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找的借口是出来寄信的。
西黎村这边原本便少有邮递员过来，临近过年，更是几天不见邮递员身影了。
因此找这个理由也是说的过去的。
其实蔺意书是觉得马上要过年了，她想着给大家买点儿礼物。
先前她已经去过供销社，许是因为是村里的供销社，日常家用的东西倒是挺齐全，但其他东西就不怎么齐全了。
不说别的，连成衣都没几套。
有的也是不怎么好看的。
蔺意书于是想着来镇上逛逛。
但让她一个人出门，黎春梅和许秀芬还真不放心，正好黎灿一听这话当即便吵着嚷着说要跟着，想着两个人总能有个照应，而且这丫头机灵。
果不其然，黎灿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让她们放心，说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去镇上，她和意书姐姐跟着大家，不会有事的。
两人和几个西黎村的妇女们一起搭伴走着，说说笑笑也没觉得走了有多久。
蔺意书来到西黎村也有一段日子了，尽管出门不多，但她长得扎眼，只要见过一面大家便都忘不了，因此不少人都知道她这个人了。
妇女中有人想打听她的情况，但看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愣是没人敢凑上去问。
只敢逮着黎灿问。
“阿灿，这闺女是你们家什么人啊？远房亲戚？”
黎灿便想好之前姐姐对她说好的说辞，道：“意书姐姐是我姐同学。”
“你姐同学？你姐同学不回家过年的？怎么还在你们家过年？”有人于是又问。
黎灿便摆出一副惆怅模样，小大人般叹口气，“大人的事情我不懂，但听我妈和姥聊天，意书姐姐反正很难的。”
一众妇女便瞬间了然，有那爱脑补的早已经自发地给她安上了个极其可怜的身世。
于是妇女们不仅不再探究她的身世，看过去时的目光还齐齐带了些同情。
因此蔺意书一路上时不时地与人对视上，就见对方冲着她一笑，直笑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镇上，大家各有各的去处，行动就分散开了，约定好天黑前在国营饭店门口集合，蔺意书带着黎灿直奔国营商店。
在国营商店里转了一圈，她思忖着给大家买什么。
黎灿早已经被国营商店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吸引住视线，脚都挪不动了。
蔺意书本想让她帮着自己参谋参谋，看她这样子失笑摇了摇头，只能自己决定了。
本来想着直接买成衣的，但是黎春梅和许秀芬的身形她不是很清楚，黎烟的倒是清楚得很...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她突然有点想黎烟了。
已经第五天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于是蔺意书心神一动，对着黎灿招手，等人走过来后她道：“阿灿，你知道你姐的单位在哪里吗？咱们一会儿要不然去瞧瞧她？”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期待。
黎灿于是冲着她一咧嘴，露出颊边两个梨涡问：“意书姐姐，你是不是也想姐姐了？我就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但你一定和我心里一样也想姐姐的！”
蔺意书小声反驳道：“谁想她了...”
但这话自己首先说得底虚，身旁的人便更听不清了。
黎灿叽叽喳喳地声音一直环绕着她，“我虽然不认识，但我长了嘴呀！我们搁大路上随便问，肯定有人知道的！我姐说了，镇上的屠宰场就她们那儿一个，很好找到的！”
蔺意书想着也是，点了点头继续挑礼物去了。
最后她还是扯了几匹花色在供销社里买不到的布，路过毛线区时又想起来黎春梅在家里念叨想织毛衣但颜色不够鲜亮，于是又挑着买了些毛线团。
等挑完后抬头又一眼看到挂着的天青色毛衣，眼睛里瞬间一亮，这毛衣可太适合黎烟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黎烟穿上时的情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即便是灰扑扑的工装也遮挡不住的干净。
蔺意书于是对着售货员道：“我要这件毛衣。”
售货员似乎并没有给她拿下来的意思，只是抬头睨了她一眼道：“十块外加一张棉布票。”
旁边的黎灿早已经张大了嘴巴。
我的妈我的姥，你们听见了吗？外头一件毛衣这竟然这么贵！而且还要一张布票！
蔺意书却眼睛眨也不眨，从包里掏出钱和票就递了过去。
售货员有些诧异，态度瞬间好转了一些，将毛衣给她拿了下来。
本来以为她手上已经买了不少布，肯定买不起了，没想到还是个手头富裕的。
蔺意书逛完纺织区，又停在化妆品区。
想了想，她给家里人两个长辈买了雪花膏，又给黎烟和黎灿买了抹脸油。
准备走时，她突然想起来那天掐在自己腰间的手。
有些粗糙。
于是又返回去买了一盒蛤蜊油。
等蔺意书提着东西走出来的时候，黎灿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
“哇，这里的东西比供销社的东西还要多！意书姐姐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能用得完吗？”
蔺意书弯着唇看她，“这是给你们买的呀。”
黎灿不可置信，很快又欢呼起来，“意书姐姐你真好。”
她一边拿脑袋蹭她，一边从她手里提过东西，“我来提我来提，意书姐姐你歇会儿。”
蔺意书看她殷勤的模样也不戳破，弯了弯眼睛后道：“还有最后一样没买好。”
黎灿纳闷。
但几分钟后她就知道了。
蔺意书走进国营书店，片刻后拿着两本书出来。
一本趣味数学，一本还是趣味数学。
这几日看她写作业她算是发现了，黎灿脑子明明很活泛，但一看数学书就蔫了，死活学不进去，所以她才想着让她提高对数学的兴趣。
黎灿刚刚还笑开花的一张脸瞬间皱成了苦瓜，“啊？意书姐姐这不会是给我的新年礼物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拿着。”
黎灿只能垂头丧气地拿着。
不过一顿午饭后她便又开心起来了。
因为午饭是在国营饭店吃的！虽然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但那可是国营饭店啊！
她今天进了国营商场，还吃了国营饭店的饭，足以冲散数学带来的不开心了！
午饭过后，两人本想坐着歇会儿，但饭店外排队的队伍好长，也不好意思多坐，于是便直接想着去屠宰场。
一路上问了人，果真有不少人认识，替她们指了路。
等到了屠宰场的门口后，说了名字后，保卫科的人十分热情，“呀，找小黎啊，你们是小黎什么人啊？”
黎灿立刻自报家门：“妹子，我们是黎烟的妹子。”
黄叔倒也没多疑，他是知道黎烟有个妹子的。
他于是热情地招呼两人进来坐着，又解释说：“这样我也不用给你进去叫人了，今儿个她们猪肉车间应该就能放假了，中午那会儿已经听说发过年福利了，你们再稍微等会儿，一会儿她估计就出来了。”
这消息可好，黎灿立刻点头。
蔺意书不知怎么，心里也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来。
黄叔人热情，但门卫室里的味道实在难闻，蔺意书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下去，站起身来：“我去外面等会儿。”
黎灿看她表情也猜到点什么，于是点了点头道：“那意书姐姐你别走远。”
走到外面，空气终于重新清新起来，蔺意书嗅了嗅鼻尖，感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再抬头看，才发现原来是又下雪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看见纷纷扬扬的大雪洒下来时，她还是觉得很新奇。
蔺意书就这么看了好半晌，直到有雪花覆在她的眼皮上，洇成一片湿润，模糊了视线，她这才跺了跺脚，从包里拿出一把伞来。
她来的地方即便是冬天也是多雨的，因此早就养成了随身带伞的习惯。
蔺意书撑着伞站在离屠宰场门口的不远处。
这里视线宽敞，她能一眼看到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这里四面透风，来自四面八方的雪花似乎都在涌向她，她的身体是冰的。
但很奇怪，她的心却很热。
这个位置选的极好，她果真一眼就捕捉到了从熟悉的那张脸。
但对方似乎没有看到她。
蔺意书蹙眉，走近两步闻到对方信息素下的颓靡气息。
于是她加快走了两步，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温声开口：“我来接你回家。”
蔺意书鲜少见黎烟这样委屈的神情，尤其是在她这句话落下之后，对方眼眶泛红，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但她到底忍住了，只是伸出一只手。
就在蔺意书有些莫名其妙之时，对方委屈巴巴地开口：“有人将你给我的巧克力弄坏了。”
蔺意书一怔，而后眼睛荡开笑容，风吹过来的雪花在她眼角融化，“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吗？嗯？别不开心了，一块巧克力而已，我还有，再给你就是了。”
黎烟将手握紧，又收了回去，声音闷闷的，“不一样。”
蔺意书低着头找她的眼睛，“哪里不一样？”
黎烟心想。
因为是你送的，所以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