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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秦颂有些失望, 她所等之人并非眼前人。

    陶卿仰单从五官上比大虞任何男子都要出色,而且身份上,他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今日就算同榻而欢, 她也并无心理压力。

    可惜了,她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也生不出旖旎来。

    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秦颂毫不心虚,由于害怕吵醒外间两个丫头, 她压低了声音:“你能来, 别人当然也能来咯。”

    陶卿仰嘴角微笑的弧度收敛了些许,眸子里闪过一瞬狠戾, 倒也不甚明显。

    他不接话, 只一味盯着她看, 好似在思考什么蛛丝马迹。

    秦颂被她盯得微恼,“你看什么?”

    “欣赏我的未婚妻。”

    陶卿仰也压低了声音,理了理还带着凉意的袍子, 闲闲靠在她床尾的床柱上,“我倒是小瞧你了, 带着百余人的歪瓜裂枣, 居然能从北蛮子手中抢走粮食。”

    “歪瓜裂枣?”秦颂靠在另一边的床柱上, 紧紧裹着被子, “那你是在为歪瓜裂枣拼命?”

    陶卿仰淡笑一声, “高看了,为了加官进爵,衣食无忧罢了。”

    秦颂瘪瘪嘴, 反正她看不透他,没从他口里听到几句真话,于是转到正事上:“北边战事如何了?阿窈呢?为何一直没见回来?”

    “已攻到澹州城下,北蛮子龟缩城内,暂时不足为惧。至于阿窈,”陶卿仰无奈耸耸肩,“她恨不得杀进城,谁也劝不回来。”

    “你怎能留阿窈在战场,万一出事怎么办?”秦颂着急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外间好似有人翻身,响起一点动静,秦颂立马咬唇噤声。

    陶卿仰视线扫过她的唇,睫毛兀地颤了颤,随即低头轻笑了一声,好似在掩饰什么。

    瞬息后,才缓缓抬头,重新望着她:“不必担心,阿窈并非冲动无脑之人。”

    阿窈的亲哥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无大碍,秦颂冷静下来,继续放低声音道:“你也要小心点,北蛮子似乎盯上你了。”

    “你在关心我?”陶卿仰突然逼近她些许。

    “那倒不是。就是怕你死了,没人领军打仗。”

    大虞重文轻武,历来缺武将,如果他阵亡了,朝廷恐怕难以及时调遣将领。

    陶卿仰佯做叹气摇摇头:“陶某第一次登门时,阿颂妹妹可没这么薄情。”

    那时她也不知道他不干净啊。

    秦颂标准式假笑:“那你可以退亲。”

    陶卿仰又凑近她一些,同样假笑,“你还是祈祷我阵亡吧。”

    秦颂无语,且被他看得不自在,干脆扯着被角缩进了被子里,闭目躺下,“你该走了。”

    陶卿仰略显无辜,“衙门没我住的地方。”

    秦颂猛然睁开眼,“那你也不能睡我这儿吧?”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我今晚就不走——”

    秦颂一脚踹了过去。

    “嘶。”陶卿仰勾着腰,抓住她的脚,“最后一次,明日可不能再踢我了。”

    “怎么?明日你就要登基了?”

    那面容有些苍白的男人坏笑着睨着她:“登基了反倒随便你踢,踢完你去上朝。可明日我得教你练骑射。”

    完了,夫子明日回来,骑射又提上日程了,又要开始勤学苦练的日子了。

    秦颂把脚收回来,气呼呼瞪他一眼,“踢两脚还能影响你发挥?”

    能。

    陶卿仰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清楚地知道,她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微小的痛意,都能让他产生异样的反应。

    但他并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他沉默一笑,起身欲走。

    秦颂微微出声喊住他,朝床边小柜里抬了抬下巴,“你的笛子。”

    上回他偷闯进来,又急急忙忙溜走,连笛子都忘了拿走。

    陶卿仰脚步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打开了小木柜,却没急着动作,又回首看了她一眼。

    秦颂看不出他在疑惑什么,认真挑眉,催他拿了快走。

    陶卿仰像是得到了许可,扭过头去,拨锁开箱的声音随即响起。

    红衣青年还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蹲在那里,定定盯着柜子里的东西,一动不动。

    秦颂好奇:“怎么了?没有吗?”

    “这是我的吗?”陶卿仰语气怪怪的。

    秦颂更加莫名其妙:“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言讫,柜边人伸手取出柜中的东西,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秦颂,“这些,都是我的?”

    秦颂呼吸一滞。

    红色小木箱盖子翻开,青翠玉笛平稳搁置在箱内,比那精巧玉笛更抢眼的,是箱内各式各样的私密物事——

    花纹精致的镂空银铃、光滑但纹路清晰的粗.长玉器、带着一圈细细绒毛的特制圆环……

    “确定是我的?”男人分不清喜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秦颂咽了口唾沫,尴尬抬头对上陶卿仰不好骗的眼睛,脸颊有点发烫。

    ……谁把他的玉笛放进这里了?!

    她稍一思索,又不动声色坐起来,舔舔唇:“嗯,送你的。拿走吧。”

    陶卿仰拨开那只玉笛,拿起了一串小铃铛:“我跟谁用?”

    他本就一副很好睡的样子,又拿着这种玩意儿,真是叫人很难把持。

    他好看的桃花眼直直盯着秦颂,眼神晦暗不明,故意抖了抖手里的小铃铛。

    一股清脆的银龄声响起,刺得秦颂神经都在发胀。

    她赶紧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他的手:“别摇,吵醒她们了。”

    秦颂只管阻止这绮靡的声音乱响,眼前人却突然不动了,良久后,才缓缓道:“再不松开,我真不走了。”

    距离太近,他鼻息落在她发顶,秦颂这才发现两人此刻的动作过于暧昧,连呼吸都有些炙热。

    铃铛被他勾在手里,铃铛边缘和他的手指贴在她的胸口,薄薄衣料里的柔软,能感觉到他指尖上持刀弄枪留下的硬茧和微热的温度。

    秦颂霎时松开他,后退半步,竟不小心撞到了床榻木板。

    陶卿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带进了怀里。

    动作太大,衣料摩挲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明显。

    秦颂腿弯痛感未消,门外两个丫头贴着门板偷笑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进来。

    秦颂莫名紧张,她们怎么什么瓜都吃啊?知道里面是谁吗?

    小黎予知道了她得哄半天。

    想到这里,秦颂狠狠踩了他一脚,“赶紧走。”

    男人脚步未动,喉间粗重地呼了口气,带着几分难捱。

    意味不明垂眸看了她半晌,才轻轻将握在手里的铃铛放回箱子里,将玉笛也一起合上,转头搁在一旁柜面。

    “多谢阿颂妹妹好意,日后再用。”

    说完,他放轻动静翻窗而去。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残留着迷迭香的味道,秦颂脸颊仍在发烫。

    一定是太窘迫了。

    翌日一早,秦颂就命人给窗户加了锁。

    随即又唤来沉星,问她为何将笛子放进小木箱。

    沉星不比降月,她不爱看书,对杂书也没兴致,根本不知道也没细瞧那是些什么东西,挠头疑惑,“这两样东西,您都吩咐好好收起来,女婢便将其收到了一起,有何不妥吗?”

    太不妥了,引起陶卿仰误会也就罢了,差点就损失好东西了!

    秦颂叹了口气,也不好跟她们解释,只吩咐了分开收放,便出门去迎接沈夫子回衙门。

    夫子神情还有些倦怠,没急着教授课业。

    午后,得到秦道济的默许,秦颂随陶卿仰去了郊外马场。

    ·

    医馆恶疾来源有了些眉目,黎予这两日便一直待在医馆,每日沾床不超过两个时辰,晚间也只能在窗外望望伊人,没敢进去打扰。

    今日总算提前下值,他快速沐浴,借探看降月的名目去往秦颂住处。

    回想上次潜入,他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趁她睡着如此冒犯,但也正因如此,他刻意逃避了两日未曾进入,因为他怕忍不住做出更大胆的举动。

    他愧疚自责,若她问起,他便主动认错,随她惩罚。

    敲响房门,开门的是精神大好的降月,“公子,您终于来了。奴婢还要继续称病吗?整日躺着,太难受了。”

    跟在黎予身后的阿钊生怕被人发现秘密,连忙制止道:“躺着还不好,要不你跟我换换?”

    结果话音落下,换来的是黎予想要剔掉他骨头的眼神。

    阿钊立马知错,“呃……公子,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哪配住秦小姐房内,啊呸呸呸,属下给秦小姐提鞋都不配。”

    黎予脸色并没有好转,冷冷瞟了阿钊一眼,又看向降月,“颂娘呢?”

    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亲昵称呼,让降月内心止不住尖叫:果然果然,公子和秦小姐肯定已经发生什么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回应道:“秦小姐下午,带沉星出城跟陶将军学骑射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陶卿仰?”黎予声线很冷。

    降月点头,“对,据说昨夜就回来了,对了,公子,今夜我和沉星睡到医馆去吧。”

    “为何?”黎予已有不耐。

    降月低下头:“昨夜我们无意惊扰公子和秦娘子,请公子恕罪。我们睡去医馆,公子便不用走窗户进出了。”

    黎予眉头越皱越紧,“你说昨夜‘我’与颂娘?”

    饶是大大咧咧的降月,也察觉到自家公子阴郁的情绪了,跪地请罪,“公子息怒,奴婢们昨夜失态,请公子责罚。”——

    第42章

    黎予出到衙门外, 远远瞧见秦颂坐于马背,由陶卿仰牵着马,一路朝城门方向而来。

    前后都不见沉星的踪迹。

    肯定是陶卿仰故意支开沉星, 方便与颂娘独处!

    黎予宽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恨不得将其痛揍一番。

    他松开脚步,欲迎上前去,却被人生生叫住。

    “少詹事。”

    黎予恭敬停下来,转身回首,拱手施礼,“秦大人。”

    秦道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黎予身后, 身边还站着户部的两名清吏司主事。

    秦道济应是刚从医馆回来, 他面容沉着,就地询问公务:“医馆恶疾情况如何了?”

    黎予余光忍不住朝城门方向瞄了一眼, 才言简意赅回应:“恶疾患者的确日益增多, 可下官认为, 此恶疾并非传染,医馆众多侍疾的医者护工少有感染痕迹,下官出入医馆多日, 也无任何异常,下官这几日追溯了多数患者发病前的行为轨迹, 有一定眉目, 但不可妄下定论, 容下官再查几日, 应可寻其关键。”

    秦道济叹了口气, 点头思忖,“晨间,沈夫子亦有如此分析, 少詹事年轻有为,辛苦了。”

    黎予泛起莫大喜悦,不是因为被上司认可,而是因为被心上人的父亲认可。

    他恭敬拱手,“下官本职所在。”

    秦道济始终眉头紧锁,“此事紧急,少詹事需要多费心。”

    “下官谨记。”

    秦道济叹了口气:“户部侍郎南下购买药材迟迟未归,今日收到来信称城中恶疾已蔓延至周边城池,各地药材价格飞涨,甚至千金难求,国库空虚,户部拨银捉襟见肘,若能尽快解决恶疾来源,城中乱象便能迎刃而解。”

    黎予压力倍增,点头称是。

    “爹。”

    “秦大人。”

    这时,秦颂与陶卿仰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道济目光撤走,黎予也立马转头回去。

    明眸皓齿的姑娘正欲翻身下马,马背太高,马身旁之人自然而然抬起右臂,供秦颂扶臂下马。

    葱白柔夷落在红衣青年的黑色鹿皮护腕上,随着落地的动作,红衣青年的手擦过姑娘衣襟,碰到她柔软的发丝!

    她稳落地面,推开他手臂,两人手指触碰到一起!

    黎予忍不住皱眉,诡计多端的流氓,还摘了面具,明显就是在勾引她!

    “各位大人也在。”秦颂声音传来,黎予这才收回思绪。

    他与目光晦暗的陶卿仰冰冷对视了一眼,保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秦道济父女互相关心了几句,一行人踱步进门。

    “正好陶将军也在,两日后便是年关,各位速度休整一二,劳烦各位同坐后堂,共商后续调度,早定章程为要。”

    秦道济吩咐下去,各人纷纷应声止步。

    秦颂骑马归来,浑身一股难闻的味道,她闻了闻衣袖,迈步回屋梳洗。

    众人也相继回屋休整。

    黎予早已沐浴更衣,无需回屋整备,倩影离去,黎予的视线紧随其后。

    秦颂背影穿抄手游廊,他忍不住跟上去,然刚转进拐角,一道颀长的红衣身影挡在了前方。

    “少詹事。”陶卿仰又戴上了面具,漫不经心整理臂间护腕,抬眸露出一双森冷的眼,“再往前一步,我不保证你能全须全尾。”

    来自行伍之人的威压,无形凌驾于顶。

    黎予自然不怕他的威胁,只是他所行的确不合规矩,不能影响到秦颂。

    他语气不善:“你为何会在此处?”

    陶卿仰藐视一笑,“当然是见未婚妻。这话应该我问你。”

    黎予脸色倏然沉下去,“哼,未婚妻?趁人之危,小人做派。可谁人不知,秦老为爱女开办私塾,并未打算接受这门婚事,陶将军到头来,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陶卿仰:“巧了,本将军本来就是小人,少詹事若管不好自己,可别怪本将军不念同僚情谊。”

    黎予不惧他的威胁,只是胸中愤懑,凭什么他能成为她的未婚夫?

    但转念一想,他甚至有点可怜陶卿仰,因为颂娘心里根本没有他,不过空占着名头。

    而对黎予来说,名头根本不重要,只要颂娘还愿意接纳他,他一辈子不要名分都可以。

    这么想着,他便不想与他争了。

    然陶卿仰猝然朝他逼近几步,故意挑衅:“哦,对了,除去未婚夫身份,我还是她的武学师父,同她亲近再合理不过。”

    黎予刚刚一扫而空的醋意再次爆棚,这是他最介意的事情。

    他们有理由同进同出,甚至免不了亲密接触,他却无能为力。

    当然,他也不愿意阻止此事,他万分希望秦颂能精进骑射,拥有自保的能力,不至于如上次那般险象丛生,不过他更希望她此后再也不要涉险。

    不论怎么说,他看着眼前人嚣张的样子始终不是滋味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陶将军才是该保持距离之人。”黎予冷峻盯着他,明晃晃的敌意毫不遮掩。

    陶卿仰却勾唇一笑,“那就更好玩了,不是吗?”

    “可恶!你难道丝毫不为颂娘的名誉考虑?”

    “颂娘?也是你能叫的?”

    陶卿仰控制不住想起秦颂昨夜的反应,见到他时毫无意外,又很快面露失望,驾轻就熟地避免外间发现,还有那一箱床笫物件……

    不过外间有人,且那些物件全是新的,想必他也做不了什么。

    但他没来由地压不住恼意,讥讽更甚:“莫不是贡家东山再起,国公府恐怕还被雷家刁难,可少詹事转头就将贡家千金抛诸脑后,甚至勾搭别人的未婚妻,这就是自诩君子的少詹事所为?”

    黎予:“你错了,国公府摆脱雷家,是因为我自请随行云州,与贡家并无干系。”

    陶卿仰:“那也是你薄情在先,你主动退亲,贡家千金的脸还往哪儿搁?”

    “二位大人,桌椅已摆好,请入堂议事。”

    两人硝烟四起,怒气都压不下去,后堂衙役匆匆而来,打破了两人的争执。

    气氛有些僵持,突然闯入的衙役摸不着头脑,静思片刻,才忐忑道:“两日后便是年关,秦大人急寻诸位大人共商年节事宜,还请二位大人莫要耽搁。”

    ·

    秦颂沐浴结束,沉星帮她擦拭头发。

    对着镜子,秦颂发觉沉星有些不悦。

    “你怎么了?”秦颂盯着镜子里的沉星。

    沉星撅嘴,“小姐,我觉得您跟我家公子最配。”

    秦颂看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那你撅嘴做什么?”

    “你们骑马太快把奴婢落后面了,等我回来时,刚好碰到陶将军和我家公子讲话,奴婢气不过。”沉星没什么技巧地帮秦颂擦着头发,对视上镜子里美人的眼睛。

    “确实挺不该的,把我们家沉星落后面了,我道歉。”

    沉星嘴翘起来:“奴婢才不气这个。是那陶将军,可威风了,就因为与您有婚约,竟以此来威胁我们家公子,可这不是明摆着嘛,秦大人根本不满意您与他的亲事,真替我家公子委屈。”

    这丫头,她这话当着她耳朵念叨,要不是秦颂知道黎予的为人,多少得猜忌是黎予指使她来挑拨离间了呢。

    不过她说得也不全对,她爹根本不满意她与任何人的亲事,她大概只是她爹手里的夺权工具。

    至于怎么夺,她一直很疑惑,并未看透她父亲。

    秦颂笑看着她,没急着接话。

    沉星却是个心直口快的,继续打抱不平:“我家公子就是脾气太好了,尽被陶将军欺负。小姐您也是脾气好,今日那陶将军借着骑马,摸了您三回,还还还……”

    秦颂笑看着她说不出口的样子,故意追问:“还什么?”

    “还……还抱了您很久。”

    秦颂噗嗤一笑,那是同乘一匹马,她坐在他身前。

    秦颂微微摇头,不想与她解释,毕竟要是知道她更多行为,还不知道她们会如何吃惊。

    不过她略有担心,陶卿仰在黎予面前摆威风,会不会把黎予吓跑?

    她正想着,门外就来人了。

    沉星还在为他家公子愤愤不平,秦颂突然起身,朝门口奔去,沉星举帕半空,尚未反应过来。

    未等门外人敲门,秦颂已步入外间,先行一步拉开了门,“阿窈,你终于回来了。”

    门扉大敞,夜色朦胧的月光里,来人着一身鲜红劲装,胸前穿戴盔甲,乌发高束,身姿挺拔。

    甫一见到秦颂,明媚的眸子亮起笑意,衬得颊边一丝伤痕也光彩熠熠。

    可秦颂却看得心疼,她拉着她的手,将她带进来,“快,去取药。”

    秦颂吩咐完沉星,扶着陶窈进入里间坐下来,“你的脸受伤了,疼吗?身上可还有其他伤?”

    陶窈拉住她探看她面颊的手,“我没事,阿颂。我回来路上杀了三个北蛮子,这点伤不足挂齿。”

    听她说得风轻云淡,秦颂反而更生气了些,“你一个人回来的吗?你小心点,你平安才是我最关心的。”

    “别担心,我与郭副将一起回来的,那些北蛮子好像躲进澹州城内就没了动静,很不寻常,我们回城来打算寻我哥商量此事。”

    陶窈抬手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沉星这时打了水回来,秦颂亲自拧了帕子递给陶窈擦脸,“可恶的北蛮子,何时才能消停啊!”

    陶窈接过帕子,边擦脸边跟着愤恨,“不消停我就打得他消停。对了,阿颂,前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我来找你,也不见你踪影。”

    呃……她应该问的是她与陆尤川去驿站那一晚,这怎么说呢?秦颂随便应付了一句,“有点事,去了医馆,你当时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陶窈也没多追问,又道:“没事了,那时我哥腹部伤口恶化了,我很着急,想来跟你辞行的,也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向上次那样冒险去抢粮食了,太危险了!”

    原来是这样,秦颂放下心来。

    陶窈脸上的伤上好药后,再次拉住秦颂,“阿颂,我和我哥今夜都住在悦福客栈,你跟我一起吧,军中将士打了一只鹿回来,准备一起吃顿酒,马上年关,我没法回来陪你过节,今夜随我一起,就当提前过节吧。”

    ……悦福客栈?那不就是黎予和她去的那家?——

    第43章

    州府衙门仅按人头供粮, 城里根本没有营业的食铺,尚在营业的客栈也只供落脚下榻,并不供应餐食, 但是可以借灶烹饪。

    陶窈与几名叫得出名目的将士进城, 在路上逮了一只鹿,成了今晚的主要伙食。

    老板想方设法去各处给他们找了几瓶酒来,大伙儿到时,鹿肉已经开始飘香。

    战事未歇,军中将士仍需坚守岗位,今日几人也是恰逢入城办事逗留一夜, 同席吵吵嚷嚷声不断, 实际在座不超过二十人。

    酒刚倒好,那名郭副官笑眯眯望向陶卿仰, “将军今日怎么不戴面具?为了等弟兄们夸您与秦娘子登对吗?”

    秦颂落座陶窈兄妹中间, 起初一直在与陶窈窃窃私语, 没过多关注席间情况,闻声,她这才扫了一眼在座之人。

    久经沙场的将士们大多膀大腰圆, 皮肤粗糙,面色蜡黄, 常住军营更是不修边幅, 举止无度。

    一眼望去, 闲闲靠于椅背的陶卿仰, 红衣如枫面如瓷, 乌发披肩,衣冠周正,姿容散漫倒也儒雅, 真如鹤立鸡群,耀眼夺目。

    不着面具的五官更是昳丽多情,看着那双缱绻蜜意的桃花眼,谁能联想到他有一双杀人如麻的手。

    想到这里,秦颂不自觉视线下移,落到他交叠放置腿上,左手拇指指腹微微摩挲右手虎口的双手上。

    那双手十指修长,覆着浅浅疤痕,透着常年习武的遒劲,但他皮肤白皙,能看到皮下蛰伏的虬结青筋,谁也不想被它卡住喉咙。

    这双手比不上黎予的好看,秦颂立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过她必须客观承认,这双手透着一股张扬的性感。

    她看得出神,甚至没留意席间的吵闹。

    而那双手的主人,好似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交叠的双手突然动起来,提起桌上茶盏,斟了一杯茶,推到秦颂面前。

    “好看吗?”

    秦颂陡然回神,顺着赤红衣袖望上去,是陶卿仰那张一惯看不出冷暖的笑颜。

    “穿着衣服,谁知道。”秦颂随口胡扯,撤回视线。

    她不喜欢跟他对视,这个男人的眼睛看多了,容易着魔。

    然而陶卿仰给她推茶的举动,没想到引起了席上一圈男人起哄。

    “将军和未来的嫂夫人真恩爱,喝个茶还推来推去的。”

    “哦,我知道了,将军是为了陪娘子所以不戴面具的吧?要我说啊,将军这般样貌,戴着面具简直暴珍天物。”

    “那念殄,暴殄天物,哥们儿,再说了,就是因为好看才得藏起来,你忘了,将军曾经——”

    “咳。”

    下席位两名将士正插科打诨,一直默默吃肉的陶窈突然咳了一声,两人猝然噤声。

    秦颂不明所以,侧目看向陶窈,她低头敛眉,不敢言语,遂又望向陶卿仰。

    只见他还是闲闲靠于椅背,嘴角依旧翘着,看起来无甚怒色,却让席间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一众人等大气不敢出。

    这是触到这位将军的逆鳞了?

    秦颂想给他递杯水缓和一下气氛,对面的郭副将先举碗转移了话题,“今日难得回趟城,哥几个先喝一个吧,天色一亮就得回营,接下来夺回澹州,还得费一场功夫,大家都别拘着了。”

    然话音落下,上位者依旧一言不发,一群小将士噤若寒蝉,连陶窈也屏气凝神,没有反应。

    郭副将只能举着碗进退为难。

    秦颂觉得窒息,端起身前一口未动的酒,诚挚道:“马上年关,各位将士无法与亲人团聚,仍浴血奋战,保卫大虞山河,不愧英雄二字,能与各位同席,是秦颂的荣幸,我也提杯,敬各位将士。”

    秦颂抬了抬手里的酒碗,又转向陶卿仰,“也敬领导有方的陶大将军。”

    她狡黠的眸子透着一丝温柔的讨好,陶卿仰目光好似温和了些许。

    他明目张胆瞧着她的唇,终于抬手碰到了桌上的酒碗。

    但他碰了一下,忽又换了主意,手臂方向一转,伸向了秦颂举起那碗酒。

    “一杯倒也敢喝?”他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了秦颂手中的酒碗,又朝她身前那杯温差扬了扬下巴,“喝茶。”

    秦颂微怔,他如何知道她是一杯倒的?

    不过她也懒得探究,喝茶再适合不过,她提起茶杯,其他人也因为陶卿仰的动作纷纷解冻,举杯共饮。

    席间恢复了轻松的气氛,秦颂才转头低声问陶窈,“刚刚是怎么了?你哥戴面具有什么渊源吗?”

    话音刚落,陶窈脸色一滞,贪杯喝酒的动作顿住,偷偷去瞄陶卿仰的反应。

    结果刚好被陶卿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赶紧收回视线。

    陶窈正欲低声劝她别问了,身后陶卿仰声音先响了起来,“阿颂妹妹可以直接问我。”

    秦颂脸色微变,这人怎么还听墙角,她这么小的声音他居然也能听到。

    秦颂假笑转回身,“我问了你就说吗?”

    陶卿仰点头,“有问必答。”

    “所答为真?”

    “你信即为真。”

    那还说个屁,刚刚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轻易能说的,秦颂难得问了。

    眼看最后一盘小炒鹿肉端上来,秦颂动筷夹菜,亲自掌勺的客栈老板拴着围裙来到大堂。

    “口味如何?各位满意吗?”他拿着一块白布擦手,站在陶卿仰对面,客气问询。

    席间将士们皆开口称好,给客栈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可他打眼一看,看到了主位身边的秦颂。

    眸子亮起来,兴奋道:“哎哟,秦小姐也在!您的如意郎君在——”

    秦颂假意猛然咳起来,假装找茶水,一激动不小心打翻了陶卿仰身前的酒,泼了陶卿仰一身。

    小小插曲虽然手忙脚乱,好在堵住了客栈老板的嘴。

    这什么客栈老板,怎么天天关注客人的感情生活啊!

    虽然她不需要对陶卿仰负责,但还没退亲之前,在他的下属面前,还是得给他留点面子。

    但“如意郎君”四个字已经吐出来了,席间众人都竖起耳朵听下文。

    秦颂侧身帮陶卿仰擦拭打湿的衣袍,故意抬头朝陶卿仰赔笑:“对,我的如意郎君也在。”

    客栈老板看了看秦颂,又瞄了瞄不容逼视的陶卿仰,眉间疑惑越来越重。

    陶卿仰是个人精,明显看出来了客栈老板的异常。

    只是席间一群将士的起哄声掩盖了那丝疑虑。

    客栈老板从起哄声中,也大概明白了其中关窍,默默退回了柜台,等着招呼。

    秦颂藏在桌角为陶卿仰擦拭的动作,在将士们看来,姿势出奇的撩拨,甚至说得上色.情。

    但秦颂慌乱给他擦衣袍,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莫名的目光。

    只有一个感触——

    笔直修长,肌肉有力,这双腿很不错。

    她又扒拉了几下,直起身来,对上陶卿仰歪着头,勾着唇看她的视线,好像在打量一只送进狐狸口中的小白兔。

    秦颂身体又出现了那股异样的寒意,这具身体对眼前人本能的反应,印在肌肉记忆里的惧怕。

    原身与陶卿仰之间发生过什么吗?为何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反应?可云浅曾说过他们基本没打过几次照面啊?

    秦颂想不明白,但眼下并不适合追问,她不与他多对视,随口说了句“湿身也不错”,就转回了眸子。

    席间热闹声越来越多,陶卿仰酒量绝佳,酒过三巡,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陶窈被几名将士敬了几杯,已经眼皮发虚,却还在坚称没醉。

    秦颂欲扶陶窈上楼休息,郭副将突然煞有介事道:“末将听闻陆御史已将陈裴之那厮的罪状呈到了陛下面前,可陛下并未下令彻查那厮,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听闻“陆御史”三个字,秦颂不觉停下了动作,假意照顾陶窈,默默听他们所言。

    陶卿仰漫不经心理了理袍子,“收复澹州自然就知晓了。”

    郭副将眉头依然皱着,“若此事连陆御史都无法插手,恐怕不是小事。”

    “陆尤川非神也。”陶卿仰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陈裴之把云州拱手献给北蛮人践踏本身就不是小事,无需都察院证明。”

    低沉的男声极尽鄙视,充满敌意,与往常和善蛊惑的嗓音完全不同。

    秦颂背对着陶卿仰,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不用想就知道他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可陆尤川与陶卿仰不是表亲吗?怎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反正肯定不会是要因为她,毕竟她本身可以与他成为朋友,但她早就发觉他对她的靠近是有目的的,所以她才会对他不冷不热。

    既然他对她并无想法,就断不可能因为她与陆尤川的关系产生恨意,只能是他们本身就存在矛盾。

    或许,她可以找机会问问陶窈。

    这时,陶卿仰又正色道:“不过陈裴之滔天罪行竟能漫天过海,背后势力的确不容小觑,我等需更加小心才是。”

    陶卿仰端起酒碗与郭副将碰了一杯。

    郭副将咽酒下肚,又凝眉道:“将军说得极是,末将听闻陆御史与将军是表亲,将军不妨修书一封,问问陆御史京中情况,以便我等应对。”

    终于提到正题了,秦颂扶着昏昏沉沉的陶窈,侧目偷瞄陶卿仰,只见他眉头深锁,指尖微微滑着碗沿,眸色晦暗,若有所思。

    郭副将常随陶卿仰左右,对他的息怒了解颇深,明显感知到他的顶头上司此刻极度不悦,他忐忑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又欲转移话题。

    秦颂却忍不住插话,“我与陆大人略有交情,若郭将军信得过,我愿修书传信。”

    镇北军的行动关系着云州城的存亡,不论陶卿仰与陆尤川有何私怨,秦颂都不能看着镇北军陷于被动。

    “阿颂妹妹。”陶卿仰语气加重了几分。

    秦颂望过去,他邪魅看着她:“我来。”

    陶卿仰态度坚决,不让秦颂插手此事,秦颂无奈,只好作罢。

    陶窈醉醺醺的,闹着要与秦颂睡觉,秦颂只好扶着她先上楼,客栈老板殷勤凑过来,“本店宽敞,两位小姐请住三楼,各位官爷可住二楼。 ”

    说完笑吟吟递给秦颂两张房号:“秦小姐请,热水随后送到,有事随时摇铃。”

    秦颂自然接过房号,点头谢过。

    候在邻桌的沉星适时迎上来,扶着陶窈一起上楼,低眉顺眼的,不敢看秦颂一眼。

    “阿颂,我要与你一间房。”陶窈浑身酒气,一直拽着秦颂的胳膊,跟她撒娇。

    秦颂嘴上说着“好好好”,甫一推开门,她就食言了。

    刚迈进门内一步,忽又扛着陶窈退出来,带她进了另一间房。

    放下陶窈后,沉星垂头忙活,“秦小姐,你先去休息吧。”

    “你家公子何时来的?”

    黎予就在方才的房间。

    沉星不敢看她,“议事结束就来了。”

    这丫头是卧底吧,这么快就把消息告诉她家公子了,竟然比她们还先到。

    看来客栈老板没说完的话应该是:“您的如意郎君在三楼。”——

    第44章

    陶窈醉得厉害, 一直拽着秦颂,胡言乱语。

    “澹州情况不明,我哥哥还能在云州待几天呢。有我哥教你骑射, 你一定很快就能嗝, 能精进的。”

    “阿颂,我想山河安定,但我更想,不对,是很想很想,想我哥能够天天开心…我也想我娘。”

    她吸了吸鼻子, 又伏在秦颂肩头轻轻啜泣, “阿颂,等你嫁给我哥, 就知道他, 有多好了。”

    秦颂记得陶家历代从军, 原本战功赫赫,却因牵涉后宫争斗,险些满门抄斩, 如今的陶家全靠陶氏兄妹撑着。

    经历那般变动,难以想象陶氏兄妹是怎么熬过来的。

    陶窈看起来明媚张扬, 但经历过多大的狂风暴雨只有她自己知道。

    秦颂也跟着鼻子一酸, 顺着她的头发, “好好好, 你哥很好, 他会开心的,你也要快乐。快脱衣服,洗洗再睡。”

    陶窈浑身软绵绵的, 任由秦颂和沉星给她脱衣解带。

    她上楼就吐了一回,身上全都脏了,帮她洗漱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待陶窈安稳睡下,秦颂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才前往另一间房。

    可刚出门,长身玉立的陶卿仰已跨步上阶,来到三楼。

    秦颂站在走廊尽头最里间的门前,他刚上到楼道最后一级阶梯。

    两人遥遥相望,中间搁着一间烛火通明的房间,里面藏着一位玉面郎君。

    “你怎么上来了?”秦颂轻轻关上门,朝他走去。

    陶卿仰也信步而来,“阿窈睡了?”

    “睡下了,沉星在房里照顾她。”

    秦颂停在黎予所在房间的门口,陶卿仰靠近过来,看似平静无异,却掩盖不住浓浓的酒气。

    “你住这间?”他朝秦颂身旁的房间微微抬了抬下巴。

    秦颂点头,没应话。

    陶卿仰垂目注视着她,须臾后,他又道:“你房里的东西,是这家客栈送的?”

    秦颂下意识微微睁大瞳孔,仰头望着他,却没再继续点头。

    果然,这老狐狸从那老板的反应中已经发现了异常。

    陶卿仰好似知道她在疑惑,但他并未解释,而是从身后拿出来一方小盒子,“巧了,老板又送了一盒。今晚,我宿你这儿。”

    他身形高大,广袖长袍,日常眉目含笑,让人瞧着便是一派风流,倒是让她忽略了他一直背在背后的手。

    跟上次一样的红木小盒子,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老板这么喜欢给人助兴吗?

    秦颂愣然,陶卿仰笑睨她一眼,侧身往屋里去。

    大手刚抬起来,欲推秦颂的房门。

    “不行——”秦颂头皮一紧,转身挡在门前,变故随之而来。

    ……那只手落到了她的胸口。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店中怒火烧得旺,门窗也严实,秦颂早就解了大氅,在陶窈屋里忙活,又解了外衫,现在只着一件浅青色交襟长裙,秦颂甚至能感觉到大手略显粗粝的指节凸起。

    陶卿仰面上惯来波澜不惊,他咽了口唾沫,缓缓收回了手,自然背到背后。

    绵软弹润的触感似乎还在指尖萦绕,可能是饮了酒的原因,莫名生出一股躁动的破坏欲。

    他微微加重了鼻息,一时没有说话。

    秦颂总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只是她不在意,他们本身就没有为对方负责的义务,不过是为了对方面子撑一下场面罢了。

    黎予方才还在埋头处理案牍,眼下肯定还在。

    他们见面总归是不好,先把他打发走再说。

    她故意遮住鼻子,“你先去换洗一下,一身酒味儿。”

    刚说完,客栈老板亲自提了水上楼,“陶将军,水来了。”

    老板故意站在楼道最近的那间房门前,示意陶卿仰住那间可否。

    陶卿仰退后一步,与秦颂拉开距离,似乎很在意身上的味道,“放进去吧。”

    老板躬身进门,陶卿仰闭了闭眼,将手里的盒子放进了她手里,“等我。”

    继而提步去了远处那间屋子。

    秦颂刚松了口气,身后房门兀地被打开,一股强大的拉力,牵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屋内。

    房门关上,高大清隽的男人,二话不说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暖烘烘脑袋就埋在她颈侧。

    又痒又热。

    秦颂挪了挪身子,故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小黎予,你胆子肥了,居然敢偷闯我的房间。”

    黎予腰间一麻,耳垂发热,他其实偷闯过几次她的房间,他本就燥热的身体更加面红耳赤。

    不过今日,他原本是为了北蛮子来的。

    那日听见云州城埋伏有北蛮子,他就一直在暗中查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查到眉目。

    今日得知秦颂要来这家客栈时,恰巧又碰见薛词早早出门。

    但跟到这家客栈附近就没了踪影,他索性先进店看看,后来又起了心思,不想离去。

    他想了想,闷闷轻语:“我不放心,陶卿仰诡计多端,我实在…坐不住。”

    “那你抱着我就放心了?”秦颂快被他紧紧的拥抱勒到窒息。

    轻微的吞咽声传进秦颂耳朵,身前人肩膀依然紧绷,但慢慢直起身来,如火的眸子定定看着她,认真问:“可以再亲一会儿吗?”

    来这儿空等了一两个时辰,就只要亲亲?

    秦颂对他的纯情产生了几分怜悯,还有多少快乐他没有体验过。

    秦颂一时没有开口,黎予好似误解了她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又覆上他的领口,仿佛带着巨大的诚意:“继续给你看。”

    掌心贴着他起伏明显的胸口,华贵锦衣下,并不磅礴但沟壑分明的胸肌还记忆犹新。

    她原本还算清明的思绪,瞬间被他勾出了慾火。“只给看?”

    黎予眸子微颤,喉结颤了颤,“随你…玩。”

    忍不住了。

    他真的太会取悦她了。

    谁家的小郎君,一副清纯无辜的样子,也太会勾人了。

    秦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

    他虽生涩,但不是个笨人,很快就随着秦颂的引导得出门道来。

    舌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挑弄她的软舌,舌忝弄她的唇瓣。

    暧昧声盈满整间屋子。

    她背抵着门,两人几乎严丝合缝拥在一起。

    他一直研磨那个吻,似乎真打算亲亲就够了。

    秦颂故意蜷了蜷腿,黎予立马微微退开些许抵着她的动作,意图藏起……

    亲吻始终没停,秦颂推开他一些,男人眼神布满了情欲,她勾着他的眼睛从唇角吻上他的耳垂,再沿着脖颈亲到他的喉结。

    他身子像在触电一般,细微发颤,呼吸声粗重,令人神魂迷乱。

    秦颂不知不觉已剥离了他的衣衫,又牵起他的手覆上了她的腰际,胸口……

    ……

    床帷晃动渐渐停下,两人浑身都挂着一层薄汗,她吻他:“休息会儿,玩点别的。”

    ……

    秦颂已经记不得他们如何从床上来到书桌前的,又是如何让黎予躺在地上,微敞着衣襟,让她摆弄笔墨任意作画的。

    她只记得黎予很配合她,随她……

    他的肤色不像陶卿仰那样冷白,却很光滑,如他清隽的外表一样,胸前到腰身的肌肉紧致而削薄,即使躺着腰线的弧度依旧美好,既不瘦弱也不强势。

    墨色滴在他胸前,随着肌肉纹理滑下,酝出一条条显眼的纹路,让他条理分明的肌□□壑更加明晰。

    秦颂坐在他腰间,又铺了张白纸在地上,提笔画他胸前的薄肌和精窄的腰身。

    以她拙劣的画技,只能描摹个简单的轮廓,丝毫画不出令人垂涎三尺的神韵。

    参照之人扭动些许,秦颂拿不稳笔,玉指按在他胸口,居高临下柔声道:“先别动。”

    ……

    墨水浸湿纸张,白纸染上别样的色彩,暇靡画作渐渐有了雏形。

    黎予双手紧紧捂着秦颂的脚腕,微微抬起的脖颈全然松了下去,根本不敢多看地闭上眼,卸力板贴在地板,静心克慾,任她作为。

    画作形成大半,房中气氛再次旖旎……

    炙热的吻纠缠不休,男人喘息声越来越重,秦颂却突然松开他,轻轻捂住他的唇,“嘘,有人来了。”

    她没明说,是陶卿仰来了,她的嗅觉真是太敏感了。

    她分神望向门口,脚步声平稳靠近,手心却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湿腻感。

    秦颂陡然回首,黎予正轻轻舔舐她的手心。

    平常如束之高阁的温润璞玉,此刻顶着失神的双眼,泛红的耳垂,好看的手指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每一处都狠狠戳中她的心坎,熟悉的触感上下裹挟……(亲手手哦)

    一股欲罢不能的酥麻从腹部化开,带起一阵细微的痉挛。

    “阿颂妹妹。”陶卿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秦颂忍不住坐直身子。

    “呃……”身前人溢出一声细微的喘息。

    秦颂俯身吻他,待他平息下来才松开他。

    门外人还在唤她,秦颂呼吸平顺了些,假装睡梦中惊醒,带着鼻音应他,“怎么了?我睡下了。”

    “见你房间灯还亮着,便来看看。”

    “等我穿衣。”秦颂想起身,黎予却掐住她的腰,不允许她开门。

    秦颂没法忽视他可怜楚楚的眼睛,又俯身亲他,“陶卿仰是只狐狸,不好打发。”

    黎予穿好衣服,秦颂边安抚着,边将他推进了帘后净室。

    地上一片狼藉,秦颂稍一思忖,端起桌上的墨汁,泼向地上几滩水渍,又推开了两扇窗,散了散房中混合着墨汁的味道。

    屋中已看不出黎予的痕迹,只有那幅画还摆着地上,可不论揉纸还是撕纸都有很大动静。

    秦颂略一思忖,干脆将画放到了桌上,提笔在那本就看不出神韵的男子上半身画作上,点了一笔,随意铺陈于桌。

    她随意披了件斗篷,佯做无事开了门。

    “怎地大半夜来找我?”秦颂故意揉了揉眼睛。

    陶卿仰回答不上来她的问题。

    可能是饮了酒脑子不清醒,他忍不住想来她房里看看,甚至想要吻她。

    再想到客栈老板那模棱两可的话语,他隐隐不安。

    实际上他无权插手秦颂的决定,毕竟他心知肚明,他们的婚约不过是形势所迫,以此限制秦颂太过无耻。

    但他也不知何时起,莫名把这种关系当成了默认的守则。

    他不纠结于这一点,既然来了,说两句话又如何?

    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向屋内,“你这房间被人打劫了吗?”

    秦颂也假意顺着她目光回首看去,当真是不忍直视。“睡前弄墨,不小心碰洒了。”

    秦颂紧紧站在门口,有意挡着他入内。

    陶卿仰察觉了她的小心思,目光移到她脸上,发觉她的唇红红的,那股隐隐的不安,变得更强了。

    他那漂亮的桃花眼多了几分阴鸷的情绪,他往前一步,高大身躯的逼迫感,使得秦颂默默后退一步。

    “城中尚有北蛮子潜伏,妹妹这屋子莫不是遭了贼?”

    话音落下,他已步入屋内。

    “我看你才是贼。”秦颂娇嗔了一句,见挡不住他的动作,干脆提步来到桌案,给他到了杯茶。

    “陶将军大概是醉了,吃杯茶醒醒酒,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劳烦将军教我骑射呢。”

    陶卿仰不着痕迹地瞄了一圈屋内,帘后净室漆黑一片,或许能藏人,但他不便硬闯查看。

    只好接过秦颂的茶一口饮下。

    放下茶杯时,目光突然落到了桌角的一张画作上。

    当然与其说是画,还不如一张草稿,勾勒潦草,笔触不稳,倒也一眼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内容。

    他探手捻起那张画,“妹妹好雅兴。”

    秦颂假装一把抢过来,不好意思道:“你,你别乱看。”

    陶卿仰探究她的眼神更甚,“妹妹房中有男人?”

    “对呀,你不是吗?”秦颂刀枪不入。

    “这么说,你画的是我?”陶卿仰嗓音轻缓,笑意温柔,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笑意约温柔,想要杀人的欲望越强。

    秦颂只觉得被他看得胆寒,但她心理素质向来很强,她铺开画纸。“对呀,左侧锁骨下两寸,一刻细小红痣,不是你,是谁?”

    秦颂对自己添的这一笔,简直满意至极。

    陶卿仰下意识望向旁边的铜镜,他刚沐浴,衣襟遮盖并不严实,一眼能瞧见那颗堪称艳丽的红痣。

    老实说,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撤回目光看向秦颂,他并没有醉,但这点酒刚好令他意乱情迷,他似乎对那红红的唇很着迷。

    “看仔细了,重新画。”

    陶卿仰目光逗留在秦颂的唇瓣上,缓缓褪下外衫,紧接着下一件……

    (删了一些内容,剧情语句不连贯可能是删改导致的orz)——

    第45章

    衣衫一件件落地, 年轻男人赤膊着上身,似在故意引诱。

    魅惑的五官向下,凸出的喉结与凹陷的锁骨极其性感, 他肩背挺拔, 胸前薄肌微鼓,却丝毫不显雄壮,落拓的腰腹肌肉紧实匀称,沿着腰线束入裤腰,让人想要一窥到底。

    秦颂肖想过他的身体,也想过他身上定有不少伤疤, 但没想到这具身体竟是这般伤痕累累。

    胸前刀伤抢伤纵横交错, 新旧不一,有些过重的伤口还有一条淡淡的白色凸起。

    腹部刚拆下纱布不久的刀伤有过溃烂的痕迹, 尚未完全愈合的位置, 是一道中间褐色, 边缘粉红的不规整疤痕。

    如果不是这张脸过于俊美和这具身形线条近乎完美,再加上他皮肤白,这些新旧交替的疤痕看起来一定会很狰狞。

    秦颂目光从他的脖颈扫到腰腹, 又掠过修长紧实的双臂,回到他的脸上, 神情不觉弥漫了几分忧伤和敬意。

    眼前人却始终温和笑着, 故意拿起桌上那张潦草的上身画, 捕捉秦颂眼里那点异样的情绪, “妹妹看, 这像吗?”

    当然不像,可她本身就不会画画,眼下也没心思画画。

    她情不自禁环顾着他浑身的伤疤, 怔怔移步到他身后。

    无声的注视,秦颂好像在重新认识这位驰骋沙场的将军。

    刚刚沐浴过的乌发仅用木簪随意挽起部分,大半青丝铺垂脑后,挡住了大半张肩背。

    可遮挡以外,从裤腰处沿至腰上,粉色偏红的大片疤痕,部分位置能分辨出原本为条状的伤口,而大多交错重叠,变成颜色更深的块状疤痕。

    这疤痕太好认了,这是战败回京后,被罚杖刑留下的伤痕。

    就是这里,她曾推他撞上过墙壁,也曾猝然撞上过他的后背。

    那时,这些伤口应该还没愈合,撞得猛了,还印出来过血点子。

    秦颂视线有些模糊,她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粉色,眼睛越发泛酸。

    “吓到你了?”大抵是她太久没反应,陶卿仰微微转首试图瞧她的表情。

    可秦颂低头瞧着他的伤,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

    他转首的动作,带动发丝移动,后背肌肉也跟着牵扯,那些刺目的疤痕更加扎眼。

    “还痛吗?”秦颂指腹已碰上他腰间的红疤。

    “嘶…”眼前的躯体一僵,喉间下意识溢出的一声闷哼,如惊弓之鸟般向前挺了挺身子,好似她指腹有刺一样,令他应激猝然躲开。

    “弄痛你了?”秦颂猛然收回手,仰头望向他。

    终于看清了,她那时常装着坏心思的眼睛里,泛起了朦胧的泪花。

    陶卿仰心口微动,转回身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头抬得更高。

    四目相对,陶卿仰紧紧盯着她的双瞳,探究她眼里温柔的情绪。

    他指尖微微用力,她却一点也没反抗,氤氲着目光同样探究他的眸子。

    心下发软发热,陶卿仰想吻她的冲动达到顶峰,他喉结滚了滚,缓缓低下头。

    亲吻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她还是不动,好像忘了要推开他一样。

    双唇越靠越拢,陶卿仰却眉头微蹙,止住了动作。

    他微微拉开距离,漫不经心抹过她湿润的眼眶,捏着她的下巴,扭开了她的目光。

    “阿颂妹妹,可不要轻易对男人露出怜悯和疼惜,会让人误会。”

    他并不稀罕被人怜悯。

    下颌被捏痛后又被松开,秦颂下巴处微微发热,她好像大梦初醒一样,惊觉他们方才差点接吻了。

    她好像越来越容易陷入他的蛊惑了,可她明明早已将他排除在外。

    “别多想,我怜悯的是你这具身体。”

    她假意咳了一声,来到桌前,“还画吗?”

    陶卿仰勾唇挑眉,示意继续。

    秦颂鬼画符地在原本的基础上随意勾勒,“陶将军,我们做朋友吧。”

    陶卿仰收回洞察房中蛛丝马季的目光,打量她稍许,“我更想做夫妻。”

    “陶将军,娶我不一定是好事,但对于朋友,我向来真心以待。”

    “阿颂妹妹在拒绝我?”

    “不,我在试图接纳你,”秦颂抬眼,郑重看着他,“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陶卿仰双腿交叠,闲闲倚靠在案前的身子僵了僵,瞧向秦颂,没有立马应声。

    “那我先说吧,”秦颂搁下笔,诚挚迎上他的目光,“我喜欢你的皮囊,所以一开始就想亲近你,不过现在不感兴趣了,但我对你保家卫国的付出报以诚挚的敬意,当然也欣赏你突出的能力和担当,所以很乐意与你成为朋友。”

    他说了很多,陶卿仰好像只关注到了五个字“不感兴趣了”,他撑在桌案边缘的手指缓缓摩挲,面容渐渐沉下去。

    “是因为我衣下丑陋?”陶卿仰突然问。

    秦颂目光不自觉又落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上,丑吗?她不觉得。

    或许没有疤痕会让人觉得更舒心,毕竟不会因为这些痕迹联想到他刀光剑影的征战生涯。

    但是这些疤痕伏在身上并不会掩盖他身材的优势,甚至让她忍不住想去摸一摸那些微微凸起的纹路,如果可以,她或许会亲它们。

    她依旧正色看着他:“这些伤痕,并不影响你的魅力。”

    “那是因为陆尤川?”陶卿仰眸子里染上了些许偏执,“还是黎予。”

    秦颂陡然紧张了些许,黎予还在净室。

    “都不是。”秦颂不想再多说,“既然你不愿坦诚相待,那就早点休息,陶将军。”

    秦颂开始逐客,陶卿仰五指渐渐攥紧,有什么情绪在他心底愈演愈烈。

    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只要陆尤川还在意她就够了。

    他松下神色,站直身子,欲拿她身前的画纸。

    他身子离开桌案。

    力道卸去,桌案轻晃,悬挂的毛笔猝然落下,砸向砚台,墨汁四溅。

    秦颂青色斗篷及露出来的雪白里衣上,霎时染上朵朵黑梅。

    这下是真弄洒了。

    “我去叫水。”

    秦颂撑开斗篷,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墨迹,陶卿仰短促说了几个字,就提起衣衫转头出了门。

    倒也不用出门,摇铃就可以叫水。

    他好像有点慌。

    秦颂顾不得那么多,提步去到净室。

    点燃烛火,帘后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浴桶,一架衣杆,不见黎予的踪迹。

    小小角落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她甚至已闻不到黎予身上的气息,奇怪,什么时候溜走的?

    秦颂正想着,陶卿仰的脚步又传了回来。

    她赶紧转身从净室出来,陶卿仰重新拿了间房门钥匙。“这屋子脏了,换间房?”

    “甚好。”她也实在乏了,今日便洗洗睡吧。

    ·

    翌日醒来,沉星早早过来伺候,十分好奇主子为何换了房间。

    秦颂没明说,边更衣边问陶窈的情况。

    “陶小姐早就醒来了,但是头昏昏沉沉的,陶将军将她留下了,没让她随楼下将士们一同回营。”

    头昏沉应该是宿醉的原因。

    想到陶窈没离开,秦颂开心起来,“快快收拾好,我去见阿窈。”

    沉星速度越加麻利,“小姐你的里衣怎地这么大?好像不是你自个儿的,这披风也是脏的,要不我唤人回衙门再帮您取一套干净的衣裳来吧。”

    昨夜衣裳沾了墨,她穿的陶卿仰的里衣。

    “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还要去城西派粮,别耽搁了,午间再回去换吧。你看见你家公子了吗?”

    秦颂还在好奇黎予昨夜如何消失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沉星摇头,“昨夜陶小姐睡不踏实,奴婢照顾了她一夜,没出过房门。”

    “阿颂。”

    沉星话音落下,妍丽女娘睡眼惺忪,没精打采来到了门口。

    身后还跟着戴面具的红衣青年。

    陶窈跨进门来,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下,很不习惯地理了理衣裙,“阿颂,你的衣裙真漂亮,但我穿着好别捏。”

    闻声,秦颂这才注意看她的穿着装束。

    她竟穿着自己的衣裳,那套她从未穿过的鹅黄广袖锦缎裙。

    时常着劲装的飒爽姑娘,换上这套温柔的女娘装扮,衬得她温婉了许多。

    沉星帮秦颂束好了发髻,解释道:“陶小姐昨夜弄脏了衣裙,奴婢唤人回衙门取了您的衣衫来,给陶小姐临时换换,小姐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沉星你真聪明。”秦颂笑着拨弄了两下陶窈的衣袖,“很好看,比我穿着还好看。”

    这套衣服胸口稍微小了点,秦颂觉得勒,于是很少穿,倒是十分适合陶窈的尺寸。

    “好了,用早膳吧。”陶卿仰命店家领了他们的早餐来,直接端进了秦颂房间一起用。

    饭后,陶卿仰强硬要求陶窈回衙门休息,不可仓忙回营,秦颂便遣了沉星送其回衙门,她赶去派粮点指挥。

    出发前,陶窈将身上的大氅换给了秦颂,“你用我的,你这个先给我们拿回去洗洗吧。”

    “也好。”秦颂披上陶窈的披风,随陶卿仰前往城西派粮点。

    到了派粮点外围,两人约定好下午练骑射后,陶卿仰先去了城防营。

    来云州不少时日了,秦颂已经对着手的事物得心应手。

    她从容向前,刚走两步,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日与薛词在客栈密谋的北蛮子身上的味道。

    秦颂心下一惊,循着方向看去,尚未看清对方,一团粉状物在她眼前散开。

    不给秦颂反抗的时间,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了暗巷。

    紧接着又有两双手抬着她的脚,一阵匆忙颠簸,将她藏进了一辆马车,再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

    “陶将军,有人送来密信。”城防军练武场,副官递来一封绑在箭矢上的密信,此刻已经被拆开。

    陶卿仰停下指挥操练的动作,转回头来,随手拿起密信,扫了一眼,猝然将那张纸紧紧捏在手里。

    “谁送来的?”陶卿仰语气中杀气腾腾。

    副官已看过信中内容,深知事情严重,躬身应道:“卑职方才正在营帐内准备沙盘,不知何处非来暗箭,卑职追出去后,对方已不见了踪影。”

    陶卿仰眸色越来越深,“居然敢闯进城防营!追,势必要将此人找出来!”

    “是。”副官顿了顿,又问道,“是否先派兵营救陶小姐?”

    陶卿仰扫了一眼本就兵力不足的城防营,“不用,坚守防线,我亲自去。”

    陶卿仰大步离去,故意送信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想利用陶窈,让他乱了阵脚,调动兵力营救,打乱镇北军的防线,以供他们大举反扑。

    无耻宵小,竟然敢在镇北军的地盘上撒野,他一定要拧断他们的脖子——

    第46章

    秦颂没想到云州城外居然有这么大一片密林, 她被扔进这片林子快两个时辰了。

    她凭着记忆,不断往回走,也许穿出这座林子, 就能粉碎对方的诡计, 可对方是骑马将她送进来的。

    四条腿的马跑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她放下,她就算记得方向,想要走回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她打起精神专心赶路,一边走一边想这其中的目的。

    与陶卿仰分开后,她被人迷晕抓走,醒来已是午后, 她被关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手脚被绑,嘴里绑着一根木棍, 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

    破旧的五折屏风外, 又是听不懂的北蛮人的交谈声, 这次谈话似乎很顺利,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麻利行动。

    帘子被拉开, 秦颂被一名北蛮人粗暴扯出来,欲往门外送。

    从暗处来到光亮下, 门口之人突然陷入了凝滞, “怎么是你?”

    秦颂却毫不意外, 这位说着北蛮话的云州父母官, 已被她爹完全架空的云州太守薛词, 居然伙同北蛮子绑架自己人。

    秦颂面无表情瞪着他。

    他瞳孔微缩,一时愣忪。

    一旁的北蛮人没搞清楚状况,一阵嘀嘀咕咕。

    薛词渐渐从意外中反应过来, 反正已经被秦颂发现了,他也不装了,直接用大虞官话道:“计划调整,将她送进楚沟林深处,一定要在对方见到她之前动手。”

    他们没给秦颂开口的机会,几人又是一阵简单商讨后,二话不说将她送进了这里。

    周遭无人,秦颂独自穿梭在林子里,反倒让她想清楚了一些症结。

    薛词看到她时,十分意外,可见他们应该是抓错了人,对于不了解衙门情况的北蛮人,抓人只能靠特征行动,比如男女,穿着以及身旁随从等。

    回想晨间,她和陶窈换了衣裳,又将沉星遣给了陶窈,他们大抵跟着特征把她当成陶窈给抓了。

    结合上回他们不断提到“陶卿仰”,一切也就说得通了,他们想用陶窈逼迫陶卿仰。

    没有了血缘关系的秦颂,成了胜算不大的筹码,于是薛词改了主意,将秦颂放进了山林,并沿途留下血迹,只要陶卿仰上钩,进入林子,他们就能将他围困射杀。

    而薛词当时匆匆离去,应该是去打探陶窈的踪迹,争取做足假象,以诱陶卿仰上钩。

    秦颂一开始并没有太过担心他们盯上陶卿仰,毕竟刚尝过下属通敌的教训,他断不会掉以轻心,而他十分擅长领兵,镇北军几乎无懈可击,这些臭虫想要击溃他简直痴心妄想,再加上她爹步步紧闭,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可她没料到他们把主意达到了陶窈头上,还真是百密一疏。

    按照他们的打算,秦颂越靠近林子边缘,越没信心。

    林外肯定埋伏了不少,他们就是为了让陶卿仰认不准里面的人是谁,才确认他会为了自己的妹妹不顾一切,那如果他发现是她秦颂呢?

    他还会以身犯险吗?

    可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别说在野外会不会把她冷死,光是黑洞洞的林子,吓都会把她吓死,

    所以薛词断定了的,她区区一名女娘,把她仍在荒野,不用亲自动手,她也必死无疑。

    眼下她只能赌陶卿仰会救她,赌陶卿仰能成功化解此局。

    快了,前方已经能看到平坦的草地了,再往前走一点,她应该就能走出去了。

    然而,刚一抬脚,“嗖”地一声,林外穿来一支利箭,从她右侧耳畔擦过,稳稳扎到身后的树上。

    腿软。

    秦颂咽了口唾沫本就累到走不动的双腿,开始发颤。

    这是警告,警告她不能再往前走,甚至在逼她回到林子深处去。

    秦颂进退为难,第二箭又朝她袭来,这次是左侧肩头擦过。

    怕了。

    秦颂乖乖退后。

    算了算了,她要不然再熬熬呢,熬过今晚,陶卿仰不论输赢他们应该都撤了,她就能偷偷爬出来了。

    她谨慎退回去,退了不到十丈距离,她快要喜极而泣。

    没在林子外,就在她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青年后背长弓,手持长.枪,打林子另一方,孤身而来。

    他没有佩戴面具,苍白的面容上沾着几点尚未干透的鲜血,衬得他五官更加妖冶。

    他在秦颂身前勒下马缰,摊手接秦颂上马:“上来。”

    秦颂想都不想朝他奔去,然而这时,耳后突然又响起了箭羽飞窜的破空声。

    她清楚感知到,无数箭羽正在朝她袭来,或者说朝他们袭来。

    她下意识想蹲下,好在距离较远,马背上之人抡枪一转,挡下一波箭矢,随即将枪尾部分伸向秦颂。

    秦颂立马抓住枪柄。

    马上之人用力一拉,将她带上马背,稳稳坐于他身前。

    箭羽还在继续,陶卿仰手挥长.枪,挡下了一波又一波冲击。

    秦颂心脏越跳越快,但迎面而来的利箭却不断减少。

    林子外那群潜伏暗处的北蛮子微微攒动,似乎正疲于箭矢空虚。

    背后之人传来一声轻笑,似乎对眼前一切不屑一顾,他猛夹马腹,马匹立马跑起来,极速冲向林外。

    “拿着。”陶卿仰一边将长.枪插.进马身侧的革袋里,一边将手里的缰绳递给秦颂。

    随后抬手伸向后背,取下背上的长弓,三根箭矢搭上弓弦,对准林外动静处:“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骑射。”

    身后人双臂绕到她身前搭弓射箭的动作,仿佛将她圈在怀里,让她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让她很有安全感。

    或许是因为害怕,对方炙热的呼吸落在她侧颈,令她耳垂有些发烫。

    这时,陶卿仰又忽然将她空出来的一只手拉起来,与他一起扣在弓弦上,“像这样,瞄准,拉弓,放箭。”

    三箭齐发,三处矮丛后,散开一片血色。

    陶卿仰动作没停再次取箭搭弓,甚至耐心教导秦颂抬弓动作,瞄准方向。

    箭矢用光的北蛮子跳出暗处,足足五十来人的精壮大汉,纷纷从眼前这条马蹄踏出来的小道两旁,叫嚣着秦颂听不懂的北蛮语,持刀朝他们拥上来。

    陶卿仰从容不迫连连出击,马匹奔跑速度极快,很快来到人前,陶卿仰又换了长枪,就着秦颂的手握住缰绳,一边长枪破敌,一边教她骑马。

    马缰狠狠一扯,马蹄高抬,猛然跨过前面两人的身躯,冲出了林外。

    那群人又追出来,怒气冲冲叫嚣,秦颂一句听不懂,陶卿仰与他们搭上话。

    “蠢货,林子那头的人早死了。”

    “顺手救人,主要杀人。”

    他连连取箭,箭无虚发,很快射杀了半数以上北蛮子。

    箭矢用完后,他持枪落地,横扫那群以为天衣无缝的蠢货。

    鲜血弥漫,血腥味刺鼻,但秦颂没有碰一下鼻子,眼前人年纪轻轻当上镇北军主帅,说他所向披靡,毫不夸张。

    最后一人倒地,陶卿仰长枪一竖,疲惫感让他握着枪柄才保持站姿平稳。

    秦颂连忙跳下马来,稳稳扶住他,“你还好吗?”

    陶卿仰激烈打斗后,呼吸猛烈,还没来得及开口,远处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又传来一声中气十足,语调奇怪的女声。

    “不好才好呢。”

    陶卿仰下意识揽住秦颂,防备地朝对方望过去。

    “陶将军,你的对手是我。”

    天色已微微暗下来,几十人的北蛮小队掐准时机围上来,马蹄踏过,扬起一阵飞尘。

    说话之人是一名古铜肤色的北蛮年轻女子,骑着白色高马,位于对方首位,一身鹿皮毛裘异域装扮,气场强大,胜券在握睥睨着秦陶二人。

    陶卿仰轻转枪柄,欲再动手。

    秦颂拉住他,小声问:“她是谁?”

    他刚经历了一场鏖战,体力明显不支,再加上对方人数众多,冲动交手并不明智。

    “北蛮朝廷五公主赫依图。”陶卿仰冷声回。

    赫依图,秦颂见过这个名字,在云州衙门卷宗里。

    据说是北蛮大汗最爱的小女儿,骁勇善战,机智过人,不论胆识还是才学,比她的几个皇兄都要出众,只可惜是个女儿身,每每初露头角就会被几名皇兄打压。

    可她成亲当夜,他的丈夫却暴毙在她床上,据说男人抬出来的时候,浑身献血,遍体鳞伤,成了北蛮皇庭的丑闻,后来赫依图在北境逐渐销声匿迹,大虞鲜少得知有关她的消息。

    秦颂正想着,那赫依图静静看着陶卿仰:“陶将军今日居然没戴面具,让我等窥得如此容颜,真是不虚此行。”

    陶卿仰惯有的笑容一丝不剩,敌意冲顶:“对于死人来说,无所谓。”

    “陶将军觉得你还有胜算?”赫依图随意抬了抬手,明晃晃展示了体力和人数上的绝对碾压。

    秦颂微不可查抱住陶卿仰胳膊,微作安抚,接过话头:“赫将军,这样称呼你可以吧?”

    “当然可以,我很喜欢这个称谓。”

    秦颂不卑不亢道:“赫将军,时间不早了,我们跟你走。”

    陶卿仰明显知道秦颂的用意,微微侧目看向她,示意她不可冲动,

    秦颂却拍了拍他,暗示他放心。

    赫依图一阵哈哈大笑,起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一阵哄笑。

    “跟我走?去哪里?投靠我北桑皇庭?”

    北蛮人自称为桑,不过大虞人统一称他们为北蛮。

    秦颂徐徐道来:“是满足赫将军的需求。

    以赫将军人数之众,完全可以避免地上这批人死于陶将军枪下,但你偏偏等这群人全军覆没之后才出来,可见你与这些人并非同一派,而你若真想杀我们,也不用与我们多费口舌。所以,如果赫将军有所求,或许可以商量。”

    赫依图认真瞧了秦颂一会儿,又看向陶卿仰:“那我要陶将军与我共度春宵呢?”

    陶卿仰眸子微抬,满脸不屑。

    秦颂:“……”

    “可以试试,他应该很强。”

    陶卿仰脸上一沉,微带着怒气和不可理喻看向秦颂。

    秦颂假装没看到。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称呼?我很喜欢你。”

    赫依图直勾勾盯着秦颂,驱马靠近她们几步。

    “大虞秦大学士之女,秦颂。”

    赫依图戏谑收敛几分:“你是大虞首臣秦道济之女?”

    “正是。”

    “请吧,二位。”

    ·

    赫依图也不知动用了什么法子,在云州与澹州之间凿了一条小路,直通北蛮边境。

    秦颂二人骑着陶卿仰来时的马,一同进入了北境。

    进了赫依图的牙帐,她点了两名随从伺候秦陶二人,并上了吃食,除了脚被绑着,完全不像阶下囚的待遇。

    夜里,赫依图一身疲惫地回到营帐。

    “来吧,陶将军,伺候我。”帐中暖和,赫依图进门便脱了外衣,只着一身奔放的短衣窄裤,她斜靠在虎皮坐椅上,单脚踩在椅角边缘,姿势可谓大胆。

    秦颂与陶卿仰坐在同一张矮条桌前,秦颂没顾得上看陶卿仰的反应,目光紧紧落在赫依图身上。

    这赫依图身材真好,这身穿着也很合她的心意。她还没在大虞度过夏天,想来大虞肯定不会又这么凉爽的穿着,一想又觉得失望。

    但她身旁的陶卿仰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了,他冷哼了一声,“本将军只会用刀伺候。”

    赫依图也不急,好像身经百战的老猫捉到了漂亮的老鼠,有的是耐心陪他玩一般,畅然一笑后,朝帐外拍了拍手:“那我先教你怎么用身子伺候。”

    话音落下,帐外走进一名身强力壮但衣着暴.露的年轻男人,轻车熟路去到赫依图跟前……——

    第47章

    都说北蛮民风彪悍, 但也不能到这种地步吧?完全不拿他们当外人,明目张胆行事。

    也不来点前菜,没两下就进入主题了, 一顿颠簸, 简直有点晕车。

    秦颂略感失望,还没偷看几眼,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温热大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陶卿仰忍着蓬勃怒气的声音响在耳畔,“闭眼,静心。”

    闭眼是不想闭的, 但静心的话, 原本可谓心如止水,他这手突然捂着她眼睛反倒有了些别样的体验。

    只剩耳旁的嘤嘤嗳嗳, 还有眼亲人掌心炙热的温度, 比直白看着更加挑人暇想。

    秦颂抓住他的手腕, 挣扎松开些,“挡着我干嘛?你自己看,不让我学?”

    她哪里需要学, 这完全就是蛮干,一点趣味都没有, 不过是故意瞎说罢了。

    谁知陶卿仰原本一直闭着眼睛, 听她所言, 气得猛然睁开了眼睛, 盯着她, “就这,也需要学?”

    他又蛮横地遮住了她的双眼,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陶将军, 看清楚了吗?真的不需要学吗?呃…”赫依图嗓音中带着喘息。

    这火辣的场景,高僧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吧?

    秦颂不死心地抬手挠眼前的手,抠出一条指缝,眨巴着睫毛肆无忌惮偷瞄。

    柔软的睫羽扫在指腹,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意让陶卿仰手指微微蜷了蜷,但他居然没再生硬地并拢手指。

    “陶将军,要不你们先做…啊,我不喜欢没经验的,一会儿我再,呃,再尝。”

    裹满情欲的女声,断断续续传来。

    秦颂听得面红耳赤,觉得身前这只手特别碍事,居然让她有了点异样的变化。

    而这只手的主人低垂双眼,另一只手不断摩挲身前杯壁,不出意外,他大抵会掷杯出击。

    秦颂察觉到了他的杀气,连忙抱住她的腰,假装倒进他怀里,悄然按住他扶着茶杯的手腕,故作娇媚,“陶哥哥,我也想要。”

    陶卿仰腰身一僵,扶着杯壁的手,猛然顿住。

    他抬手揽住她的肩,睨着她的桃花眼里藏着几分危险,声音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别挑战我的极限。”

    秦颂手肘位置不对,感觉到了……他确实到极限了。

    秦颂默默咽了口唾沫,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轻轻伏在他肩上,小声耳语,“别冲动,你带着脚镣,单枪匹马杀不出去的,等她满足了应该……就用不上你了。”

    “你,还是闭嘴吧。”娇软在怀,陶卿仰深呼吸一口,又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不想再听她讲话。

    ……

    闷热帷帐中,嘤嘤嗳嗳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若是单看着野蛮的画面,其实并没什么特别,但是秦颂与陶卿仰姿势诡异,很难不产生点旖旎的心思。

    好在陶卿仰放弃了掷杯攻击的想法,秦颂只要按捺住自己色鬼的心思就行了。

    对方颠鸾倒凤一阵后,动静停了下来,帐中弥漫着一股腥糜的气息,夹杂着浓臭的汗味。

    秦颂很受不了这股异常浓烈汗臭,忍不住将脸埋向陶卿仰的胸口,微微的迷迭香气味霎时拯救了她。

    然身前人胸口起伏好似加重了几分,悄然低头,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浅笑声。

    帷帐那头,女人舒爽喘了几息,男人给她收拾好后,卷起座椅上的虎皮垫,识趣地退了出去。

    赫依图拢了拢用料极少的衣服,赤脚踩着虎皮地毯缓步来到营帐中间,居高临下看着抱在一起的秦陶二人。

    “陶将军,该你了。”赫依图容光焕发,语调有力,进帐时的疲惫神态一扫而空,仿佛刚才一番云雨给她补充了能量,恢复了活气。

    陶卿仰扣在秦颂腰后的手悄然移到她绑着袖箭的右臂,他想动手。

    秦颂机警挣开他的怀抱,抢先开口:“那个,陶将军体力不支,要不等赫将军下次发作的时候再用他?我们先聊点别的。”

    赫依图眸子半眯,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你说什么?”

    “赫将军息怒,不瞒你说,我也有瘾,需要这种事缓解压力,释放情绪,如果不能得到释放,就会控制不住地暴躁发狂。”秦颂夸大了一点,她应该不算有瘾,不过确实不避讳,也喜欢。

    她脱口而出,陶卿仰快要变成石雕,震惊,不解,又好像很兴奋。

    赫依图也不说话,好像在回忆某种耻辱的过往。

    秦颂抿抿唇又望向赫依图道,“获得释放很简单,但赫将军智谋超群,定然不是被欲望裹挟的人,男人的作用并不止一处,作为大虞镇北军主将只放在身下,完全是大材小用,你觉得呢?赫将军。”

    陶卿仰再度石化,感觉自己成了这两个女人口中的另类工具,根本没有他开口的余地。

    赫依图笑了一声,“那你说还有什么用处?”

    “看赫将军需要什么,是你四个哥哥的人头,还是贵朝的王位?”

    赫依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席地而坐,平视着秦颂:“秦小姐,你很自信,这些可不是儿戏?”

    她在试探她,看来她的目的就在着二者中,或者两样她都要。

    “贵朝军队正龟缩澹州城内,并无破局良策,迟早被驱逐出境,北桑王庭谁负责澹州,谁必吃败仗,镇北军会在澹州迎接赫将军敌人,使之,”秦颂顿了顿,语气更加笃定,“万劫不复。”

    秦颂说得很明白,只要对方想谁死就想法子让对方接手澹州,借镇北军之手铲除异己。

    赫依图不是鲁莽之辈,她略一思忖,“死两个对手又如何?就算你们把我四个哥哥全杀光,王位也轮不到我。更何况,这是招险棋,我若与你等里应外合,害死我四个哥哥,你们转头领兵北上,我北蛮只会被你们馋食殆尽。”

    “赫将军错了,以镇北军的兵力,收回澹州已成定局,但是大虞内部积弊久矣,并无能力继续进攻北桑。”

    说着,秦颂顿下来,侧目瞄了一眼陶卿仰,再次郑重道:“且我与你一样,都想爬上最顶端的位置,若赫将军与我合作,只需着眼内廷局势,谁也无力进犯对方。”

    赫依图也莫名看了一眼陶卿仰,恍然道:“你想当女帝?”

    “有何不可呢?不妨交个朋友,共图霸业,比起操戈以待,我更希望能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太平盛世,才是吾之愿景。”

    ·

    秦颂最终说服了赫依图,并达成了秘密合作。

    密谋多时,赫依图为免多生枝节,连夜送她们二人出了北蛮边境,进入澹州境内,秦颂与陶卿仰两人同乘一匹马,穿梭在漆黑的荒原。

    “你与赫依图说的是真的吗?”陶卿仰一手牵着绳,一手执火把,认真问。

    “哪方面?”

    秦颂与赫依图说了不少话,确实有不少骇人听闻的信息,且都是不可为外人道也的重要密谋。

    临时起意的交涉,未提前与他达成共识,便将他拖进了她的共谋计划,或许对于陶卿仰来说,信息量确实有点大。

    秦颂隐隐担心他会拒绝成为她的同谋,正极速思考如何说服他,结果沉默几息后,身后人传来了始料未及的三个字。

    “你有瘾。”

    ……居然是这个。

    他好似很认真在想这个问题,目光从前方撤回来,垂头看着秦颂,继续追问:“多久发作一次?”

    秦颂:“……陶将军,你可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好歹关心一下朝政呢,还是说你不信我能坐上那个位置?”

    陶卿仰从来散漫,带着一种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淡漠:“我说了,我领军是为了高官俸禄,并不在乎龙椅上坐的是谁,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更乐意。”

    他驱马前行,腰腹用力,猛夹马腹的动作,贴着秦颂的腰身鼓动,马背颠簸,秦颂后背不时撞上他胸腹,紧实的胸肌和腹肌,迸发强势的力量感,搁着衣料都能清晰感知。

    耳边风声很大,秦颂甚至没听清他完整说了什么,反倒因为身后人的存在感太强,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赫依图帐中混乱的一幕,顿觉后背有些发麻,下意识想往前挪一点。

    她身形刚动,却被他牵马缰的手挡住,手臂一手,将两人带得更近了些,“别动。”

    秦颂原只当他是关心她,结果他又补了一句:“我虽禽兽,但不会随时发情。”

    秦颂一下子就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撑着马鞍的手心一热,脸颊也微微发烫。

    这人说话,怎么动不动惹人遐想,秦颂并不想对他产生这种反应,报复性地抱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你闭嘴吧。”

    “嘶——”陶卿仰手臂一僵,喉间压抑的声音落下,他炙热的呼吸落在秦颂头顶,“这下…确实得往前坐坐了。”

    略带暗哑的嗓音听得秦颂一怔,背脊被什么东西抵着。

    两厢无言,秦颂自觉挪开了一点距离。

    马蹄声咚咚不停,冷冽的夜风撩起秦颂的发丝,轻抚身后人的下巴。

    寒风很冷冽,却吹不散萦绕两人的炙热氛围。

    风声很聒噪,又挡住不秦颂察觉到身后人亲吻她的翻飞乌发的细小动静……

    穿过一片宽阔的荒原,进入一条嶙峋的小路,小路一侧是崎岖的石林,另一侧是陡峭的悬崖。

    夜色暗淡,周围耸立的怪石和松林,仿佛藏着千军万马一般,令秦颂后背发凉,她又悄悄往他胸膛贴近了些。

    “害怕?”陶卿仰顺手箍紧她些许。

    秦颂还没回答,他又突然停下来,“不对。”

    他侧耳静听一刹,霎时提高警觉,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返身回撤。

    秦颂对敌情,没有陶卿仰那么敏锐的观察力,待她嗅到小路间飘散的北蛮子气味时,松林间便冲出来无数人影,举着弓箭刀枪朝他们袭来。

    陶卿仰当即灭了火把,可对方已经循到了她们的踪迹,且早有埋伏,比起陶卿仰上一次有所应对,这一次他们很快就落于下风。

    且地势特殊,马匹行动不便,陶卿仰抱着秦颂跳下马,准备杀出重围,没承想刚一落地,对方弓箭手早已做好准备。

    “姓陶的,受死吧。”熟悉的北蛮子声音说着蹩脚的大虞话,狠狠拉下弓箭。

    看不清的黑暗中,一支利箭急速朝二人袭来,没时间思考,陶卿仰拥着秦颂跳下了身后的悬崖。

    但那支箭攻势迅猛,虽然躲开了要害,却贯穿了陶卿仰的左臂,扎进了秦颂的右肩……——

    第48章

    掉落崖底的失重感, 就像身体砸到了地上,灵魂还荡在上空。

    秦颂手指蜷了蜷,甚幸, 身体还能听她使唤。

    “还好没死。”

    周围一片漆黑, 秦颂想撑起身坐起来,身下人突然吃痛闷哼,揽住她的腰,又将她按回了自己胸口。

    “别动。”陶卿仰略显虚弱地吐出两个字,“等我掌火。”

    也好,秦颂又脱力趴在了对方身上。

    她左肩痛到发麻, 想要起身, 也只是怕让身下人伤得更重,毕竟他右臂被箭簇贯穿, 跳下悬崖, 又将她护在上方落地。

    陶卿仰探手在腰间摸出一根火折子, 吹亮后,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们正处于一片松林里,身旁那根松木枝上还挂着一截陶卿仰的宽袖碎片。

    多谢那一根树枝, 救了他们一命。

    “天不绝我。”秦颂忍着疼痛,扫了一眼周围, 再抬头, 是陶卿仰举着火光, 柔情桃花眼静静盯着她的目光。

    他好像从没见过秦颂一样, 低头久久注视她, 轻声安抚:“放心,不会死的。”

    秦颂不喜欢他这么看她,那目光容易让人沦陷。

    “看看这边。”秦颂引着他手里的烛光看向两人受伤的位置。

    箭簇还扎在陶卿仰的左臂上, 她方才想要起身,应该就是碰到了这箭簇,才让他吃痛出声。

    秦颂捂着肩头,两人相拥坐起身来。

    “这处密林很大,前方还有一条暗河,今晚先在这里呆一夜,天明之后才能出去了。”

    言讫,陶卿仰重新找了根木柴点燃,放在一旁,这才来处理两人的伤势

    两人除轻微的擦伤外,最严重的就是那处箭伤。

    一箭射伤两人,鲜血濡湿了两人半边衣衫,伤口处还在微微渗血。

    “我帮你看看。”陶卿仰目光落在秦颂的伤口。

    秦颂抬手拉开了衣襟,露出发凉发麻的左肩。

    半干未干血迹晕染的雪白肩颈露出来,眼前人目光悄然挪开,深吸了口气,才再次扭回头,专注盯着她的左肩。

    他抬起右手,并拢二指查看她的伤势,“手能使力吗?”

    秦颂摇头,她整个左手像被装进了铁夹,稍微动一下手指都扯得肩头伤口难忍,只能蜷蜷手指证明没有伤到筋骨。

    “伤口不深,应该是伤到了肌肉,动用手臂会牵扯伤口。”

    说着,陶卿仰单手脱掉外衫,解开中衣系带,撕下一块干净的衣角,又从腰间掏出一只白色瓷瓶,拇指推掉瓶塞,倒出一点药粉在膝头的碎布上。

    “忍着点。”他认真看着秦颂。

    秦颂点头,扭头侧向左边,不去看自己的肩头。

    陶卿仰拾起带药的布巾贴在秦颂锁骨旁的伤口处。

    “嘶,啊——”发麻的伤口突然被唤醒了疼痛,她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陶卿仰见势,微微倾身,将右肩抵在了她身前,秦颂没有犹豫,直接趴在了他肩上。

    她向来不吃痛,一点药末粘到皮肤的刺痛感,她也疼得神经乱颤,忍不住咬住他的肩膀。

    陶卿仰轻轻按在她肩头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头看向双腿,第三次了,完全不受控制。

    他咽了口唾沫,执意忽视它,轻声安抚着眼前人:“再忍忍,这是军中专治外伤的药,止血愈溃,预防破伤风。”

    秦颂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得疼痛难熬,又怕将他咬狠了,缓过一阵,又换个地方咬下去。

    忍不住,陶卿仰又低头看向自己,更加来势汹汹。

    ……

    “好了。”陶卿仰其实不想她松口,但他不想她痛苦,时间差不多了,就松开了她。

    秦颂终于缓过劲来。

    她直起身,陶卿仰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手,刚刚抚过了眼前人光滑的锁骨,现在正提着对方的衣襟,为其穿衣。

    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快速滑过他思绪,他不敢多想,快速将她衣襟拢好,便撤了目光。

    秦颂没有伤到动脉,身上的血大多是陶卿仰身上的,上过药之后,她仍旧手臂发麻,不算难忍。

    反观对面,陶卿仰咬牙拔掉了贯穿他手臂肌肉的细箭,疼痛感让他青筋暴起,额角大汗淋漓。

    “你怎么样了?”秦颂捂着肩头,紧张问他。

    但他没有出声,右手捂着左臂,垂头咬牙,忍痛不言。

    视线又落下去

    没完全消但不会更强硬。

    陶卿仰终于意识到了差别,只有秦颂带给她不轻不重的痛感时,他才会有起色。

    如果没有秦颂的参与,痛感就只是痛感。

    他为这一认知感到后怕又兴奋。

    “阿颂妹妹,帮我。”他终于抬起头来,可能是因为疼痛导致他双眼猩红,但仔细看又觉得夹杂着扭曲的欲态。

    秦颂没时间细究他的反应,只看到他肩头又开始冒血了。

    “我如何做?”

    他将撕了半块中衣衣角叼在嘴里,借用牙齿撕下一块布条:“帮我绑在左臂伤口上方,系紧,止血。”

    所幸那支细箭只穿过了他的手臂肌肉,没有伤到筋骨动脉,但他左手已使不上力。

    “看这情况,离开这里前,我们都要互帮互助了。”陶卿仰将布条递给她。

    秦颂看着那血糊糊的地方,不忍直视,甚至有点想要落泪。

    她颤抖着左手,欲将布条从他腋下穿过,却总是碰到他伤口的位置。

    “呃…哈…”

    方才拔箭都咬牙的人,每被她误触一下,他就闷哼一声,疼痛粗重的呼吸声,更加明显,吓得秦颂手忙脚乱,丝毫不敢乱动。

    她右手没法使力,布条穿过去,却没法独自系上,只能两人各一只手配合。

    秦颂本就慌乱,左手还不太灵活,两人一不小心就手指碰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时候他仿佛故意放慢动作,导致一直系不上。

    焦急。

    配合太不默契了,秦颂干脆推开他的手,凑上去,用牙咬着帮他系上。

    还沾着秦颂指尖触感的手还僵在半空,她埋头动作的幅度时不时蹭到他耳垂,发髻刮过他脸颊,桂花香气盈他满身。

    第四次。

    除了痛感,近距离的接触也让他压不下那股异样。

    “药给我。”

    愣神间,秦颂已经替他绑好了止血带。

    陶卿仰回神将腰间的白瓷瓶拿出来,秦颂利落接过去,撕开他衣袖,用自己赶紧的衣袖粘上药。

    “你也忍忍。”她学着他的动作,替他捂住伤口。

    药末刚一碰上,秦颂清晰感觉到眼前人身子微颤。

    她连忙松开一点力道,扭头看他:“很痛吗唔——”

    炙热的吻猝不及防贴上来,不给秦颂反应的机会,他堵住她的唇瓣,占有她的呼吸,强势挑弄她的唇舌。

    秦颂按住他伤处的手僵住,忍不住快要回应他时,才反应过来两人暧昧的举动。

    她被强吻了。

    这个念头一产生,秦颂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

    可她推不开。

    他还在继续,水渍声和喘息声越发缱绻。

    为了不让他痛死,秦颂避开了他鲜血淋漓的手臂,在他腹部尚未完全愈合的刀伤处掐了一把。

    男人舌尖顿了一下,猝然粗喘了一声,甚至能感觉到他身子再次发颤。

    也许是因为她受伤力道不足,这一下仿佛不是惩罚,而是奖励。

    扣在她后颈的手更加用力,狠狠将她按在怀里,亲吻如潮水般袭来,欲将她淹没。

    唇舌挤入,呼吸交缠,他的吻蛮横又急切,秦颂完全招架不住。

    但她真的没什么力气,咬他抓他都像是在勾引他。

    他将她搂得更紧,稳住她的身子,不让她牵动肩头的伤口。

    秦颂身子有些发软,她的身体不仅不排斥与他亲热,甚至越发兴奋,如果不是思绪清明,她甚至会欲罢不能地与他越缠越紧。

    这就是风月老手的本事吗?她居然能对流连烟花的男人产生生理性喜欢,她可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秦颂想着不免有些慌乱。

    直到她快喘不上气,他终于松开她。

    “啪。”刚一拉开距离,秦颂惴惴不安地扇了他一巴掌,“混蛋!”

    秦颂用了不小的力气,陶卿仰脸被扇得偏到一侧,只有得寸进尺的小人更加昂首挺胸。

    男人没有立马转回头,他脸埋在暗处,等汹涌的情.潮褪去大半,才缓缓转回头。

    白皙的右脸挂着巴掌印,与他漂亮的五官格格不入,他那双眸子里盛着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强的侵略性,令秦颂有些微微胆怯。

    可他舌尖顶了顶腮,并没有发起进一步动作。

    他莫名笑了一声,抬手抹去秦颂嘴角的水渍,索性仰躺到地上,“亲都亲了,这一巴掌值得。”

    真是变态!

    秦颂也卸了力,瘫软跪坐在地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伤口的痛意和激烈的亲吻过去,秦颂这才完全意识到所处环境的恶劣。

    寒冷的冬夜,黑暗的山林,无人的野外……每一项都让秦颂瑟瑟发抖。

    “起来。”秦颂抬脚,微微踹了他一下,“生火。”

    陶卿仰已经消弭了那股冲动。

    他没有立马应话,长长吸了口气,才缓缓坐起来,又恢复了那个从容散漫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只禽兽,只是不小心逃逸出笼的小插曲。

    他扶着左臂站起身,提起一旁的火把,就近汇拢柴火。

    陶卿仰动作利索,没多久,就在秦颂身前不远处,升起了篝火。

    火光照映,明亮的范围更广,驱散了两人方才激烈的气氛,让二人又恢复相安无事的状态。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并肩坐在火堆旁,盯着偶尔噼啪炸裂火星的亮光走神。

    秦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却想了很多。

    他为什么会突然亲她?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吻她的,为何偏偏是刚刚?是哪里引得他如方才那般硬气抬头?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弧度。

    无垠的林中燃起微微火光,并不能穿透黑暗,反而衬得远处的林子里更加阒寂幽深,秦颂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

    火堆的温暖铺在胸膛,被鲜血濡湿的左边肩头和背部却一阵阵发寒,可能是失血的原因,她觉得脑子也有些晕晕的。

    秦颂越坐越觉得发慌,她侧目看了一眼盯着火苗若有所失的陶卿仰,对方也恰在这时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无法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陶卿仰唇瓣动了动,正欲开口,秦颂二话不说起身挪过去。

    不顾他的诧异,靠坐进了他怀里。

    “呃…”

    不知道是碰到了他伤处,还是其他反应,他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才稳住语调:“你……知道我对你存了什么心思的。”

    “我不想死,你想做就做吧。”

    秦颂从未在寒冷的户外过夜,即使生着火,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手脚可以烤暖,后背冷得直冒鸡皮疙瘩。

    而且她从小就怕黑,独独坐在那里,总觉得身后又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东西在朝她靠近。

    寒冷和惧怕双重袭击,她根本撑不到天明。

    那股惹人欲醉的桂花香再次袭来,陶卿仰神思又乱了,但他已经冲动过一回,并不想再惹她不快,他身形微微后靠,单手撑地,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阿颂妹妹,我是男人。”

    她知道,她看到了,他非常男人。

    可秦颂已经不在乎了,心安理得坐在他怀里:“陶将军,如果你是女子,在和一个男人温存就可以活下去的情况下,你会选择保持名节冻死,还是与男人依偎着活下去?”

    陶卿仰这才意识到她是怕冷,他又下意识直起来腰,向她靠拢了一些,良久才问,“有没有可能,你其实喜欢这个男人?”

    “在生死面前喜好重要吗?举个极端的例子,在恶劣环境下,如果被不喜欢的人玷污就能活下来,我会毫不犹豫选择被玷污,命才是最重要的。”

    秦颂觉得没力气,干脆靠在了陶卿仰身上。

    陶卿仰身子僵了僵,呼吸越发炙热,不敢多动。

    “不喜欢的人”几个字搅乱着他的思绪,但“玷污”二字,让他变得沉默,没有应话。

    幽幽的丹桂香还在不断作祟,陶卿仰越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容我整理一下。”

    略带沙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本就没睡着的秦颂,悄然睁开了眼。

    自然情况下,他的坐姿相当惬意,但不自然的情况下,就挤得慌。

    秦颂能感知到,她只是装作不知道。

    他既然说出来了,她也不能继续视而不见,配合地向前躬了躬身子。

    身后人没有发出动静,默默拨弄朝上。

    “再起来一点。”

    秦颂一怔,要她起来做什么?

    但如她自己所说,怎样也无所谓了,熬过这一夜最重要。

    她撑着他的腿蹲起身。

    衣摆摩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片晌后,炙热的大手拦腰将她拉了回去。

    身下多了两层平整的布料,是他为她铺好的衣摆。

    原来是要给她垫衣服。

    秦颂放松下来,再次仰靠在他身上,背后密不透风的感觉,终于让她在这黑暗里有了几分踏实感。

    虽然背靠处一直不平,她也很贴心地保持没动。

    只有他偶尔直起身往火堆里投柴的动作,会更加硌人,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当做无事发生。

    黑夜真的好漫长,两人静默靠着过了很久,林中还是一片漆黑,背靠着的地方更加嚣张跋扈。

    良久后,身后人艰难开口,“介意我……解决一次吗?”

    第49章

    根本没睡着的秦颂, 悄然睁开眼睛,不着痕迹地直起身,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当然知道他需要解决什么, 可这也太明晃晃了, 秦颂脸颊开始发烫。

    她一时没有回应,身后人好似也尴尬于自己的失态,“压不下去。”

    秦颂不是无知少女,若一直饱满,不仅仅是难受,还会影响功能。

    而且他万一忍不下去, 用到她身上, 那就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如果不需要我帮忙清理的话。”她良久才商量着回了一句。

    身后人沙哑的声音忍着颤音,“自然。”

    秦颂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不能离我太远。”

    陶卿仰喉间一滚, 说不出话。

    秦颂再次出声, “我怕黑。”

    陶卿仰似乎又靠她近了一点, “嗯”了一声。

    “在你身后?”陶卿仰应完,又立马补充一句,“我转过身。”

    秦颂没再接话, 这场难耐的事就这样敲定了。

    他炙热的手腕穿过秦颂腰肢,将她拖起来一些, 抽出被她坐着的衣摆, 微微挪动些许, 转过身去。

    他手掌从她腰肢撤走, 秦颂站在原地, 僵硬到不知所措。

    静寂的风中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然后是男人右臂规律晃动的细小动静。

    风是冷的,但秦颂忽觉浑身都是热的。

    男人的动静越来越大, 喉间时不时溢出的闷哼声,砸破秦颂装作视而不见的假象,烫得秦颂耳根发热,

    她越不去留意身后,脑子越是不受控制地只能关注到他的细微动静。

    静谧的环境里,秦颂思绪无意识乱飘。

    起初,她在想身后人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她以前偏颇地认为,他那张脸就适合做这种事。

    越是双眼迷离,轻咬下唇,越是叫人欲罢不能。

    她想法跳跃,转而又想起以前帮乡下老太太洗黄瓜的经历。

    那种农家自种的黄瓜,可以长到很粗,她手小,根本握不住,有时候要双手握着才能搓洗干净。

    刚摘下的黄瓜蒂上会冒出晶莹的汁液,瓜身也凸起不平,她费尽才能上下弄净……

    时间似乎变得很漫长。

    他很久都没停下,动静越发清晰急促。

    秦颂心猿意马,腰腹竟也阵阵窜起麻意。

    她不敢去看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坐回原地,殊不知身后之人不知何时躬起了腰背。

    她身子落下去,刚好碰在他紧实的脊背。

    “呃。”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哼。

    秦颂顿时瞪大了眼睛,从没有在这种事上如此被动又尴尬过,感觉浑身都在发麻,血液无端上涌。

    有一瞬想要听从身体的冲动,与他真正温存。

    但理智还是让她克服了色鬼的本性,僵住身子一动不动。

    “你……还没好吗!”她强作镇定,故作催促。

    身后人也停顿了片刻,温声才再次动起来,“如果你能咬我一口的话。”

    “有病。”秦颂送了他两个字,不再说话了。

    陶卿仰没有反驳,因为她说得很对,他确实有病。

    以前,他对这种事向来淡漠,因着那次事故,他出现了一些障碍,除了早晨的自然反应,从来没被谁勾起过。

    只有她能让他有变化,且让他频频失控,怎么都压不下去,涨痛到快要裂开。

    太医替他诊治过,他是心理上的隐疾,待突破障碍,决不能硬抗,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其实,我第一次这样。”

    身后人暗哑嗓音跟着动作不稳,好像是在认真解释什么。

    秦颂心下暗道:当然了,夜夜宿在花魁房里,根本不需要这样。

    她抱着双膝,想尽办法屏蔽他的存在,可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动作的频率越来越密集。

    手肘时不时会越过两人相隔不到一指的距离,撞上她后背,令她一阵阵口干舌燥。

    秦颂被扰得烦了,她忍不住屈起手臂,也往后狠狠撞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久!”

    “嗬啊——”秦颂话音刚落,几乎同时,身后人传来一声舒爽的喘息。

    控制不住的战栗,似乎沿着背脊颤进了她的腰腹。

    林间雾气迷蒙,汇聚成清泉阵阵砸向枯叶,声音响在静谧的夜里……

    一股熟悉又私密的味道弥漫进周遭。

    秦颂僵硬着身子,微微合拢了双腿,身后缓下颤栗,微微后靠,腰背贴上她背脊,喘息声肆无忌惮,右手仍没有落下。

    她顿时头皮发麻,她肩头的血迹已经干了,但现在很想换贴身衣物……

    她是个色.鬼,她非常确定。

    粗喘声渐渐平息,陶卿仰重重吞咽了一下,思绪开始飘远。

    他听军营里的男人喝酒聊天说过,这种事其实很简单,三两下就能搞定。

    可他很久都无法解决,可能这就是太医警告的,不能硬抗。

    若非她撞他那一下,根本出不来。

    他实在有病,不论起落,都要靠她,她轻易掌握了他的命数。

    他是个禽兽,他非常确定。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后,才撕下自己一块中衣,低头清理。

    理好衣衫只剩最后一步时,他避开地上的东西,转过身来。

    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盯着火苗一动不动。

    陶卿仰好想将她抱起来,小小一团,躺在自己怀里,应该会让人无比踏实。

    他又在心底冷嘲了自己一顿禽兽,才郑重启唇:“可以帮我吗?”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落下,身后人声音仍有些含混。

    秦颂微微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还来?!”

    身后人微微笑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

    “不可以!”秦颂立马拒绝。

    他再继续,控制不住的就是她了。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系下衣带。”

    哦,这样啊,真是虚惊一场。

    秦颂蹑手蹑脚起身,对方已站在她身后,白皙的脸上还有她手掌留下的浅浅红印,雾蒙蒙的瞳孔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情.欲。

    这张脸是真好看,欲态更加勾人。

    她只扫了一眼他的眼睛,就视线下移,落在他衣衫整齐,但衣带松垮的腰间。

    再往下,就是这里,刚刚才完成了一件事。

    秦颂见多识广,虚构的画面都能在她脑子里,从开始串联到结束,只是没法结合上他这张脸。

    她正走神,对方目光扫向旁边。

    稍远的丛林深处,还有尚未消融的积雪。

    “稍等。”他大步走去,用积雪净了净手才回到少女身后。

    衣带摩挲声再次响起,秦颂有意识地错开他的手,配合着帮他系好腰间衣带。

    两人都在心猿意马,却都装作相安无事。

    挪到火堆另一侧的大树底下,两人默契地回归原来的姿势,他将她圈在身前,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炙热的胸膛贴上来,刚才的声音仿佛犹然在耳,身后人的存在感依旧强烈。

    秦颂选择闭目不言,但心跳却缠着身后人的心跳声一起蹦蹦乱跳。

    火星子偶尔劈啪作响,陶卿仰目光一直落在秦颂的小脸。

    秦颂装睡的迹象很明显,明显看得出来没有睡着,陶卿仰也没有戳穿她,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好像这场释放,让两人都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陶卿仰将披风往她身前拢了拢,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全挡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长夜漫漫,怀里人呼吸渐渐绵长,偶尔会挪一挪身子,地面湿气渐渐上来,陶卿仰干脆托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一夜未眠,望着镇北军驻扎的方向,他一直在等待烽火信号。

    北防营和城防营他都加强了防备,唯一担心的是,如果云州城内遗留的北蛮人联系上了澹州城的北蛮军,得知我军主帅失踪的消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绝地反击,突发奇袭。

    正想着,怀里人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从靠着左边移到了右边。

    她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陶卿仰轻轻挪了挪腿,“除夕快乐,阿颂妹妹。”

    除夕?秦颂清醒过来,下意识抬手揉眼,一不小心忘了右肩的伤,稍一挪动,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闲闲靠着树根的陶卿仰陡然提起精神,小心搂住她,“小心点。”

    秦颂脸埋在他胸膛,缓了缓才抬起头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无疑开始了新的一天,不论这林间多么寂静,也不论云州多么艰难,年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了。

    秦颂消失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城里情况怎么样了,她爹会不会到处找她,还有黎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目光从天边收回来,秦颂才发现自己与身边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记得睡前,明明是靠在他胸膛上的,现在怎么横坐在人家大腿上,整个人都钻人家怀里了?

    是她主动爬上去的,还是他抱上去的?

    算了,这种问题,问他也不可能问出个实话,一夜都过去了,这点事不值得她尴尬。

    身前的火堆已熄了明火,但她一点不也不冷,他肩宽腿长的,窝在他怀里,比旷野里的火堆暖和多了。

    她小心避开右肩,起身落地,“天亮了,我们早些出去吧,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陶卿仰理了理衣袍,站起身来,去灭地上的火星。

    他席地而坐了一晚,正面看没什么异常,转过身才发现后背的红衣变成了深红色,地下和树根的湿气打湿了他大片衣衫。

    秦颂能想象到衣服湿成那般的不舒服,甚至很冷,但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自然拉起她的手,“走吧。”

    林子很大,不过有猎户行动的痕迹,天明时分走起来倒也不算费劲,只是秦颂完全找不到方向。

    好在陶卿仰率领镇北军巡查周边地势,来过此处。他时而背着她,时而抱着她,时而由她自己走,刚过午时就走出了林子。

    秦颂遥遥望了一眼,“这是回云州的方向吗?”

    “战事要紧,我们先去镇北营,”陶卿仰拉着她继续往前,“前方有一户猎户,是镇北营的暗桩,先去那边歇歇。”

    大约两刻钟的脚程后,终于抵达了陶卿仰所说的猎户处。

    小小的房屋里,乔装挤满了七八位身强体壮的男子。

    秦颂心道:这暗桩不要暗得太明显好吗?谁家正常人户,全是一屋子年富力强、年龄相当的大男人?

    结果这些人一见到陶卿仰,纷纷松了口气,装都不装地跪下来一阵参拜。

    原来他们是发现主帅失踪,派遣出来四处寻找陶卿仰踪迹的镇北军将士,往日并不在此处。

    陶卿仰似乎不满他们随意离开战场,与将士们简单问询了几句,就进入了主题,“澹州和云州怎样了?”

    满脸胡子的魁梧将士仔细道来:“澹州依旧没什么动静,但据城防营来报,云州暗流涌动,除寻找秦小姐的人马,还有一些不知底细的流民流入城内,衙门越发不堪重负。”

    秦颂跟着焦急:“有马吗?我要立马回云州。”

    云州城现在根本抽不出人手来找她。

    “别急,你肩头伤势,不适合骑马。”陶卿仰挡住她,转身吩咐其他人,“你二人速回云州报信,再赶辆马车来,其他人速度回营,切不可大意。”

    将士们离去后,只余那名七十多岁的老猎户,忙着给他们端来吃食。

    “将军要沐浴吧?”老猎户端了两碗农家菜和两个硬馍馍上来,“我先去烧水。”

    老人家弓着腰离去。

    秦颂喝了两杯水,啃着馍馍,四处张望屋内。

    陶卿仰循着她的目光:“怎么了?”

    “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秦颂小声问。

    陶卿仰帮她夹菜:“老伯之前有个女儿,后来去了京城,现在就他一人。”

    那完了,她有点内急,又得依靠陶卿仰了吗?

    还有沐浴,谁来帮她啊……——

    第50章

    今日除夕, 但这间小房子很冷清,别说张灯结彩,连对联都没贴一副。

    老人看起来却十分高兴, 前前后后为陶卿仰和秦颂忙活, 好像有他们在,这个除夕,终于多了几分期待。

    他看出陶卿仰二人衣衫脏污,肩头有伤,又忙着转头去找干净衣服。

    等老人离去,秦颂内急快要憋不住, 轻轻放下碗筷, “我要如厕。”

    陶卿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放下碗筷, “跟我来。”

    他带着秦颂穿过破旧的小矮屋, 来到屋后的一棵桂花树下。

    “就在这儿吧。”

    秦颂震惊, “如厕,简言之,需要去厕所。”

    “这里的厕所不适合你。”陶卿仰神色认真, “这里没人来,我去不远处等你, 你好了叫我。”

    他刚要转身, 秦颂拽着他:“撕一块中衣给我。”

    他不解看她。

    “小便也要擦。”秦颂很坦然, 吃喝拉撒, 人之常情, 根本不觉得尴尬。

    陶卿仰眸子轻颤,假意埋头撕衣服,仓皇逃离了她的视线。

    将手中雪白布料递给她之后, 他阔步退到了小矮房门口。

    “帮我。”片刻后,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陶卿仰生根的脚步缓缓松动,转身回去。

    少女已悄然来到他身后,站在小木门前,单手握着腰侧衣带。

    “帮我系带。”秦颂理所当然开口。

    陶卿仰目光落下去,脸颊悄然发热。

    他手伸出去一半,“手拿开,我帮你。”

    他害怕与她手碰上,会控制不住起火。

    秦颂乖乖松开手,他蹲在她身前,用右手和牙齿给她系上腰带。

    他腕间抬起,宽大衣袖落回肘部,青筋凸起的落拓小臂,随着系带的动作,露出更加利落的肌肉线条。

    居高临下的视角,真的能取悦秦颂。

    他静静盯着他认真的脸,恶意地想踩在他腿间,比对黎予更重……

    她想入非非,身前人手口并用系带的动作,并不娴熟,炙热呼吸喷洒在她腰间,让她痒得忍不住弯腰。

    结果这一动作,刚好将他整个脸贴到了她小腹上。

    失控了。

    秦颂微微退后半步,“很痒,你快点。”

    “那你…别动。”陶卿仰咽了口唾沫,继续帮她系带。

    讨厌古代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繁琐死了,秦颂耐心等他系带。

    安静中,秦颂突然闻到一股与这周遭格格不入的脂粉味儿。

    女人,刚从前院而来。

    又是北蛮子吗?也太下得去血本了,为了渗入镇北军暗桩,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恰在这时,老人家抱着两套干净衣服进入堂屋。

    “好——”陶卿仰刚开口,秦颂连忙捂住他的嘴。

    “嘘。”秦颂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陶卿仰听话地仰着脑袋不动,性感的喉结与修长的脖颈镶嵌出异常漂亮的弧度,让人想咬。

    秦颂抿抿唇,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起身,扯着他微微靠近连接堂屋的门边。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让他放轻了动静。

    他身子很高,起身后,还由着她抓着衣襟,像狗一样被牵得弓着腰,他居然毫无怨言。

    默默盯着她纤长的睫毛,带着无声的小卧房里,细听外面的声音。

    老人没见到人,正打算出声询问,门外又传来一阵轻盈急速的脚步,脂粉味儿愈加明显。

    “丽娘?真的是你?”老人声音颤抖,快要喜极而泣。

    原来来人叫丽娘,与老人认识。

    “爹,我回来了。”

    ……恕罪恕罪,原来是老人家的女儿。

    秦颂这才想起陶卿仰说过老人有个女儿在京城。

    哦,对了,她还把陶卿仰如狗一样牵着。

    她抬眸看去,眼前人正直直盯着她,对上视线,他还歪头对她狡黠一笑。

    这男人,一天到晚勾引她。

    秦颂松开他,不去理他。

    本想大方出去,结果门外声音开始急切,显然不是突然出现的好时机。

    “太好了,今日除夕,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老人声音很激动。

    女子声音又急促道:“爹,来不及闲叙了,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老人万分不解:“离开?去哪里?你在京城就足够给陶将军添麻烦,我在去只会让将军难做,让他厌弃你就不好了。”

    急切的丽娘没有立即接话。

    沉默中,秦颂不免再次对视上眼前的陶将军,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他坦诚地闭眼点点头,承认他们口中的陶将军,就是她眼前的陶卿仰。

    丽娘沉默些许,重新启唇,话中带着几分羞愧和愤恨,“我没有投靠陶将军。”

    老人惊诧一瞬,“那你,那你在京城怎么过活的?”

    “我在替长公主做事。”

    短短几个字吐出,秦颂明显感觉到陶卿仰眸光骤变,想要杀人的欲望的呼之欲出。

    秦颂抬手安抚住他,打消了坦然现身的想法。

    她察觉出不对来,这位叫丽娘的姑娘好似很着急,并不像是回来探亲的,似乎发生了什么难以摆平的事。

    而且陶卿仰的情绪也很诡异,事情恐怕不简单。

    “长公主?”老人家声音开始发颤,“我记得陶家姑娘说过,陶家跟长公主,势同水火,你,你怎么?”

    丽娘叹了口气,沉声道:“是,我背弃了陶将军,可我只能这么做,因为他……也只是颗棋子,他根本不知道云州将发生什么,就算镇北军赢回澹州,他们也回不去了,包括云州,全部都得陪葬。”

    “你在说什么?”老人家难以置信,“陶将军救过你的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丽娘语气越发急切,已经不想多做解释:“我知道他救过我的命,可云州和澹州的命数是注定的,不是区区十万镇北军能拯救的,更不是被天家视为眼中钉的前内阁首辅可以力挽狂澜的。”

    秦颂跟着一惊,什么叫命数是注定的?

    她陷入沉思,门外的老人家又愣愣道:“可是陶将军……”

    话还没说完,丽娘焦急拖着他去里屋,“别可是了,赶紧收拾东——”

    跨过门槛,女子声音戛然而止。

    一墙之隔的四双眼睛,迎面相觑。

    丽娘面容凝滞,“陶……陶将军。”

    老人也皱着眉头担忧,他刚就是想提醒女儿陶将军在他们家的。

    陶卿仰冷冷站在矮屋内,嘴角的笑意看起来十分温柔,但房中两位女子都知道他的笑意很危险。

    “袁伯,您先出去吧。”他平静吩咐。

    老人家看了一眼陶卿仰,又看了一眼女儿,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没多想便退了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秦颂这才好好看清这个姑娘。

    面容妍丽,略施粉黛,更显明艳照人,身形丰腴,气质温柔,虽穿着朴素衣衫,举手投足间仍显风韵多情。

    是位天姿国色的大美人。

    “见过陶将军。”丽娘目光在男人不带面具的脸逗留一瞬,借施礼动作,惊恐避开与陶卿仰对视。

    陶卿仰没接话,视线快将她洞穿,刹那后,他猝然抬手。

    “你应该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虽然伤了一只手,陶卿仰的动作依旧很利索,几乎是眨眼间,他掐住丽娘的咽喉,一把将她推到墙上。

    秦颂欲拦住他,可身体却开始凶猛颤抖,又是这个反应,原身对陶卿仰的恐惧感又出现了,甚至比以前每一次都强烈,引起肩头伤口微微发疼,没法做出反应。

    “良禽择木而,栖,我只是,为自己讨,讨一条更好的路,罢了。”丽娘已经满脸涨得通红,喉间艰难说出话。

    “可你选了不该选的人。”陶卿仰笑意变得森寒,瞳孔也爬上了些许红血丝,加大了虎口力道。

    丽娘脸色越来越红,太阳穴青筋明显鼓起,几乎发不出声:“长公主,不是,坏,人……”

    秦颂压住恐惧冲上去,单手抓住陶卿仰的手腕,“放开她,她会死的。”

    陶卿仰手臂也在颤抖,好像不受控制地想要毁掉一切。

    她想起云浅说过,他曾险些误杀陶窈,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秦颂不能看他随便杀人,而且这位丽娘似乎知道不少东西,她一只手不能用,情急之下,她贴上他的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喜欢她咬他。

    果然,男人身子一僵,五指猛然松开。

    力道撤去,喉间窒息的丽娘脱力般跪到地上,捂着喉咙,大口喘息。

    陶卿仰身子开始发颤,一拳砸向了一旁的小木桌。

    “咚——”

    本就破旧的小木桌瞬间化作一堆废柴,扑起一阵尘埃。

    “发生何事了?”门外老人家颤巍巍的声音传来,脚步声缓缓靠近。

    丽娘也呼吸平顺了些,撑起上半身,惊慌请罪:“丽娘该死,求陶将军放过我的父亲。”

    秦颂身子颤得更加厉害,但理智告诉她,如果不做点什么,陶卿仰会再度失控,她伸手拉住了他胳膊受伤的那只手。

    伤口总归是软肋,实在不行,痛感总能让他弱下来。

    指尖滑入,陶卿仰五指蓦地收紧,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力道过大,胳膊上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瞬间溢出,顺着手臂一路流下来,濡湿了两人掌心相贴的地方。

    湿润黏腻的触感让秦颂心下慌乱,她早就察觉到陶卿仰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散漫洒脱,但亲眼见到他如此狂躁的状态,难免令她无措。

    抬头看去,只见他双瞳猩红,直勾勾盯着秦颂的眼睛,呼吸又急又猛。

    对视刹那,秦颂下了决定,她踮脚仰头,唇瓣凑上去,唇齿相贴。

    陶卿仰几乎没有犹豫,不顾伤口的疼痛,低头凑近,含住她的唇舌,凶猛回应。

    放在秦颂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快要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眼看门外老人家越靠越近,丽娘被眼前一幕怔了些许,片刻又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起身冲出了门,拦着蹒跚而来的老人,“没事了,爹。不带东西,先跟我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中只剩下满地的木块和紧紧相拥、激情亲吻的男女。

    陶卿仰似乎不打算控制了,双手往下,分开她的秀腿将她捞在怀里,一路亲吻将她放到角落的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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