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越峰脸上开始出现离大谱的表情, 褚长扶知道了,又猜错了。
也没有下药。
她又来来回回琢磨了几番,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赢玉答应, 干脆直接问:“既没打断他的腿, 也没有囚.禁他, 连药都没下, 您是怎么说服他的?”
顿了顿, 试探问:“打他了?”
现在的赢玉对付干爹干娘还是有些难的,因为元婴初期里面还夹着中期,后期, 巅峰,干爹和干娘都是半步化神, 足足四个小境界,俩人合力的话,未必拿不下他。
在金丹期时,他确实可以越一个大级,三个小级,筑基巅峰战金丹期, 初期, 中期,后期不成问题,到元婴期只能越三级,勉勉强强对付到巅峰,再往上要吃亏,就算他炼体,也讨不到便宜。
干爹干娘出其不意,赶在他使用六位师父给的保命手段之前强行镇压他, 未必不可。
除了被逼的,她委实想不通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屈服。
赢越峰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倒也不必如此凶残,他是自愿的。”???
“自愿的?”褚长扶蹙眉反问,“您觉得可能吗?”
赢玉会自愿?就像太阳晚上升起一样,叫人听去只觉可笑。
太阳怎么可能晚上升起。
他又怎么可能自愿。
“看来您还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她耐心的解释,“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吃不饱喝不足穿不暖的人,如果您小时候有过卑微求生的过往,您是想抹除她,还是娶她?”
外人知道的那些其实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赢玉还有更狼狈的时候。
她全都看见了。
掉在地上的肉,他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继续吃。
拾别人丢掉的饴糖,那人嫌弃说,这个味道太难吃了,然后把装在小盒子里的一整盒糖倒了出来,带着色彩的颗粒滚满了台阶,赢玉等他走了蹲下来,将饴糖都收集起来,用布小心包着,时不时掏出来塞一颗到嘴巴里,每次眼睛都很亮,装满了小星星一样。
那个丢糖的只是家奴之子,都可以如此任性,他可是赢家的三少爷啊。
因为炼体的原因,他个头长得很快,衣裳小了,足袜和鞋都被顶出洞来,小脚丫子漏在外面。
想找他的亲生父母,为此甘愿被打,被戏弄,打完戏弄完会有灵石拿,他说攒够一百万颗就能寻到真父母了。
还曾给人当练手的靶子,每天被揍的起不来。
活的多艰难多窘迫啊。
旁人只能瞧见他一面而已,她看到的是所有。
到现在还能记得小小的少年一张口,嘴里好几个豁口,稚嫩的乳牙掉了几颗。
因为受伤太重,起不来,憋不住尿了床,弄的身.下一片狼藉,是她一点一点擦的,正好借着机会给他从头换到脚。
衣裳,鞋袜等等,还给他洗了个澡,犹记小少年趴在她怀里,烧的圆脸通红,小声地问她,是不是嫌弃他?
她说没有他才一歪脑袋睡去。
那时候他小,很依赖她,也不讲究那么多,现在大了,身份立地飞升,成了开元大陆第一天才,见识过那么多人的阿谀奉承,讨好和恭敬,再看曾经那些往事,怕只有难堪吧。
她就是见证人,对赢玉来说威胁很大,随时有可能爆出他的秘密,叫他遭受整个天下耻笑。
少年心中合该对她恨到了极致,只有解决她,尴尬的旧事掩埋,他才能安安心心做他的开元大陆第一天才,继续受人尊敬追捧,怎么可能自愿联姻。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第一反应是——荒唐。
干爹在骗她,或者赢玉不甘只有自己的狼狈被她知道,也想戏弄戏弄她。
叫她高兴高兴,然后和赢家另外两个人一样,于成亲前逃婚,彻彻底底叫她沦为整个衢州和开元大陆的笑柄。
被人唾弃、侮辱、谩骂,和他的遭遇持平,才能解了他心中的怨吧?
如此俩人半斤八两,都有肮脏不堪的过去,王八笑乌龟,彼此彼此。
她敢抖出他的事,他就敢让她更惨。
他应该是抱住这样的想法来的,所谓自愿,就是扯淡。
她这边心思几番流转,那边赢越峰在听到‘吃不饱喝不足穿不暖’的时候脸色一白,很快又安心下来,“不怨得他非要娶你,原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陪在他身边。”
他在收拾聘礼时和夫人聊了聊,女人总是心细些的,过往旧事一翻,俩人吃惊的发现了点东西。
赢玉在修行有成,已经能自由搬走偏院老嬷嬷留下的房子时还不走,根本不是他俩的努力,单纯是那混小子喜欢褚长扶。
如果搬走了,他怎么找褚长扶,用什么借口见面,能不能再相遇都是问题。
那混小子为了褚长扶忍着住了下来。
当初被检测出逆天体质时说要回家,也不是因为和赢家有什么关联,亦是怕留在玄天宗,这辈子再也见不着褚长扶。
小孩子知道的不多,对未来很是迷茫和恐慌,只有褚长扶能让他信任,所以打死也不愿意和褚长扶分开。
后来知道能回来,可以自由去任何地方,才拍拍屁股走人,专心去修炼,每次归家都是因为褚长扶。
可以说要不是褚长扶,他们早就没了第三个儿子。
赢越峰突然有些感激,他望着褚长扶,险些老泪纵横,“侄女啊,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当初施以援手,哪有今天的玉儿,你不仅是玉儿的恩人,还是我赢家的恩人。”
他由衷道:“嫁来我赢家吧,伯伯一定拿你当亲闺女疼。”
褚长扶:“……”
她只好继续解释,“干爹,三弟弟顽劣好玩,任性随心,您怎么也跟着胡闹。”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称呼,不紧不慢打了个比方,“远的不说,就讲近的,您忘了吗?他看不上我,不止一次说过我配不上赢明和赢家,不惜折损六张万里遁符也要送赢明离开,拆散褚家和赢家的联姻,本来我褚家还不至于如此,得亏他出了一把力,叫我成为旁人茶饭之余桌上的谈资。”
赢越峰:“……”
他怔了怔,饱含歉意道:“这事是赢玉办的不对,小孩子家家的,没什么心思,也不跟大人讲,自己就做了决定,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他语带感叹,“他不知什么时候晓得的,明儿那孩子眼皮子浅,看上了侄女家的基业和天材地宝才愿意与侄女联姻,赢玉那个脾气哪里肯啊,这不先斩后奏,故意贬低侄女,把明儿劝走,实则是为了侄女好,怕明儿惦记侄女的家产。”
“他其实没有坏心眼,就是考虑不周,让侄女受委屈了。”
褚长扶还是不信,“赢明心术不正,那何溪呢?”
赢越峰一愣,“何溪?”
褚长扶点头,“方才在坊市相遇,赢玉一直在想办法拆散我们。”
赢越峰了然,“这还不简单,他想娶你,何溪也想娶你,俩人这个关系,当然不可能……”
他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及时止了损,拐个弯继续道:“侄女放心吧,他绝对没有坏心思。”
褚长扶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假如衢州是个小城,开元大陆是个国家,赢玉是开元大陆的皇子,从前落难,被个商家之女救下帮了一两年,后来他回到开元大陆,见识到形形色色的美人和天之骄子,您觉得他还会想娶那个商女吗?”
“那些美人比商女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她们有天赋,有背景,能追上赢玉的脚步,陪他并肩作战,给他更多的帮助,商女只会做生意,还一堆的烂摊子要收拾,假设是您,您真的会为了商女放弃一片汪洋大海吗?”
赢越峰语气略微着急,“侄女莫要这般比较,你不是商女,他也不是皇子。”
褚长扶不为所动,“先不要管那些,干爹只要告诉女儿,您会怎么做?”
赢越峰迟疑了,“若是旁人,还真有可能心动,赢伯伯说实话,依着赢伯伯自己,也会先考虑对自己有力的一方,但那是赢玉啊,赢玉从来就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他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连他自己的小命都没怎么在意过,每次回来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有些长有十多寸,从肩头一直开到腰骨,也没见他多上心,那些外在的钱财和珍宝,他更不可能留意。”
虽然相处不多,但自己的儿子什么秉性,他清清楚楚,“侄女所言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根本不存在。”
褚长扶颌首,“确实,他是个不为金钱和任何外力打动的人,什么都不可能束缚他,也意味着——我也不能吸引他。”
她扬手,“干爹觉得他喜欢我什么?帮过他吗?”
“帮过他的人太多了,干爹和干娘,他六位师父,哪个不是尽心尽力?”
赢越峰叹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是不一样的。”
褚长扶摇了摇头,“我反而觉得他是为了报复我,我不仅见过他最凄惨的一面,还曾给他立过规矩,不照做就惩罚他,他因为听了我的话,被人又打又骂一剑捅去,差点丢了半条命,这样也算雪中送炭吗?”
“自己的拳脚功夫都很烂,还跑去教他,耽误他修行,害他两年修炼上没什么进展,最后废掉重来。”
“他之所以表现的……‘非要娶我’,依着女儿之见,不过是骗干爹的而已,不这么做,您不会容许他胡闹,叫他一个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接我这个衢州商家之女进门。”
她继续:“您想想看,如果我嫁给他,他那些不堪的过去不就没人知道了吗?自己的丈夫,我怎么可能抖出去。”
“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彼时那些恩恩怨怨,还不是他想怎么报就怎么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我褚家就我一个后人了,希望干爹也为我考虑一下,赢玉和赢闵赢明不一样,他乱来可能会害的褚家和女儿万劫不复。”
赢玉那个身份,都无需多做什么,只要冷待她,忽视她,便会有无数的流言蜚语至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到时候只怕比褚家落败,赢闵赢明逃婚还要恐怖。
笑她不自量力的人能从衢州排队到开元大陆。
没办法,那厮太扎眼了,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混沌之体在那些顶尖的小怪物里都是领头羊。
就好像天上的白云,和人间的一颗小草,相差太大太大。
她没有贬低自己,是赢玉飞的太高。
褚长扶笑了笑,“您也别怪女儿多心,赢闵和赢明逃婚,褚家已经立于悬崖之上,容不得半点损失。”
“还有句话希望干爹能带给赢玉,不用娶我,我也不会将他那些过去说出去,叫他放心吧。”
赢越峰很头疼,“侄女有没有考虑过,赢玉根本没那个脑子算计你,他要真的讨厌你,直接就会提着刀架到你脖子上,哪里会费这些功夫?”
褚长扶不认同,“女儿到底还是于他有恩的,恩和仇并驾齐驱,他不好安排,这才花了些心思。”
赢越峰长叹,“侄女为什么就是不信呢,赢玉其实——就是单纯的喜欢你而已。”
褚长扶手里的茶盅一歪,里头的茶水倒出来,险些烫到她。
她稳了稳杯底,怪异地看向一旁的男人,“干爹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女儿也算走南闯北,阅览群书,勉强有些见识,纵是如此,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背地里说她坏话,贬低她,破坏她每一段联姻,为了让赢明逃婚,送给他那么珍贵的东西,化神期炼的宝贝说给就给,还答应给天材地宝和修炼资源。
这些予她是侮辱了她,还是不能成事啊?非要他舍近求远,白送给别人?
就算翻遍所有书籍,看遍所有恩爱情人和夫妻,也没有这种喜欢法的。
赢越峰深吸一口气,“侄女,赢伯伯没有开玩笑,赢玉他真的是认真的。”
褚长扶将茶水搁回桌子上,态度不亲不近,“干爹,赢闵当初认真吗?赢明认真吗?”
她挨个讲,“赢闵认真的和我有联姻,认真的跟表小姐不清不楚。赢明认真的答应亲事,然后认真的被别人两三句话忽悠走,您也很认真,两次答应要照顾兄弟遗孤,给女儿幸福,结果呢,女儿一次又一次被整个衢州嘲笑,您现在说赢玉很认真,他会不会也认真的逃婚,叫女儿和褚家永无翻身之地?”
赢越峰脸上显出尴尬之色,“那些都是意外。”
褚长扶背靠在椅子上,“干爹,人可以失误一次两次,巧合太多就不是失误了。”
赢越峰:“……”
他脸色不好看,但也反驳不出所以然来,褚长扶说的没错,人不可能总是失误,太多就是故意为之。
任谁都是这么想的,他自己也觉得最近有些古怪,怎么就都赶到一起了?
像是有无数双手推动一样,赢家一次次让侄女失望。
“再者说了,如果每次都出错,是不是说明褚家和赢家有缘无分,连老天爷都不成全?”
赢越峰蹙了眉,心中有些不甘心,继续劝道:“侄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赢家再让你寒心,你要怎样就怎样,我赢家绝无二话。”
这是赢玉唯一的需求,他必须办到,否则回去交代不了,连夫人那关都过不去。
“干爹,您会给伤害过您两次的家族机会,叫它有可能再给您一剑吗?”褚长扶拒绝了,“褚家如今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她跟何溪联姻,即便不成,最多多添一笔叫人笑话的往事罢了,若是被赢玉退亲,那生意怕是真的没得做,所有人都会猜测她得罪了赢玉,那个开元大陆第一天才。
赢玉天赋越高,往后成就越是不可限量,她褚家越惨,想讨好赢玉的人能将她生吞活剥。
这个险还真不能冒,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不敢尝试。
“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希望干爹能理解女儿。”褚长扶的称呼自始至终都没有改,态度如何,也显得明明白白。
她不会答应的。
赢越峰顿住了,好半天回不过神。
褚长扶口中那个‘蛇’是谁,他当然知道,除了赢闵还能有旁人?
褚家和褚长扶对赢闵有多好,是衢州众人有目共睹的。
还小的时候褚长扶天赋和修为都比赢闵高了许多,赢闵练气五六层,她已经是筑基期。
经常有人笑话赢闵,说他不如未婚妻,次次褚长扶都会维护他,十分文静的性子时不时和人比拼,将对方打倒,揍到他再也不敢为止。
一般情况下男子家世和天赋修为都比不上女子,那个女子肯定会嫌弃对方,但是褚长扶没有。
她就和她的父亲一样,知书达理,善良体贴,从未抱怨过一句。
逢人便大大方方的告诉那个人,赢闵是她的小未婚夫,俩人是娃娃亲,将来会在一起。
后来她不知为何,天赋突然降了下来,处在赢闵之下,修为慢慢地被赢闵追上,还超了一点。
也许是从前自卑,赢闵与她讲话时总有些抬不起头,出了变故后赢闵自信了不少,反过来说要保护她。
因为这事,他与夫人还曾有过猜测,是不是心细的褚长扶发现了小少年的小心翼翼,于是刻意隐藏修为?
但她那个境界,无论再怎么藏着掖着,也瞒不过他和夫人的眼睛,所以他俩琢磨着,褚长扶可能受了重伤,损了根骨,亦或者年龄到了,家里开始安排接触家业,她压力太大导致的。
总之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两个孩子也好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赢闵去姜家住了一段日子,在后山闲逛时被山上残留的禁制困住,叫一个名为姜和的小姑娘救下。
小姑娘喜欢女扮男装,赢闵眼瞎没有瞧出来她的模样,唤她小公子,把她开心坏了,俩人还因此结拜,成了‘兄弟’。
往后俩孩子也时不时你到我赢家住一段时间,我去你姜家修养一阵子,感情越来越好。
这事被他和夫人知道后,警告了赢闵几次,有未婚妻的人不可再与别的女孩子走近。
赢闵说姜和就是男孩子,俩人是兄弟情。
他想起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倒也释然了,加上侄女懂事,从来不闹,便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长大后俩人越演越烈,经常勾肩搭背,哥俩好一样,互相商量去哪,做什么,把褚长扶晾在一边,回回借口都是兄弟一起历练,每次没本事遇险后才会给她玉简,让她救人。
褚长扶隔三差五要带着褚家高阶修士 ,把俩人一道解救出来,时间长了,他看得清楚,侄女慢慢有些懈怠,救的没那么热衷。
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生意上,正渐渐地尝试接手一部分褚家。
赢闵和姜和还在玩泥巴时,她已经能和那些老狐狸们共同议事,身后顶着褚家,在衢州再大的谱也要给她点面子。
那会儿他也要走南闯北,艰难维持和建立赢家。
赢家不能总是靠着褚家,就像小孩脱离大人搀扶,独立站起来,赢家迟早也要独当一面。
夫人和他一样忙,俩人根本没空管几个儿子和女儿,只偶尔得空数落赢闵几句,他嫌烦一出门干脆几个月不归家,孩子大了,想管都难了。
也就是近期那厮刚回来,褚家出了事,意外来的那么突然,前脚褚家需要,后脚赢闵又走了。
姜和那个小贱蹄子赶在这种时候给他发玉简求助,赢闵那个混蛋还真去了,两个蠢货把他气的不轻。
老二不中用,最后竟是老三顶了上去,勉勉强强解决了葬礼的事。
婚期将近,赢闵那个混球匆匆叫人送来一纸浪迹天涯的书信便彻底没了音信,给褚家和赢家留个烂摊子。
好不容易劝通赢明顶上,又出了赢玉的事,一个二个都是讨债鬼,弄的赢家和褚家不得安生。
褚长扶嘴里的‘蛇’,应该还有赢家。
这些年为了赢家站稳脚跟的事,夫妻俩忙来奔去几乎没有停歇过,他们和其它万年世家不同,是新起来的,族中厉害的也就属他和夫人。
以前的老族长不过金丹期,做过最英明的举动就是把他送去褚家,给褚家唯一的小少爷当玩伴。
那个身份尊贵的孩童自小就是一个人,很孤单很无聊,老族长牵着他的手,颤颤巍巍拦下褚家马车时,还没说完已经被拒绝。
当时那个小少爷也在,从马车里探出头,指了指他说,爹爹,我想要他给我当玩伴。
就是这句话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个小少年教养极好,连生气都很少,待他跟弟弟一样,自己有的也会给他一份,从来没亏待过他。
说实话,他很感激褚家,但能力有限,非但没帮上忙,反而雪上加霜,叫褚家处境更加艰难。
这些事加一起,也让他瞧见了赢家的问题,辛辛苦苦一辈子又如何,后辈里没有争气的,迟早还是会落败。
他们夫妻俩在往前看的时候,其实忽略了家和后院,这才闹出这么多事来。
现下想想要是一早制止赢闵,严肃且认真地告诉他后果,不让他和姜和来往,还有后面那么多事吗?
如果多注意一下赢明,带他见识一番天地,他眼皮子不会这么浅,几句话和一点东西叫赢玉骗走。
再假设十几年前族中有个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人拦着他和夫人一意孤行,又怎么有赢玉的悲剧。
争了权势,丢了家和孩子。
赢越峰长长叹了一口气,“侄女,是赢家和赢伯伯对不起你,也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望你再考虑考虑,即便不接受赢家,也别选择何家。”
“何家什么心思,侄女还不知道吗?无非惦记褚家的资产罢了,一旦你进门,纵然有些手段,偶尔也会疏忽,叫何家几千年的老狐狸得逞,如何都要脱层皮。”
“如今愿意和褚家联姻的,七七八八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有赢家是侄女的退路。”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赢玉的性子如何侄女是知道的,绝对不会为金钱所动。我赢家这些年怎么待侄女的,无需赢伯伯多说,侄女心中都有答案。”
“赢玉的潜力相信侄女也是晓得的,那个杀害你褚家的人就隐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以那人的修为,如今的衢州没有一族能护住你,即便嫁入他们家,也只是一时止渴罢了,长久不了,唯有赢玉和他六个师父能一直庇护你,保你褚家无恙。”
“也只有赢玉能追上那个凶手的修为,为你褚家几百口人报仇。”
褚长扶指尖一颤。
被他说到了点子上。
她褚家老祖是化神中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他,不引起轰动和注意,那个人起码都是化神后期和巅峰。
化神中期已经是衢州的顶梁柱,后期和巅峰几乎没有,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也许在什么时候跟褚家结了仇,亦或者看中褚家万年积蓄,动了歹心杀了褚家一族老少取宝。
如果那人是个天之骄子的话,等她修炼到化神后期,他也会有进展,变成半步仙人或者干脆成仙,叫她报仇落空。
只有赢玉是天才中的天才,整个九州大陆所有天之骄子里的领头羊,修炼再快也赶不上他,他超过那个凶手的几率是最大的。
但他真的会帮她报仇吗?
为什么答应娶她,她至今还没想明白,摸不透他的心思。
赢闵的弱点是心软,每次都说和表小姐断了联系,再不沟通,然而只要表小姐服个软,他立马投降。
赢明的弱点是爱财,很容易被人收买,这种最好拿捏。
何家抱着什么想法,她也知道,不过是一时虚与委蛇,双方各取所得罢了。
只有赢玉,没有东西能打动他,也意味着没有弱点,掌控不了,是超出范围外的。
她最讨厌的就是未知,代表了变数,不在计划内。
赢玉就像一个圈,完美无瑕,没有明显的缺陷和突破口,性子又随心,很容易成为炸弹,反而炸伤她自己。
她降不住赢玉。
“侄女刚刚其实没说错,有一有二就有三,如今的赢家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处处都是漏洞,侄女即便嫁过来,也享不上福。”
赢越峰方才琢磨了一番,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赢家的少爷们有问题,那下人们呢?
赢家和褚家前脚退亲,后脚何家登门,未免太快了点儿,赢家府上定然有些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之辈,需要重新洗牌。
他提议道:“不如这样吧,给赢伯伯一些时间,赢伯伯回去整顿一番,待内无忧,外无患,确保万无一失再来求娶侄女,侄女看如何?”
他表情十分真诚,“先前是赢伯伯考虑不周,诚意不够,下次再来时,保证让侄女瞧见全新的赢家。”
褚长扶怔愣了一瞬,片刻后端起桌上的茶,手掀开盖子,刮了刮浮起的根叶,一双眼漫无目的地望着别处,一脸的心不在焉。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收回视线,看向赢越峰,“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赢伯伯让我好好想想,捋一捋思绪。”
虽还是没答应,但那声‘赢伯伯’已经代表了一切。
赢越峰整个松了一口气,“是该好好想想,别说是你了,褚家出此变故,唇揭齿寒,我们也不好受,赢伯伯最近亦在反思,该何去何从?”
从前有褚家庇护,赢家才能屹立起来,褚家刚出事,他们立马被散修联盟找茬,虞不独存啊,他们也要寻求出路。
他知道扯远了,又将话题拉回来,“侄女好好想,赢伯伯就先回去了。”
他站起来,“等赢伯伯办完事,不日再来拜访。”
褚长扶搁下茶,起身去送他,快到门口时赢越峰脚下忽而一顿,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道:“侄女是不是给赢玉洗过澡?”
褚长扶敏锐地注意到有什么,回答的很是谨慎,“他那时候才四五岁,自己洗不干净,侄女帮了一点小忙。”
赢越峰表情意味深长,“这么说来赢玉早就被侄女看光了。”
褚长扶:“……”
就知道这么问没安好心。
她只好继续解释,“他那会儿很小,什么都不懂。”
赢越峰神色依旧耐人寻味,“七岁男女不同席,四五岁不小了,他那时身旁没大人教,确实什么都不懂,但是侄女懂啊,看了他不该看的,难道不该负责吗?”
褚长扶:“……他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了?”赢越峰批评她,“侄女是见过世面的,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男孩子就没有贞洁了吗?”
他义正言辞的谴责,“侄女观了他的身子,还给他搓澡,将他里里外外看光,一寸不漏,叫他以后如何再娶别的女人?”
“还有人要他吗?”
褚长扶:“……”
她一时呆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依着赢伯伯的意思,侄女跟那何家断了吧,褚家世代书香门第,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你手里,既已做了那等污男孩清白的事,理应嫁给他,补偿他。”
他就像抓住侄女的小辫子一样,背都挺直了不少,“婚期什么时候由侄女自行决定,但与何家必须要做个了断,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家族,上门提亲一概不能理。”
褚长扶:“……”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从上风,变成了被动。
“侄女呀,”赢越峰瞅她,“赢玉可是开元大陆第一天才,你要是敢渣了他,他六个师父和整个玄天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褚长扶:“……”
她扶了扶额,有些头疼,“赢伯伯,您怎么耍起无赖来了?”
赢越峰不认同,“这怎么能是耍无赖,你把我们家小孩玷污了,我们不该找你麻烦吗?”
他沉声道:“总之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侄女回去准备准备吧,赢伯伯也要拾掇拾掇,为我赢家和褚家联姻未雨绸缪。”
褚长扶:“……”
她几乎全程怔然地看着赢伯伯自己做了决定,不等她回应便大步挺胸离开,留她一个还傻傻站在门口,半天回不过神。
揽月喊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揽月好奇地看着她,“小姐,你们谈了什么?怎么这么久啊。”
俩人或站或坐,或沉思,花了不少时间。
褚长扶抬眸看了看天,才发现一抹赤红穿透云层亮起,现下已经是清晨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矿脉上的合作罢了。”她没有说实话,要是讲了揽月又开始劝她成亲给赢玉下药把他弄到手了。
“哦。”
主庭是正经谈事的地方,一般都是生意上的,属于不能透漏的秘密,所以四周设有结界,只有人在里头才能听到说话声。
方才她被小姐留在了外面,没有进去,所以她什么都没听着。
褚长扶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抚她好像错过一万块灵石的遗憾,那个表情太逗,叫她面上紧绷地神色松动,露出一个微微地笑来。
揽月说是她的丫鬟,其实更像玩伴,就像当年她爹一样,选了赢家主做玩伴,他后来发现这样好像既能纾解孤独,还有人陪着说话玩闹。
所以给她也挑了一个,和赢家主毛遂自荐不一样,揽月是管家之女,知根知底,单纯简单,没什么心眼。
虽有时候会闯祸,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自从褚家落败之后,一直都是她陪在身边。
她有时候看完账本眼酸头涨,次次抬眸望去,揽月都在一旁候着。
像个小妹妹,没什么大能量,但只要在身旁,心里就会暖暖的。
她爹和她母亲也是因褚家而死,补偿加上种种原因,平时多少纵容了些,叫她有时候没个分寸,也有可能是真的担心褚家和她,时不时出个馊主意,伤敌多少没瞧见,但是自己肯定会吃亏。
褚长扶好笑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清晨的凉气后道:“去准备马车,我们要出门一趟。”
揽月有些惊讶,“去哪啊?这么早。”
褚长扶没有隐瞒,“去锦绣楼用早茶。”
准确的说,约人去锦绣楼用早茶。
她实在摸不清赢玉的想法,思来想去,决定让赢玉自己来说。
***
破晓时分,聚宝斋其中一间视野极好的雅房,赢玉坐在窗前,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盯着外面,怕错过什么。
对面何溪已经被神仙醉放倒,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不怎么会喝的人劲头上来,从脖子一直红到耳后跟,连后颈都是粉色的。
他啧了一声。
没看出来会红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褚长扶喜欢?
她眼越来越瞎了。
赢玉一杯酒下肚,还是等不到消息,烦躁地捋起袖子,拉开衣襟,露出些许肌肤接触外界。
他其实不喜欢被束缚在衣裳里,因为天生体热,被法衣一裹,那股子躁意更是透不出去,憋在心里难受的紧。
赢玉扯着过高的衣口,叫修长白皙的脖颈袒出更多,刚有些舒坦,没来得及多做些别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天边亮起一道绚丽的光彩。
那个气息和速度,修为与属性,是赢家主!
赢玉蓦地站起身,座下的椅子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没管,跳窗就想追,对面的何溪被他的动静吵醒,抬起脑袋,揉了揉带着血丝的眼,蹙眉问他,“你要走?”
赢玉点头,心中焦急提亲的事,已经没有心思停留,手扶在窗棂上,一跃而起,踩着框架,半蹲着伸出一只手去拿搁在角落的剑。
指头刚碰上剑鞘,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轻颤,先是小小一下,很快一声接着一声大颤。
是褚家玉简传信特有的动静。
不是才认识半个晚上吗?这么快就互相给了玉简?
赢玉将剑抽出来,握在手里,想了想,反而不急着走了,毕竟他早回去晚回去,答案都是那个,不会更改,但是褚长扶跟何溪却是有变数的。
褚长扶就喜欢何溪这样的。
接触一次,在一起的可能就多一成,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
赢玉做好了搞破坏的准备,回身用剑指了指何溪腰间,提醒他,“你的玉简响了。”
何溪喝的太多,动作迟钝地低头去翻挂在封腰上的玉件,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正常的玉佩,带有醒神安魂的作用,很多修士都佩戴这种,为了防止被妖魔侵入,另一个就是玉简。
何溪摸了摸那块不大的玉件,过了半响摇了摇头,“好像不是我的。”
赢玉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不成?
他想起什么,瞳孔蓦地放大。
不会吧,是我的?
低头看去,还真是自己的,因为他半蹲着的原因,衣裳散乱地垂在窗棂上,那块玉就夹在其中,被法衣层层盖住,发出的声音沉闷无力,导致他以为很远,是何溪的。
赢玉从衣摆内将那块玉掏出来,它挂在空中,还在轻微地颤动。
赢玉伸出一根指头,勾着绳子,盯着一闪一闪的玉简眨了眨眼。
褚长扶找他?
他想起上次颤动,也以为是褚长扶,结果是揽月,这次搞不好又是她。
赢玉将玉取下来,贴在眉心,几个大字显现。
【你待会儿有空吗?一起去锦绣楼吃个早茶吧。】
落款褚长扶。???
真的是她?
***
褚长扶已经到了锦绣楼,没进去,站在廊下等着,因为不确定赢玉会不会来。
如果他来,就一起用早茶,不来就改道去分堂,左右都要经过这里,不费事。
褚长扶拿出玉简看了看,没有人回复,赢玉不知是收到了故意不回,还是没注意。
她更倾向于前者,亦或者正被软禁着,四周设了结界,消息传不过去。
她还是不信赢玉会自愿,七八成被赢伯母和赢伯伯算计,俩人合力,一个过来先找她提亲,将事敲定下来,一个对付赢玉,想让俩人生米煮成熟饭,给赢家留个孙子。
赢玉这个天赋,如果生下同样的混沌之体,赢伯伯和赢伯母就不用看赢玉脸色了。
赢玉和赢家还是不亲的,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谁都不知道原因,什么时候会走,更无人知晓。
他就是一阵风,刮两下就不见了。
赢伯伯和赢伯母必然是急的,又不敢跟其他人合作,找个普通女子,孩子有可能遗传母亲,资质也一般。
天赋稍好的不是世家小姐就是宗门天之骄子,哪个赢家都拿捏不了,褚家不一样,现在的褚家只能依靠赢家。
一个想要赢玉的子嗣,一个想要靠山,正好双赢。
那赢玉……
夹在里头就是馅饼,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不说,还有可能面临亲生父母的背叛,和失身的风险。
褚长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赢玉怕是来不了了。
她再一次看了看玉简,果然没人回。
一旁的角落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卖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喽~”
褚长扶抬眼看去,是个小姑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背着比她人还高的稻草棒,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
赢玉喜欢吃糖葫芦……
等反应过来时,褚长扶已经喊住小姑娘要了两串,一串给揽月,一串拿在手里。
揽月嘴里吃着东西,目光还在东张西望,好奇地看着街上,小姑娘无论逛多少次,还是对热闹的地方没有抵抗力,褚长扶体贴地放她去玩。
小姑娘睁大了眼,摇了摇头,不放心她,“万一又出现昨天那事怎么办?”
昨天被人设计,先是撞车把她引开,又刻意靠近马车,用单向传送阵将小姐送走,她要是主动离开,这回都不用花心思骗走她,直接就能对小姐下手。
褚长扶反问她,“昨天那事你帮上忙了吗?”
揽月:“……”
她乖乖去玩了。
褚长扶一个人在原地等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还没有赢玉的影子,玉简上的消息也没回。
果然她的猜测没错,赢玉不是被软禁,就是假装没瞧见,干晾着她。
褚长扶瞅了瞅手里的冰糖葫芦,她不爱甜的,事实上除了赢玉,修真界吃这个的孩童都很少。
一般情况下顾着修行,怕体内有杂质,几乎不食用东西,这种灵气不多的小零嘴更是碰的少。
赢玉是唯一一个这么大了还爱的人,大概是小时候吃的太少了吧,虽然她发现孩子捡旁人丢的饴糖后,买了很多,但怕他吃坏了那口小白牙,偶尔也会控制着量,他没过瘾吧?
褚长扶又等了片刻,依旧不见赢玉,不想浪费,正准备把手里的冰糖葫芦给别的小朋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红。
似乎刚刚到,衣角的摆动还未停下,被风吹的,和动作间牵扯,曳着好看的弧度。
一把剑抵在地上,一个人扶着剑,长身玉立,与她并排站着。
褚长扶歪头朝那边看去,赢玉额角上有伤,血顺着玉润的脸庞滑过,红与白的鲜明对比过于刺目,瞧着叫人颇觉心惊肉跳。
她细细观去,发现少年修长的脖颈处也开了个小口子,亦在流血,看那个嫣红的色泽,像是刚伤的。
她一边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一边问:“怎么弄的?”
现在还有人能伤他?
如今的衢州除了那些老怪物,年轻一辈没人是他的对手吧。
“上擂台跟人切磋不小心碰的。”赢玉一边接过帕子擦血,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答复。
褚长扶了然,少年精力旺盛,为了时刻能有架打,经常滞留挑战台。然而实力太强,没人敢跟他交手,他想了个办法,压低修为,别人金丹期,他就控制到筑基期,碰上厉害的人物,受一点伤似乎也很正常。
“下次要小心一点。”她提醒着。
赢玉轻轻‘恩’了一声,“好。”
几乎他话音刚落,天边忽而有光芒闪过,两个修士踩着飞剑路过,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
“你猜我刚刚瞧见了什么?这年头还有不会御剑飞行的,看着修为也不弱,我都观不透境界,竟然还不如我,就那么直挺挺地撞到山,速度还那么快,没死也残了吧。”
另一个修士不解的声音传来,“所以说刚刚那个动静是人撞山弄出来的?”
他刚刚盯着别的地方,错过了,什么都没瞧见,只听到轰隆一声,宛如惊雷在耳一般,吓的他差点没稳住身形,跟着掉下去。
本来想去瞧一瞧热闹来着,因着有公务在身,没敢耽误时间,只能听同伴口传。
“可不是吗?”同伴两只手举起,在空中划了个夸张的圆,“好大一个洞,险些把山撞穿。”
赢玉:“……”
22. 穿了什么 衣服下。
天上那俩修士还待再说两句, 突然察觉到冷意,像是被什么盯上一样,叫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背后仿佛有一双庞大的、血红的、嗜血的眼睛, 死死地看着他俩, 云层下藏了一只巨大的野兽, 只要他俩飞过, 就一口吞下, 叫他俩连骨头架子都不剩。
俩人怕急了,浑身僵硬,被风一刮, 就那么笔直地从剑上掉了下来,挺尸似的朝地面摔去。
赢玉满意了, 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一口小白牙也露了出来,藏在角落里的两颗犬牙悄悄地闪着锋芒。
“最近不会用飞剑的人可真多啊。”
他伸舌舔了舔牙尖,笑的越发放肆,唇边的得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扬起,眼角余光瞥见一旁褚长扶望来的眼神, 又将过于嚣张的笑意敛了回去, 乖乖地站在一旁想心事。
褚长扶找他做什么?
方才在聚宝斋他收到了玉简,也看到了上面的消息,‘褚长扶’三个字盯着瞧了许久,越看越不是那么回事,明明十分熟悉且滚瓜烂熟,但看久了就是有一种其实是错觉,不该这么组合,是旁人的名字。
‘褚长扶’三个字应该是另外的模样。
一路上他都在反复观看, 还找了人帮忙问,到底是什么字?
得到肯定回答后立刻、马上出发,朝锦绣楼赶,快到的时候又开始疑神疑鬼,忍不住拿出玉简瞅了瞅,可能是瞧的时间太久,没注意旁的,一脑袋撞进大山内,把脸给刮花了。
赢玉望了望一旁的褚长扶。
就知道只要碰上她,他就不可能干干净净。
当时他想,挂点彩也好,这事是真的几率会增大。
果然到了地方一看,还真有人,恰好等着谁一样。
他过去就自然而然地和他说话,不是约的他又能是谁?
老天爷还真是不留余地捉弄他啊,难得一次的被邀,还叫他这么狼狈。
赢玉低头看着肩头暗了一片的色泽,遗憾地啧了一声,视线落在手里的帕子上时,又好了。
因为受伤了,所以褚长扶特意从袖子里掏出来给他的,上面带着属于她的淡淡体香,很好闻。
褚长扶是太阴之体,修炼的功法属寒,身上时刻冰凉冰凉,那帕子贴着她,也被带的凉丝丝的,敷在过烫的额角很舒服。
说起来太阴之体,和姜家修炼的太阳真经可真配啊。
正好一阴一阳。
清晨大概卯辰左右,天未完全亮,四周灰蒙蒙的,赢玉借着阴暗光线的掩盖一直在打量身旁人,褚长扶也在观察他。
胳膊腿完好,没有断,精神状态也不错,看着不像被下药意识不清的样子。
还能自由的赴约,说明没有被囚,所以他真的是自愿的?
亦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这事。
要是晓得了还不跑到天涯海角去,叫她连衣角都摸不着?
褚长扶张了张嘴,刚想问联姻的事,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喝了很多酒?”
俩人站的不算近,有一小段的距离,风一吹,浓浓的酒味飘来,带着几分醉人的芬香。
赢玉歪过脑袋,长长鬓发微垂,半遮住好看的面容,胳膊也举了起来,将衣袖抵在鼻息下闻了闻。
一晚上都泡在酒香里的人已经辩不出味道,不晓得自己现在怎么样,迟疑片刻,老实地点了点头。
褚长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方那两个栽地的修士。
所以说刚刚那个撞到山的人是他?喝太多了?
被人捅出来后恼羞成怒,把人家也弄摔了?
褚长扶挑了挑眉,体贴地没有拆穿他,反而继续问:“聚宝斋的神仙醉?”
赢玉有些郁闷。
怎么连这个也猜中了?
他只能‘嗯’上一声,算是回应。
“那里的酒贵。”聚宝斋不做酒,酒都是从别处来的,一进一出价格能提升十倍。
虽然是她自己的生意,她也必须讲句公道话。
太黑了。
褚长扶突然想起前阵子,主玉简颤动的厉害,有人来报,说一个不懂事的小子,非要住一个固定客人的雅间。
那个雅间能将整个坊市尽收眼底,平常都是拍卖开始前给客人临时居住的。
因为那个客人经常来,每次都给他留那个房间,渐渐成了他的专属,只不过他不太满意,嫌太矮,一直想调换到更高的住处。
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越是往上,修为和地位越高,住到顶层的都是许久不出世的大人物,那个客人一来想接触那些人物,第二也是为了面子,住上去的话显得他很厉害。
虽然并非如此,不过那个客人要调换时,他们还是没肯,因为按照规矩,花销到了才行。
也是他运气好,赶上了,那间房竟被赢玉看上。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叙述,她没认出来,听到‘元婴初期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有极品灵脉’时才有些反应过来。
叫那边传了人像过来,红衣,黑剑,压着火气极度不爽的俊脸,可不就是赢玉。
因为房间是给来拍卖的客人住的,需要一些核实,比如腰包里有多少灵石,够不够进拍卖场,赢玉想住,必须证明自己有足够的钱财。
然而那张脸太年轻,也不爱出门,前段时间在葬礼上是她招待的聚宝斋,赢玉在应付另一批人,两边完美的错过,因此聚宝斋竟没人识得他。
他那条极品灵脉又设了禁制,怕有人惦记,必须特殊的功法才能吸纳,可以说只为他一人所用,旁人感受不到灵气,都认为是假的。
把赢玉气的差点动手。
这可是个祖宗,真气狠了能把聚宝斋拆了。
褚长扶知道事情始末后果断将那间房让给他,给原来的客人升上去。
最顶层不仅有花销定额,资产足够也能住。
赢玉那条极品灵脉一出,已经够资格,相当于他和原来的客人换了房间。
一开始想请他住更好的,他不要,就要那个客人的,左右也不费事,干脆成全了他。
怕再出同样的事,不识金玉,叫混世大魔王气发出来,打砸了店铺,她警告所有人,以后见了他老实一点,要东不给西,天上月亮只要他招手都要想办法网下来。
聚宝斋本来不卖神仙醉,他说要最烈的酒,特意给他弄来的,花了不少功夫,还预存了一百坛,因为他那段时间经常来,时不时要加酒。
可能意识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喝,他不会很丢人,少年的自尊心叫他找了个不是卖酒的地方偷摸着学喝酒。
虽然藏的很深,没打算叫人知道,她还是晓得了。
褚长扶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去专门卖神仙醉的地方买能便宜很多。”
少年到底太年轻,还不知道省钱的重要,她难得多嘴提了一句。
赢玉手拿着帕子,顺着自己清晰的下颌线,一路往上,擦掉流下来的血线,“还好,那家的东家很实在,没收我多的钱。”
帕子摁在额角,将伤口遮了下来,少年嘴角漾着笑,像是占到便宜一样道:“我特意去专门卖神仙醉的地方看过,价格差不多,我没吃亏。”
褚长扶:“……”
哦,还挺会过日子的嘛。
她莫名想起从前,四五岁的赢玉对老嬷嬷的话深信不疑,一直想攒钱找他的亲生父母,靠上斗兽场,帮着干些小活得钱,有了也不花,都藏起来,干看着旁人吃东西馋的流口水也不动那笔钱。
一个铜板不舍得给自己用,宁愿不吃不喝不看病不包扎伤口忍着疼都要攒钱。
小气吧啦的人对她倒是挺好,她生辰那天居然肯拿出一块下品灵石出来,给她买了条头绳。
虽然如此,已经足够她感动,毕竟是他省吃俭用,靠捡别人废弃的法宝,辛辛苦苦提炼精华得来的。
赢家有一个专门存放炼制失败法宝的地方,那些东西已经炼废,用不了,但是一些高阶的材料精华部分勉强还能再使使,没全坏。专门花钱请人清理出来很麻烦,不如当成悬赏一样,让家奴和家丁接活,谁缺钱谁去干。
小孩平时就缩在地火旁边,把坏的那些融掉,留下核心部分,拿去卖给别人,能赚不少小钱钱。
知道她有太阴之火后也让她帮忙,那段时间她一去就跟着小孩一起干活,小孩指挥着她怎么做,做不好还嫌她笨。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好像确实不如小孩。
小孩其实很懂事,有时候乖巧地叫人心疼。
褚长扶时常在想,如果他是自己的弟弟,她一定拿命去疼他,绝对不让他遭受这些。
认识赢玉那段时间,其实是她和赢闵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赢闵经常做些让她难受的事,她回去问爹娘。
爹说兄弟嘛,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几个,他也有个女兄弟,一点不比男人差,仗义又豪气,平时有事吩咐就行,言出必行,答应了肯定做到,比某些男人都强。
又说女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很难得,听着语气很欣赏姜和一样。
问娘,娘说她对自己没有自信,有自信的人不会琢磨这些,与其有那个时间想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不如找点事做,提升自己,叫自己更完美,别人求而不得,难耐妄想着。
难耐妄想就算了,不过娘的话也没说错,就是太闲了才会有空想这些,于是从那开始将注意力搁在生意上,一半放在小孩身上。
太阴之体只能吸纳月华之力,白天太阳之气浓烈,修炼反而不好,所以她白天多数很空。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他练手、实战、用任意门带他去其它地方,每次小孩都很兴奋,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很开心。
从小就是独生女,上没有哥姐,下没有弟妹,除了揽月这个玩伴,几乎没朋友。
揽月还有几个小姐妹,时不时瞧不见人影,回回问都是跟小姐妹出去玩了,留她一个人干瞪着账册。
赢玉的出现,也缓解了她心中的一丝孤寂和需求。
她想要个弟弟。
从前她一直把赢闵当成弟弟。记得还小的时候,听说自己有个未婚夫,跟她一般大,她好奇未婚夫长什么样?是谁?曾和揽月一道去赢家找人,趴在墙头看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小小一个,还没有她高,被人欺负了哭的一抽一抽,小脸粉红嫩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握着肉乎乎的拳头,抿着嘴,表情看起来又倔强,又屈辱。
她当时心想,哭的可真好看。
周围的大人们都说,她和赢闵是一对,将来是要成亲的,就像爹和娘一样,成为一家人。
也就是说赢闵被欺负了,她作为未婚妻,要打回去,给未婚夫报仇,于是她将那些人都揍了一顿,以后再出现同样的问题也是一样处理,一直这样保持了好多年。
后来赢闵好像不需要了,正好赢玉出现,她又觉得自己有了活干。
不知道为什么,养弟弟好像比谈情说爱有意思。
只可惜赢玉后来飞的太高,已经摸不着碰不着,也不能摸不能碰了。
他和赢家委实有些复杂,赢伯伯和赢伯母对不起他是很明显的,本来关系不可能缓和,赢玉很讨厌他们。
是因为她插在里头,才勉强有了一丝回暖的余地,但是这样对赢玉来说很不公平。
相当于在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她有一次瞧见和大家用完膳后赢玉躲在角落吐。
吃了多少就吐了多少,吐到出血还停不下来。
他到底忍了多少恶心才能平静地和那些伤害过他的‘家人’一起吃饭?
还是过年过节团圆饭的时候。
俩人关系会差,是理所应当和自然而然的。
褚长扶抬眸朝一旁看去,帕子吸了血后,暂时没有新血流出来,赢玉拿下布巾,握在手里没有还她,脑袋低着,视线落在……
她手里?
她垂目看去,那里还握着一串冰糖葫芦。
赢玉望着她,瞳子里写满了几个字,‘给我的吗?’
褚长扶将糖葫芦递给他,他很快的空出一只手,顺理成章的接了过去,就那么张嘴,一口咬下一整颗裹着糖浆的山楂。
歪头的时候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脖颈,浓黑的后衣领子下嫩芽色的蝴蝶结再度袒了出来。
褚长扶一双手插进袖子里,迟疑片刻,带着随性不礼貌问道:“脖子后面是什么?”???
赢玉没听懂,疑惑看她。
褚长扶抽出一只手,比了比自己颈后,“有个蝴蝶结。”
赢玉恍然大悟,“这个啊。”
他大大方方地将剑插.入腰封内,空出另一只手,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小衣服给她看,“是肚兜。”???
褚长扶眨眨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举目望去,发现还真是肚兜,裹着他瓷白玉润的胸膛,将该遮的都挡在下面。
她微愣片刻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赢玉手放下,衣裳拢回去,将肚兜重新藏起来,不满地斜了她一眼。
“你不要笑。”
他语气很认真,“我们这个年纪都要穿肚兜的。”
23. 主动和赢 玉联姻。
褚长扶扭过头, 尽量不当着他的面笑。
没办法,她实在止不住。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孩子也要穿肚兜。
她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 至少跟赢闵是未婚妻和未婚夫关系的时候, 赢闵每次都裹的很严实, 从上到下一丝不漏, 叫她什么都瞧不着。
她和赢闵也处于相敬如宾的状态, 没有过多的接触,至少不如他和姜和。
俩人经常勾肩搭背,走路都能撞到一起, 聊天更是你一言,我一语, 有无尽的话一样。
一静一动,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不拘小节竟也完美地玩到一起去,看起来很是和谐。
她每次瞧见他俩亲近,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感触,最多一点难受而已。
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抢走, 那个人还当着她的面, 不舒服,但也仅此而已,不会再有更多旁的想法。
她怀疑自己可能没那么喜欢赢闵,尤其是他做过那些事之后,一次次败坏她的好感,叫她到最后已经有些厌烦。
赢闵逃婚,她心中其实隐隐松了一口气。
需要赢家,再加上赢明好拿捏, 才会答应继续联姻,没成想出了赢玉这个变数。
她一直以为赢玉很讨厌她,他做的很多事,连在一起叫她产生了这个想法,同时心中又有些不确定。
总觉得赢玉不是那种人。
他曾经说过,老嬷嬷养过他,就算打死他,也是他活该,他不会怨老嬷嬷,但是别人碰他一下都不行。
她也算养了他两年,没道理对她这么特殊,然而想想自己对他做的那些事,叫他一次次饭后呕出血来,忍着仇恨和恶心去参加一场场他最讨厌的家宴,似乎又释然了。
她在一点一点消磨曾经的恩情,新的和旧的一起算,竟发现自己伤害过他不少次,赢玉厌恶她似乎理所应当。
现在看貌似又不是那么回事,抛开成见,放下那些有的没的,意外发现赢玉还挺好相处。
没她想的那么难以说话。
喊他,是吃饭,不是打架,他来了。讲的内容没多少有用的他也一字一句回了,没有落空过,笑话他的肚兜,他都没有拔剑。
脾气好的出奇。
是时间的磨砺,还是慢慢开始懂事了?
褚长扶回头看他,赢玉的注意力还在肚兜上,被笑话后他好像有些不得劲,突然伸手去扯自己颈后的蝴蝶结,还真叫他拉开,绳子瞬间松散,哧溜一下滑进衣襟内。
赢玉手也跟着伸进衣口里,攥着肚兜想把它拽出来。
俩人还在街上,到处都是人,他本来就比较夺目,光是往那一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这行为更是让许多人侧目望来,都在好奇他在干什么?
褚长扶及时制止了他,“不行。”
赢玉当真止住了,手顿在半空,只拽出了一点点的肚兜,嫩芽色显露出一角。
褚长扶微微一愣,知道赢玉可能没那么讨厌她,但也没想到他会听话。
她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不行’两个字有些强硬,就像在命令他一样。
赢玉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在意,竟没什么反应,还真的照做了。
褚长扶迟疑片刻,叫他放手,“为什么要脱?”
赢玉头扭去一边,“你笑话我。”
褚长扶保证,“我不笑了,你穿回去吧。”
听他的意思,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要穿肚兜,不穿好像才是不对的。
褚长扶突然有一种自己是恶霸,笑话人家的衣行和打扮,对人家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干的都是很没有修养的事。
她越想心中负罪感越重,主动挡在他前面,给他拦着,还抽空下了个禁制,挥手间一个半透明的球状屏障显现,将俩人行踪隐去。
他们可以通过结界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快穿吧。”她催促道。
身后的赢玉没什么反应,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声音传过来。
她只好挽救道:“其实不是穿的问题,是这件肚兜和你的衣裳不配,颜色相差太大,你换一件就好了。”
赢玉像是回神一样,视线终于从她消瘦的背上挪开,望向自己衣口内。
嫩芽色和黑色的中衣,红色的外衣好像是不怎么配,所以不是笑话他年纪小,穿肚兜,是这件肚兜的原因?
他想了想,将糖葫芦咬在嘴里,帕子塞进怀中,空出两只手从衣襟处伸进去,摸到衣衿后拉出来,在脑后重新系蝴蝶结。
手不顺,加上心不在焉,脑海里想着小时候,褚长扶经常背着他玩,累了可以把脑袋搁在她肩头,放心大胆地沉沉睡去,偶尔还会被她调笑,说好轻啊,一点重量都没有,像背着小姑娘。
后来不知怎么地,突然不理他,没有背,也没有别的了,只要一回忆到这部分,心里就会不岔,生出无尽躁意来,一时竟绑不回去。
试了几次后都是如此,渐渐地开始失了耐心,又想整件拽出来。
褚长扶从结界半透明的屏障上看到反影,叫住了他,“我来吧。”
赢玉动作一顿,什么话都没说,听话地微微弯了腰,方便她做事。
褚长扶又小小地惊了一把,为他能照做而诧异。
她犹豫霎时,绕到赢玉背后,手拉着他脖颈两旁的带子,在他脑后动作。
先将两根布绳缠在一起,固定在他漂亮的颈下,再小心地打个蝴蝶结,过程中指头不留神碰到他外露的肌肤,他小小一颤。
像是很少被人接触,亦或者她的手太凉,猝不及防被冻了一把的反应,过后也没说什么,亦没什么行动,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一直到她完全打好,又扯了扯他的后颈领子,将蝴蝶结遮在下面。
“女孩子的肚兜除了丈夫之外不能给任何人看到,是私.密之物,我猜男孩子的也一样,不要随随便便掀开衣裳给人瞧,也不能拉出来。”
这话和头先的‘省钱’都是说教,赢玉最讨厌人啰哩巴嗦,平时赢伯伯和赢伯母但凡多讲两句,都会烦的不行,脸上带着躁意说:知道了知道了。
听着更像敷衍了事。
今儿又叫她意外了,赢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面上没有恼意,也没有不耐烦,很平静地回话。
“知道了。”心中其实不以为然,下回还敢掀开给她看,毕竟是私.密之物,只能给亲密的人瞧。
他给褚长扶瞅,没搞错。
褚长扶是他唯一认定的人,就算最后没成,给她看也没什么遗憾。
反正她想看就看,不看也不防着她。
赢玉张嘴,又咬了一颗冰糖葫芦,一动便察觉到背后的不舒服,本能地扭了扭身子调整。
经常穿的人都晓得,褚长扶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哪里有问题,手摁在他背后,“别动。”
赢玉当真不动了,嘴里咬着的动作也停了停,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后背,那处瞬间敏感百倍,能清晰的感觉一根指头顺着他身体的线条往下滑过,摸到那根绳子后拉了拉,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赢玉:“……”
褚长扶弄好了,收回手时,指尖上似乎还残留了些温热的触觉。
赢玉体热,是很明显的那种,两层法衣都隔不住,从里头透了出来。
褚长扶望了望他因为弯腰显得格外突兀的脊梁骨。
少年很瘦,但是衣裳下的身子却很有力,能十分明显的感受到,是劲瘦的那种,不是虚瘦。
他个子很高,没事后站起来,瞬间将她的视线挡住,举目望去全都是他的背影。
褚长扶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赢玉不仅脾气差,还不爱别人碰他,可能是惦记他的人太多,想法设法把他弄上床的人数不尽数,不是下.药,就是用强。
听说他在进入秘境历练的时候,曾碰上合欢宗的弟子,那些女修宝贝也不找了,设下阵法联合对付他,要采补他。
赢玉哪里肯,一个没放过全都杀了,平时也没少传出他对那些觊觎他的人下狠手,几乎可以称得上虐杀,断胳膊断腿,割肉放血,玩够了才给致命一剑。
所以是传闻有假?
还是习惯了被她触碰,已经没有感觉了?
小时候没少被她搂在怀里,捏他肉乎乎的小手,跟自己的一比,小了一大截。
她每次想到那双稚嫩的拳头能打得过野兽,揍得了家奴就觉得好笑。
太可爱了。
因为占了先机,年幼对他干过太过类似的事,他已经无所谓了?
褚长扶将指头藏在衣袖下,张嘴喊了他一声,“赢玉。”
没等他回应又继续道:“帮我一个忙吧,帮完请你吃好吃的。”
赢玉在她刚叫名字时便歪了歪头,侧目看她,“什么忙?”
他瞳子清澈干净,像一望无际的海洋,里头没有别的色,只有纯粹。
“对你来说应该不是特别难。”
他没有拒绝,甚至可以说连想都没想就接了话。
褚长扶忽而有一种奇特的想法,想要验证一下。
“哦。”赢玉手握在剑上,“那走吧。”
褚长扶笑了笑,手一扬,任意门显现,里头的空间已经打开,她怕赢玉觉得有诈,本想先一步进去,还没来得及赢玉已经一脚踩了进去,大半个身子也跟着过了屏障,被传送到另一边。
她只好跟着进去,刚跨越传送门,便见赢玉仰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富贵堂皇的大殿。
“这里是聚宝斋的最顶层,”她丝毫没有隐瞒,“聚宝斋也是我褚家的产业之一,只不过跟其它的不一样,它没有挂在褚家名下。”
“是褚家祖宗创立的,后来他死后把聚宝斋给了闺女,闺女一生未嫁,意外身亡后聚宝斋又到了褚家嫡系手里。”
“那时候褚家也在经历一场劫难,族中化神期修士羽化,家里大大小小的产业被人觊觎,唯有聚宝斋留了下来。”
“挺过那段时间后家族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费了番功夫以别人的名义建立了不少资产。”
“如今褚家明面上那些矿脉和商铺都在被人垂涎,不是刻意为难,就是打砸明抢,想从我手里夺走,好壮大自己,只有聚宝斋这种的才能平安无事,不受殃及。”
“聚宝斋的人不知道东家是褚家,我们平时都靠玉简联系,如今的掌柜是个元婴巅峰,他要是知道了褚家落败,只剩下我一人,怕是会明抢聚宝斋,所以今年我没来收账。”
“半年收一次账,一个月前就是收账日,我借口怕出现褚家的事件,被人逮住一网打尽,让掌柜的将盈利放在这个大殿内,没想到掌柜竟设了禁制,只有元婴巅峰才能打开。”
她修为不到,动不了,又不能找其他人代替,会被知道这个秘密,宣扬出去聚宝斋就保不住了。
如果让掌柜将禁制解除,掌柜就会晓得换人,她不是原来的东家。
在这个节骨眼上,很容易怀疑到褚家和她身上,一时竟僵在了这里,许久没有解决的办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叫赢玉帮忙。
“你能破得了禁制吗?”
赢玉在听到聚宝斋是她家产业时,第一反应是。
我每天倚在窗前看她的事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天天在聚宝斋喝的醉生梦死也被知道了?
占的便宜是她的?还差点毁了她的店,跟她店里的人打起来。
赢玉:“……”
老天爷果然可劲的捉弄我。
他心思复杂的上前一步,走到大殿中央,伸出手,摁着摆放在桌子上的小箱子。刚一动,便是无数亮光闪过,内里禁制启动,要将他弹去一边。
他冷哼一声,掌下涌出越来越多的真元,重重朝下镇压。
轰的一声,匣子没开。
那禁制不是一个元婴巅峰下的,最少两个人。
上面气息四溢,两股力量拧在一起,褚长扶看到了,并不强求,“不行就算了。”
她再想办法。
“不行?”赢玉眉梢微动,嘴角也缓慢地勾起一抹张狂的笑来,“我赢玉的一生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周身气息忽而猛地一增,气势阵阵加强,像是放出了什么恐怖的野兽一般,大殿内无风衣袍自起,强大的威压肆意散落在四周,最后朝匣子席卷而去。
褚长扶站在他身后,那威压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倒是没受什么殃及,还能有闲工夫从这个位置看他飞扬的衣角,和恣意高悬的马尾。
连根头发丝都带着少年意气的人最终还是将箱子打开,褚长扶只听到‘咔嚓’那么一声,禁制碎裂,里面的东西被赢玉拿了出来,随手朝她抛去,“给你。”
褚长扶匆匆接过乾坤镯子时,赢玉已经举起他另一只手里的冰糖葫芦,又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问她:“还有没有其它匣子,一起开了吧,省得跑下次,麻烦。”
褚长扶扬了扬眉,踌躇了一瞬,又带他去了几个地方,不是让他开箱子,就是让他披着黑袍从头罩到脚假装替东家办事的人,去远方分堂处理一些只有修为高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务。
自从褚家落魄后,分堂不是被某某帮派占领,就是被收保护费,那些帮派和小宗门最高修为也就元婴期往上,化神期往下,又多又烦人,还拉帮结派,收拾起来很麻烦。
也许是有架打的原因,从早上出发,一直忙到晚上,少年被她折腾了许久,竟也不烦,一双眼还亮亮的,像得到了至宝一般。
深夜褚长扶才带着他回到坊市,锦绣楼的廊下,俩人一开始见面的地方。
她人在前面领路,一边还不忘在心里感叹,赢玉这顿饭吃的可真不容易啊。
开元大陆第一天才被她使唤了一天才有饭吃,绝对没有比她更黑的商人了。
褚长扶熟门熟路将他引去一间雅房,叫人上他曾经最喜欢的饭菜。
他小时候爱吃红烧肉,排骨肉,鸡鸭鱼虾都不挑,有得吃就满足,很好养活。
很早之前她就感叹过,赢玉是最好养的孩子,太省劲了。
屋子只是吃饭用的,不是很大,俩人面对面坐着,褚长扶一抬头就能瞧见对面。
赢玉握着他的剑,指尖点在剑柄上,又快又急,这是他还有些兴奋的表现,他喜欢打架,打架就开心。
能明显察觉到和平时的他有很大的区别,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在俯视他的子民,亦或者狼跑去了小绵羊群里,又可以快意饱餐一顿,还能放肆厮杀。
见到血后嘴角一直勾着,就没有下来过,那双平时漂亮异常的眼里有丝丝缕缕的愉悦。
他很享受那个过程,即便现在也在回味,一双眼闭着,半靠在窗棂上,夜晚外头的灯火照过来,给他渡了层光一般,更显他夺目耀眼,连两边被风吹起的鬓发都在安享这个惬意的夜晚,也许还有白日里的畅快淋漓和尽兴厮杀。
白天每遇到一个对手,赢玉都会问她,这个可以杀吗?
说不行他就拉着脸,很不爽的样子,说可以简直要开心到飞起,整个身子和脚步都轻盈了不少,连手指头内侧都泛着淡粉,宣扬着他很愉快。
褚长扶今儿一天都在观察他,对他那些小动作和小习惯了如指掌。
这一天也不是白待的,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没有人会这么帮自己的仇人,就算有架打也不可能,也不会有人允许讨厌的人触碰自己。
从白天到晚上,只要有机会她就给赢玉擦汗,包扎不小心刮到蹭到的小伤口。
有时候赢玉嫌耽误他打架,跑的飞快,被她拽住袖摆拉了回来,他也没说什么,能看得出来满腹怨念,但还是乖乖地弯下腰,叫她抹了药才走。
她起初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觉得也许是他现在懂事了,肚里能撑船,不会在意这些,但俩人行到大街上人多的时候,有人故意和他挨得极近,好几次用身体蹭他。
一开始他疏忽,没发现,次数多了才反应过来,一脚踹了出去,将那人直接踢的全身骨头裂了七七八八,没几年好不了。
说明他还是一样凶残,一样在乎这事,只是没跟她计较而已。
细想一下如果真的讨厌她,也不可能听她的,她说某个人不能杀,他就一脸怨气地收了手,站在一旁瞪她,似乎在怀疑她的决定,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忍着没发作。
只有她说可以的,他才动手,下手又快又狠,生怕她反悔一样。
如果是她,修为在比自己仇家高的情况下,会听那个人的?没打死算那个人运气好。
一天的相处,叫她推翻了前面的猜测和想法,重新认真地打量赢玉。
其实他并非没有缺陷,他有两个很明显的弱点,第一,他好打架。
每次叫他连续处理几个小杂鱼,他不悦的时候安排个厉害的,他立刻来了精神,一整天就这么吊了下来。
第二,他太年轻了,满打满算才十六的少年六岁之前只为了吃喝和攒钱而活,世界没有别的。
后来为了修炼和打架而活,看他这么小就元婴初期,实力堪比巅峰就知道了,在那方面没少下功夫,也意味着他其实根本没多少时间钻研尔虞我诈。
少年很是单纯好骗,一哄就上当了。
褚长扶端正坐在椅子里,瞧着一旁的赢玉,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赢玉。”她叫了一声。
赢玉睁开眼,瞥了她一下,“怎么了?”
少年可能还在为刚刚连续阻止他杀好几个修士而埋怨她,眸中没有同意他动手时的热情。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她加了一句,“没有中邪也没有发烧,亦没有喝醉,是不是?”
赢玉翻了她一眼,“我很清醒,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那我们来谈正事吧。”曾经的顾虑没了,该把昨儿的难题摆上桌了。
赢玉抱着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说。”
“今儿你爹来褚家上门为你提亲你知道吗?”她一双眼直视过去,一直盯着赢玉那张尚且带着稚嫩的脸瞧,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赢玉拨弄剑穗的动作一顿,就那么停滞半响才将将道:“知道。”
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来,因为跟褚长扶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忙前忙后没有停歇,他竟然忘了回赢家问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你怎么想的?”褚长扶开门见山,“是自愿的吗?”
赢玉面上出现了讪讪的神色来,就好像被问到尴尬处,亦或者某个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他扭过脸,看向别处,过了许久许久方小小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褚长扶听到了,继续道:“你知道两家联姻代表着什么吗?”
或许赢玉当初真的是好心,听说赢明惦记她的财产,没问过她知不知道就直接动手,把人弄走。
他本心不坏,是想帮忙,只不过好心办坏事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做倒也容易猜,因为她以前帮过他,他是个记恩的人。
记老嬷嬷,也记她。
就是赶的时机不对,正好是她怀疑自己的时候,被赢闵逃婚,赢明也不是自愿的,需要强逼打断腿才肯答应,还随时会跑。
那天她听到流言,说赢玉怕轮到他,只要赢明一逃他也跟着,晚上她去赢家,本来是想验证谣言有误的,结果恰好听到相应的话,叫她免不得开始疑虑,她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她一晚没有打坐,在床上盘膝坐着,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竟也觉得自己是个烂人。
烂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天之骄子?于是出了退亲,赢家来提亲等等后续。
“联姻没那么简单,不是说光成亲就好,还要做些过分的事。”褚长扶双手搁在桌子上,交叉握着,把这事当成公事,所以语气很平静。
赢玉一脸的懵懂,“过分的事?”
“对,”褚长扶笑了,“说白一点就是拉手、亲热、接吻,必要的时候还要——上床。”
砰!
赢玉手里的剑掉了,那把威震四海,法力无边的屠魔剑很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褚长扶挑眉,“你不会真的以为联姻就是成个亲,然后你远走高飞,潇洒回玄天宗继续当你的开元大陆第一天才,留我一个人在衢州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吧?”
她语气十分严肃,“你要是这么做了,非但帮不上一点忙,还有可能叫我和褚家陷入万劫不复,被你的追求者和爱慕者,包括那些看热闹、本来就针对我褚家的人唾弃到死,你就是推我们下地狱的凶手!”
她客观的说着事实,一点不掺假。
赢玉茫然地抬了抬脑袋,没有看她,反而看向外面。
才傍晚时分而已,天刚刚阴下来,饭还没吃,人也没去睡觉。
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24. 悄悄红了 哈哈哈哈
俩人谈话间门突然被敲响, 小二在外面喊,说是点的菜到了。褚长扶没有为难他们,趁着气氛很沉重, 一时没人讲话让他们进来。
来的早, 微微错过了饭点, 后厨很闲, 又提前打过招呼, 还是这家的老客,经常光顾,店家很信任她。
一应材料和难炖的汤汤水水都是一早便上的锅, 所以俩人也才进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罢了,小二已经招呼着人一口气端来了十几道菜, 不大的桌子登时被摆的满满当当。
对面的赢玉愣愣看着,似乎还没有从那些话里回神,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光芒都不见了。
褚长扶能理解他,本来只是好心帮个忙,结果竟然发现还要牺牲这么多,是她也要傻眼许久。
假设不含坏心, 那么赢玉做的那些事就另有含义了, 比如想帮她。
助赢明逃婚,是因为赢明惦记她的家产,她知道,且不介意,联姻联姻本来就是双方各取所需,有得就有失。
但赢玉不晓得,把人弄走了,结果发现她还要去寻旁的家族继续联姻, 怕她被骗,干脆自己上?
他自己不会惦记她的东西,也不会做不利于她的事,少年心中比谁都清楚,可能觉得他比那些掺杂了利益和乱七八糟想法的人更合适当联姻对象,于是吵着闹着,找赢伯伯要娶她,还编了许多非她不可的谎话?
至于说喜欢她,她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赢玉早就说过,这辈子只娶他的剑,他的剑是个死的,不会喜欢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喜欢,独属于他。
身为开元大陆第一天才,他的私事被人格外关注,不止一次被问起,少年嫌烦还曾恼怒的说,不娶剑娶你吗?
那人是个男的,说娶剑有什么意思,不能玩不能乐呵,守着剑要孤单寂寞一辈子,少年烦躁地拉开衣襟狠怼了他,叫他瞬间涨红了脸。
很早之前其实她就有一种感觉,赢玉怕是要孤老终生。
别看他外表不显,实则心高气傲,俯视众生,看不上所有人,这个所有包括男人,女人,老者,孩子。
年少轻狂被他表现到了极致。
她也并不觉得赢玉有喜欢她的理由,就因为她帮过他,养过他吗?
那老嬷嬷养的更久,照顾的也更久,要爱不是先爱她吗?
就算她死了,赢玉‘为爱’也不会再看上别人。
所以喜欢她纯属无稽之谈,只是想报恩而已。
少年是个记恩不记打的性子,老嬷嬷人走了,但是留下过一本簿子,上面记载了赢玉之前的事。
调皮,经常上蹿下跳闹的鸡飞狗跳,还吵着要找亲生父母,老嬷嬷为了阻止他,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棍子,腿都敲折了,少年依旧念着她的好,从未觉得有什么。
因为养过他,对他好过,所以做错事惩戒他,是他该受的。
少年其实想法很正,黑白分明的很,是黑,他下手狠辣,是白,他也不沾不碰,只对付恶人。
还讲理,白天不让他杀的那些人,只要能说出理由来,他就不动,说不出又叫他看到为恶的一面,怎么都不可能放过。
可能是小时候被欺负的太多,看不得有人做坏事,坏人在他眼里就该死。
因着不记仇,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应该也是不计较她曾经做的那些,勉勉强强算是他的恩人。
他可能想着,反正也不会再娶其他人,他‘妻子’是谁,有没有,都无所谓。
抱着这样的想法,以为只要跟她联姻,解了她的忧愁就好,过后他继续东奔西跑,去世界各地打架,一点不影响。
没想到吧,帮个忙还有失身被人占便宜的风险。
褚长扶瞧见他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许多,慢吞吞矮下身子,捡起自己的剑,搁在一旁靠在墙上,空出手拿了筷子,去夹离他有些远的红烧肉。
还小的时候他确实最喜欢这个,第一个夹褚长扶并不意外。
啪!
红烧肉在半空中时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上,溅起些汤汁来。
少年自小就是节约惯的,并没有嫌弃掉在桌子上,毕竟从前捡过地上的,拍了拍灰继续吃。
桌子很干净,上菜之前小二还特意施了净术,表面光滑散发淡香,说它是个盘子也不过分。
竹箸动了动,又将那块肉夹住。
啪!
肉又掉了。
他还不死心,再次尝试,第三次结果还是一样。
褚长扶微微有些抱歉。
看把人家吓得,筷子都使不好了。
她应该体贴一点,等他吃完饭再讲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让人家好好享受这顿美食。
饭菜都是跟着他小时候的口味点的,他应该很怀念,本来应该大快朵颐,现下手抖的筷子都拿不稳。
褚长扶将离自己这边近的红烧肉端起来,跟他那边一个青菜换了换。
赢玉是食肉动物,肉吃的比较多,菜少,等他先把喜欢的吃完再把青菜换回去就是。
赢玉迟缓的反应过来红烧肉到了自己跟前,手收回来,用筷子扎了一块肉,勉勉强强送到嘴里。
这次褚长扶知道了,等他一口嚼的差不多才开口,“其实也不用这么担忧,一开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会给你一个慢慢缓和的时间。”
她打了个比方,“比如先牵手,等你适应了再做别的,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那么亲密,只要在人前不要对我摆脸色,爱答不理就好。”
“联姻联姻,顾名思义,对双方都有好处,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褚家如今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吧,这么大的产业就是个诱,引得无数人垂涎觊觎,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麻烦,相当于天天都有架打。”
几乎肉眼可见赢玉那双眼闪了闪,光芒重新回到少年清澈干净的眼睛里。
“真的?”他期待的问。
褚长扶回答的很肯定,“你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赢玉想了想,是哦,今天确实处理了不少人,有小杂鱼,也有几个厉害的,他在玄天宗都不能这么恣意的出手,因为没那么多对手。
只有时不时去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和试炼才行,不是天天都有的,有时候一年半载一次,有时候小几个月。
每天都有架打,还能跟褚长扶在一起。
我果然是在做梦。
“我的要求不高,私底下如何随便你,只要明面上有人数落我种种不是的时候你能出头就好。”
“平时无论我们在家打架也好,吵架也罢,即便是在冷战,到了外面你也要亲切的喊我夫人,只要我不无理取闹,挽你的手,给你理衣裳擦汗,甚至是……亲你,你都不能拒绝。”
啪!
赢玉手里的筷子又不稳了,夹掉了一块肉。
褚长扶:“……”
她扶了扶额,知道赢玉年纪小,对这方面接触的不多,也没想到他能单纯到这个地步。
亲一下都不行吗?
她已经尽量委婉,少提少做他这个岁数不该有的,比如双.修之类的,他还这么介意?
她刚想再退一步,其实也不是必须要亲,只是想表现的亲热些,彻底粉碎那些人有的没的幻想,既然赢玉不想就算了,她换种方式便是。
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赢玉小声道:“……哦。”
‘哦’的意思是说,他知道了,而且接受?
褚长扶松了一口气,继续谈,“我还有个要求,假如我不小心死了,或者我天赋不够,修为追不上那个杀我全族的人,我希望你能替我褚家一族报仇。”
她深吸了口气,“那个人很强,将来等你成长起来,他会是你一个不错的对手,反正都要练手,不如找他。”
“不会让你白干的,只要你能杀了他,我死后褚家算是彻底没了,那些资产和天材地宝都归你,你就是继承人,我没死那些东西也归你。”
“从现在开始,你所有修炼上所需,我也可以承担一部分。”她目视赢玉,“条件还行吧,你没有吃亏吧?”
她还记得赢玉那个性子,会偷偷地算自己有没有吃亏。
赢玉抿了抿唇,避开了她的视线,“仇我会帮你报,但是你的东西,我不要。”
他声音别扭,手底下的筷子也戳了戳碗里的肉,“我有,用不上。”
褚长扶蹙眉:“你确实暂时不缺修炼资源,但是以后呢,等你修为越来越高,玄天宗都养不起你的时候怎么办?”
“玄天宗确实厉害,但不是专门做生意的,在赚钱这方面不算太出色。而且要养的人很多很多,其中不乏天之骄子,就算你最特殊,也只是占有的比别人多而已,玄天宗在给你资源时怎么也会有点顾虑,我褚家现如今只剩下我,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做主。”
这话她说的很自信,也是实话,她就是褚家现在的当家人,可以动用族内一切资源。
那个凶手大概跟褚家有恩怨,杀了人抢了褚家宝库就走。然而褚家并非只有一个宝库,就像兔子有几个窝一样,褚家也狡猾地设了好些藏宝阁。
有些被找到,有些隐藏的太深逃过一劫,还有些不在褚家,布在其它神秘且遥远的地方,只有任意门能找到。
道器任意门一直都在她手里,也就是说,除了她没人知道在哪。
万年的积蓄,再加上外面那些矿脉和产业,养她绰绰有余,养整个赢玉有些困难,跟玄天宗合力,养一部分还是不成问题的。
赢玉还是摇头,“我不要那些,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
褚长扶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说。”
“第一,”赢玉表情很认真,“从现在开始,但凡你能接触到的打架,只要有,都必须要带上我。”
这个要求不高,在他提的时候,褚长扶脑海里一闪而过‘打架’两字,果然就是。
她点头,算是答应了,同时有些好奇赢玉第二个要求。
第一个能猜到,第二个是什么,完全不晓得。
赢玉又支起了一根手指头,“第二。”
他语气郑重其事,“你要对我好。”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像小时候一样,很好很好,什么都想着我,给我买糖葫芦和饴糖,还有其它的。”
褚长扶提着的一颗心悄悄地落了地,“好。”
到底是小孩子,这要求提的,一点难度都没有,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买糖葫芦和饴糖,能花去多少钱?明明自己也可以,想要多少买多少,居然以这个为要求,褚长扶没想到。
可能也是没人真心对他吧。赢玉如今这个身份,实话实说接触他的多多少少含着利益,他应该感觉得到。
赢伯伯赢伯母的小心翼翼,赢闵赢明的讨好,周围人的阿谀奉承,要说真诚实意对他的,没几个。
或许他要的就是那颗真心,像小时候一样,即便他什么都没有,也依旧对他好。
褚长扶心里有底了,“不管你将来如何,是继续高飞,还是一落千丈,就凭你今日敢答应,他日无论怎样,我都会对你好。”
赢玉怔怔看她,半响嘴角勾起一抹由衷的笑来,“你褚家的仇敌,只要我不死,绝对会帮你报。在外面你就算打我骂我,我也不还手。”
褚长扶:“……”
虽然但是,打他骂他是不是夸张了些?她为什么要打他骂他?
不过这也代表了他的态度,把这事当回事,她的话当真。
褚长扶欣慰地笑了笑,“共勉。”
俩人就这样,在这个简陋的屋子里,饭桌上达成了协议。
她有两个条件,赢玉也是,貌似很公平。
其实她还是觉得赢玉亏了,毕竟他只是来帮忙的,牺牲的比她多了许多。以后尽量补偿他吧。
像他希望的那样,对他好,很好很好,像小时候一样。
“我们先来试试吧,”协议是达成了,接下来该实践了,“免得你以后做不到。”
褚长扶有些担心他这么纯洁干净,到时候别说亲他,怕是连拉手都不行,一动他,他适应不了,当即甩袖离开,丢人的是她。
赢玉一噎,差点呛到,他咳了两下,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才好了些,一双宛若星辰地漂亮眼眸望过来,很是单纯的问:“怎么试?”
褚长扶喊他,“你把手伸出来。”
言罢自己的手倒是先举到了半空中,五指分开,是一个要握的手势,“我们先从拉手开始。”
赢玉指尖一颤,筷子险些脱手而出。他想了想,将竹箸搁在瓷架子上,捋起袖子,露出修长白皙的手。
曾经他的手比褚长扶小,才到她第一节骨的位置,如今比她的还多出一节似的,大了许多。
反倒把她的衬得很小,风水轮流转啊。
赢玉想起那些有的没的,被嘲笑指头短,手肉乎乎的过往,再对比一下现在,嘴角不自觉勾起。
他和褚长扶一样,五指张开,刚要去握空中那只手,那只手已经先行一步,从他指尖穿过,五指与他的交错,一插到底,跟他十指相扣。
赢玉望着空中相握的手,注意到那个手势,是个轻易不会散开的握法,很紧很紧。
褚长扶微凉的体温从那边传来,至相贴的地方送进无尽凉意,抚平了他血液里天然的躁,叫平日里叫嚣厉害的‘东西’平静下来。
很早之前他就感觉到了,褚长扶属阴,无论是修炼的功法,还是旁的,就像夏日最炙热的时候一块万年玄冰,叫他只要靠近心里都会生出舒服的意思。
小时候最喜欢在她怀里,被她抱着或者背着,不用去打架,也无需特意散自己体内的热,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没了,能平静而惬意地窝在她怀里睡上一个难得的好觉。
赢玉视线从俩人交握的手上,移到褚长扶脸上,忽而从她黑白分明的瞳子里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耳朵尖竟微微地红了。
他一愣。
原来他不是不会红,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还是会红的……
25. 赢玉心声 哈哈哈哈
赢玉第一反应是, 褚长扶喜欢面皮薄的,会红她就爱。
他现在也会红了。
难怪今天出乎意料地说了那么多,还主动找他联姻, 原来他也在她喜欢的行列里了。
因为这个喜欢他……
他本能地扭了扭脑袋, 将那一抹红藏起来。
褚长扶没注意这个细节, 心里想的是, 第一次握手很顺利, 没有出现半点阻碍,赢玉也意外地适应,叫她就这么拉了许久, 晃了晃那边都没什么反应。
看来在外人面前碰他不会被他甩开。
其实一些过于亲密的事无需做,比如接吻和上床, 只要他表现地在乎她,或者弄一些假的云雨过后痕迹,叫大家以为俩人很恩爱就好,但怕到时候有什么用,所以才会加进去。
一步步的试探,发现少年单纯地只能接受到接吻, 也比她想的要好得多, 她一开始琢磨着,可能最多拉个小手。
赢玉很讨厌旁人触碰他,还小的时候大概三个多月才肯让她抱,之前防她防的很厉害,是那么久以来不懈的努力才让他放下戒备安心缩在她怀里睡觉。
也许对她不止有恩情,还有亲情,就像老嬷嬷一样。
褚长扶又拉了一会儿,期间放下过, 又突然去握他搁在桌子上的手。赢玉只是指尖颤了颤,藏在内侧的指头更粉,那双点漆似墨地眼睛微微张大了些,疑惑看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褚长扶确定他已经能很自然地接受,不会出现反射行为,抽手或者打人她才松开,放他去安享美食。
他那只手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如何,依旧搁在原地,摆在一旁的桌子上,五指微微屈起,像是使了些小气力撑着。
骨节过于修长分明,手背玉润白皙,被灯光一照,越发显得漂亮夺目,很吸引人眼球。
褚长扶心里想得却是,少年胆子还蛮大的,一点不怕她再拉,占他便宜。
说来好笑,她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坏人,色狼的感觉。
归根结底,是赢玉太干净,但凡换个人,都不需要她主动,谈好后双方演戏,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赢玉好像做不来那些,只好她来了。
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也会怯场,没想到还挺顺利,可能小时候也没少这样拉他吧。
褚长扶坐直了身子。
该谈的都谈好,手也拉了,接下来没什么过于奔放的话,赢玉这顿饭吃得勉勉强强还算顺利,没再出现连肉都夹不住的情况。
桌子上都是他喜欢的,大概好久没碰过,胃口很好,看他吃饭莫名的自己也有了食欲,褚长扶也动了几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他剥虾开壳。
他自己要求的,要对他像小时候一样好。小时候她也经常带锦绣楼的饭菜给他,还借着老客关系,说点外送,要了份菜单回去,叫他随意指上面的菜,要什么给捎什么。
他对没见过的都很好奇,老爱点些虾啊蟹啊,自己又不会拆,都是她来的。
要不然小少年会连壳一起嚼。
她左右闲着没事,帮小少年一把,他现在长大了,看着样子也是需要的,不然不碰。
褚长扶熟练地剥虾拆蟹和贝壳,凑够一碗后搁在他旁边,赢玉似乎有些意外,盯着瞧了许久才夹了块贝肉,蘸上酱料吃。
起先速度很慢,很快放开了食用得香甜,叫剥壳的人成就感也满满地,褚长扶又拆了些,少年都很给面子地全吃完了。
说也奇怪,少年明明很瘦,腰身又细又薄,平坦的小肚子倒是挺能装,将桌上的菜七七八八吃完才停下。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一双胳膊赤着,随意搭在扶手上。
不爱束缚的少年只要有机会,无论什么场合,在干什么,都会尽可能地将肌肤坦出来。
褚长扶瞧见他仰着头,望着头顶的彩灯,一截雪白的脖颈因为这个动作,从浓黑的衣襟里泄了出来。
线条被拉到了至极,每一寸每一分都很优美,像一块无瑕的羊脂白玉,透着漂亮的光泽。
一个小小的,不太明显的喉结微微突现。他似乎还嫌不够,搁在扶手上的一只手抬起,食指屈着,伸进衣襟口里,往下拉了拉,叫深陷的锁骨也露了出来。
少年藏在衣裳下的身子单薄又青涩,宛如刚刚到季节,还没来得及完全成熟的果子,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生。
他就这样,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歇够了才抬起脑袋看她,是一个微微斜视的目光,半仰着,长睫在狭长的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我想吃饴糖了。”
他一双眸亮亮的,“你给我买糖吧。”
褚长扶敏锐地注意到少年尾音上翘,像是很愉悦一样,和白日里遇到强敌时兴奋的语气不一样,是打心眼里高兴,纯纯粹粹的那种。
她没有拒绝,打扰少年这份好心情,“好。”
少年更开心了,嘴角勾起,笑得宛如最珍贵的宝石,璀璨耀眼。
他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即拉开椅子起身,带上他的剑,领着她去一处貌似早就踩好点的地方买饴糖。
才刚到少年便指了指一排排摆好的糖果说,“这家是整个坊市饴糖种类最多的。”
也是最贵的。
褚长扶在心里替他加了一句,少年大概是不舍得花自己的钱,所以带她来付钱。
她给买了少年就很高兴,每样都要了不少,装了一大兜子,两个袖子里也鼓鼓的。
刚付完钱便拆开了一块裹在五彩油纸包里的饴糖塞进嘴里,吃到后像得了全世界似的,一双眼一闪一闪,比星星还要亮。
也太容易满足了。
不是一般的好哄,褚长扶有种诱拐小孩的错觉。
其实十六岁不小了,但少年因为童年不友好的经历,对谁防备心都很重,不交朋友不交际,沉迷修行和打架,心智大概停留在三四岁那会儿?看他干的那些事就知道了。
没一件成功的,明明是好心也能办成坏事。
少年似乎要弥补自己缺失的那十来年,又叫她买了不少东西,他想吃的果子,点心,各种各样,几乎都跟吃喝有关。花她的钱一点不心疼,吃不完就打包,最后提着大包小包满满当当回到街上。
还要逛,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俩人才分开。
少年不要脸地让她送他,说是以前都是这样的,于是她用任意门,将人平安放在赢家门口。
少年举着手,跟她拜拜后拿着东西进了赢家府邸。
褚长扶目送他离开,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底哪里也说不上来,细想一切好像都很水到渠成,但偶尔一闪而过的念头又会觉得,怎么就这样了?
感觉跟赢闵时不太一样。
那会儿记得都是赢闵送她来着,她看上的东西,赢闵也会给她买。
所以是以前错了,还是现在不对劲?
褚长扶还没想明白,腰间玉简忽而颤了颤,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个熟人的,像往常一样,言简意赅,一句话概括了所有。
【被困在桑山秘境里,救我。】
虽没有写名字,但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她自然知道是谁。
她想到了赢玉。
赢家三兄弟其实都受过她的恩,帮赢闵的次数几乎可以说不计其数,帮赢明的也不少,提升资质的灵草丹药可是很贵的,她给过许多。反而是赢玉,予的都是最平常的。
少年性子傲,不要她给的钱财,最多一些小东西,糖果啊饭菜啊之类的,占点小便宜就很得意。
但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得最多的那个浪迹天涯,第二个几句话被人骗走,留到最后的反而是个才十几岁大的少年。
看来成熟冷静,稳重自持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一个单纯简单没什么心眼的少年。
最懂得知恩图报的也是那个脾气爆,容易冲动嫉恶如仇的赢玉。
少年刚刚还站在台阶上,举着手,露出自己劲瘦的胳膊,对着她说。
等着我,等我适应了,你想牵手就牵手,想接吻就接吻,想上床也行,反正想干什么都可以,随便你。
这些话过于大胆,惊的过路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好奇的侧目望来,赢家门口看守的小厮们也是一惊,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大概没想到少年会跟她这么亲吧,就这么肆无忌惮在大街上说出来。
被赢玉这颗熠熠生辉的宝石一衬,赢闵之辈,连石头都不如,顶多算一颗垫脚石。
褚长扶将玉简上属于赢闵的气息去掉,并且在心里祝他。
去死吧。
赢闵被困在桑山秘境,其实这个消息来得还挺及时,叫她开心了一把。
与赢玉的事敲定,又得了这么个好消息,褚长扶心情很好地开了任意门,直接回了褚家。
揽月一早就通知她,玩累了回去就好,褚长扶到家时,她已经在了,好奇问她今天去见了谁?远远地似乎看到她和一个男子并排逛街。
褚长扶没说,只让她找人打听打听桑山秘境,多关注一把,希望能继续收几个好消息。
***
清晨大概卯时左右,赢家大院很热闹,赢家主和赢夫人难得都在,没有忙手里的活计,将里里外外所有家奴和家丁,包括丫鬟家臣都聚集在一起,叫他们站在道器透心镜前,观他们的心,找出心术不正的人。
这些年夫妻俩为了家族发展,只要不犯大错,对家族忠心耿耿,许多人的小动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管过。
上一次这么大动干戈,还是十几年前,赢玉被查出混沌之体,觉醒姜家血脉的时候。
那会儿赢玉就像个刺猬,碰他一下反应都很激烈,不让任何人靠近,稍微走近些,他都要掏出匕首防备,面上显出的也是浓浓地警惕。
很明显不对劲,夫妻俩都是人精,当即祭出姜家至宝透心镜,里里外外排查一番,找出不少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那些人就藏在丫鬟和家奴里,随着他们一起去见赢玉,小孩当然仇视。
他们将那些人按照事缓轻重挨个处罚,或打杀,或变卖,清空了三分之一的人,整个赢家终于干净。
不过本来就是用人之际,又突然少了这么多丫鬟小厮,重新卖的时候被人塞进来不少奸细,夫妻俩其实都知道,想着不过是一些低阶的家奴丫鬟罢了,也没怎么关注过。
褚长扶这事让他们突然想起十几年前。
赢玉是什么天赋,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拥有六个师父,他主动提亲,怎么可能有人能拒绝,反常即为妖,所以夫妻俩打算再清理一次。
这回府上少了两个少爷,需要的丫鬟小厮不多,不会再请新的,想让赢家能一直保持明净,少些腌臜事。
清晨卯时二刻,姜箐箐稳坐在主位审问,无非都是些平常的问题,但做贼心虚的在听到‘褚长扶’三个字时,已经露了怯,透心镜将什么都抖了出来。
从昨天晚上赢越峰回来,俩人商量过后直接动手,一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处理了十几个人,不是曾贬低过褚长扶,就是落井下石,竟还有为难褚长扶的人。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帮狗奴才!
她在透心镜里又发现了一个心术不正之辈,收了钱给何家通风报信,就是因为他,叫何家插足进来,他们晚去一步,差点坏事。
姜箐箐心中恼怒,手中杯子猛地投掷出去,狠狠砸在地上,正要清理门户,外头突然进了一个红衣黑发的意气少年来。
少年肩头扛着剑,剑上挂着一个大包裹,大大方方走过去,透心镜上显出些字迹来。
【我要尽快适应,好方便褚长扶牵我,亲我,睡我。】
姜箐箐和赢越峰,包括瑟瑟发抖的家奴丫鬟们:“……”
26.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姜箐箐很快反应过来, 手一挥,法力朝透心镜涌去,替儿子遮掩下明晃晃的心迹。
足足有两个人高, 一座拱门那么大的镜面上字迹像纸张透了水似的, 浓色笔痕逐渐失真。
也才淡薄了大半而已, 镜面上又多了一句话。
【怎样才能适应, 好让褚长扶拉我的手, 亲我睡我呢。】
这次的字和上一回虽大致一样,但细节不同,她瞬间明白, 赢玉就站在身后。
回头看去,果然, 少年长身玉立,杵在门口,握紧了手里的剑。
【还真是显露心声的宝贝。】
【毁了它。】
姜箐箐:“……”
赢玉手上那把剑是赫赫有名的屠魔剑,曾经斩杀过无数妖魔鬼怪,达到半仙境界的都有,十分邪乎, 上面缠绕的怨气和恨意, 连自己本体的器灵都能杀死。
一把凶残到连器灵都没有的剑,对付她的透心镜绰绰有余,透心镜本来就是辅助型的宝贝,攻击力不如屠魔剑,品阶也比不上,碰上的话必碎无疑。
她连忙将这里交给夫君,自己走上前,隐隐挡着赢玉, 指了指一旁,示意他跟上。
赢玉目光还盯着透心镜,不肯挪步。
姜箐箐投巧道:“是关于褚长扶的事。”
赢玉望了一眼那个还在显露他心迹的镜子,不情不愿跟着离开了。
镜子上最后出现的字是——
【关于褚长扶的事,成亲敲定了?我娶她,还是她娶我?】
赢越峰和一众家奴丫鬟们:“……”
看来他们要重新估量褚长扶在赢玉心里的地位了,少年是打心眼里十分十分认真地喜欢着褚长扶。
如果有人再敢擅作主张为难或者说她坏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些一开始还云里雾里,只觉被叫来突然的人,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小少爷喜欢褚长扶,赢家主和赢夫人为了满足他,顺利接褚长扶进门,提前给赢家洗牌,免得有谁不长眼,冲撞了褚长扶。
赢家为了迎娶褚长扶,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清晨卯时三刻,赢家的一处偏院内,确定四周没人,不会被听到谈话姜箐箐才停下脚步,回头问身后的少年,“你见到侄女了?”
赢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她跟你说了什么?”姜箐箐继续打听。
方才玉儿那句心声,里头很明显有什么,她敏锐地没有错过。
听着像是跟侄女做了什么交易,玉儿暂时接受不了,等接受后褚长扶就会拉他的手,亲他睡他。
姜箐箐:“……”
玉儿太单纯,她有点担心孩子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她那个侄女可不是省油的灯,昨儿之所以那么多借口,归根结底是在赢家这里受了委屈,话里话外都是对赢家和赢闵赢明的怨念,所以其实并非真的拒接,只是想要个公道。
这个公道是要他们教训赢闵赢明,整治那些欺上瞒下的狗腿子们。
等清理干净了,条件达到了,她才愿意退一步。
他们这边也才进行了一小半,那边两个小辈接触,她总觉得儿子吃了大亏。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孩子,还好还好,衣裳完好,身上没有痕迹,还没来得及被占便宜。
孩子太干净了,暂时接受不了那些,勉勉强强保住了身子。
然而纯洁的少年不懂那些弯弯道道,褚长扶要是真的打定主意,他很容易上当受骗,迟早要失身的。
彼时采补了儿子,再怀个孕,带着天赋高的孩子远走高飞,悉心培养几十年后,又是一个赢玉,报了仇,重新将褚家撑起来,还有赢家和玉儿什么事吗?
思及此,免不得多絮叨几句,“儿子啊,没成亲之前只能拉拉手,亲一下……勉勉强强也行,但是不能睡。”
赢玉蹙眉,“为什么?”
姜箐箐耐心劝道:“你想想看,你现在什么修为,表面看来你只是元婴初期,实际上真元充沛堪比巅峰,睡完你,她修为飙升,突破元婴,到达个中期或后期,一个人就能撑起褚家,还愿意嫁给你吗?”
赢玉一惊。
是哦,被睡了以他和褚长扶的修为,褚长扶帮他的不多,最多一个小境界,不用她帮,他自己也能突破,但是他和褚长扶结合,褚长扶能一口气升两三阶。
“这么说来我对她用处还不小呢。”
“什么?”声音太低,更像自己嘀咕,姜箐箐没听清。
“没什么。”赢玉没解释,只一双眼看向其它地方,心里微微有些不爽。
他跟来是以为能知道点什么,结果赢夫人反而从他嘴里打听东西,他这边对亲事还一无所知。赢玉越想脸色越臭,姜箐箐何许人也,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了。
“你的亲事快了,等娘把家里那些吃里扒外的家奴丫鬟们清理了,再找机会教训教训赢闵和赢明,这事也就七七八八了,你就等着迎娶褚长扶吧。”
还有一件事她要跟赢玉讲一讲,“过几天柳家的大小姐生辰,你要去。”
她拧着秀眉,咬牙道:“那厮从前跟侄女就不对付,如今褚家落魄,那厮打着请褚家鉴宝的名头邀褚长扶参宴,明显的没安好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侄女也不好拒绝,不来人家以为褚家没人,她褚长扶没胆,随便找个人来就是明晃晃给人欺负,所以侄女肯定会自己去。”
她不放心,“你跟着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好给她出头。”
赢玉:“……”
他不禁想起昨天中午,揽月给他来了玉简,他以为自己能英雄救美,麻溜去了,结果人家自己就解决了。
赢夫人不会天真的以为褚长扶能给他机会英雄救美吧?
“这点小事她能应付。”褚长扶从来都不是善茬,他一直都知道。
赢闵赢明还有他对不起她,她立马认了赢家主为干爹,叫他们三个恭恭敬敬喊她姐。
平时这种事也没少发生过,根本不可能吃亏。
他被欺负了她都不可能被欺负,就算一时失利,很快也会占上上风。
他对褚长扶有信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姜箐箐劝道。
只要成亲前儿子不失身,别的都好说,她支持年轻人多培养培养感情,以后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不成亲,没有名分,变数太多了,最好点到为止。
赢玉皱着眉,不太想去。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大大小小宴会,就没有一个好的。
三四岁时他就开始为了灵石在赢家的家宴上,进斗兽场跟那些狼群野兽拼搏,赢家的所有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世家子弟全都在,他们笑得肆意,叫嚣着让狼咬死他。
压他活还是狼活,每次他赢了,压狼活的人都会破口大骂,让他死,叫管事放更大的野兽来,咬死他。
在他们眼里,他或许根本不是人,亦或者说,他的命宛如路边的蚂蚁一样不值钱。
他受了伤蜷缩在地上,很久爬不起来,那些人还会恶毒的诅咒他,说他让他们输了灵石,为了能赢,叫管事泼他冷水,给他喂药。
他每次从湿透的发间抬头朝上看,瞧见的都不是一张张人脸,是妖魔鬼怪,豺狼虎豹,没有一个人,全都是恶魔。
他被检测出天赋时,待遇倒是好了,能上桌和他们一起吃饭,听赢闵说修炼到了瓶颈,需要什么什么天材地宝辅助才行。
赢明每次都会跟着说,我也要。
赢夫人会骂他,你才多少修为,要来有用吗?
赢明便吵着闹着说偏心,顺道讲一讲自己的心酸事,从小到大都是用老大剩下的,就没几件好的。
赢夫人来了劲,开始跟他掰扯,培养他花了多少多少灵石。
没有一个人想到,赢家还有个老三,他什么都没有,老嬷嬷死后,什么都是靠自己争的抢的。
那时候他才四五岁,或许更小。
他从来不觉得委屈,只是透不过气,饭桌上所有人的脸扭曲的厉害,叫他看得犯恶心,每次饭后都会忍不住吐。
出去参加别人的宴会,更觉厌恶,那些人头先伸着指头恶毒的指着他,说尽了一切令人发指的话,后一刻就能面色如花一般夸他,天资如何好,根骨怎样逆天。
在他看来,那些人都是咧着嘴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鬼。
长大后发现他们只是阿猫阿狗罢了,颤颤巍巍,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缩着,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但那又怎样,恶心就是恶心。
即便再委曲求全,他还是不待见他们。
叫他去参加那些人举办的宴会,他做不到。
四五岁不小了,他早就记事,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还是能细数谁谁谁曾怎样伤害过他,他恨不得一口气全都抹杀了去,怎么可能和平地共同待在屋檐下一两个时辰。
还不如干掉他呢。
“儿子啊,你现在和侄女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不去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赢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情,“想想老大和老二。”
赢玉:“……”
他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揪了揪长发,“在哪?给我个地址。”
赢夫人笑了,“不急,明天娘跟你一起去。”
她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赢玉这么抗拒参加宴席,多多少少有点问题,所以由她领着赢玉,应该会好一点。
赢玉脸色还是很臭,“到时候叫我。”
像是多待一刻就会窒息一样,少年抬脚闪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小破屋子才好许多,不过昨日被赢夫人一通折腾,进来不少人,干净整洁确实是有的,旁人恶臭的气息也不少。
他不知施了多少个净术,才终于将里里外外清洗干净,结界开到最大,已经不允许再有人进来。
稻草堆里的山君听到动静,探出脑袋看了看,确定是他后扒着他的裤腿喵喵叫,就像在诉说那些人的罪行一样。
赢玉没理它,有铺好的软床不睡,又窝在廊下那一堆稻草里,闭上眼,想起和褚长扶逛了一夜的街,买的许许多多东西,嘴角不自觉勾起,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脑袋一歪,就那么惬意地睡了过去。
***
褚长扶今天很忙,几乎前脚回到褚家,后脚主玉简颤动,又有地方出了事,这次是主堂,从分堂收回来的东西,主堂觉得不对劲,等她到了一看,确实是假货。
自从褚家落魄之后,趁着机会卖假货的越来越多。
有一个地方,专门产这种赝品,销往全世界各地,她爹娘和族人还活着时,修炼的功法特殊,能验所有天材地宝的宝光确定真假,褚家一族刚没,那些原本被压在衢州之外的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月已经被发现三十七件物件有问题,有些天材地宝脆弱,经不起锤炼,无特殊验宝的秘法,全靠眼力,偏褚家高层皆损,识货的人少,不留神叫人钻了空子。
褚长扶很头疼,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碾转跑世界各地,就为了验个货。
赚的钱怕是还没有她跑的那趟花销多,近距离她能驱使道器,远距离她的真元供不起,需要用到灵石,一次最少几千块。
那些人聪明,耍的都是小手段,造假的也只是中下品的东西,不值得她费心,但是积少成多,且在慢慢放大范围,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祸事。
她摁了摁太阳穴,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另一边又有了毛病,一车的货被劫。
褚家的分堂和主堂之间一般都有传送门,从低阶到高阶不等,低阶一次能跨越几百里的样子,高阶几千里,如果有人算准了他们落地和做记号的地方,很容易截杀他们抢货。
她已经处理过不少这样的情况,每天还是有,时不时会被人算计。
这次倒是运气好,没大碍,但一来一回也够烦的。
褚长扶回来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尽快跟赢玉成亲,早早解脱。
***
大概过去了三四天的样子,不知不觉柳家柳大小姐的生辰宴到了。
柳家和司徒家一样,都是隐形的家族,明面上不显,实际上并不弱于四大家族,他们的大小姐生辰,几乎没人不给面子。
赢玉和赢夫人来的不算早,不过到的时候褚长扶还没来,赢玉神念放开,不死心地在一众马车里寻了一圈都没有瞧见她的人影,不禁有些失望。
刚要将神识收回来,便听到远方有人说话,是几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女子,一个个打扮的尊贵显赫,小裙子展开,能把半个大殿遮下来。
“听说那个谁会来,是不是真的?”
没有说名字,但另一个人好像就是知道一样,自然而然接话。
“家母和赢夫人确定过了,赢玉哥哥确实会来。”
赢玉拧眉。
这一众世家子弟里他还没见过谁比他小的,叫他哥哥,呵,故意把自己往小了说,不要脸。
“哇,他是不是喜欢你呀,我们家好几次邀请他,他都不来,怎么就独来参加你的生辰宴呢?”
女子的娇笑声徐徐传来,“你乱说什么呢,赢家和柳家是世交,赢玉哥哥许是在家呆的烦闷了,跟着大人一起出来走走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那不走我们家,就走你们家呀~”
“额……是巧合吧,巧合。”
赢玉眉头拧着,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赢夫人已经小声地说了一声,“别理她们。”
她指了指最中间,穿的最花的那个姑娘说,“看好了,那个就是柳鄢,人可坏了,老早就害过侄女,还嫌不够,又来。”
褚家刚出事那会儿,经常有不利于褚长扶的流言传出去,赢家帮着压了一把,每次刚解决,转头又开始有,而且越来越夸张,他们去查怎么回事?发现源头来至柳家,是柳鄢让人传出去的。
赢夫人眯了眯眼,“待会儿不要给她好脸色。”
赢玉:“……”
放心吧,不用专门说我也知道,不可能给她好脸色。
27. 为赢玉操 心。
“快看, 那个是不是赢夫人?”
“那她身边那个……”
众多嘴上说陪着柳鄢,她是今天小公主的姑娘们瞬间沸腾,理衣裳的理衣裳, 整发髻的整发髻, 人还没到, 已然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柳鄢, 你怕不怕, 怕的话我们陪你。”
“对,咱们都是好姐妹,有难同当, 你要是不敢的话,我们跟你一起。”
“不要怕姐妹, 有我们呢。”
柳鄢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们一眼,“不怕。”
众多姑娘们:“……”
“怎么会呢,那可是活阎王啊,”有不死心的,耐心的劝道:“我们跟你一起,要死一起死。”
柳鄢并不理, 视线落在赢夫人身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很高, 将一旁的赢夫人衬的多多少少有些小鸟依人,只到他肩头。
年纪不大,但身形修长挺拔,单这么一看,很有安全感。
少年和往常一样,红色外褂招摇又显眼,黑色里衣裹着他漂亮的身子,叫人很有一种八光了瞧一瞧他里头雪白肌肤的冲动, 剑被他插在腰封内,一只玉白的手握着柄部。
不知道是今儿日头太大,还是怎么回事,少年面上有些不耐烦,举起一只胳膊,拉了拉紧绷的衣口,叫脖间优美的线条袒出一些,长袖也因为过大的动作滑落,从手腕,一直到手肘都漏在外面,多少让瞧见的人一饱眼福。
柳鄢提了提裙摆,心说少年可不仅只有暴躁的脾气,不好惹的性子,还有万中无一的根骨,天赋之高,凌驾于所有天之骄子之上,那外貌也是一等一的,扎眼的很。
现场也有不少世家公子,什么衢州四大美男,从远方回来的宗门天才,全都妄图一展头角,结果还没开始已经被他衬的宛如绿叶。
曾经她被冷待时想过,也不过如此,看我去其它地方找个比你更好看天赋更高的,谁稀罕瞧你的冷脸。
等她拜了宗门,到了外面一看,赢玉依旧是巅峰,不止是实力和天赋巅峰,还是样貌巅峰。
出了开元大陆,她也没找着比那少年好看的。
世上能与他比肩的年轻一辈,几乎没有。
她只好又回来,暗中搜集少年的消息,可惜少年行踪不定,根本摸不着。
好不容易发现他最近有些低落,时常借酒消愁,还没来得及上前安慰,便留意到他时不时逛到褚家门口,暗中帮褚长扶解决麻烦,打杀那些对褚家不利的人,除掉了不少打主意的,可以说褚家还在,他出了不少力。
他喜欢褚长扶。
那个压了她一辈子的女人。
说也巧了,她跟褚长扶一前一后出生,她有个表姐,长相,身材,天赋,世家都不如她,被誉为上一代的衢州第一美。
她以为自己会是这一代的,结果衢州第一美是褚长扶,天赋最高的还是她,平时只要哪件事没做对,耳边都是打击和诋毁。
你看看你,这不成,那不成,还成天跟人家褚长扶比,你比得了吗?
人家十几岁就开始接触生意上的事,哪件不是办的漂漂亮亮的,怎么就你这么笨。
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笨死了,要是褚长扶是我女儿就好了,不知道省了多少心。
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中间褚长扶天赋降下来,她还以为终于能翻身了,结果人家开始接触生意上的事,依旧混的风起云起,被所有长辈提起,都是夸赞。
好不容易褚家落魄,褚长扶被无数人踩在脚下,她连忙跟着添油加醋,到处传出去流言,道褚长扶太阴之体,如果能跟她双.修,修为一日千里,褚长扶之所以家族落败还活的有滋有味,都是用身体换的,其实她早就失了贞洁,在好几个男人之间周璇等等。
什么话恶心,传出去什么,那句‘太阴之体’也引得无数人觊觎,贪婪地对她下手。
这样她都不死,依旧活的很好,柳鄢气不过,刚上手去她拍卖行闹事,转眼发现自己喜欢的对象喜欢她。
命运怎么就这么爱捉弄人呢。
旁人不知道,她是晓得的,赢玉之所以来,是因为褚长扶。
如果她不把褚长扶请过来,赢玉根本不可能到。
她特意让母亲透漏给赢家,邀了褚长扶,顺道问赢家来几个人,她们好安排位子,免得跟上次司徒家一样,最后闹的不愉快,都拔刀相见了。
上次司徒家的事什么原因她知道,她也在其中,赢玉玩到兴头上时,叫他止住的又是褚长扶。
那个旁边大殿内许多大人都治不住的少年,事后拦下褚长扶的马车,别扭的说,是他们先开始的,想捉弄他。
从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面上的神情才好过来。
褚长扶,褚长扶,哪哪都有她。
只要一提她的名字,少年果然跟来了。
柳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心说这样也好,至少知道了他的弱点,不至于无从下手,只要带上褚长扶,肯定能见到他,比原来还方便找人。
柳鄢脸上挂着笑,从台阶上下来,去迎接今日的贵客。
知道赢玉会来,她提前跟母亲讲过,由她来接待。
赢玉这种算是想请都请不来的,作为今日的寿星,她亲自去招待才显得尊重。
楼阶不算多,她没花多长时间便到了少年跟前,近看少年更高了,那张脸也无懈可击,眉眼漂亮的不似真人,是天生的仙。
不说话,不带情绪的时候,少年是真的美滟夺目,让人十分想压倒他,对他做些什么。
她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少年身旁的贵妇,“赢夫人好早……”
‘啊’字还没出口,已经被打断,赢夫人笑着伸出手,招呼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马车,“长扶,这里。”
柳鄢脸上的笑僵了僵,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掐的手心发白。
怕被瞧见端详,她很快收拾好面容,扭头对着赢玉继续笑:“赢玉哥……”
赢玉与她错肩而过,站在台阶的边缘,去看那边的马车。
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女子从厢车上走下,捻着裙摆款款朝这边而来。
柳鄢抬头看去,赢夫人和赢玉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人身上,不曾挪开过半分。
褚长扶——
她紧紧拧着秀眉。
只要沾上那个扫把星一准没好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她要打招呼的时候到,将赢玉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吸引了过去。
她瞧见少年一双眼都亮了亮,视线从始至终都黏在那个人身上,一点都没有分给她。
褚长扶已经到了三人面前,先是给这里的长辈行礼,而后才是今天的角儿柳鄢,最后是赢玉。
前者压低身子,是个大礼,后者点头即可,随后就像无意一般,插入柳鄢和赢玉中间。
方才还在马车上时,其实她已经瞧见了三人,尤其注意柳鄢,发现她一直在赢玉裸露的地方来回打量。
修长玉润的脖颈,和袒出的臂腕,他腰间和劲瘦的背后线条,腿上都曾多番扫过,神色露骨又大胆。
偏少年大意,从来没留神过这方面,方才还拉了拉衣口,露出更多的肌肤,叫柳鄢瞧了个痛快。
少年的心怕是比天都要大上几分,昨儿在街上时,有人趁着热闹,不经意撞他一下,蹭他一下,少年不知在想什么,全程出神,似乎还有些拘谨,身子微微僵硬,丝毫没留意到有人在占他便宜。
方才错身而过的时候,柳鄢特意上前一步,几乎擦着少年肩头,少年的注意力也不晓得搁在哪了,还是一无所觉。
昨儿是被一个好心人提醒,他才知道,重重教训了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今儿要是没人发现,他至少也要被人揩上不少油。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粗心呢?
如果是前天,她没与赢玉达成协议之前,她还管不了,双方协商好后,赢玉就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被人惦记,暗搓搓地占便宜,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自然地站在俩人中间,把俩人隔开,笑着问:“怎么都杵在门口不进去?”
赢夫人在赢玉另一边,探出头道:“这不是等你的吗?侄女怎么这么晚?”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她褚家如今这个样子,基本上每天都是鸡飞狗跳,没个消停。
柳鄢插话,“褚姐姐还真是忙啊,这么忙还要来参加妹妹的生辰宴,真是难为姐姐了。”
她边说边落后一步,寻找空隙插.进去,抬眸看去,褚长扶和赢玉站的极近,几乎没有多少空余给她插,不过赢夫人那边有。
赢夫人早年对不起赢玉,和少年生疏的厉害,不可能站得太近,她瞧准时机,一个抬脚,刚想踏入上一个台阶,赢夫人忽而与赢玉贴近了些,回褚长扶的话,“最近流氓地痞倭寇多,出门可要小心一点。”
因为俩人中间隔着赢玉,赢夫人为了跟褚长扶聊天,离赢玉近了不是一星半点,一点空没留。
柳鄢:“……”
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
从后面找不到机会,她只好绕到旁边,多走一阶,在他们前面带路,然后刻意把她们安排的远远的。
褚长扶如今是褚家家主,位子本来应该在左边前面,左上右下,她假装不知道,安排在右侧中间,赢家的在左上方,二者之间不仅隔了条大道,还上下错了位置。
赢玉刚坐下就拉起了脸,明晃晃地显出他的不满来,但少年对这些不懂,以为就是如此,也只得支起手臂看着另一边的褚长扶。
赢夫人最近学会了揣摩儿子的心思,一看他那个脸色就知道他现在心情有多差劲,想了想,招手叫褚长扶过来,要跟她换位子。
褚长扶不肯,觉得不合适,她今天不是代表家族来参加的,是人家请的鉴宝师,人家想往哪安排就往哪安排,她没觉得有什么,所以不肯挪动。
赢夫人小声道:“玉儿太单纯了,很容易被坏女人骗。”
她说着看了赢玉一眼,“你在边上我放心一些。”
褚长扶:“……”
赢夫人察觉到微妙的气氛了。
倒也是,今儿要不是她挡了两下,柳鄢早就得逞了。一下是在台阶上时,还有一下是刚刚,柳鄢将自己的位子和赢玉的安排在一起,赢夫人直接坐在外围,挨柳鄢的那边,将赢玉拦在另一边,完美地破坏了柳鄢的计划。
赢玉——他还一无所觉。
褚长扶:“……”
赢夫人已经不由分说,坐到了褚长扶的位子上,看着对面把玩剑穗的儿子,只觉头疼。
这以后怎么办啊,还说叫他来给褚长扶出头,好家伙,从头到尾没有察觉到俩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已经悄摸着过了两招,他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像个瞎子。
28. 赢玉终于 发现了点不妙。
赢玉指头屈起, 还在弹剑穗,实则注意力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
离得不远,他几乎能清晰地瞧见褚长扶狭长的睫毛, 和半遮住的漂亮眼眸, 正暗中观察着, 冷不防身旁突然传来声音, “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在外面要注意些,不能随便露出身子给别人看。”
‘未婚妻’几个字咬的有些重,意在提醒他, 俩人的约定,已经捆绑在一起, 他那边被人看去,占了便宜,惹上什么粉红谣言,她这边也会很麻烦。
赢玉动作一顿,本能地瞅向自己,衣裳完好, 外衣老实地挂在肩上, 腰带也有好好系,没问题啊。
他疑惑地朝褚长扶望去,“我没有给别人看。”
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给你看过我的肚兜之外,谁我都没给看过。”
褚长扶:“……”
她一时哑然,竟不知道该说他单纯好,还是不要脸好,这种话随随便便就讲出口, 还一点没有意识到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怕是正因为少年干净,才会没察觉到这话有问题,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道了出来,丝毫不害臊吧?
“衣口。”她提醒道:“要理一理,这种宴会最起码要保证衣着整洁。”
听他刚刚那话的意思,不到漏肚兜的程度,都不算给看?她不得不指一指自己的衣襟,让少年跟着照做。
赢玉蹙眉:“热。”
话虽如此,他还是低头,不情不愿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口,将微开的地方收起来。
“还有袖子。”褚长扶觉得他那双手臂从手肘,到臂膀再到手腕,手背和指头所有线条都漂亮无比,想来柳鄢也是这么觉得的。
赢玉眉头又紧了几分,表情看着很不虞,但还是乖乖地垂下手臂,叫袖子完整的遮下来。再抬到桌子上时,动作幅度都小了许多,也不会竖起,所以袖子安分地盖在他手臂上,只露到腕脖往上。
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知是无聊,还是烦躁,频繁地点在桌子上,速度又快又急。
少年心里很不得劲。
褚长扶敏锐地察觉到,体内真元运转,独属于太阴之体的阴寒之气蔓延,很快叫周围凉下来,少年似乎感觉到,不自觉往她这边凑了凑,袖子和她的袖子几乎挨在一起才停下。
拥有姜家霸道的血脉,和太阳之火的人抗拒不了太阴之气,就像是它们的克星一样。
亦或者说她周身太阴之气太多,有时候也会察觉到阴冷,喜欢赢玉身旁的干燥,同样的,赢玉也喜欢她的太阴之气。
褚长扶端起桌上的茶水,撇掉浮在表面的茶叶,微微倾斜,从里头能清晰地看到赢玉逐渐松懈下来的神情和面容。
少年敲在桌子上的指头也缓了下来,一下又一下,又轻又慢,像是心情很好一样。
刚刚还有些不服气,转眼便这副模样。
也太好哄了。
她又小声地说了句,“以后要是热的话可以跟我说,不能老是扯衣裳。”
赢玉正凉爽着,还拉了拉一侧衣口,叫凉气灌进来,闻言像被抓包了一样,坐直了身子,极快地点了点头。
褚长扶举起手里的茶盅,递到唇边小小地抿了一口,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过没说什么,心思是纷飞的。
少年这么好哄,在她面前是的,在别人面前会不会也是如此?
诚如赢夫人所说,坏人随便花点心思,少年就被骗走了?
她手里的茶放下,盯着净透的水面沉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还真不能叫他单独出来,容易被人拐跑。
使个什么手段,对他下手的话,少年也很容易上当,现下人是她的未婚夫,出了什么丑事,不好善了。
褚长扶还待再叮嘱他一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两个人,是何夫人跟何溪。
何夫人瞧见赢夫人时躲闪了一下,何溪看见她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
褚长扶知道原因,前两天闹出来的,何夫人被赢夫人逮住大骂了一顿,说什么在她赢家安插眼线,被透心镜当场照出来,对峙的时候双方折腾的很难看。
赢夫人还以此为借口,叫何夫人不要惦记褚家,要不然就把她居心叵测在人家后院插人手的事昭告天下,还有她从前干的龌龊事。
何夫人理亏又心虚,不敢硬杠,当天晚上来褚家跟她说儿子与她有缘无分等等。
当时何溪就在跟前,面上表情很尴尬,大概觉得主动这么说不好,亏欠了她一样。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没想到赢夫人办事这么火辣,何夫人完全招架不住,几下就投降了,倒是省了她很多麻烦。
她本来打算登门道歉来着,眨眼间变成了何夫人上门。
何夫人还一副对不起她的模样,面对赢夫人时更是如同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
只能说秀才遇到兵,甭管有理没理都说不通。
何家世代文秀,在争强好斗上自然比不过赢夫人,看看赢玉就知道了,脾气差,没耐心,能动手绝对不动嘴,多多少少继承了些赢夫人的秉性。
赢夫人这个人吧,该泼辣的时候泼辣,说心细的时候也心细,是个圆滑的人,前两天刚闹的不愉快,这会儿就能很自然地跟何夫人聊天,拉着她要唠家常。
何夫人那个表情,不是一般的难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就地坐下,与赢夫人闲扯,话题不外乎俩人曾经多好多好,前两天就是误会云云,咱们合好吧之类的话。
何夫人面上神色很无奈,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褚长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赢夫人和你一样哎,都这么不要脸。”
柳鄢面上带着笑,脸向着赢夫人跟何夫人,话却是对着她说的。
用的不是通俗语,是偏僻地方的话,很少有人知道。
褚长扶家里是做拍卖生意的,为了收那些天材地宝,经常四处奔波,有幸与当地人合作,知晓不少地方语,所以她听得懂。
“你脸皮也挺厚的,人家不喜欢你,还往跟前凑。”她也用了那个地方话回柳鄢:“赢夫人毕竟是他母亲,你这么说她,要是叫他知道了,你猜他对你印象如何?”
柳鄢嘴角的笑依旧,“知道了又怎样,整个衢州谁不晓得他有多讨厌赢家,讨厌他的父母,要不是他父母眼瞎,他童年怎么会那么惨,我站在他这边,帮他说赢夫人,他只会感激我。”
褚长扶失笑,“你想的也太简单了,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一家人的恩怨,关起门来怎样都行,但是外人多说一句都不成。”
她理了理袖摆,“外人就是外人,少说两句保平安。”
柳鄢怼她,“说的好像你是内人一样,赢玉还不是不喜欢你。”
她知道赢玉喜欢褚长扶,但褚长扶自己好像不知道,不然的话还不一早搞在一起,哪里能给别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也没人能拒绝得了那个开元大陆第一天才吧。
先不说他的天赋,单那张脸,那具身子,都没人能抗拒,对女人来说诱惑太大。
她目光斜了斜,隔着褚长扶朝赢玉看去。
少年正无聊地擦他的剑,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拿着帕子,一寸一寸抚过剑鞘。
勾头的时候,一截玉润的后颈露出来,柔软的黑发间藏了一个深陷的窝,被淡黄色的乳发盖了些,大多都袒在外面,很是好看,少年长长的马尾根本遮不住。
他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这么一会儿动来动去,有一部分长发垂在胸前,所以衣口处那截雪白的后颈几乎可以一览无余。
她正待继续往里深看,一个身影挡住了她。
褚长扶坐直了身子,歪头问赢玉,“糖吃完了吗?”
赢玉擦剑的手一停,有些不明所以的瞅着她,“怎么了?”
“手伸出来。”褚长扶声音很小,但也足够两边的人听到。
赢玉几乎想都没想,将剑往怀里一搂,空出一只手,搁在她面前问:“做什么?”
褚长扶将自己握着的手正面朝下放在赢玉手心,指头展开,几颗裹着色彩斑斓油纸的饴糖掉下去,被少年接了个正好。
赢玉眨眨眼,表情有些意外,“你还随身带着这个?”
“嗯。”褚长扶话说的随意,“路过的时候瞧见了,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买的。”
少年一双眼登时亮了亮,像夜晚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芒,剑也不擦了,在一众饴糖中挑了个顺眼的,拆开塞进嘴里,尝到味道后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极致的愉悦弧度。
少年不擅长隐藏情绪,亦或者说根本不屑掩藏,所以大大咧咧地显出自己的满足来。
咯吱!
另一旁突然传来刺耳的动静,褚长扶回头看去,果然瞧见柳鄢脸都绿了,指甲抓在桌子上,发出一道很是尖利的声响。
褚长扶并不理,反而挑衅一样叫少年坐过来一些。
少年刚得到饴糖,本能觉得会有其它的好东西,连犹豫都没有,手撑在地上,微微挪了挪,挨她挨的更近,几乎靠着身子。
褚长扶在身上找了找,没寻到东西,转而将视线落在剑柄处,那里挂了一串剑穗。
她刚要取下来,吊在赢玉的剑上,赢玉忽而出声,“不要那个。”
褚长扶微怔,张嘴就想搬出那天的约定,赢玉打断她,“换一个。”
剑穗他有了,而且跟褚长扶的一模一样,他很满意,不打算更改。
褚长扶更愣,好半天才摸向自己脖间的璎珞项圈,摘下来,转而套在少年脖间。
赢玉这次没有拒绝,很配合的低头,叫她顺利地挂在胸前。
后面长长的马尾和鬓发被项圈压着,她还给少年理了理,两旁鬓发扯出来,马尾也捞在外面。
少年没有半点意见,只弄好后低头,盯着胸前多出的东西看,还伸手拨弄了一下吊在下面的银叶子。
貌似接受了项圈,由它挂在最明显最招摇的地方。
柳鄢的脸更绿了,不仅是她,在场所有注意少年的人脸色都不好看。
曾经那个连许多化神期都镇压不了的人,怎么这么听话就叫人挂了项圈?
当初在司徒家时隔壁大能者们过来,质问赢玉为什么要袭击众人?
少年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诸多化神期气息放开,整个屋子的人都动弹不得,唯独那个少年,被高阶道器裹着,眉心极品灵脉疯狂转动。
在他修为还驱使不了那件道器级别的法衣时,全靠烧灵石操控,有那条灵脉在,他撑个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少年手里还拿着一张宝箓,要跟几个化神期大能者硬碰硬。
那宝箓是谁给的只要不傻都猜得到,是他六个师父们。
不是玄天宗的万年老宗主,就是人家的太上长老,修为最低的都是后期,最高半仙,随便一个人的随手一击,这里怕是没人能接得住。
少年是有底气的。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历来脾气不好,动不动叫人滚的人,这么乖接受别人的东西?
饴糖值几个钱啊,那项圈也只是装饰用的,要不了多少灵石就能买到。
为什么啊!
她们曾经送过更贵重,更稀罕的东西那少年都不屑一顾,精心打扮,和花了大功夫做的糕点汤水,也没能入那少年的眼,褚长扶几颗糖一个破项圈就把人搞定了?
柳鄢深吸一口气,如何都想不通,褚长扶有什么好的,拿那种破烂敷衍人,为什么赢玉还会喜欢她?
她举目望去,和她一样琢磨不透的人太多太多。
无论什么时候,那少年都是焦点,长辈们注意他,是想拉拢他,找机会撮合他和自己的女儿,做他的岳父岳母。
男子是想与他交个朋友,以后好借他东风方便办事。
女子多多少少都抱着嫁给他,再不济与他春风一度留下天赋极高子嗣的想法。
从前他生人勿近,大家心里都不着急,毕竟没人能搞得定他,好家伙,这看着是要被人先得手了。
宴席瞬间沸腾起来,就算一开始没注意这边的,也开始留意起来。
柳鄢听到许多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褚长扶和赢家不是断了吗?这闹的是哪一出?”
“不会跟赢三公子又纠缠不清了吧?”
“是不是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赢三公子硬是被她逼着套了项圈?”
“一定是褚长扶手脚不干净。”
“她做了什么?”
“不会妄图嫁给赢三公子吧?”
“是不是用从前的恩情要挟,赢三公子不得不从?”
柳鄢听到这些声音,心里舒坦了些,继续用地方语膈应身旁的人,“听到了吗?所有人都说你不配呢。”
锵!
赢玉手里的屠魔剑突然被他用大拇指顶开,露出一截闪着耀眼光芒的锋刃来。
他另一只手握在剑柄上,一点一点抽出那把剑。
名震天下的屠魔剑杀了太多魔头,上面缠绕的怨气和恨意瞬间充斥整个大殿,仿佛有什么庞大的、恐怖的东西浮在他们头顶,隐藏在他们背后叫嚣。
你这么没用,为什么还不死?
文不成,武不就,你有什么资格活着?
看,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就是个蝼蚁,随随便便就能叫人一脚踩死。
与其活的辛苦,不如死吧,死了一了百了。
来吧,跟我一起死吧。
死了就能到达极乐世界了。
无数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响起,就像有魔力一般,修为低的意识已然迷离,隐隐有钻牛角尖要走火入魔的意思。
修为高的厉喝一声,阻止了这场灾难。柳家主长袖挥动,将剑上散发的无数威能尽数逼去赢玉那边,脸上极度不好看。
“赢公子,你那把剑可不是一般的道器,请务必保管好,否则出了什么事,闹到你师父那里也没理儿。”
柳鄢也反应过来,及时打圆场:“其实此次柳家邀请诸位前辈们来,并非只有鄢儿的生辰,还因柳家得一至宝,想请前辈们一同帮着掌掌眼。”
此话一出,瞬间引去了众人的注意力,亦或者说——理亏,讲了褚长扶不好的话,赢玉那一下明显是在维护她,不占理,只好转移视线,去关注别的。
柳鄢长松一口气。
她当然不是帮褚长扶,是怕闹大了收不了场,就像当年的司徒家一样,拿不下那少年,最后也只能坐下来好好掰扯,人家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司徒家颜面尽扫。
叫赢玉折腾下去,只会比当初更严重,因为少年比从前还要厉害,能施展出那把剑更多的威力,亦或者说,那把剑跟他久了,杀的人越来越多,煞气和杀气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
他才十一二岁那会儿都没人治得住他,现在十六岁,更不可能困住,他手里太多师父们给的宝贝,自己本身实力也不俗。
世人只知他修道,很少人晓得,其实他最先炼体,他的体术比剑术和修为还高。
炼体士近战无敌,赢玉这种战斗狂魔,能做到哪一步还真没人知道。
总之顾虑着种种,这场硝烟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熄了下来。
赢玉嘁了一声,无趣地将剑重新插.回去,心里还有些小遗憾。
没打起来。
29. 鉴宝完成 了
身为事件的中心之人, 褚长扶突然有一种感觉,长再多嘴也没有以恶治恶强。
即便她说破嘴皮子,解释自己和赢玉的来龙去脉, 双方都是自愿的, 也没有赢玉这一下来的管用。
少年是个动手不动嘴的性子, 但凡拔剑就是来真格的, 谁都不怕。
柳家主的话其实不对, 赢玉是占理的,他在维护自己的未婚妻。未婚妻被人那么说,他还不能发火, 不能有所作为吗?
即便没有这层关系,她小时候帮过赢玉, 也是赢玉正儿八经的恩人,替自己恩人出头合情合理。
只是少年习惯了沉默,就如同几年前一样,那么多人质问他,他也只是不紧不慢地甩一甩淌血的剑,啧了一声, 道人家玩不起。
事后跑到她马车前, 站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辩解的话。
其实她早就知道少年的性子,晓得他并非主动惹事的人,别人不先找来,他不会先开始的。
他就是少长了一张嘴,不会为自己争辩,吃了一点小亏。当年是,现在也是,那会儿明明占理, 结果得了个狂妄任性的名头,现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柳家主镇住。
实则怎样大家心里清楚,之所以没闹起来,是柳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所有人配合的各退一步才挽救了局面。
否则那么多家主,化神期的大能者都在,弄不住他一个元婴期,会很丢脸。
赢玉是道、体双.修,道法修为在元婴初期,实则在巅峰位置,初期瓶颈已经卡了许久,随时可以突破,到时候半步化神都对付不了他。
他体术成就更高,没修道之前已经能打得过筑基期的修士,比道法高了一个大境界,好几个小境界,也就是说单体术拎出来可能在化神期左右,再加上越级挑战的那份,打起来大家真的很吃亏。
打不过赢玉可以用师父们给的符箓镇压,打过了那么多人一起上也很尴尬。
所以明着赢玉吃了亏,实则是众人,被人当面拔刀相对,都没人敢说话,丢脸丢大发了。
柳家主那句话也算给老一辈稍稍争了一点气,威风了一把,赢玉也不是个在乎那点小事的人,总之双方就这么奇迹一样安静下来。
褚长扶还挺满意的,出了这事后以后再有人说她坏话,背后诋毁她,怎么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脑袋够不够硬,会不会被少年心血来潮盯上。
少年是个变数,也是个威力巨大的爆珠,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因为什么事爆发,所以无人敢惹。
所有人都怕恶人,从表面上看的话,赢玉就是那个恶人,无所顾忌,所向披靡。
褚长扶只觉耳边安静下来,难得的,再没那种杂七杂八的声音。
褚家如今这个模样,其实无论去哪,次次参宴,只要细找,都能寻到人在背后贬低她,从头到尾全程不停息,声响大和小,明目张胆与暗中讨论的区别罢了,还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完全消下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即便放开了神念去听都没有动静。
褚长扶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微微舒坦。
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感觉了。
功劳是一旁虽收了剑,但脸上依旧战意很浓,仿佛只要有人敢造次,他就敢动手一样的少年。
赢玉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手还握在剑上,那是一个蓄势待发,迫不及待的姿态和神色,更是叫众人小心翼翼,连柳鄢都不敢再说些有的没的,专心介绍她柳家新得的那件至宝。
褚长扶目不斜视,一边听着描述,勾勒出柳家至宝的模样,一边对着身旁之人道:“刚刚谢谢了。”
赢玉其实还有些郁闷,没打上架,闻言眨了眨眼,眸里微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褚长扶说的小声,“谢谢你信守承诺。”
她跟赢玉约定过的,在外面双方都要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维护对方。
她方才帮着护住少年的贞洁,少年帮她打发一些杂音,很公平。
赢玉皱了皱眉,“那些人叽叽呱呱太烦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虫鸟都没他们能叫唤。”
褚长扶:“……”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劝他不能把那些长辈当成虫鸟好,还是让他学着耐心一点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打断。
柳鄢的声音传来,“请各位前辈护好族中后辈,免得出了什么意外,这是一架化神期的龙骨,虽早已仙去,但周身气息和威压还留有三成,若是猝不及防被正面冲击,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褚长扶有些意外,柳鄢还真是不死心啊,这时候还要耍花招。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跟着家中长辈来的,遇到化神期威压时可以躲在长辈身后,只有褚家余她一人。
要不是提前跟赢玉达成协议,和赢家亲上加亲,今日怕是要出丑。
其实即便没有赢玉,也能找赢家帮忙,不过老是麻烦人家,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人家肯定会烦。
总之不利于她,是一件会让她尴尬的事。
褚长扶瞧见柳鄢扬起嘴角,挑衅地看着她。
褚长扶垂了垂眉眼,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用地方语说赢夫人和她坏话,又来这出。
两次偷偷摸摸在赢玉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可把她厉害的。
少年但凡细心一点,发现蹊跷立马能提剑砍死她。
刀尖上跳舞,只能说她勇气可嘉。
大殿内原本很安静,因着这个变故,嘈杂了一瞬,各自端坐的人也纷纷起身,调换座位,去护自己的族人。
座位本来安排都是有数的,谁在哪边,上下都有秩序,但是因为赢夫人拉着何夫人叙旧的原因,占错了两个位置,何夫人带着何溪,其他人的座位被打乱,干脆胡坐一通,于是出现了这个局面。
赢夫人辞别何夫人,迈着小步过来,本来想坐在赢玉那边,主护赢玉,后来可能觉得儿子不需要,又坐到她身边来,占了柳鄢的位子。
柳鄢人在中央,暂时怕是不需要座位,但这个举动还是叫她恨的牙痒痒,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褚长扶丝毫没有错过她的微表情,她要多气愤多妒忌才能在赢玉发威过后,还使小手段算计自己?
怕是要发疯了吧。
居然这么喜欢赢玉吗?
褚长扶不介意火上浇油。
她微微侧目,看向赢玉握剑的手,和那把屠魔剑,意外注意到摇曳的剑穗。
褚长扶伸出手,拨了拨晃动的玉件问,“好漂亮啊,哪里买的?”
赢玉挑了挑眉,有一瞬间的心虚,以为她认出来了,这个是他六岁抢的那个,不过想想现在俩人的关系,一串剑穗而已,有什么所谓。
他坐直了些身子,不要脸道:“别人送的。”
褚长扶动作一顿,默默收了手,不再关注那个。
膈应没柳鄢她不知道,她晓得现在自己有点不舒服。
其实赢玉从前没有说错,她有些地方很霸道,尤其是面对另一半的时候。
知道赢闵是自己未婚夫后,赢闵和别人一起玩会不开心,他碰了别人,心中便有一种他脏了,不愿意再和他靠近。
现在突然对赢玉也有这种奇特的想法,不想让他和别人一起玩,玩就是背叛。
但赢玉可能和赢闵不一样,赢闵会收表小姐的东西,赢玉最多是老嬷嬷的遗物,不可能再有别的。
所以她也释然了,还稍稍奇怪了些,本也就是联盟关系而已,怎么会对他起了独占的欲.望?
或许人都是这样吧,无论是朋友还是别的,都希望是独有。
褚长扶很快收了心思,因为大殿内突然多了一股强大的威压,沧桑和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大多威力都被前方的赢夫人挡住,但在来临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化神期的威压全开,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妖兽,它们天生比人类强悍,同样级别妖兽大概需要两三个人族才能制服。
也就是说差不多是三个人族化神期在释放威压,就算只有三成威能,也很可怕,算一个完整的化神期了。
赢夫人应付的微显艰难,她的修为跟赢伯伯一样,都是半步化神,但因为出身姜家的原因,从小基础打的好,又比赢伯伯强了几分,身前反光的镜面挡住了大部分,还余些细弱的散到身边来。
褚长扶衣袖不受控制纷飞,脸上宛如被刀子切割,生疼生疼,法衣察觉到危险,自动运转,开启一个蛋壳一样的半透明屏障,没撑多久已然咔嚓一声碎裂。
她心中一动,面前忽而多了一道水波,看似薄薄一层,没什么威力,实则那些威压和磅礴的气势每每到了近前,都像被转移到其它地方一样,再也不能伤害她半分。
褚长扶理了理方才那一下被气劲吹鼓的衣袖,扭头去看一旁的赢玉,他没动用真元镇压,法衣也没亮,单靠肉.身扛着。
这厮的体术单拎出来果然不低,最少都是化神阶段,赢夫人都没怎么护他,大概也知道他自己能行。
褚长扶收回视线,隔着一层水波朝中央瞧去,大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五爪的龙骨来。
自从龙族另外开辟了小世界举族搬迁之后,还流落在外界的龙十分少见,化神期的龙骨更是稀少。
“褚侄女,”柳家主笑着看她,“你跟随族中长辈参商多年,应该识得这是什么龙骨吧?”
龙并非只有一种,它们千奇百怪,种类也各不相同,因为早就搬走的原因,见过龙的已经很少了。这条龙长得也有点奇怪,他刚得到那会儿与其他人凑在一起查了许久也没找到到底是什么龙。
褚长扶了然,到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她提了提裙摆,站起来朝那条龙骨走去,赢夫人的镜面宝光一直护着她,看她越离越远,知晓儿子不需要,干脆跟着她一起站到龙骨身前。
它太强了,不好离得太近,褚长扶绕着整架白骨走了两三圈,表情越来越凝重。
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或打量白骨,或羡艳的私下讨论,这条龙骨这么大,如果拿来做道器的话值多少钱。
身旁的赢夫人目光亦有些热,“长扶啊,这是什么级别的龙骨?”
时间太久远,威压和气息等等各方面折损了不是一星半点,看着只有化神期,实际上它可能是中期和后期。
褚长扶一边观着细节,一边回答,“瞧着风化程度,最少都有几千年了,气血还这么足,怎么也是化神后期。”
赢夫人微有些惊讶,“那岂不是可以做上品道器?”
褚长扶理性的解释,“这种完善程度,龙牙、龙角、爪子、脊梁大骨等等坚固地方可以做到极品,其它头骨和腿骨也能到上品。”
赢夫人心跳都加快了,“四五件极品道器,两三件上品,一件极品道器最少也要大千万的极品灵石,这么多,值一条中型极品龙脉了。”
赢家镇族的就是中型极品灵脉,还有一条小的,打算当聘礼娶褚长扶来着。
这是当初她与赢越峰商量好的,虽万般割舍不下,但赢越峰说了,褚家遭此大难,势必会有些小人落井下石,这条极品灵脉是为了告诉众人,褚家对赢家来说有多重要,有赢家在就有褚家。
本来计划万无一失,谁料出了一个又一个变故,最后闹成这样,夫妻俩都傻眼了。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侄女也聪明,知晓他们的用意,再加上多年往来,互相知根知底,没那么容易断,即便暂时闹僵,也很容易重新连起来。
“褚侄女,看好了吗?”
褚长扶迟迟没有声响,柳家主有些着急。
褚长扶能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道:“侄女心里有底了。”
她扬声对着所有人道:“这是一只腹龙,死了大概有两千多年。金龙和应龙等等你们应该多多少少都看过画像,腹龙没怎么听说过吧。”
这场宴席只邀请了些大家族的,肯定特意叮嘱过,族中长辈一定要跟来,有大惊喜。
明着它是柳鄢的生辰宴,实际上就是一场交易,这么大的龙骨柳家吃不下,想找其他家族的人一起消化。
把自己不要的材料卖给其他家族的人,好缓和买下龙骨时过大的开销,也是想赚一笔。
她就是个介绍的。
“腹龙的龙爪,龙角,龙牙,龙脊骨都是炼制极品道器的好材料,不过它最珍贵的还不是这些。”
褚长扶示意众人看它腹下,“腹龙之所以叫腹龙,是因为它肚腹之下有一只爪子,这只爪子离心脏最近,腹龙喜欢把自己最爱的东西摁在爪下,死后这个习惯也保留着,几乎在腹龙的葬穴里找不到任何东西,都在它的爪子下。”
“龙喜欢搜集闪闪发光的宝贝,这个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腹龙也有这个爱好,所以它身上最珍贵的就是那只爪子,下面肯定藏着宝藏。”
柳家主和柳鄢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像捡到便宜一样,都从对方眸中瞧见狂喜和谋算。
柳鄢禁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褚长扶,这可不怪我们,是你自己不长眼,没认出来,以后赔的倾家荡产也跟我们没关系。
他俩这厢是明晃晃地高兴,其他人却是眼红的,忍不住说酸话。
“柳家主运气真好啊,这样的至宝都让你给碰上了。”
“老柳啊,你不地道,一个人不声不响弄了个这玩意儿来,也不跟兄弟说一声,兄弟给你出出主意,帮点忙分摊一下也好啊,你一个人 ,怎么也要花掉大半家产,伤筋动骨的多难看,大家一起,一人拿出一点来,每个人都能沾沾光,你柳家也不至于冒险赌这么大对不对?”
“李兄说的是,咱们多年兄弟,有事也不惦记着咱们。”
“话说回来,你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这样吧,龙脊骨卖给我。”
有人悄悄走近,捅了捅柳家主的腰,套近乎道:“咱们这个关系,给我便宜点。”
赢夫人也有些意动,但赢家最近这种情况,不适合添置新东西,给赢玉准备婚事花了赢家不少积蓄。
养儿子真费钱,养赢玉这样的更费。
毕竟是开元大陆第一天才,他成亲,不办的漂漂亮亮说不过去,到时候要花销的地方多了去了,现下能省就省吧,而且她已经有了一个不弱的道器,没必要再要一个差不多的。
她的道器是弓,只有那条龙脊梁骨能用上,还被别人选了,跟别人争也是个麻烦事。
赢夫人已经放弃了,刚要移开视线,一旁的柳鄢忽而凑过来套近乎,“赢伯母是不是看上了那条龙脊梁骨?”
这个她其实不敢卖给赢夫人,不过其它的可以,“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条更好的,伯母想要吗?想的话我可以介绍给赢伯母。”
赢夫人刚刚熄下来的心思又有些上来的趋势,更好的龙脊梁骨,那品阶也会上来,高一阶就强一分,关键时刻能保命。不过她想到赢玉,摇了摇头,“算了吧,我那个还能用。”
柳鄢极力劝道:“比您那个足足高两级呢,可以做极品中的极品道器。”
赢夫人还是摇头,似乎懒得敷衍她,几步走到何夫人跟前,去跟她聊天了。
原地只剩下两个人,褚长扶和柳鄢。
柳鄢蹙着眉问一旁的人:“是不是你跟赢夫人说了什么?”
用的又是地方语。
褚长扶也用地方语回她,“你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柳鄢冷笑,“赢夫人对我这么冷淡,你敢说没有你的功劳?”
她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过来,一开始有些不屑,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妒忌啊,妒忌我柳家得此至宝,实力和势力大增,怕赢夫人弃沙珠投宝玉,所以在她面前说我坏话?”
褚长扶拢了拢长袖,没有回话,面上也跟刚刚一样,始终风平浪静,仿佛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样。
柳鄢有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装什么装,你以为自己很有气度吗?不过是孬而已,我这么说你都没有反应,怂包!”
褚长扶还是那般神色,拍了拍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粘的断发,正准备回话,远处突然砸来一个东西,笔直朝着柳鄢,速度又快又急,她与柳鄢并排站着,离得不远,只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瞬间炸开。
柳鄢的尖叫声穿透大殿,直上九霄,身上的防护阵法也没赶得上开启,人已经挨了一下,在头上,有血涓涓地往下流,她用一只手握住,怨毒的看向罪魁祸首。
所有人差不多起来了七七八八,都在观看龙骨,只有他还稳稳坐着,对那个不感兴趣一样,桌上不知何时少了个茶盅,方才就是那个砸的人。
赢玉瞧见自己制造的乱局和伤害,非但没有半点悔过,反而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来,“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唧唧歪歪用鸟语说话,有好好的人话不讲,非要用别的,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他目光落在与柳鄢并立的少女身上,“褚长扶,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等人回话,他又道:“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把她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柳鄢脸色一白,本能的辩解,“我没有……”
这话很是苍白无力。
在场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她俩恩怨的,再加上赢玉的话不错,有什么不能用通俗易懂的话讲,非要叫大家听不懂,这里头明显有什么。
那些话柳家主也不晓得意思,拧着眉问:“鄢儿,你刚刚跟褚侄女讲了什么?”
柳鄢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
她看向褚长扶,“我没有对不对,就是恰好俩人都会异国话,简单叙了叙旧,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聊天的……”
褚长扶并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她,反而望向赢玉:“我不喜欢拿人头当球踢。”
赢玉怔了一下,没多久笑开,“那就剥了皮给你做灯笼。”
柳鄢:“……”
褚长扶也是一阵无语,“我也不喜欢人皮做的灯笼。”
还是没说柳鄢到底有没有欺负她。
本来也就是一口气的事,这么吊着反而比直接尘埃落定还要叫人揪心。
一直在期待褚长扶隐瞒,和知道她肯定不会那么干之间反复横跳,就像在她脑中拉了一根弦似的,反复割着她的血肉,叫她痛苦。
柳鄢面色越来越白,有流血过多,也有吓的。
另一边的赢玉支起下巴,有片刻的苦恼,似乎在想新的、有意思的法子,歪了歪脑袋,沉思了半响也没琢磨到,顿时烦躁起来,一脸你这不要,那也不要,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
褚长扶笑了,也不逗他了,扯开话题道:“我们继续来讨论腹龙吧。”
这是不追究的意思。
柳鄢整个人松懈,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中还有些恨意。
恨褚长扶,溜着她玩,也恨赢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出丑。
她还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亲生的,一看她那个神情和状态柳家主就知道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确实做了什么,做也就做了,还被人当众抓住小辫子。
丢人。
他只浅浅衡量了一把,便将这事抛下,继续和其他人谈交易的事。
褚长扶后退一步,离龙骨更近了些,开了嗓,大声道:“方才我所说,一切都是建立在腹龙是真的情况下,可惜这条腹龙——它是假的。”
现场因为这一变故,又是一乱,这回比方才数次都要嘈杂,无数质疑和怀疑的声音传来,都道怎么可能?
柳家主心中起先一慌,很快镇定下来,大声喝道:“褚侄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褚长扶语气依旧冷静,“我很清醒,柳伯伯。”
她面向着众人,“有一个地方,叫大赝乡,赝不是燕子的燕,是赝品的赝,几千年前褚家曾落魄过一回,诸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那事太过久远,知道的人很少,褚长扶不卖关子,接着道:“因为大赝乡,大赝乡制作的假货,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甫一现世,我褚家就吃了大亏,实在太像了,几乎无人能分得清。”
“遭此一难后我褚家元气大伤,百年没能再爬起来,直到后来褚家祖辈自创珠光宝气诀,没别的作用,就是验宝的。”
“大赝乡做出的假货越来越精湛,叫无数商人和买家栽跟头,但无论如何都骗不过我褚家的珠光宝气诀,这也是我褚家长存至今的原因,我褚家还在时,一直将大赝乡压在衢州之外,始终无法进驻,褚家刚没,大赝乡便蠢蠢欲动,悄摸着上了岸,叫柳家主受骗。”
柳家主微怒,“胡说,这么强的威压和气息,怎么可能有假!”
褚长扶不卑不亢,“不信的话从腹龙爪下将那‘秘宝’取出便是,里头肯定是留遗珠。”
“留遗珠本来是一个修士的妻子死了,修士悲痛不已,自己钻研出来的,可以将妻子的样貌,气息等等都留存起来,好日日观看,后来被大赝乡改过,能完整的将一个人散发的气息、威压、乃至一切都模仿下来,藏在珠子里,待珠子里的灵石和法力耗尽,这副骨架自然散。”
有人不信,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合力抵御威压,挨近那龙骨,在龙爪下找了找,还真寻到一个禁制,解开后的确是个珠子。
珠子拿出来,那龙骨当即发出咔嚓咔嚓之声,有要裂开的趋势。
威压和庞大的气息也从龙骨上,转移到珠子上。
“真的是留遗珠!”
“能存化神期气息的留遗珠,真少见啊。”
褚长扶点头,“这东西要是用的好,也是个保命的手段。”
众人懵了瞬息后笑了,“那柳家主可要收好了,关键时刻能保命呢。”
方才一众羡慕和眼红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打趣,“柳家主已经是化神期了,要这个有什么用,装成化神期龙族吗?”
有人揶揄,“柳家主用不着,他的儿孙后辈可以啊,当个宝贝传给后代也不错,要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放出这个狐假虎威,万一有眼瞎的没认出来不就得救了吗?”
“这倒是个好用处,某心小了,居然没想到。”
“啧啧,价值一条极品龙脉的至宝,变成这个,虽说能当成宝贝传给后代,多多少少也是亏的。”
“可不是吗?龙骨和留遗珠比,差远了,龙骨炼制成极品道器,可以使用无数次,留遗珠里头留存的化神期气息和威压散光就没了。”
“那要是用的频繁了,岂不是留不到子孙后代那辈?”
“柳家主前段时间就说过,自己得一至宝,从那时候开始算,怎么也有小半个月了,散这么久了,岂不是说已经快没了?”
“那柳家主还不赶紧的,用禁制封上,待需要时解开,怎么也能再使个一阵子。”
“柳家主要是一个人做不到,哥几个都在,大家会帮你的。”
“就是,这点忙要是需要,不要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
柳家主死死抿着唇,脸色很难看。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举家往上翻一翻,成为一个超级世家,自己的宏图大业也能展开,只一瞬而已,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被人奚落,冷嘲热讽,竹篮打水一场空,当初买龙骨时的钱亏了,又没卖出去,砸在了自己手里,还被拆穿卖假货,名声和钱财尽损。
他接受不了,眼眶整个红了红。
褚长扶没有在意,脚下挪了挪,几步走到柳鄢面前,半蹲下来与她平视:“各位前辈都是有情有义仗义之辈,我褚家也不能落后了,这样吧,鉴宝费就省了,也算我给你柳家出一份力了。”
柳鄢:“……”
30. 因为我想 欺负你。
柳鄢的面色宛如死了亲族一般凄惨, 头上的血,再加上咬着唇的动作,平白给她添了一丝我见怜惜的脆弱感, 一些瞧见的男子多多少少有些意动, 看着想为她说话一样。
褚长扶心如硬铁, 一点都不同情她, 毕竟她有今日, 都是她活该。
半个月前就得到了这架龙骨,龙骨上的强大气息和威压,是留遗珠里存的, 释放的越多,还余下的就越弱。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刚得到的时候, 气息和威压最少都是化神初期和中期,一下子降到刚化神期那会儿,柳家主和柳鄢怎么可能不知道里头有蹊跷。
但是他们没有声张,反而借着生辰宴邀请她过来鉴宝,要是她没有认出来,其他家族和赢夫人花了大价钱买了, 那后果怕是都在她这里, 就像几千年前的褚家一样。
当年也有人贪便宜被骗,但是他们发现后联合其他人一起制造了一个局,说是合力去秘境探险得的。
褚家不疑有他,加上那假货极其逼真,没有认出来,花了大价钱尽数收下,有些留着自用,有些卖了出去, 后来发现是假的后,自用的尽数亏损,卖掉的也回来讨说法。
褚家没办法,只得赔上双倍的钱,一来二去,折了筋骨,断了臂膀,至那开始一蹶不振,好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如果不是前辈钻研的珠光宝气诀,今日她会和当年的褚家一样下场,所有人都会来找她,叫她赔钱,因为是她说这副骨架值多少钱,结果根本不值不说,还是假的。
柳家不好欺负,所有人都会来欺负她。
柳家和柳鄢打的好算盘,有此结果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褚长扶目光在柳鄢和柳家主身上巡视一番,只觉可笑。
装什么委屈,陷害人的时候不是很嘚瑟吗?
被拆穿就这副德行?
她甩了甩垂在地上的衣袖,站起来,勾了腰间一闪一闪的玉简道:“家里事忙,就不久留了。”
说罢行了一礼,“告辞。”
柳家遭此变故,自然没心情应付她,其他人也专注于看热闹,亦没有留她,赢夫人跟她说了两句路上小心的话,转头便对着赢玉眨眨眼。
赢玉:“……”
干什么?
他眼中的疑惑太明显,赢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用神念提醒他,“去送送她,路途遥远,可别半程叫小人暗算了去。”
言罢若有所思地看向角落的柳鄢,她已经被几个少年人扶起来,那些人不敢说赢玉和褚长扶的坏话,只好对她嘘寒问暖。
姜箐箐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事还没完。
赢玉挑了挑眉,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云里雾里,那么现在明白了。
他望了望褚长扶的背影,没有犹豫,拿着剑追了上去。
***
褚长扶人才到廊下而已,已经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隐藏,大摇大摆踩着木板,每一下都会发出声响,生怕她不知道一样。
她有些好笑的回头,本以为会是赢玉,很意外,竟是何溪。
何溪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腼腆,脸微微地红了红,面皮子薄,见了她还是有些赧意,挠了挠头,尴尬地说,“上次,不好意思。”
褚长扶失笑,“退亲的事?”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是读书人啊,一点小事道歉了这么久,“我早就不在意了。”
没想到何溪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是更早之前。”
褚长扶扬眉,“更早之前?”
何溪点头,“其实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不喜欢女人。”
这样好像也不准确,他又一次改正,“我喜欢强大的人。”???
褚长扶略有些疑惑。
何溪脸上羞涩之色更加明显,“我这个人吧,从小没有主见,所以喜欢那些能拿主意的人,小的时候有个很厉害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后来我碰上了更厉害的,那个人是个男的,我发现我也喜欢,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强大?”褚长扶接话。
何溪颌首,“嗯。”
他又一次道歉,“所以对不起,我明知自己这个情况,还耽误你的时间。”
褚长扶:“……”
她沉默了许久,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响才道:“其实跟你相处挺舒服的,就当多个朋友吧,不耽误时间。”
而且每个人都喜欢跟强大的人在一起,有安全感,很正常,她没觉得有什么。
何溪还是摇头,“我还要向你道歉。”???
褚长扶有些不解,“为什么还要道歉?”
何溪犹豫片刻,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实话实说,“我第二次遇到的男子,是在一次试炼里,那人是我的对手,只一下就击倒了我,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人从我身边过去的模样,招摇的红衣抚在我脸上时的触觉。”
褚长扶:“……”
不用说了,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所以对不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你也不用担心,我只是喜欢强大的人,也许将来遇到更厉害的,就不喜欢他了。”
褚长扶:“……”
她踌躇一瞬,勉强笑了笑,“……祝你好运。”
何溪好像得到原谅一样,长长松了一口气,与她点了点头后,说走就走,真的就是专门来道歉的,为了这么点小事,他不说她都不知道。
不过有个人,他可真能招花惹草,柳鄢和其他觊觎他的女人就不说了,连男人也拜倒在他的长衫下。
褚长扶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忽而折身望去,果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怀里抱着剑,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另一只粗鲁的去拆油纸包,动作又急又躁,貌似有些不开心。
***
赢玉本来是来保护褚长扶的,结果刚出来就望见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并排立着,边慢悠悠地走着,边叙着旧,好不惬意。
哪里需要人护?
赢夫人又在瞎操心。
他将刚拆开的冰糖葫芦递到嘴边,刚要去咬,远处突然传来声响。
“赢玉。”褚长扶喊他。
赢玉糖葫芦暂时拿在手里,先回了话,“干嘛?”
顿了顿又问:“跟何溪不聊了?”
褚长扶莫名感觉这话有些酸。
她想到了方才,她在大殿内时听说赢玉剑上的挂穗是别人送的,有那么瞬间不开心,那现在的赢玉是不是一样的?
想了想,几步走了过去,站在赢玉身前,垂着眉眼认真道:“何溪刚刚告诉我,他可能不喜欢女子,喜欢男子。”
赢玉一愣,漂亮的眉眼先是整个停顿下来,一动不动,像一幅画一样,很快将手里的冰糖葫芦塞进嘴里,大口咬了一颗,吃着东西,也掩盖不下他脸上的笑意,“是吗?那可真是……”
太好了。
他嘴角越裂越大,勾起的弧度几乎到了极致,压都压不下。
褚长扶:“……”
我连个男人都不如,你就这么开心吗?
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他本人。
褚长扶低头打量他,赢玉还坐在原地,双腿毫无防备大开着,宽松的裤子裹着他有力的长腿,衣摆垂下,正好挡在中间位置。
他姿势随意,一只玉白的手挂在膝盖上,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手肘间夹着剑,因为坐着的原因,仰着脑袋看她,白皙的脖颈坦露无疑。
褚长扶的注意力在他脸上,笑的太开心,以至于一口小白牙完全藏不住,口中红色山楂和瓷白色泽醒目对比,有一颗小小的糖渣因为笑的过于放肆,从口齿间泄出,挂在嘴角,他伸出舌尖舔了舔。
一举一动没有含半点暧昧,就是无端显得诱人。
难怪柳鄢那么喜欢,那么多女子宛如飞蛾扑火一般,要栽倒在他身上,连何溪都忍不住倾慕。
她不得不说,他们眼光还挺好。
长大后的赢玉,这张面皮的确没人能拒绝得了,不笑时还好,一笑万物失色。
褚长扶突然取下腰间的佩剑,握着柄部,将带着鞘的东西抵在他胸口。
“我也挺喜欢他喜欢的男人,所以没觉得有什么。”
赢玉被这一下顶的,背整个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脸上的笑意也垮了下来。
“赢玉。”
褚长扶又喊了他一声。
赢玉口中的碎渣咽下去,又咬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含糊不清道:“你说。”
“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适应?”她问的严肃,那把剑也往上了些,似乎在试他的反应。
赢玉一动不动,任由那把剑划过他的胸膛,到了他脖颈下方一点点。
“不知道从哪下手,还没开始。”
他试过去酒楼听那些青楼楚馆办事,只觉太恶心太腻歪,每次观个开头便是一身鸡皮疙瘩,次次落荒而逃,跑回他的小破屋子,洗掉一身胭脂味才能好受一些。
“为什么不找我?”
褚长扶手腕一转,长剑压在他脖间,叫他藏在衣襟内的漂亮长颈露出很多,线条被拉到极致,中间那颗小小的喉结便显得明目许多。
“我可以帮你。”
咔嚓!
赢玉抵在齿间的嫣红糖葫芦被一口咬碎,他将所有碎渣拢在角落,沉思半响后问。
“褚长扶,”少年一双眼亮亮的,“你是不是在调戏我呀?”
褚长扶有些意外,他还知道调戏?
看他平时那个样子,还以为单纯的只有十一二岁,思考的都是修炼和打架的事,别的一律不想不考虑,所以根本不会往那方面琢磨,原来还不是一无所知,是知晓一些的。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是。”
赢玉好奇的望着她,“你为什么要调戏我呀?”
褚长扶:“……”
这话问的,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纠缠大人,上床是什么一样,叫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你好看,因为你笑的太嘚瑟了我有气,想报复你,欺负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