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自在小洞天,就是本店的特色菜。”
初绮嘶了一声,她还以为自在小洞天是个地方呢。寻找一个特色菜里出现魔气的原因,宗门委托没逗她玩吧。
“客官,请用。”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门外轰隆隆的雷声又响起,潮湿的雨气从门缝里渗入。店小二用铁链锁上大门,燃起烛台,照亮昏暗的室内。
初绮放下筷子,盯着这颗心脏。不得不说,真漂亮,一看就不是现做的。
店小二忙完,站在她身边,又用一双血色的眼盯着她:“客官,你不吃么?”
初绮:“太美了,原来这就是艺术吗?你让我欣赏一下。”
一炷香后,店小二道:“客官现在吃吗?”
初绮满口答应:“好。”
又一炷香后,店小二眼巴巴望着她:“你不吃吗?”
初绮点点头:“好!”
看着她仍然不动,店小二举起筷子塞她手里:“不是,你倒是吃啊?”
初绮郑重道:“好!”
说完又不动。
店小二气得一把夺过她筷子:“不是,你他娘的耍我呢?”
初绮指着他:“哎——你骂我?我是客人,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敢骂我?我还就不吃了!”
店小二暴跳如雷:“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从背后抽出一条长鞭,鞭尖卷起心脏,要往初绮嘴里送。
来得正好!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寻到试剑的机会了!
初绮反手抽出长剑,运起剑灵,月白的剑身折射出一点寒芒,响声清越。
《天衍剑法》起手式!
抬剑,出剑!
只听轰一声巨响,初绮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狂风暴雨哗哗浇在她脸上。
她举着剑,维持着这个“戳”的姿势,缓缓掀起眼皮。
屋顶消失了,但没完全消失。
应该说,她剑尖指向的那一半驿站阁楼,已全然化为灰烬。而她这一侧的阁楼,还完好无损。
初绮的第一个反应是收起天衍剑,道:“敢问何方道友出手劈楼?”
四下无人,回答她的只有无尽风雨,树丛摇曳。
初绮陷入沉思,难道是她不够礼貌?她向四方抱拳:“多谢前辈相助。”
身后终于响起狂放的嗓音:
“大大大!”
“小小小!”
“大大大!”
“……”
初绮转过身,那仨壮汉还在赌呢,这楼都塌了,看来这几人是真没救了。
她绕着驿站飞了一圈,思索片刻,也许有一种可能,这楼是她劈的。她在苍梧道场中劈过地脉,但那是道场,是虚假的幻象。
不好说,还是先找找店小二吧。
初绮找了把伞,冒着大雨向前,走了约三十尺,终于看见店小二的长鞭。她撩起衣摆蹲下来仔细看这根浸泡在泥水里的马鬃鞭子,鞭身还残留着气境修士的一丝灵气。
此人的确不是魔修。
头顶树枝摇曳,初绮扬手撇下一根,拨了拨长鞭。
枝梢刚触及鞭身,长鞭顷刻化为灰烬,溶进泥水中,了无痕迹。
她起身叹了口气,到现在她还莫名其妙的。店小二人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遭也没有脚印和痕迹,难道还能化成灰了?
打着伞冷静了一下,初绮觉得,他一定是偷偷跑了!至于化成灰的长鞭,一定是他金蝉脱壳的把戏。
难怪总有人说世道险恶,她今日才明白,在归元宗和苍梧道场学到的,只是纸上谈兵,外面的世界竟出乎意料地复杂。气境修士虽然打不过她,却能逃过她运用剑灵的全力一击,看来师尊和苍梧真君还是对小辈太好了。
回到客栈里,原本三桌修士只剩两桌,那位白纱斗笠姑娘消失了,只留地上一串泥脚印渐行渐远,初绮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线索了,一路追上,可脚印渐渐没入丛林后,被雨水冲刷得了无痕迹。
那姑娘是个死人,初绮探不出灵气残留,只得回到驿站。
她跳上完好的半栋阁楼,在顶层的走廊尽头,发现一间上锁的屋子。
初绮一脚踹开屋门,身后狂风卷着暴雨先一步灌入,门框似有一道屏障,将雨水反弹了回来,倒洒初绮一身:“……”
下次出门前,她一定要向师尊学习离水咒。
初绮抬剑向前试探,没发生任何异常,她便放心地一步踏入。
这间屋子四面都是顶天博古架,架上整齐划一地放着乌木木盒。初绮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完全打不开。
她拿着木盒仔细查看,底部居然有一个小孔。她拿树枝捅了捅,木盒顷刻碎裂,化作冰凉的沙,从她指缝中流走了。
看来密盒需要特定的法器来开启。
但这件法器很可能在店小二身上。如今店小二消失,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剩下的半个驿站翻了个底朝天,寻找一切能塞进这个小孔的东西挨个试一遍,反正架子上的木盒还多,盒子又不是她的,废了也不心疼。
在二十五只盒子化作流沙后,初绮坐在椅子上,仔细想着还有什么能开盒的,突然她福至心灵,掏出苍梧真君送她的礼物。
银白古朴的钥匙上,八个看不懂的铭文环绕。初绮对准小孔,一插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盒子开了。
“!!”初绮惊呆了,原来这钥匙真能开锁,这用途也太显而易见了。
轻盈的白芒照亮一寸光圈,木盒中盛放的正是本店特色菜,自在小洞天。
她就说这菜不是现做的吧。
初绮确认其他木盒中都是自在小洞天后,打开阿舟临行前送她的超大容量芥子袋,将所有木盒通通打包带走,一个不留。
还是带给宗门长老们研究吧。
风雨中,大堂那两桌还吃着赌着。人还像活着,但到底是死了,留在此地也不太合适。万一吓着别人也不好。初绮打开芥子袋,尝试将弟兄几个装进去,还真成功了。
造孽啊,这芥子袋回去得洗洗。
她装好行囊,回首打量着身后的半座黑店。都黑店了,那赚的钱肯定也是黑钱了。作为正道第一宗的弟子,当然要履行一些行侠仗义的事。
初绮打开柜台所有的抽屉,果不其然找到一提厚重的铁箱。
她又掏出了银白钥匙,冲着锁孔轻轻一转。
咔嚓,锁开了,掀开箱子,里面盛放着满满当当的灵石。
初绮当然二话不说,全部收走。
她掂了掂手中钥匙,这法器,有点缺德啊。
她喜欢。
收拾完行囊,初绮打开符牌,下一个委托地,名为寂魂阁。一个非常魔修建筑的名字,绝无可能还是盘菜。据说这是魔修在风陵州深山老林里的一处接头地,那她只要蹲在寂魂阁外,就有源源不断的魔修送上门来,供她试剑。
初绮很满意,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和魔修顷刻间打个一百来回,最后一剑戳死魔修的场面了。
宗门委托里特意提到,寂魂阁在渡口密林东部,外表看似一座普通驿站,供来往魔修歇息。然此地极为凶险,凡去寂魂阁探查的修士,皆有去无回,魂灯熄灭,再无音讯。只有一个修士死前用传讯符递来消息,这才引起十四州正道宗门的关注。
怎么又是一座驿站?
初绮的目光落在“极为凶险”四字上,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不能因为这个驿站没得太容易,就自大轻敌。
她御剑向东而去。
…
…
半个时辰后。
密林中,风雨不止。
头戴白纱斗笠的女修冒雨匆匆而来。一缕黑气从她后脑渐渐析出,逐渐凝成一团黑雾。
紫色雷光照亮残缺的驿站,黑雾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号:“是谁!”
他命令女修:“去找小二来!”
白纱斗笠女修沉默片刻,开始原地打转。
黑雾愤怒地抽出一条魔气,注入此地,想将店小二的尸身挖出来。
魔气翻涌了一炷香的时间,一无所获。
“化成灰了?!”黑雾不敢置信,接头人怎么化成灰了?
好狠辣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肠!究竟是哪个混账魔修劈没了半座寂魂阁,还将接头人挫骨扬灰?
他不过是走了一个时辰,他辛辛苦苦修建的人间驿站,就这么没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脱离女修,冲进顶层阁楼尽头的屋子。
四面博古架空空荡荡,连个渣都不剩。
“谁偷了我整整一千二百颗傀儡心!!”
他半生的心血,积攒了三百年的琉璃心,他的半数身家,在他出门的短短一个时辰里,通通被席卷一空。
黑雾踉跄着飘到大堂,分出六缕黑气蔓延成黑鞭,向各方展开:“安眠的魂奴,听我律令——”
嘶哑的声音伴随着狂风暴雨,然而无人回应。
黑雾顿了顿,再一次延伸黑鞭,在空中狂舞:“我沉睡的魂奴,即刻听我律令——”
气势很磅礴,就是没效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抽风。
他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大骂道:“谁这么缺德!别人的傀儡都偷!自己不会做一个吗?”
魔修的傀儡,好比人的鞋袜,偷傀儡无异于偷袜子。袜子不值几个钱,所以这绝非谋财,纯粹是故意恶心魔修。
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寂魂阁已废,入侵风陵州的进度却不能停,当立即找魔君商议,再建一座接引的据点。
黑雾命令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白纱斗笠傀儡站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快收拾!”
傀儡依然不动。黑雾都要怀疑她生出自己的想法了,他驱使女修来到柜台后,打开抽屉——
“??”
里面被洗劫一空。
他再打开一只抽屉,笔墨纸砚算盘也没了,就连用来伪装正经驿站的碎银和金叶子都没了。
他柜台后的酒,门梁上挂的雨伞,抽屉里的布兜剪子缝衣针,后厨里的铁锅炒勺油盐酱醋,甚至连咸菜坛子全被偷走了!
绝对是故意恶心他!
黑雾久久怔愣着,到底是他哪个仇人干的。可他把魔域那些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们通通盘了一遍,哪个仇人都没这么缺德。
他冷笑一声:“和我玩捉迷藏?”
低哑黏腻的咒语涌出黑雾,流向阁楼。剩下的半座阁楼笼罩着红光,凝成一条极细的红线指向东方。
巧了,他正想去东边的万魂窟找魔君禀报。
待他先将此人制成傀儡,一并献给魔君。
风中,血腥气翻涌。黑雾咳了咳,此刻倒有些感谢这位仇敌了,明明可以把阁楼全炸成灰,却还给他留半座,方便他追凶。
他驱使女修追着初绮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