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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后续 战后工作进展。

    “问过没有, 附近可还有斥候?”曲花间眉头紧蹙,眼底是道不明的情绪,沉声道。

    护卫从未见过曲花间神色这般凝重过,语气也跟着更慎重了些, “回东家, 说是有三队斥候, 属下已派兄弟去追了, 但这些人看到战况应当早就跑了。”

    “花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曲花间眼睛一酸, 紧绷了一日一夜神经略有松懈,他回过头去,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抵达的穆酒。

    鼻子酸涩不已,他艰涩地开口, “你怎么才来?”

    一句轻声的抱怨, 包含了许多情绪。

    曲花间不是怪穆酒来得太晚, 只是突如其来的战事和那如同生死簿一般的统计簿子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

    作为主事人曲花间需要保持淡定, 才能让手下人安心,也只有在穆酒面前,他才能卸下伪装, 将心中泛起的委屈表露出来。

    穆酒一得到消息就迅速赶来了,还带着整装待发的边军将士。

    送信的护卫跑死一匹马也没能追上他所骑的追风,一路赶到边城军营内才找到人,穆酒得知消息后立刻便点兵前来驰援。

    他带来一万兵马, 一路上片刻不敢停歇,能在次日一早便抵达已是十分迅速了,可惜只赶上清扫战场。

    曲花间将所有事同穆酒说完,又定定地看着他, “齐王估计已经得到消息了,但我还是不想放过他。”

    渔湖镇的百姓都是受了灾流落此地的流民,本就受尽苦难,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好不容易建设起新的家园,他们没有招惹任何人,凭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若是曲花间这个镇长不能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那他们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些失去家里青壮年的老弱妇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这是曲花间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生出戾气,第一次想要刀了一个人,哪怕是当年苟聪那老贼上门索贿,他都没有今日这般的愤怒。

    穆酒覆住曲花间紧握成拳的手,“想做便去做,我带了一万精兵,疾行过去,必然能追上他们。”

    “一万人够吗?我再抽调一万民兵给你。”

    “不必,若是同等兵力还能吃亏,我这边军主帅的位置也该换人坐了。”穆酒的声音带着冷意,却莫名地让曲花间十分安心。

    曲花间略微思索片刻,又摇头,“还是带上一部分民兵吧,总不能凡事依靠边军,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民兵也需要锻炼。”

    他说得不无道理,穆酒便没再坚持,“那我留下一半边军在镇上,你再派五千新兵跟上,人太多行路不便,追击需得出其不意。”

    “好。”两人商定,曲花间也不再干坐着,起身去找另外一位没有受伤的小队长,让他集结五千兵力跟随穆酒去追击齐王。

    这五千兵力并没有从昨日上战场的民兵中挑,而是换成昨日留守镇上那些人。

    出发之前,曲花间做了一番战前动员,身处乱世,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若是自身不够强硬,那他们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家园迟早也会沦为炼狱。

    曲花间在渔湖镇本就有十足的权威,且他说的话也直击人心,原本因自己村子没受侵袭而有些不情愿上战场的民兵们,也很快满心热血,纷纷举起手中武器附和。

    事不宜迟,穆酒很快带着一万兵马疾行而去,留下来的一半边军在秦叶的带领下加入打扫战场的队列。

    这次交锋死了不少人,但大多都是敌方士兵,是以不必同情,将己方同胞的尸体挑出来交还其家人后,剩下的尸体残肢,挖了个大坑一并掩埋了。

    大坑挖在离村子足有十几里的一处山地里,未免腐尸引起疫病,撒了许多石灰,还掩盖了足足两米深的泥土。

    接着又是对板栗村进行消毒,村子外的一片田地是主战场,刚刚下种的田地被踩得紧实,还浇灌了许多鲜血,今年是别想再出粮食了。

    血迹不清理也会引来野兽和蝇虫,是以又从别处挑来许多泥土将血迹掩盖掉,这些事哪怕几千人一起干也花了整整一日。

    清理战场的间隙,曲花间去了临时搭建的医棚,里面全是伤势过重的民兵,有些身上被戳了窟窿血流不止的,也有骨头断了等着大夫接骨的。

    其中最惨烈的要数几个碰上那应姓将领的民兵,伤势重的当场就丧命了,侥幸活下来的几个,或是胳膊被砍断,或是一条刀疤延伸整个胸膛。

    镇上本就只有两三家医馆,均只有一个大夫坐堂,每人手下一个或是两三个学徒,此时全被拉到医棚救治伤患,忙得不可开交。

    大夫和学徒们负责救治伤重患者,杜文君则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汉子和妇人在帮忙,给一些伤势不重的清理伤口,撒上药粉之后粗略包扎一番。

    好在战时物资准备得齐全,止血药粉和纱布这些东西也是常备的,这才没出现药材不够用的情况。

    曲花间靠近一个胸膛上裹满纱布的伤患,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蜡黄的肤色因为血气尽失透出几分苍白,虚弱的躺在临时地铺上,进气少出气多。

    他试着将一碗温度适口的糖盐水给人灌进去,好补充些体力,可那人伤势过重,一直昏迷不醒,连无意识的吞咽动作都没了。

    远处的老大夫看了一眼执着想要给人灌水的曲花间,沉默着叹了口气,那人他已经诊治过一遍了,伤势过重,失血太多,能不能活全看造化。

    大夫虽是医者仁心,却也要紧着其他能活的人,是以算是对那人半放弃了,可曲花间却有些执拗,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一条人命。

    曲花间并不认识这个人,可这张面孔却有几分熟悉,想必是曾在镇上打过照面,说不定他还曾凑上来同自己问过好。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已经被大夫下了病危通知,生死由命,任谁看了,心头都好过不起来。

    他学着穆酒从前教过自己的灌药手法,勉强让那人吞下些许糖盐水,没多会儿,那人似乎恢复了些意识,睁开眼睛。

    “东家……”那人果然认识曲花间,虚弱着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曲花间跪坐在地上,低下头附耳在他嘴边,才勉强听清那人的声音,“我是板栗村陈二……东家,我……家人……”

    之前大夫诊断时他还存着几分意识,知道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心中却万分舍不下家人。

    他的儿子去年才出生,还没满周岁,因是摔了一跤早产的,妻子和儿子身子都有些虚弱,为了给儿子养身子,他们夫妻俩平日里十分努力挣钱。

    昨日妻子同村里其他几个妇人上山找山货,回来时却碰上进村的歹人,他沉不住气,点燃了烽火,却也激怒了那些人。

    陈二是眼睁睁看着妻子丧命的,而今他也要随妻子而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父母,和被他们带着藏起来的儿子。

    他知道东家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便撑着一口气,想请他帮忙照看一下家人,可实在没什么力气,断断续续呢喃几句后,陈二彻底力竭。

    曲花间鼻头一酸,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碗再次对着陈二的嘴,“你们是为了保护村子才这样的,我定不会亏待你的家人,你喝些水,保存体力,好好养伤。”

    得了东家的承诺,陈二提着的一口气松下去,哪还有力气喝水,顿时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曲花间心里一紧,伸出手在陈二鼻下探了探,这人已然没了气息。

    “大夫!大夫!你来看!”外面战场上全是尸体,曲花间不是没看到过死人,可眼睁睁死在他面前的,陈二是头一个,他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大夫闻言走过来,掀开陈二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在他颈侧,没摸到脉搏,叹了口气后摇头,“脉都没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曲花间脱力地坐小腿上,心中满是无奈。

    陈二死了,甚至没能看到自己挂念的家人最后一眼。

    很快,他的尸体被人抬走,等着其家人来认领,曲花间起身,有些魂不守舍,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这些牺牲民兵的家人还等着安置,没有时间给他伤春悲秋。

    战场打扫完毕后,除了不能挪动的伤员还得在医棚躺着,其他人大多散去。

    板栗村作为战场,青壮年死伤大半,已然不能组建起自己的护卫队伍了,只得从其他村子抽调了一队马继续巡逻。

    战争结束,妇孺们都从藏身点回了家,许多家庭都从医棚认领了家人的尸体,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幡,时不时有哀恸的哭声传出,整个村子一片愁云惨淡。

    曲花间让杜文君统计了死伤,给每个受难的家庭都发放了抚恤金,那些田地被血迹掩埋的,今年没有庄稼收成,便都发了等量的粮食。

    那陈二家里,夫妻俩都不在了,只余一双年迈的父母和一个还抱在怀里的婴儿。

    曲花间特意嘱咐杜文君,将如他们这般的家庭登记在册,除了抚恤金,每个月还可以到镇衙门领取一些抚养费,直至孩子长到十六岁自食其力为止。

    除此之外,因战事牺牲的民兵家的孩子,去新学读书不必再收取束脩,父母家人若是生了病,在镇上看病后还可以带着单据去镇衙门领取汤药费补贴。

    诸如此类的优待政策不少,杜文君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落实下去,然后同曲花间汇报了成果。

    板栗村因是战场中心,死伤最严重,民兵队伍有八百人,死了五百一十二个,其余人皆有伤势,除了由镇衙门提供医疗外,还按照伤重程度给了补偿款。

    附近村子来支援的其次,共死亡三百零一个人,伤者亦是众多,后面来支援的大部队则要好些,只死了百来人。

    最后统计总数,这次突袭一共死了九百三十五个民兵,六个板栗村的妇人,重伤致残的一十八人,其余伤者四百九十八人。

    这个数字其实不算大,毕竟齐王的军队原本是准备屠村的,板栗村总人口便有三千多人,若非准备得当,反应及时,伤亡远远不止这些。

    可也没人会因此感到高兴,毕竟逝去的人是实打实的回不来了,他们这些人作为镇长或副镇长,多少都有些自责。

    若是同人家一样在镇外设置斥候,说不定得了消息提前设伏,就能减少更多伤亡了。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接下来可不能再同以往那般懒散了。”曲花间一拍桌子,嘱咐养了两日伤便不肯再躺着的杜山君,让他扩大护卫队的规模。

    第112章 追击 别让我再碰到你。

    渔湖镇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年岁相当身体健全的百姓,不论是男子还是妇人,都会参加民兵训练。

    但田里的庄稼也得要人侍弄,曲花间从前也没有组建军队的想法, 只想治下百姓能有些自保之力便罢, 是以镇上的护卫队伍只保留了几百人。

    而今渔湖镇被齐王盯上, 说明他们再也不能偏安一隅默默发展了, 为避免悲剧再次上演, 他让杜山君着手开始组建军队, 以镇子守兵的名义拉起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这两万人在镇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驻扎五千,用以包围镇子,两万人不算多,但各村的民兵训练也没落下, 甚至比以往训练得还要紧迫频繁, 只要有人侵袭, 很快便能响应。

    军营如火如荼开始建设, 选址皆在人口聚居地外十里处,围着镇子每隔几里设置了斥候驻扎点,若是发现敌情便迅速燃起烽火, 将战场控制在无人处,尽量减少普通百姓的损伤。

    一系列的政策安排下去,百姓响应得很快,除了已经没多少青壮年的板栗村, 其他各村子家里有三个男丁及以上的都会出一个人加入守兵。

    渔湖镇人口多,即便三丁取一人也不止两万人,便容许百姓出钱免兵役,若是以后还需要扩充兵力则会改成两丁取一人, 但若家里只有一个青壮年的则不用服兵役。

    组建兵力固然重要,镇子的发展也不能落下,若是家中一个青壮年都没有,地里的庄稼无人耕种,也会出现粮食减产的危机。

    服兵役和参与民兵训练不同,民兵只在有人侵袭镇子时才需要上战场,正是军队虽名为守兵,但若是曲花间有出兵攻打别处的打算,守兵也得听从调遣,这便让许多人纠结起来。

    当兵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不论让家里的谁去都让人不舍,可征兵令在那里悬着,即便再是纠结,也得在规定的时间里选定人或是钱送上去。

    没人去也不行,板栗村的下场在百姓心中留下恐慌的种子,他们知道,若是没有守兵,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园很可能不保,征兵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且政令上说了,参军的人衣食住行皆由军队提供,每月还有半两银子的军饷,虽说不多,可算下来一年也有六两,足以弥补一个青壮年种地的收入了。

    再结合之前牺牲的民兵家里获得的优待,也让不得不参军的百姓少了些后顾之忧。

    是以大多数百姓对此事还算积极,不过到底需要同家里告别一番,两万守兵名单确定下来已经是五日后。

    这日距离穆酒领兵追击齐王已经过去七日,曲花间忙碌之余,也一直在等消息,总算在傍晚时分等来了第一封战报。

    穆酒领着一万兵力疾行往留县方向赶去,因从被俘的千户口中得知了齐王驻扎地大概的位置,军队并没有耽搁时间绕路,一路长驱直入。

    日夜兼程,到达留县以北时已然是两日后,齐王从回来的斥候口中得知派去的一万兵马全军覆没,自己吃了大亏也顾不得报仇,赶紧安排手下剩余的一万兵马拔寨起营准备逃回兖州。

    原本计划的劫掠了渔湖镇补充军需,再偷袭冀州的计划破灭,他恨得咬碎一口钢牙,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不走,不论是等渔湖镇的人追上来报仇,亦或是被冀州赵无欢发现了行踪,他都讨不到好。

    穆酒到时,齐王的兵马正在拔寨,他并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派人摸过去将附近的斥候全数找出来击杀,断了齐王的消息来源。

    边军斥候身经百战,同齐王的斥候不是一个级别,很快便完成任务,一个漏网之鱼也没留。

    边军疾行两日已是疲惫不堪,穆酒便让所有人就地休憩半日。

    至夜幕降临时,齐王正准备连夜逃窜,便遭到了突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他身边一民亲兵,接着便是漫天箭雨迎头落下。

    他们的人马皆举着火把,简直是活生生的靶子,远处漆黑一片,看不清状况,直至漫箭矢飞射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已然万事皆休,来不及反应了。

    齐王破口大骂光吃饭不干事的斥候,却不知他派出去的斥候早叫人一锅端了。

    好是他还有一队忠心耿耿的亲兵,几乎是用人墙阻挡箭雨,才勉强突破了一个小口子,叫齐王逃出生天。

    穆酒骑着追风追出三里地,吓得齐王屁滚尿流,他座下的也是一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不比追风差多少。

    追风连着跑了几日,本就略有疲惫,追得吃力,穆酒干脆勒紧缰绳使其停下来,不再追赶,接着举起那把曲花间亲手制作的神兵弩,对准了齐王的后背。

    齐王紧握缰绳,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忽而身后穷追不舍的马蹄声停下,他知道追赶之人估计是要放箭了,心下一紧,赶紧俯下身子,又御马左右摇摆,试图躲避箭矢。

    “咻——”箭矢破空声伴随着一道冷峻的声线从身后传来,犹如幽冥地府爬上来的恶灵在齐王耳边呢喃。

    “齐王,这一箭,是教训,别让我再碰到你。”穆酒的声音算得上气定神闲,没什么情绪,却让齐王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幽州是穆守疆的地盘,那幽州知府严子渊是穆守疆他爹穆镇北的昔年好友,若自己侵袭幽州,穆酒自然不会不管。

    可他又没将矛头指向幽州府城,穆守疆怎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还亲自来追赶?

    思绪间,箭矢已至,尽管极力躲闪,那一箭还是准确落在他身上,齐王只觉臀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咬紧牙冠,闷哼一声,连头也不敢回,抓紧了缰绳防止落马,继续往前逃窜。

    齐王能做到如今割据一方的程度,自也不算什么草包,虽是遇上赵无欢这个劲敌导致穷途末路,又碰上穆守疆这煞神,好歹还是吊着一口气逃脱了追赶。

    他以为自己是凭本事逃脱的,却不知穆酒根本无意与他多纠缠,只想赶紧结束战斗回去同曲花间协商。

    白日里斥候不仅捉住了齐王的斥候,还发现了另外一波人马,那些人比齐王的人狡猾得多,见被发现溜得极快,连经验丰富的边军斥候都没能将其捉住。

    这些人出现在此处实在蹊跷,恐怕有诈,他不敢耽搁,命手下兵士迅速清理完战场,带着俘虏和缴获的兵器粮草往回赶,并令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去。

    曲花间得了消息便令守兵戒严,日夜巡逻,他自己则在护卫的跟随下,每日前往板栗村外的官道等着穆酒回来。

    虽说心里知道穆酒必然不可能在齐王手下吃亏,但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担忧,总算见到人安然归来,曲花间松了一口气。

    边军和那五千民兵被安排在板栗村附近驻扎修整,两人带着手下亲兵和护卫往镇上走,路上复盘着此次的追击。

    齐王带来那一个月的粮草所剩不多,只有几百石,且还都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陈粮,除此之外,还有几千名俘虏以及上万柄兵器。

    早先便得知齐王是个抠货,没想到他抠得这么彻底,手下兵士的武器没几把好的,比之边军当年用了许多年不得更换的缺口武器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兵器都是铁质的,拿去融了重铸也是好的。

    “你信中说的那另一波人马,可有头绪?”曲花间蹙着眉头,原以为此次突袭是齐王意外发现了渔湖镇的繁华,临时起意,如今却不见得事情有这般简单。

    穆酒摇头,“我已派秦枫联系安插在其他地方的暗探秘密打听,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那波人马首尾做得干净,要不是边军斥候与其打了个照面,恐怕都不会有人知晓此次的事还有第三方参与,连穆酒都没什么头绪。

    “真是。”曲花间叹了口气,“往后幽州怕是也不得太平了。”

    穆酒侧头看向曲花间,想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奈何两人各乘一骑,离得有些远,捻了捻手指,只得作罢。

    “身处乱世,偏安一隅或是独善其身皆不现实,你可有打算?”

    他知道曲花间没什么野心,只想照顾好自己能看到的这些人,是以这些年从没劝过,只默默支持。

    可如今形势紧迫,想要指望那烂透了的朝廷平定叛乱,还大周朝安宁已是不可能,若曲花间还是没有打算,怕是就得做出些取舍了。

    曲花间沉吟许久,复又抬头看向穆酒,“你呢?你怎么想?”

    若你有抱负,我必倾力支持。

    穆酒读懂了曲花间眼里的含义,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只会打仗。”

    君心似我心。

    两人相顾无言。

    曲花间愁眉苦脸,要他做个富家翁还行,行商赚钱也没问题,若是扯起大旗造反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况且造反无论成败都是问题,败了,自然是小命不保,成了,打下的江山又该如何守,如何治理,都是一大难题。

    他最初的梦想,不过是多挣些钱,英年退休,少走四十年弯路,后来资助边军,也不过是敬佩边军抵御外地,想尽些绵薄之力。

    再到后来的建设渔湖镇,以及组建守兵,曲花间可以说是一步一步被推着走的。

    如今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便是不造反,他在外人眼中也已经是个割据一方的势力头子了,将来若是让别人入主京都,少不得要清算他这个手握私兵的小镇长。

    若是去投靠别人,曲花间也不怎么乐意,将辛苦打下的家业拱手让人,遇上有良心的还好,将来得个爵位封赏安稳一生。

    若是遇到个心眼小疑心重的,保不齐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历史上这样事还少么?

    身边有个最好投靠的人选,偏偏人家无心此道,还试图怂恿他自己上!——

    作者有话说:这两口子就像我和我闺闺,她指望我发财带她飞,我指望她发财。

    第113章 官宣 跟了你这么些年,连个名分也不想……

    “如何?”曲花间凑到穆酒身侧, 看向他手中的密信。

    自追击齐王回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当时还发现了第三方人马的踪迹,穆酒担心后面还有人过来侵袭,便一直留在渔湖镇, 边军事务全数交给潘多颜处理。

    除此之外, 安插在各处的暗探也行动起来, 时有消息传回。

    “徐广义威胁大儒黄伯恩, 写下数篇檄文, 口诛笔伐各路反王, 咱们也在其中。”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以来各方势力便会让手下文人互相攻讦,或是檄文,或是诗词, 总之要为自己树立一个名正言顺的形象, 别人都是居心叵测。

    徐广义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身为权臣名声到底是不好听, 底下无知百姓便罢了,文人之间的名声却不能不顾。

    威胁大儒写檄文这种事,太像徐广义能做出来的事了, 可曲花间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也成了被攻讦的对象,他虽开始考虑这事,但除了穆酒,从没向其他人提起过。

    “嗯?我又没惹他, 写文骂我干嘛?”密信附带了一沓檄文,骂各方势力的都有,曲花间往下翻了好几页,才找到骂自己的。

    黄伯恩是闻名于世的大儒, 许多有名的文人都是他的门生,连渔湖新学的文化天花板石夫子,都得到过他的指点。

    石夫子性格孤僻,说话耿直,每每提及此人都是一阵夸赞,曲花间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人的。

    不论是否出自真心,这些檄文也不坠其大儒的声名,通篇辞藻华丽,字字珠玑,几乎将曲花间骂了个狗血淋头。

    文章颠倒黑白,言明曲氏长安包藏祸心,扣押先帝十一、十二皇子,意图挟皇室血脉以令诸侯,恬不知耻。

    连带着穆酒也挨了骂,说他身为边军统帅,不思报效朝廷,却与曲花间分桃断袖,狼狈为奸,意图助其造反。

    曲花间看完檄文,满脑袋的问号,一脸茫然的看向穆酒。

    “咱俩这算是官宣了吗?”

    黄伯恩乃是当世大儒,凡是读书识字的文人,无有不拜读他作品的,这篇檄文都传到幽州了,想必整个周朝大半的文人都看过了。

    也就是说,全天下都晓得了他曲长安,和穆守疆,在搞断袖。

    穆酒虽说不知道官宣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上也能猜个大概,他轻笑,“怎么,跟了你这么些年,连个名分也不想给吗?”

    曲花间抬手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徐广义怎么知道十一、十二皇子在幽州的?”白珩白珏两兄弟在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从没挑明过自己的身份,其身份全凭曲花间和穆酒的猜测。

    且赵无欢对二人态度不明,但想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身份暴露的,怎么会让徐广义知道这些事?

    “想来徐广义的探子已然渗透到幽州了,我让秦枫协助杜山君清理一番。”穆酒道。

    杜山君养了近一个月的伤,早就生龙活虎了,这些日子一直泡在军营里训练守兵,这朝得了任务,同秦枫合作开始清理起城中的探子来。

    之前也清理过一回,但主力都放在非本地户籍的外来行商身上了,这回则在秦枫的建议下将本地百姓都清查了一番,还真叫他们揪出两个可疑之人。

    一番拷问之下,两人总算招认,都说自己是徐广义派来的,秦枫到底要比杜山君老辣些,觉得两人的供词太过统一,便上了些手段。

    那两人也是有骨气的,严刑拷打之下忍了三日也没改口,就在秦枫都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的时候,有一个人的邻居透露了些口风。

    说那人很早就搬来渔湖镇了,声称自己是常州人,邻居也是常州人,却从来没听到过他说常州话,反倒是最开头那段时间时不时爆出几句冀州口音。

    一个常州来的,不会说常州话,反倒是会说从来没去过的冀州方言,如何能让人不心生疑惑?

    只那人搬来后一直老实本分的生活,邻里之间处得也还算和谐,是以从来没被人怀疑过,如今被捉起来,邻居顿时便想起了这些往事来。

    那人本就快要受不住拷问了,见自己的底细都被扒了出来,便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事给交代了。

    徐广义同勇武皇帝打得正焦灼,已是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关注一个镇子。

    他们是冀州沉水郡王的人,只是来之前被叮嘱了若是暴露就祸水东引,万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非秦枫多了个心眼儿,还真叫他们诓住了。

    可惜那探子本来就只是被派来打探消息的,冀州那边的情况知晓得也不多,再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更多消息来。

    曲花间听到这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从林冉口中听说,赵无欢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他弟弟赵平安同石夫子告假,匆忙回去看望了。

    原本白珩白珏也想回去,被林冉眼疾手快令人扣下了。

    黄伯恩的檄文一出,白家兄弟的身份在几个知情人眼中几乎是明牌状态了。

    曲花间有意培养林冉,只不是十分机密的事,通常不会瞒着她,是以她也是知道事情紧要的。

    刚刚查出赵无欢的探子,几人就要离开幽州,实在可疑,她不假思索地便将人给抓了起来。

    “可惜赵平安走得急,等我让护卫去他住处时人已经走了,可要派人去追?”林冉蹙眉,皱着一张巴掌小脸,神情严肃。

    曲花间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倒是心思缜密,自己没想到的事倒叫她先给做了。

    “我知白珩在追求你,之前见你也有所松动,怎么如今这么狠心,说抓就给抓了?”

    林冉见东家打趣自己,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很快又眼神坚定起来,“同东家做对之人,也是阿冉的敌人。”

    “我知你心是好的,但还不至于。”林冉如今虚岁已有十六了,但曲花间曲花间从小看着她长大,总觉得小姑娘还没长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虽是抓住了两个探子,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敌人,你这般对他,白珩怕是心都要碎了。”

    林冉抬头看着曲花间,眼神晶亮,里头全是崇拜,“顾不得这么些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让他们回到冀州,咱们手里可就一张牌也没了,若他们真的无辜,届时我再去负荆请罪。”

    “罢了,抓都抓了,你把人关在哪里了?”

    “在我家,我没做什么,只是不让他们出门而已,让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呢,怎么说也是皇子。”

    林冉说是将人抓了起来,实际上并没有动粗,而是好言好语将人哄到家里,然后大门一锁,将人软禁起来而已。

    白珩本就心仪林冉,平日里冷清少言的少女突然笑意吟吟的哄骗他,他哪里招架得住?

    便是被关起来也没有生气吵闹,而是委委屈屈的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倒叫林冉心里升起几分心虚来。

    “行吧,那这两位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再派几个人给你,如今多事之秋,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他们。”曲花间道。

    到底是两位皇子,又被放到明面上,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曲花间也不好向世人交代。

    林冉知道这些道理,乖巧的点点头,“东家也要保护好自己。”

    曲花间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为她传道受业的恩师,是除了亲哥和哥夫以外最亲的人,林冉凡事都是以他为先的,哪怕是心底那一丝丝的慕艾之心也不及其十之一二。

    此事过后两日,曲花间抽空去见了白家兄弟一面。

    除了两个双胞胎,他们的兄长高武也同样被软禁在林家客院里,曲花间到时,他们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还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学生见过院长。”曲花间是新学的名誉院长,几个少年是新学学子,古语道天地君亲师,便是皇子见了师长,也是要行礼的。

    曲花间走到他们围坐的石桌前,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招呼着几个少年也坐。

    白珏和高武有些拘谨,倒是白珩神色淡定的坐下,两个兄弟见状,也跟着坐下,“院长过来,可是有事要问学生?”

    “我以为你们应当知晓我为何而来。”曲花间气定神闲地翘起唇角,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到底是少年心性,不如曲花间沉得住气,白珩双手放在腿上,捏了捏衣摆,“黄大儒的檄文想必院长已然看到了,应当也猜到了我们兄弟二人的身份。”

    “哦?什么身份?”曲花间似笑非笑地看向白珩,引导着他说话。

    “我与弟弟从前确实是皇子,可我们娘亲已然改嫁,我们如今随母亲姓白,来此处是为求学而来,并没有其他心思。”

    白珩神色认真,倏然瞥见院外一道浅青色的衣角,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几位是沉水郡王送来的人,说明你们之间关系匪浅,郡王要什么样的夫子找不到,连石夫子都是他介绍过来的,需要跑到我这名不经传的新学来读书?”曲花间不置可否。

    此事白珩无法反驳,连他也不知道赵无欢为何要将他们送来幽州,但自己确实是心思坦荡,便也挺直脊背,面色泰然。

    “我们的母亲年轻时曾帮助过无欢表兄,是以表兄才会收留我们,他待我们亲和,亦不会害我们,若是他要与院长为敌,怎会将我们和他亲弟弟都送来此处?

    且他病重的信件并非虚言,于情于理我们兄弟几人合该回去看一眼的,若院长心有顾忌,可只让阿珏和大哥回去,学生愿留在此处为质。”

    这番话可以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曲花间要是再不应,倒显得有些铁石心肠了。

    “既如此,也可。”——

    作者有话说:之前的封面有宝子说不好,花米买了一张。

    今天回老家,暂且一更,晚上如果回来得早的话加一更。

    第114章 刺杀 可要回敬一二?

    从林家回来后, 曲花间写了封信,用火漆封好后递给小林,让他遣人送去冀州,随即又疑惑道:“最近你可遇到什么难事?天天早出晚归的,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林跟着曲花间多年, 一直细心周到, 最近却总是不见人影, 曲花间忙得不可开交, 也没空顾及他, 今日偷得半分闲,便开始关注起这个问题起来。

    “没事,前几日摔了一跤,划伤了手, 有些不舒服。”小林神色不明的看了曲花间一眼, 摇摇头。

    曲花间关切道, “看过大夫了吗?”又让人露出伤口来看。

    小林撩起袖子, 小臂上缠着纱布,也看不见里头什么情况,只是纱布上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 “看过了,大夫给开了些止血药粉。”

    曲花间恍然,前几日小林确实问过可否给他些金疮药,他那时忙着处理探子的事, 只随口交代了句金疮药放在哪里便匆匆出门了。

    现在才想起来,家里的金疮药早送去医棚给伤兵们用完了,那存放金疮药的盒子里哪还有什么药?

    “难怪那天你找我要金疮药呢,我都忘了已经用完了, 你去账上取十两银子吧,到医馆买些好药来用。”曲花间略带歉意道。

    谁知小林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了,阿冉给了我一瓶,用了药已经快好了。”

    “是了,我之前给过曲宝两瓶,他应当是放家里了。”

    林茂平日里要训练属下,手底下的兄弟有时难免磕磕碰碰的带点小伤,曲花间拿到这一批金疮药时便给了曲宝两瓶,让他交给林茂,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小林,他平日里都跟着自己身边,要用这些东西也方便,也就没单独给,反倒是让他受了伤没得用。

    既然人已经用上了,曲花间便也没多想,继续做其他事去了,倒是一直坐在他身边的穆酒,晦暗不明地看了小林一眼。

    曲花间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只伸出手肘戳了戳穆酒的侧腰,同他说起白家兄弟的事来,“你说白珩的话可信吗?”

    “此子不像那般心机深沉之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穆酒被戳了腰子,佯装很痛的揉了揉,将人捉进怀里束着,“腰子戳坏了你还用不用?”

    曲花间翻了个白眼,干脆在另一边也戳了一下,给他来个对称,“留着也没多大用,干脆嘎了算了,那我让白珩回去,把白珏留下如何?……你干嘛!”

    穆酒上下其手,势必要证明自己的腰子到底有没有用,曲花间顺手又是一拐子,“说着正事呢,别发烧!”

    “就发!”

    “滚唔……”

    ——

    夜晚,运动了一个下午的曲花间难得好眠,却被一阵嘈杂声音吵醒,他伸手一摸,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顿时清醒了许多,翻身爬起来。

    白日里下了一场春雨,夜里有些冷,他顾不得披衣服,仅穿着一身寝衣就往门口走去,迎面遇上穆酒一身血气地进来。

    “吵醒你了?”穆酒也只穿着寝衣,虽是在屋外将脏污的外衫褪去,但身上仍有难掩的血腥味。

    曲花间嗅到血腥味,心下一紧,将人拉过来转了个圈,“你受伤了?”

    穆酒配合着人周身检查了一番,这才柔和着声线开口,“这么不信任你男人?几个宵小而已,伤不到我。”

    “一股子血气,吓我一跳。”见人安然无恙,曲花间这才松了口气,又追问起外面什么情况。

    “几个小贼摸进来了,护卫及时发现,我帮着宰了几个,身上的血是他们的。”穆酒说得轻描淡写,全然不提方才的凶险。

    直到第二日,曲花间才晓得,昨夜来的分明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连身手不凡的护卫都被掀翻了几个,现在还在医馆里躺着呢,倒叫穆酒说得跟翻墙进来偷东西的小贼似的。

    杀手嘴里藏了毒囊,见任务不成,就要咬破毒囊自尽,好在穆酒有经验,及时卸掉了杀手的下巴,这才留下几个活口。

    同那些探子不一样,这些杀手连死都不怕,普通的严刑拷打对他们也无用,审讯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杜山君同秦枫学了这么多审讯手段,轮番用上都没什么结果,最后竟是岑喜出面解决了问题。

    这些杀手不怕死,也不怕疼,几乎没有什么手段能让他们感到惧怕,岑喜接手几个人后,也并没有从这方面入手,甚至还请大夫替他们诊治包扎了一番。

    杜山君以为他要用怀柔政策,十分不看好,“这些人冷心冷情,嘴比铁石还硬,岂是你用几副药,几顿吃食能收买的?”

    岑喜被质疑了也不恼,笑眯眯的开口,“你且看着吧,我不会让镇长失望的。”

    不怪岑喜这般自信,他也确实有几分手段,三日后果真带着从几个杀手口中撬出的消息眯着笑眼从刑房离去。

    杜山君看看岑喜行走略微不自然的背影,摸摸后脑勺,将头探进刑房看了一眼。

    那几个杀手身上被包扎得整齐,面前摆着吃得干净的空碗,虽被铁链束缚了行动,但不难看出这几日是被好吃好喝对待的。

    可他们受尽酷刑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尽是扭曲的恨意,望着已经走远的岑喜,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鲜血。

    “这是咋了?他杀你们全家了?”杜山君有些摸不着头脑,亲手抽了这些人几十鞭子的自己,也没得到这份待遇,岑喜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人这么恨他?

    “滚!”几个杀手自然不可能同杜山君说出他们的遭遇,这几日关起门来的刑房里发生了什么便成了一个谜。

    刑房离水榭颇有些距离,岑喜徒步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到,因要保持行走仪态,他坡着的那只脚一直紧绷着,走了这么许久,早已酸痛不堪。

    靠在正院外墙上歇了片刻,缓过劲儿来后他才继续保持着只有一点点别扭的行走姿势跨进院内,“少爷。”

    没有外人的时候,岑喜更习惯称呼曲花间为少爷,仿佛这样他便还是那个跟在曲花间身边的小厮,亲昵的喊人少爷。

    曲花间见到来人也是扬起笑脸,“过来坐!”

    岑喜心中欣喜,面上却只是腼腆的笑了笑,绷着身子走过去坐下,见少爷要给自己倒茶,赶紧自己动手倒了一杯。

    “可有结果了?”之前岑喜自告奋勇要帮忙审讯犯人,左右也没有别的办法,曲花间便让他试了试,本没报多大希望,岑喜却给了他个惊喜。

    原来那些杀手是荆州勇武皇帝赵辞讳的人,一个被徐广义把持的幼帝就够让他头疼的了,若是再让曲长安把持着十一、十二皇子,将来怕是不知道又生出多少麻烦。

    天家无情,敢阻碍他夺得天下的隐患,哪怕是亲兄弟也照杀不误,幼帝待在皇城,有重重禁军把守,赵辞讳轻易动不了,便派人想先将这两个弟弟处理了。

    如今渔湖镇时时刻刻都在排查,探子潜入不进来,也就没能打听到白家兄弟二人的位置,杀手头子想着檄文上写的,曲长安把持着两位皇子,必然会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于是便半夜潜入了曲府。

    可惜他们错信传言,找错了方向,白家兄弟根本不在曲府,而是被林冉软禁在林家,叫他们偷摸了好几个院子而不得,反倒是被巡逻的护卫给发现了。

    曲府的护卫皆训练有素,手上功夫也不算弱,纵是杀手武功高强,护卫略有不敌,却也发出动静惊动了穆酒。

    穆酒一出手,对付几个杀手如砍瓜切菜一般,要不是刻意留下活口,怕是区区几个不够他热身的。

    想到此处,岑喜神色一暗,若非穆将军在此处,那些杀手找不到白家兄弟,恐怕还会伤到少爷,万幸没有如果。

    他悄悄看了穆酒一眼。

    果然,只有像穆将军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少爷。

    在岑喜眼里,曲花间宛若天上谪仙下凡,非寻常凡人可以冒犯觊觎的,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穆酒给曲花间添了茶水,不动声色的撇了岑喜一眼,少年眼中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却也瞒不过他。

    不过此人很有分寸,从没有过什么逾越行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穆酒心中醋意翻涌,却不能挑明,曲花间压根不知道岑喜的心思,若是因为自己发现了,难受的必然还是他自己。

    曲花间听完岑喜的话,有些无奈,这是被各方势力都给盯上了啊。

    “可要回敬一二?”穆酒看向曲花间。

    曲花间噌地坐直身子,“当然!”

    ——

    两个月后,豫州燕王突然发难,出兵直逼荆州,打了赵辞讳一个措手不及。

    赵辞讳手中兵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北面与徐广义对峙,燕王军队从侧翼突袭,致使他猝不及防的损兵两万,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手下又有一班子能人猛将,及时回撤部分兵力抵御燕军,倒也守住了那座即将失手的城池。

    只燕王这做法太不讲武德,两个昔年堂兄弟不顾皇家威仪,撸起袖子在阵前对骂。

    赵辞讳骂燕王小人行径搞偷袭,乘人不备非君子所为,燕王就回敬他买凶杀人卑鄙无耻,愧为皇室血脉。

    搞清楚事情真相后,赵辞讳这才明白自己着了道,燕王富可敌国,手底下兵肥马壮,他本就十分忌惮,也没打算现在就与之对上,素日里还有意交好,他就说这人怎么会突然翻脸。

    联想到派去幽州的杀手许久未曾传来消息,燕王却声称自己派人刺杀于他,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曲长安!你害朕!”赵辞讳咬牙切齿。

    第115章 失踪 曲宝失踪,生死未知。

    虽是识破了曲长安的计谋, 但赵辞讳同燕王的梁子已然结下,燕王害他损失两万兵力,他就要燕王十倍偿还。

    赵辞讳不愧勇武皇帝之称号,本人勇武不已, 手下也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勇猛精兵, 双方交战数次, 最后以燕王兵败退让一县之地收场。

    燕王吃了败仗自是不肯甘心, 可损失数万兵力也让他伤了元气, 短期内不敢再与赵辞讳对上, 只得转变策略。

    赵辞讳原先不愿轻易得罪燕王,除了忌惮他的财力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他的母家乃是苏州四大世家的楚家, 这些年靠着楚家的财力支持, 他才能发展壮大至今。

    然而荆州与苏州之间却隔了个扬州, 扬州则是燕王的地盘, 运送物资时若想节约人力物力免不得要向其借道。

    原本两人之间没有冲突,楚家运送物资时也会给燕王许多好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燕王吃了败仗, 不仅损兵折将,还丢了一座城池,顿时恼羞成怒,决计不可能借道给楚家了, 甚至还吞并了许多楚家在豫、扬二州的产业。

    曲花间的计谋算不得多高明,燕王也不是无脑蠢物,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那赵辞讳有求于自己, 怎会冒冒失失的派人来刺杀?

    若是成了还好,他赵辞讳白得两州之地,若是不成,也就成了如今局面,百害而无一利,心有怀疑的燕王只是随手一查,便发现了其间曲家的手笔。

    他顿时怒火中烧,想像对付楚家一样收拾掉曲家在金陵的产业,却发现人家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曲家的铺子撤出金陵,损失也不小,短短几个月,账上便少了一二十万两的收入,好在这些并非大头,金陵最赚钱的是与秦家合作的珍稀药材生意,以及不为外人所知的硝石矿。

    曲宝得知此事后直夸自家少爷有先见之明,当初为了避免借道运送物资会被扣押,他让人建造了万里阳光号,将南北货物运输放在海上,还将最为要紧的硝石矿转到了暗处。

    外人只知道曲家在卖冰,却不知道这冰的来源竟是藏在一片葡萄果园里的小小矿藏。

    除此之外,未免几个田庄的佃户被迁怒,曲花间特意嘱咐老吴带着工人将家当全都运往福州之前,将田庄低价卖给了秦家。

    秦蓝父女虽只是苏州秦家的旁支子弟,但只要燕王不傻,就不会轻易开罪他们,毕竟挑事的是他曲长安,与已经转投靠秦家的佃户并无关系。

    待老吴在福州安顿好,将消息传回幽州的时候,曲花间捏着信纸有些得意地抬起嘴角,他将信纸递给穆酒,道:“这事还是岑喜的功劳,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让那些杀手乖乖听话去刺杀燕王。”

    穆酒听曲花间夸赞岑喜,心头的醋坛子像是破了个洞,酸得直冒泡,干脆扔开信纸,凑过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许久,两人分开,穆酒面带委屈,宛如一朵熏了绿茶味的小白花,“是了,夫君如今有了新欢,忘记旧人了。”

    曲花间:……

    有时候真的很想报警!

    “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居然骂我有病?昨夜还说人家勇猛无比,今天你说我有病!?”穆酒继续怪叫,惹得曲花间忍无可忍地捂住那张净说鬼话的嘴。

    “我同你拼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小林匆匆从院外跑进来,面露焦急,“少爷,不好了!”

    见来了人,曲花间赶紧同穆酒分开,一本正经坐直身子,“怎么了?”

    “曲宝失踪了!”小林焦急道。

    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惊雷,惊得曲花间拍案而起。“什么!”

    就连穆酒都皱起眉毛,目光凌厉的看向小林,“怎么回事,细说。”

    小林被穆酒的目光吓得一哆嗦,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曲花间,“送信的人没有细说,但带来了信。”

    曲花间一把夺过信件,随手将信封撕开,展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穆酒也凑过来看信。

    老吴将金陵仓库中的货物及存粮运到福州后,便让人用万里阳光号将多余的物资送到了连城,刚好曲宝从冀州回来之后又去了趟连城同林茂团聚。

    货物抵达连城后,曲宝想着渔湖镇如今组建了守军,又将当初从齐王手中俘获的兵士也给收编了,一部分留在板栗村帮忙种地,一部分则打乱充入了守军。

    多了一万多人口不说,守军训练起来粮食消耗也大,刚好可以用这批粮食补充一番,便带人将这些粮食往回运。

    这一路都在幽州境内,且这些年都十分太平,但林茂早就得知了渔湖镇遇袭的消息,并没放松警惕,派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帮忙护送,算上杂役和车夫,足有四百余人,且都配备了武器。

    这般安排按理说是万无一失的,可还是在半路却遭了劫掠。

    歹徒是趁夜偷袭的,一支火箭点燃了驻扎的帐篷,守夜的士兵反应不及,很快便燃起熊熊烈火。

    周遭皆是山林,怕引起山火,所有人一面要防止突袭,一面要扑灭大火,忙乱间很快便落了下风。

    消息传回连城,林茂立马带人赶去支援,却是晚了一步,运送队伍死伤大半不说,物资全部被劫,曲宝也不知所踪。

    那官道旁边不远处便是一处断崖,崖下是直通大海的一条山涧,悬崖边上还有车马滑落下去的痕迹。

    林茂目眦欲裂,顾不得追赶匪徒,绕路下崖去找了许久,只找到一架摔得粉碎的马车,以及几乎成了烂泥的马匹。

    马车和马匹刚好掉落在山涧边上的一块巨石上,才能留下残骸,里头却没有曲宝的尸首,林茂还抱着希望曲宝只是落入水中被冲走,亦或是根本没有坠崖,留在那里继续找人。

    负责追踪歹徒的一位小队长带回来消息,那些歹徒人数众多,他与同伴分散寻找踪迹,身边只有二三十人,不敢与之硬碰硬,便悄悄跟上去,确定了对方的来历。

    被劫掠的物资都被运回了兖州,小队长跟在后面,是亲眼看见兖州北部一座县城的城门打开,里头穿着军服的人将歹徒迎进去的。

    林茂不肯离开山涧,生怕自己晚一秒找到曲宝,曲宝就多一分危险,便写了信通知曲花间,自己则留在那里找人。

    事已至此,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城与幽州府城中间的官道往南足足两百里,中间还隔了个县城才是兖州,真是难为齐王翻山越岭也要来恶心他一下了。

    事实证明,齐王确实触到了曲花间的逆鳞,曲宝是曲花间除了穆酒和儿子外最在意的人之一,说是当兄弟看的也不为过,此时却了无踪迹,生死不知。

    曲花间仿佛腿脚都脱了力,颓丧的跌坐在凳子上,穆酒看他神色有异,担忧地捏住他的手,“没找到尸首,说不定他只是同队伍走散了。”

    这话连穆酒自己都不相信,想必林茂得了消息便将周围全部翻找过了,曲宝若是安然无恙,必然会自己回来,若是受了伤,也走不了多远。

    追踪的人也没在歹徒的队伍里看见曲宝的身影,说明那些人只图财物,没打算劫人。

    最有可能的,便是曲宝随着马车落入了山崖,随着山涧溪流被冲走了,但这个猜测太过残忍,所有人都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曲花间不傻,穆酒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只是不愿相信曲宝就这么没了。

    “先别告诉福伯他们,我怕他们受不住。”曲花间展开手中被捏得皱巴巴的信纸,颤声叮嘱。

    他睁大双眼,翻来覆去的看,想从那张薄薄的纸上找到下文,说曲宝已经被安然无恙的找回来了。

    可看了半天,上面的字也还只是那些,并没有任何变化,曲花间沉声嘱咐小林去背马,他要亲自去看一眼,眼眶有些湿润,那滴没什么用的水在里头打了好几个转,到底是没有掉下来。

    他脸上的悲戚渐渐转换成愤恨,那是穆酒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狠厉。

    “齐王,我要他死。”曲花间对穆酒说。

    穆酒心里一疼,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应答,“好。”

    曲花间一直摇摆不定的心,此刻彻底坚定下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曲花间原本只想做个偏安一隅的富家翁,奈何人人都要来踩他一脚,逼他一下,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遭遇不测,若是他还任人揉捏,岂不是辜负了那些人一番‘好意’?

    许久过后,曲花间才终于平复了情绪,他抬头看着男人略带青茬的下巴,瓮声瓮气的开口,“我得先去一趟连城。”

    穆酒亲亲怀中人的额头,“好,我陪你去。”

    “把阿冉也带上,我怕林茂受不住。”曲花间又道。

    “嗯。”

    林茂和曲宝在一起三年,众人都看在眼里,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比曲花间和穆酒少,骤然失去挚爱,曲花间有些担忧他会做傻事。

    把林冉带上,看到自己还未成家的亲妹妹,想必他会有所顾虑。

    第116章 报仇 你不想给小宝报仇吗?

    连城与府城之间的官道上, 离官道不远处有一道断崖,曲花间和穆酒快马加鞭足足跑了一日一夜,才在第二天下午抵达这里。

    连夜赶路不止人疲累不堪,连追风和踏雪这两匹万里挑一的宝马都有些跑不动了, 最后的一小截路程明显慢了不少。

    好不容易挨到地方, 两人把马儿拴在官道旁边一处长满杂草的空地上休息, 徒步沿着小路往断崖下走去。

    小路十分崎岖, 是在坡度稍缓一些的崖壁上人为开出的一条小道, 下头便是悬崖, 走在上面一个不慎踩滑便定然是粉身碎骨。

    穆酒身手不凡,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这样的小路自然也难不倒他,但他放心不下曲花间。

    曲花间虽不至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可平日里也确实没怎么锻炼, “要么你就在上面, 我下去看看。”

    但他还是坚持要想去看看, 望向穆酒的眼里满是执着与认真:“我得下去看一眼。”

    无论如何,他都该去看一眼。

    穆酒见状,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 只得点头。

    早在出发前两人便换了一身方便赶路的装束,脚下的靴子也都带着防滑底,顺着小路蜿蜒向下,倒也还算顺利。

    遇到不好走的路段, 穆酒便先行通过后,再回头紧紧拉住曲花间的手将人拉过来。

    一条斜着通向断崖底下的小路不过百丈长,两人却走了足足两刻钟。

    这是一条两座山之间的山涧,靠近官道这面是一道近乎垂直的断崖, 对岸却是一片阳光明媚的缓坡。

    山涧不算宽,但水流不小,两人走到崖底,见到的便是一条不算宽阔的山溪,上游布满大小不一的乱石,溪水拍打在乱石上溅起白花,也让溪水更加湍急。

    下游不远处便是坠崖马车的残骸,此时那周围散落着几个人,正打着赤膊在溪水中打捞着什么。

    而今已是深春,平时在户外也不觉得有多冷,可山涧常年布满水汽,温度本就偏低,溪水更是各个山头化雪流下来的雪水,光着四肢浸在水里哪有不冷的。

    曲花间看到有两个汉子在水里待不了一会儿便要上岸打着哆嗦暖暖身子,唯有一道身影像是感受不到寒意般,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去。

    林茂将方圆十里都找过了,没能寻到曲宝的半分踪迹,他手下的兄弟心中暗自揣测,人怕是同马车一起跌落悬崖了,但这话没敢说给林茂听。

    马车的残骸就摆在那里,马的尸体也还在,唯独不见曲宝的踪影。

    林茂一面希望能快点找到曲宝,一面又庆幸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明明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曲宝父亲的认可,还举办了仪式,让亲朋好友都做了见证,约定好要一同偕老的。

    明明自己手里的事也不是多繁忙,为什么要放他一个人上路。

    若是当时和他一同运送粮食回渔湖镇就好了,若是当时多派些人护送就好了,若是……

    林茂浑浑噩噩的想,要是曲宝真的不在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曲宝对自己这么重要。

    眼见人在齐胸的溪水中站了半天,摇摇欲坠,下一刻仿佛就要扎进水里却此生了,好不容易走到他身旁的曲花间急忙让穆酒将人拉上来。

    “东家。”林茂被穆酒拉上岸,抬头迷茫的看了曲花间一眼,接着无力的跌坐在一块溪石上,声音嘶哑萎靡。

    “我找不到小宝。”

    曲花间乍然听得这么一句,忍不住鼻子一酸,“我再加派些人手帮着找,阿冉也来了,她坐马车走在后头,你……”

    曲花间想继续安慰林茂两句,嘴唇嗫嚅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

    事情过去已经三日了,是生是死,多少也有了定论,再派多少人帮着找,也不会改变结果,可不论是林茂还是曲花间,都还抱着一丝希冀。

    穆酒将人放在岸上的干衣服递给林茂,看了眼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沉声开口,“可让人沿着溪流找过了?”

    林茂并没感受到多少寒意,但温暖干燥的衣服披在身上还是恢复了些气力,声音都大了一点,“找过了,连入海口都设了拦网……”

    说着,他又抬头,目光闪烁,“说不定小宝根本没掉下来呢?”

    穆酒本就话不多,对着曲花间之外的人话更少,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安抚似的拍拍林茂的肩膀,几人相顾无言。

    “哥哥!”

    林冉清脆的声音从断崖上方传来。

    她也想第一时间从崖上下来,不论是帮着找人,还是安慰自家兄长都是好的。

    但到底是个身形娇弱的小姑娘,担忧她踩滑遇到危险,厚着脸皮跟来的白珩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涉险,换了自己下来。

    白珩下来也无济于事,除了说几句干涩的安慰之语外,也只能帮忙在湍急的溪流中打捞。

    可从事发地到入海口这段溪流在这三日里已经被打捞了数遍,倒是捞起来一具陈年白骨,就是没有曲宝丝毫的踪迹。

    小林同林冉他们一道坐马车过来的,也随着白珩下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见众人面色都不好,小林有些站立不安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默不作声的同其他人一起沿着溪流寻人去了。

    穆酒看着小林略有些颓丧的背影,若有所思。被曲花间注意到后询问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道没事。

    时间一日日过去,众人也渐渐接受了事实,连林茂都不再下水。

    事发后第七日,林茂回了一趟连城,没多久便拉了一辆马车过来,里面装着曲宝喜欢的衣饰和惯用的物品,以及许多他爱吃的小食。

    除此之外,还有一筐香蜡纸钱。

    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人在断崖边将这些东西全部烧了。

    袅袅青烟被山涧下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众人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林茂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睁着眼一直盯着崖下那流水潺潺的小溪,面上萦绕着一股死气。

    这几日林冉时刻守在兄长身边,他这个样子看着太吓人了,仿佛一错眼就会殉情一般。

    曲花间将手中的黄纸折成元宝形状,扔进火堆里,接着叹了口气,看向林茂。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亦不好受,敌人还逍遥着,你却要继续颓废下去吗?”

    后半句话总算打动了林茂,漆黑的眼珠动了动,里头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他看向曲花间,压着嗓子开口,“东家,您的意思……”

    “你不想吗?给小宝报仇。”曲花间定定地与林茂对视。

    齐王欺人太甚,来连城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此仇不报,谁还敢给他曲长安做事?

    有了曲花间的承诺,林茂很快振作起来,暂且放下手中训练的水军,同众人一道回了渔湖镇。

    回去之前,曲花间同穆酒一起去见了连城县令一面,几人关起门密谈了两刻钟,出来时,老县令对曲花间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曲花间让林茂招来两个得用的下属,以组建连城守军的名义,将手下兄弟编入军队,继续进行训练,这才动身往回走。

    路过幽州府城时,众人又去拜访了严子渊。

    听闻曲花间终于是要举旗割据一方,严子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躬身行礼,称其为主公。

    严子渊年少成名,状元及第,入得仕途后,因不肯与人同流合污被百官孤立,还因此惹了徐广义不喜。

    彼时的朝堂还没成为徐广义的一言堂,但其也是手握官员升降的吏部尚书,随手操作一番,便将他丢到这苦寒穷困的幽州,一待便是数年。

    幽州穷困,连带着府衙财政也是连年赤字,严子渊满心抱负不得施展,他只能在百姓和朝廷之间斡旋,尽力免去苛捐杂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在此之余还要勒紧裤腰带挤出些许财物接济一番边军。

    这些年,他对朝廷已然失望透顶,本身也疲累不堪。

    就在府衙库房再也拿不出一文钱那年,曲花间从府衙买走许多荒地,收容无家可归的流民。

    府库有了银子,幽州越来越繁荣,官道四通八达,商队遍地,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的幽州,哪里还有最初穷困的影子?

    他并非什么愚忠的人,朝廷和曲长安,孰好孰坏,谁能解救万民与水火之中,严子渊心中自有一杆秤。

    获得严子渊的支持很顺利,收复民心也十分简单,幽州七个县,军民百万之众,谁人不识曲长安?

    反倒是府衙里有几个性子迂腐的小官,职级算不得大,脾气还不小。

    曲花间将人聚集起来,本想着好言好语将人招入麾下,保证幽州的治理还是原班人马,只需认他为主就行。

    大部分人都以严子渊马首是瞻,唯独其中有两三个人不仅指着曲花间鼻子骂,甚至还想撸起袖子动手。

    几个小官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竟也不惧护着曲花间的穆酒,梗着脖子就上来了,被一把搡到府堂中间。

    曲花间坐在正上方原本属于严子渊的座位上,伸手托腮,“几位大人高风亮节,不肯与我这等小人为伍,在下便也全了大人的一片忠心。”

    “怎地,这是要杀我等灭口不成?”一位头发花白的知事挺直腰板,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本官受朝廷任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是血溅当场,也不与尔等反贼为伍!强闯府衙,诛杀朝廷命官,且看你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知事脊背直挺,双手背在身后,头颅扬得老高。

    曲花间闻言,做作地笑出了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人竟也好意思说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来。”

    这话确实叫人心虚,连知事身边的同伴都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莫提此事。

    同伴是府衙主簿的佐官,府库里的财物往来进出都要经他之手,自然知道这些年给官吏们发放俸禄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每年秋收一过,朝廷便会派人来取走当年的税收,哪次不是搜刮得干干净净,还嫌数目不够的?

    也就是这几年他们无暇顾及幽州,交上去的税收才少了些,可幽州其他几县的税务年年都收不齐,收上来那点根本不够府衙上下的开销和几百名官吏的俸禄。

    每月能及时发放官吏俸禄,还要归功于曲花间,除了向官府买地的钱,还有任职镇长的纳资,以及平时按时缴纳的渔湖镇税粮。

    否则府衙上下几百人,日常办公的官员也有数十人都在此处,怎么会只有两三个人出面反对?

    “看来这位大人还是心知肚明的,这些年诸位食的是谁的禄,吃的又是谁的粮。”

    “哼!”知事气势矮了一头,甩袖冷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曲长安,你真要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吗?王大人平时兢兢业业,爱民如子,颇得百姓爱戴,你杀了他,再别想收服民心了。”另外一个与知事站在一起的官员扯着嗓子道。

    曲花间看了他一眼,最开始便是这人一直在拱火,言说曲花间大逆不道,怂恿着另外两个性情刚直的同僚一起反对。

    来之前严子渊便同曲花间细细分析过府衙的情况。

    他在此地经营多年,能与他共事一处的大多都是些心怀百姓之人,便是没有高洁的性情,也多是规规矩矩做事,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

    除了一个姓成的秩正,此人是徐广义妻家的旁支远亲,能被发配到幽州来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但到底占了个名头,平日里自视甚高。

    此人滑不留手,做事也十分小心谨慎,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被人抓住任何把柄将其遣返,是以才能留到今日。

    成秩正自知他这样的身份,若是曲花间真的收归府衙,定然是容不下他的,干脆忽悠着两个性子直脑子转不过弯,但又颇有官声的同僚一起反对。

    这样即便是曲花间也不好将他们一起杀害,否则难以服众。

    “这位大人姓成?可是徐广义妻家那个成?”曲花间似笑非笑的看着成秩正,仿佛在看一个挑梁的小丑。

    成秩正暗暗擦了把汗,也不敢像知事那样理直气壮,语气张狂,还算客气的道了声是。

    曲花间不想与三人过多纠缠,说话时也算得上和颜悦色。

    左右他已经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不差这两三个,便道:“几位大人忠君爱国,在下实在敬佩,来人,送几位大人回府收拾行李,再派一百精兵护送大人离开幽州。

    大人也知道,冀州是沉水郡王的地界,我的人不好踏足,剩下的路就得靠大人自己走了,祝愿大人平安抵京,能继续为国尽忠。”

    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全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甚至还主动派人护送,几人面带惊讶的看向曲花间。

    那位知事颤了颤胡子,指着曲花间,“你不杀我等?”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们了?”曲花间好笑道。

    “哼!诡计而已,别以为本官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哄骗。”知事还是不信,端着架子再次甩袖。

    “无须多言,林茂,送人。”

    “是。”

    曲花间并没有伤害出言反对的人,其他官员见状也不免悄悄松了一口气,纷纷拱手表示愿意臣服。

    至此,幽州彻底成了曲花间的地盘——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子们,今天大姨妈来了,一觉睡到中午,被叫醒就收拾收拾出了门,十点钟才到家。

    第117章 参军 半夜留了书信跑去报名参军。……

    将幽州曲花间收纳幽州, 又组建军队的事,很快便被一些消息灵通的势力知道了。

    徐广义原先广发檄文声讨曲花间,称其欲借皇室血脉行事。

    他虽然颠倒黑白,想把自己头上的黑锅往别人身上甩, 但天下人都不是瞎子, 自然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究竟是谁。

    可如今曲花间组建军队, 又让幽州大小官员俯首称臣, 算是彻底撕破了那层窗户纸, 一时间引来骂声一片。

    有读书人原先还称他救济流民有仁善之心, 现在则反过来说他做这些不过是沽名钓誉,想收揽人心。

    曲花间对此不置可否,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还怕别人说什么?如今周朝盘踞各方的势力, 有几个是名声好听的?又有几个没被这些读书人骂过?

    谁是好人, 谁能让百姓活得安稳, 不是读书人寥寥几句酸腐文章说了算的。

    百姓养家糊口都已经很困难了, 哪有时间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讨论这些,他们只知道,谁能让自家吃饱饭, 谁当家的苛捐杂税最少。

    可成也读书人,败也读书人,曲花间虽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如今手下得用的文人除了杜文君和学院那些夫子,就只有严子渊那一班大小官员。

    府衙官员要负责维持衙门运转,也顾不上这头,若要统治一方土地, 文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无奈,曲花间回到渔湖镇的第一件事,便是请石夫子出马,同样写了数篇文章,以应付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文章。

    新学夫子的资薪待遇不错,吃住也都有保障,石举人在渔湖镇待了几年,生活得十分惬意,早将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日常交际间也对曲花间的为人颇为赞赏。

    还没等曲花间开口,他便写了数篇华美的文章,让弟子郭垂文送过来了。

    这些文章有描写渔湖镇市井百态,百姓安居乐业的,也有歌颂曲花间以及严子渊之功劳,将幽州治理得越发繁荣的,还有对徐广义颠倒黑白泼脏水的讽刺之言。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写了一首工整对仗的押韵小诗,将曲花间从外貌到性情上上下下夸了一番。

    曲花间看完所有文章,脸上略带薄红,将那首小诗扣下后,让人将剩余的文章誊抄数份散播出去。

    等人走出书房,穆酒探头看着人走远后,才悄悄摸到书案边,将那首小诗抄写了两份,一份揣进怀里,另一份夹到了那一叠文章中间。

    石举人虽不如黄伯恩那般出名,也是小有名气的大儒,这些文章一出,不说方向逆转,好歹也挽回了曲花间在一部分人心中的形象。

    不过曲花间暂且顾不得这些事,穆酒将他送到镇上后,第二日便回了边城调兵,他则安排着广征劳役给渔湖镇修建城墙。

    渔湖镇人口数十万,早已超出一个镇子的规模,如今已然举旗起事,幽州也纳入麾下,干脆便升镇为县,再修筑上城墙。

    于此同时,征兵的动作也没停下,除了渔湖,还在整个幽州范围内征兵。

    因入伍待遇好,身后事也有保障,且曲花间在幽州的名声很好,百姓响应还算积极。

    短短一个月,便征满十万兵士,其中渔湖成为征兵主力,征集了六万兵力,府城和连城次之,两处一共征集了两万人,幽州其余五个县加起来才有两万人。

    经过一番思量,他令杜山君和林茂暂代主将,各领五万兵,有条不紊的开始训练起来。

    ——

    褚大家里两个儿子都满了十六岁,他自己也才四十出头,算下来家中有三名男丁。

    是以也得出一口人参军,大儿媳身怀六甲,小儿子小山还未成婚,便自告奋勇要代替父亲和兄长参军。

    他们这一家子在渔湖算是家境不错的了,不仅有二十多亩地,还替东家种着棉花,免服兵役的免征税也不高,家里是有些余钱的。

    媳妇揪心小儿子,说宁肯出钱也不让儿子上战场,钱都准备好了,小山却半夜留了书信自己跑去报了名。

    新学开办的那一年,小山十五岁,刚好可以去蒙学班读书,褚大想着家里有个人识字也是好的,便送他去念了一年书。

    褚小山读书不怎么样,没能考进经学院,读到十六岁便退学了,虽是如此,但写封信,和教家里人识得几个大字是没问题的。

    信里尽量用的都是家人认识的字,是以写得简短。

    小山说家里如今这般光景全仰赖着东家,若是家家户户都用从东家那里赚来的钱交免征税,人人都不愿参军,那将来东家兵败,渔湖镇还能存在吗?

    这话可以说是渔湖镇大部分人的心思,这里简直像是传说里的世外桃源,只要辛勤劳作,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若是去了别处,或是这里换了主人,恐怕再没有这样好的日子了。

    褚大本就觉得应当响应东家的号召,但也要顾及媳妇的想法,正想说让大儿子去把小山追回来,媳妇却阻止了他,她想通了,决定支持小儿子的做法。

    “小山说得对,要守卫咱们这片土地,光靠东家一个人是不够的,咱们都该出力才是,大山哪,你快些收拾些衣服干粮,给你弟弟送去。”

    大山媳妇挺着大肚子,坐在家里唯一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出声提醒婆婆,“娘,哪儿用得着这些?村长不是说了嘛,去参军的汉子们啥都不用带,衣裳吃食上头都会发。”

    褚大媳妇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传来村长的声音,“褚大,褚大在屋头没!”

    “在呢!”褚大应了一声,赶紧出门去,褚大媳妇也跟着出去迎客。

    村长并没进屋,隔着篱笆递给褚大一角碎银子,“镇长说了,凡是入伍的都可以预支一个月的军饷,小山那孩子孝顺,说自己在军营里有吃有住的,用不上银钱,叫我带回来给你们嘞。”

    “诶!多谢村长了,进来喝口茶吧。”虽是舍不得小儿子,褚大两口子还是收拾了情绪,热情的喊村长进屋坐。

    谁知村长摆摆手,道:“茶就不喝了,咱村去了上百个人,好些孩子都让把钱捎给家里呢,我得挨家挨户送上门,你在这个簿子上摁个手印就成,我得赶着去下一家。”

    “诶!好!”褚大伸出手,大拇指在赤红的印泥上蘸了红泥,然后在登记簿上褚小山名字后头摁了个红印子。

    榛子村离镇上最近,是个人口足有四千多人的大村,除了村长,还有三个里长,其中两个带着青壮年们上军营报道了,村长和另一个里长挨家挨户发钱,忙到天黑才堪堪到家。

    他家人口多,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又生孙子,大的两个也都满了十六了,按理说家里得去两个人。

    谁知两个大孙子和两个小儿子都争着想去参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让谁去了。

    他那老婆子气得直哭,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三个儿媳也跟着劝,参军又不是上镇里做工,那是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可几个儿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还想学着褚大家的小山,半夜偷跑,好是被半夜里揪心得睡不着,起来喝水的老婆子逮住了。

    最后过年时才成亲的三儿子被媳妇好言好语的劝住了,只小儿子和两个孙儿去。

    因多了一个人,差点被退回来一个,村长气得肝疼,还得好声好气同负责登记的衙役说和,才遂了三个孩子的心愿。

    与褚大家不一样的是,他家子孙因是超额响应征兵,后头发下来的除了头一个月的饷银,还多给了一两银子算作奖励。

    除此之外,担心上战场死伤太多,像他们这样家里出了两口人的,都被分在了两个军营里,大孙子去了林将军部下,准备着南下攻打兖州。

    小儿子和小孙子则去了杜将军麾下,留在渔湖做了守军,每日除了训练,便是去帮着劳役们修城墙。

    因有兵士们帮着修城墙,便用不上那么多劳工了,被遣散回来的劳工还有些不情愿。

    虽是服劳役,可与别处不同的是,他们是有工钱的,每日还包一顿午饭,这样的活计平日里上哪找去啊?

    ——

    四月初六,田间地头耕作的农人当中少了一些青壮年,但如今人们不再缺衣少食,身子骨养壮了些,即便有的家里少一两口人,也还应付得过来。

    褚大将手里的棉花秧苗栽进地里,正准备走到地边上喝口水,起身便看到远处浩浩荡荡行来一队人马。

    他家的地挨着官道,这条路是通往边城的,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整齐划一的军队变为纵队,沿着官道行进,其上笙旗飘扬,褚大跟着小儿子学的几个大字里,就有那上面的字,是穆守疆将军的穆。

    兵士们被耳提面命的叮嘱过,赶路时绝不许踩坏路边田地里一棵庄稼,否则军法处置,训练有素的军队走在官道中间,没人跨出路沿半步。

    “我的娘诶,这回比上次穆将军带人来支援的时候人还要多,怕是得有两万人了吧?”褚大喃喃道。

    “我看不止!”旁边地里也有人在劳作,同褚大搭话,“上次我数过,一万人跑了一刻钟功夫就过完了,这次都走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起码得有这个数。”

    那老农年岁不小,伸出三个带着褶皱的粗糙指头,神秘兮兮道。

    “三万?这么多?”褚大山惊讶道,“我听村长家的刘大哥说,边军一共也就二十万,这一下子走了三万,边境能受得住么?”

    “你以为十七万人少呢,小孩子不懂!你来渔湖好几年了吧,可听说过边城被破过?”老农侃侃而谈。

    褚大山二十几的人了,被说成是无知小儿也不恼,笑嘻嘻的同老农搭话,要他给自己讲讲边城的事。

    前几年边城修建军属宅院时,老农也去了,回来后时不时拿当初的见闻同人吹嘘。

    那北境数千里防线被边军将士守得死死的,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一只苍蝇,都别想从北荒飞到边城来。

    往前十年的时候,便是离幽州很远的故乡,偶尔也能听说鞑靼又偷袭进来,劫掠了哪里哪里,哪个村子又被屠村了这样的传言。

    可自从穆将军认识了他们镇长,边军吃饱穿暖,手里的兵器更新换代,再没出现过这种事情。

    他在边城待了大半年,从没听说过鞑靼入侵的消息,如今的边城一片祥和,那里的百姓再没过过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在防卫这般严谨的情况下,边军还能分出一部分人来耕种补充军需,如今调走这三万人,也不过是少了些人种地而已。

    “你怎么知道的,你去做工难道还能出去瞎逛不成。”褚大媳妇不高兴老农斥自家孩子,拉着脸表示不信。

    “嘿,你以为在那里做工的只我们这些渔湖人啊?还有边城本地人呢,他们同我讲的。”

    “吹吧你就。”

    “得,爱信不信,我懒得同你多说。”连着被反驳几次,老农也不同他们搭话了,埋头干起活来。

    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也慢慢走过了这片土地,往南面的军营去了。

    第118章 烫伤 一切都太过巧合。

    齐王自从被赵无欢盯上之后, 便一直在走下坡路。

    兖州虽比幽州靠南一些,又有三分之一的边界临海,可也算不得富庶,要养活手下一大帮子人, 他手里那点家底就得精打细算的用。

    因为太抠, 当初想拉拢穆守疆, 连人的面都没见上, 使者就被丢出了幽州, 否则他哪里能走到如今这般窘境。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赵无欢!齐王想到这人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先是派人鼓动自己的下属, 本就因自己太抠而心有不满的下属在赵无欢高官厚禄的诱惑下弃他而去。

    手底下没了谋士和将才,空有二十万大头兵,很快便不敌赵无欢的进攻,不仅损失了三个县城, 手里的兵士也是死的死降的降, 到后头至剩下不到十万兵力。

    赵无欢手里的兵也不算多, 最先还不到十万, 如今形势调了个,成了他不到十万兵力,人家将近二十万了。

    眼看着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拱手让人, 齐王不得不想办法自救。

    恰好此时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到,冀州各个边境城池都有重兵把守,唯独与幽州相邻的留县最为薄弱。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满腔热血, 亲自带领两万兵力,还将手底下最为勇猛的应将军带上了。

    原本的计划是偷袭留县,再在留县强制征兵,凑他个五万人马, 速战速决直入沉水郡,活捉赵无欢,胁迫其部下投降,吞并冀州。

    可手上物资紧缺,那点粮草还没支撑到留县就所剩无几,正好他发现幽州似乎不再像往日那般穷困,竟奢侈到用砖石铺路。

    红砖路连通幽州各大县城,最顺路的便是府城和渔湖镇,府城有守兵,且有严子渊坐镇,动了他,恐那穆守疆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齐王便派应将军突袭渔湖镇。

    听说那镇子繁荣至极,比之兖州府城也不差,且还没有城墙守兵,是劫掠物资补充军需的绝佳之地。

    谁知探子和应将军都是废物,一个没能探清那镇长曲长安同穆守疆的关系,一个率领一万精兵还能被一些贱农打败丢了性命。

    害得他也跟着遭罪,被穆守疆缴了兵力粮草不说,屁股上还挨了一箭。

    齐王仓皇逃回兖州,养了半个月,屁股上的伤才勉强能下地,可那处本就腌臜,不利于伤口养护,最后也没好全,半边屁股都是烂肉。

    他不甘心,他愤恨之极,满心想要报仇。

    不管是害他损兵折将的赵无欢,还是那不识好歹的曲长安,亦或是一箭重伤自己的穆守疆,都该死!!

    恰巧齐王得了消息,曲长安最信重的下属曲宝原本是他的贴身小厮,不仅被委以重任,还熟知曲长安的一切消息。

    探得曲宝行踪后,知晓他运送了大量物资,齐王迫不及待地派人潜入幽州想要将那些物资抢过来补充己方,顺便将人抓来,胁迫那曲长安。

    他不是在和穆酒搞断袖吗,就用曲宝将曲长安引来,捉了曲长安威胁穆酒为他所用,届时让穆酒替自己打下江山,再将两人千刀万剐。

    齐王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两人的尸体,一个扔去北荒喂狼,一个丢去南疆巫蛊之地给人养蛊虫,让他们天南地北,死生不复相见。

    呸!狗断袖!

    齐王不仅抠,脾气暴躁,还是最是厌恶断袖!

    可手下再次办事不利,虽是抢到了物资,却没能抓住曲宝,彻底惹怒了曲长安。

    齐王算是看明白了,这对狗男男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曲长安要攻打兖州就算了,那穆守疆当年说得多好,一心守卫边疆,抽不出兵力来帮自己打天下。

    如今却屁颠屁颠的点兵三万,同曲长安一起来攻打自己了。

    这不算帮人打天下,什么才算?呸!

    齐王在自己府上破口大骂,给手下为数不多的将领去信,令他们死守城池,人在城在,否则提头来见。

    自己却悄悄吩咐妻小收拾细软,一旦曲军破城,就悄悄从密道逃走。

    ——

    穆酒带来三万兵士,曲花间则让林茂率领五万兵力,两厢整合,穆酒率四万曲军和两万边军作为主力,从连城往西的洛水县出发,进攻兖州。

    洛水县与兖州扶舟县相邻,一条洛水河贯穿两县,再往东入海。

    洛水宽广,林茂率曲军和边军各一万,绕路从连城入海,乘船从洛水河往上,可直达扶舟县后方。

    齐王得了消息,知道曲花间和穆酒要攻打兖州,将手中仅剩的七万兵力分成三股。

    一万在东面死盯着冀州,一万留守兖州府城保卫他自己的安危,剩下的兵力则全数调到了扶舟县,以期能抵挡穆酒一番。

    他心知肚明,对上穆守疆那冷面阎罗,自己必败无疑。

    若手中还有底牌或可撑些时日,以期徐徐图之,而如今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这番安排不过是为自己的逃窜做准备罢了。

    不过逃走之前也不能让那对狗男男好过,齐王恶劣的想。

    “来人!”

    很快,便有齐王的心腹上前来,两人耳语片刻,心腹悄然退去。

    ——

    扶舟县,大军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只待修整一番后便要开始攻城。

    这次战争筹备得很快,算得上是仓促,攻城利器准备得不多,虽是己方兵力多于对方,胜算很大,但曲花间还是想尽量减轻人员伤亡。

    随军而来的匠人们夜以继日的赶工,就地取材制作了数台大型投石机,除此之外,还有弓弩坊前两年改进制造出来的大型床弩。

    床弩相较于普通连弩威力更大,射程也更远,但每次只能单发,且体型笨重,不易运输,是以只能拆卸成零件携带,到了地方再组装。

    扶舟县的守军早便发现了曲军的踪迹,选择关闭城门按兵不动。

    三日后,兵临城下,一发巨型弩箭射断城楼上的笙旗,战争一触即发。

    曲军有穆酒统帅,手中兵器皆是别人没有的利器,且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可以说是占尽天时人和,唯独因是攻城战不具备地利,但这点小小的困难拦不倒穆酒。

    曲花间本想跟去观战,却被穆酒拘着待在军营大帐中,只每次回营时与他说明战况。

    如此又过了三日。

    清晨,天色未亮,曲花间便醒了。

    因在战时,虽军事上没他什么事,他也不至于没眼力见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打仗时粮草是重中之重,他便去粮草营查看了一番,带来的粮草储备充足,火头军们有条不紊的在准备食物,曲花间稍稍安心了些。

    “回去了,小林。”小林手脚麻利又勤快,一来便去帮着伙夫们做事,曲花间招呼他一同返回。

    小林手里提着一个冒着白烟的水桶,遥遥应了一声,“就来!我把这桶水提过去。”

    拎桶水的功夫要不了多会儿,曲花间便一边走一边等他。

    小林拎着水桶路过曲花间身边时,身上的荷包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于是便将那桶滚烫的热水放在地上伸手去捡。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毒蛇,转眼间就到了曲花间脚边,他受惊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失衡摔倒之际,下意识的伸手撑地,一只手刚好落进那桶滚烫的热水里。

    “少爷小心!”小林惊呼一声,见曲花间已经迅速将手拿出来,赶紧将水桶提远点,然后一脸歉意的小跑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一切都太过巧合,曲花间暗道倒霉,见小林十分自责,忍着手上的剧痛宽慰道,“没事,不是开水,养几天就好了。”

    那水不是开水,但温度也不低,不过是手伸进去马上就退了出来,一只手掌也迅速泛起红意,曲花间撩起打湿的衣袖,不止手掌,整个小臂都没能幸免。

    一旁有伙夫发现这边的状况,拿着火钳跑过来,眼疾手快的夹住那条莫名其妙出现的毒蛇,庆幸道:“还好您躲开了,这是条土球子,毒性可强!”

    这人便是让小林帮忙拎热水的人,见曲花间被热水烫伤,连连告罪,手上抄起菜刀将毒蛇头给宰了下来,确定其不能伤人后,小跑着去伙房取来一小罐猪油。

    “主公,您用这猪油擦伤口吧,免得起泡。”

    曲花间没有为难那个伙夫,而是小林接过猪油,两人一起往医棚去看大夫。

    小林搀扶着曲花间的好手,面上尽是愧疚。

    医棚里草药齐备,军医很快替曲花间处理了伤口,又给了一小罐治烫伤的药泥,让兑着猪油一起敷在被烫红的皮肤上,以防起泡。

    小林细细的给曲花间的手臂敷了药,两人这才回到主帐。

    回去后曲花间换下身上的湿衣时,又蹭掉了些药膏,药膏敷在伤口上凉悠悠的,已然没有那种钻心的灼烧感,可小林还是不放心,又给敷了一层。

    “药膏不多了,我再去医棚取一些。”小林望着没剩多少的小罐子,同曲花间道。

    曲花间摇摇头,“别了,医棚的药材都是给上战场的兵士们准备的,咱们多用一份,就有人少用一份。”

    他这伤也不是很严重,且敷了药明显好转,没必要浪费。

    小林却不依,曲花间是因他才被烫伤的,他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我看军医用的药草这附近就有长的,我去挖一些回来,自己做一罐。”

    军营驻扎在野外,附近确实有很多野草和不知名的药材,曲花间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人别走太远,小心遇上敌人派来的探子。

    小林点点头,找来一把扎营时用的小锄头,挎着篮子便出去了。

    第119章 背叛 小林背主,害死了自己的恩人。……

    此次上战场之前, 穆酒便说准备全面攻城,怕是要明日才归,然则人出去不过半日便又折转回来,还带了个五花大绑的小林。

    “这是怎的了?”曲花间见人回来, 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袖, 将敷了药的手臂遮住, 免得叫人打仗的时候还分心来担忧自己。

    穆酒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沉着脸径直走过来, 动作小心的将曲花间的手端起来, 撩开衣袖查看。

    曲花间见露了馅,也不遮遮掩掩的了,而是出声表示自己没事,“你看, 水泡都没起, 就是有点红, 敷了药明天就好了。”

    “都烫红了还不够?你还想怎样才算没事?”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 穆酒难得的对曲花间冷脸,却是因为他自己受了伤不知道爱惜。

    “还把袖子弄下来藏着,布料把皮肤刮坏了你就晓得疼了。”

    见人蹙着眉, 眼里尽是心疼,曲花间怕惹得人更不高兴,也不敢再说什么没事的话了,转移话题问他怎么将小林绑起来了。

    “你当你是怎么受伤的?”穆酒撇他一眼, 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罐,将他手上药膏被蹭掉的地方补涂了一遍。

    曲花间以为穆酒是责怪小林提热水害自己被烫伤,连忙替他说话,“小林也是好心帮伙夫拎水, 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还出去帮我找药,也算将功补过,你别生气了。”

    “将功补过?”穆酒抬眼撇他一眼,冷哼,“怕是这点功劳弥补不了他的过错。”

    见人不依不饶的,曲花间正想给他一拐子,叫他别再小题大做,就听到穆酒继续说道。

    “你倒是心疼他,为了他要打我,可人家却只想害你,便是你没摔倒,那桶热水也是要泼在你身上的,你还当他是好人?”

    穆酒见曲花间竟然因为一个叛徒要给自己一拐子,顿时又委屈上了,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什么意思?”曲花间蹙眉,他自然是相信穆酒的,可小林跟着他多年,平时相处间也没有隔阂,他怎么也想不通小林会故意弄热水伤他。

    “人家早就转投齐王了,说不得那毒蛇也是他找来要毒死你的。”

    “唔唔……唔”小林被堵住嘴捆绑着扔在地上,先前一脸死灰没发出什么动静,听到这句话时倒是反应剧烈,似是在为自己辩驳。

    不管是死是活总要给人个辩驳的机会,而且曲花间也不愿相信小林会背刺他,于是让穆酒的亲兵将他口中的堵嘴布取下。

    “少爷,我没想伤害您!毒蛇不是我放的!”小林嘴得了自由,呛咳了两声,赶紧出言辩解。

    曲花间蹙眉,“那热水呢?”

    一提热水,小林便不说话了,眼里尽是心虚,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色难看起来。

    “为什么?”曲花间自认对小林是不错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被背刺。

    昔日杨三为了儿子不得不挪用公款,偷取货物,虽算不得无辜,姑且也算是他迫不得已。

    可小林是奴隶出身,早已同家人没了联系,曲花间实在想不到齐王可以用什么事胁迫他。

    小林嘴唇嗫嚅半晌,干涩的开口,“少爷,我试过温度的,那水不会烫伤人的。”

    “呵!”穆酒被这话气笑了,冷声道:“不会烫伤人?那这是什么?”他将曲花间的手抬起来。

    白皙的皮肤透着粉红,上面涂满了青黑色的药膏,若是皮糙肉厚的人可能确实不会被烫伤,可曲花间没做过什么重活,皮肤娇嫩,比别人更容易受伤。

    “我……我……”小林嗫嚅着再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确实试过水温,料到曲花间不会受伤,但他可以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非要去给他拿药。

    他了解曲花间,没什么大碍的情况下,肯定会省下没必要的药材,留给兵士们。

    如此他就可以借口自行采药出军营去了,可没想到,曲花间的皮肤实在是娇气,竟然真的受了伤。

    也没想到,自己顺利出了军营,却迎面撞上前来捉人的兵士。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在穆酒的监控之下。

    穆酒本就不想和他多说,只是顾及曲花间的感受,想让人看清他的真面目,这才在这对峙了半天,见小林不肯招认,大手一挥,亲兵便会意将人拖走了。

    “你怎么知道热水是他故意准备的?”曲花间被穆酒牵着坐到行军榻上,疑惑的问。

    穆酒一边用布巾替他擦拭沾了药膏的衣袖,一边回答:“之前我看他有些不对劲,便派了人盯着他,也是今日才确定的。

    军营里戒备森严,没有正当理由不得出入,他才想了这个法子说要出去替你采药,实际上是为与齐王的探子碰头。”

    末了,他还低低骂了句,“蠢货。”

    要出军营的借口千千万,他偏偏选了伤害曲花间的方式,这是穆酒决不能容忍的。

    被押送回来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吃了些苦头,只是伤处都在衣裳遮住的地方,曲花间也没机会上前查看他的状态,这才不知道。

    曲花间知道,穆酒不会骗他,既然他这么说,那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小林确实背叛了他。

    虽然心里有点难过,但叛徒不值得为之伤神,他很快振作起来,接着问:“齐王的探子呢?可抓到了?”

    “嗯。”穆酒点头。

    “探子身上带了砒霜,让林老幺给我们下毒,已经被摁住了,正在审问。”

    负责审问探子和林老幺的是秦叶,更擅长审讯犯人的秦枫此次被派去协助林茂了,只能他上。

    好在那两人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很快便招认了。

    原来这不是林老幺第一次背刺曲花间了,最让人心寒的是,当初曲宝的行踪也是他透露给齐王的。

    同样是贴身小厮,不论是曲宝还是比林老幺后来的岑喜都得了好去处。

    曲宝做了大管事,岑喜则去新学当夫子,都是受人尊敬的差事,唯有他,还是做着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虽说曲花间早就替林老幺脱了奴籍,可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个奴仆,不受尊重,连穆酒,偶尔都会呵斥他一两句。

    心里的不平衡是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到最后就成了嫉妒,明明是自己能力不济,又不善言辞,却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恨曲宝不拉他一把,嫉妒岑喜后来居上,也不满曲花间的不公平。

    恰好那日他受了伤,找曲花间讨要一些上好的金疮药,曲花间却因太忙敷衍了事,告诉他药匣的位置,让他自取,林老幺打开却看到一个空匣子。

    他只得出门去医馆买药,恰巧齐王的人办作行商找上他,许以重利,还承诺将来去了兖州,会封他做王府属官。

    林老幺倒是从没想过要害曲花间,虽然没得到重用,但少爷对他,终究还是不错的。

    且齐王的人也只是说气不过穆酒伤了他,想给点教训出出气而已。

    于是林老幺便把曲宝的行踪告诉了那人,还说曲宝是曲花间最信重的人,若是抓了他,曲花间必然愿意拿钱来赎。

    林老幺头脑简单,只以为这样曲花间只是损失些钱粮,却不明白齐王的狼子野心。

    他也没想到曲宝会死,曲宝失踪后,他才恍然想起人家对他的好。

    即便曲宝已经是曲花间的得力助手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一声管事,却从未对他摆过半点架子,平日里相处一如从前,每次出远门还会给他带礼物。

    虽说给他的礼物不如给岑喜的贵重,但也是外人没有的,直至那时,林老幺才觉出几分愧疚来。

    可惜曲宝回不来了,齐王承诺的高官厚禄也迟迟没有兑现,探子只是甩给他几张银票,并没有将他接走。

    他一个人想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走到兖州是不可能的,只能继续待在曲花间身边。

    眼看着曲花间因为曲宝举兵攻打兖州,他才开始后悔,若是自己好好的,这份情义自己至少也能有一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自己背主害死了曲宝,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他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以齐王的探子发来信号的时候,他才会想方设法的出军营与之见面。

    那探子给林老幺一大包砒霜,要他下在军营的水源里,他还没来得及纠结,便被穆酒的亲兵抓起来了。

    不过是十几鞭子,本就挨了穆酒一顿胖揍的林老幺很快便承受不住了,如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说了出来。

    至于那探子,本就是个被派来敌营的弃子,除了知道自己的任务以外,他知道的东西穆酒和曲花间也早都知道了,多余的一概不知。

    曲花间看着小林的供词,久久不能言语。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林没什么才干,能有今天的待遇,都是曲宝教得好。

    他当初怕自己做其他事顾不上照顾少爷,特意找来的林老幺,耳提面命的培养出来,就是为了给曲花间做小厮的。

    可时间长了,蠢货都觉得自己行了,竟还搞起背刺这一套来,背主不说,还恩将仇报将当初把他从奴隶堆里拉出来的人害死。

    可惜曲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最信任的人害了。

    那坠落的马车里,还有他给几个亲近之人带的礼物,其中就有林老幺提过一嘴的家乡吃食。

    想到曲宝,曲花间忍不住闭上双眼,努力平复着呼吸,还有心里翻涌的情绪。

    见人心里不好过,穆酒轻声开口,“你把他交给我吧,好不好?”

    林老幺死不足惜,却不该污了眼前人的手,穆酒想。

    这双手只适合写写字,喝喝茶,有时还可以帮他擦下长枪,其余的脏活恶事,都由他来做。

    曲花间同意了穆酒的提议,后来再没过问过小林的去处,只是问他是怎么发现这人有问题的,穆酒神秘一笑,“直觉。”

    常年征伐战场的人,有着鹰一般的直觉,而且林老幺平日里情绪掩饰也并不高明,只身在局中又多有信任的曲花间察觉不到罢了。

    曲花间见状也没再多问,而是庆幸及时截获了敌人的计谋。

    人家三番两次的挑衅,他们若不回敬一二,就说不过去了。

    而最好的回敬方式,就是攻下兖州。

    第120章 兖州 兖州城破,齐王被抓。

    抓到小林和探子之后, 穆酒花半日时间狠狠整顿了一番军队。

    边军纪律严明,又都是跟着穆酒多年的老兵了,一番查探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令人意外的是, 曲军这些临时征来的兵士除了纪律上有些小问题外, 也还算干净。

    听说军中出了叛徒, 许多兵士私底下破口大骂, 怒斥叛徒吃里扒外, “吃咱们主公的, 穿咱们的,竟敢给那狗屁齐王通风报信,畜生不如!”

    “就是,还不如养条狗, 吃了老子的饭还得摇摇尾巴呢!”

    曲军这边的兵士多是义愤填膺, 他们并不知道叛徒是谁, 但这不妨碍他们狠狠咒骂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边军那边就淡定得多了, 行军打仗多年,他们早就看惯了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有时候身边同吃同住的人, 突然就被人收买成了奸细,亦或是人家本来就是潜伏进来的探子,平日里同你有说有笑不过是伪装罢了。

    好在他们将军明察秋毫,一般很少能让敌人的奸计得逞, 是以这次也和往日没什么分别。

    倒是有一则传言在边军中传开了。

    “诶,你听说了吗?”兵士甲神秘兮兮的撞了身边埋头吃饭的同袍,分享欲十足。

    兵士乙忙着吃饭,头也不抬的睨他一眼, “啥?”

    “咱们大将军,和曲东家,在那个!”兵士甲附和过去,小声道。

    “哪个?”兵士乙斜睨了莫名其妙的同袍一眼。

    兵士甲挤眉弄眼,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相互对了对,“就是那个!”

    “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兵士乙看懂了他的手势。

    “你别不信,整个军营都传遍了,就你个愣子只晓得吃饭打仗才最后知道,否则咱们大将军怎么巴巴的跑来帮忙打仗了?”兵士甲信誓旦旦道。

    “放屁!”兵士乙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旁默默关注他们闲聊的兵士丙一声大喝打断了。

    两人齐齐看向兵士丙,他愤慨地将手中崭新的长枪重重插进地里,“曲东家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哪个狗东西竟敢造谣!?老子撕烂他的嘴!”

    兵士乙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认同地点点头,兵士甲则讪讪地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

    接着,三人便看到不远处的主帐外,自家冷峻严厉的大将军,此刻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低头看着曲东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眼神柔得像是能滴水,任谁看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传言也不一定是假的……”兵士丙挠挠头,又把自己心爱的长枪收了回来,然后仰天长啸。

    连跟个冷面罗刹似的大将军都找到心上人了,他还是个老光棍儿,老天不长眼哪!

    ——

    下午,穆酒率领六万兵力开始猛攻,兵分三路围堵了扶舟县城三个城门,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攻下扶舟县。

    与此同时,绕行水路的林茂也在扶舟县后方上了岸,两万兵力并没有往回支援穆酒,而是急行军突进兖州城。

    敌寡我众的战争打起来没什么悬念,况且穆酒也不需要他一个初次上战场的人支援。

    能装载两万兵力的江船数量不少,虽是突袭,但想必沿路已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林茂要做的事便是趁齐王来不及反应之时拿下兖州城。

    齐王身边如今只有一万兵力,算上兖州府城的三千守兵也不是林茂等人的对手。

    林茂虽功夫不错,这些年也读了许多兵法书籍,但正经上战场还是头一次。

    他虽复仇心切,却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一路上向秦枫多番请教。

    秦枫知道他是曲花间的左膀右臂,也不吝赐教,两人商量着行事,最后决定由林茂带一小队精兵乔装打扮潜进城内,再趁夜色打开城门,尽量减轻伤亡。

    两军交战,百姓和士兵都是最无辜的,能少死一个便少死一个,这是边军和曲军共同的原则。

    可潜入兖州城也不是那般容易的,齐王早就封锁了城门,许出不许进。

    别说外来人士了,便是本地百姓外出办事的,带着身份路引也进不去。

    既走正门不行,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好在齐王怕死,将兵力集中在王府附近,守城的人数不算多。

    林茂和其他精兵趁着夜色,将绑在弩箭上的飞爪用神兵弩射上去,拽着末端绑着的绳子,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城楼。

    城楼上每隔五十步才有一个守兵,等他们发现有人爬上城楼的时候,脖子都叫人划开了。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林茂和其他人兵分四路,约定了时间同时打开城门,秦枫将手下兵力带领分为四路,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涌入城中。

    兖州城有宵禁,时值半夜,百姓们早已关门闭户歇息下了,曲军不想误伤百姓,一进城便高呼:“两军交战,百姓退散!”

    百姓听见外头传来厮杀声本就心惊胆颤,不敢出门查看,听见其中一方说不会伤害百姓,这才略微镇定一些。

    夜里各家各户大门都上了插销,见外头火光攒动,忍不住又将家里的重物拿出来堵门,就怕有说话不算数的兵士闯进来劫掠。

    胆子小的,一家人瑟缩着抱作一团,满心祈祷着战斗快点结束,兵士退去。

    也有那胆子大的,听见兵士承诺不伤百姓,好奇的从门缝里往外看,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攻破了兖州。

    兖州的百姓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原先这里归朝廷管,每年除了交给官府的税收,还得交一份给齐王,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得贫苦百姓喘不过气。

    齐王掌权之后,官府合并到了齐王府,原以为只用交一份税能松一口气,哪知齐王比原先胃口还大,在以往两份税收的基础上,又新增了各种莫名其妙的杂税用以敛财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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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兖州百姓早就要过不下去了,只是齐王怕治下人口流失严重,导致征兵征税不利,严格控制了人员流动,连商队出去走商都不能带上家眷,免得人借口走商逃出去了。

    说着不伤百姓的兵士正是那些来攻城的军队,有人不由得心生期待。

    若是那些兵士的主人是个好的就好了,即便不好,只要能比齐王少收些税,他们也愿意臣服。

    也有人没那么乐观,那些贵人们,从来只顾自己享乐,怎会体恤百姓的不易?说不准走了恶鬼,又来个阎王。

    不管怎样,苦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就在各家百姓千头万绪的时候,曲军已然打败了为数不多的守军,往城中齐王府所在地而去了。

    齐王府位于府城正中,正好方便了四路曲军呈包围之势缩小圈子,很快便将他那一万兵力围在其中。

    两万人围一万人,胜负毫无悬念,可等林茂冲进齐王府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从密道逃走了。

    徒留被抛下的属官们在王府中瑟瑟发抖,林茂气得一枪戳断了齐王府中一颗珍贵的观赏树。

    留下秦枫独自清理战场,他带着一队精兵毫不犹豫的下了密道。

    曲军攻城是齐王猝不及防的,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扶舟县,根本没注意到还有另一只军队绕路而来。

    林茂带人跑得飞快,竟将那些意图给齐王报信的人都甩到了后面,否则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仓促从密道逃跑时,除了妻儿和两个爱妾,以及一些护卫,连为数不多没有背叛他的属官们都没带上,人手不够,他也来不及销毁密道。

    林茂顺着密道出了城,很快便在山林中发现了因跑路太慢被他抛下的小妾。

    小妾平日里养尊处优,被抛下后又因山路难行很快便走不动了,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窝在山坳里哭哭啼啼。

    林茂一心抓住齐王替曲宝报仇,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冷酷的从她们口中逼问出了齐王逃离的方向。

    最后还是心中不落忍,分了两个属下将那两人送回城中交由秦枫处理。

    山中多野兽,若是没人帮忙,两个小姑娘怕是走不出这片山林。

    齐王受了穆酒一箭后,伤势一直未好,憋着一口气逃命虽是比两个小妾跑得快些,但也没快到哪里去,很快便被紧追而来的林茂抓住了。

    将人带回兖州城时,天色已然大亮,秦枫也彻底占领了这座城池。

    王府属官和地方官们颤颤巍巍的在曲军的驱使下回到原先的府衙,维持着城内的运转。

    战争结束,属官们不敢偷懒,招呼了衙役们清理战场,街道上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可仍旧没有百姓敢出门,俱都龟缩在家中观望。

    直至四五日后,有些家中存粮不足的百姓才试着探出头来。

    见驻守在城中的兵士并没有惊扰百姓的意思,甚至称得上和善,这才大着胆子出门买粮食物资。

    街道上逐渐恢复了些热闹,曲军带来的粮草也消耗了大半,林茂这才带着一半兵力和六千俘兵往扶舟县去与曲花间和穆酒汇合——

    作者有话说:这章开头贴合文案了哈,只是稍微有些出入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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