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包厢里响着丝竹的声音, 红色牡丹花地毯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一层一层的红纱飘在空中又缓慢落下,甜香扑鼻让人欲罢不能。
屏风后面的红纱正在摇晃, 轻微的飘动声和丝竹音乐混在一起。在红色纱幔的遮挡下, 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只绷成弯月的脚,悬空举在空中随着动作晃个不停, 粉红的脚趾蜷缩成一团, 一会儿完全张开抽搐不止, 一会儿又晃着脚腕疯狂乱踢,脚背上的青筋明显鼓起。
刚才宋南卿假装凤栖楼客人惹恼了某位摄政王大人, 被压着练胯。不让他抱着腿又不让他把脚架在自己肩膀上, 只能举在空中没有支撑的挨着,他柔韧性本就不好,没举一会儿大腿根就被弄的抽筋。
照理说宋南卿早该又哭又叫了, 现在却一反常态安静的很, 仔细看去, 他面色潮红额头上都是汗珠, 迷离的眼睛下是一根布条从左往右勒进了嘴里, 他张不开口说话,反而口水流了一下巴, 长发凌乱散在脖子上,璎珞圈一前一后晃动,甩出悦耳的金玉相撞声。
沈衡勾住项圈往上拉, 宋南卿被迫抬起身子,原本奢华漂亮的饰品到了摄政王手里倒成了实用的器具,镶嵌了宝石名贵金子打造又怎样,一收一放间和缰绳是差不多的用途。
风吹开帷幔, 宋南卿倒在床上腿合不拢,胯被开得太厉害,回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他的一只脚垂在床外,时不时抽搐一下,脚心红红的被孔雀翎挠过,感觉还未散。
沈衡从床头拾起一枚刚刚摘掉的扳指,重新戴到自己手指上,拿出帕子把宋南卿的脸擦干净,布条解开。
“你不是人!呜呜沈衡你不是人…”宋南卿夺过他的帕子盖在自己脸上,假装已经仙去了。
沈衡轻笑一声,揭开帕子一角挑眉问:“叫我什么?”
宋南卿挤着眼睛装哭,半天没落下一滴泪,抽空还去偷看人的表情,“呜呜呜——讨厌,不要和你玩了,好丢脸…呜你不许记着!”
沈衡视线下移看着床中央那一块痕迹,安慰说:“没关系的,卿卿年纪小管不住…也正常。”
宋南卿哭得更大声了,三岁管不住很正常,可他都十好几岁了啊!谁来救救他丢掉的脸!
沈衡无奈一笑,伸手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后背哄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没有人知道,嗯?”
“你忘掉…呜你快点忘掉!”宋南卿声音都带上了着急的哭腔,他一世英名……他一世英名啊!
沈衡摸着他的头答应,手指摸过软软的脸蛋,在人耳边轻声问:“很喜欢今天的?反应那么大。”
宋南卿缩起脖子抖了一下,他的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的麻,被沈衡猝不及防一上手,条件反射般想躲,但感受到只是抚摸后,逐渐放松了身体,垂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问:“有…有印子吗?会不会被看出来。”
沈衡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手指从侧面轻轻摸过,沉声道:“没有,我没用多少力,喜欢?”
手指的热度从脸颊传到腰窝,宋南卿有点害羞地闭上了眼睛,趴在人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后背被轻轻拍打着安抚,少年缩在人怀里,闻着熟悉的木质香气,思绪慢慢抽离,睡过去之前轻声说了一句:“喜欢。”
————
内阁大臣联名上书三封奏折请求陛下收回成命,重新考虑立后加冠事宜,联名奏请由陈立文执笔。陛下收到后大怒,声称要解散内阁,朝廷上下乱成一团,风声鹤唳。
贾良辞职在家不在这场风暴中心,但看着前朝这些事情在心中思量了许多,内阁离了他现在闹成这样,正是他想要的,陛下在气头上,现在正是他的时机,陈立文就只会耍嘴皮子,进内阁这才几天,就搞成这样。
一封秘密文书递到宫内直达陛下手中。
宋南卿喝了一口茶,抽出这封加急加密的折子展开,下方坐着的陈立文焦急道:“陛下,臣实在装不下去,每日在内阁一个头两个大,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的陛下。”
“你急什么,现在有人比你更急。”他低头看着这封贾良递上来的秘密件,帖子里说听闻了内阁和文武大臣联名奏请的事,他并不知晓缘由也并非自己授意,联名奏请他没有签字。自己虽已辞官但对内阁还是有感情,希望陛下能够宽恕他们这一不冷静行为,注意身体云云。
反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撇清关系,显得自己鹤立鸡群是站在陛下这边的,希望宋南卿不要和那些愚蠢的大臣一般见识。
宋南卿拿着朱笔在上面一字一字写下批示,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没有外界所传今日把陈立文叫来大发雷霆的样子。
“郗渐是不是到给事中轮值了?”宋南卿突然问了一句。
陈立文点头,“是,陛下,他今日正当值。”
宋南卿慢悠悠批完这个奏章,又一点点折起,和旁边两三个折子混在一起,道:“你把这些交给给事中办公室,该抄录的抄录,该发回的发回。”
狼毫毛笔搁置在砚台上,笔尖染着朱红。白玉砚台一丝杂质也无,里头研磨开的鲜红颜色像是一滩未凝固的血迹。
陈立文上前接过折子,和他对了个眼神,嘴角浮现出一抹不言而喻的微笑,道:“臣领旨。”
————
一封秘密奏章连同帝王朱批在给事中被抄录公布,瞬间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臣素蒙陛下体恤,虽驽钝寡才,唯知恪尽职守。今见联名奏疏,心实惶惑,恐陛下误会,故冒死陈奏:臣之志,从未在联名请奏之列,更不敢与他人同流逼迫陛下。伏望陛下明察臣之愚衷,臣虽不才,愿竭尽所能,以报陛下隆恩。】
本来内阁和诸大臣联名上书就是有贾良的暗示,立后加冠礼一说最开始也是他提出的,这下好嘛,他们满朝文武都是逼迫陛下之流,独他一人成了清清白白的贤臣。
偏偏陛下还给他回,感念舅父之才能,知晓他清白云云,说什么唯有舅父知晓其心意,内阁没有贾良于心不安之类的话,把贾良捧上高台。
虽然秘密奏疏不能抄录,只能原件返回呈奏者,抄送完也被给事中立马发现不对撤了回来,但这封奏折实在是引起了朝中惊涛骇浪,像是一滴水掉落到滚油里,一时间,弹劾贾良的奏折层出不穷,上朝之时,一多半大臣都在请命,接连上书说贾良是个卖友误君的两面派小人,希望陛下万不可受其蒙蔽。
京城官员议论纷纷,连带着一些官员亲眷也在对贾良指指点点,说他这做法着实违背道义,怎么能够做出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跟陛下表忠心也不能把其他所有人都做成筏子踩在脚下,着实有失两朝老臣的水准。
之前双头牛一事,大家对他已有不满,但还是畏惧他的身份,现如今贾良威信扫地已成定局,是个人就想来踩一脚。因为如果不能把贾良踩死,他们这些联名上奏的人,就真成了他口中逼迫陛下之流。
贾良本是请辞在家,但真正的辞职文书还未下达,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封奏疏会被公开出来,回内阁不成,现如今贾府名声反而一落千丈,他日日在府中不敢出门,吃饭时拿着筷子看了眼贾姨娘,沉声道:“我准备请求外派,离开京城,你怎么想?”
贾姨娘愣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了些失措道:“老、老爷在那儿,妾当然也去那儿。”她陪着笑,筷子尖上的米粒夹了两次都没能夹起来。
日薄西山,太阳快落到地平线,昏黄、橙色、墨蓝一层叠着一层,在天边形成了朦胧的一副画,在最后一缕亮光即将消散之际,贾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身着官服身配短刀的仪鸾司侍卫宛如鬼魅降临,从贾府大门一拥而入瞬间包围的水泄不通。
魏进穿着白底黑靴,头戴官帽,抱着一柄剑站在大堂门口,背着光仿佛来收割人命的阎罗,亮出一张令牌对着贾良说:“贾大人,有人举报您贪污受贿、挪用国库公财、残害俘虏、于佛门清静地开设妓院……”一连串的罪名念下来,砸晕了贾良的头,他一口气没喘匀就要晕倒在地,贾姨娘扶了一把,道:“老爷你怎么了,可别出事啊。”
她望着门外蓝色的广阔天空,轻声说:“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呢。”
仪鸾司诏狱,贾良面色苍白看着面前陈列出来的一件件证据,家中地窖搜出来的宝物、和他交好的老臣拿出来的契约,甚至是……他的枕边人贾姨娘作为人证亲口承认的事实,人证物证俱在,又细又全,不知是提前多久就开始谋划布局,他竟然毫无察觉。
贾良对着监狱外的贾姨娘就要冲过去给她一巴掌,“贱人!你怎么敢背叛我的!”
魏进给了他一脚,挡在贾姨娘面前,道:“这位姨娘受你逼迫多日不敢言语,一朝揭发作证有功,陛下恕她无罪。”
“至于你,贾大人,圣上体恤您年老,又是贾贵妃亲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抄家,流放漠北,无召不得回京。”
魏进带着冷笑面露体恤,“您说说,贵公子启程岭南做官还未至,如今受您牵连,流放琼崖道,你们正好相聚,也算是替陛下守护河山了。”
贾良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岭南……陛下他是不是早就,宋南卿…宋南卿!”他叫的撕心裂肺满藏恨意。
不待他把诅咒说完,魏进就找人堵住了他的嘴捆住,等待明日启程漠北。
被贾良带着恨意喊名字的宋南卿倒是没有背后发凉,他哼着小曲坐在明亮的殿里,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白色的衣袍袖子做了渐变的水红,明艳又动人。
修剪整齐的指甲卡在一个珐琅匣子边缘,正举起匣子对着光观察色彩情况。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看过,没有一丝瑕疵,他满意地点点头,把自己的银镯子、沈衡送的翡翠耳环什么的一股脑放入匣子中,合上盖子轻轻抚摸上面的花纹。
魏进从门口经传诏进来给他汇报情况,说贾良跟着流放的队伍刚出嘉峪关,就在半道因为气温变化加上生病,已经死了。
宋南卿点点头,说知道了。他捧着匣子左看右看,最后摆在了梳妆台上。
“我的东西,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最好看。”
珐琅匣子上的花与鸟搭配紫檀木的梳妆台,以及后面琳琅满目的发簪、发带、香膏罐子、宝石翡翠,浑然天成,仿佛本来就应该放在这儿。
“你说呢?”宋南卿垂眼看魏进。
魏进点头应道:“陛下说的对。”——
作者有话说:[墨镜][墨镜]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男人需要的那种药
阳光正好, 绿草繁茂,一片绿地之上,石碑林立。在高大的松树下, 宋南卿一袭白衣跪在墓碑前, 案台上摆着整齐的瓜果、糕点。他拿着帕子把石碑上方掉落的深绿色松针擦拭干净,手里纯白色的芍药花拢成一束, 搁置在石碑正下方。
他今日表情平静, 跪在母亲的墓碑前良久, 阳光透过松树缝隙洒在脸上,显得面容白净清晰。
野外墓地松树林, 烧纸的香灰味道和松树的清香混合成一种熟悉的感觉, 让宋南卿心神放松。
“母亲,贾良死了,本来想赶在您祭日之前, 但还是晚了一些, 不过想来您也不会在意这些。”
“其实我一直在想, 如果当年他没那么想升官发财逼你入宫, 用你争夺先帝的关注, 你肯定这辈子过的比现在要好。”宋南卿垂眼轻声道,“他一直在骗你, 满嘴仁义道德家族荣辱,其实背地里都是生意,如果他真的在意家人在意贾家门楣荣辱, 就不会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揽权夺财,给贾家蒙羞。”
“他现在是贾氏的千古罪人,也是朝廷的罪臣。”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晃, 宋南卿把散落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
“母亲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也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对了,你还记得沈衡吗?就是那个草原来的质子,他一直挺照顾我的。”宋南卿扯着自己的袖子,手捏着布料搅动。
“但有时还是会想你。”宋南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仰起头望向天空,白云一团一团飘在上面,天空湛蓝,就是阳光有些刺眼。
“母亲你一直在看着我吧,其实我也知道有些事不应该那么做,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总是梦到自己掉到井里出不来,出来就看到了你的尸体,母亲,我好怕。”宋南卿嘴角勉强上扬着,抿出一个惨淡的弧度,“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皇宫里,这个紫禁城四角四方的天,和坐在井里没有什么分别。”
“我不想失去他……母亲会理解我的,对吗?”宋南卿捡起最上方的一颗苹果,放在袖子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大口,酸甜的苹果清香冲击着味蕾,他咽下一口苹果接着说,“不过不用担心,我知道度在哪里,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威胁,我不会手软的。”
墓园上空高大的松树上,一枚宝塔型松果正摇摇欲坠,悬在宋南卿脑袋正上方。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是沈衡。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好外面等我?”宋南卿拿着苹果问,心中想刚刚他说的话应该没有被偷听到吧。
沈衡一身黑衣缓步走来,显得沉静肃穆,他单手背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树枝末端,认真看着人说:“来给你变个戏法。”
少年的眼珠像是浸泡过水的黑色棋子,眼尾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色,他移开目光问:“什么啊,没听说你还会变戏法。”刚刚落过泪,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睫毛努力扇动让热热的眼睛冷却下来。
沈衡朝他头顶忽然伸手一接,宽大的衣袖垂落,从头顶掠过的手伸到他面前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棕色干燥的松果,层层叠叠的宝塔形状,如花朵般展开,最上层缝隙里还藏着几颗小小的未成熟松子。
宋南卿睁大了眼睛,张开手接过捧在手心,鼻尖凑近闻了闻,松树的味道带着大自然的清新。他把吃了没两口的苹果塞到沈衡嘴里,一手捧着松果,一手试图去摘下镶嵌在里面的松子。
小巧的果实还没开口,他嘴角荡漾开笑容,捏着小小的松子给沈衡看。
“先生好厉害,怎么变的?”一个没见过的松树果实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沈衡轻搂着他的肩膀往墓园外走,说:“这是不外传的秘技。”
宋南卿捏着松果把玩,把指腹塞进缝隙中,这样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它举起。他一边在太阳下观察着松果的构造,一边微微撅起嘴道:“什么嘛!连我也不能吗?先生如此小气,把苹果还我!”
沈衡摊开手道:“吃完了。”
宋南卿转过头不说话了,由于动作过快,袖子最外层的纱摆还缠在沈衡胳膊上没收回来。
“怎么了,生气了?”沈衡轻撞了下少年肩膀,把他最外层的袖子放回原位,宋南卿“哼”了一声没回答。
“再变一次,卿卿要不要看。”他们已经走到墓园入口,两边的高大松树成排竖立,深绿浅绿端庄肃穆,棕色的树干灰色的墓碑和绿色的松针,充满森林和泥土的气息。
宋南卿勉为其难转过头盯着他,一副“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随便看看”的表情,对他抬了抬下巴。
沈衡伸出手对他展示空荡荡的掌心,然后袖子晃动在宋南卿面前双手紧握,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吹一口气。”
宋南卿被他眼底的温柔认真看的忍不住躲闪,半信半疑间轻轻对着面前的手吹了一口气,明明他低头吹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变化,但一个晃神之际,一支粉白渐变小重瓣荷花出现在了沈衡手中。
鲜绿色的茎上,纯白色的花瓣朝外面一圈圈展开,重瓣荷花越往边缘粉色越多,像是涂了浅浅胭脂的脸,清清雅雅的粉色点缀上面,越靠近边缘,粉色着色越盛,纯白的重瓣荷开得并不大,但在这一片沉静的绿色墓园中,却明艳的格外显眼。
宋南卿微微张开唇瓣,眼底一片惊讶之色,花瓣缓缓绽开,他的心也随之一起朝外绽开愉悦。这一瞬间,他眼前是花开,耳边是鸟叫,心跳遗失在前一秒,满脑子只有荷花香。
他缓缓伸手接过这支重瓣莲,低头嗅去。清香的荷花还带着氤氲水汽,清雅甜香并不腻人,在沉重的墓园里如同一缕清风给宋南卿带来了沁人心脾的抚慰。
粉白的花瓣贴在他的脸上,荷花遮挡住嘴角露出的笑意,宋南卿低着头埋在花里,垂落到脸庞的青丝被沈衡往后撩起,顺到肩膀后面。
温热的手指划过发丝蹭过耳后,沈衡打量着人问:“这下开心了?”
宋南卿盯着粉白色的花瓣,只觉得心好满,像是盛了这一朵绽开的荷花,每一寸都被生长的花填满,甚至要冲破心脏继续朝外繁茂,那是血肉和枝丫相伴而生往外疯长的感觉,胸口又痒又麻,还有着被填满的酸。
他嗯了一声,晃了晃头,想要驱散这种陌生的感觉,拉住人胳膊道:“云岫说京城南边新开了一家食肆,可好吃了,我们去尝尝吧。”
现在正是中午饭点,大盛经济发展迅速,皇城根脚下生意兴旺,宋南卿他们晚来了一会儿,竟然要排队了。
这下子更是激起宋南卿的好奇心,他对于这种需要争着抢着、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有种莫名的放不下,比如梅坡斋那家卖的梅子,每日限量发售,去晚了就没有,他偏偏就独爱这一口,等后来排队的人太多,梅坡斋老板也不搞这些饥饿营销后,他反而没那么偏爱了。
二层高的食肆,外面摆了一些凳子给排队的人使用,宋南卿坐在上面晃了晃脚,抬头看着墙上的菜单,忽然一阵叫嚷声传来,二楼有个浑身黝黑的男人飞快顺着楼梯奔跑下来,后面追着他的两三个人手握武器,凶神恶煞。
周围正在吃饭的食客受到惊吓都呆在原地,沈衡伸出胳膊挡在宋南卿面前,隐藏在周围的暗卫调转方向密切关注这几个人的动线。
那个受到追杀的人动作迅速磕磕绊绊往外跑,腿看起来受了伤,一瘸一拐,转身时露出了半张脸,看起来不像是他们这边的人该有的相貌。
宋南卿抓着沈衡的胳膊,心中微动,“我们跟上去看看,刚刚那个人很奇怪。”
经历了一些事件后,他对一些特别发生的事很敏感,不能说皇帝都多疑、都有被害妄想症,但位置坐在这里,还是需要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店里老板正在安抚顾客,宋南卿看见远处的治安官正在朝这边赶来,他跟沈衡离开食肆,顺着那群人的身影追出去。
京城商业街横竖交叉排列,每条路都会通向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追出去一段距离,就探寻不到人影了。望着眼前几个方向的路,宋南卿的目光突然探寻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李氏医馆”四个大字。
像是有种莫名的指引,宋南卿朝李氏医馆走去,刚进门口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医馆有血的味道很正常,但开着大门做生意的地方,老板掌柜却不在,着实异常。
他掀开一道帘子,脚步放轻,走进后面磨药的地方。
一男一女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带着帽子遮住半张脸的人正在往自己受伤的腿上洒药粉,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握着刀不放。
此人十分敏捷,察觉到有陌生人进来,立马转身翻窗往外逃去,魏进手下忙问宋南卿:“陛下,是否要追?”
宋南卿沉思片刻,道:“跟着他,看他要去哪儿,别被发现踪迹。”
一切回归平静,宋南卿让人把地上的李大哥和翠枝扶起来,查看过没什么伤处之后,边打量着医馆内部结构,一边道:“李大哥,好久不见,这医馆倒是开得有模有样。”
李大哥顾忌着他的身份,不敢放松,连称呼都不知道叫什么好,屁股坐在凳子上像是沾了火,怎么坐怎么别扭。
宋南卿笑起来,只留了沈衡跟他一起,其他人出去之后,李大哥放松了一些。
“多谢您,不然我们也没有机会来京城,最近医馆生意好了很多,北园寺也不和我们抢生意,听说换了新住持。”他一边给宋南卿和沈衡倒茶一边说。
“如果没有你和翠枝姐,我们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两说,李大哥你太客气了。”宋南卿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酸甜可口的酸枣仁茶很是合他胃口。
翠枝见他喜欢,坐在一旁说:“这是老李新配的茶,能缓解情绪、安神助眠,天气热了还调配了一些酸梅饮,公子如果喜欢,等会儿可以带一些走。”
宋南卿很是高兴,站起来跟着李大哥去看药柜里的东西,趁着沈衡没跟过来,他悄悄凑近对李大哥轻声道:“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药?”
李大哥愣愣看他,没懂。
“哎呀,就是那种!男人需要的那种。”宋南卿朝他挤了挤眼睛,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他,小巧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闪着急切的光,亮到人头脑发晕——
作者有话说:宋:哎呀你懂的,就是那种[求你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控制一下
李大哥的眼神扫过他, 又扫过一旁坐着的沈衡,又扫过他。
沈衡对人的眼神很敏锐,往这边瞧了一眼, 眼中带着疑惑。
宋南卿连忙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抬起手挡住嘴巴,跟李大哥说了好一段悄悄话, 然后提着一大包药走出医馆。
“李氏医馆配的这个酸梅汤真的挺好喝。”宋南卿捧着白瓷碗喝了一大口, 透明的碎冰沉在碗底, 和碗壁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沈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呈报上来的奏疏,头顶银质兽纹冠低调又精致, 发丝随着凉风习习送来, 扬起又落下,他从黑色的一个个墨字中抽空看了眼宋南卿,道:“午膳吃那么一点, 留着肚子就是吃这些东西的。”
宋南卿从碗里抬起头, 嘴唇上还沾着褐色液体, 为自己辩解道:“天太热了, 太腻, 没胃口嘛!”
沈衡望着他湿润的嘴唇道:“今日不是上了你想吃的槐叶冷面,我看就用了两筷子, 不好吃?”
“都说了吃不下,没胃口。”从北园寺回来,沈衡很在意他瘦下去的身子, 人太瘦了就会显得弱不禁风憔悴一些,况且宋南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都要补足,他每日好吃好喝精准饲养某个小皇帝, 前段时间一称重,宋南卿说什么都不乐意了。面上不表现,但背地里饮食都十分在意,生怕自己继续吃下去变成大胖子。
沈衡看得出他是什么心思,淡淡看着他没说话。
宋南卿被盯得发毛,穿了鞋凑过去歪倒在他身上,哼哼唧唧说:“我刚刚真的吃饱了,不信先生摸。”
他拉过沈衡的手往下摸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方,夏衫很薄,身体的每一寸起伏都贴在布料上,蜿蜒在手心底下。
鹅黄色的小衫衬得人肤若凝脂,云锦丝的料子触手生凉,少年腰身纤细,沈衡一只手几乎就能把他的腰从左往右盖住。手底下薄薄的腰、柔软的腹部手感绝佳,透过一层衣衫传出温度,让人流连忘返。
宋南卿半坐在人腿上,仰起头问:“都鼓起来了,我吃饱了的,你摸都有很多肉了。”
他的眼睛本来就生的漂亮动人,这个角度从上往下看,勾人的上目线清纯又带着无意识的媚,之前是完全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尝过一些情欲滋味之后,眼里也有了些不同于之前的风情。
如果说之前的宋南卿像是一朵纯白的荷花,让人生怕沾染了会破坏他的无瑕。现在的宋南卿就像那朵粉白的渐变重瓣莲,轻轻浅浅的粉,只粉在花朵边缘,花瓣最尖尖上的位置。带着大部分的清纯,又偏偏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媚,要说勾引吗?他是无意识的,要说无邪吗?他偏偏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盯着你,并不是完全无瑕的纯白。
沈衡掌心微动,在他腹部的软肉上轻轻收拢,声音发沉:“现在这样正好,之前太瘦了,跟我不给你吃饭一样。”
热热的手心在腹部揉动,明明是很正经的动作,但揉着揉着,宋南卿就感觉那团火热往下流窜。他低头抓住了沈衡的食指,整只手圈在上面轻晃道:“本来就、好几天没有给我吃了……”
他四指并拢握着男人的食指,虎口围成一个圈,低着头坐在人腿上,用脚尖轻轻蹭着沈衡的小腿。
房间里放了些时令鲜果,随着风吹过,酸甜的味道在周围散开,让人口齿生津。
沈衡捏住他的一边脸颊,像以往教育他不可贪玩荒废学业一般,教训道:“不可过分沉迷于此。”
他就是发现宋南卿太热衷于这档子事,所以才加以控制。青春期的少年容易饿是正常,但宋南卿是比较容易的体质,一场下来去太多次,年纪小如果不加以管制,身体很容易就会亏空。
见识过他的另一面,现在这个高冷禁欲不可冒犯的沈衡,不会吓退宋南卿,只会让他更兴奋。
“嗯…可是很想要嘛——”他被扯着脸蛋口齿不清,可怜兮兮皱着眉,坐在人膝盖上不老实地蹭,越是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越是被一再禁止的东西,他越是想要。本来还没有那么强烈,但只要沈衡说“不行、不可以”,他越想挑战先生的权威。
宋南卿蹭了没两下,就被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后背上。
“控制一下。”沈衡抬起膝盖往上顶,弄得少年弓起腰发出猫一样的叫声。
隔着水墨朦胧的屏风,春见在外面低声道:“禀陛下,翰林院编修阮羡之已在门外等候传召。”
这时候宋南卿才想起来,他召了阮羡之前来,但又不想沈衡走,拉住人手轻声道:“先生晚上有空吗?”指尖相触,细嫩之处绕着沈衡的手指侧面蹭过,若即又若离。
“月底之前,除非你好好吃饭,不然都没空。”沈衡勾着腿弯把人从身上抱下来。
宋南卿揪住他的衣襟不放手,扁嘴发出不满的哼声,贴在人身上就是不想下来。
沈衡瞥他一眼,“大臣还在外面候着,你像什么样子?”他面色冷了下来,宋南卿见状缓缓收回手指,低头把自己卷上去的衣摆拉好,冲着人道:“晚上我要吃佛跳墙,不是你做的我就不吃。”
窗外阳光像是洒金一般落在窗台上,对面青竹的影子也映在上面随风摇晃,红色的窗框打开一半,浮光跃金青竹倒影沉入下方。
沈衡从窗台边经过往外走,洒金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抬起手朝后面轻摆了两下,意思是知道了。
外面的青墙、竹影和他构成了一幅清雅的画,由朱红色的窗框框就,他动作舒展,随手就应下了宋南卿的要求。
佛跳墙,如果晚上要上桌,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得耗费一下午的功夫盯着,宋南卿舌头灵,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沈衡亲手做的,他这个不算多冠冕堂皇的要求,竟然被应下了。
其实沈衡很忙,军务、宗教、大大小小宋南卿顾不过来的东西,全都需要摄政王兜底,本来抽出时间陪吃饭已经是不容易,为什么连这种过分的要求也会答应。
宋南卿捏着龙椅的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吃不吃饭有那么重要吗?先帝后宫里有的是饿死的妃子,不是没得吃,是自愿的。瘦一点、弱一点,更好控制不是吗?更漂亮不是吗?更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和破坏欲不是吗?
他从小见多了冷宫那些女人,长胖被皇上厌弃的女人。其实被厌弃不是因为发胖,而是新鲜劲过了。先帝可能就是喜欢看那些女人为了讨好自己,穿束腰减肥到弱不禁风的癖好。
不能胖,胖了就会失去宠爱,失去宠爱就会滑向深渊,就会死。
北园寺那个雨夜还是唤起了太多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本以为已经忘却的、尘封的东西,又在暗处影响着他的心,那些恐惧、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在本已经尘封多年的地方再一次冲破藩篱。
胖了就会死,是从小刻在他脑子里的魔咒,所有人都在说。但为什么不能?他现在是王朝的统治者,他到底还需要讨好谁?
解决一个人的心理问题,不能靠高高在上指导他,而要让他自己意识到需要改变。当一个人的食欲和□□都不能被满足的时候,总有一件会冲破障碍。沈衡把后者堵住了,当满足欲望变成头脑里第一要紧事时,那虚无缥缈的威胁泡泡也就一戳即破。
宋南卿单手支撑着脑袋,一只手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经过山洪,这串沈衡的檀木佛珠有些散架,拿线新串好了,又拿掉几颗,成了如今刚刚好贴合他手腕的样子。
他勾住腕上珠串往上拉起,又松手,珠子弹到手腕上带来微微的疼痛,这种瞬间的痛意可以抑制他去想很多东西,那些会让他喘不上气的回忆、一旦出现就会无限蔓延的画面,都可以因为这个小动作的打断,而停止。
沈衡教他的方法,还真有些用处。
门口传来动静,阮羡之穿着青蓝色官袍低头来到堂下,沉声道:“微臣阮羡之参见陛下。”
宋南卿穿着常服,没有一堆彰显身份的东西堆砌,只是随意坐在龙椅之上,也散发出令人忽视不了的威仪。他侧着头垂眼,平静道:
“起来吧,这段日子在翰林院干的怎么样,还顺手吗?”
这是阮羡之入宫为官以来,第一次和陛下面对面单独相处。只是从门口走进来,他都不敢抬眼瞧,余光略过的地方,古董花瓶名贵字画,刺绣屏风紫檀书架,上乘的徽墨进贡的毛笔,无一不是他之前接触不到的东西,除了眼前人。
初次相遇,他能得到宋南卿相救,不顾受伤也要拉他出泥淖,但知晓身份后,他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阮羡之回答道:“翰林院大人对微臣很是照顾,修编史书的工作也很能静心。”
宋南卿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朕那日将你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干著书立说这些活静心的。跟你同期的人都已经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位置,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还在翰林?”
阮羡之微愣,随即从容应对:“陛下思量周全,肯定有我等揣摩不到的考量,况且,微臣听说郗状元在给事中犯了错,连带着叔父都被惩罚,谋求高位未尝有那么容易。”
宋南卿不着痕迹打量着他,手摸着触手生凉的玉质镇纸,跟他对上视线,“前阵子内阁的事你也知道,郗武康受罚之后,没什么可用之才了,今日朕召你来,是想问问你对内阁的看法。”
轻轻巧巧的问话,却是在阮羡之心上落下了千斤重,他的头脑迅速思考,心知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他揣摩陛下说这话内含的到底是何深意,这段日子从贾良到陈立文再到郗武康,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像走马灯一般从脑中划过。
他抬起头,看见宋南卿明亮温润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微风带着冰块的凉气吹过,心上一片凉爽舒适。
阮羡之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道:“秦设三公九卿,汉立内外朝,皆以君权统御百官,故能令行禁止,天下归心。我朝初期,内阁设立统领六部,权责分明运行效高。然后期有奸臣作祟,内阁渐权重,虽有辅政之名,实多侵夺君权之实。”
他一边说,看见陛下眼睛里带上了鼓励和期许,继续道:“陛下年少时,内阁多决断可保障中枢运转,但凡事有利有弊,内阁权重也是贾良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重因。”
宋南卿点头,抚掌而笑,叫来春见道:“今日跟阮卿一见如故,阮卿见解颇有见地,朕心甚悦,把午后刚做的茉莉茶酥拿来,朕要赏他一同品鉴。”
春见点头称是,却倾身在宋南卿耳边轻声道:“陛下,摄政王离开之前,说您既然吃不下,他就都带走了…奴才现在马上差人现做,您看行吗?”
宋南卿笑意渐敛,瞪了春见一眼,示意他快去。
阮羡之坐在下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从春见的嘴型辨别出“摄政王”三个字,察觉到逐渐冷下来的氛围——
作者有话说:大盛论坛最新发帖:【孩子不爱吃饭怎么办?】
衡(1楼):把零食全都扔掉他自然就吃了。
是朕你不满意?(2楼):孩子不爱吃你就做点他爱吃的,孩子怎么会有错呢?[求你了]
云那个岫(3楼):听说凤栖楼重新开业,老人孩子吃饭一律半价,我家孩子就很爱吃天天吵着要去。[彩虹屁]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陛下胆子真是大了
其实阮羡之一直在思考, 到底要不要把那日在服饰店遇到的事情告诉宋南卿,就是关于沈衡在外面乱搞包养小倌的事。但这是私事,他没有立场说, 他又不能明着告诉宋南卿说:陛下, 我知道你和摄政王的关系,他不是什么一心之人, 你不要被骗了。
他还没疯。
陛下最忌讳别人讨论他的私事, 上一个劝他快点娶妻立后的尸体都凉了好些天了。
宫人来给阮羡之添了杯茶, 他点头道谢,忽然听见宋南卿说:“其实在巷子里那天, 不是朕和你第一次见。”
他诧异抬头。
“在贾良府上, 朕看见你被叫上去读策论,那篇‘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写的让人印象深刻。”宋南卿的食指在光滑的茶杯边缘摩擦, 声音在茶水香气中带上了湿润水汽,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朕去救的, 羡之, 你有济世之才, 困在小小翰林院,岂不可惜?”
“不想谋求高位, 朕理解也很欣赏,因为位置不在高,只要对江山社稷有益处, 就是重要的位置。”宋南卿认真看着他,说话语气带上了三分亲切,“朕跟你明说,内阁要散、一定会散, 我需要一个人,替我收拢权势。”
这是来自帝王的橄榄枝,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诱惑,阮羡之咽了咽口水。
“外臣难当,稍有不慎就成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但你不一样,阮羡之,你除了朕,什么都没有,所以朕很放心。”宋南卿勾起唇角,让春见把刚做好的茉莉茶酥端到阮羡之面前。
“尝尝看,先不必急着回答朕。”宋南卿单手撑着头斜靠在桌上,长发散落到胸前,有一丝垂到了面前的宣纸上。
阮羡之拾起一块绿色的茶酥放入嘴中咀嚼,一入口茉莉的清香、茶叶的微苦、内料的清甜在口中爆发开,茶香悠长,顺着口腔侵入鼻腔,满口生香。
宋南卿坐在桌前抬起镇纸一端,像是话家常一般开口:“羡之如今住在哪里?离宫里远吗?”
“还是住在你…陛下帮臣租赁的那房子里,新科进士得了赏钱,微臣、把那处买了下来。离宫里不算太近,但住着很舒心。”
宋南卿眸光微动,睫毛抬起扫过阮羡之,对方未料到和他对视了个正着,慌乱垂下眼睛看着盘子里的茶酥,不敢再乱瞧。
茶水的香气清雅,宋南卿喝了一口后,嘴边漾开一个轻浅的笑,“问你住处,是因为以后宫中可能事忙,住远了一来一回不方便,朕可以在边上赐你个宅子。说起这个,羡之可有婚配?”
几句话间,二人的距离就被拉近,宋南卿生的明眸皓齿,不端着皇帝的架子这样平易近人关心下士,身上像是散发着某种光辉,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光辉。
阮羡之吃了茶酥感觉嘴里发干,也喝了两口茶水忙道:“微臣…不曾。”
宋南卿轻笑:“前几日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作为探花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朕还以为你早就被哪位官家小姐看上了,是不想?”
阮羡之摇头道:“微臣和陛下一样,只想先立业。”
“那你可想错了,朕还是挺想先成家的。”宋南卿语气自然不像是作假。
阮羡之犹豫再三,还是把疑惑问出口:“可是陛下之前对立后一事,却表现的……”
宋南卿抬起头看向窗外,一群鸟成群结队飞过屋檐,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寂寥,“就算是做了皇帝,有些时候也会言不由衷。”
他看向阮羡之,浅笑了一下,苦涩、无奈和一丝释然混在那个看起来甜的笑容里,像是刚刚吃过的茶酥的味道。
阮羡之脑海中立马呈现出三个大字——“摄政王。”
他本以为陛下是自愿的,原来竟然是无奈过后的妥协吗?
那样勇敢无畏善良带他冲破包围的少年,也有自己没办法挣脱的牢笼吗?
阮羡之一手握拳搁置在桌子上,下定决心望着龙椅上的少年帝王,“陛下,臣愿意跟您一起立业。”
————
夜晚,月明星稀,殿里大门被打开,天上星月与凡间帝王一起,分享着桌上的人间烟火。
宋南卿拿着勺子尝了一口汤,眯起眼睛仰头品味,咸鲜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整个人都被美味治愈。
看着他左右摇摆的样子,沈衡倾身过去给他布菜,问:“好喝?”
“好喝!”宋南卿捧着碗举到他面前,亮亮的眼睛比头顶的星星还要璀璨,满是幸福。
沈衡低头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虽然是第一次做,但他食材配比和火候把握没出什么问题,整体而言是一份合格的佛跳墙。
“我不想吃这个。”宋南卿看着喂到嘴边的青菜,往旁边躲。
“就一口,今天就吃这一口蔬菜。”沈衡哄着他,把拿鸡汁煨的青菜送入少年口中。
为了防止他又找什么借口喂他吃蔬菜,宋南卿从椅子上下来转着圈跑到后面,嘴里喊着:“我也给先生做了吃的,你等我一下!”
他今下午让人做茶酥的时候,专门做了一份放了秘制草药的特别版,从李氏医馆拿来的神药被细细研磨撒进茶酥里。
宋南卿想着,茶叶也是草,草药也是草,反正都是草,吃起来应该差不多吧,反正看起来是差不多的。
他端着一个深绿色冰裂纹盘子欢天喜地跑出来,为了防止被看出异样,专门换了这个看不大出茶酥本身颜色的盘子来,他煞费苦心,幸福生活仿佛已经在朝自己招手了。
沈衡真的很烦,把他瘾都快勾出来了,又说什么小孩子家家不能沉迷这种事情,弄多了脑子会坏掉。前段时间忙着料理贾良,没空想这些,本就很久没有弄,又因为自己不好好吃饭的事,更限制他。他今晚都好好吃了,使一点小小手段应该不要紧吧。
他就不信沈衡吃了药还能那么坐怀不乱!到那时候…哼哼!
宋南卿靠在沈衡身边,拈起一块茶酥放在人嘴边,眼里含着热切:“尝尝看!”
沈衡看他一眼,道:“你做的?”
“对啊!专门为了先生做的,我对你好吧!”宋南卿眨眨眼,想把手里的东西往人嘴里塞,没想到手腕被攥住调转了个方向。
沈衡眼底含笑说:“那么珍贵的东西,陛下先吃。”
宋南卿紧闭着嘴唇,努力上扬嘴角,“我、我之前吃过了…先生你…”
“给我下毒了?”安静的夜晚庭院有带着花香的清风吹来,天上星星持久闪烁,这半真半假的问话让宋南卿如芒刺背,瞬间警觉起来。
他无意识舔了下嘴唇,摇头说:“没有、怎么会呢,先生你又跟我说笑。”他嘴角的弧度快要保持不住,有一瞬间僵直。
沈衡两指圈住他的腕子往前送,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声音如同晚风夹杂着露水,昏暗潮湿,“那吃给我看。”
宋南卿偏头收着下巴,想躲开那块已经贴到自己嘴唇上的茶酥,翘起的红润唇珠被边角戳中压扁。
餐桌前的灯是很明亮的,外面穿堂风吹过,把少年鬓角的发丝吹起。他被迫保持着把茶酥往自己嘴里送的动作,只觉得外面黑夜的草丛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清香的糕点压在嘴唇上,一点点往里送,他抬起洁白贝齿咬下一点,在沈衡的注视下咀嚼完咽下,根本没尝出什么滋味。
“卿卿给我表演怎么让糕点擦伤呢?”沈衡圈着他的腕子往上抬,命令道,“咬到馅儿。”
馅在最中间,宋南卿频繁眨着睫毛,内心陷入抗拒和挣扎,他不想吃,但沈衡正在盯着自己,探究的目光像是一条冰凉潮湿的蛇,从他的脸颊一路爬到后背。
长条状的茶酥一点点进入口腔,宋南卿咬到一半的位置,嘴被塞满了。他鼓着脸颊迅速嚼着嘴里混合了草药的糕点,好像只要咽的够快,就不会发挥作用。
杯里已经微凉的茶水被他捧着快速喝完,口腔里残留的微苦时刻提醒着他,他吃了加了料的糕点。
烛火晃过,宋南卿手里剩下的半块,被沈衡拿走送进了自己嘴里。
亲手掺入□□的糕点被沈衡一点点吃下,他边吃边从容地看着宋南卿,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放慢,眼底藏着的意味深长让宋南卿忍不住颤抖起来。
当第二块茶酥被送入嘴中时,宋南卿咽了下口水,按住他的手,道:“晚、晚上吃多了积食…”
沈衡拇指按在他的手背上,只是轻轻蹭过,就像有一连串火花被激起,宋南卿呼吸声逐渐变大,一股酥痒顺着脊柱往上升起。
“卿卿亲手做的,怎么能浪费。”沈衡的眼睛本就偏琥珀色,在烛火映衬下,里面也像烧着两团火焰,他按住少年凸起的腕骨,顺着手臂内侧血管的蜿蜒路线一路向下,声音低沉宛如贴在人背上的鬼:“最后一块,你吃还是我吃?”
宋南卿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立起,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灯影,二人的影子轮廓快要交叠在一起,他往后想挣脱手腕上的禁锢,没挣动。
细细的皓腕被两根手指轻易圈起,搏动的血管贴在男人掌心,一下又一下加速跳动。
宋南卿攥紧手指,垂着眼轻声道:“不要…”尾音又低又飘带着茶香。
皮肉相贴,少年手臂内侧柔软细嫩的肉被捏起,敏感的肘窝被布满粗茧指腹轻搓,密密麻麻的痒意从皮肉连接处传来,皮肤被一寸寸摸过,宛如有小虫子在表面爬过,触角一点点划过皮肤,越痒越深,酸到了心脏里面。
沈衡又问了一遍,声音较前一次多了层微不可察的危险。
少年说话带上了哭腔,肘窝里被磨出一层粉红,青黛色的血管又细又浅,手臂上的软肉一抖一抖,像是他平日里喜好吃的牛乳酪。
“我、我错了…”
沈衡撩起少年斜斜垂落到肩膀上的发丝,挽在手上绕了一个圈收紧,然后往近处一拉,薄唇轻启:“我看陛下胆子真是大了。”
宋南卿被扯得一个轻晃,被迫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知道是不是药性在发作,头皮上微微的疼痛变成了一种会带来愉悦的感受。宋南卿哆哆嗦嗦伸手去拿茶杯,手指不稳掉到了地上,连带着茶水洒了他一腿。
“渴、我渴。”少年晃着头想挣脱束缚,拎起湿了的衣袍就想跑去后面找水。
岂料沈衡一手拎着他头发,一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今日泡的是果茶,琉璃细条坑的精致茶壶看起来更像一个酒壶,细弯状的长条壶嘴洒金镀花,在高处连嘴都没对准,就开始朝外倒水。
浅黄色的茶水对着宋南卿微微张开的嘴唇倾泻而下,少年被拎着头发被迫吞咽,咽不下的顺着嘴角流过了脖颈,沾湿衣领往下淌。
“咕嘟咕嘟”的吞水声不断,间或有少年被呛到边咳边哭的声音,但下一秒又被隐秘的吞咽声掩盖。他被提在半空中青丝倾泻胡乱摇晃,锦缎做的鞋只有脚尖点地,艰难前后摆动蹭地。
灯下映在墙上的影子正在挣扎摇晃,宫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闭紧,只能从缝隙中听见里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玫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不打就不乖的孩子
乾清宫寝殿周围安静一片, 只有巡逻侍卫按时镇守,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边,散开的云朵被月光浸染了边缘。
皎洁的月越过层层深掩的重门, 从窗户缝隙中悄悄洒进一半。最里面的一间宽大寝殿, 宋南卿弯着膝盖坐在床边啜泣,白皙的脸蛋沾了晶莹的泪水显得格外可怜。
明黄色的床盖上绣着龙凤纹样, 他侧立着的脚轻轻蜷起, 时不时抽动一下, 原本白嫩的足底已经交叠着印上了许多红色痕迹,叠加起来在嫩生生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微肿的足弓发着烫。
当然, 让他哭到停不下来的原因还不止这个。
帘子被掀起,只披了件单衣的沈衡端了盆水进来,他把浸了水的厚帕子拧干, 摊在手掌上给宋南卿擦脸。
少年听见湿透的帕子挤出的水淅淅沥沥滴进盆里, 膝盖并得更紧, 手指抓住床面攥出深深的痕迹, 浑身抖动了几下, 哆哆嗦嗦拉着人衣袖带着哭腔求道:“让我下去…呜想去,我真的忍不住、了……”
沈衡没理他, 细致擦完脸后,又给他哭红的脸颊上涂了一层乳膏,望着蓄满泪水的眼睛道:“再哭, 你再戴一个时辰。”
宋南卿咧着嘴胡乱扑腾,被子掀开,才看见他一边脚踝上戴了根细细的金链子,绕脚腕缠了三圈, 另一端拴在拔步床一侧的柱子上,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他能离开最远的位置了。
他被训斥之后低着头耸起肩膀,只啜泣努力不落下泪水,憋的眼睛红红。
沈衡握住他另一只脚腕,拉起伸直放在自己大腿上,柔软的帕子包裹了一些冰块,被轻轻敷在少年红肿的脚心。
原本滚烫的位置被突如其来的冰凉一贴,宋南卿整个人往上耸了耸,膝盖弹起又落下,一边叫着冰一边想挣开沈衡的手,那股凉意催生出更多的下坠水意,几乎是冰贴上的下一刻,他就攥住被角打了个颤。
“疼……”宋南卿扁着嘴拉长声音哭道。
沈衡轻轻移动帕子,给他的足底消肿,“疼你才能长记性,是不是?卿卿就是一个不打就不乖的孩子。”
宋南卿摇头,凌乱的发丝随着在肩膀上摆动。
“不是…卿卿是乖孩子……我真的会乖的,求求先生,真的——”他抑制不住伸出手去解脚踝上的链子,但钥匙不在他这儿,怎么也解不开,他急的团团转。
沈衡拿着工具给他脚底涂药,动作细致,宋南卿每一个颤抖和抖动都被他尽收眼底。现在不哭了也不闹了,撒着娇讨好地望着他,捧着小腹可怜地直打抖,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娇俏又惹人怜惜。
看着他对那个链子想尽办法,沈衡把钥匙往不远处的床角一抛,轻笑道:“解开了你脚也下不了地,何必呢卿卿?”
宋南卿第一次讨厌龙床那么大,大到他拼尽全力伸长指尖去够,也还是差一点距离才能碰到钥匙,而因为他趴着的动作压到腹部,又是好一阵抽动才勉强平复。
看他可怜的样子,沈衡伸长手臂一捞,钥匙夹在指尖转了一个圈。
“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宋南卿盯着他手里的钥匙,不停摇晃被拴住的脚,金链子在栏杆上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衡问:“不敢什么?”
宋南卿咬了咬嘴唇含糊说:“给你下药…”
“下次想要直接说,给不给看我,但再搞这些我不喜欢的小动作,就不是今天那么简单了。”沈衡打开了绑住人的金链子。
“知道了……”宋南卿可怜兮兮回答,一被解开就想跑,脚心刚刚碰到床面就疼的“嘶”了一声,蜷起脚趾跪倒在床上,两个膝盖并在一起,双脚悬在空中轻晃,企图让流动的空气减轻一些他脚底的疼痛。
“涂了药别乱动。”沈衡抓过他的脚腕凑近了瞧,只是红肿鼓起,并没有破皮,但就这样他也三五日不能沾地。
原本夹在一起的双腿被分开,少年哭叫了一声,彻底抑制不住,声音抖得让沈衡察觉出来了异样。
宋南卿瘫在床上疯狂颤了两下,被沈衡托着后脑勺扶了起来,男人看着他潮红的脸,视线下移,低声问:“漏了,是吗?”
少年摇头大哭不止,抱住沈衡的手否认,羞耻心让他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哭着摇头。
沈衡在他后背拍了两下,勾着腿弯把人抱起,转身下了床。
一个不大的绿色瓷器立在床边的脚踏上,表面涂着透明的釉料,呈现出一种闪烁着微光的贵气色彩,在釉料的覆盖下,整个瓷器散发着淡淡的翠绿色,冰裂纹的图案绽放在表面,仿佛是春日里嫩绿的嫩叶,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瓷器顶端开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直径也就两三指粗细,华美精致的瓷器之上,宋南卿被握着腿分开,像孩子一般被抱在怀里对着底下那个的瓷器。
他羞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脚趾蜷缩在一起忍不住踢蹬,被这个姿势逼得满脸通红。
“我不要…不要这样呜呜……”
沈衡倒是没惯着他,“我数三个数,你不要就直接睡觉,我不会再管你,想半夜爬过来你尽管说不要。”
“三、二……”
一还没落下,空气里就响起了细细的水流声。
————
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到了,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衣摆裙角交叠,合欢宫灯挂在树梢,和月光一起照亮了上空,各式各样的奇巧玩意儿在大街上售卖。
一个头上扎着冲天辫的小孩挎着篮子在人群中游走,专找看起来恩爱的情侣推销他篮子里的花朵手串,白色的茉莉花在绿色叶子的衬托下显得纯白无瑕,在他口里变成了应证二人感情纯净永久,百合花做的花环也有了百年好合的美好寓意,彩绳编织的同心结是卖的最快的。
“哥哥!给旁边的漂亮姐…嗯漂亮哥哥买一个吧!七夕节一起戴茉莉手串会得到花神庇佑,你们两个一定会情比金坚、长长久久的!”小孩来到人流量最多的花桥上,一打眼就看到了手里拎着各种包装盒的沈衡,绝对的身高就是能获得第一眼优势,所以他就成了那个优质客户。
宋南卿穿着白色的描金织锦缎,头上戴着镶嵌了各种宝石和金珠的冠,一串长长珠链沿着柔顺的发丝一起垂在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零星清脆细响。
他正双手捧着一个乞巧果子低头咬,刚出炉的果子还冒着热气,他一边吃一边不住呵气,被纸袋挡住只露出一个侧脸。
卖花小孩看他们两个举止亲密,还在乞巧节晚上出来看灯,宋南卿头上流光溢彩的发饰在黑夜里几乎都能闪到他眼睛,他忙着逮住大客户,自然而然就把那串背的滚瓜烂熟的推销词说了出来,谁料离近细瞧才发现那人不是漂亮姐姐,急忙改口。
百合和茉莉的香气混在夜晚微风里,芬芳又清甜。听到情比金坚、百年好合,宋南卿拿眼睛去瞟沈衡,又含着笑带上了调侃弯腰问小孩:“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俩是一对?”
他一凑近,红的蓝的宝石珠串泠泠作响垂下,发尾的清香飘入卖花小孩鼻中。
“因为哥哥你好看,而且他拎了那么多,你只需要吃东西,他肯定喜欢哥哥你。”小孩眨巴着眼睛说。
宋南卿微微点头,在他的篮子里翻看货物,捡起两个同心结道:“拎东西呢也不能代表他喜欢我,下人每天都帮我拎东西,要按你那么说,他们是全世界最喜欢我的人了。”
“但是下人是要给银子的,他是自愿的。”见他拿起的东西,小孩连忙回归正题,“这是今天最后两个同心结了,我姐姐拿去月老庙开过光的,可灵了,哥哥你要吗?”
宋南卿听到前面那句话,心中不由得觉得没滋味,又听说这是最后两个,忙捏在手里回头道:“我要了,他给银子。”
说完他就迈着轻快的步伐下台阶,白色的衣角翩跹翻出波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卖花小孩接过沈衡递给自己的银钱,说了声多谢惠顾,然后转身掀开自己篮子下层的布,把两个一模一样的同心结又摆了出来,朝人流中央边走边叫卖:“乞巧同心结,和你心爱的人永结同心吧!只剩最后两个月老开过光的了!欲购从速哦——”
月亮西斜,朦胧的月光照在状似荷叶的亭台上,亭子前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灯光月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像是宋南卿那条月影纱披帛,想来设计者就是根据此景做的,流动的光影在起伏的河水中变换形态,一盏盏祈福荷花灯飘在上面流向远方。
宋南卿正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河面上一盏又一盏的荷花灯,脖子突然被人捏起,沈衡从后方跟了上来,提着他后颈在耳边问道:“我是给你提东西的下人,嗯?”
这个亭子里没有其他人,周围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生长旺盛,但路过的人依然可以看见他们的动作。宋南卿缩着脖子拍他的手臂,瞪圆眼睛道:“不是…放开我!没有…”
“那我是什么?”沈衡用指节抬起他的下巴,在月光下琥珀色的眼睛格外亮。
宋南卿慌乱地眨眼,从袖子里摸出一对同心结,一枚递给沈衡道:“是这个…”
沈衡没接,垂眼往下对着自己的腰带示意了下。
宋南卿把五彩绳编织的同心结系在了他的腰带下方,飘扬的五色绳和羊脂玉搭配在一起,有种怪异的不和谐,但再和少年身上同款的同心结一起看,就顺眼多了。一对同心结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绳子相连,把二人从腰带开始拴在一起,可以分开行走,却不能分离太远。
纯手工编织的同心结形状有些粗糙,但宋南卿好像很喜欢,低头摸了又摸,手指缠在相连接的那个绳子下端绕圈。
“还有一半,给你吃吧。”宋南卿把油纸袋里剩下的半个乞巧果子递给沈衡。
粉红色的荷花灯倒影映衬在他眼里,亮亮的,一如沈衡第一次见到他那般明亮。瘦瘦的小孩两颊布着红团和他半夜在御膳房相遇,借着窗户纸透出来的月光,可以看到他眼底的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沈衡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大概也是十五,所以月亮像今天一样圆。他们分食了御膳房最后一个圆圆的冷馒头,一人一半,相顾无言。
第二次见,是在上书房,宋南卿的年纪早就到了读书的时候,但因为皇帝厌恶,一直没人敢提。皇帝每每看到宋南卿,总能想起那个被他斩下首级的敌人将领临死前对他的诅咒,那口吐在他脸上洗不干净的鲜血,宋南卿腿根鲜红的胎记。
他总觉得这个孩子是个不祥的征兆,是那个敌人首领投胎转世要使大盛江山陷入危险,扔在冷宫养着养着便忘了,还是前几日皇太后寿宴上,九皇子找他告状,说有个脏小孩冲撞了自己,把他准备送给皇太后的礼物弄坏了,所以他才没来得及再准备。
等皇帝查清楚究竟,才意外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孩子,那双眼睛漂亮到不像话。九皇子想惩治一番这个弄坏自己礼物的人,撒娇要皇帝准许宋南卿陪自己读书。可能是慈悲心发作,可能是九皇子和生母实在得宠,总之,宋南卿得到了可以去上书房读书的殊荣。
再一次见到沈衡,是他作为陪读的草原质子,替没有背好书的皇子领罚。
板子一下下抽下去,皮肉绽开,他明明原文注释皆通,却要替主子领罚,那个背不下书的皇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教书先生罚他,跟旁边人有说有笑,怡然自得。
宋南卿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想起了前几日母亲教他的那句——“同病相怜,同忧相救。”——
作者有话说:[比心]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像望着小时候的自己
布置简单的房间家徒四壁, 但收拾的倒是很干净,小小的少年迈着短腿扶沈衡进屋,让他趴到里间的床板上, 边从盒子里翻找着伤药, 边解释道:“我母妃出去替人缝补,要晚上才回来, 你不用担心。”
“找到了!”宋南卿从最底下艰难掏出一个葫芦状的药瓶, 脸上洋溢着笑容, 脸颊泛着两团红色。
“这是太医院不要的,虽然说是放久了过期了, 但是上次我手被刀割伤, 涂了这个很快就好,你相信我吗?”
沈衡嘴唇泛白,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衣服和血粘在一起, 不太好分离, 宋南卿人小没多少力气, 费了好大劲才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血肉模糊的背部血淋淋在眼前, 引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问:“是不是很疼啊……”
细细的手指缓慢往伤口上涂着药,宋南卿吸了吸鼻子说:“三皇子是故意的, 你下次不要背的比他还好,说不定就不会被打了。对了我叫宋南卿,你叫什么?”
“沈衡。”这个穿黑衣服的少年还是沉默寡言, 说了名字就没了下文。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宋南卿问:“你是京里人吗?”
沈衡点头,又摇头。
他伤的面积有些大,宋南卿处理起来费力又费时, 翻找了一本书扔给他看着,又把他多大了哪里人住在哪个宫平时喜欢干什么通通问了个彻底。
沈衡难得的没觉得旁边有一个喋喋不休的人是一件心烦的事,他把书翻到某一页,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大字。
“你在练字?”
宋南卿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点头道:“嗯…写的不好,母妃很忙也很累我不能一直缠着她教我。”
沈衡看着薄薄透光的草纸上不均匀分布的墨汁,黑亮带了点琥珀色的眸子垂下,轻声说:“我可以教你。”
宋南卿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他,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一些,反复询问:“真的吗?真的?”
听到沈衡低沉的闷哼声,宋南卿才连忙放轻了力道,挂着讪讪的笑小声说抱歉。
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药膏的味道,沈衡的伤口痛意轻了一些,望着小孩红彤彤的脸颊问:“你这两边怎么了?”
他小时候在草原,有的小孩会有红脸蛋,但那是因为天冷,草原上风大吹的,现在是春天,又是在京城,一般人不会有这种红脸蛋。
宋南卿不自觉抓了抓脸颊,笑道:“没事,我一直这样,反正也不痛,就是有时候会痒,没关系的。”
沈衡留下一张自己写的字帖离开,等他再踏足这间房,看到的是一张跟自己写的别无二致的字。
他们虽说上书房有段时间,也学了一些读书写字,但这张完全跟他笔迹相似的字,属实让他惊讶。
宋南卿一脸不高兴,灰头土脸迈进屋里,看到沈衡身影的时候明显一惊,但还是毫无生机地往凳子上一坐,干涸的眼睛愣愣看着前方不说话。
一向爱说的嘴停下了,沈衡察觉出反常,低头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你怎么了?”
宋南卿本来垂着的嘴角往下耷拉的更厉害,闷闷不乐把头埋在胳膊里说:“母亲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很漂亮的小鸟口哨,被九皇子他们踩碎了,拼不起来了。”
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滑过红红的位置时,火辣辣的痛痒传来,让他不敢再落更多的泪。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他们已经有很多了,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的东西。”
沈衡望着他,像望着小时候的自己。他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疑问。
他拿起桌上那幅字,问宋南卿:“这是你写的吗?”
宋南卿抬起挂着泪痕的脸,懵懵点头。
“换个人的字,你也能模仿得那么像吗?”沈衡的眼睛里含着燃烧的火焰,像是能把一切点燃。
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落下后,空气中都卷着凉气。
秋季草原的草料没有那么肥美,为了冬季储存足够粮食,科尔沁一族开始屡屡犯边。
皇帝莅临上书房考教诸位皇子学问,三皇子身边来自草原的质子就草原秋冬险情分析写的一篇文章受到皇帝大加称赞,次日,质子沈衡受到三皇子责罚,在皇帝宣召时晕倒过去,经探查才知晓三皇子因妒忌责罚打骂他的事情。
皇帝大怒,罚三皇子禁闭,沈衡被提拔到身边,做了征战科尔沁的军事顾问。
天气渐冷,皇帝身体日渐不好,一心想要攻打下科尔沁收复草原,完成此生愿望,沈衡作为既通晓科尔沁军情地势又通晓大盛兵法文化的人,能文能武不骄不躁,成了此次军事的重要参与者。
当然,皇帝也不是没有问过沈衡,说科尔沁那是你成长的地方,你的家园,怎么会愿意帮助大盛攻打?
沈衡回答的是,他是大盛公主的儿子,是大盛的子民。他刚出生,老草原王就去世,按照新的习俗,他的母亲带他一起嫁给新的草原王,也就是老草原王的长子。这种屈辱,让他母亲身体日渐崩溃,不久就离开人世。科尔沁是一个他不愿意回去的地方,是一个埋葬了他母亲的地方,所以一定要收回大盛所有,让母亲回家。
老皇帝听他讲了公主的事情,沉默了许久许久,本就苍老笨重的身体又憔悴了一些,把一块令牌交给了沈衡。
几日后,原本钦定的封疆大臣吃坏肚子患了痢疾,无法出征,沈衡拿到令牌成了第一责任人,铁骑北上直奔科尔沁。正逢草原内乱,老草原王的部下不服新草原王统治,正好归顺沈衡军队,如虎添翼。
沈衡砍下草原王的首籍,新王登上宝座。
迎着草原凛冽的风,沈衡垂眼望着手里那颗头,鲜血溅了他一脸,但他好像毫无知觉。
其实有时候被人讨厌、被人欺负,不是因为自己有的太多了,恰恰是因为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任人摆布,任人欺凌。现在他不会再问为什么了,因为世间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沈衡把杯子里的酒洒在地上,第一杯敬天地,第二杯敬死去的故人,第三杯敬自己。
后方突然传来急报,老皇帝病情加重,不久人世,宫中暗流涌动,大战一触即发。
沈衡跨步上马,带着新收于麾下的将士朝京城飞快回赶。
仇人,还剩一个,一定要死于自己之手,才不辜负他这十几年来苦心经营、步步谋划。
那天京城降下多少年不见的暴雨,雨水如注雷电交加,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二皇子身带精兵冲破宫门阻拦,手中的剑直至抱病卧床的老皇帝宫门前。
朱墙绿瓦的紫禁城,那夜血流成河。
冷宫角落,宋南卿抹去睫毛上的雨水,在寒风暴雨中瑟瑟发抖,他蹲在墙角探头观察门外厮杀在一块的士兵,手指和母亲的紧紧抓在一起。
“都搜过了,没有。”戴着盔甲的士兵道。
“他一定跑不远,主子下令所有皇子宫妃应杀尽杀,不留活口,你们去里面再仔细搜一遍!”
雨水冲刷着地面的血迹,整个皇城被鲜血浸透,老皇帝病重,士兵几乎全都在他宫殿周围,阻止逼宫者冲破防线。冷宫这种地方,没有人在乎,没有人会管。
“这边有人!”一道惊喝,宋南卿背后僵直,像是利剑刺到门面的毛骨悚然从后脑勺升起,整齐的脚步声和武器划在地上的拖拽声一起传来。
宋南卿手上一沉,看见母亲下定决心般攥住自己的手道:“南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粗糙的手指上尽是茧子、针眼、冷水泡久了之后发硬的粗皮。
嘱咐声刚落下,她就提起裙摆朝外跑去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宋南卿睁大眼睛无声叫道:“母亲!母亲!”
他还太小,拽不住母亲离开的手,挡不住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的杀人武器,漫天都是雨,朝哪儿跑都是死人,脚下漫到小腿的雨水充满了难闻的血腥味。
宋南卿在雨中艰难奔跑,冷宫大门传来动静,他被看不清的石头绊倒,摔倒在地上,血水混着泥浆涌入口腔鼻腔,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让他警觉地趴在地上没有轻举妄动。
一停下来,他才发现绊倒自己的不是什么石头,而是散落在地上的,不知是谁被砍下来的大腿。
热闹的嘈杂吵闹和骂声越来越近,宋南卿趴在血水中浑身被浸透,他听见有人说:“那群人跟着主子闯入太极殿,到时候是从龙之功,让我们来这儿收拾死尸。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怎么就落到咱身上了。”
“别废话了,看看都死透没有,快点收拾完不耽搁我们回去恭贺二皇子登基,说不定还能讨一杯庆功酒。”
“这儿怎么还有个小孩。”
宋南卿感觉到锋利的剑刺透自己的衣服,在背后挑着划来划去,涌出的血混在血水中,并不明显。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不发出声音,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死去的尸体。
“管他老人小孩的,都扔进那边枯井里,就算没死透你还怕他到时候爬出来?快点的吧!主子还等着呢。”
宋南卿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被扯着一只脚在地上拖行,后背的伤口泡在水里,在地上被拖着磨来磨去,无法忍受的疼痛一刻不停刺激着大脑,但他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仿佛真的死了。
从井口被扔下去又落地的瞬间,宋南卿感觉背后传来了极大的反作用力,他嘴角被震出一丝鲜血,后背疼痛太重已经痛到麻木,等他稍微缓过神睁开眼睛的时候,上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井内的空间。
他背后压着的、周围堆起来的、面对面趴着的,全都是被雨水浸泡到发白的尸体,一个叠着一个,并且越来越多。
倾盆大雨一直未停歇,在井底听到的雷声是石壁共振后的,仿佛在耳朵里炸起,那才是真的震耳欲聋。每次闪电一亮,他就能看清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青紫的、泡浮囊的、不再有人样的。志怪小说里描述的鬼的样子,其实就是死人的样子,区别只是死了三天还是死了五天的区别。
因为背后的伤,宋南卿移动起来很艰难,但如果不动,接连抛下来的尸体就会把他淹没。他一点点爬上尸山,积水也一点点上涨。
手下触碰的是冰冷失温的人体组织,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手、是脚还是别的什么,连续不断的雷声劈在头顶,井里水越来越高,光滑的井壁没有着力点,他知道自己只能等死。
雨水是腥的、臭的,尸体皮肤是凉的、硬的,宋南卿坐在尸体摞成的堆上,耳边响起的是母亲对自己说的那句——“好好活下去。”
失血过多加上雨水浸泡身体失温,宋南卿不停打起冷颤,眼前发晕好像看到了回忆里的画面。
生辰时母亲特意为他准备了好久的礼物,那个一吹就会响的小鸟哨子他爱不释手,成为了童年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玩具。那天他一边吹着哨子一边坐在桌前,晃着脚看见母亲端着一小碗排骨出来,他至今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的,那是他过过的最好的一个生辰。
可能是太久没有吃过肉,那天话梅排骨的味道那么深刻,酸甜的带着深深的肉香,连骨头上的每一丝肉都彻底入味。
宋南卿低着头,雨水从额前不断滑落流淌,模糊了双眼,那个生辰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好像听见了母亲在唤他的声音。
“宋南卿!宋南卿——”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不是母亲。
宋南卿仰起头,雨水如瀑,在高高的井口,闪电划过,他看清了沈衡滴着水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一天晚上沐浴完毕,宋南卿躺在沈衡腿上让他给自己的脸颊涂玫瑰膏子。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不涂会觉得痒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脸是不是像红屁股一样。”宋南卿闭着眼问。
沈衡轻笑:“像年画娃娃一样。”
要说宋南卿登基前后有什么变化,最大的就是脸颊上的红团在沈衡精心养护下消退了。
有人那么在意他的皮肤是不是过敏泛红,会不会刺痒难受。
原来曾经的他不是不疼,只是没人可以撒娇,不敢说疼,说了也没用。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对于他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帝的, 宋南卿还真的没话可讲。他模仿老皇帝的笔迹写了一个又一个字,先是草纸,再是宣纸, 最后是圣旨。
他和沈衡伪造的遗诏, 最终被拿到宣政殿诵读,但对于那夜沈衡是怎么闯入殿中, 斩杀造反的二皇子, 得到了老皇帝的认可给予他摄政之权, 甚至拿到皇帝玉玺盖上红章,宋南卿是模糊的, 他不知道沈衡在殿中究竟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那夜老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只知道,等他大病一场醒来,迎接自己的就是新皇登基礼。
典雅的礼乐, 长长的台阶, 沉重的礼服, 和牵着他的手一步步登上皇帝宝座的摄政王沈衡, 构成了登基前后唯一的记忆屏障。
为什么会是他?宋南卿曾经不止一次地想, 为什么沈衡会让他来做这个皇帝?
夜色如墨,高高的亭台下一盏盏荷花灯顺水漂流, 宋南卿趴在栏杆上看向远方,眼里是葳蕤灯火,平静发问:“为什么会是我?”
沈衡转眼看他, 像是没听清,俯身问:“什么为什么?”
明亮的灯光顺着长河蜿蜒,二人的同心结缠到了一起,宋南卿摸着分不开的绳结, 笑得眉眼弯弯。
“砰——!”
远处河对岸的上空绽开一朵又一朵烟花,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黑色天空,留下转瞬即逝的美丽。大街上原本嘈杂的人群在此刻都安静了下来,并肩抬头望着天空上升起又湮灭的烟花,心中也升起了一个个想要达成的愿望。
七夕乞巧,路上有情人逛灯市的很多,他们许的最多的愿望就是但愿人长久,希望明年、后年,一起看烟花的还能是身边这个人。烟花易散琉璃脆,但人间真情却永恒。
在烟花炸开声响起的瞬间,宋南卿的耳朵就被温热的手心捂住,他缩在沈衡怀里仰头望向天空,明亮璀璨的烟花照亮天际,也倒映在他明亮的眼眸里。
少年半侧过头望向沈衡,伸直胳膊给他指天空左侧那个他最喜欢的图案和颜色,柔软的发丝扫过男人的侧脸,带来香气和痒意,他们分食过同一个乞巧果子,呼吸相贴时,呼出的是同样香甜的气息味道。
沈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轻点了下头。
宋南卿把头往后仰,靠在宽厚的肩膀上,二人的发丝交叠缠绕,分不清彼此,同样望向天空的眸子里,倒映着相同的烟火缤纷和璀璨光芒。
人们总会为漂亮又转瞬即逝的东西驻足,烟花最盛大的那一刻就是它生命的最后一刻,所以宋南卿认真仔细看着每一朵烟花从盛开到落幕的全过程,把它印在了自己的心里,永久保存,这样才算不辜负这短暂的生命。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刚刚路过南边的食肆,他看见云岫正撸起袖子大快朵颐,对面坐着跟他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烈,老人小孩也都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出来凑热闹,卖糖葫芦的、卖巧果的,甚至谁家后院姐妹们聚在一起拜月的,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一起看向天空中璀璨的烟花。
最后一发烟花从高空消散,影子也逐渐坠落,宋南卿转过身说:“为什么会选我做皇帝?”你当初的选择明明有很多。
沈衡望着他明亮的眼睛,一如当初那般清澈动人。
为什么呢?因为宋南卿是老皇帝最讨厌的皇子,让这个背着“颠覆大盛”诅咒的孩子继承皇位,是他最好的报复,把那老皇帝气的病床之上也要吐血三尺、气若游丝。老皇帝珍视的祖宗基业就要传至这个他厌恶害怕了几年的儿子手里,看看这天子头衔能不能斗得过恶鬼转世传言。
沈衡他刚开始当然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也不在乎宋南卿能不能当好一个皇帝。
但少年纯真清澈的眼睛是最纯净毫无杂质的东西,不仅干净,还能吸附一些阴暗的东西。他像一块通体透亮毫无杂质的璞玉,让沈衡常常不忍心玷污,不忍心把那些残忍的肮脏的东西施加,即使知道宋南卿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瑕。
宋南卿的底色是和他一样的,从这个少年小时候问出那句“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有了,却还来抢我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开始,在沈衡心里就留下了第一丝触动。
他骑马从科尔沁日夜兼程赶回京城之时早就放下了,他不会再问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不公,为什么命运凄苦全都降临在自己头上,他不会再问。但在他的目的地,还有个孩子像他小时候一样在问,为什么?
难得的,除了报复,他生出了拯救之心,那时候他都在反思是不是天天上书房被那些酸臭迂腐的东西腌制入味了,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有同情心。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让你什么都有。就这样,那个小小的少年在他的一手扶持下,稳坐皇帝宝座直到今天。
不只是雏鸟有雏鸟情节,被它依赖的人也会有。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独当一面,看着他身上逐渐沾满了自己施加的痕迹,看着他真的修成一颗书里标榜的忧国忧民之心,沈衡的心中渐渐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对于自己一手塑造的东西,他很难放开手。
所以当宋南卿非要和他走上一条不清不楚的路时,沈衡一再拒绝还是没有用时,他没有太多惊讶,他只是觉得报应来了。
他自己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可能养出一朵真的纯白茉莉花。
缠着自己上床,缠着自己表达越来越多的欲望,沈衡从宋南卿身上得到的越多,给出去的便越多。
宋南卿不是茉莉花,是一轮玫瑰,根茎带刺香味馥郁,冲击性攻击性都掩藏在甜美又危险的香气之下,他亲手养大又摘下的玫瑰。
为什么会选他当皇帝?
沈衡嘴角微抬,半真半假道:“因为你那时候很乖。”
少年伸手抱住了沈衡的手臂,左右晃了一下后,捧起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柔软细嫩的脸颊贴在人手心,鼓起的弧度正好和沈衡手心的弧度吻合。
宋南卿脸小,被男人一只手就覆盖住了大半张,又软又弹的脸颊肉贴在沈衡手里轻蹭,他时不时侧脸,翘起的唇珠吻在人手心带来摩擦的细微痒意。
“我现在也乖的。”少年上抬着眼睛,树上挂的灯火让长长的一排睫毛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轻柔的亲吻落在沈衡的小指指根,水润的嘴唇和被日日呵护保养的脸蛋软的像天上的云,本应捉摸不定飘在天际,此刻却轻轻落在沈衡手心。
宋南卿踮起脚,抱着男人的手臂来到自己修长的脖颈处,他扬起脆弱的脖子送到沈衡张开的手里,两只手虚虚抓着那只手臂,保持着引颈被上提的姿势,瑰丽的眸子比头上打磨圆润的宝石漂亮百倍。
“…我乖一点,先生就什么都会给我吗?”他上齿轻轻咬住一点唇瓣,眼神清澈又迷离,用天真无辜的表情对着沈衡,脖子上的脉搏在人手里一下下跳动。
他逐渐靠近的脸被左右拢住,沈衡和他拉开了一定距离,端详着手里这张妍丽的脸道:“是吗?我怎么看没几天卿卿就要爬到我头上去了。”
宋南卿还想辩解什么,下颌和耳朵连接的位置就被捏住,某个穴位一被按,他半仰着头被迫合不拢嘴,清澈的口水从嘴角控制不住往下淌出一滴,他晃着头想摆脱控制,五彩的珠子轻响,混在黑发里折射出偏光,引的沈衡轻笑:“怎么哪里的水都管不住,这就是你说的乖?”
黑漆漆的眼神从宋南卿的嘴唇滑到脖颈,少年张着嘴说不出话,“呜呜”叫了几声,小脸皱成一团,泫然欲泣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沈衡勾唇道:“又撒什么娇呢?”
宋南卿快哭了,皱着眉口水一点点往下落,沈衡不知道在他下颌动了什么手脚,他现在合不拢嘴也说不出话,只能攥着人下面的袖子一个劲晃。
“你乖不乖,谁来评判,你自己吗?”沈衡淡淡看着他问。
宋南卿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沈衡抬着他的下巴轻轻晃动,少年精致漂亮又脆弱的脸在他手里变换角度。
“还想要什么?胃口越来越大了,我怕你吃不下。”贾良下马,内阁解散,权力收拢中央,启用无门无派的新人,那群世家门阀一个个正卯足了劲盯着宋南卿,等着这位表面无害背地里心狠手辣的年轻皇帝犯错,好一举而上抓他小辫子。
宋南卿背地里动了多少手脚,谋划的多细,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左一右两边耳根被轻点,那一下酥麻让他尾椎都酥了,“咔哒”一声,他终于合拢了嘴巴。
嘴角流出的口水被沈衡拿帕子擦过,他的下颌还有点麻,声音颤抖不稳,得到警告后把脸埋在人怀里小声假哭。
沈衡从后方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道:“你心里有数的,不用我多说,是不是?”
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震得宋南卿浑身都是麻的,他被刚刚这一通弄得心尖发痒又发慌。沈衡在他面前有时会脱下那层斯文的皮,恶劣的性子和平时端庄帝师的反差实在让他难以招架,刚刚这番让他回味起了一些不该在现在想起的滋味,但那番警告又像悬在头上的剑,他又害怕又情动,努力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我、我要放荷花灯!”他揉了一把脸迫使自己恢复理智,转移话题,往后退了一步拉远二人之间的距离。
卖荷花灯的小贩就在旁边,宋南卿叫住他,一边问价钱一边往袖子里摸荷包,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他渐渐睁大眼睛意识到不对劲。
“先生,我的荷包…”他转念一想,和那个卖花小孩擦肩而过时未觉察出的细微异样,这时候细节涌现逐渐清晰,“被那个卖花的小孩偷走了!”
宋南卿跺了跺脚,连放荷花灯的心思都没了,气冲冲要往回走。
“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就说要四海太平还需要先生助我吧!买个东西而已都能被偷,京城街市真是应该被治理了!”
刚刚在路上还说京城商业在自己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呢,马上就被打脸了。
“我要报官,我要报官!”他扯着沈衡的袖子一脸委屈,上挑的眼睛沾染薄怒后更添几分别样的生动,一蹙眉一跺脚间尽显娇气与蛮横,耍脾气的样子让沈衡露出些微笑意,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现在报了官他们也得明天天亮才能处理,而且陛下夜访京兆府,不怕吓着那些人?”
宋南卿甩着腰间的同心结,一气之下想扯掉,但又舍不得,噘着嘴说:“朕堂堂皇帝!难道连报官的权利都没有吗?那里面还有你送我的东西呢…我要找回来。”
他们一路朝刚刚遇到那小孩的桥上走,等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踪迹,问了几个路人后,有人说刚刚看见小孩朝北边去了。
宋南卿带着怒气朝他指的方向走去,抬脚把路中央的石子踢出去老远。
这边更偏僻一些,找了半天没看到那个小孩,倒是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昏黄八角灯下是一个书摊,最前方摆着一张大字,上面写着——绿芜老师新作强势回归:《霸道摄政王狠狠爱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宋南卿站在书摊前面,迈不动脚了——
作者有话说:[比心][狗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买一咬三
宋南卿他真的喜欢看这种狗血又让人上头的东西, 之前让春见买来的那堆话本子中,这个作者写的格外合他胃口,自从沈衡把他那些宝贝全都扔出去还严令禁止他看之后,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再拜读了, 甚是遗憾。
这个新作看起来卖的很火爆的样子,而且这个名字一看就……很刺激。
宋南卿轻轻咳了一声, 手指捋着发尾悄然走近, 面上问着老板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经过, 手底下已经偷偷翻开书开始看内容简介了。
【可怜的小皇帝被那奸臣摄政王牢牢掌控在手中,连娶妻纳妾都自己做不了主, 朝中贤臣接连被害, 摄政王把持朝纲,君臣二心绝世虐恋,要天下还是要陪他长大的摄政王, 他该如何取舍?】
宋南卿眼睛慢慢睁大, 溢出不一样的神采。书摊前方柳树临河飘摇, 长长的柳枝在灯下的影子也柔软, 细细的柳叶随风摇晃, 他的心也随着剧情摇摆。
但慢慢的,宋南卿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前朝受过文字之害, 所以大型文字狱,文人的一字一句都要仔细斟酌,生怕被人举报映射朝廷有反动之意。大盛汲取教训文化环境宽松, 创意百花齐放,男风盛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什么类型的话本子都有,而且受众很广。
但眼下这本书, 虽然地点一类的标签隐去真名,主要人物的过往经历也做了模糊处理,但可能因为宋南卿自己就和主角有相同的处境,所以还是觉得影射性有些太强了,里面摄政王的形象属实是奸佞阴坏,老谋深算,算计到头竟然就是为了小皇帝。他往后翻了几页,发现竟然不是完本,故事就停在摄政王在小皇帝新婚之夜,手提长剑踢开宫门之后。
摊主看他驻足半晌,插话道:“绿芜老师新作一上市就一抢而空,我这儿还是因为和她关系好所以才有剩余,你要等明儿来,一准没有了。”
“你竟然认识绿芜老师?我可喜欢她写的书了,能不能带我去见她一面?”
摊主抱着胳膊扫了他一眼,道:“她很忙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宋南卿眼睛微扬,正巧这时沈衡从隔壁发带摊上结完宋南卿的账回来,刚站定就被少年用胳膊捅了捅。
“先生,给钱。”
就这大少爷出街东买买西逛逛,一种款式的发带五种颜色都要集齐,这也想要那也要买的样子,没个丰厚家底出来还真满足不了他。
沈衡挑眉,好脾气地点点头,手伸到袖子里问:“要多少?”
“要多少?”宋南卿抬眼问摊主。
“一两银子可以得到亲签,三两银子可以握手,五两银子可以得到半盏茶时间的面对面一对一谈话。”摊主瞬间挂上了和善的微笑,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价目表给宋南卿看,“三十两银子,绿芜老师可以根据你的设定和要求,写这本书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宋南卿被他这熟练的动作震慑住了,一丝笑容僵在脸上问:“你…你这是?”
摊主一拍价目表,正气凛然:“绿芜老师后援会会长是也。”
看宋南卿一脸懵的样子,摊主“啧”了一声,细心解释道:“绿芜老师很不容易的,她走了好久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我们这些书迷要支持她,她才会更有勇气和信心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这是一种双向奔赴的过程,你懂吗?”
“嗯……”宋南卿缓缓点头。
摊主板起脸来,“我看你不是真心喜欢绿芜老师吧,真的喜欢她怎么会连一点小钱都不愿意花,这本书是第一本连载模式的话本,决定了绿芜老师的商业价值和以后在出版商那里的话语权,关乎前途真的很重要,至少人均买一本,咬咬牙买三本可以吗?”
“啊……”宋南卿露出门牙,面露无措,“可是…可是我买三本回去干嘛呢?都是一样的啊…”
摊主也一脸惊讶,“一本阅读,一本收藏,一本可以拿来送人啊!就算不送人,你垫桌脚也是可以的。我以为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爱她就要给她最好的,难道你想让对家拿这次的成绩嘲笑我们一辈子吗?”
宋南卿张了张嘴道:“什么是…对家?”
“这都不重要!我的河景房才重……”
摊主抿了下嘴,重新挂上微笑,“不是,你考虑好了吗?到底要不要见绿芜老师,现场至少买一本才可以有亲签哦,自己带来的不行。”
宋南卿觉得他好奇怪,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甩了下袖子道:“你刚刚说的三十两可以决定后续剧情走向,真的假的?”
摊主看他的眼神瞬间像是看到了什么神明,歪着头嘴角上扬道:“当然是真的,公子,这边请。”
迈过一个长长的窄小巷子,又掀开一道草帘,宋南卿才看到一个小院子。里面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丝线,地上铺了草席,几个人正坐在上面边乘凉,边借着外面的灯光编织同心结和茉莉花手串。
一个把头发整齐拢在后脑勺成圆形的女子背对着他们,手里端着碗好像正在给人喂药,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见并肩行走的宋南卿和沈衡时,她眼睛放射出诡异的光芒,但很快就收敛了。
“绿芜老师,这是你的书迷,想来和你见面的。”
院子不大,从外观来看确实不是什么富贵地方,宋南卿看见那个女子转过身,笑容明媚大方,挽起袖子问:“要签名是吗?还是握手?”
摊主眼睛放光对她说:“约摄政王那本的指定续写!”
绿芜脸上的笑容立马绽放的更开,搓了搓手来到宋南卿跟前,语气中都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你好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她伸出手想要跟宋南卿握手,被站在对面的沈衡冷冷一瞥,就不自觉缩回了手指。
宋南卿觉得古怪,不管是眼前人还是她说的话,都泛着古怪,但还是答道:“我姓南。”
“哎呀南公子,一看你就是有爱好有追求的人,那本书后面的情节我还在构思,您想怎么发展都可以告诉我。”
宋南卿进屋和她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端详,沉默片刻才眯了眯眼睛道:
“谁指使你的?”清朗平静的声音却莫名带有压迫感。
对面绿芜明显一愣,还未出声回答,门口就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嚷叫声。
宋南卿迈步出去一探究竟,发现沈衡手里竟然提了一个小孩正朝他走来,离近之后仔细一看,那个小孩分明就是适才偷了他荷包的那个小贼!
“放开我,你放开我,再不放手我要找人来打你了!绿芜姐姐救命啊!”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空篮子,双脚悬空被滴溜着移动过来。
宋南卿看见他后,气愤道:“我还要找人打你呢!你说,为什么要偷我荷包!”他伸手指着小孩的脑袋,眼睛都因为生气瞪圆了。
面对这场闹剧,一边是弟弟,一边是金主大人,绿芜只好陪笑从中间打圆场,“我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十一!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提着那个叫十一的小孩耳朵厉声问。
本来还趾高气昂怎么都不服输的小孩一下子哭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我…呜舅舅生病需要很多钱,我那天藏在桌子底下都听到你和郎中说话了,再没有钱买药的话、舅舅就……呜钱庄昨天又来要钱了……我们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抢走了,呜呜呜这个哥哥又漂亮…还很有钱,失去荷包也不会太在意的……”
“这根本就不是在意不在意的事,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去偷东西!如果你爹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会很失望的十一。”
绿芜叹了一口气,抱住十一擦了一把他遍布泪水的脸,“把东西还回去,跟哥哥道歉。”
宋南卿从小孩口中得知了这个家的情况,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艰难,但怜悯之心作祟,一时升起的怒火也消了大半。
十一低着头小碎步来到宋南卿跟前,抽泣着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偷拿你的东西,还给你。”
银面光滑的丝绸荷包在他手里显得很大一个,宋南卿接过来打开查看,发现东西一样都没少,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小孩低头可怜的样子,安慰了他几句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沈衡站在他身后淡淡看着这场闹剧,等十一哭声停止了才问:“按你写书印刷的程度,加上刚刚那一套签名握手,按理说应该不至于穷成这样。”
他没有宋南卿的同情心,也没有那么心软,冷冷盯着绿芜问。
院子里风一吹,传来藤编草席的味道,绿芜轻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天边的月亮道:“家中是罪臣之后,干不了正经的活计,因为得罪了高官,变卖家财都还不上他要求的数额,说我们贪污要把钱都吐出来,不然就要流放。”
“我们只好找钱庄借钱还上这个窟窿,岂料家父病重,十一的父亲又意外离世,这笔钱越滚越大,本来…还有好心人帮忙,但这几天他家中有事,我们哪有脸上赶着去找,家中实在揭不开锅还要买药,所以十一才会……”
绿芜看向沈衡,“签名握手这一套,你们是第一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出这个招。不过原始股入股不亏哦,你们现在开始粉我就是老粉,等我彻底红了你们是有优待的。”
她又转过头看着天,小声嘀咕:“按理说我集齐了罪臣之女、山穷水尽、烂摊子一家人的buff,怎么也该进入主线剧情了吧,没道理人家穿越就是什么嫁皇叔、侯门庶女逆袭,到我这儿就变成我在古代写小说还钱,写的速度都赶不上钱庄利息翻滚的速度!”
“我这一生战战兢兢没干过什么错事,唯一有错就是追星眼光奇差爱嗑cp,追一个塌一个个个有嫂子,但这好像也不是我的错吧!”
宋南卿真的感觉面前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奇怪的很,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将话题拉了回来。
“你那本新书,是怎么想的会那么写?是否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绿芜面露疑惑,问:“什么意思?我只是在坊间听了一些摄政王和当今陛下的传言,有了灵感而已,请不要上升真人啊!”
“对了金主大人,你不是说想要跟我约下一部剧情吗?我这儿挺乱的,要不移步,我知道有个清雅地方,我朋友在那儿工作,我们可以详谈,也算我替十一给你们赔罪了。”
绿芜可不管那么多,他还惦记着宋南卿那三十两银子呢!
今天乞巧节,大街上人流很多,在这小巷子里都能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车马络绎不绝。
宋南卿心中想着坊间的传言,他也想知道现在他和摄政王在世人眼中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于是回头看了眼沈衡,悄声问他可以吗?
沈衡点了点头。
天上繁星点点,街道两边树上挂着合欢宫灯,当宋南卿跟着绿芜越走越感觉熟悉,最终来到了灯火通明筝声阵阵的凤栖楼时,他瞪着眼睛指着“凤栖楼”的招牌转头问绿芜:“这就是你说的清雅地方?!”——
作者有话说:之前有聪明宝宝猜出了绿芜身份!奖励皇帝陛下同款乞巧果一个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一定要夫妻吗?
凤栖楼门口传来丝竹阵阵, 宋南卿拧起一边眉毛问:“你那个朋友……不会是云岫吧?”
绿芜发出惊喜的声音,“你认识云岫!不过就算你认识我亲友,也不能打折哈, 说好三十两就是三十两。”
掀起珠帘, 宋南卿又来到了奢侈精美、让人流连忘返的凤栖楼,只是这里跟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化, 一些女子的穿着都没有之前那么清凉, 而且大厅里人们的桌上少了酒, 多了各式各样精致的餐食。
贾良死了之后,凤栖楼被宋南卿盘下交给了云岫管理, 和之前的青楼做派不同, 凤栖楼经历改革重组,变成了一家业务更丰富的高端会所。倭人境内正在打仗,比起朝不保夕风雨飘摇, 云岫他们还是留在强盛的盛国来的更安心。
二楼包厢, 云岫甩着飘扬的衣摆让人端上来好些吃的, 翠绿印了粉花的桌布之上摆了好几碟精致点心, 宋南卿拿起一盒布丁送到鼻尖闻了闻, 颧骨抬高溢出笑容,抬眼看了看沈衡, 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吃。
沈衡轻轻颔首。
宋南卿拿着勺子一边品味布丁一边跟绿芜在纸上写写画画,讨论他想要的后续剧情走向,表面看上去是在玩闹, 其实关于这本关注度很高的话本,运用好了就是一个舆论宣传册,是虚构的故事,也可以是现实的映射。
期间云岫也插话进来, 三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诡异的氛围让沈衡本来只是简单坐着,后来不自觉整了整衣领,再后来他离开了这张桌子,背着手到窗边欣赏起七夕的月亮。
云岫只知道宋南卿来头不小,并不清楚他和沈衡的真实身份,所以,相处起来十分自在,甚至有空关心他和沈衡关系怎么样了。
宋南卿低头喝了口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随口道:“嗯……就是,我有时候搞不懂他,我按照你教我的那个手册,主动一点,然后跟他提需求,他好像不高兴,他好像不喜欢我太主动……”
云岫托着下巴说:“怎么会呢?你学的哪一章?男人嘴上说是喜欢纯的,其实说到底还是喜欢欲的,哪有男的不喜欢主动的。”
绿芜听到这儿,眼睛冒出亮光,一拍手掌说:“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俩不对劲,七夕节一起逛街还买东西,原来你们真是啊!”
“云岫你那一套是傍金主的,有时候真感情反而不能用你那些套路。”绿芜正襟危坐发表自己的见解,“就拿我这个书里的角色来讲吧,不管表面上怎么诡谲,其实底色是纯爱。如果一方认为这是一段真挚的感情,另一方再去耍心机,那么他就会以为你不是真的爱他,主动只是手段,越主动,在他眼里就离爱他越远。”
宋南卿理了理头发,道:“我明白。”
五彩的珠串衬得他的脸更加精致,他和沈衡之间的关系,不是普通情爱那么简单,期间掺杂了太多利益和纠纷,一开始就不是纯净的,就像他头上的珠子,穿的时候就是五彩缤纷繁多复杂的,想统一颜色,只能拆掉重来,但拆开来就没办法还原成最初的样子了。
沈衡于他,半师半友半知己,半尊半慕半倾心。其中又掺杂了权力纠纷和利益往来,又单纯又不单纯,无法说清这种感觉。
没有一套方法可以教他真正获得别人的心,真心是算计不来的,只能靠真心来换。
但他没办法把这些跟云岫和绿芜讲,也没办法和沈衡讲。
一楼大厅来了贵客,云岫有事情出去招待。宋南卿垂下睫毛,又问绿芜:“你摄政王这本书,后续剧情如果受我指使随便写的话,他不会生气吗?”
绿芜脸色微变,勉强挤出一抹笑问:“谁?”
绿底红花的桌布被抬起一角,宋南卿扯着桌布朝前靠近,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让你写这本书的人。”
如果绿芜真的是她自己嘴里所说的罪臣之女,那么没有人在朝中知晓政局动向,她是怎么写出这看似巧合又满含映射之意的文字的?
宋南卿一动不动盯着绿芜观察他的反应,想看出今晚这个相遇,从偷荷包到他看到那本书,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绿芜并没有慌张,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联系不上他。”
她摊了摊手,“这几日他们府上正在办宴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说好的尾款也没有给我,钱庄催债一日比一日急,我没办法,只好从这上面找点别的赚钱路子,是他不仁在先。”
“云岫生意做那么好,你就没想找她借?”宋南卿问。
绿芜说:“找同好亲友,最忌讳的就是公私不分,她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能解决的事,不想麻烦她。”
几月前,因为她家里长辈不愿意和贾良同流合污干一些丧良心的事,被设计诬陷贪污进了大牢,随之而来的就是抄家、吐赃款,那时贾良一手遮天,他们毫无申辩可能,为了保全家里人只能借贷还款。
刚好那时她的第一本话本子在京城风靡一时,小赚了一笔,但面对巨额窟窿,还是显得杯水车薪。所以当有人顺着书店找上门来,问他愿不愿意写一本规定好的定制话本时,面对高昂的费用,她不可能不接受。
为了让她放心,对方先付了三分之一的定金,并承诺后续会按照协议给她付款。就这样,摄政王这本书很快问世,有了绿芜这个名片,很多人都来争相阅读,里面写的又是身份最尊贵的二人的爱恨情仇,一有原型,众人总忍不住想入非非。本来朝中有心之人就散布了摄政王和宋南卿的流言,这下子民间逐渐也有了一些风言风语,反过来助推这本书卖的脱销。
但当初她签的协议里有规定,她只能拿那一部分的钱,多出来的都在对方那里,所以她才想出现代签售的法子来企图多赚一点,多还一些。
宋南卿玩着手上的翠绿扳指,眉头微挑,问:“他是谁?”
绿芜神情犹豫。
“还差钱庄多少钱?”宋南卿眼带笑意,一截凝白皓腕搁置在桌上,透绿翡翠在指尖旋转了一圈,气定神闲。
绿芜摇头:“我不能接受……”
宋南卿定定看着她道:“如果你确定家里是被诬陷的,我可以帮你平反。”
绿芜咽了下口水,说不出话了。她望着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少年,从头顶到脚尖,无一不精致华贵,他向自己伸出的橄榄枝太过诱人,虽然只是平静坐在那里,但说出的话就是能让她相信,对方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她眉头一拧,嘴角微颤想开口,对方又给了她最后一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开的很大的李氏医馆,对重病急病颇有一番对症下药之解。”
绿芜当然听过,这个李氏医馆一开始名不见经传突然在京城繁华地开了起来,起初人们都不以为意,但后来一些严重外伤病人眼见就要不行了,到了里面偏偏就被妙手回春。而且听说里面的李大夫有自己一套独特医术,桥头卖炊饼的大娘家中老人十多年的顽疾,被一下子治好了,躺在床上十多年的人就那么能站起来了。
现在京城中无人不晓这李氏医馆的神医,而且他收费并没有漫天要价,反而平易近人,只是需要排队。
绿芜之前也动过这个心思,一是没钱,二是李氏医馆的号不是轻易能排上的。她还在心里感叹过,从古至今京城的三甲医院都是那么难排,越是严重的病越是难排。
所以一听宋南卿提起,她的眼睛亮了亮,急忙问:“难道你能?”
坐在对面的少年轻轻颔首,好整以暇看向她,姿态闲适带着绝对的自信。
绿芜轻轻吸了一口气,其实在她少不更事的时候,也幻想过偶像剧中的场面。有一个男人在她骑着自行车上贵族学校受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送她晚会上要穿的晚礼服,开车送她上学,带她去逛衣服店让她重新认识自己,对着鲜花对着大海告诉全校的人自己是他罩的,是的,她就是远近闻名的楚……
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所以当宋南卿这三板斧一出往她头上砸的时候,绿芜在这一刻和那些偶像剧女主共情了。
有时候很难拒绝吧。
虽然对面坐着的人不是霸总,但莫名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丝霸总的影子和气势。
他给的实在有点太多了,而且又不图什么,仅仅只是图自己……身上的线索罢了。
绿芜静默许久,最终抬起头道:“是九王殿下身边的管家。”
他给自己钱,让自己按要求写出来,钱是一批一批付的,但最近九王好像在忙着办宴会,管家也没空出来,她没了这笔钱,才到处想法子多赚一些,十一也是担心她,所以才会一时心急做了偷东西的错事。
“希望你能履行承诺,我也会按你的要求写完第二部。”绿芜没了插科打诨的表情。
宋南卿点头,朝她伸出右手,“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门口掀起一阵旋风,云岫急急忙忙推门而入,着急对着绿芜道:“快快快!他又来了,快点帮我化妆,我让人先拖住了他,你快点要不然来不及了啊啊啊——”
宋南卿呆坐在桌前看着绿芜就这样从旁边掏出来一个小箱子,粉末兑水捏成一个敷在鼻子上的形状,凭空捏出来一个假鼻子,下巴加了一块,眼睛用稍暗一些颜色的粉描的变得更尖。
她的动作快出残影,顷刻之间云岫就大变模样,从一个仙气飘飘的美人变成了一个俊朗的少年,从外表来看竟然毫无破绽。
宋南卿在一旁目瞪口呆,眼睛瞪得老大,等云岫拆了发髻又穿上一件暗色外袍之后,完全完成了一个大变活人的动作。
眼见着云岫飘然离去,宋南卿还没回过神,眼神发飘对绿芜说:“你、她…刚刚是谁啊?”
“哦,有个想来抄袭我们生意创意的人,云岫假扮成别人去套他话给他使绊子呢。”绿芜从容收笔,在宋南卿眼里就是在收一柄锋利的剑。
“你刚刚说,九王最近在办宴会,什么宴会?”
“七夕宴,这几天都在准备,请京城世家的官员夫妻一同参加,说是庆祝侧妃生辰。不过看守可严了,我上次想去找管家,他那里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
宋南卿若有所思问:“一定要夫妻吗?”
绿芜点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宋南卿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沈衡,喉口发紧,一脸真切问绿芜:“你能把云岫化成男人,那…能不能把我化成女人啊?”
他和沈衡扮演夫妻的话,总不能让沈衡扮那个妻吧,除非那些人疯了,不然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也不会相信。
“咣当”一声,绿芜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她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宋南卿,从眼睛到嘴唇,然后视线在宋南卿和沈衡之间来回游荡,最终勾起一抹笑道:
“能,怎么不能。”——
作者有话说:戏精即将来袭[鼓掌]
第50章 第五十章 怎么那么可爱
月上中天, 九王府门口的侍卫笔直排列,管家在接待京城位高权重的官员夫妇。
九王久不出来活动,一朝对外举办宴会, 京城多少人都想和他结交。
外界都传他是一个绝顶痴情之人, 当年在与突厥人作战时府中王妃生孩子难产去世,他未能赶回来见王妃最后一面, 哀思难寄, 一连好多年都未曾娶续弦。传言说他对王妃旧情难忘, 后面纳了几房小妾都有着王妃的影子。
听说九王这几日新娶了一名侧妃,对她宠爱的很, 鹣鲽情深, 不输当年对王妃之态。所以大摆筵席想把这名爱妃介绍给京城世家命妇们认识,帮助她更好地融入贵妇圈子。这样看来,九王对这位侧妃还真是上心的很。
明亮的八角灯挂在树梢, 投下树叶枝干的影子。在暖黄色灯光下, 不远处一个粉衣女子款款移步而来, 挎着旁边高大男人的手臂身姿绰约, 层层叠叠色彩明媚的衣袍尽显娇媚。
她没戴什么名贵的首饰, 头发只是简单挽起,几缕飘下来的碎发在空中摇曳, 主打的就是清水出芙蓉,宜室宜家。但那张漂亮到耀眼的脸一经出现就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小巧的巴掌脸略施粉黛,她看起来年纪尚小有着未识世事天真神态, 一双眼睛含水般轻轻转动,被描绘勾勒的极为勾人,眼尾拉出的那道细细弧线微微上扬,饱满的红唇上涂了亮晶晶的口脂, 可爱清纯和甜美妩媚浑然一身,浅粉的衣裙蹁跹,一举一动尽态极妍,娇俏动人。
但她旁边那个男人的长相就不尽如人意了,国字脸,短粗眉,扔到虹桥叫卖的小贩摊中都分辨不出的长相,也就只有个个子可以看了,这美女配丑人的搭配,让众人一边感叹实在是暴殄天物,一边打量那个男的到底是何身份来头。
宋南卿挽着沈衡的手臂,敛眉低声道:“你能不能别顶着这样一张脸碰我,好难受。”
后腰处被温热的手臂轻轻搂着,虽然还是同样的手臂,但看着沈衡现在那张被易容过的脸,宋南卿只想仰天喊救命。
一个时辰前绿芜一听要给他男扮女装,兴奋得不行,造型妆容尽心尽力极尽细致,桃花般的脸蛋被勾勒描画成了绝世美人,只是眼睛和骨骼阴影变换了几下,宋南卿的脸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本偏圆的眼睛被横向拉长,妩媚风情在眨眼间尽显。唇峰被晕染出去,唇形一变,下半张脸就完全不同了。
他长相本来很幼态,这样一弄显得像是个被催熟的水蜜桃,最后绿芜完成作品的时候,望着眼前的宋南卿都忍不住捂住胸口小声呼气:“我堂堂一个异性恋看见你都要不行了……我的手艺不管到哪儿还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啊——”
在宋南卿脸上花费太多功夫的后果就是,等到沈衡的时候就没剩多少时间了,为了防止宴会开席进不去门,她照着沈衡给他的画像三下五除二套了个成男模板。
所以宋南卿看着他眼前这张脸,属实有点接受无能。
沈衡搂着他的腰二人举止亲密,眼神扫过宋南卿亮亮的红唇,又被他卷翘浓密的睫毛吸引了心神。
绿芜没有夸大其词,穿女装的宋南卿确实别具吸引力,这个年纪本就处在性别朦胧期,光鲜甜美的衣着和首饰一上身,弄得沈衡都有些恍惚。
“怎么了,不是夫妻么,碰一下都不行?”高大的男人倾身凑到他耳边,动作亲密,尽心尽力扮演一对热恋夫妻,和周围的高官夫妇相比确实是有些黏人。
宋南卿心想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这张丑脸,我怎么也不会委屈自己跟你假扮夫妻,绿芜真是太不靠谱了这弄了个什么怪物。
眼见二人走到门口,看守的侍卫要他们出示请柬。
宋南卿眼睛转了转,含着秋波的眸子扫过左右两个侍卫和周围人群,推了一把旁边的沈衡,语气娇纵:“请柬呢?”
沈衡很快就接上了戏,眼睛往下一瞥,道:“不是你收着的吗?”
宋南卿头上的发髻晃了晃,他微微张开嘴眉头一皱,“在家里的时候不是说好你拿着的吗?什么意思,你不会没拿吧。”
他刚刚还和绿芜学了伪音技巧,细着嗓子提高音调,还真有种声音磁性的女孩子的意思。
“你能不能上点心,这可是王爷亲自下的邀约,这要是进不去丢了脸面,我看你明日在大理寺怎么抬得起头!”
沈衡压低声音道:“怪我?请柬明明是你丢三落四现在又怪到我头上了?谁家夫人跟你一样一天天就知道吃喝打扮,家里大事一点不管。”
他们逐渐提高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宋南卿拿眼睛余光瞥着不远处刚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的刑部尚书,把握好时机,猛地抬手指着沈衡尖声道:“我不管!今日我非要进去问问王妃娘娘,天下有没有这种道理,自家夫君不管事,倒要妻子来受人指指点点!”
他猛地朝沈衡肩膀一推,没推动对方一分,反而自己朝后退了好几步,正巧撞在一旁的刑部尚书夫人身上,一倒地,宋南卿哭哭啼啼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沙哑传来。
沈衡抬手想扶,又握紧了拳放下。
尚书夫人扶着宋南卿起身,看他哭的眼角带泪的可怜模样,拿出帕子给他擦拭,慈祥平和的一张脸带着善意温柔,轻声道:“夫妻哪有过不去的坎,别哭了,怎么回事儿跟我说说?”
门口管家认得刑部尚书,小跑着过来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招待不周连忙道歉。
宋南卿抿了抿唇,不小心舔到唇瓣上苦苦的口脂,咧着嘴露出了一个痛苦表情,眼眶红的程度更加深了一些,挽着尚书夫人的手跟她谴责吐槽沈衡,边说话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他在一次宴会上和这位夫人有一面之缘,她跟刑部尚书感情很好恩爱许多年没有孩子,所以对孩子有着天然的亲和力。经过那次目睹尚书夫人替一个宫里孩子解围,和耳边日常听来的关于这位夫人的慈爱事迹,宋南卿选定了她作为自己这次赌一把的筹码。
“我们的请柬没有带来,现在派人去拿肯定来不及了,他还说是我的错!不想想办法就知道骂我呜呜…”宋南卿红着眼眶梨花带雨,指着站在一旁不闻不问的沈衡道,“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
府里钟声敲响,预示着宴会即将开始,尚书夫人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又问了沈衡在何处做官。刑部尚书一向听自己妻子的话,看她有帮宋南卿的意思,也上前来跟沈衡搭话,见他把大理寺的人员结构和最近发生的案子说的清楚,心中仅有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刑部尚书跟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头跟管家说:“宴会马上就开始了,他们在门口吵架也不成样子,怕扰了王爷兴致。我看这二位都眼熟,不是什么宵小之辈,不知能否宽容些许,让他们随我和夫人一同进去。”
既然刑部尚书认识,那管家确实没有不放人的理由。宋南卿被尚书夫人拉着手腕进了王府,嘴角微微扬起。
“以后不可这么任性了,既然已经结为夫妻就该一体同心,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成婚不久吧,有事就该好好说开,嗯?”尚书夫人轻轻敲了敲宋南卿的额头,言辞温柔,微笑的样子带着温和包容,让他想起了母亲。
原本翘起的嘴角下压,宋南卿默默点了点头跟她道谢。
“我的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也跟你一样大了…”尚书夫人眼角有了些细细的纹路,但笑起来依然温和,她觉得跟宋南卿很投缘,又聊了几句才被人叫走。
夜晚的九王府灯火辉煌,沿着小溪的石子路旁一盏盏落地灯把周围照得明亮,拿着刀的侍卫在门口巡逻,大门逐渐关闭。
宋南卿转头寻找沈衡的身影,踮脚张望之时突然看见了贺西洲,虽然自己已经易容伪装,但那种条件反射般被发现的紧张还是涌上心头,他提起裙摆小碎步朝前方假山移去。
薄底的布鞋走在石子路上十分硌脚,宋南卿撇撇嘴露出不悦,一个正绕着假山躲避往这边来的贺西洲,没成想自己的胳膊上传来一个有力的拉扯,他瞬间就被拉进假山中间的缝隙中,粉红裙摆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像蝴蝶张开翅膀又快速收回。
“你、大胆!放开我…唔唔……”
贺西洲已经来到假山附近的河边,宋南卿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嘴,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人贴身上前,熟悉的气息和味道让宋南卿放松了刚刚紧绷起的心神。
是沈衡。
假山中间很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人的轮廓,沈衡握住宋南卿的腕子,低声问:“刚才有没有哪里摔痛?”
狭窄的空间里,二人的体温彼此交换,在本就炎热的天气里,很快额头上就有了一层薄薄的汗。
宋南卿摇了摇头,又点头说:“手痛。”
借着外面的灯,沈衡掰开他的手指,手心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推他推的,还是因为倒地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的缘故。轻轻的触摸像是蜻蜓点水,在手心抚过,带着怜惜。
巡逻队排列整齐正在园子里巡逻,他们现在更没办法出去了。
宋南卿被挤在假山石和沈衡的胸膛中间,长长的发丝有一缕落到了男人肩膀上,他转过身和人面对面,伸出手指点了点沈衡的胸膛道:“刚刚在门口,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说我就知道吃喝打扮。”
外面有人,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呼出的气息几乎能洒到沈衡脸上,又大又勾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发着光。
“还说我丢三落四呢!平时就对我不满很久了吧,现在可算找到机会说出口了,你怎么这么坏啊!”宋南卿鼓着脸戳他,脸上胭脂香粉和口脂的香气直往沈衡鼻子里钻。
修长的手指攥住少年胡乱戳弄的手固定在胸前,沈衡弯腰凑近,盯着他叭叭不停的小嘴,暗沉沉的目光看得宋南卿心里发毛。
“干嘛…我跟你说、你——”
饱满多汁喋喋不休的嘴唇被含住,深深的亲吻带着浓烈的情感铺天盖地落下,假山中间小小的缝隙里,他们二人相拥在一起,远处是开宴歌舞升平的音乐,近处只能感受到这个侵略性的吻。
宋南卿被亲的舌头发麻,抑制不住往后躲,一只手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预料到他的动作,准确垫在他后脑勺上,手掌用力往前压去。
“呜……”宋南卿踮起脚,酥酥麻麻的愉悦从舌尖传到后脑,又一路传到被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揉捏的发根。
他的舌头含不住,吐出一截两眼迷离,泪花都被亲出来了。
沈衡舔舐着少年那颗饱满诱人的唇珠,细微的水声在假山里清晰回荡,湿滑的粉红舌尖被舔着勾勒描绘,又被顶着塞回了少年流着口水的嘴里。
“怎么那么可爱。”沈衡低低叹息,声音里溢出掩藏不住的愉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