好货,就会进城来售卖。”
说着,眼睛还往黑豹身上瞟了一眼,“好心提醒一句啊,您这只黑豹,可千万别让他们捉去了,不然肯定不会还给你的。”
第123章 123 替命 你这疯刀,还没认主,就……
这客栈老板不一定心肠黑,但嘴巴是真的黑。
云天骄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第二天她们就要离开了,那猎兽帮无论怎么凶残,她们也碰不上。
没想到,这天晚上就出了事。
起先是平静深夜里的一声兽吼,将无数梦中人惊醒,其中就包括余丝染和云天骄。
“长姐,外面是什么声音?”
因为之前听老板说过猎兽帮的事,联系刚刚的兽吼,云天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那伙人。
“别怕,我先去看看。”云天骄下了床,走到窗户边,轻轻将窗子推开了一道缝。
客栈中也有其他房间的客人和他们一样,正好奇地推开窗向外张望,想知道刚刚那声音的源头。
片刻后,静夜里又传来凄厉的惨叫,这次却是人的声音。
“哎呀,这是怎么了?”
“大半夜的,什么人在驯兽啊?”
“这叫声听着可真够瘆人的,是野兽失控,被咬伤了么?”
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陆续又有兽吼声和人类的惨叫声传来,而且距离客栈越来越近。房客们也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心态,变得紧张惶恐起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不是有人将失控的猛兽放出来了吧?”
“听这兽吼声,恐怕不只是一只猛兽,难道是猎兽帮那边出了事?”
客栈老板穿着寝衣就冲出来了,指挥着店里的伙计们将客栈门窗加固好,又提着灯笼挨个房间敲门,提醒房客们关紧门窗。
紧张的氛围在不断升级,渐渐地也不再有人说话了,整个客栈陷入安静,大家都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东……东家,快看!有人冲咱们这里过来了!”一个守在窗户边的小二突然说话,带着微微的颤音,像是被吓坏了。
云天骄这时也看到了,客栈外面的街道上,一个猎户打扮的男人正竭力当街狂奔,他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被血染红,一张脸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咬烂,几乎分辨不清五官。他一路跑过来,淌了一路的血。
紧跟在他身后追来的,是两头野兽,身形迅捷,动作凶猛,一开始因为光线太暗还分不清那是什么,直到靠近客栈附近,被客栈外挂的灯笼灯光照亮,才辨认出那是一头灰狼和一只白纹虎。
只不过两只野兽的眼睛,此时却是红色的。
云天骄吃了一惊,这一虎一狼,竟然全都入了魔!
“那是两只魔兽!”余丝染趴在窗户缝往外看,在看到它们的眼睛时,也不禁惊呼出声。
两只魔兽眨眼间便追上了那受伤的猎户,扑上去疯狂撕咬,竟是还不等那猎户发出声音,便将其活生生撕扯成了碎片!
血肉四处迸溅,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这画面实在太过血腥,周围不少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吓得惊叫起来。
那一虎一狼就像是和这猎户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将人撕碎了尤未罢休,一口一口将他的尸块咬在嘴里,嚼碎嚼烂后也不吞下,又重新吐了出来。
大堂内的客栈老板直接给吓得呕吐出来,他因为酷爱收集兽皮,今天白天才和猎兽帮的人打过交道,外面那个变成碎肉的猎户,他甚至还和他说过话。
而这一虎一狼,他白天也是瞧过的,当时它们都被关在笼子里,如待宰的羔羊,并没看出什么异常。若不是他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指不定这时它们早已变成了他仓库里的两张兽皮。
灰狼和白虎将猎户彻底嚼的稀碎后,似乎失去了目标,原地徘徊片刻,两双红红的眼睛竟是齐齐盯住了客栈。
它们像是被客栈里的什么东西吸引,凶悍的红眼睛眯起来,显露出凶残的怒意。
“东东东家……怎么感觉,它们,它们想要进来?”客栈小二与那两双猩红的兽眼对视,吓得腿都软了。
“闭嘴!小兔崽子不要胡说八道!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客栈老板骂道。
“咱们这里……人,人多啊……”小伙计快哭了,他这句话尚未说完,便化作一声尖叫,只见那两头魔兽向着离他最近的窗户扑了过来。
余丝染在二层的窗口瞧见这一幕,对云天骄道:“长姐,咱们不能让它们进来!”
云天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以客栈为堡垒,尚且还有拦阻两头魔兽的可能,一旦让它们攻破进入到客栈内部,今夜住在这里的人只怕都要没命。
余丝染此时已经抽出了斩鬼刀,而一旁的黑豹也蠢蠢欲动地呲起牙,进入到备战状态。
可云天骄却迟迟没有行动。
因为她知道,此时竺景记忆里的余丝束,要做出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云天骄回头看了眼黑豹,轻柔地在他头上摸了摸,然后从乾坤袋内翻出了一张灵符。
“长姐!您这是在做什么!”余丝染认出了这张灵符上的符文。
这是父亲余岚山的独门绝技,名为替命符,极难炼制。
只要中了这道符,中招者会在一定时间内被动承受灵符所有者受到的全部伤害,通常适合在敌方对自己使用杀招时,出其不意对其使用。既可挡下致命一击,又可让敌方自食恶果,幸运的话可以实现反杀,就算不那么走运,也足以创造逃命的时机。
余岚山当初将这灵符交给余丝束时,也是让她保命用的。
可此时余丝染却眼睁睁看着姐姐将这符的归属权转给了黑豹,又递过去一道灵力,协助黑豹对她自己使用了这道符。
这意味着从此刻开始,黑豹所承受的每一分伤害,都会转移到姐姐的身上!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余丝染惊愕地盯着姐姐,说不出话来。
云天骄却只是平静地将客房的窗子打开,回头对黑豹道:“敢不敢出去,像那日保护我一样守住这间客栈,阻止那两头魔兽进来?”
黑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它只听她的话。听云天骄如此说,它就像备受鼓舞的士兵,眼中满是斗志,随着云天骄一声令下,如一道黑色闪电,从窗子飞窜出去。
余丝染扛着斩鬼刀,也想跟着飞出去,却被云天骄拦住。
“不要出去,就在这里等着。”
“可是长姐!黑豹现在对你使用了替命符,它又不是那两头魔兽的对手,若它被伤,承受伤害的是你呀!”
“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那两头魔兽才刚刚入魔不久,我扛得住。”云天骄说着,摸出一瓶调息护体的丹药,一口气全吞了,然后盘膝在床榻上坐下来,开始打坐。
余丝染盯了云天骄片刻,扭头就要往外跑,却被云天骄先一步施了咒术,弄晕了。
小姑娘软趴趴被云天骄以灵力操纵着,躺倒在一旁的长椅上,可她身后背着的斩鬼刀却忽然出鞘,就要追着黑豹飞出窗外。
云天骄却似早有防备,一道法决打过去,将斩鬼刀强行拖回自己面前,层层封印加码,将它老老实实束缚于半空。
“你这疯刀,还没认主,就这般护主了么?”云天骄那双明艳的眼睛望向斩鬼刀,忽地笑起来。
恰在这时,窗外传来野兽厮杀的吼叫声,云天骄眉间轻蹙了一下,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斩鬼刀更疯了,拼命抖动震颤着,想要挣脱云天骄的控制。
“知微。”
一声极其温柔的轻唤,仿佛给那把快要崩溃了的刀点了静止穴。
“这是竺景记忆中你我前世的经历,早已是过去发生的事,不可改变,你又何必如此执念。”
斩鬼刀安安静静的,刀身反射着窗外的灯火,映出冷色的金属光泽。它就那样悬在云天骄面前,看着她时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替在外战斗的黑豹承受下所有伤害。
而此时客栈外的黑豹,就像一尊暗夜里的守护神,在众人惊慌的注视下,横在两头魔兽面前,寸步不让。但凡有哪头魔兽想要冲进客栈,它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撕咬。
天材地宝吃了大半年,它眼下已经比在无妄崖和余丝束初遇时强壮了不少,但是面对入了魔的魔兽,它的这点攻击力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但很快它就发现,无论那两头魔兽如何凶猛地撕咬它,撞击它,它的身体都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它就像拥有了一具金刚不坏之身,不会受伤,不会死去。于是它更加无所顾忌,抛弃所有对于软肋的担忧,悍不畏死,越战越勇。
它就像一个血条极厚,攻击力极弱的小怪物,不停骚扰着两头强悍的魔兽,拍又拍不死,打又打不倒,渐渐将两头魔兽逼至癫狂。它们引颈高呼,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不多时,竟是又有更多的魔兽应声而来。
群兽环伺,瞪着一双双幽红的眼睛,呲着獠牙,一副不进入客栈誓不罢休的模样。
此时客栈的大堂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先前抱着侥幸心理,想要从客栈后院翻墙离开,其中也有几个人成功,结果才跑了没多远,就被街上忽然出现的其他魔兽咬死了。
剩下的人不敢再往外跑,只好躲在客栈内,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战况。本来看见一只黑豹出来与魔兽相斗,而且不落下风,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此时见到居然有更多魔兽围过来,渐渐变得绝望起来。
“老板!你这客栈里到底藏了什么,会将那些东西全都招来?”
“没有什么呀!我哪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盯上这里!”客栈老板也吓疯了,想不通他这间客栈怎么就成了魔兽的攻击目标。
“我看外面那只黑豹抗不了多久了,要是再不想办法,等那些魔兽冲进来,咱们都得死啊!”
“它们是不是饿了,想要吃东西?不如将客栈内的食物投喂出去,它们吃饱了,可能也就离开了吧?”有人提议。
客栈老板这时也顾不上什么损失了,忙让店里的伙计将厨房和仓库里的肉食搬出来,向着窗外投掷。
可是那些魔兽却对这些食物无动于衷,它们甚至开始分出队伍,一部分绕到客栈周围,打算找寻其他入口攻入客栈。
黑豹不得不从大门口转移到客栈的屋顶,这样才能俯视整个战局。它就像一个寸土必争的大将军,察觉到哪只魔兽想要越雷池一步,就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
这时街道上又传来人声,当先一人是个打扮得像算命先生的长须老者,手中挥舞着一面白色幡旗,上书“看破三界,胜天半子”。
他似是有些修为,身后跟着的也都是懂得粗浅术法的能人异士,他们一路降服魔兽救助百姓,走到客栈附近时,却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
这怎么聚集了如此多的魔兽?!
“你们里面的人听着,有没有私藏兽皮兽骨之类的东西?快快丢出来!!”
客栈老板听到外面的喊声,如梦方醒,赶紧跑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抱出来一大堆珍藏的兽皮,一张都不敢留,全都顺着窗户丢了出去。
算命老者赶紧冲上前,用火把将那些兽皮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地冲那些魔兽的方向拜了拜:“同类骨肉同类血,如今都已化作土,各路仙家且安歇,来世都为座上宾……”
然而这次和先前几次不同,烧了兽皮兽骨,作乱的魔兽尤不肯离去,它们甚至对黑豹的兴趣比对客栈的兴趣更大,
当黑豹意识到这点以后,它回头深深看了眼身后的客栈,忽然头也不回地窜出去,向着城镇之外的山林里跑去。
一群魔兽紧追在它身后,渐渐隐入夜色中。
第124章 124 恩公 怎能对黑豹仙不敬!……
云天骄闭上眼在房中潜心打坐,运转体内灵力,想尽量将替黑豹承受的伤害降到最低,渐渐地,她额头上渗出越来越多的冷汗,表情也越来越痛苦,便无暇再顾及斩鬼刀。
知微察觉到刀身上的封印消失了,他终于可以自由活动,可他这次却哪里都没去,只是守在床榻旁,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
当年他背着阎梦登上玄霄门,被伤得几乎魂飞魄散,只能进入黑豹体内苟且偷生。那时候他日子过得混混沌沌,直到开智有了灵力,才逐渐觉醒了意识,想起他和欲梦的过往。
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开智获得修炼机会的,只知道余丝束为此费了好大的心思。
却哪里能想到,这一切都是靠她承受如此惨痛的代价换来的。
云天骄身上开始不断出现血淋淋的伤口,那些伤口在她的灵力运转中飞快痊愈,可是旧的伤口才好,新的伤口又重新出现。
她身上干净的衣衫被染红,嘴角也有血流出来,显然是内里脏腑也受了重创。
知微守护在她身旁,想要靠近,可他此时也只是一把刀,无法给她温暖和慰藉,他甚至不敢触碰到她,怕给她增添新的伤害。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哪怕痛彻心扉,也无能为力。
这里是竺景的记忆,也是他们的过去,所有经历都已是既定的事实。
而在一切尚未发生时,那只懵懂无知的山野黑豹,也同样无力保护那个叫余丝束的小姑娘。
晨曦将露时,整个黑水郡内都已经传开了。
原来这一晚祸事的源头,都是猎兽帮那些人自作自受。
猎兽帮猎捕凶兽在黑水郡一带贩卖,本来已经有很多年了,一直都相安无事。可是偏偏就在昨天,有个外地的商贾找到猎兽帮,说想要选一只猛兽玩,让猎兽帮的人帮忙操作一下。
猎兽帮的人本以为这位顾客和以往那些一样,只是想选一只猛兽豢养着玩,哪想到交流下来才明白,对方是想要他们选一只猛兽虐杀,他想看猛兽被虐杀的过程。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是取皮还是吃肉,抑或割取材料作为药材,只要让猛兽死得干脆不痛苦,也无可厚非,毕竟猛兽也会吃人,吃人的时候,也没说不得杀生,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嘛。
可若是以残忍的手段虐杀当做玩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猎兽帮的人本来还有些迟疑,奈何那商贾给的太多,帮派老大咬了咬牙,一口答应下来。
商贾左挑右选,看中了一只黑豹,要求猎兽帮的人当着其他野兽的面,先将其耳朵鼻子嘴巴砍下来,然后再剁四爪和尾巴,接着剜下眼睛,割掉舌头,再一刀一刀活着剔下肉来,直到最后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时,还要保证黑豹活着。
这近乎变态的癖好,让猎兽帮负责动手的人都要疯了,前前后后换了十几个人上去实施这场酷刑。
黑豹凄厉的惨嚎声响彻天际,只不过那时候太阳还未落山,城中又赶上了最热闹的晚市,很少有人关注。
而那些观摩这场屠杀的其他野兽,也从最开始的惊恐害怕,变得越来越沉默,它们被困在笼子里,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猎兽帮的行刑者,以及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商贾。
直到黑色的眼变成了血红色,群兽在巨大的怨气和怒气之下入了魔。
魔兽们轻而易举地挣脱了牢笼,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相同的手段虐杀了那个商贾,接着对助纣为虐的猎兽帮成员展开了报复。
在杀光所有猎兽帮的人以后,他们又冲入那些藏了兽皮兽骨的人家,将户主当做残害同类的仇人,开始肆意残杀。
算命老者查明了事情缘由,开始在城中奔走相告,让所有人将家中藏有的兽类制品丢掉,以免遭到魔兽报复。不过还是有些人没能来得及处理,惨遭魔兽登门。
黑水郡陷入一片绝望之中,直到一只黑豹出现,它跑出了城,带走了城中所有肆虐的魔兽。
守城的军官立刻下令紧闭城门,并重金召集了一批修行者共同守城,担心那些魔兽去而复返。
人们也一直惦记着那只将祸水引走的黑豹,却也知道它此次离开,恐怕是凶多吉少。只是至今大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只黑豹,会站出来保护城中百姓。
天越来越亮了,一夜惊魂的城池渐渐恢复了往日秩序,只是人们还会在忙碌之余,时不时互相打探消息,询问各处城门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东城门的守城小将被正午的阳光烤着,开始打起了瞌睡,随着脑袋向前猛地一点,他豁然惊醒了一下,便看见远处一条黑色的影子,正慢慢向城门这边走。
守城小将揉了揉眼睛,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忽地现出喜色:“快看!是那只黑豹!黑豹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黑豹一身黑色皮毛凌乱,也没有了先前的油亮,它似是已经筋疲力尽,在看到主人所在的城池时,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软软地倒地,合上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客栈内在床榻上打坐的云天骄,也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余丝染其实一直都醒着,只是被姐姐的术法控制着,没办法行动。此时姐姐失去了意识,她身上的术法自然也就解开了。
“长姐!!”余丝染忙冲过去扶住姐姐,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昏过去了,这才略微放心,扶着她躺好,盖上被子,又输入了一些灵力给她。
看着姐姐浑身的伤口,余丝染心疼得不行。
她此刻已经明白姐姐这样做的用意,因而迁怒黑豹。可是此时黑豹不在身旁,她便只能对着斩鬼刀念叨:“真是疯了,为了那只黑豹,姐姐真是疯了。”
是啊,真的是疯了。
知微沉默地在心中应着。
不多时,窗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
又怎么了!
余丝染担心吵到姐姐休息,有些暴躁地推开窗户往外看,正好瞧见一个长长的队伍从远处走来,比那过年的舞狮队伍还要隆重热闹。
而队伍正中,被人簇拥着举在头顶的轿辇上,赫然趴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大毛团子,不正是那只被她姐姐千娇万宠的黑豹祖宗么!
人们早就打听到黑豹的主人是客栈内的房客,因此一路抬着晕倒的黑豹来了客栈。
城中千金难请的顶级郎中自告奋勇,亲自为黑豹诊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面色一喜,向众人宣布,这只英雄黑豹只是身体力竭,累得睡着了,并无大碍,连皮毛都没有擦伤。
众人不禁欢呼,欢呼之余,又纷纷称奇。
面对那么多凶残的魔兽,这黑豹以一敌百,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还能够毫发无损,定非凡品!
没错,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黑豹,是仙家啊!
是这黑豹仙,救了我们这一城的百姓!
再联系之前被虐杀的,同样是一只黑豹,众人便开始编故事了。
说什么黑豹仙下凡尘历劫,被虐杀后以德报怨,拯救苍生,最终功德圆满。
这故事你一句我一句,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渐渐成了形,还被书画摊上的老板十分高效率地写成了话本,售卖火爆。
云天骄一觉睡醒时,听见客栈楼下一阵吵闹,还有桌椅划擦地板的声音。房间内没人,丝染不知道去了哪里,连斩鬼刀也不在,于是她撑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正看见大堂内客栈老板联合几个伙计,努力将那原本供在堂中的鼠仙神龛挪走。
“对对对,放在这里,小心,小心别嗑到了,不能开罪了鼠仙。”客栈老板嘱咐着伙计轻拿轻放。
另一边大门口又有十几个人,抬着个更大的神龛进来,云天骄瞄了一眼,惊愕地发现,那神龛内的神像竟是变成了黑豹脑袋。
“好好好,就放这里,放在正中央!”老板咋咋呼呼地指挥着,确认将新的黑豹神龛摆放得正正当当,这才罢休。
见云天骄一脸恍惚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老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恩公主人,您醒啦?”
恩公主人……
这是什么鬼称呼。
云天骄心里觉得好笑,不过也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的黑豹果然成了全城敬仰的大英雄,如今连神龛都有了。
“我那只黑豹呢?”云天骄问,她在大堂内扫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余丝染和黑豹。
“您放心!恩公它一切都好着呢,它从城外回来以后只是累得睡了半天,现在又生龙活虎的,看着可精神了!”
云天骄自然知道黑豹一切都好,因为不好的都让她受着了。
“它在哪里?”
“啊,在西厢房那边,还有您的妹妹也在那边,府衙那边派来了画师,正在给咱们黑水郡的恩公画像呢!”
云天骄找去西厢房,西厢房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慕名而来,只想看看这只救了全城的豹仙长什么样。
而西厢房内,黑豹正被安置在一张长椅上,对面有位画师给它画像。可它十分不老实,总想趁机溜走回去找主人。
余丝染抱着斩鬼刀守在旁边,只要黑豹想跑,她就一刀劈过去,喝止它。每当她这么来一下,黑豹就会老实一会儿,同样也会招来围观群众的一番谴责。
“怎能对黑豹仙不敬!”
“罪过罪过,小女娃年幼无知。”
“黑豹仙大人大量,不与孺子一般见识!”
余丝染气得小脸通红,鼓起腮帮子兜着嘴,一下下往上吹着自己的刘海。
第125章 125 师弟 师姐那只黑豹,我看上去……
“长姐,你终于醒了!”
看到云天骄进来,余丝染像是看见了救星,眼前一亮。
黑豹更是窜过来,险些将云天骄扑倒在地。
“好了,回去安生坐着,让画师替你把画像画完。”云天骄捏了捏黑豹的耳朵,好不容易才将它哄了回去。
不过很显然,黑豹对此非常不情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云天骄看,直到画师勾勒完最后一笔,说了声好了,它才又窜到云天骄身边,用脑袋不停蹭她。
云天骄觉得黑豹这样的行为十分有损它新晋的仙家形象,于是当机立断,婉拒了黑水郡郡守的晚宴邀请,决定立刻动身返回玄霄门。
得知她们是仙门修士,黑水郡的百姓们更是加倍恭敬,而原定的要为黑豹建立一座神殿,也改成了三座,画着黑豹小像的各类物品更是销售一空。
返回玄霄门的途中,余丝染忽然“咦”了一声,扯了扯云天骄的袖子,“长姐,你看黑豹,我好像能感觉到它体内的灵力了!”
云天骄将手放在黑豹的头上,果然感应到一丝灵力在它体内流转,虽然极其微弱,但已经和先前的一潭死水大有不同。
“没想到这方法这么快就奏效了!”她欣喜道,“贡新神尊果然所言非虚,再没有什么能比人间香火更快地助长修为了。”
余丝染懵懵懂懂地问:“那我们修行之人,若是也能享用人间香火,是不是就能更快飞升了?”
云天骄被余丝染的模样可爱到,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蛋:“只听说供仙家的,还没听说供活人的,倒是有不少凡人亡故后被人供奉,成了神仙。”
“这样哦。”余丝染若有所思。
两位掌门千金回到玄霄门,全宗门都注意到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被大小姐捡回来的那只山野黑豹,竟好像是开了灵智!
原来普通的野兽真的能变成灵兽么?
没有人知道大小姐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她回到玄霄门后,就带着黑豹闭关了,一连几个月不见踪影。
其实余丝束是跑去央求余岚山,将替命符的炼制方法传授给她。
原本余岚山就是想培养大女儿做未来的掌门,替命符作为他的独门绝技,自然早晚要传授的。
只是余岚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余丝束为了学习炼制替命符,竟像是要拼命一样,将自己关起来日夜不休地练习,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完全掌握了炼制方法。
然后余丝束提出,要带着黑豹下山历练,余丝染知道姐姐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立刻提出要跟着。
“你好好待在家里,我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云天骄站在山门口,看着坐地上抱着自己大腿的小丫头,无奈道。
余丝染不哭也不闹,直接采用威胁,“长姐若是不带着我,我就告诉爹爹和娘亲,你用替命符给黑豹当肉盾!”
云天骄:“……”
真不敢想象未来君子淡如水的竺景仙君,就是眼前这个难搞的小屁孩。
余丝染再给自己加一道砝码:“你想用替命符,总归身边要留个人给你护法的呀,万一像在黑水郡时那样,你和黑豹都晕过去了该怎么办?”
云天骄觉得余丝染说得也有些道理,只好妥协,于是两人一豹一刀再次踏上旅程,这一走就是近三年的时间。
三年期间,云天骄一遍遍如法炮制在黑水郡的经历,找到有妖魔作祟的村落和城池,以替命符在后托举黑豹,让其冲到明面降妖除魔。
每过一处,黑豹大仙的名号就更响亮一些,久而久之,甚至很多没有被黑豹拯救过的地方,也跟风供奉起它。
知微作为斩鬼刀,一直默默守在云天骄身边,他没有再拦阻她使用替命符,诚如云天骄所说,这是他们不可改变的过去,是竺景的记忆,也同样是属于余丝束和黑豹的回忆。
当视角发生改变,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她为了他一遍遍受伤,却也因为他的灵力提高而笑得开怀,心中的疼惜,酸楚,甜蜜,感激……混杂成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意,填满他的全部灵魂。
他不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拥有这么多种情绪。
他也不知道,原来他对她的爱,从不是卑微讨好的单方面执念。
他也曾被她如此呵护,滋养,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她的目光可以那样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
余丝束十八岁这年,两姐妹终于结束历练,带着黑豹和斩鬼刀回了门派。
余岚山和柳如卿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两个女儿了。
余丝染这三年间个子抽挑了不少,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渐渐出落成少女的模样。余丝束更是发育完全,相比于三年前,身姿变得玲珑曼妙,已经显露出成熟的气质。
至于此番历劫的主角黑豹,则完全称得上是脱胎换骨,余岚山神识轻轻一扫,简直吓了一跳。
“我说乖女儿,你们到底是怎么养这黑豹的?这……这才三年的时间,它这修为已经快达到化形期了吧?”
黑豹两道幽幽的目光与余岚山探究的视线相对,片刻后,又懒洋洋地挪开,竟带着某种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山人自有妙计。”云天骄也不解释,只是高深莫测地敷衍过去。
一家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
“师父,师娘。”
这声音听着陌生,不像是任何一个师兄弟,云天骄好奇向门口望去,待看清来人的脸,不禁错愕。
“哎,丝束,丝染,快来见见你们新的小师弟,青元。他是前年我下山时碰到的,看他资质极好,便收为关门弟子。”余岚山笑呵呵道,看向这个新徒弟的眼神中满是喜爱。
“来,青元,见过你的两位师姐。她们是我的女儿,虽然不比你年纪大,但是入门比你早,你还是得叫她们一声师姐。”
“丝束师姐,丝染师姐。”青元上前恭敬行礼,他穿着玄霄门的内门弟子服,本就生得清俊,此时相比于青元仙尊时期,显得更加稚嫩青涩,低眉顺眼的乖顺样子,十分惹人喜欢。
云天骄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居然对青元毫无印象,完全不记得自己竟然在他飞升成神之前还有过这等过往!
“丝束,丝束?”柳如卿见大女儿一直盯着人家青元看,也不回礼,轻轻拍了她一下。
云天骄这才收回视线,颔首回了一礼:“青元小师弟。”
余丝染也有样学样:“青元小师弟。”
黑豹似乎对青元十分不友善,眯着眼绕着青元走了好几圈,闻了又闻,然后一爪子扒拉到青元身上,将青元弄了个踉跄。
“哎!你这小畜……”余岚山险些骂人,考虑到黑豹在大女儿心中的地位,及时改了口,“小黑豹,怎么欺负人呢!”
说完又对青元道:“这黑豹是你丝束师姐的结契灵宠,如今已是快到化形期的修为,按照辈分,你应当也称呼它一声师兄的。”
于是青元对着黑豹也行了一礼,“黑豹师兄。”
黑豹冷冰冰的审视他片刻,才扭过头,回到云天骄脚边趴下,自顾自地闭着眼打起盹来。
云天骄对青元的出现一直报以警惕,着实紧盯了他一段时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端倪。
倒是青元,因为经常在各种场合“偶遇”大小姐,久而久之,一见了余丝束就会脸红。
“丝束师姐。”这日云天骄陪着黑豹在花园里晒太阳,青元背着一竹篓的灵草经过,驻足良久,终于上前搭话。
“怎么?青元师弟找我有事?”
青元看了黑豹一眼,道:“师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黑豹立刻睁开一双豹眼,冷冷看向青元。
云天骄倒是想瞧瞧青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让黑豹在这里等她,自己则是跟着青元绕到花园外面。
“怎么了,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么?”
青元道:“丝束师姐,不知师父有没有跟您提过,我入门之前,在民间靠看风水打卦批字为生,略懂一些命理之术。师姐那只黑豹,我看上去有些古怪,所以想要提醒师姐两句。”
云天骄转过头,透过树丛花圃看到黑豹还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又回过来问青元:“你觉得它哪里古怪?”
青元面露凝重之色,“我在它身上看出了一些鬼气,怕是沾染了因果,丝束师姐务必小心,若可能的话,最好是能弃养。”
云天骄挑挑眉,心说这青元的确是有点本事的,竟能看出黑豹的来历。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多谢。”云天骄冲青元笑了笑,表示感激之意。
青元脸上又浮现出一层红晕,结结巴巴地告辞离开。
云天骄再回到花园时,却发现已经不见黑豹的踪影。
青元背着竹篓往山上走,几个师兄围上来打趣。
“呦,青元师弟,脸怎么红成了这样?是又跟丝束说话了么?”
青元的脸更红了。
“哎,你是喜欢丝束吧?可是你这样不行,你太正经了,有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你啊?这样,师兄给你出个主意。咱们玄霄门山下有一座城,城中有间伎馆颇负盛名,你不如空闲时过去学学里面的男子是如何取悦女子的。”
青元在众人的哄笑中愤然离去,可是在附近的草丛里,黑豹却眯着眼睛,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余丝染背着斩鬼刀,打算找个清净的地方练习一套新的刀法,余光里却瞥见一道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潜伏在草丛里往山下走。
“那不是姐姐的黑豹么?”
余丝染小声嘀咕,她见黑豹像是要往山门方向去,怕它贪玩跑丢了,立刻跟了上去。
第126章 126 学习 求夫人疼我
余丝染一直跟着黑豹到了山脚下的城镇里,见它在一处大门紧闭的宅子外探头探脑。
“那是什么地方啊,黑豹怎么来这里?”她自言自语。
斩鬼刀里的知微却没眼睛看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哪里,也知道那头黑豹,不对,是当初的自己来这种鬼地方是想要干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想把余丝染这个小姨子给绑回去,可惜他只是她背上背着的一把刀。
好奇宝宝余丝染一向谦虚好学,于是跑去早市的商贩们那里打听。
“小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快回家去,离那边远点!”卖包子的大婶把余丝染训斥了一顿。
余丝染莫名其妙,又再接再励地问了几人。
最后还是个泼辣的媳妇哈哈笑着,给了余丝染答案。
“那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象姑馆,里面都是小倌儿。听说过青楼吧?只不过青楼里面都是女人,那里面都是男的。”
余丝染似懂非懂地,重新回到象姑馆门口,见黑豹正在用前爪扒拉着挠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位面皮白净的年轻公子,只见他衣袍松散,头发披垂,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看见黑豹唬了一跳。
“哎呦,这哪儿来的大猫啊!”
在玄霄门脚下久居,这里的人早就看惯了各种灵兽,因而看见黑豹也不害怕,只是笑着打趣道:“豹爷爷,您来的不是时候,我们这里晚上才开门接客呢,这会儿大家都在睡觉,回去吧。”
黑豹瞥了那公子一眼,果然悻悻地离开了。
余丝染自然也跟着黑豹回到山上,眼巴巴等到太阳落山。
她一直密切注意着黑豹的一举一动,所以当黑豹再次偷偷溜出姐姐的院子,她又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丝染,你这是干嘛呢?”
云天骄早就注意到余丝染今天不太正常,总是在她的院子周围鬼鬼祟祟,进又不进来,走又不走开,所以她暗暗留了心,发现当天色逐渐转暗,先是黑豹,悄无声息地跑了出去,接着又是余丝染,像个偷儿似的跟在黑豹身后。
“嘘——”
余丝染将食指竖在自己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云天骄让她弄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小声问:“怎么啦?”
斩鬼刀在余丝染背后嗡嗡作响,被余丝染一张灵符拍了上去,终于安生了。
“长姐,黑豹要偷偷溜下山,我准备跟上去看看。”余丝染压着嗓子,用气音轻声说。
“下山?它下山做什么?”
余丝染摇头,只是神情非常严肃,像个正在调查重大案件的女捕快。
云天骄被她那小模样逗笑了,决定配合一下她。于是姐妹两人全都安静下来,一路跟着黑豹下山,待行至山下的城池,已经彻底入夜了。
相比于白天的冷清,象姑馆此时简直可以说是华灯溢彩了,门口往来车马,下来的客人有男有女,只是全都遮住了面容,被大门口的英俊小生笑着迎了进去。
云天骄表情古怪,她和余丝染不同,毕竟当年也是号称养了无数面首在身边的“淫`乱”长公主,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黑豹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知道黑豹如今灵智已开,只怕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可他纵然是想要做坏事,也该找个青楼呀。
云天骄不动声色瞧着,见黑豹在象姑馆的大门口徘徊了片刻,竟是绕到了宅院侧面,轻轻一跃,翻过高墙直接溜进去了。
“丝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别叫它惹出什么乱子来。”云天骄暗暗磨牙,已经想好抓住黑豹后该怎么皮鞭加身。
余丝染立刻道:“我与长姐一起进去!”
“不可!”云天骄果断回绝。
“为什么?”余丝染不解。
“你年纪太小,这里不适合你。”云天骄摸了摸余丝染的头,“乖,听话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云天骄有样学样,也走到刚刚黑豹翻墙的位置,轻轻一跃飞了进去。
余丝染一向听姐姐的话,尽管很好奇这地方为什么年纪小就不能进,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原地。
奈何她身后的斩鬼刀这时忽然震掉了贴在上面的灵符,刷一下飞起来,如离弦之箭,向着象姑馆的院子飞射了进去。
余丝染一惊,急忙追上去,一边翻墙一边自我安慰:我是为了追刀,不是故意要进来的,姐姐一定不会怪我。
云天骄进入象姑馆内部,随处都能听见淫`词浪语。这些凡间的小倌儿可比当初讨好她的男神仙们大尺度多了,即便她早已和知微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一场,也依然听得面红耳赤。
她四处搜寻,总算见到了黑豹的踪影,只见它正趴在一间厢房的窗户旁,一对圆圆的耳朵竖起,听得聚精会神。
“夫人……求夫人疼我。”
余丝束是修行者,听力自然远超常人,云天骄借助于余丝束的身体,自然也将那厢房内的耳鬓厮磨声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某个极其相似的画面忽然浮现于脑海中——
“求长公主殿下疼我。”
男人乌发倾泻,轻轻牵起她衣裙下摆,谦卑又楚楚可怜地抬眼望向她,宫灯摇曳的烛火中,那张脸看上去分外魅惑勾人。
“……”
云天骄眯了眯眼,心道好啊,她就说嘛,纵观知微自幼的成长经历,也没见他怎么讨好取悦女人,为何找到她的时候,手段使得一套一套的。
原来竟都是在这里学的么?!
看着那双支棱得认真的圆耳朵,云天骄又好气又好笑,挽起袖子就准备过去揪住。
可是黑豹却先她一步,又跑去了不远处的另外一间厢房外,继续听壁脚。
“小姐,这是我为您亲手煮的银耳莲子羹……”
“哎呀,怎么手都红了,是烫到了?”
“是在下无用……”
黑豹这回不只是听了,透过窗缝,将里面一男一女你侬我侬的亲密情态也看得分明。
云天骄眼看着就要抓住黑豹,这时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袖,回过头一看,对上余丝染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丝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么?”云天骄皱眉。
余丝染高举斩鬼刀:“它突然不听话飞了进来,我是来捉它的!”
云天骄从余丝染手中接过斩鬼刀,感受到它的轻颤,隔着刀鞘都能摸出刀身灼热的温度。
想到这里面之人此时的感受,她不禁戏谑地笑了笑:“怎么回事,它不是已经安生了许久。”
余丝染道:“是啊,前阵子我还跟爹说,它已经是一把成熟的刀了,没想到今夜又开始发狂。”
知微此生最不想故地重游的地方,就是这里,尤其不想当着云天骄的面。他此时若是没在斩鬼刀里,只怕脸都要热得着火。
“长姐,这地方好生奇怪啊,两个人为什么总要挤在一处?刚刚我还在一个树丛里,看到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身上。”
云天骄尴尬得红了脸,赶紧捂住余丝染的嘴巴。
斩鬼刀更是嗖的一声,再次从云天骄手中飞出,直接砍向又跑到另一间厢房外偷师的黑豹。
知微心想,管他是谁的记忆,这一刻他只想把眼前这只黑豹剁了。可惜这必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若黑豹真的被这样砍死,也就没有后来的知微了。
黑豹的反应极其灵敏,就像身后长了眼睛,早早地避开了斩鬼刀,轻盈一跳,跃上房顶。
它夜视能力极强的豹眼瞥向攻击自己的刀,显然是认出了那就是斩鬼刀,凌厉的眼神有一瞬的心虚,似是向着云天骄所在方向偷偷瞄了一眼,不过很快又调整好状态,如闪电般向象姑馆外墙方向纵身一跃,瞬间融入夜色,逃之夭夭了。
云天骄看见黑豹跑了,一分钟不想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一手接过斩鬼刀,一手提着余丝染的后脖领子,紧跟着飞了出去。
等姐妹两人回到玄霄门,发现黑豹早就趴在院子里,装模作样一副无辜的神态,晶晶亮的眼睛望过来,好像在疑惑这么晚了她们是从哪里回来的。
“时候不早了,丝染,你回去休息吧。”
余丝染敏锐地捕捉到长姐身上危险的气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灰溜溜地背上斩鬼刀就要跑。
“等等。”
云天骄却叫住了她,余光一扫,冷冰冰道:“将那把刀留下。”
余丝染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将刀从身上解下,放在了桌案上。
云天骄从余丝束的乾坤袋里翻找了一阵,找到一根鞭子,握在手里试了试软硬。
黑豹总算是不镇定了,一双耳朵顺到了脑后,将脑袋缩进了爪子里。
啪!
云天骄抽了一鞭子,吓得黑豹猛地一颤,却没感觉到身上哪里疼,壮着胆子抬起头,发现云天骄那一鞭子竟是抽在了斩鬼刀身上。
“好啊,原来是从这种地方学了那些手段,回来都用在我的身上,好,真好。”
云天骄咬牙切齿,又在斩鬼刀上抽了几鞭,但她不确定躲在其中的罪魁祸首到底能不能感知到疼痛,垂眸思索片刻,将鞭子一丢,提着斩鬼刀去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负责管理厨房的玄霄门弟子发现,厨房里库存的大蒜和大葱,竟然全都被人剁成了碎末,足足够整个门派的外门弟子吃一年的了!
这是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算是失眠,有这功夫多练练功法不好么,跟人家葱蒜较什么劲呢?!
第127章 127 壁画 他总是知道该如何让她心……
斩鬼刀虽然送给了姐姐,但是姐姐还是让余丝染每天拿着它去练刀。只不过最近余丝染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斩鬼刀上面有种味道,闻起来像厨房的菜刀。
她将刀擦了又擦,洗了又洗,却始终无法去除上面的味道,连带着刀鞘都闻起来像厨房的案板了。
云天骄将余丝染的疑惑看在眼中,却没解释,只是每天在余丝染背着斩鬼刀经过身边时,抱臂而立,横眉冷对。
害得余丝染以为姐姐是嫌弃她身上有味道,小心翼翼地解释:“长姐,不是我,是这把刀。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几天前,它闻起来就一股菜刀味,怎么洗都没用。”
云天骄平静道:“怕是脏了,洗不干净的,丢掉吧。”
余丝染:“……”
知微:“……”
余丝染很委屈,姐姐怕是忘了,这把刀可是她费了好大心力,用她自己的头发炼制的呢,怎么能说丢就丢。
知微也很委屈,他知道云天骄这是真的生了他的气,可即使去了秦楼楚馆之地又能怎样,他不还是为了取悦她?而且他那会儿还是只豹子,脑仁还没有个核桃大,能懂什么?
等他恢复了意识和记忆,该学的不该学的,早都学会了。
余丝染几天都没来找云天骄,连带着斩鬼刀也看不见了。
云天骄隐隐开始担心,这天一早,决定去余丝染院子里走一圈。
结果竟是在院门口和没精打采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丝染,这是怎么了?”
余丝染神情恹恹的,见了长姐,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云天骄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余丝染抽抽搭搭地说:“长姐,我,我好像把送给你的那把刀弄丢了,连着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斩鬼刀?丢了?
别人不知道,云天骄能不知道么,眼下的斩鬼刀是谁,又怎么会丢?八成是见她几日没给他好脸色,有了脾气躲起来了。
云天骄又好气又好笑,轻柔地摸了摸余丝染的头,哄道:“别哭,那把刀灵性的很,又怎会丢?或许是跑到哪个山头,自己玩去了。”
“真的?”余丝染脸蛋上挂着泪珠,圆圆的眼睛看向云天骄。
“自然是真的,我陪你在门派各处找找,总归会找回来的。”
余丝染一向信任姐姐,既然姐姐说能找回来,自然是能找回来的。于是她也不哭了,跟着云天骄在玄霄门内四处搜寻。
最后还真让她们找到了。
失踪多日的斩鬼刀,竟然在玄霄门后山的崖壁上——作画。
他以自己的刀锋为笔,以陡峭的崖壁为纸,一连画了十几幅画。
第一幅画,是一个小小的牌位旁,华丽的车架仪仗队伍经过,坐在马车里少女随手一指,让随行的仆从在那牌位前供了三炷香。
第二幅画,是肆意生长的桃花树旁,男子抱起怀中的女子飞向半空,漫天花雨中,两人相视而望。
第三幅画,是一男一女在湖中泛舟,巨大的荷叶几乎遮蔽了整片湖面,托举着一朵朵盛开的粉色荷花。
第四幅画,是被关在金色笼子里的少女,在笼子的旁边,斜靠着一个神色不羁的少年,笼中少女冲他勾了勾手指,笑着说什么。
第五幅画,是带着银色面具的将军,正小心从怀中拿出一朵桃花枝,送给深色懵懂的小女孩。
第六幅……第七幅……第八幅……
云天骄一幅一幅的看过去,眼眶有点热,直到目光落在那最后一幅壁画上。
无穷无尽的阶梯上,有一道瘦削的身影,身上背着什么东西,正一步一步向着山顶爬。
余丝染总算认出来最后这幅画,惊喜道:“长姐你看,这好像是我们玄霄门的天梯!不过那正在上山的人是谁呀,怎么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云天骄缓缓舒了一口气,平复了心中情绪,才道:“是那把刀自己随便画的吧,怎么可能都有对应的真事发生呢?”
可是,那分明就是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
斩鬼刀似乎已经察觉到两人的到来,悬停于崖壁之前,没有再继续凿刻。
云天骄远远看着斩鬼刀,似乎可以透过那冰冷雪亮的刀身,看到其中长身玉立的男子,带着负气的神情,委屈得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
他总是知道该如何让她心软的。
云天骄微微叹了口气,冲斩鬼刀招了招手,“还不回来么?”
斩鬼刀也十分懂得下台阶,迅速从崖壁高空飞了回来,落回到云天骄手里。
余丝染小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惊喜道:“好像没有菜刀味儿了耶!闻起来还香香的,像是桃花的味道,它是自己用桃花瓣擦身了吗,真是一把聪明的刀!”
云天骄戏谑地瞥了斩鬼刀一眼,“这季节哪有桃花,只怕是偷了母亲的桃花润面油吧?”
余丝染又抽了抽鼻子,“真的是那个味道!”
宝刀失而复得,余丝染特别开心,扬起脑袋又将崖壁上的壁画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忽然发现些许端倪。
“咦?长姐,这些画中的女子,眉眼间都和你很像啊!”她眼珠一转,想到什么,“我知道了,明天就是你十九岁的生辰了,这把刀肯定是知道了,提前来这里作画,准备当生辰礼物送你的!”
云天骄唇角原本挂着温柔的笑意,在听到余丝染提到“十九岁生辰”这几个字的时候,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这一世,她同样没能逃过十九岁的诅咒。约莫有些印象,似乎玄霄门灭门,就是在余丝束十九岁生辰这天。
可这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无人得知。这传承了数百年的巍峨仙门,竟像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完全抹除了痕迹,只余一片废墟,遮掩了所有秘密,成为流传于后世的谜团。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昏暗下来,乌云开始向玄霄门这边聚集,顷刻间遮云蔽日,期间隐隐有雷电闪动。‘
云天骄抬头看天,暗道不好,对余丝染道:“丝染,咱们快回前山去,这怕是天劫!”
“天劫?是,是父亲的吗?”余丝染也慌了,被云天骄牵起手,一路向着前山跑。
余岚山修为卡在元婴后期许多年了,前段时间和夫人女儿提过,说感觉自己的修为似乎有些松动,怕是有望突破了。
元婴后期再突破,便是化神,那几乎就是半步脚踏入了神仙行列,但与之相伴的也有极大的风险,化神雷劫凶险异常,一旦渡劫突破失败,便是身死道消。
因此一家人都是又期盼又紧张,柳如卿更是暗中替丈夫搜罗各种天材地宝,锡远长老也日日钻研护法门道,以求在师兄渡劫时能助一臂之力。
尽管云天骄知道这里只是竺景的记忆,却还是会紧张,随着那黑云越压越低,越积越厚,她不可避免受到余丝束的影响,心脏砰砰砰跳得越来越快。
“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闷雷轰隆响彻天际,云天骄猛地顿住步子,拉着余丝染向附近的一处山洞跑。
“长姐,咱们,咱们不回前山了么?”余丝染面上还算镇定,但那双不时向洞外张望的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来不及了,雷劫已经开始,咱们要立刻躲起来,不能直接暴露于雷劫之下。”云天骄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内掏出灵符,在山洞内布置结界。
才刚刚将防护结界布置好,又是一声轰隆,这次比刚刚那一下更响,震得整个岩洞都跟着颤了颤,哗啦啦掉下来许多碎石。
余丝染惊叫一声,抱着头躲进云天骄的怀里,像只趴了耳朵的小兔子,哪还有当年一人勇闯无妄崖的气势?
只因当年身边没有姐姐,而此刻她有姐姐可以依靠。
云天骄将余丝染护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头安抚。
第三下雷劫来得更凶,云天骄不禁开始担心,这符箓布下的简单结界无法支撑最后的几道雷。
她才刚刚起了担忧的心思,斩鬼刀便出鞘,悬于山洞上空,周身散发出金光,将两人笼罩其中,为她们在结界之中又加了一道防护。
雷劫都是一道比一道更强,但是听在云天骄的耳中,后面的雷声似乎没有之前响了,显然是知微加筑的结界起了作用。
“十七,十八,十九……三十一……五十六……七十二……”
余丝染窝在姐姐怀里,小声数着外面的雷声,一直数到了八十一,外面终于恢复了安静,不一会儿,阳光又重新洒落下来,前一刻还天摇地动的玄霄门,又恢复了平静。
“结束了?!”余丝染欢喜地探出头去。
云天骄确定不会再有雷劫了,伸手召回斩鬼刀,轻轻在刀身上抚摸了两下,道了一声:“辛苦了。”
斩鬼刀轻颤了两下,也不知是因为那素手柔夷的抚摸,还是因为抗雷劫受了伤。
姐妹两人从山洞内出来,快步往前山走,她们此时迫切想知道父亲的情况。
“长姐,你说父亲渡雷劫成功了么?”余丝染问。
云天骄觉得十分古怪,一般劫主渡劫失败,都会伴随阴雨大风,因为修士身死道消,难免怨气深重。看此时风和日丽的样子,余岚山很有可能是顺利渡劫了的。
那么既然顺利渡劫,以他化神期的修为,又何至于看着玄霄门被灭,而无反击之力?
所以面对余丝染这个问题,云天骄没有回答,只是道:“咱们很快就知道了。”
回到前山,两人直奔掌门和掌门夫人居住的院落,一进门就看到脸色惨白的柳如卿,以及唇角带血,显然身受重伤的锡远长老。
云天骄心中顿时生出不祥预感。
余丝染则是迫不及待地问出口:“娘,爹爹怎么样了?渡劫可是成功了?”
柳如卿张了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
锡远长老看向云天骄,声泪俱下,“丝束啊,你爹爹他……殁了!”
第128章 128 污蔑 生为女子,便是原罪么
余丝染不相信锡远长老的话,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袍一阵扭打,“你胡说!你胡说!我爹爹才不会有事!”
锡远长老虽然年纪没有余岚山大,但看上去都能做余岚山的长辈了,只因年轻时修为进益得缓慢,还没来得及修到能够驻颜的水平,就衰老了。
此时他灰白的胡子抖动着,被泪水打湿,神情也十分萎靡,任凭余丝染拳头落在他身上,也没反应。
“是我对不起掌门师兄……是我对不起掌门师兄……””云天骄很快镇定下来,上前将余丝染拉了回来,箍在怀里,“丝染,不可对锡远长老不敬。”
余丝染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他说谎,爹爹肯定没事的,他才不会丢下我们呢!”
柳如卿这时也开口了,神色竟然异常平静,“锡远长老,您为我夫君护法,自然是最了解当时情景,可知道我夫君的尸首在何处?”
锡远悲痛地闭上眼,摇了摇头,“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来时,掌门师兄他没能撑住,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柳如卿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
“母亲,您当心身体。”云天骄上前搀扶住柳如卿,余丝染也止住了哭声,担忧地上前拉住她的手。
“夫人,您节哀……”锡远长老道,“门中一应事务,还等着您来主持。”
柳如卿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些,对锡远长老道:“我一个妇道人家,难以主持大局,后面还要操办夫君丧事,门中子弟也只能麻烦锡远长老多多照拂。”
锡远长老立刻道:“说这种话就是见外了,我与掌门师兄情同手足,只要有需要,您随时差遣。”
柳如卿从乾坤袋内又翻出来一瓶丹药,递给锡远长老:“长老为我夫君护法,身受重伤,这是夫君生前留下的一瓶疗伤圣药,赠与长老。”
锡远长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告辞回自己的住处疗伤去了。
柳如卿目送锡远长老离开,收敛起悲伤的情绪,对云天骄道:“丝束,丝染,我要去你父亲历劫的现场,看看他是否还有什么遗物留下,你们两个好好待在这里。”
说完又意味深长看向云天骄,“丝束,收拾些必要的灵符和灵药,随身带着,若是我发了什么信号,你们……你们就立刻离开玄霄门,永远别再回来。”
云天骄眸色一凝,明白了柳如卿话中深意。
余丝染却不太懂:“娘亲,为什么我们要离开?您要去寻父亲的遗物,我们可以一起去。”
柳如卿蹲下身,仔仔细细看了余丝染一会儿,似乎要将她的样子好好记在心里,目光温柔,“乖,丝染,听娘的话,和姐姐好好守在这里。”
她抱了抱余丝染,又起身抱了抱余丝束,然后便带上自己的灵剑,决然离去。
“长姐,娘亲这是怎么了?”余丝染望着柳如卿的背影,喃喃道。
云天骄没有解释,她此时隐约明白了玄霄派灭门的原因,柳如卿不信任锡远长老,她要去调查余岚山的死因。而根据最后的结果来看,这个锡远长老八成是有问题。
她按照柳如卿的吩咐,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将各种高阶灵符灵器灵药,秘籍法宝材料,统统装进乾坤袋。自己和丝染的院子掏空了,又去余岚山和柳如卿的私库搜罗,直到将三四个乾坤袋装满,又将它们全都揣给余丝染。
余丝染懵懵的,娘亲和姐姐的反应让她越来越害怕,一开始还追在云天骄身后问东问西,到后面渐渐变得安静,将斩鬼刀背在身上,和黑豹一起等在姐姐的院子里。
云天骄站在小姑娘和黑豹的身后,与他们一起向着玄霄门主峰最高处看去,那里,正是余岚山历劫的地方。
天色逐渐转暗,残血般的夕阳退至天际,眼看着就要完全沉入云层之下,一道耀眼夺目的红色光束忽然从主峰高处射出,无论从玄霄门哪个角落都能看到。
那是玄霄门内部用来示警的信号弹。
黑豹看到那光束,猛地站起来,余丝染也浑身一颤,大大的眼睛里映着赤红色的灯光。
云天骄面色凝重,忽然拉起余丝染,拖着她就往山下走。
“长姐!长姐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余丝染拼命挣扎。
云天骄将一个包裹塞给余丝染,对黑豹命令道:“护着她离开玄霄门,从今以后,你就陪在她身边,永远别再回来!”
“姐姐!那你呢?!”余丝染看着从来时路折返回去的云天骄,大声喊道。
“我自然是要回去接应母亲。”
“我与你同去!”余丝染固执地追上来。
云天骄一掌将她打出山门,“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余丝染从地上爬起来,还往回跑。
云天骄正色道:“丝染,母亲发了这个信号弹,就意味着你我继续留在玄霄门会有危险,她想让我们活下去。咱们一家四口,总不能一个活口都不留吧。”
最后这句话让余丝染心神震动,她也只是愣了这片刻,玄霄门的山门便被云天骄从内封上了。
一家四口,总不能一个活口都不留。
可是家人都不在了,独留她一个在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余丝染慌乱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沉静,她抬头看向那道在她面前紧闭的山门,重新爬起来,手指掐诀,开始尝试破除封印。
黑豹却从她身后咬住了她的衣摆,用尽全力将她往外拉,这是他的主人给他的命令,带着余丝染离开这里,护她安全,他势必要服从。
余丝染挣不过黑豹,没办法专心施法,气得回头大吼一声:“你是姐姐的灵兽,灵兽的使命是什么?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么?!”
黑豹身形一滞,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挣扎之色。他看向山门,又看向余丝染,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松开了咬住余丝染衣服的嘴巴。
余丝染从姐姐给的乾坤袋内翻出数十枚破阵的灵符,一口气全都祭出来。她身后的斩鬼刀出鞘,黑豹也严阵以待。
随着她的一声“破”,灵符,黑豹,斩鬼刀,几乎同时击向山门,一举破开了封印!
斩鬼刀在半空划一圈,重新归入鞘中,黑豹则是用头轻轻将余丝染一顶,令她坐在自己背上,载着她飞快向着主峰峰顶奔去。
余丝染心里默念快点,再快一点。
而此时云天骄已经独自赶到余岚山渡劫之地,刚好看见锡远长老一脸狞笑着逼近柳如卿。
“掌门夫人,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就老老实实做个寡妇不好么,掌门师兄渡劫失败,您退居幕后,将门中大小事务托付与我,为什么一定要来追究个真相?真相有那么重要么?”
柳如卿一双眼睛黑得瘆人,她死死盯着锡远长老,像是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手执剑,一手拿着的正是留影珠。
“锡远!你趁我夫君应对雷劫,暗算与他,还动用邪法,将他一身修为吸干,今日你种种恶行,都被留影珠记录,你就不怕遭千夫所指,犯了门人众怒!”
锡远长老大笑,“留影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将它展示给别人么?”
他召出自己的拂尘法器,忽然发难,向着柳如卿面门击去,出手即是杀招。
柳如卿原本修为与锡远长老不相上下,可是如今锡远已经将余岚山元婴后期的修为吸收为己用,纵使不能百分百全部转化,却也几乎就要到了化神期,柳如卿完全不是对手。
云天骄见她节节败退,找准机会,从锡远长老的背后偷袭。
可是锡远长老却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边对柳如卿发动进攻,一边回手推来一掌,精准无误地击在云天骄胸口。
云天骄呕出一口血,向后连连后退。
柳如卿大惊,吼道:“余丝束!不是让你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云天骄未吭声,她知道今日余丝束必死的结局,只是想来求个真相。
情势逼人,柳如卿没有空暇再骂人了,母女二人合力对战锡远长老。但柳如卿心里清楚得很,她们完全不是锡远长老的对手,一直勉励支撑,只是希望玄霄门的其他门人看到信号弹,能赶过来。
就算不能助她和女儿脱此困局,却也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不至于让夫君枉死,奸人当道!
果然没多久,周围便出现了脚步声,柳如卿心中一松,却没想到那些门派弟子手持刀剑,竟是站在了锡远的身后。
这时一个长得面白清俊的外门弟子被人五花大绑地丢出来,还给堵了嘴。
锡远长老忽然变换一副脸孔,义愤填膺道:“柳如卿!我敬你是掌门夫人,却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腌臜事!”
柳如卿皱眉,不明白锡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在说什么?”
锡远长老指着地上的外门弟子,高声道:“你与外门弟子私通,被掌门师兄发现,因为害怕被报复,这才趁掌门师兄渡劫时下毒,害得掌门师兄渡劫失败惨死!”
柳如卿气得目眦欲裂,“你,你胡说八道!”
这时云天骄也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
又是这招。
难道天底下的男人想要对付女人的手段,就只有毁人清誉么?而但凡女子,只要与“不清白”三字扯上关系,就死不足惜,当被万人唾骂!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只要流言传开,那么谎言也变成了真相。
累世种种画面,这一刻仿佛重新呈现于眼前。
欲梦斩天柱是因为与凡人私通!鬼公主身上带灵气是因为母亲与天神有一腿!长公主供奉男神仙是将他们当成男宠!
还真是……没完没了。
生为女子,便是原罪么?
云天骄气极,纵使知道是以卵击石,也拼尽全力,向锡远长老刺出一剑!
卑劣之徒,给我闭嘴!
锡远长老早就注意到掌门大小姐的动作,在他出手之时,一拂尘猛拍过去,灌注了几乎七八成的功力。
云天骄感觉到山海般的威压向自己碾来,闭上眼,只想快点从竺景的记忆中弹出,离开这个糟心的世界。
谁知一道黑影就在这时猛窜过来,挡在云天骄身前。
只不过这一次,黑豹没能救下他的主人。
锡远长老这一拂尘的力量太强,重重威压震碎了黑豹的筋骨,又透过它的身体,震碎了余丝束的肺腑和内丹。
一人一豹从半空跌落。
云天骄望着黑豹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心中喟叹一声:怎么总是这样傻呢。
当年的仓寒啊,好不容易借着黑豹的身体捡回一条命,这回又因她,搭进去了。
她伸手将黑豹温热的身体揽过来,闭上了眼睛。
“丝束!!!!”柳如卿亲眼见到女儿惨死,受了极大的刺激,就要冲上前,却被几个门派弟子按住。
而不远处看着这惨烈一幕的余丝染,就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法,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柳如卿!你与人私通生下这两个野种,骗得掌门师兄好惨啊!今日我就要替掌门师兄报仇,杀了你,还有这两个孽障!”
“你们,你们别听他信口雌黄!掌门是被他害死的,我这里有证据!”柳如卿催动手中留影珠。
然而还没等留影珠将里面保存的影像释放出来,随着一声悠长的凤鸣之声,锡远长老的凤凰灵兽迅疾如电地飞了过来,一张口,便将那留影珠叼进嘴里,脖子一伸,吞进了腹中。
所有门派弟子都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柳如卿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锡远说的没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如今到场的这些弟子,多为锡远长老门下,掌门一派的弟子,一个都没出现,想必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玄霄门换了天日,她已经没有任何翻盘机会。
锡远长老的首徒忽然刺出一剑,正中柳如卿内腑,剑花一挽,生生绞碎了她的内丹。
柳如卿躬身呕出一口血。
这时又一名弟子出剑,贯穿她的心脏。
两剑同时从她身体拔`出,失去了支撑的柳如卿软软倒地,大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她就这样被杀死了,还被冠以荡`妇的污名。
死不瞑目。
第129章 129 灭门 上神救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就是在瞬息间,就结束了。
余丝染同时失去了父亲,母亲,和阿姐。
从今以后,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人护在她身后。
“娘,娘亲……姐姐……爹……”
她发不出声音,只徒劳地翕动着嘴唇,眼泪不停地从眼睛里滚出来,砸落在地上。
锡远长老解除了心腹大患,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如今他就是玄霄门的掌门人,他拥有余岚山的近九成的修为,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达到化神期,像今日余岚山那般历天劫。
但是他与余岚山不一样,他背后有上神罩着,有上神给的宝贝,他历化神天劫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余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女娃娃,锡远长老完全没有将她当回事,不仅是他,锡远长老的那些弟子们,也没有将这个前任掌门的小女儿放在眼中。
“师父,恭喜您荣升掌门!”锡远长老的首徒从柳如卿身上搜出掌门印,恭敬奉上。
其他弟子也赶紧跪在地上拜贺:“恭喜师傅荣升掌门人!”
没有人注意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似乎有了一丝异常。
越来越多的灵气开始向着某一个地方聚集。
山间微风拂过地上草木,发出沙沙的声音,掩盖了土地和树枝的崩裂声。
直到一个修为较低的弟子忽然开始流鼻血,大家才后知后觉,感觉出胸口闷痛的不适。
然而已经晚了,当在场众人察觉到余丝染的不对劲,第一批低阶弟子已经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锡远长老一惊,就地查看,发现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体内灵脉断裂而死,这是极端时间内被动承受大量灵气的后果。
而此时的余丝染双目紧闭,头发和衣袍飞扬起来,周身聚集起浓郁到几乎要凝为实质的灵气,她就像是一个吸引灵气的旋涡,几乎将方圆百里内的灵气都吸引到自己这里。
以她为圆心,周围的灵气变得越来越多,一些中高阶弟子见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赶紧就地坐下来打坐修炼。
那些低阶弟子死了又怎样?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接不住这泼天的灵气?都知道自从天界的天柱断裂后,世间就再难寻到如此灵力充沛的地方,若能趁此机会一举突破瓶颈,不得不说也是一场机缘了。
修仙之人最看重的就是修为,因此就连锡远长老的首徒都没能例外,与其他人一起坐下来打坐。
只有锡远长老没有动作,充满惊奇地盯着余丝染看。
余丝染周身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形成了一个大茧,将她包裹在当中,连身形都看不见了。
而那些贪图灵力的中高阶弟子,一开始还能美美修炼,不多时就感觉出不对劲,他们的灵脉,似乎也承受不住如此强悍的灵力冲击了!
这些灵气就像是有了生命,不是靠他们主动吸取,而是像灌制肉肠那样,源源不断钻进他们的灵脉,将灵脉强行撑开,撑到不能再撑,就是灵脉爆裂!
而吐纳调息一旦开始,就其实那么容易停下来的?他们根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锡远长老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不敢轻易动余丝染,但也不能对门下弟子一个个接连爆体而坐视不管,因此挥动手中拂尘,在半空中划定出一个巨大结界,将所有弟子笼罩其中。
“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吸多少灵气过来!”锡远长老咬牙切齿地看着余丝染。
而余丝染似乎就在等这样一个契机!当锡远长老也被迫卷入进来,她忽然睁开双眼,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同时体内爆发出惊人的灵力!
就如同当初她在无妄崖救姐姐时那样,强烈的灵力波动猛然向四周激荡,如海啸过境,飞沙走石冲天,瞬间击破了锡远长老布置的结界。
结界之内的玄霄门弟子几乎在眨眼间被强悍的灵力震碎五脏,气绝而亡。
锡远长老噗嗤一大口血,竟然也被这灵力伤到了!他不可置信,不明白余丝染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体内怎么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灵力!
而这强悍灵力似乎没有枯竭之象,只不断加码再加码,到最后锡远长老也怕了,不动声色地退后着,似是准备逃走。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之际,余丝染又更为刺耳地尖叫起来,一波一波声浪如天界梵音,地狱巨钟,震得锡远长老一个趔趄,竟是跌倒在地,腿软脚软地爬不起来。
不行,此地不能久留了,得离开!
离开这里!
离开余丝染这个小怪物!!
身为高阶修者强烈的直觉,锡远长老一遍遍跟自己说,可是让他胆寒的是,余丝染那边又是一波连绵不绝的尖叫声,绝望又痛苦,哀怨又委屈,种种强烈的负面情绪带动起更强的灵力波动。
锡远长老开始觉得浑身疼痛,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他周身的骨头上,要将他压扁,碾碎!他甚至能听见关节错位骨头裂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
“停下……快停下……”
嘴里开始出现血腥味,锡远的面前时数百具爆体而亡的尸体,花叶凋落,草木枯萎,在这即将崩裂的天地间,他似是仅存的活物!
他已经承受不起余丝染更进一步的灵力攻击了!
“上神!上神救我!!”锡远长老再也顾不上别的,开始对着天空大叫起来。
余丝染张开双臂,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双眼空洞,耗尽所有力量,发出最后的嘶吼,大有要与锡远长老同归于尽的架势!
锡远长老惊恐地看着余丝染,不停向后瑟缩着,却无法移动,眼睁睁看着洪流一般的灵力向自己吞噬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空中直射下来,为锡远长老挡下了这一波灵力。
而余丝染也终于耗空了自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在她昏倒的一刻,身上的斩鬼刀忽然飞出来,围着她高速旋转几周,将她卷走,向着玄霄门山脚下飞去。
知微知道,此时云天骄应该是已经离开了竺景的记忆,可他还没走,只能继续作为斩鬼刀留在余丝染身边。
当他看出来锡远长老的背后,有天神插手时,便知道今天余丝染绝对无法奈何锡远长老了。
因为他此时只是一把刀,并非生灵之物,在强大的灵力威压下,非但没有受到损伤,反而颇得受益,之前替云天骄和余丝染阻挡雷劫时受的伤都好了。
所以此时他完全有能力护送余丝染离开,半空飞遁之际,甚至还有余力回头看一眼,这一看,知微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被锡远长老召唤出的金光之中,走出来一人,居然是贡新神尊!
……
余丝染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农舍里,身边是个长相温婉的少女,正在药炉边用小火熬着中药。
“你是……鱼儿姐姐?”
余丝染勉强辨认,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姐姐,她正是长姐身边的婢女。
育黎神尊听见余丝染醒了,咳嗽两声,回过头。
“二小姐。”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看见熟悉的人,余丝染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圈一红,又流下泪来。
在竺景的记忆中,她和姐姐前往黑水郡替黑豹寻找修炼之法,返回门派后说了很多见闻,勾起了鱼儿的思乡之情,于是鱼儿向掌门夫人和余丝束告了假,想回一趟黑水郡老家,看看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柳如卿和余丝束自然不会阻拦,于是鱼儿下山,离开了玄霄派。
而附着在鱼儿身上的育黎神尊,也想趁此机会,去寻找同样进入竺景记忆中的墨悲神尊和贡新神尊。这么多年了,她和云天骄却始终没有这两位的消息。
鱼儿这一走就走了几年,却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只不过她在下山游历途中,与一头魔兽`交战时中了对方的毒气,身体从此虚弱,在和余丝染相遇之后没过两年就死了。
“鱼儿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育黎神尊道:“我才刚回到门派山脚下,就听说山上出了事,后来就看到你那把刀将你带了下来。我怕有人追踪,又连夜带着你赶路,这才找了这个村子安顿。二小姐,你还好吧?身体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余丝染摇头不说话。
她听鱼儿说是她的刀将她从山上带下来,不禁侧头望了望。
斩鬼刀似乎有意回应她,微微发出暖色的灵光。
余丝染觉得十分亲切,仿佛又看到了姐姐,便将刀拿过来,放在身边。她喝了鱼儿递过来的汤药,又躺了下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房顶,像一副行尸走肉。
育黎在后来与余丝染的相处中,从她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复原了那日玄霄门内发生了什么事。
这对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余丝染从这以后性情大变,不再活泼天真。
她变得极其安静,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也只有在与鱼儿的相处时,偶尔流露出一丝活人气息。
育黎照顾了余丝染一年,等到第二年,鱼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反倒要余丝染来照顾了。
在余丝染十二岁这一年,鱼儿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弥留之际,育黎支开了余丝染,看向房中放在刀架上的斩鬼刀,忽然轻声说:“你是知微天神吧?”
斩鬼刀没有反应。
育黎继续说:“先前我和欲梦都以为那黑豹才是你,不过经过这两年的朝夕相处,我才察觉到不对。”
知微这次没有再继续选择装死,而是飞离刀架,悬停于育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似乎在问:“你想说什么?”
育黎又费劲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平息,艰难道:“欲梦已经弹出了竺景的记忆,我知道你惦记她,但我还是想请求你,不要急着离开。竺景拖我们进入她的记忆,一定有她的目的。时至今日,我们依然没有找到两位神尊和沈小姐,我总觉得不安,还望知微天神继续留意。”
第130章 130 飞升 自此,她的尘缘,也算是……
余丝染亲手埋葬鱼儿的这天,天空下着小雨,可她却一滴泪都没有掉。
她好像已经丧失了喜怒哀愁的情绪,人们极少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什么表情。那双曾经总是十分灵动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圆眼睛,如今变得像两潭死水。
知微陪在余丝染身边这么久,难免也生出了一些老父亲养女儿的心态。本来孩子变成这样就够让人心疼的了,更是不容她再受到半点伤害。
所以这天,当余丝染与青元相遇,知微第一时间生出了警惕,恨不能立刻将这坏东西一刀砍了,以免他日后作妖使坏。
“丝染小师姐!”
行走于凡人的城池中,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余丝染不禁浑身一僵,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修士正向自己快步走来。
余丝染认得,这是父亲的关门弟子,貌似叫青元。
青元见到余丝染很高兴,也不等余丝染开口询问,便将自己这两年的近况交代了一遍。
“那天师父渡劫失败,锡远长老的人忽然和我们打了起来,大家都没防备同门,许多师兄姐们都死在了他们手里,我被人一箭穿心,但是没人知道,其实我的心脏是长在右侧的,也算是命大。”
余丝染安静地听着,也没什么反应,其实她根本不关心青元经历过什么。直到青元提起,他从玄霄门逃出来以后,第二年又偷偷回去了一趟,余丝染才稍微提起兴趣,黑黑的眼睛看向青元。
“玄霄门算是彻底败落了,我回去的时候都不敢认,山上大部分草木都已经枯死,御灵苑也没有灵兽了。门派弟子死的死,散的散,只有锡远身边几个贴身服侍的弟子,还偶尔在外面走动,不过大部分时间也都在锡远的宅院中,深居简出。”
“原来锡远长老,还活着啊。”余丝染忽然开口,却只是这样轻轻感叹了一句。
“是啊,不过他常年闭关,与一切仙门断绝了往来,甚至都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了。”
两人毕竟是旧日同门,一起吃了一顿饭,还是余丝染付的钱。知微冷眼瞧着青元,心说这回这人可以滚蛋了吧,谁知道青元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告别。
最后他竟是红着脸,对余丝染道:“丝染小师姐,我……我能与你一起行走江湖么?”
知微差点就要冲出刀鞘当场谋杀。
这人可真不要脸,居然还缠上来了!
青元垂眼,神情悲伤黯然,“我拜入师父门下之前,家中就没有亲人了,我将门派当成家,将师父师娘当成我的亲生父母,也将师兄姐们当成我的亲兄姐。只是没想到门内遭逢巨变,师父师娘走了,师兄姐们也都没了,我又成了孤家寡人。”
知微听到这里,好生膈应,心道:那你不就是个丧门星么,谁招惹你谁倒霉。
“如今我好不容易遇到丝染小师姐,这就是缘分!我心里特别高兴,就像与亲人重逢了一样,着实不忍分离。若是小师姐不嫌弃,我愿随行左右,供小师姐差使,替师父师娘,替丝束师姐好生照顾好你!”青元的目光热切而真挚,说到最后,眼里甚至带了泪花。
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谁稀罕你照顾啊!!!
知微不停在心中默念,希望余丝染能感应到。
可惜余丝染什么都没说,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偏偏青元脸皮够厚,就这么一直跟在余丝染身边,每天鞍前马后,久而久之,余丝染倒也就习惯了。
两人结伴而行,在凡尘游历。但凡遇到妖魔鬼怪作乱,为祸人间,余丝染只要看到,必然出手。这些年她勤修苦练,虽然年纪轻轻,修为却已经十分了得,几乎没有败绩。
青元经常向余丝染表示愧疚,觉得自己修为不够,没法很好地成为余丝染的助力。愧疚完了,又会立刻表忠心,说他一定会刻苦修炼,争取早日修为大成,与余丝染重新杀回玄霄门,手刃锡远长老为师父报仇!
想要提升,就得有合适的功法,而青元当初才刚入门不久,余岚山就出了事,根本来不及接触什么秘籍,这么些年也都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于修炼之法完全不得体系。
于是在他的疯狂暗示下,余丝染开始传授他功法,成了他的半个师父。而事实证明,当初余岚山的眼光没错,青元的确是根骨奇佳,天资极好,一经接触到玄霄门的核心秘籍,修为便开始突飞猛进。
知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是想办法敲打余丝染,暗示青元是个小人,不可深交。
可余丝染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她乾坤袋里被姐姐塞的那些天材地宝,灵符灵石,于青元眼里是宝贝,在她看来,却什么都不是。
在她心中,这天底下最为珍贵的至宝,她都已经失去了,因而也就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了。
她放任青元挥霍她的修炼资源,也放任他修为渐渐追上自己,却唯独有一件事,她从不妥协,那就是在凡间除魔卫道。
在青元看来,有时候碰到的妖魔鬼怪,打起来费事,身上的材料又不值钱,弄了一身伤,还要耗费自己的灵药灵材,完全是亏本的买卖。
可余丝染却从不计较这些。当年她和姐姐陪着黑豹在人间行侠仗义,替黑豹积攒香火,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是此生最美好的时光。
她觉得,只要重走姐姐带她走过的路,就好像姐姐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的心不再那么空得发疼。
所以每当她替一方水土除害,受到相亲们热情的感谢,她都会轻声在心里对自己说:姐姐你看,咱们又做了一件好事,黑豹大仙的名号又要变得响亮啦!
青元起初以为他比余丝染年长,很容易便可以主导她,起初他也觉得自己成功了,可是随着越发了解余丝染,他却发现,她是他根本无法左右的人。
这让他始终对余丝染保持着一丝忌惮,因而也只在最开始几次除魔时发过牢骚,待看出她根本不会因为他改变想法后,也就不再提起了。
随着时间流逝,一年一年过去,余丝染也褪去了小姑娘的稚嫩,出落成不逊色于姐姐的美人。
青元看余丝染的眼神开始变了,这日酒醉,他终于壮着胆子表白了心意。
却对上余丝染一双没有任何波澜的黑沉眸子。
“哦?可你不是一直喜欢姐姐么?”
青元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酒醒大半,不过还是强撑着面子,尴尬地笑道:“是啊,我当年的确心仪丝束师姐,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丝染,当年我对丝束师姐的喜欢,也只是默默放在了心底,那是一种美好的念想。而我对你不同,你我朝夕相处,同甘与共,难道你对我就没有感觉么?”
他说着就想要去拉余丝染的手,忽觉寒气一凛,余光里瞥见一抹雪亮袭来,赶紧收回了手,堪堪躲过斩来的刀锋。
青元以为这刀是余丝染出的,闹了好大的没脸,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接连许久面对余丝染时,都是神色讪讪的。
余丝染却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依然每天疯狂修炼。
终于,她的修为到了元婴后期,而她也听说,锡远长老即将迎来化神期的渡劫天雷。
她觉得是时候回到玄霄门,为她一门血亲报仇了。
所谓趁人病,要人命。
余丝染如法炮制,趁着锡远度雷劫时发难,轻而易举将他重创。
锡远跪在余丝染的刀下,如丧家之犬般摇尾乞怜。
“丝染,丝染!你好歹叫过我一声师叔,我当年,我当年也是被人蛊惑,猪油蒙了心才犯下大错,你,你饶我一命,我愿献上一件至宝,可保你在渡劫时顺利飞升!”
余丝染根本不听他狡辩,斩鬼刀挥起,就要砍掉锡远长老的头颅。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她后背突然传来剧痛,竟是被青元从身后一剑贯穿!
青元和余丝染相伴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命门在哪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与锡远长老战到力竭的她杀死。
他干脆利落地收回剑,又转而将剑尖抵在锡远长老的面门。
“你说的至宝,是什么?可是真的?”青元沉声问。“胆敢胡说一个字,立刻叫你魂飞魄散!”
“真的真的!是一株仙草!”锡远长老赶紧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暗中供奉贡新神尊,他感念于我鞍前马后的效力,特意赏赐于我的!”
“好,只要你将这仙草给我,我自然会饶你一命。但你若是敢耍花招,我立刻送你去见阎王!”
锡远长老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历劫时被余丝染强行打断,灵脉受到重创,此生修为已经无望,留着这仙草也没用,不如换一条命,因此也只能颤巍巍地将仙草摸了出来。
谁料,仙草才刚一露头,青元便手起刀落,砍下锡远长老的头,然后拿着仙草,连看一眼余丝染都没有,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余丝染没想到,自己死了,却没有去鬼界报道,而是直接飞升成了神。
她一时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在凡尘看到那些她曾除魔之地,四处供奉她的牌位和塑像。
她在活着的时候,俨然已经被人当成神来供奉,所以死后变成鬼灵,直接获得了飞升。
余丝染不禁想起许多年前问姐姐的那个问题,活人被供奉,也会成大仙么?那时候童言无忌,什么都不懂,却不知天地玄妙,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斩鬼刀依然跟随在她身侧,只是余丝染总觉得,好像少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行走江湖多年,又有母亲临死之前被污名的刺激,余丝染深知身为女子不易,所以在去天庭报道之前,干脆化为男身,成了竺景仙君。
男神仙就是比女神仙活得轻松,少了许多非议和束缚。
这日,余丝染在凡间行走,忽然一瞥之间,看到一辆华丽的轿辇,里面的少女笑容明媚,眉眼张扬。
听说,那是云迟国的长公主殿下,最爱豢养男宠。
听说,她骄奢淫逸,夜御数男,连男神仙也不放过。
听说……
余丝染站在人群之中,在无数的“听说”里,看着那少女,久久出神。
后来她辗转找到了一位据说被长公主殿下收入帐中的男神仙,将自己的刀托付给对方,让他帮忙转交给长公主殿下。
自此,她的尘缘,也算是了却了。
【第六卷:仙门往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