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
抽出的手指一顿。
在场的两人都愣住。
男人浓睫低垂, 小红粒随眼皮乱颤,如胭脂虫。
鬼使神差地,修长手指指腹抚弄着柔红的嘴唇, 带出的银丝尽数涂抹, 唇湿红一片。
被逗弄得受不住, 盛莲深深呼出一口气。
温热潮湿的气息萦绕女人的指尖。
“维京……”
他喃喃道。
以为他要求饶, 李维京等着下一句话,却见他再次低头张唇, 已然习惯她无理的索取。
女人手指即刻抽了回去。
刚吻上指甲, 便落了个空。
盛莲忍不住抬头,满脸愕然。
而李维京扯出纸巾, 慢慢擦了擦手。
她端坐沙发上, 看见半跪于地的男人,黑发湿透,锁骨如被困在水中的蝴蝶,湿漉漉, 随着不稳的呼吸舒展、颤抖。
分不清泪还是汗,一滴水从他脸颊滑落到下颌,砸到汗湿泛光的锁骨。
“这是屋内下雨了吗?”
李维京笑弯眼角。
这种暗戳戳的羞辱, 直接让男人脸红。
可是, 他偏头,把脸颊放在女人摊开的手掌,轻轻蹭了蹭。
盛莲浓睫颤抖, 努力抬起眼,看进李维京的眼睛。
“你喜欢吗?”
他好像已经放弃了羞愧、无措等情绪。
李维京顿觉无味。
明晃晃的勾//引,她可不想要。何况还是来自名义上的嫂嫂。
“喜欢玩弄你吗?”
她故意曲解他的话。
盛莲凝滞了几秒,很快, 一抹笑容无奈地在他面颊荡开。
他温柔地凝视她。
在发现那个事实以后,他似乎已经认命。
玩弄也好、逗弄也好,总归是……维京在触碰他。
“如果李佳姐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你也不在乎。”
很快,李维京笑了一下,“今天是她生日,你也忘了。”
盛莲轻轻啊了一声。
他浓密到交织成网的长睫低下去,遮住眼眸的情绪。
“对不起。”
仿佛是为了维京说出的道歉,而不是真心的道歉。
看着低眸的男人,李维京笑得更讽刺。
沉默良久,男人开了口。
“对不起,我始终无法爱她。”
没有抬头,他已经感受到僵冷的气氛。
静默如毒药,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看着他,像是看着过去记忆崩塌的某处。
欧洲遇袭的空白无言,再次涌上。
那片空白,仿佛能杀死现在的李维京,她必须做点什么。
在窒息般的沉默中,盛莲手抓住膝盖,他想要做点什么。
李维京垂眸,看着男人汗湿的衬衫,水淋淋的。
湿透的衬衫贴肤,清晰地勾勒出男人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而舒展。
沙发旁,小几的水晶盏里,盛着新鲜水果。
她漫不经心地挑着水果,桃肉、葡萄、车厘子、圣女果等。
“维京。”
“也许你想听个故事。”
盛莲忽然开口道。
女人随口应声,拈起一颗车厘子,俯身。
紫红果实抵在男人胸口。
面对男人的疑惑,李维京露出一抹敷衍的笑:“你继续说。”
意识到什么,男人脸微红。
可是,他不想维京在误会自己会爱上别人。
顿了顿,他开始讲。
“很久以前,一个男孩遇见一个女孩……啊……”
女人修长手指用力,果肉被碾压,汁液迸溅,烂醉似的紫涂抹着手下的白衬衫。
那纤细优美的身形抖得不成样,发出不成调的泣音。
红色汁液渗进白衫,酒红色的水果液体又透了出来,缓缓滑落,打湿了白色衬衫,把这一切变成了画。
“怎么不讲了?嗯?”
李维京恶劣地追问,没有停下。
想要躲开,最终,盛莲却挺直上身。
他整个人仿佛在画中。
脑袋昏沉沉的,盛莲手抠着膝盖,内心最后一点点念着原本的意思。
“男孩爱着女孩,却始终很、很自卑。”
“为此,他拒绝、了女孩的邀请,没有跟她一起走。”
“他长久的等待……啊、哈……”
“嗯、啊啊!”
陡然,拔高了音。
像是一场欢愉的极刑,男人眼睛泛水,唇张着,舌尖也不小心吐了出来。
他上半身一片狼藉。
盛莲沉重地喘气,脑袋彻底被欢愉击沉。
他不得不承认,李维京天生懂得释放恶劣。
而在这种被折腾的情况,自己断断续续诉说着对她的爱恋……
一滴汁液从胸口滑落。
“流水了。”
女人意有所指。
盛莲脸红透。
是怎样的荒诞。
他隐晦地诉说着自己真实的爱慕,却被不知情的她玩成这样。
而这样,盛莲居然会觉得:很爽。
爽透天灵盖的那种爽。
无药可救。
他压根无药可救。
烂熟的果实,没有被丢弃。
李维京拈起,拎着它放到那红唇前。
“张嘴。”
李维京命令道。
男人依言照做,浓睫颤抖不已,像是被打湿的蝴蝶蝶翅。
久久地,等不到下一步。
他睁开眼,面有疑惑。
仰望中,女人端坐如云端的神灵,静穆而冷淡。
她在审视他。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谁?”
李维京忽然开口。
原来,她听进去男人刚才讲出的故事。
男孩是盛莲,那女孩呢。
说实话,这个故事出乎她的意料。
她从来都以为嫂嫂盛莲是为了堂姐李佳而留下,否则怎么能忍受李家这势利眼环境。
可现在,他在告诉她:不是的,他一天都没爱过李佳。
他的心,另有所属。
这可真是,一场赤裸裸的背叛啊。
睫毛颤抖,眼皮上的小红粒也在抖。
男人睁开眼,美丽的眼睛交织无数复杂的感情,如黑暗海面上撒下的渔网。
有话语呼之欲出。
男人忽然微笑,像是遇到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他知道她不会信,可他还是要说。
“是你。”——
作者有话说:抱歉,来晚了。上周无休,没时间写。
估计这两周老板要开始盯我负责的项目进度,所以……原谅我周更吧(闭眼痛苦.JPG)。
PS.每每炒菜都忘记了推剧情,头痛。本周应该还有一章剧情,争取比这章字数多。
【感谢时间】
读者“”、咸鱼也不闲、揽纱、小狗学习版的营养液,感谢你们!
还有两个读者的ID不显示,只知道投了营养液,遗憾又痛心。
总之,谢谢大家啦!
第32章
一刹那, 寂静无声。
本能地,李维京并不相信。
烟雾萦绕,漂浮半空, 像是她没有落下点的思绪。
烟色迷离, 似有魂灵, 把女子带回几年前的东南亚热带丛林。
潮湿的雨林, 她去那是为了赌石。
开采出来的翡翠,有层风化皮包裹着, 似蒙尘的宝珠。
在切割之前, 谁也无法知道它的真实质地。
翡翠种水从高到低,足有八种, 稍有走眼, 整块石头就能让人倾家荡产。
在弱肉强食的边境地带,李维京见多了红眼的赌徒,而她出手,十有八九能成。
原因无它。
她输得起, 也从不在范围之外一掷千金,完成一场有去无回的豪赌。
而现在,她看着半跪于地的男人。
他也是一块包裹秘密的石, 蒙尘或劣等, 只等她的深入探索。
李维京已经盘算过这个代价,她支付得起。
那自己,要赌吗?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 打断女人的思路。
未定的决策悬在心头,李维京不悦地啧了声,让男人披上落在地上的黑色风衣。
说完话,盛莲汗湿潮热, 再次坠入情欲的深海,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只是看着她。
看着他水润的眼睛,李维京勾唇。
“你一身糟污,想被人看到吗?”
“想,还是不想,嗯?”
此时,女人傲慢、高高在上,连好意提醒都阴阳怪气。
盛莲回应她的,却是温柔的笑。
他已经想通了,维京愿意相信表子是他,那他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表子。
李维京纤眉微挑。
趁着男人低头披上黑色风衣,她迅速抹平自己皱起的额头。
门外的敲门声一声急过一声。
隔着门,愤怒的声音震天响。
“李维京,你开门!”
“盛莲你是不是待在里面,要点脸!”
吴翠的怒喝越来越高,敲门的手也越来越重。
披上维京的黑色风衣,盛莲勉力站起身,步履摇晃,躲不开女人调侃似的眼神。
他脸微红,心甘情愿地去开门。
门开,吴翠想也不想,劈手就是一个巴掌。
“盛莲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巴掌被挡开,门打开,露出女人的脸。
高挑的女人擒住吴翠的手腕,举起来,语气平静:“你确定要在今天把事情闹大?”
“在李佳姐的忌日?”
不提女儿李佳还好,一提,吴翠脑袋气得嗡嗡响。
她手腕挣了下,发现挣不脱李维京的禁锢,更是怒上心头。
“你居然还知道今天是你李佳姐姐的忌日!”
“但是李维京你在做什么?!玩弄她的未亡人!”
杏仁眼笑得弯弯。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啊?”
李维京嗤笑一声,语带笑意。
她头也不回,问身后人。
“嫂嫂,你还记得死去的李佳姐吗?”
想起男人刚才一遍又一遍的否认,她语气调侃意味十足。
盛莲沉默,拢住身上的黑色风衣。
他弄得腿脚发软,只能靠着墙。
看着他这副虚弱模样,吴翠又惊又怒,直接破口大骂。
“盛莲你个见人就贴的贱货!被人玩得站都站不住了!”
“到时候怀上了,一个寡夫怀了死去老婆堂妹的胎!好好好,我都没脸说!”
“我就不该留你在这,成天扭腰摆臀的骚浪模样,不知道勾多少人睡过了!”
“啊!”
最后一声,是手腕吃疼。
腕上力量加重,像是一把钳子收紧,即将钳断这段手腕。
可偏偏,施力的女人表情平淡,杏仁眼冷清。
连发狠,李维京也是举重若轻。
吴翠恨极。
要不是自己小儿子李忠仁来报信,她哪里知道这其中龌龊。
要不是自己最骄傲的女儿李佳不在了……这个李家,哪里轮得到她李维京来放肆!
想到这,她满腔怨毒、愤懑倾巢而出。
“李维京!你有违人伦啊!”
“你妈死了,你爸立刻跟着她走了,压根不考虑你……”
恶毒的嘴,生生闭上。
杏仁眼黑洞洞的,像是枪口,阴沉地指着吴翠。
咔擦一声。
吴翠尖叫,手腕彻底骨折。
女人抬脚,一脚踹到门上,冷声道:“不准喊。”
分明是长辈,吴翠却不得不噤声,因为女人的眼神始终恐怖。
她脸色沉如水,气氛僵持。
僵冷氛围中,身后的盛莲忽地上前,扯了下她衣角。
“维京。”
松了口气,吴翠以为是解围,却听见那骚浪的Omega问道:“脚疼吗?”
合着他心疼李维京踹门上的脚!
吴翠喉咙里发出一声咯的冷笑,正要出言讥讽,觑了眼女人的脸色,便不敢发声。
想想她又不甘心,朝着盛莲使着威风,大发雷霆。
“你还有空关心其他啊,盛莲!”
“快去医院看看吧你!”
仗着长辈身份说了两句,看见女人的眼神看过来,吴翠立刻住嘴。
她摸着手腕忍着疼,额角冷汗细细流淌。
怎么会有李维京这种不孝霸王?
作为长辈,她不过说几句,就真的动手?
吴翠心里埋怨着,掠过女人肩膀,看到里面的盛莲脸色不佳,心里这才好受了点。
而盛莲知道,那句医院,就是再说他母亲的病情情况有变。
他必须,去看看。
此时他找不到理由,正苦恼,却见女人回头:“怎么了?”
顺着她寻过来的目光,盛莲发现自己正恋恋地拉着她的衣角。
仿佛被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他慌忙撒手。
自己想要给维京一点安慰,怎么还、还扯住她衣角撒、撒娇了?
“我有点事,想先回去。”
男人脸涨红,说不清是为这撒娇,还是现在的谎言。
杏仁眼看过来,若有所思。
最终女人开了口:“那就回去。”
盛莲正要缓口气,女人忽然提议:“我送你回去。”
瞬间,男人张目结舌,满口拒绝:“不、不,我自己回去就好……”
杏仁眼眨了下,恢复理智,仿佛从刚才的阴霾走了出来。
“不行。”
女人吐出两个字,带着盛莲走出房间。
她眼里已经没了挡道的吴翠,视若无睹地离开。
盛莲走出门,来到吴翠面前,面露犹豫。吴翠瞪着他,嘴里还有千百句辱骂的话没说出口。
但女人折了回来,拉着盛莲的手腕,离开这里。
吴翠喉咙再次咯的一下,当着女人的面,硬生生咽下去。
于是女人带着盛莲走出去,下楼。
穿过大厅时,仆人们在收拾晚宴留下的狼藉。
散落的金粉、飘落的花瓣,俗里俗气。有人扯下结张的彩带,斑斓彩带落下来。
男人仰脸望着,心底如半空的彩带,忽上忽下。
奇异的是,现在的他心情宁静。
此时盛莲的心,像是月亮升起时,一座孤独的小小海岛。
哪怕下一刻,潮汐即将吞没陆地,他也没有感到害怕。
最深的秘密已经告白。
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如实向维京讲诉父母的危机。
而现在,盛莲全身心地感受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点来自女人的掌控、以及她掌心传递的温热。
·
门口。
一路争辩,李维京松口,答应只送男人到门口。
面对他出乎意料的坚持,她没有深究,松开了手,。
李家祖宅门槛高高的,李维京站在门槛内,男人站在门槛外。
“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答应着女人的话,男人喊了声:“维京。”
杏仁眼落到他身上。
盛莲犹豫着,伸出胳膊,拢在女人周遭。
他披着女人的风衣,身上还是一片糟污,很脏。
犹豫着,盛莲做了决定,收拢胳膊,虚虚抱了下李维京。
“不要难过。”
他轻声道。
李维京聪明,懂他在安慰自己。
她哑然失笑,而男人看着她,慢慢说道:“你的父母,是世上最好的父母。”
笑容淡了下去。
她抬手,屈指,弹了下男人的脑门。
“谁允许你这么说的。”
她语气还是淡,但盛莲听出,已经没有生气的意味。
抓紧时间,他抱了下她肩膀,即刻松开。
看着他眼睛里的雀跃,以及胳膊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李维京仿佛不堪其扰地叹了口气。
“你先回去。”
说着,她挥手赶人。
目送男人离去的背影,李维京发现这是第一次。
她偏了偏头,双手揣兜,拿起电话打给私家侦探。
“继续跟踪盛莲。”
·
另一边。
听着她和盘托出的最新计划,周安娜满脸震惊。
想想,她又忍不住点头。
“是你能想到的东西,以及能做出来的事。”
转念一想,安娜大小姐还是不能接受。
“但是,盛莲是你嫂嫂啊。”
安娜一连重复几遍,彻底被冲击到。
“你、你们李家人,这么疯狂吗?”
最后,接受不能的大小姐,已经忍不住开始胡言乱语搞连坐了。
李维京以严肃的眼神郑重警告她。
安娜大小姐扶额,摇头,对于她刚才的想法消化不能。
“你别、别这么看我,就是、就是整件事,你不觉得,太……”
手指转动着,安娜在脑海里点出那个词,
“——疯狂。”
比起安娜大小姐的接受不能,李维京淡然许多。
低头看着私家侦探发来的最新进展,她抬起头,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行吗?”
安娜大小姐扶额,仰头,恨不得脑袋磕桌上。
“你这可是撬墙角,还是撬你死去堂姐的墙角?”
面对好友的提醒,李维京哦了声,反问。
“难道不可以吗?”
既然要赌石,她就不怕输。
她要赌盛莲的心——
作者有话说:哇这篇文快五百收藏啦!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向伟大心善的读者神灵发出祈愿:求求您了点个【作者收藏】叭。
虽然文我总是要写完的,但是没有你们的留言、催更,这篇文下面会很冷清很冷清,不会像现在这样,评论区热热闹闹、快快乐乐。
谢谢各位追更到现在的读者!虽然番外为时尚早,但是可以现在提提,我看看能不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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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盛莲的话, 李维京还是听了进去。
“既然他不是为了李佳姐留在李家,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为了他生病的母亲。”
该结论得到私家侦探的佐证。
李维京竖起一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摇晃。
“为了母亲能得到最好的资料, 盛莲被迫留在李家祖宅遭吴翠使唤, 被压榨到现在。”
“我会解救他。”
女人语气笃定。
周安娜嘴微张, 听着好友大胆的发言。
立着的好友身姿挺拔, 杏仁眼里即是决心,也有野心。
安娜从来耽于玩乐, 只偶尔听说过李维京在商的魄力、决断, 不能想象。
这一刻,她忽然有了明晰的印象。
女人杏仁眼瞳光明亮, 野心如幽芒闪烁其中。
可她, 还没做什么呢,就已经有了这般举重若轻的姿态。
迫人的美丽,逼人的气势。
这样的李维京,没有人会不信服她能做到任何事。
是何等……耀目的光芒啊。
“超厉害!”
周安娜被折服, 直接竖起大拇指。
如往常一般,当了她最大的粉丝迷妹。
然而。
周大小姐很快想到什么,面露犹豫, 欲言又止。
换作其他人事物, 李维京只管达成目的,未必会管在场不和谐的音调。
可好友安娜不同,她以眼神询问疑惑。
“其实……我还是有个疑问。”
安娜犹犹豫豫地问道,
“如果,盛莲不需要拯救呢?”
“维京,盛莲他再怎么也是个成年人了,你直接把他放在被拯救者的位置, 会不会有点不尊重人?”
“而且就目前来看,你对他占有欲挺多,情感……倒是不多。”
安娜提出的问题,过于刁钻了,是李维京从未设想的角度。
想也不想,李维京理直气壮。
“不可以吗?”
“我只是想他待在我身边,好让我有个家的感觉。这很难吗?”
面对她的强盗逻辑,安娜扶额。
“多年以后,一颗名为心理阴影的子弹还是射向了你的眉心……”
杏仁眼看过来,安娜改了口,直呼这样挺好挺好。
其实,安娜完全明白维京。
当年维京祖母灵堂,李家一众人大闹,都想从遗产分一杯羹,李维京磕头破门而出,再不回去。
传闻里的李维京说来潇洒、决绝,而当年安娜跟盛莲等人,从夜晚街道找到李维京时,她眼神空荡,恍若那空空的街心。
“安娜。”
“我没有家了。”
少女游魂似的,轻飘飘吐出话来。
这些年来,安娜看着李维京越发厉害,展露出Alpha强势峥嵘的头角,她都发自内心为其开心。
只因为,一想起那晚少女空洞的杏仁眼,她就忍不住为她哭泣。
所以,李维京素来的决断,安娜都不会反对。
只是这一次,涉及到认识的盛莲,她稍有意见。
但想了想,安娜很快放弃,说道:“不过你怎么想,盛莲都会愿意吧。”
“什么意思?意思是他真的是个菟丝花?随意攀附他人?”
杏仁眼冷起来。
李维京一时倒忘了,安娜生于南城,长在这,又是上流中的巨富之家,消息自然灵通。
李家虽然落魄了,但也属于圈子边缘,其中人物多少也会被说道。
从前她也考虑过,盛莲十分貌美,怕旁人骚扰他,便托付安娜多多照料。
可从未想过,嫂嫂盛莲如果天性□□,那她不会是第一个被引诱的对象。
至于盛莲口口声声的喜欢?
李维京不信。
“不是。”
察觉到她想歪了,安娜否认。
“那时候,那些不肖子孙不是在李家闹事,你断绝关系,直接出走了嘛。”
“我能找到你,是因为盛莲上门哭着求我。”
“他说他一个人找了你半夜,还是找不到你,求我动用各种关系各种人找你。”
“那时候,他就怕你出事。”
安娜极力淡化当时的事,语气拉家常般。
她看向李维京,杏仁眼瞳仁放大,仿佛受到极大的冲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了口。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没有了父母的疼爱、祖母的宠爱,失去了喜欢的堂姐李佳,失去了在李家的容身之所。
十八岁的李维京孤身走在夜里。
空荡的街心,明月高悬。
她看着,杏仁眼空洞无言。
二十四岁的李维京,遭遇欧洲小镇的意外袭击案。
拥挤的安全地区,艳阳高照。
她仰头看着,心底空白无言。
孤独一人,怎么都是无言。
而现在,好友安娜告诉她,十八岁那天孤独的春夜里,有个人找了她半夜。
这个人,是盛莲。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李维京再次重复,沉默良久。
“为什么?”
沉默良久,她似在自问,又在问人。
杏仁眼漫出疑惑。
安娜了解她,想了想,回答了她的疑惑。
“答案很简单吧。他不想从你这里得到好处,只是担心你。”
“会吗?”
李维京的反问,让安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周安娜大小姐再次扶住额头,嚷嚷头痛,却还是尽责地回答。
“会啊。”
“这几年,你常年在外,我偶尔遇到盛莲,他都会询问你的消息。”
“哦对有次他还打电话问我,说什么欧洲爆炸遇袭,说你前两天在那,语气担心得不得了。”
空白无言的心,震动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凝住,不动,像是等待蝴蝶的枯枝。
杏仁眼缓缓眨动,长睫敛去眼中神色。
“也许,我该跟他仔细聊聊了。”
很久很久以后,李维京才开了口。
然而,她没有等到这一天。
盛莲失踪了。
·
梅雨季节漫长得可怕。
风雨包裹住整座南城。
一个电话接一个。
李维京快速接起,询问,例行公事般。
“好,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女人抿唇,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三日前,她联系盛莲,电话拨不通。
再去医院接人,问遍医生护士,说人早已离去。
拨不通的电话,后来关机。
她通过私家侦探找到盛莲母亲的病房。
高级病房,私密性与隐蔽性都很高。
那是个老去的大美人,皮肉不再紧致,却存有成熟的风韵。
嘴角绽开的笑纹韵味十足,但也十足讥讽。
“不知道。也许死了。”
对于盛莲的去向,他的母亲若无其事地答道。
李维京蹙眉,没忍住。
“你就一点都不爱他?”
“能生下他,就不错了。”
“要不是他爸跪着求我,我真想打掉他,害得我私奔都要带上肚子这坨肉。”
老去的美人语气毫不介意,透露出一段复杂的往事。
饶是见多识广,李维京一时也被镇住。
女Alpha看着美人面,知道她不会透露盛莲半分去向,或者说,她压根不关心儿子的死活。
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女Alpha离去。
又是一个电话。
机械似地接起,李维京正要开口,却听里面一声轻叹。
她心猛地一跳。
然后听见苍老成熟的男声开了口:“维京啊,不要让五叔难做了。”
原来拜祭当日遇见的五叔。
五叔是李家的旁支亲戚,为家族管着老家茶园,跟维京父母是几十年交情。
拜祭以后,五叔找过她,拜托她打理茶叶国外的部分业务。
李维京也联络得迅速,很快找到国外买家,原本约好这周飞去意大利谈判。
“明天,就是跟买家见面的日子了吧?”
“可我听说,这盛莲还没找到……”
电话里,五叔提得小心翼翼,怕得罪李维京。
李维京沉默了。
她明白五叔的担忧,在五叔他眼里,茶园生意是维系员工的生存,下到采茶女上到李家,总得有个交代。
沉默一瞬,女人开了口。
“五叔,你放心。”
“生意人岂能被私事耽搁,今天我找不到,就暂时放下,让安娜帮忙找。”
说着生意最重要,一通保证以后,李维京挂了电话。
在自家豪华公寓里,她踱步来踱步去。
外面是宽阔的江景,映着点点渔火。
渔火如星,折射到玻璃窗上,女人的杏仁眼是两颗寒冷又明亮的星子。
玻璃窗印出她复杂的眼眸,谁也说不出其中的情绪。
连她自己也说不出。
借口梅雨不好出航,她可以拖到明天。
但是,明天也找不到盛莲?
思绪拉扯成烟雾。
女人手上夹烟,猛抽一口。
这支烟抽完之前,她决定什么也不想。
第二天,晴光大好。
白云丝丝缕缕地扯开,挥洒在蔚蓝的晴空之上。
机场。
机场等待区,人们排着队,等待通行安检。
队伍末尾,李维京跟送行的人告别。
“五叔,你放心。”
面对生意往来伙伴,李维京再次开口定心。
五叔满脸宽慰,点点头。
“安娜,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扭脸,女人对好友叮嘱道。
安娜郑重点头。
吁了口气,她转身离去,往VIP通道走去。
等安检完成,女人慢慢来到头等舱的贵宾休息室。
找到处僻静角落,她坐上单人沙发,仰头闭眼,吐气。
在安检过程中,李维京以为会出现电视剧里的经典情节。
自己步入安检通道,这时,安娜突然喊住她,或者接起骤然响起的电话,告诉她:找到盛莲了。
结果没有。
睁眼,李维京看到墙壁某处的留言。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唤来侍者,请他们修复这处乱涂乱画。
飞机还有半小时起飞。
李维京心底已经接受事实,打开社交软件处理回复工作。
这时,安娜发来个链接,随之而来的语音犹犹豫豫。
“要不,你看看呢?”
定睛一看。
链接有些眼熟,李维京点开,打开链接网站。
然后。
她霍然起身,扭身往外跑。
捏着的手机屏幕里,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在直播。
“好久不见。”
“今日,我打算跟大家坦白,我的真实模样。”
网红LS,再次露面——
作者有话说:【感谢时间】
感谢读者小狗学习版、杏运的营养液!非常感谢!
·
下午补觉ing,忽来风雨,打湿窗前码字小书桌的笔记本、鼠标键盘、书籍、招财树等等,知道为什么最近文里老有风雨吗?出自作者个人生活体验(故作深沉.JPG。
还好这章不怎么卡文,勉强顺利出锅!
【女尊番外片段】
盛莲者,貌美也,倾城倾国。
莲年十四,有心高气傲者,前宫廷画师也。
其人遍寻天下美色,无果,闻其名,不以为然:道听途说,泛泛而谈。
莲廊前闲坐,静若好女,一见,惊为天人。遂弃笔。
问其因,答曰:我料想画不出其美,心怀大憾,不若封笔。
又曰:美人千色,不及盛莲一面。
这么个美人,偏生十五岁时,被名医诊出为石男,无法生育子嗣。
这么个名满天下的悲惨美人,十七岁时,一顶两人小轿趁着夜黑抬进王侯后院小门,匆忙就嫁了,成了王侯李维京的通房。
[狗头叼玫瑰]文言文学的奇差,见谅[合十]。
第34章
天台的风大到吹垮了世界。
风飒飒作响, 扯着男人的衣角。
他双手撑着栏杆,一只脚已经不管不顾地跨出去。
低垂的眼睛看着底下,整个世界都在往下坠, 逃脱不了的地心引力。
那自己跳下去, 也是无处可逃了。
盛莲想着, 神情怔楞。
头顶的雷云一声轰隆, 像是濒死的抗议。
要下雨了。
·
三日前。
高级病房的门紧闭。
污糟的衣裤已经换下,衣着无碍, 盛莲犹不放心, 仔细抚平新换白衬衫的细微褶皱。
再三整理衣着以后,他才放下手, 敲了门。
紧闭的门扉后面, 沉默良久。
“进来。”
听到这话时,盛莲骤然松了口气,开门进去。
门内,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 目光充满审视。
他假装没有看到,敛眉屏息,悄然立在床边, 如一道沉默的影子。
“你最近过得不差。”
母亲扫过他的脸颊, 语气犀利。
红润嘴唇开阖了下,盛莲没有反驳,低声嗯了声。
“……您有什么事吗?”
过了好一会儿, 盛莲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什么事,就不能叫你过来?”
面对母亲的诘问,盛莲低睫,不说话。
看着他沉默, 母亲不满地开口:“这么不讨喜。”
“谁会喜欢你这个人?我都不会喜欢。”
换作平时,盛莲多半一声不吭,低眉顺眼地挨骂。
可一夜未睡,又是那样的被玩弄,他肾上腺素飚高不下,忽然想起女人抽烟修长的手,杏仁眼傲慢又冷清。
想到这,他腿脚发软,身体微微抖。
这般模样落到母亲眼里,更是厌恶。
抄起果盘里的苹果砸他身上,母亲厉声道:“你这副样子,成什么样?!”
苹果如夏娃的禁果,砸中了这个脱轨的男人。
他猛地一惊,抬头,看向母亲,她满脸憎恶,看自己像看一件脏东西。
这表情,其实已经见过无数次。
在这一刻,抹掉他脑海里关于昨晚的事,抹掉维京给他的欢愉、一点偷腥似的甜蜜。
母亲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双美目恨不得剜掉他身上的肉。
“下贱!”
面对他的无动于衷,母亲不能满意:“当初就该把你打掉!”
盛莲苍白着脸,勉强笑道:“这句话,您说过很多遍了。”
换作平时,他唯唯诺诺,可经历了昨晚的一夜,男人想到了维京对父母的在意。
从前他就很羡慕维京父母很爱她,可昨晚他才知道,维京看似不在意,其实也在维护着父母。
那也许,他也可以。
“但是,您生下我,让我生活在继父的家。”
“也许说明,您也舍不得我吧?”
男人犹豫地开口,说完,他缓缓抬眸。
他这模样,母亲也很熟悉。
小时候,盛莲在家被体罚时,等她回家,小盛莲就会怯怯地抬起眼,看着她。
眼睛里,是小男孩的求助、哀恳。
母亲冷哼一声,无不残忍地告诉他:“你以为,是你继父要送你去李家的?”
似有所预感,盛莲僵住背脊。
一瞬间,他透过时间,看到当年被体罚的小男孩。
小男孩抬起眼睛,看向他,拼命忍住的眼泪不敢落下来。
“是我要你继父送你去的。”
“我嫌你在家碍眼。”
脑海骤然空白。
于空白无声处,盛莲再次看到当年的小男孩。
小男孩希冀母亲开口解救他,说句“小孩子有什么大错”,而母亲只是漠然地经过他,跟继父一起坐到沙发上,哧哧笑着点指头嘲笑他软弱爱哭。
母亲从来没有救他。
“去李家,你活得不错了。”
“现在回报下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母亲蹙眉,看着他。
当年小孩拼命忍住的眼泪,终于,从男人眼角落下。
——是的,母亲从来都没有救过他。
盛莲终于肯承认。
空白脑海嗡嗡作响,像是一道遥远的电波。
遥远中,盛莲听见谁在失禁似的哭、失禁似的笑,有人在向他走来,有人在无缘无故地死去……
一段真空的空白。
等清醒过来,男人发现自己躺在太平间冰冷的铁床上。
太平间里,没有隔出来的窗帘屏障,所有的死亡一览无余。
男人静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
他想就这样死去。
门开,有护士惊呼。
“你这人哪里来的!快出去,快出去!”
呼唤再三,盛莲才慢吞吞坐起身。
死在这,没人关心,但会给医院人员造成困扰吧?
他悲戚地笑了一下。
都要死了,为什么要关心别人?
可是,他还是慢吞吞下了床。
他光着脚站在地板,鞋不知道跑哪里去。
白灯煌煌,照在男人苍白的脸上。
见他异常美丽苍白的脸,护士于心不忍,瞅着他光着的脚问:“你鞋呢?”
“要不给你找找?”
盛莲摇头说不用,就这样光着脚,脚步虚浮地走出去。
他本能地往没有光的地方走去,摸索到医院后门,开了门,外面是堆放垃圾的小巷。
垃圾用大号黑色塑料袋打包好,堆在角落,有半人高。
男人坐在垃圾塑料袋上,撑着膝盖坐了好一会儿,还在想,那一段真空的空白里,是谁失禁似的哭和笑。
脑袋空空如也,却觉得这个问题无比重要,拼了命地想。
想到空腹的胃忍不住呕吐,他弯腰干呕起来,难受到痉挛,顺着小巷墙角缓缓滑下去。
血腥味、馊味,从垃圾袋里传来。
他似乎感觉不到,只是靠着墙壁滑下去,头一偏,看到旁边一处肮脏的小水洼。
里面映出他的脸。
猛然间,盛莲明白了。
是他在笑、是他在哭、是他在走着、是他想要死。
是自己,被母亲彻底抛弃了。
·
天台的风大到要把整个世界吹垮了。
男人一只脚已经跨过栏杆,距离死亡更近一步。
栏杆外,整个世界都在下坠。
他跃下去,也会下坠。
十七层楼,足够摔成肉饼。
雷鸣隐隐,催促着他下决定。
盛莲手脚发软,险些跌下去,他本能紧紧抓住栏杆。
死的欲望,伴随生的本能。
他整个人挂在栏杆旁,额头抵着手背,不住呜咽。
这时候,这时候了。
他还是想到了母亲。
自己死了,母亲会在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
自己像极了维京口中不知羞耻的表子,永远都在挖掘一丝丝可能……
既然死亡也不能让母亲在意,那他一事无成的人生,不如彻底堕落好了。
跌跌撞撞走到直播间。
在此之前,老板再三确认他能不能进行直播,他只是空洞着看着她。
老板红唇叼着烟,看着盛莲紧闭的直播间。
判定他状态十分不对,她还是决定给他认识的人提个醒。
而镜头前。
灯红酒绿的光线里,男人戴着面具也遮不住那苍白削尖的下颌。
淡极生艳,森森鬼气。
此时的盛莲,美如艳尸。
苍白的艳尸开了口。
“金额打赏到百万,我就会摘下面具。”
顿了顿,他没有羞耻。
“任你处置。”——
作者有话说:下章,分支结局三。
PS.盛莲崩溃发疯那段“遥远中,盛莲听见谁在失禁似的哭、失禁似的笑,有人在向他走来,有人在无缘无故地死去……”,前半段来源于文章《白蛇》,后半段来源于里尔克的诗歌《严重的时刻》。
淡极生艳,森森鬼气:来源于网络摘抄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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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车内电台, 陷入沉寂。
一声急促的鸣叫,是对面汽车疾驰而过。
对面轿车的大灯点亮,伴随着喇叭一线流光拉得老长, 晃人眼。
刺眼的光破开黑夜, 刺进女人的眼瞳。
杏仁眼闭上, 又睁开, 手掌稳稳地打着方向盘,躲开轿车的贴近, 继续稳稳驶入路上。
黑夜如隧道, 打着灯往前的轿车,闯入这黑暗巨兽里。
电话响起, 李维京让人工智能接起。
“维京, 还没到家吗?”
电话里的声音,柔弱而犹豫。
“快了,路程还有一个半小时。”
“嗯……孩子在等你回家。”
李维京说着好,眼前幽暗一转, 再见光明,是城市边缘的站点。
缴纳费用,下了高速, 切入城市主干道, 一气呵成。
等回过神来,女人发现电话始终保持通畅,12分17秒。
除了最开始的1分钟, 电话那头再没讲过话,仔细听,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证明人在。
对此,李维京并无感觉。
“下高速了, 我挂了。”
她简单地说道。
“维京。”
“做了你喜欢吃的饭菜,等你回来。”
电话里的人低低道。
“再说。”
李维京没什么特殊表示,干脆地挂了电话。
到家停车,她打开后备箱,里面装着满束鲜花。
一手抱花,一手关后备箱,她从地下停车场搭乘电梯上楼。
按了门铃,门内椅子拉开,脚步声蹬蹬蹬地跑过来,活泼又欢快。
门一开,里面的人露出脸,稚嫩的少女面孔,眉眼与李维京本人几分相熟。
“维京回来啦!”
少女欢呼,两条胳膊摇晃着,一下搂住女人的脖颈,用脸蹭蹭她。
她正是长身体的十四岁,长手长脚。光滑娇嫩的脸蛋如果冻,Q弹Q弹。
李维京嚷着小心怀里的花,语气是宠溺的笑意。
但是少女的贴贴蹭蹭,她也不阻止,腾出一只手拍拍少女的背。
“不是说要给我看奖杯吗?”
她笑着提醒少女,少女这才想起松手,转身蹦跳着回房间拿。
理理皱了的衬衫,再扶了扶手里的花,女人进门。
这时,男人递上拖鞋,轻轻放在她脚边。
“维京,你回来了。”
透白眼皮低垂,上面一颗胭脂粒。
再往下看,唇水光润泽,唇珠暗藏。
很快,李维京收回眼神。
她弯腰穿上拖鞋,心不在焉地应声,随手把花束塞给男人。
“周年快乐。”
李维京短促地说道,走到客厅。
低头看着怀里的花,再想想那句话,盛莲忍不住微笑。
他目光追着她,出了声:“不吃饭吗?”
“不太饿。”
李维京答道。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舒服地喟叹一口气。
很快,一杯醒好的葡萄酒置于面前的小几,冰块冰度正好。
微微睁了下眼,李维京没说什么。
盛莲局促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
“谢谢你的花。”
“都老夫老妻了,没必要客气。”
聊了两句,气氛再次沉寂。
这时,少女蹬蹬蹬跑出来,捧着奖杯递给李维京。
“妈妈!你看,我的奖杯!”
“晓闻你真厉害。”
接过奖杯,李维京不吝夸赞,对她连连摸头。
少女名叫李晓闻,十四岁,是李维京与盛莲的女儿。
李晓闻嘿嘿笑着,一屁股坐到李维京身边,挽着她胳膊撒娇,提好多要求。
又要初中毕业旅行,又要房间装成主题乐园,又要好看衣服、新晋机器人、最新游戏本……等等。
要求如她的年纪,不着边际,散漫自在。
盛莲听着,微蹙眉:“晓闻。”
李晓闻扭脸,见他不赞成的表情,嘿嘿笑,漂亮的脸蛋装傻装个彻底。
“你……”
美丽男人有些生气,知道她仗着维京在恃宠而骄。
抬手,一个手势阻止住这个争吵。
李维京起身。
“饿了,我们先吃饭。”
女人简短地说道。
李晓闻跟着起身,挽住母亲的胳膊。见父亲盛莲随之起身,她也顺势挽住他,晃了晃,满脸无赖似的告饶。
她挽着她的父母,一起来到餐桌前。
后来,少女回忆起来,那恐怕是最后的晚餐。
·
“要,一起睡吗?”
盛莲整理着衣柜,背对李维京,问道。
晚餐收拾完毕,两个成年人进入卧室。
这独处的空间,男人假装忙忙碌碌,整理床褥、折叠衣服,却始终环绕着窗边的女人。
女人想要抽根烟,薄荷味的香烟烟盒拿出来,攥手里没有动。
“不了,我今晚跟晓闻一起睡。”
“……晓闻她,可能快进入分化期。”
杏仁眼看过来,盛莲挽留的话到嘴边,口是心非地转了弯。
“你多开导开导也好。”
嗯了声,李维京随手将烟盒丢进垃圾桶,走到客厅,宣布跟女儿一起睡。
李晓闻自是欢呼雀跃,蹦跶着回屋铺床。
躺下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李晓闻困得一头栽倒床上,呼呼大睡。换上睡衣,李维京替她盖上被子,也躺在身边。
她睁眼,睡不着。
很久很久了,她的睡眠就断续不成调,如走了样的蓝调。
门口有动静,李维京闭上眼。
轻微的脚步声移动,熟悉的薄荷香烟味道,淡淡萦绕。
盛莲从不抽烟。
可此时,Omega甜蜜柔软的味道,与清凉薄荷的味道交织,像是甜蜜的焦糖,又像是枯萎的草灰灰烬。
伴随这甜蜜清冷的气息,温热的呼吸拂面。
嘴唇轻轻落下一个吻。
还有面颊冰凉的水。
很快,脚步声往外,开门关门声之后,整个房间安静。
李维京睁眼,抬手摸去面颊冰凉的眼泪。
盛莲在哭。
大约是猜到了她这次回来的目的:离婚。
自己不想继续下去了。
李维京闭眼,慢慢悠悠地陷入梦境。
夜深忽梦少年事。
那一次的直播,盛莲高价要出卖自己。
她闯了进去,直播中断。
“你到底想要什么?”
当时的李维京拧着眉,看着男人。
男人久久沉默。
五叔电话一个接一个,催着她再次赶往机场。
李维京推却不过,又不想留下盛莲受罪,索性半哄半诱见他也打包走。
再回机场,安娜已经帮二人订了下个航班。
交接之时,大小姐面露惊异,藏不住。
“有话快说。”
来去一趟,李维京没好气。
她仍挂念自己的国外业务。
“他状态不太好,你就这么带走人,到了怎么安排?”
安娜大小姐想的是比李维京这种直女周到。
“单独留着也不放心。”
说着,李维京回头,看见浑浑噩噩立着的男人,衬衫纽扣也扣错。
察觉到她的目光,人略抬头,眼睛无神,只留了十分之一的灵魂。
见状,安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李维京就这么带着男人上路,飞往意大利。
一路上男人乖顺得惊人,李维京说走就走,也不说话,沟通决定都由她代行。
到了下榻的酒店,李维京本能不放心,改为豪华双人套间,让男人跟自己住一起。
后来的五日,她忙着联络茶叶生意,打通相关人脉,每晚后半夜回去,倒头就睡。
等做成以后,对于五叔,李维京微笑着敲诈了一大笔,可算是报销了这趟生意从头到尾的窝火费。
时至深夜,喝得醉醺醺的她摸黑回了房间,倒头就……
不对,她床上有人。
摸到床头灯,摁亮。
床上盛莲蜷成一团,怀里抱着她枕头。
长睫颤抖,他睁开眼。
“你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睡意,而睡衣裸露出他半边腻白肩膀。
李维京心下一动。
他起身,单手撑着床单,像是蜷睡的小动物,迷迷瞪瞪地抬头。
白色床单忽如湖面,失了衡,盛莲半边身子歪倒过来,砸到女人身上。
“抱、抱歉……”
盛莲慌乱不已,手撑在床上想要起来。
白色湖面开玩笑似地,他歪来倒去,声声道歉不迭,到最后难堪到发出泣音。
李维京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肩膀,扶正。
东倒西歪下,盛莲睡衣滑到胸口,丰润的肩膀泛着光。
睡衣拉扯成V形,薄绸料挂在胸口,像是找到衣架凸起的钩子。
可以想象,稍微一拉,那双小小粉色的挂钩,就会弹蹦出来。
不能控制地,女人的眼神看着那里。
“要……脱掉吗?”
抬眼,男人神情呆呆地,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他美丽的眼睛抬起,看着她。
眼神还是很空,没有光彩。
他现在苍白、孱弱,堪堪崩坏,像是瓷上冰裂的纹,破碎也是美的。
想了想,李维京声音喑哑:“我去洗个澡。”
冷水洗澡,有益于生理健康。
洗完澡,借口有事,李维京离开房间去了酒店大厅。
大厅抽烟区,女人黑色长发半湿,披在肩头。
她仰着脸,撮着嘴里的烟。
手指并起,大拇指分开,渐渐合拢起来。
一个下流的手势。
想象中,那绵软的胸被挤压、聚拢,触感柔软温热。
那时,他会发出什么声音?
泣音低微婉转,然后随着她的粗暴再高昂上去?
杏仁眼危险地眯着,慢慢合拢手掌。
再陡然松开。
取出叼着的烟,她两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搭在扶手旁。
有人前来搭讪,女人抬眼,杏仁眼冷冷,只此表情就把人拒绝了。
垂眸看着枯焦的烟,她久久沉默。
等摸黑回了房间,男人已经睡着。
他侧着身,面对门的方向闭着眼,怀里抱着件风衣。
是女人的驼色风衣。
他怀抱风衣,两条腿夹着下摆。
像是在需求某种安慰。
李维京压下心中意动。
不行。
是现在的盛莲就不行。
盛莲不光是家庭、网黄身份有问题,还是死去堂姐李佳名义上的未婚夫。
他现实生活一团糟乱,却没有想过去解决。
不过,自己能帮他解决的,会帮着解决。
事情结束以后,两人在意大利待了几日,同游罗马。
这趟旅行虽然是李维京提出的,但她没怎么操心,都是盛莲一手操办。
盛莲休息几日,远离故土的纷扰,似乎缓过来了。
面对这场双人出行,他兴致很高,从斗兽场、君士坦丁凯旋门、罗马广场、万神殿……再到西班牙阶梯、圣天使城堡。
李维京已经来过罗马,兴趣不高,直至最后,她发现这路线有些熟悉。
圣天使堡,日落时分。
天空竟是粉蓝相间,像是展开的一幅油画。
粉色的幕布上方,悬挂圆月。
置身于高大的白色雕塑中,两人看着这轮满月。
“这路线是某部电影的路线?”
状似不经意地,李维京问道。
静静看着那轮白月,盛莲轻声答道:“是赫本的《罗马假日》。”
“我一直喜欢着这部电影。”
“公主与平民的一日爱情。他们有着爱情,哪怕一日,也很好。”
他反复强调着“一日”,语气说不出的哀伤。
他的脸浸没在渐蓝的夜色。
李维京原本要问他是否回南城,见状,也就压下了问话。
后来,盛莲没有回南城。
她们住在另一处城市,滨海城市,距离南城上千里。
盛莲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跟李家的关系,李维京用钱解决;他母亲的病,女人也用钱解决。
自然而然地,男人跟她结了婚。
婚礼请柬到手那日,季成星打电话来抱怨。
“李维京,他对你就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你清醒一点。”
事后他遭表姐安娜责骂:“李维京跟盛莲的事,乱成麻了,是你这个外人能拆开的吗?”
李家那边人说法更糟,说盛莲素来淫、、贱,对谁都蓄意引诱,终于诱惑到个冤大头了。
李维京心平气和地接纳了这一说法,转脸打压得李家彻底没落,连保底的茶业都一并卖给她,而她找五叔代管着。
婚后两三年,盛莲想要个孩子。
“你不是时时在家,有个孩子陪着我,会好一点。”
他说得委婉,不提女人常年在外奔波的事。
“还是算了。”
女人抽着烟,“我现在不想要。”
“为什么?”
“我们的婚姻是权宜之计,你我随时都可以反悔离开。不要为了定下自己的心,生下一个无辜的孩子。”
面对婚后的盛莲,李维京话说得很直白。
听着这话,盛莲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他明白了。
其实,盛莲回去过南城,只有一次。
那次,医院通知,盛莲母亲要死了。
推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生意,李维京陪着他回去。
“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病房门口,女人侧脸,问身边的男人。
男人受惊似地扭脸,连连摇头。
他白衬衫套着黑色西装,禁欲之中,颇为清冷。
可表情犹豫之中,透露出堪折的脆弱。
李维京有点不放心,但决定还是尊重他的意思,让他一个人进了病房。
随后生意伙伴打来电话,她走到医院楼层走廊拐角解释。
“李,这笔生意你本可以赚得更多。”
电话里,生意伙伴以利循循诱之,希望她继续跟进。
“抱歉,我在陪我亲爱的。”
电话里,李维京再次谢绝。
亲爱的这个说法,让生意伙伴介意。
“也许你可以选更优秀的……”
李维京直接挂断电话,拨通安娜手机,告诉她:取消跟这位美洲生意伙伴的后续合作。
“那家伙对你是有点心猿意马的。但取消合作,整个阿根廷、古巴、巴西等地区的茶业生意,可就断了。”
“……我不能,至少不能在他最痛苦的这个时候,三心二意。”
知道她口中的他是盛莲,安娜大小姐沉默良久,感慨良多。
“盛莲还是改变你不少了啊。”
“做生意要仁义,婚姻本质也有要遵守的规则。”
“哈哈哈你别狡辩了。”
不算愉快的对话,因为安娜最后那似乎了然的笑声。
李维京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在旁人眼里,她和盛莲的事说不清。
在她心底,始终记得划出界限,但是又因为时有突然事件,一时模糊了那条线。
比如当下。
因为母亲的死,盛莲崩溃到浑身颤抖,两臂环着她脖颈,像是搂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的背脊,男人还是颤抖。
他整个人挂在安娜身上,身体无比贴近她。
“她说,我这辈子都没资格幸福……”
男人反反复复地说道。
还在医院走廊,虽是高级病房的楼层人不多,但路过的护士医生表情也不算自然。
李维京安抚他半天,好容易等人安静了些。
“要回家吗?”
一句简单的问话,又让盛莲颤抖起来。
“不要、我没家……”
“那回我之前待的地方。”
见状,李维京改了口。
选来选去,回了郊区的李家祖宅。
不复盛夏,万物逐渐凋敝。
二楼露天阳台,百年老树的枝叶掉落。一方泳池澄澈,波光粼粼,如落泪的蓝眼睛。
她们在这里住了一周。
按照盛莲意思,李维京卖掉他原本的二手房,用来支付他母亲的葬礼费用。
一周以后,老树最后一片枯叶也随风掉落。
已是深秋。
而那晚,衣衫坠地,白月照在男人身体,白花花的。
他眼皮上的红粒颤抖不休,终于抬眼,看着女人。
“维京,我想要个孩子。”
女人沉默良久,走过去,抬手用指腹抹去他眼中的盈盈水光。
她知道男人是因为空虚,也是为了辩驳死去母亲的诅咒。
但这一刻,李维京于心不忍。
那晚,她凿得很深,男人哭泣、尖叫,又渴求地缠绕,像美人蛇。
最后,他张开双臂,渴求一个亲吻。
女人的吻落在他的脸颊。
“不是这里……”
他指向自己的唇,那湿红到想让人下流地堵住。
但李维京没有动,眼神清明。
男人渐渐清醒,看着她冷静的眼神,情潮逐渐褪去。
最后,他呜咽一声,蒙着眼侧过去,不再面向她。
就是这样,才有了晓闻。
·
晓闻十四了。
即将分化的年纪。
为此,学校老师请了家长去谈这件事。
来回路上,盛莲都忧心忡忡。
“老师说晓闻的信息素不太高,有可能分化成Beta……”
车内,他的话从后座响起。
开车的李维京看了眼副驾的女儿,正埋头玩着游戏掌机。
听到这话语,女孩抬头,皱眉,表情有些烦闷。
“爸老担心这个。妈,你管管他。”
她脱口抱怨。
“成为Beta,在社会上生存会很不容易。”
“周安娜是Beta,但人家有钱有父母撑腰,压根不像你说的那样。说到底,要看父母支持吧。”
轿车内,父女座位一前一后,就这样吵起来了。
“好了,晓闻。”
李维京开口平事,透过室内后视镜看了盛莲一眼,“只是可能而已。”
晓闻气呼呼地闭嘴,操控游戏掌机里的人物林克,搭弓,一箭射爆气球。
而后座里,盛莲垂眸沉默。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
回了家,晓闻跑回房间不肯出来,而李维京拉走追到房门前的盛莲,安慰道。
盛莲点点头,低声说自己要做饭。
没等李维京回答,他就转身,逃也似地去厨房。
这两天,他一反常态,不跟过去李维京在家一样时刻黏着她。
李维京跟了过去,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道:“以后这种事,请个专门做饭的家政员工来做。”
“晓闻从小吃饭嘴刁,随了你……”
“我想离婚了。”
对话猝不及防地发生了,而上一秒,盛莲还在解释着女儿跟维京一样的习惯。
忙碌的身影顿住,男人缓缓扭过脸,脸上一片空白。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语气细若游丝。
“你说的,孩子大了。晓闻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
“当初说了是权宜之计,你我随时都可以离开。现在,我已经厌倦了。”
李维京答得很冷静。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男人反复念叨,睁着泪眼看自己的爱人。
李维京长叹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摇,于是也目光笔直地回望他。
砰!
砰、砰!
砰砰砰!
摘下头戴耳机,晓闻侧耳倾听,发现余响来自厨房。
坐在躺椅上的她一跃而起,本能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房门轻叩。
在她扬声说请进以后,门推开,母亲李维京探身进来。
“晓闻,你不是说想跟同学一起去游乐场吗?”
“正好周末,早点动身。”
李维京从来说一不二,晓闻虽然懵懵的,还是哦哦答应着起身出门。
路过厨房,她停住脚步,厨房门开着,一地碗筷碎渣,而父亲盛莲背对着她蹲着,似乎在捡着地上的碎片。
“爸爸,小心手。”
晓闻担心道。
父亲无动于衷,胳膊机械似地动着。
晓闻想要靠近,是母亲李维京拉走了她,送她出门。
去停车场的电梯,晓闻忍不住问道:“妈妈,你们吵架了?”
“一点分歧。”
李维京答得轻描淡写,晓闻撇撇嘴。
“你不要欺负爸爸哦。”
“怎么会。”
“爸爸这个人虽然老在乎我分化的性别,但也还行吧。”
李维京拍了下她肩膀,笑道:“你怎么这么说。”
“他老是念叨想让我分化成Alpha,跟你一样是最好的。爸爸这点讨厌死了,老想用我来讨好你。”
面对大人莫名的掌控,青春期少女看得清楚那源头是为了什么。
轻拍她肩膀的手收了回去,李维京轻笑收敛,神情变得严肃。
“晓闻,他是你的父亲,是生下你的人。”
“一个Omega原本就脆弱,可他坚持要生下你。”
对于母亲的告诫,晓闻有点心虚,嘴上又有点不服气。
“妈妈你难道是因为爸爸的性别而怜惜他,不是你因为他这个人吗?”
回答她的是母亲揽住她的肩头,笑笑没有说话。
·
多年以后,在母亲李维京的葬礼上,晓闻会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而母亲李维京已经死于冒险。
那晚之后,李维京和盛莲再次恢复到老夫老妻的平淡关系。
只是李维京变得很爱冒险,蹦极、滑雪、跳伞不过是常规,北极漂流、南极探险也时常有去。
仿佛是用冒险来抵御日常的平淡无聊。
直至某次北极漂流,为了保护年轻孩子,她掉落到冰海里,被人救上来时,高烧又肺炎,医疗队带的药不够,人便死在了那里。
长大的晓闻哭得眼睛都肿了,告诉父亲时,盛莲反倒是一派平静。
“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想留在我身边。”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便不再说。
彼时的盛莲头发银白,眼角也有皱纹。
可正如杜拉斯所写,美人备受岁月蹂//躏的沧桑面容,更有韵味。
他右手手腕上总是戴着串长长的玛瑙佛珠,从某个时候以后,再也没有取下过。
李维京的葬礼上,作为她伴侣的盛莲很沉默。
遗嘱律师来宣布遗产分配,不动产、动产等,都属于遗孀盛莲与子女李晓闻,分配得当。
盛莲多余得到的,是当年他在南城的二手房产。
“律师,维京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盛莲问,这已经李晓闻第二次听他问。
第一次,是对李维京组织的北极漂流团成员。
律师收起遗嘱,遗憾地摇摇头,如同第一次问话得到的答案一样。
盛莲咬着唇,没有说话。
李晓闻想,也许这辈子,父亲也找不到母亲爱他的真正证明。
回了家,父亲盛莲开始收拾起屋子。
李晓闻十五岁,分化成Alpha。之所以她记得清楚,是因为那时候的母亲和父亲已经分房而居。
母亲李维京一年回来个小半年,每晚晚间宿在书房。
父亲也主要收拾这间屋子。
他收拾着母亲的遗物,一件件、一桩桩。
李晓闻倚门看着,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候,维京要跟我离婚。”
“我用你挽留,她不答应。”
背对着,盛莲似乎能把过去说出来了。
“后来,当着她的面,用瓷碗碎片割腕。”
说着,他下意识按到右手缠绕的佛珠,乱了心,忽地一把扯掉了。
玛瑙乱蹦,散乱一地。
李晓闻看得清楚,手腕上是深可见骨的伤痕。
“不止一次。”
银发美人喃喃道,“因为最有效。”
“其实,她要不想管我,还是很容易的吧?”
盛莲扭过脸,求助似地看向女儿。
李晓闻内心五味陈杂。
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全貌,而那时候,自己以为是一个寻常的周末。
见孩子不说话,盛莲扭过脸,弯腰继续收拾女人的遗物。
他手指挑挑拣拣,想要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嘴上絮絮不停。
“你外婆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我拼了命抓住你母亲,我爱她,她就是我的幸福……可是,她好像不觉得。”
“她同情我、可怜我,有时候其实也看轻我,哪怕是这样,我也要待在她身边。”
“因为在她身边,我就会幸福。可……不是的。”
“……你外婆说得对,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说着,他停了下来。
在维京的遗物里,他找不到任何关于自己、关于爱情的痕迹。
空空,
——如也——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从维京角度写的。
很抱歉,给你们呈现了一段双方不理解的婚姻关系,毕竟,这就是BE结局的意义。
整个故事并不长,只是工作太消耗人了,所以更新很慢,谢谢等待的读者。
番外我擅自订下了几个:1、女尊番外;2、江湖番外(女少侠与隐居的药草美人,可能写);3.年下现代ABO番外(大姐姐维京和十九岁盛莲)。
大致这样叭。
第36章
脑海嗡鸣。
像是一道遥远的电波, 贯穿大脑、双耳。
面具两边的松紧带锢得紧了、久了,后脑勺隐隐作疼。
然而巨大的打击之下,连这疼, 也是微末的、不值得的。
面具之下, 眼睛笔直地看着直播摄像机那小小的孔。
直播间里, 金额在不断上涨。
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
“卖掉你, 也该卖了好价钱。”
母亲的话如狂乱的雷电,再次闪过脑海。
盛莲笑了笑。
他一笑, 瞳仁泛起涟漪, 雾蒙蒙的,潋滟得像是随时有水溢出来。
卖自己, 也该有个好价格……
四十九万。
看着达不到的金额, 面具下的男人主动开口。
“现在,我给大家一点福利吧。”
说着,他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第二颗纽扣……
第三颗纽扣死活解不开,存了心较劲。
近乎粗暴地扯掉, 纽扣啪嗒掉地,亮晶晶的,像是一滴凝成的眼泪。
男人迅速把它扫到角落, 那无用的眼泪, 他已经不稀罕了。
抬手,整理着衣领,锁骨到胸口的位置, 尽力扯成V形,露出更多肌肤。
暗红色的灯光下,潋潋春色正在显露。
直播间里,各种污言秽语冲上来, 金额也在大幅度跳动。
“喘两声来听听?”
男人缓缓念着屏幕上骚扰的话,竟然笑出了声。
“好啊。”
湿红的嘴唇吐出黏腻气息,不轻不重。
在这封闭的空间,在这锁定的直播间,他没了廉耻。
直播间里,即将涨到他设置的金额。
轻快的奖励音乐适时响起,宛如游戏通关。
而他是这一关的,礼物。
像是个廉价的物件,盛莲扬起一抹甜笑,要感谢所有的金主。
脚下一咯,他低头,原来是丢掉的纽扣,似眼泪般无用。
眼神停顿了一下,再抬头,盛莲恢复屏幕前的浪荡模样。
还是硌脚,他踩中那颗纽扣。
“要我脱面具的时候,衣服也脱掉吗?”
说着好啊,男人抬手,准备摘下面具。
——咚咚咚!
如纸薄的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
熟悉的、但不该在这一刻响起的声音。
摘面具的手顿住,后脑勺绑着的松紧带越拉越紧。
像是理智、情感这些无用的东西,几乎要绷断。
“砰!”
门从外面被踹开。
女人裹挟着风冲进来。
一瞬,男娼一样的直播间主人,下意识揪住自己敞开的衣领。
这是直播间最后一个画面。
命工作人员关上直播设施。
李维京挥手赶他们出去,顺手挂断打进来的电话。
直播房间如摄影暗室。
昏暗中,像是在火车隧道,红光闪烁。
像是隔着一截不理解的长长轨道,两人互相对峙。
没了直播设施,男人也没有摘下面具。
别有羽毛的半截面具戴在脸上,他把脸别开,露出削瘦的下颌。手始终揪着自己的衣领。
“为什么……你要来呢,维京?”
“嗯?”
再次挂断五叔催促的电话,李维京抬头,发出疑问。
揪着衣领的手用力,屈起的指节泛白。
“我不希望你来。”
盛莲的声音很轻,但是语调很清晰。
“因为你现在做的事?”
一句话,盛莲猛地扭脸,看向她。
“你是想说下贱吧?”
“原来你知道。”
是标准的李维京式回答。
冷静的、直白的,说的是事实,但无意中也会瞧不起人。
隔着面具,那双眼睛泪盈盈,却含了怨。
“那你不要管我……”
再三挂断电话,李维京的耐心也到了极致。
她冷笑一声,“那你就不要做这种事。”
“断联、失踪、自轻自贱……”
说到这,李维京无奈似地耸肩,“盛莲,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莲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嘴唇翕动。
“……我说了,不要你管。”
出乎意料的答案,从姣好的嘴唇吐露。
李维京只觉得荒谬,表情冷下去。
“哈,那就不要做这些可笑的事。”
房间里,红光闪烁。
收束的红光落在男人面具中间,像是要劈砍掉这多余的面具。
可他还是没有摘下来。
厌恶的、嫌弃的语气,如此熟悉。
在母亲那里已经遭遇过一次,又再维京这里再遭遇一次。
男人也觉得一切很荒诞。
他先是低低地笑,笑声止不住,最后大笑出声,响彻这个房间。
电话不停,李维京耐心也殆尽。
她要接起电话,准备抬眼跟盛莲叮嘱几句,却见男人突然旋风似地跑走,离开房间。
“这搞什么?”
李维京皱眉,抱怨道。
接起电话,她开始跟五叔说明情况,耐心拿出商人的诚信。
“总之,今天会出发……”
心知五叔不过要一句切实的承诺,李维京保证道。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惊叫。
有人咚咚咚奔到这边来,打开门,急吼吼:“快!你去劝下盛莲!”
“他刚要跳窗自杀!”
听到这句话,女人也一阵旋风似地跑出去了。
·
·
被劝下时,盛莲整个人浑浑噩噩。
依稀记得落入一个柔软可靠的怀抱,胳膊有力地抱搂着他,将他引到楼上的会客室。
整个过程,男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茶杯滚烫,他一把握住,似乎感觉不到炙热。
李维京冷眼瞧着,掰开他握住茶杯的手指。
掰不开。
抬眼,男人还戴着那羽毛面具。
刚抱着他看到耳后勒出深深红痕,想要替他摘下来,结果他脑袋左摇右摆,死活不肯。
就这样,他戴着不合适的面具,握着滚烫的茶杯。
“嫂嫂你总在勉强自己。”
李维京淡淡笑道。
听到这话,握紧茶杯的手更紧。
浑浑噩噩中,他迟钝地感到茶杯滚烫的温度,烫得心头一片火起。
“我说了,不要你管!”
猛地抓着茶杯往地上摔,男人失却Omega惯来的温顺。
滚热的茶水泼溅出去,玻璃碎地。
而男人脚触地板,猛烈地踏着,老旧地板被踏得咚咚响。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看到我的不堪?!”
“你明明已经过得那么自由快乐,却还是要掌控我!”
“想要我的秘密、秘密、秘密,我说了无数次,你相信过吗!”
“我……”
“嫉妒你,维京。”
男人哽咽住,盈着的眼泪从面具空洞里流了出来。
“你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但是,你耿耿于怀他们的死亡,看不到其他情感了。”
泪水绵延不绝,洗刷着廉价的面具。
终于受不住似地,他猛地扯下面具,把它往地上一掼,扭脸默默淌泪。
“然而我,一天都没有被爱过。”
喑哑的嗓音,有种无路可走的凄迷。
李维京看着,看着他孩子似地跺脚哭闹,看着他偏脸落泪。
她深深叹口气,扯过挂在椅子上的风衣,俯身,看见男人光着的脚。
圆润白嫩的大拇脚趾,被碎片划开,开始流血。
“小心脚。”
她说着,用华伦天奴的风衣包裹住男人的光脚。
刚才抱他时,李维京已经察觉他形容彻底的狼狈。
真丝柔软地裹住盛莲的双脚。
他霍然睁大眼,隔着凉丝丝的绸缎,感受到女人修长的指骨。
还有拂向腿肚子的温热气息。
盛莲一双腿,也是美腿。
骨肉均亭,肌肤如掺了珍珠粉,丰润华泽。
此时此刻,李维京觉得自己的呼吸如蛇,扭曲地缠绕着男人的腿。
“嫂嫂,你说对了一件事。”
“对于我父母的离去,我是恨着他们的。”
·
记忆中的父亲,戴着金丝边眼睛,斯文秀丽。
而母亲天生病弱,没有血色的脸如霜压腊梅,凛冽而漂亮。
母亲的手指冰凉,如绸缎。
划过小小的女儿时,她念魔咒似低语:“维京、我们的维京呀,一直开心、一直快乐吧。”
这就是母亲对她所有的要求。
从小,李维京就生活得很自在。
庄园骑马、湖泊划船,与当地贵族小孩比拼剑术,天生好动,钢琴是不想弹的,音乐厅里听古尔德的巴赫十二平均律,在包厢里听得打瞌睡,伏在母亲膝盖睡着。
半梦半醒睁开眼,看见母亲抹了口红的淡唇,柔软的唇与脂粉的甜覆在她脸上。
呢喃着爸爸妈妈,身旁坐着的父亲轻轻拍她,轻声哄睡。窗外,金色灯火流逝。
是这样一段鎏金岁月,父母恩爱、无忧无虑。
直至那一天,母亲的手挣扎着垂落,像是一截断裂的花枝。
父亲笑着说,“维京,你要好好的。”
然后,他跳了楼,追随母亲而去。
从那天开始,李维京被迫长大。
被迫面对成人世界。
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做的有条理,落实到位。
有生意伙伴夸她:“李,你做事利落得像是一个句号,有始有终。”
可她的人生呢?
她对父母双双死亡的事实呢?
那不是句号,那是断裂的顿号,无数的省略号,说不出的问号。
“他们爱着我,却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为什么?”
说着,她一把捏住男人的小腿,抬起了头。
眼中的情绪如死魂灵,摄中Omega的心智。
那是女人灵魂深处,最森冷的恨意——
作者有话说:怎么说呢,盛莲个性其实挺爱走极端的。
·
我回来啦,没分支剧情啦,故事要走向收尾,认真写接下来的剧情啦。
感谢等待的大家。
PS.原本说再更新一章的,结果考完就加班做了点工作,没时间写完,所以补了半张新内容在这章里。
【感谢时间】
感谢咸鱼也不闲、小狗学习版的营养液~!
第37章
森冷的恨意, 如毒蛇缠绕。
是在这一刻,盛莲深切意识到,谁也没有得到解脱。
他仿佛回到六年前, 回到那场机场的告别。
“嫂嫂, 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爱人了。”
十八岁的李维京告诉他。
她语气很淡, 如枯寂的井, 不起波澜。
看着那样的她,盛莲心口有一处缺角, 突兀地凸出来, 梗在心口。
正如这一刻,他心底涌出的难受。
他永远都会为维京的事难过。
无论何时, 哪怕背弃自我立场。
不管不顾地, 他忽然张臂抱住女人,犹如抱住那时候的少女。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会有人爱着你的,仅仅是因为你是维京。”
从前的话,再次涌现。
男人浑身颤抖着, 捧出自己最后一点心血,呈现给心爱之人。
骤然的拥抱,似乎让李维京呆住。
她没有挣扎, 皱着眉, 觉得这个拥抱似曾相识。
不,这个场景、这些话语都似曾相识。
还未确定,啪嗒一下, 有什么掉落。
她垂眼去看,是颗圆纽扣,像是男人的眼泪珍珠。
鬼使神差地,她抓住那颗纽扣。
男人的眼泪不断落在她脖颈, 热热的。
她哄也不是,抬手想要推开,却听见男人闷闷的鼻音。
“维京,我们离开这里吧。不要管这一切。”
李维京开口要拒绝,衣兜里的电话也抖动着、催促着。
沉默半晌,女人开了口。
“好啊。”
·
一周以后。
南城郊区的别墅,初秋乍来,万物懒漫。
百年老树拔地而起,挨靠着二楼的露天阳台,三人合抱的粗壮树干不复新叶。
露天阳台下,一方泳池碧水粼粼,蓝得发寒。
“快到冬天了,露天泳池好像有点多余。”
“一楼室内温泉现在用正好。”
二楼的露天阳台,两人闲聊,很快,便没了话。
秋风萧瑟,穿过两人。
掠过身边人,男人的目光随落叶飘下去,看见池水中的两个倒影。
在这凝滞中,手机铃声适时打断。
李维京顿生解脱感,借口电话,转身离开。
面对她的离去,盛莲没有反应。
他仿佛着迷般,长时间看着水中女人的倒影,看着影子曳出水面。
然而,他也没有再追逐那身影。
一周前的直播、自杀,都成了闹剧的幻影。
此时的盛莲,已经没有任何心力去想、去做。
他多数在发着呆。
“五叔那边,你已经解决了吧?”
“嗯喂了另一份大单,他也就好商好量,直接说不着急了。”
安娜的电话来得恰好。
谈起生意经,李维京信手拈来。
一周前,她推掉当时五叔的生意,带着盛莲开车来到郊区的祖宅别墅。
匆忙间她跟安娜打了个声招呼,大小姐施展人脉,暂时帮忙维持生意关系。
“谢你的电话了。”
两人聊着生意经,末了,李维京来了这句,弄得安娜害怕起来。
“你不是李维京吧!李维京才不会对我!”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顶级恶魔。”
吐槽着好友,李维京微微一笑。
她在二楼拐角,下方是楼梯,面前是墙壁。
望着面前白墙,无路可走的尽头,女人认真开口,“说实话,我不知道悠闲的日子是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带现在的盛莲来,会怎么样。”
“后者的确是个难题。”
“不过前者,很简单嘛,泡着温泉喝着红酒再看着巨幕电影,水果拼盘浮在水上,且尝一口,高兴了就唱一嗓子,反正自家房子,别在意其他。”
论享受,安娜大小姐是顶级的。
被她夸张语气逗笑,挂断电话,李维京心情愉快。
一线流光顺着扶手往下,她也往下走,想着来一场秋季温泉。
郊区别墅,从前是祖母常来休憩的。
老人身体不好,尚且初秋,一楼的养生汤池便已经备好。
如今楼层格局装修大改,仍保留着一楼温泉。
度假老屋里,仆人只有几个,一是李维京常年在外,习惯独立,二是她跟盛莲状态都不佳,并不愿与陌生人多接触。
叮嘱老女仆整理洗浴用品,从酒柜取出一支珍藏红酒,女人拎酒前往浴池。
步入汤池边,水声泠泠,碧波漾漾。
一人高的景德蓝花瓶斜插几只腊梅枝,花枝被催熟,开出淡黄的花瓣。
水雾蒸腾,幽幽暗香沁人心脾,李维京低头开酒、倒酒,再抬头,手不由一顿。
白雾中,有一人立在水中。
肩膀丰润华泽,腰背线条优美,流畅得勾勒出他纤瘦的腰肢。
是水波晃荡,或他腰肢款摆,影在水中漾,颤得人魂飞天外。
哗啦一下,纤白的手指从水中抬起,拨弄背上湿发。
揪起一缕半长的湿发,男人苦恼地皱眉,慢慢侧过脸,偶然撞见站在池边的女人,眼睛陡然睁大,嘴也呈现圆润的“O”型。
竟有些娇憨。
哗啦一下,男人紧紧捂住胸口,坐进水里。
他慌得睫毛乱颤,半晌从喉咙挤出一句:“你、你怎么在?!”
“啊?”
指尖凉意蔓延,李维京低头,酒杯溢满。
她不知不觉中倒了满杯。
将酒瓶酒杯放置一旁立柜,李维京醒神过来,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声疑惑,简直呆透了。
端酒杯,她就着抿一口,冰冷酒液缓住莫名躁意。
“我来泡澡。”
缓了躁意,李维京这才答道。
目光落在水中,水雾半掩,身姿影绰,愈发令人遐想。
盛莲心中羞意、慌乱齐齐迸发,捂着胸口又不像样,听到这话赶紧下了台阶。
“我很快就好。”
睫毛半遮眼中幽深,李维京只道:“不用。”
“这浴池有三个。”
一楼分为养生汤池、普通温泉池,普通池温度由中到高,分为两个,足够两人分开来泡澡。
坐在普通温泉池里,盛莲有些懵,觉得自己怎么就留下来了。
身后,水声哗啦,是李维京进了隔壁的养生药池,盛莲愈发紧张。
此时,隔着一方浴池,两人背对背。
盛莲背脊绷直,忍不住低头,望着自己水中倒影。
从倒影上来看,自己很年轻,皮肉紧绷,不见衰老。
可刚才呢,维京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一把抓住湿漉漉的头发,茂密丰盛的黑发让他稍稍放心,羞于启齿的话语硬着头皮也就说了出来。
“刚才我的背影……不算难看吧?”
碧波荡漾,心神摇曳。
浴室做了回音处理,男人的话语如花朵,飘落水面,萦绕女人。
有什么在水里悄然抬头。
李维京面无表情。
果然,在秋季泡药池,还是太刺激了点。
不见回答,盛莲转身,却见女人背脊的累累伤痕。
他惊呼,连忙问:“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陈年旧伤如潦草的水墨画,印刻在女人背上。
男人手指抬起,怕触碰痛楚,不敢离近,隔空勾勒。
“背上那些?”
躁意被转移,李维京顺手泼了下背脊,“走南闯北留下的。”
“当时乌拉圭不太平,有生意伙伴心思险恶,举报我是叛乱分子,不由分说被铐起来打了一顿。”
纤白手指顿住,一滴水珠啪的掉落,像眼泪。
良久,盛莲开了口:“我可以碰碰吗?”
李维京讶异,却心灵福至,明白这是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
这一周来,她和盛莲关系疏离,偶尔讲几句话,证明彼此还知道对方这一号人物罢了。
现在,她答应下来。
柔软的手指如花朵,轻扫过她的背脊,痒痒的。
“那另一处伤口是?”
“南美丛林找珍贵木材,遇见地方势力,机枪扫射一众人,我运气好,子弹擦着背逃过去。”
她语气如此大大咧咧,时有笑声,似乎没什么过不去。
盛莲喉头哽住,半晌不说话,只咻咻喘着气。
“怎么了?”
“……没什么。”
不出所料的答案,李维京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都赤裸相见了,有话要直说,盛莲。”
“还是说,你想我现在对你坦诚相见?”
女Alpha无赖似地,脸要扭过来。
“等、等下!”
盛莲吓得缩回手,忙背身。
“那你有话就说嘛——”
李维京拉长了话,撒着娇。
水波温柔。
捂着胸口的双臂慢慢放下来,盛莲斟酌着一字一句。
“如果我说,不想你再去冒险了,是不是太过分……”
“或者说,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从来活得小心翼翼,是因为知道连亲生母亲都不包容他,更别提其他人。
“不会。”
“对我来说,你是不同的。”
面对李维京的回答,盛莲苦笑:“不同的长辈吗?”
“是不同的人。”
“唯一会为现在的我哭泣,的……”
亲人两个字,呼之欲出。
可李维京想到浴池窥见的那抹清洁背影,从前逾越的逗弄,再张口说这个词,只是伪善。
她不无辜,浑身欲念。
如水晶绝句轻叩额头。
李维京额上情智洞开,再无法木如顽石。
水面浮出东西,忽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粒珍珠纽扣。
像是盛莲的眼泪。
她默默抓住那颗失而复得的纽扣,如抓住自己失而复得的情智。
想到盛莲还在等她的答案,李维京再次开了口,声音很轻。
“这么多年,半夜会哭泣着求安娜找我的,只有你一个。”
“你、你知道了……”
“那时候,我不是故意去找安娜……”
“我知道。”
“那时候,你不会想麻烦别人……”
“我知道。”
“那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所以才……”
“我知道。”
男人努力解释,解释得磕磕巴巴。
然而,在一声又一声的笃定中,他渐渐没了话。
拨弄了下水面,盛莲轻声道:
“那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吗?”
良久,水面归于平静。
室内潮湿涨满了男Omega的眼睛。
而女人轻轻叹口气。
“现在,我知道。”
盛莲的眼泪掉落。
原来真正快乐的时刻,也会落泪。
·
一个月以后,从喜悦中,盛莲终于恍神过来。
“我想跟李家断绝关系。”
听到这么个要求时,李维京正在二楼露天阳台吹风,顺带抽烟。
取下指尖夹着的烟,她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盛莲摇头。
“我怕你吃亏。”
“不会的。”
两番拒绝,女人瘪瘪嘴,喊了声嫂嫂。
她很久没这么喊了。
现在,她知道这个称呼对他是种刺激。
可有时候,憋不住恶作剧。
“嫂嫂——你不喜欢我了嘛——”
杏仁眼挤了挤,故意露出潮湿的水意。
盛莲看着,嘴角忍不住翘起。
喜欢的人在朝自己撒娇,真好。
“不会吃亏的。”
他强调,“吴阿姨,啊吴翠她只是想通过我的家庭来控制我。”
“现在,我打算断亲,她自然控制不了我。”
烟支捏在手里,女人用指腹搓揉了下。
杏仁眼敛起,精光顿消。
“原来你知道。”
“没错,我一直都知道。”
盛莲点头,承认自己对待吴翠一贯的软弱。
他目光放远,掠过一楼池水,望向更远处的碧空。
“我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母亲、放不下亲情。
妄想通过牺牲自己,来换回母亲的怜惜。
“从前总觉得……没了妈妈的爱,是不行的……”
为此拼命忍耐、赚钱,出卖自己的尊严,以为总能换母亲一声夸赞。
有条件的牺牲,想要换回有条件的爱。
“……根本就是一场交易。”
“现在,我想要自己打破这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断绝关系就可以谈恋爱,嘿嘿嘿嘿嘿嘿。
这章写的比较平缓,抠着脑袋想解决他们之间的一点问题,改变下恋爱关系里的模式。
故事真不长了,正文大约也就十章剧情啦。下本我得多存稿,存到三分之一或更多再开啦。
PS.这两天海边下雨啦,海潮白涛荡尽,磅礴汹涌。
【感谢时间】
感谢橘砂糖真好吃、咸鱼也不闲、小狗学习版的营养液!
第38章
果然。
吴翠反应激烈。
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她怒骂:“盛莲你没良心!”
盛莲站着。
就像是过去面对她无缘无故的指责一样。
但是今天,吴翠看他格外不顺眼。
也许是他惯来的逆来顺受,也许他提出来断绝关系。
总之, 她今天骂得格外大声。
“你不管你妈, 指望我来管她吗!”
“我们家养你一场, 看着你面子上照顾你母亲, 现在你不管了!”
两声咯咯笑,突兀地响在怒骂中。
扫了一眼在旁品茶的李维京, 吴翠收敛了点。
“这不对。”
有人出了声。
吴翠细长刻薄的眼睛睁大。
而那人继续说道:“吴阿姨, 你说的不对。”
“当初,是老祖母收留我的。”
“老祖母送我读大学, 说读完回来我跟李家就两不相欠。那时候, 是我继父要还赌债跑来李家,你知道后,索性瞒了下来,直接威胁我。”
哐当一下, 茶杯伴随茶水砸了过来,落地,碎成两半。
砰的一声, 李维京拍桌而起, 待要发怒,却见盛莲转脸,打了个手势:“没事, 水温热的,不烫。”
“你坐下。”
高挑的女人犹自站着,男人平静的脸依稀露出点温柔笑意,
“你坐下吧, 维京。”
来时,女Aplha不放心,说服盛莲跟了过来。
她总是担心他被欺辱,可现在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忽然陷入谜团中。
盛莲一直都知道是非对错。
那他甘愿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怀揣疑惑,李维京依言坐下。
那边吴翠已经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砰砰砰不停。
“盛莲你还学会颠倒是非!”
“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了,你说话就管用了!”
她唰的一下伸出根手指,指向盛莲,恨恨道。
“你以为自己找到新的靠山了?!”
“她压根不会为你留下!”
“我知道。”
盛莲平静地答道,“我现在是跟你说,我跟你们李家断绝关系的问题。”
他没有被带偏话题。就这样笔直地站立着。
李维京看着,看着,把那身影刻入眼中。
·
夜晚,陡峭的青石板坡。
周遭尽是简约文艺的店铺,刚下过雨,行人稀少。
两人并肩行走,慢慢爬上坡。
坡上有月亮。
很大、很白,像是卧在山坡上的白孔雀展尾,光辉圣洁。
到了坡顶,盛莲瞅见店铺亮着,感慨道:“还没关门。”
“这家冰淇淋好吃,我们去吃。”
刚下过雨的秋夜,风凉丝丝的。
而盛莲主动提出这要求,李维京不由看他一眼:“你不该说季节过了,吃了着凉吗?”
“换作以前我会这么说,”
盛莲笑了笑,“但今天不同。庆祝一下。”
甜品铺门口的风铃叮当叮当,说着话,两人进了店铺。
盛莲点餐,动作熟练,冰淇淋很快端上来。
原味冰淇淋,绵软的牛奶口感。
冰凉而绵甜的气息,从舌尖传到大脑。
李维京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身边的盛莲用木匙一勺一勺地挖进嘴里。
灯光昏黄,打在他头顶,令他发梢发丝模糊,沐浴在光辉中,而他细长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光,无关其他,唯有眼前甜品。
一瞬,所有的话都是多余。
而这时,盛莲抬头,看着她。
他抬手,用手指点了点嘴唇,弯唇笑了笑。
李维京困惑。
依动作摸到自己嘴唇边,小片冰凉,便抽取纸巾擦去。
再回眼看,奶白液体顺着男人弯起的唇漾开。
想也不想,她抽出纸,抬手替他擦掉。
盛莲偏头躲开,却听见女人问:“以后,你怎么办?”
听了这话,他凝神思考,就没有躲开。
“你母亲那边,我会继续看顾。”
没有拒绝,盛莲只是说,“钱以后我会还你。”
看出女人神情里的诧异,他还是笑了笑。
目光望向橱窗的甜品展示,打光明亮,各色甜品辉煌得像是住在城堡。
他扭脸认真看着,忘却刚才女人用纸巾摩挲自己的唇瓣。
他和她,总是难以扯清。
“从前,我害怕你知道……”
“知道我的窘迫。那样的话,你会觉得,我真是个不像样的人吧?”
“我很少想过。”
李维京目光笔直看着他,很是坦然。
“那就是有过吧。”
盛莲也不怨,还是笑,目光望着橱窗里的东西,轻声道,
“现在好像不那么怕了。”
长久的静默。
甜品铺门开,风铃叮当响。
清冷的风吹进来,吹散甜品铺的香甜,带来外面冷肃的风雨味。
很难说明自己的心情。
李维京不再想,打算从实际出发:“吴翠那边已经答应断绝关系,现在的你,想要去做什么?”
顿了顿,她强调,“我可以陪你去。”
收回看向橱窗的目光,盛莲看了身边女人一眼,笑着摇头。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有什么搞不定的,再联系你。”
“最近也没什么事……”
谎言轻易粉碎在男人的眼睛里。
那双美丽的眼睛都是明澈的理解。
李维京忽地叹气,高耸的肩膀卸下来,失了力气。
男人看着她,只是重复一遍:“没关系。”
他起身收拾起桌上残渣,半晌,语调低低:“那没什么大不了的,维京。”
有一瞬,李维京不知道他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指的是他恋慕的情感、还是自己无法断舍的心。
收拾到最后,不愿麻烦店员,他用纸巾擦着眼前的桌,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抹平过去的缺憾。
“……在吴阿姨,啊不在吴翠身边不容易,跟母亲打交道也很压抑……在那时候,我就会幻想你在哪里,你会怎么样面对现在的情况……”
“光是想想,我心里就会觉得好受很多。也许,这不是感情,而是逃避吧。”
说着,他抬起头,对李维京笑笑。
犹豫良久,李维京慢慢开了口:“也许我可以继续陪着你……”
“不要。”
盛莲否决得迅速。
眼前最后一张纸巾,他缓缓折叠着,语气很慢很慢:
“……那只是你一直以来的同情。”
“从你那里,我收获太多的同情了,已经不想要了……”
聊天聊到这,注定聊死了。
看着眼前美丽的男人,李维京意识到:她以后不能叫他嫂嫂了。
盛莲起身结账。
站在甜品店的结账台前,他朝李维京点头道别,顺手开门走了出去。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李维京坐着,坐了很久,坐成了石头。
可石头的心,也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的懂得:
——盛莲不会再为自己等待了——
作者有话说:
BGM:《最好的时光》
"有人爱过你,你有过怀疑否认和伪装的伤。"
第39章
一年后。
“有时候, 我会梦到十八岁的自己。”
“她背着个单肩包,鸭舌帽压得很低,像是开启逃亡一样, 准备离开故乡。”
“那时候, 父母死亡的骤变让她太痛苦了, 而想要问出口的‘为什么要抛下我’已经没法问出口。所以她只会冷淡倨傲地说, 我以后不会爱人了。”
“然后,有人抱着她哭, 热泪打湿她的脖颈。她感觉有些发烦, 可这颤抖身躯是暖的、热的……”
“……想要回抱住他。”
“我想要抱住盛莲。”
催眠的最后,她缓缓抚摸着身下的真皮沙发, 触手柔软滑腻, 像是肌肤。
排气扇咻咻出气,女人坐起身,回头看向竖排木栅栏窗户,天光疏落, 照进她眼睛。
心理咨询室,心理医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来访的女人李维京看起来已经有了决心。
·
开车三个小时, 来到了盛莲现居的城市。
比起南城的潮湿, 此处城市靠山,位处平原。
春天到了,油菜花黄得烂漫, 一大片又一大片,春光打下来,都染上它的灿烂金黄。
春光明媚,敞篷车后座有大捧鲜花。
一路驰骋而过, 风花飘零。
等来到城市艺术大学正门,李维京利落停车,捧出后座鲜花,立在门口。
正是中午,学生来往,不免好奇地看着她。
有人目光落在造型流畅低调的敞篷豪车,再看黑衬衫白西裤外套风衣的高挑女人,最后目光不由落在她脸上。
五官优越,杏仁眼不笑,冷冷淡淡的。
一个漂亮又强大的Alpha。
白色石膏沫散落。
用毛巾擦出新刻的轮廓,再举起小刀,继续细细雕刻。
纤白的手指很稳,他的神情很专注,眼里心底只有刀下的石膏雕像。
以刀做笔,他细细雕磨。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已经过去。
“要一起去吃饭吗,盛莲?”
旁边同学问道。
想说还不饿,但想到手下一色颜料用完,盛莲答应着起了身。
两人走出教室,从小巷里拐弯,通往大路,慢慢走到学校操场。
许多人行色匆匆,神情异样兴奋。
同学年纪不大,正是好八卦的年纪,抓过熟人询问。
而盛莲安静地站在一旁,思索回去该如何雕塑。
“哇说是门口站着个大人物,长得好漂亮,都惊动校长!”
“结果你猜怎么着,校长跟她寒暄几句,最后跟她握了手!”
同学挽着熟人凑过来,朝盛莲卖弄八卦。
盛莲听着,点点头,只说要快点去买颜料。
同学说他不解风情,拉着他往大门口,嚷嚷着要去看大人物的热闹。
“不了。”
盛莲拒绝,单独离开。
正门口,人群层层围挤着,簇拥着眼前的热闹。
盛莲贴着门边墙角走,想要尽快远离无谓的拥挤。
不断有人涌过来,与他迎面相撞,男人逆流而行,寸步艰难,却还是走着。
传统的石膏塑像不要彩绘。
可这次的期末作业,是他前所未有想要造就的作品。
为此他征询老师建议,准备用上一点彩绘,偏巧黑色颜料没了。
得赶紧买到才行啊。
周遭熙熙攘攘,与他无关的热闹,他逆流穿越,心里只萦挂这件事。
“盛莲。”
有声音破空而来,穿越熙攘。
男人唰地一下回头,疑心是幻觉。
热闹的中心处,有人站着。
周遭人群像是摩西分海,纷纷往两边靠,高挑女人走过来,怀中大束捧花。
那人如渡海的奇迹先知,身边有校长等开路,越过人群走向他。
“原来你在这里。”
风花纷纷洒洒,女人望着他,说道。
·
走进小巷,一面是石墙,另一面是三人高的教学楼。
跟着盛莲走进去,李维京随口问:“不会觉得这处逼仄吗?”
“研修班艺术生,比不上正规考进来的。”
“不过有的学,我就很开心了。”
说着,盛莲朝她笑了笑。
“找校长投资扩建”的话,便默然咽了回去。
继续走着,盛莲领着她去教室。
中午的雕刻教室没什么人。
放眼望去,一片石膏的白。
找出椅子让维京坐下,女人不坐,看着他。
盛莲这才接过怀中捧花,而李维京坐了下来。
怀抱大束鲜花,站着的男人有些局促,忙着找花瓶。角落里有废弃的玻璃敞口瓶,他找出来洗干净,把捧花拆开,挑拣花束放进去。
雕刻教室一面墙装载落地玻璃,光线充足,中午恬淡的阳光照在男人身上。
他穿最简单的白衬衫,如透明花瓶的一捧净水,明净纯美。
“你托我卖掉南城房子,最近找到买主,以最高价卖出去了,没亏,还有得赚。”
“谢谢。我不太懂市场中介抽成,分你三成可以吗?”
短暂的静默。
李维京再次开了口:“不用。请我吃饭就好。”
“不好,分你三成。否则,你远道而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男人拆剪着花枝,慢慢抬起头,对李维京笑了笑。
一年前,跟李家断绝关系以后,盛莲特意在社交软件上公示这件事。
面对迎来的各路纷扰,他决定离开南城。
拜托李维京帮忙卖掉房产以后,盛莲清点一点存款,来到现在的城市,报名雕塑专业的研修班,租房在附近,彻底重新开始。
得益于李维京的维护,李家人没来找过他的麻烦。
逢年过节,他也会给维京发消息,以表庆贺与谢意。
除此以外,盛莲像是一团燃烧的灰烬,悄无声息。
安娜宽慰李维京,说盛莲需要重新开始的生活,需要时间。
李维京表面不说话,转头给自己安排最忙碌的商业行程。
她的航班轨迹繁多,在天空上划出一道道杂乱交错的轨迹,车辙也交错纵横,天南地北任意跑,可某一处地图,是空白的行程。
而今天,她补足这块空白。
看着眼前人疏远态度,她心中生出巨大的空白沟壑。
抿直唇线,李维京答道:“行业分成是一成,你给我一成就好。
“另外,请我吃顿晚饭,不过分吧?”
盛莲沉默了一会儿,“好。”
一顿不情不愿的晚饭。
李维京绷直唇,没有很高兴。
但是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
深夜,盛莲回了租房的地方。
他刚要洗漱,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开门,门外是李维京。
她靠着墙,酒气十足,杏仁眼水汪汪的,醉得厉害。
“我没地方住。”
女人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盛莲不为所动,捏着门把。
眨了眨眼睛,水漾漾的,女人露出一点点委屈。
她起身,醉步踉跄,身体直直往前扑。
见她醉态,盛莲下意识伸出手,然而,手还是克制地收回。
“咚”的一下,女人额头撞到门上,直呼痛。
无法克制,盛莲猛地拉开门,伸手接住李维京。
“很痛吗?晕不晕?想不想吐?”
一迭声的问,盛莲忍不住长长叹口气,“刚才不该让你喝酒的。”
“要喝!”
女人唰地一下抬头,大声控诉,“你对我那么冷淡,还不准我借酒浇愁!”
“更过分的是,你都不陪我喝!”
面对扑面而来的酒气,盛莲耐心解释:“艺术生不能喝酒。要不然手会抖,拿不稳刻刀的。”
李维京听着,眼神懵懵。
过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嚷起来:“你有你的艺术了,就不要我了!”
她反反复复说着,埋首抽泣起来。
“我没有。”
“你有、就有!一年了,你都不肯接我电话!每次给你发消息,基本都不回!”
女人大声控诉,喊得门口熄灭的声控灯再次亮起。
“我只是……”
盛莲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他长长叹了口气。
“盛莲。”
高挑的女人埋在他脖颈处,声音闷闷地喊着。
盛莲答应。
“你是不是不回南城了?”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管过去的所有了?”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盛莲沉默良久。
从他脖颈处抬起头,女人抬手掰过他脑袋,直视着他。
此时的李维京眉峰聚拢,睫绒、眼角耷拉,杏仁眼亮汪汪的,像是可爱的小动物。
她嘤咛着,嘴唇吐出一小片过去的花朵。
“你是不是已经放下我了?”
“嫂嫂。”——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的剧情解决盛莲对母亲的心结,以及维京对待父母的心结,然后文案剧情,这篇文就结束了。
然后就开始番外。
第40章
杏仁眼泫然欲泣。
看着, 就不忍心。
“我没有……”
男人语气讷讷,未免心虚。
想了想,他找补道:“你来得突然, 我没什么心理准备……”
“嘘。”
一根竖起的手指抵住他的唇。
声控灯明灭, 照亮盛莲眼睛里女人的身影。
李维京温柔地捂住他的眼睛。
掌心的睫毛颤抖不休, 骚弄着她。
那呼吸轻轻, 混合浅浅酒气拂面而来。
“你不想我吗,盛莲?”
女人的呼吸如雾般, 打湿他的面颊。
他如坠梦中, 身体轻颤,呼吸急促。
眼皮下, 是一片红。
通过掌心透出来的光, 红得绮丽。
他忍不住咬唇,却控制不住喘息。
比起女人假模假样的嘤咛,男人喘息如涟漪般在夜色漾开。
“我可以亲你吗,嫂嫂?”
这时, 女人的声音响起。
“不、不可以。”
盛莲拒绝得磕磕巴巴,难耐地咬住唇。
“好吧。”
下一秒,手掌拿开。
绮丽的幻光消失, 盛莲轻轻“啊”了一声, 忍不住抬手去捉。
没等捉住,女人的手往后撤。
从旖旎的刹那幻觉,他猛地醒来。
抬眼, 白透的眼皮上,一点红粒嵌在其中。
此时,那胭脂粒颤抖不休。
“你捉弄我。”
看着女人清明的眼神,盛莲说道。
他将身体退至门后, 手握住门把,像是回巢的脆弱动物。
“你捉弄我。”
他低声重复,手反复拧着门把手。
没忍心关门。
李维京知道,自己可以更大胆一点了。
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对于发生过的错事,我感到很抱歉。”
她抱着他,感受到男人身体微微颤抖。
楼道的声控灯熄灭,黑暗里,纤白的手试探地触上女人的背脊,像是一片花瓣降落。
李维京脑袋动了动,脸颊蹭着他的脸颊,嘴里满是稚气的撒娇。
“我舍不得你、又很想你,盛莲。”
她抱他抱得很紧。
于是那只试探的手不再收回,也搂住了她,紧紧的。
“我可以亲你吗?”
黑暗里,李维京第二次问。
漫长的犹豫,黑暗里有了回音。
“嗯。”
于是,Alpha的吻来得霸道。
她衔着他的唇肉,用舌撬开牙关的抵御,用唇齿品尝着盛莲的甘美。
近乎凶狠的啃咬,吻得盛莲两腿发软,丢盔弃甲,连连后退。
一把扣住男人的后脑勺,李维京不允许他的后退。屋门被撞开,骤然猛烈的风让盛莲头脑一时清醒:“门关、唔!”
很快,他再也说不话来,连他如花瓣般掉落的小小呻/吟,女Aplha也全部卷入腹中,不留空隙。
女人抬后脚把门关上。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来到屋内,盛莲跌跌撞撞,眼角余光感到头顶客厅的灯也要旋转,阵阵窒息的晕眩。
漫长而眩晕的吻结束。
直至坐到沙发上,盛莲整个人还是懵的。
“擦擦嘴唇。”
从茶几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李维京分出一张递给盛莲,她也顺势擦了擦嘴唇。
盛莲懵懵地道谢,接过纸,折叠好正要擦嘴,却听见身边的李维京嘶的一声,似是疼的。
他慌忙扭脸地看身边坐着的人。
示意没什么,李维京抬手摸下嘴唇。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女人摩挲着唇,唇上有血痕。
轰的一下,盛莲脸红得爆炸:“不、不可以……”
李维京可不是善罢甘休的性子。
“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女人的问题打得盛莲措手不及,他脸上高温不退。
支支吾吾一阵子,他索性闭嘴,专心折叠手中纸巾。
李维京颇有些风月经验。
一望即知男人的生涩,心中疑窦骤然丛生。
良久,她啊了一声,彻底醒悟。
“不会没有接吻过吧?”
问话一出,盛莲手猛地一抖,手上纸船丢了出去。
而这时,女人猛地俯身,往他腿边探去。
长发散在他腿上,隔着层薄裤,盛莲已然感受到温柔的抚弄。
酥酥麻麻,如电流。
他唰地起身,却浑身僵直。
李维京抬起身,目光惊奇:“怎么了?”
“我以为……”
盛莲声音细若蚊呐,开了个头,就不肯说下去。
“以为我要从脚趾开始吻你?”
李维京也站起身,凑到他面前,笑眯眯。
“啊那很脏。”
盛莲认真地答道。
李维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是这样啊。”
杏仁眼眨着,眼波流出狡黠的笑意。
她凑得更近,男人身体往后仰,再凑近,往后仰,再凑,后仰,终于,男人跌坐沙发上。
经历刚才的逼迫,他猛地大喘气,但李维京并不打算放过他。
修长的手搭沙发扶手,另一只手撑沙发皮面。
两臂间,李维京囚住她的猎物,俯身凑近,鼻尖抵鼻尖。
“你不会还是雏吧?”
她呵了一口气,吹向男人的耳朵。
才褪红的耳朵顿时红温,红如血珠。
男人噌地想站起来,奈何站不起来,被迫挺直背脊。
他不吭一声,女人趣味更浓。
“回答我嘛,盛莲?嫂嫂?”
“好嫂嫂?”
故作甜腻的撒娇,掩不住一迭声的调侃。
男人低睫,睫毛颤抖。
他扭过脸,干脆不去看此时讨厌又一直爱着的脸庞。
可眼角余光里,那双杏仁眼始终注视着他,盈满着前所未有的情绪。
眨了下眼睛,盛莲很是难为情,却还是答道:“我怕你看轻我……”
“快三十岁的人了,一点经验都没有,很、很奇怪吧?”
他的侧脸真好看,画师多一笔都画不出的优美弧度。
鼻梁高耸,睫毛阴影在凹陷的眼窝里筑了巢。
说着话的表情,更是充满脆弱的天真与羞惭,仿佛自己一无是处,特别糟糕。
轰然一声。
李维京理智的大门洞开。
出现在她脑海里,是二十三岁的盛莲。
在送别的机场,二十三岁的盛莲抱住她哭泣,告诉她:“会有人爱你的。”
十八岁的自己一点也不相信。
而现在,她想要抱住他。
两臂收缩,她俯身缓缓抱住坐着的男人。
盛莲抬头,诧异的神色消融于女人此时的表情。他抬手,安静地用手轻抚着她的背脊。
脑袋搁在男人的肩上,像是倦鸟终于找到栖息的地方。
犹嫌不够,她把脸埋在男人肩颈处,躬着的背脊慢慢放松下来。
“盛莲。”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你一点都不奇怪,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盛莲愣住。
然后,他长长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轻易击败我。”
轻易击败他的自尊、脆弱,以及不自信。
两人拥抱着,仿佛下一秒是末日,也不需要管。
·
“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说着,女人双手撑桌,探身去亲对面男人。
盛莲没有躲,仰脸凑过来等她亲。
这两日,两人玩这个亲吻游戏,总是欲拒还迎。
通常都是李维京主动问,盛莲假装拒绝,然后李维京凑过来亲他。
啵唧一声,李维京亲他脸颊,再亲唇,小狗一样重重咬一口。
盛莲呜了声,怒瞪她,郑重表示:“今晚你睡沙发。”
“我来就睡沙发啦。”
李维京抱怨着,两指在餐桌行走,跃上餐盘,“什么时候能换个地方?”
杏仁眼狡黠地眨呀眨。
盛莲不为所动,挪开餐盘,“禁止糟蹋食物。”
一个美好的清晨,从餐桌开始。
盛莲毫不怀疑,自己在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悠长假期。
洗完碗筷,他收拾下厨房,出门去研修班继续雕塑。
李维京跟着,要送他。
“那不准开劳斯莱斯幻影到校门口。”
“有个帅气有钱的恋人接你,难道不好吗?”
“哼要去就坐我的电瓶车。”
取出电瓶车头盔,盛莲递给李维京。
李维京瘪瘪嘴,最终接过。
坐到电瓶车后座时,李维京突然嘿嘿笑。
盛莲掌着车柄,问道:“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刚才你承认了。”
“什么?”
“承认我是你帅气有钱的恋人了。”
“……”
才不管他的沉默,后座的李维京屈起长腿,长手抱住前面男人的腰。
说着嚷,盛莲也没有躲开。
春光温柔,春日和暖。
春风吹拂路上的两人,正正好。
这时,盛莲的电话响起。
正是这一通电话,令他不得不回到南城——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
谢谢“咸鱼也不闲”的营养液!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