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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小惊喜

    “大、大、大!”“小、小、小!”“哎哟, 又输了……”

    略显昏暗的室内,弥漫着不知名的烟雾, 杂乱的气味使得刚进来的人忍不住捂鼻子。无比热烈的呼喊声几乎要掀飞天花板,吵闹而喧哗,简直是在折磨耳朵。商人、浪子、富少、乞丐……林林总总的人物汇聚一堂,然无论在外界是什么身份来历,加入到赌桌上便都成了红眼的赌徒。

    “你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宁醉轻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大周境内是严令禁赌的,连庚在中原游荡了那么久,都没有在明面上发现任何疑似是赌场的建筑。诸如茶楼、酒馆和客栈之类的地方,即便设有“棋牌区”, 但也仅仅是打牌玩乐, 不赌钱。就算真的有赌钱的地方, 估计都在地下,没有熟人带路基本不可能找到。

    但是一旦离开大周——至少在西域这边, 显然就没有那么强力的管控了。大大小小的赌坊甚至是光明正大地开在地面, 明目张胆地挂上“XX赌坊”“XX赌场”的招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日日夜夜, 几乎是全天候营业。

    宁醉自然是不会碰这些坑钱坑全家的玩意。喝了这么多年“开盖有奖”次次都是“谢谢惠顾”的他, 曾经做过最冒险、最拼运气的事,也就是在路边花了二十块钱刮了一堆小卡片,结果二十块钱全打了水漂, 从此彻底对天降横财没了期待。

    这会儿他带着令东来走进赌场里面,主要是此前走在路上时,忽然听到有人提到“黑虎堂”和“飞天玉虎”,一秒想到《银钩赌坊》的剧情——虽然现在叶孤城才刚刚成为宗师, 距离原著这段剧情应该还隔着几年时间,并且还不晓得会不会按着剧情路线走。

    总之,正好这城里就有个赌坊,他念头一转,突然好奇令东来有没有来过这种场合。一时兴起,脑子一抽,当即主动提议要不要进去看看。令东来对于他的突发奇想,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置可否,于是脚步一转,便遂了他的意。

    可是真的进来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这家小破赌场不晓得点了什么劣质香,烟气大不说,味道也是一言难尽,再混合上汗水、狐臭以及分不清源头的怪味……他怀疑鲱鱼罐头都没有这个劲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连庚”离开飞仙岛时就跟叶孤城提过,有事可以往济世医馆送信,但直到不久前,“岳如”才第一次收到了南海的来信。

    叶孤城在信中没有询问“连庚”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武道神话,只是提到他自己已经步入宗师层次,邀请连庚有时间来再次比剑论道云云。而“连庚”也很快就写好回信,表示他过段时间就去——就是不清楚现在书信是正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飞仙岛。

    “来过。”宁醉思路跳跃之际,耳边传来了令东来的回答,这位无上宗师轻飘飘两个字,便再度让宁宗主眼皮一跳,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人,等待更多的回答。而令东来果然没有卖关子,径直说了下去,“我曾经在某家赌坊里观察了三天三夜,试图理解为何人们会沉迷于此。”

    闻言,宁醉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最后得出了怎样的结果?”

    令东来摇了摇头:“不受控制的贪婪和侥幸,是难解的弱点。我可以‘理解’,但我无法感同身受。”

    “这种破事就没必要感同身受了……”宁醉看向那一个个挺直着脖子、眼睛都快要突出眼眶的赌徒,他抓起令东来的手腕毫不留恋地走出赌场——这一来一去,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加上全程隐藏身影,赌场根本没有人留意到方才有两个人曾经在一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再次站在蓝天之下呼吸着干爽的空气,宁醉感觉自己好像终于重新活过来了。眼角余光瞥向神色如常的令东来,不禁暗自嘀咕这人究竟是和楚留香一样嗅觉失灵,还是包袱太重、过于能忍。

    而另一方面,他也在琢磨着令东来掩藏行迹的法门——他俩在小赌坊里走了个来回却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当然是因为故意匿藏,不然两个外貌如此惹人注目的“肥羊”进了那种地方,怎么会无事发生。

    令东来向来都是能够轻易抹除自身在别人眼中的存在感,除非主动现身,否则谁都发现不了他。宁醉不太清楚其中原理,他只知自己采用的是“心理学隐身”——“白夜”之前是如何混进商队白吃白喝,他现在便是如此以精神力进行压制,让别人下意识忽略他。

    不过这种方法只适合“恃强凌弱”,如果对方的精神力与他一致或是更高,就会察觉到功法的波动。同时,如果有人天生灵觉敏感,也很容易察觉到不对。

    他知道令东来的幻术水平绝对很高,可是这人的“隐身”好似不是利用精神武学那么简单——不然他怎么半点感觉都没有?总不可能是他们之间还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吧?

    联想到令东来的“无相之路”,宁醉隐隐有些猜测,不过他仅仅将之记在心里,口中则是问道:“说起来,你之前‘观察’的那一家,也是这种环境吗?”如果是的话,你怎么坚持三天三夜的?

    大概是宁醉那双眼睛像是会话说一般,令东来也“听”到了前者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于是他简单地解释道:“与环境没有关系,只要将领域局限在身体表面,便能隔绝与外界的交互,且不会影响到旁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地道:“我以为你是故意不用领域阻隔,有心亲身体验。”但现在听起来貌似不是这样。

    好的,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不是个合格的武者……宁醉内心忧伤地叹了口气。活了二十多年都是个普通人,他一时间想不到武功还有这种用法能怪他吗?而且将宗师领域的范围控制得那么精妙,不是大佬又不够熟练的话,恐怕都不太好操作。

    “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去过赌场这种地方。”虽然不是为了赌……宁宗主决定揭过这个话题,若无其事地找了个方向迈步,手里则是撑起纸伞挡挡毒辣阳光,“现在我开始好奇,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

    与宁醉同处一片阴影下的令东来疑惑般问道:“‘惊喜’?”

    “嗯哼。好比我觉得你不太可能与赌场这种地方有任何联系,结果你还真去过——不论目的为何,这种超出我预料又能让我更深入了解你的事情都算得上是意外惊喜。”宁醉走到一家书店门口停下,笑着偏过头,“所以我又有问题了,你以前看过话本吗?尤其是那种图文并茂的?”

    令东来的回答也是一样的简洁:“看过。”

    宁醉“嚯”地一声,目光都变得有些暧昧:“你真的明白我指的是哪种?艳情词曲话本和春那个宫——你竟然也看过?”

    “凡家中子弟,适龄之时,长辈便会言及男女之事,为何意外?”令东来的回答十分正常,以至于衬托得宁宗主好像比这些个原住民更封建。

    宁醉顿时满脸幽怨:“可能是因为我一个孤儿哪怕是在被收养之后也没有人教这个,所以容易大惊小怪。”

    令东来的神情还是那么波澜不惊:“我曾深研方技术数,如你有意,可以一同探讨。”

    方技术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等等!宁醉整个人怔住了。徒弟马甲们杂七杂八学了一大堆是正确的,让他有机会从满阶【道学】浩如烟海的“常识”中反应过来——方技四类之一,便是“房中”!

    他不太肯定地盯了盯令东来,可惜没能在对方眼中发现任何东西。而且他们这些古代背景的人,对房中的看法,貌似也和现代的人不太一样……万一是他想歪了,岂不是很尴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他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这样说……”宁醉悠悠地转身,正对令东来。本来纸伞便不算很大,二人同处其下已是十分靠近,此刻宁某人一步踏前,更是进一步缩小了彼此间的距离,近至于呼吸相闻,“要是我等会做些什么刺激的事情,你可不能怪我刻意误解啊。”

    对此,令东来没有立即回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宁醉。

    而宁醉同样看着令东来,也在看在对方眼中的他自己的倒影——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高挺的鼻梁,上扬的仰月唇,共同组合成一张帅得极具侵略性的脸;满头青丝被他高高束起,身穿的青白色渐变圆领长袍,其上勾勒着墨竹的纹路,清雅又倜傥。

    宁醉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惜不是那种会讨大人心软的好看,反倒瞧着很有些带有攻击性的凌厉,一看就挺不好惹,总有人担心他会不会欺负别的小孩——或许这也是当初他的挂名弟弟出生后,养父母立即给他这个走读生办好住校手续的原因之一。

    这些无关紧要的往事,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如今思考的只是自己的外表,对令东来这种人有没有吸引力——他自家知道自家事,他是吃对方的颜值的,之后的发展完完全全就是见色起意。可是令东来不同,这人答应和他谈一段,态度却更接近于像是在做一个课题。

    许多人都喜欢将高高在上的仙人打落,喜欢给纯白染上其他颜色,好像骨子里就有种说不清来由的破坏欲……宁醉自认也是个俗人,他虽然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偏执念头,但是他真的很想看看,若然“神仙”被染上欲望的颜色会是何种模样,是否如他想象般动人。

    既然气氛都衬托到这了,宁醉对着令东来笑了笑,而后飞快地凑上前去——顿时,两唇相贴。

    第62章 弹弹琴

    外表再冷淡的男人, 他的唇都是软的……这是宁醉在轻吻令东来时,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有些无厘头的想法, 但的确也是他当下最深刻的一个念头。

    实操经验为零的宁某人稍作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挑战更高的难度,简简单单地亲了亲,便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而后扬眉问道:“感觉如何?先说好了,你要是觉得冒犯,我不做也做了,不接受退货啊!”

    “既是道侣,何来冒犯?”令东来的反应多多少少有些超出宁醉的意料——也算不上太过意外, 毕竟以这位的实力, 要是真的不想被碰到, 在宁某人有动作时便能轻松避开,既然没有任何动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默许。

    宁醉左看右看, 还是分辨不出令东来此时究竟有何感想——还是说当真淡定得表里如一,遂不由地追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令东来沉吟片刻, 随后回道:“你有意与我行房?”

    “……”听到这个回答, 宁醉的表情差点裂开,他一时不能确定是他这个穿越者太保守,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直接, 莫名觉得西域的太阳果然太猛了,即便撑着伞都能把他的脸晒得发烫,“你怎么会这样想?”

    令东来眼眸中依稀承载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据我所知,交颈拥吻多为闺房之乐, 此等亲昵皆是为床笫之欢。”

    宁醉沉默一阵,语气中有种说不明的感慨:“然而这里可不是什么‘闺房’。”虽说故意找了个没什么人路过的位置,而且他俩都刻意隐匿了身形,可这里的确是公共场所,故而以他的胆子,也只敢飞快地亲一亲,更多的就得考虑一下公序良俗的问题。

    令东来没有回答,看起来依旧一派光风霁月、正大光明。

    宁醉为此狐疑地看了看令东来,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故意调侃他,还是无意天然黑。不过很快他便叹了口气,决定抛弃自己的“小人”之心。但是口头上该占的便宜,他还是要占的:

    “不错,我的确有心与你共赴春宵。只是我还以为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没想到啊,你似乎比我看得更开——至少我还讲究循序渐进,你竟然如此干脆想要一步到位?”

    “你的观念与众不同,于我而言,多有新奇。”令东来却是摇了摇头,难得地给予了反驳,“我所观之,男女若然定情,如门当户对便是定亲成婚;如不受双方父母所允,便是私奔而去,私定终身……我与你虽同为男子,且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我料之,应当类似。”

    啊这……宁醉默了默。好像、似乎、大概,古代的传统貌似的确是先结婚再谈恋爱,和现代的自由恋爱、处对象处得好了再结婚,是完全反过来。至于剩下的另一种模式,就是双方第一眼看对眼之后就立即滚上床来一发——这个倒是古今通用。

    宁醉忽然好奇地再次凑上前,两人只差分毫便会再次贴在一起:“难不成在你眼中,你我其实已经等同结了婚——唔,至少也是定亲了?”

    难得啊,此言一出,宁宗主似乎在令东来的脸上看出了“不然呢”的反问,此时无声胜有声。

    哟,我喜欢这种古代速度……宁醉想是这样想,可是没有乘胜追击的念头,纸伞被换到另一只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西域这边你比我熟悉,你觉得明教和罗刹教要是打起来,哪边胜算更高?”

    令东来大概早已习惯和宁醉聊着聊着,话题便能转十个八个的弯,没有半点卡顿也不问缘由,丝滑地给出回答:“互有胜负,两败俱伤。”

    “哦?”罗刹教有那么强吗?宁醉有些惊奇。

    明教他比较熟,毕竟《倚天屠龙记》改编剧就看了好几个版本,尽管这个世界的明教现在是阳顶天的时期,但是耳熟的人还是那些,下意识就认为明教铁定比原著通篇只出现了三个叛徒外加一个真教主和一个假少主的罗刹教更胜一筹——而且与玉罗刹齐名的方玉飞瞧着也没多厉害。

    令东来则是回道:“明教既是外来者,亦是后来者。”

    这是在说明教是自波斯传入,而且是被人逐出中原不得不跑到西域昆仑落户的事?宁醉若有所思:“你是想说,明教高层力量足够,但是在底层和信众这方面不比罗刹教深入人心?”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其实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罗刹教的高层到底有哪些人,实力又如何。江湖称之为“西方魔教”,也有可能是认为其比明教更适合这个称呼……算了这些都是后话。

    宁宗主不再纠结,他面上不显,实则打起精神——白夜那边终于又见到楚留香他们了.

    如今距离龟兹王深夜遇刺已经过去了两天,龟兹王招揽的中原武者之中,有人伤亡、有人跑路,于是这两天又花钱“买”来了几个新面孔,如今正在帐内宴请所有人。

    因为白夜走的是琵琶公主的关系,“照夜白”如今是作为这位公主的朋友留在营地,是客人的身份,所以对于这种宴会是可去可不去,没有人会强迫“她”。

    而在这两天里,他也不是单纯吃吃喝喝,载歌载舞。那天逼退石观音之后,他率先就是潜入“王妃”所在的帐篷,发现冒充王妃的是另外的人并非石观音。他本人不好离开驻地,不过第二天一早就放出了个机关人偶,跟随着追寻香气的虫子沿路摸索石观音的行踪。

    石观音貌似没有回到她的老巢,也没有跟她儿子汇合,而是躲在普通民宅里——他倒是可以理解,要是无花和那些弟子们知道石观音中毒了,第一反应估计不是救人,更有可能是送她一程。

    机关人偶即便拥有一定的“智能”,然归根到底只是一种机关造物,在宗师面前撑不过一巴掌——哪怕这个宗师正在经受毒性的侵蚀。白夜并不可惜好好一个机关人偶被石观音察觉后当场就被拍成碎片,他只可惜没能提前找到对方的老巢,趁早抄了它。

    白夜下的毒并不致命,石观音有心逼出,顶多花个一两天便已足够。但只要她身上还残留着另一种他留下的药香,他就能再次找到她。并且为了节省时间或避免更多的意外,宁大宗主其实正在往石观音途径的方向而去——

    本体此前一直不参与江湖事,除自己找上门的令东来之外,几乎不曾和其他江湖名人有过交流,一方面是以前的他拿不准自己的实力,于是从心地暗中吃瓜;另一方面就是作为宗主的宁醉本人,即使认识再多的人、干出再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能收获一点声望值。

    但如今既然和四徒弟马甲都在西域这一块,相距也不算遥远,反正宁宗主就是到处乱逛,逛着逛着顺道出点力气也不是不行。

    “照夜白姐姐。”

    宁醉本体和令东来勇闯赌坊时,白夜安静地站在池塘边发呆。忽然听到琵琶公主的声音,他当即扭头转向对方——琵琶公主本是留在王帐里面陪着她父王宴请那些中原武者,不晓得现在为什么出来了,莫不是觉得太闷了?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直接地问了出来。

    “是啊,我出来透透气,顺道洗漱一番。”琵琶公主大大方方地笑着发出邀请,“姐姐要一起吗?”

    只是女装但没有真的装到变换性别上的白夜默了默,摇头婉拒:“我正在编作一首乐曲,不愿扰了灵感,请恕我暂不奉陪。”说来,要是有剧情惯性这东西,算算时间,楚留香他们是不是快要找到这边了?

    “哦?姐姐作的新曲完成了多少?我可以听听吗?”琵琶公主闻言却是双眼一亮,连沐浴都顾不上了。

    这位美丽的小公主向来喜欢音律,可惜他们一家虽贵为王室,实际上是在流浪途中,能够与她交流的人少之又少。不仅会跳舞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白夜,在她眼中称得上是难得的知音人,这几天他们交谈了许多关于艺术的话题。

    白夜没有推辞,而是道:“请给我一把琴。”

    琵琶公主很快便令人送来了两把琵琶——一把是她自己惯用的,另一把是库存的普通琵琶。白夜接过之后,简单地拨弄几下——是在校音,也是在熟悉乐器。

    【琴】这一技艺有点特殊,在音律知识得到极大增长的同时,貌似还让他学会了好多种能被称为“琴”的乐器的演奏方式,琵琶只是其中之一。在这几天和琵琶公主聊天时,他就曾尝试弹奏过。虽然还没有满阶,但以他现在的水平,勉强算得上专业。

    他说自己正在作曲,某种意义上不是骗人,只不过灵感不是现在的,而是之前就有。此刻他叮叮咚咚地拨动着琴弦,流水般的琵琶声婉转悠扬,像是一只只小鸟在林间跳跃,灵动而清脆。

    琵琶公主听了一小段,便抚琴加入其中,与“照夜白”相互应和。本是几只调皮小鸟的林间冒险,转眼间变成百鸟朝凤的宏大和震撼,听得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们如痴如醉地沉迷其中,身体不由随着乐声摆动,就连尽忠职守的卫士亦纷纷投来目光。当然,最要紧的是——

    凭借一身好轻功悄然潜入的楚留香,亲眼瞧见在这青葱绿洲中、澄澈池塘边,有两名美人奏响绝妙的曲调,一时间有些忘形,泄露了气息。伪装不通武学的白夜装作啥都没发现,琵琶公主则是在弹出最后一个音之后抬眸看向那位盗帅所在的地方,以中原官话缓缓地道:

    “来者何人,竟潜入此处,偷窥本公主?”

    第63章 照夜白

    事实上, 以楚留香的本事,他还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但是一来琵琶公主深藏不露, 一身武功即便没有一流也有二流巅峰的水准;二来楚某人在沙漠中吃了几天苦,状态不在巅峰;三来便是看见画中人当真出现在面前,心神不由一阵恍惚……

    此时的楚留香,心情当真颇为跌宕——随便别的谁若是和他一样,在温差极大、条件恶劣的沙漠中好些天没水没吃的,然后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绿洲的影子,在心生渴望的同时,多多少少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海市蜃楼,担心是一场空欢喜, 更惧怕是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谨慎起见, 他先一步替两个兄弟前来探路, 很快就发现满目的苍翠是真的,甚至还富有代表生命之源的清水。唯一的问题的, 这个于他们而言如同仙境般存在的地方, 似乎是有主的。

    宛若珍珠落玉盘的清脆琵琶声,先清风一步送到他的身畔——从出谷黄鹂到百鸟朝凤,高低错落间, 有着中原风格的壮阔又兼具西域异音的悠扬……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听过如此动人的乐曲。

    随着他的靠近, 显眼的帐篷再也无法被树木完全遮掩。至于在池塘边的弹奏者,更是让他不禁身体一震——如春花般烂漫的少女自然是清丽明艳,使人心动;然而在其旁侧的银发人却像是夜空中的明月, 夺去所有星辰的光辉,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不久前才看过一幅画卷,想不到当真有一日画中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鲜活得令人感到不可置信——毕竟有秋灵素的经历在前,他事先并不认为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可是现实总喜欢和他开玩笑。

    如今听见琵琶公主自称“公主”并且点破自身所在,楚留香很快便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摸摸鼻子,像是片树叶般从树上轻轻落下,眨眼间便来到二人面前抱拳道:“不知是公主当面,在下失礼了。不过在下并无恶意,若然打扰了公主的好兴致,还请公主见谅。”

    说话间,他的目光若即若离地往白夜瞥去,动作十分隐蔽,面上虽是没有显露分毫,内心则是在思考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当初他们见过的画中所绘之人——毕竟发色有异,而眸色虽是一致却是相反。

    楚留香的动作已经十分谨慎小心,好似专心致志地应对,毫无差错。奈何琵琶公主也是个细心的人,而且有着不错的直觉,对于一个男人的注意力是不是真的放在她身上,看得很是清楚。她上上下下端详着楚留香许久,声音虽然动听如黄莺,但是字里行间就没那么友好了:

    “如果我不见谅,你打算怎么办?而且,你这人明明是在和我说话,为什么总是看向照夜白姐姐?你是看不起我,还是起了色心?”

    “照夜白”?楚留香闻言心中微动,当即躬身一礼回道:“公主恕罪,只是在下不料会在此处遇到‘熟人’,故而有些失神。”

    “熟人?”琵琶公主好奇地看向白夜,好似是口直心快般无意地问道,“照夜白姐姐,你们认识?”

    有趣,楚留香的注意力好像全挂在“照夜白”这边了,不晓得这位盗帅还会不会和原著一样跟公主看对眼了……

    白夜不介意琵琶公主那些小试探,他丝滑地露出礼貌又茫然不解的神色,摇头的同时认真看着楚留香,以不太标准的中原官话回道:“抱歉……我似乎未曾见过阁下?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楚留香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白夜后一个问题,更是以问题回答问题:“不知姑娘是否亦是一位公主?”

    白夜没有让琵琶公主抢先替他回答,摇着头回道:“我不过是一名 小小的舞者,有幸得到公主善心收留罢了。”

    于是楚留香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于前几天碰巧遇到一位名为‘白夜’的公子,其称家中妹妹为了治好他的病,远赴西域寻找天山雪莲,然后一去不回。他如今自中原而来寻找血亲,离开前还送了我们一幅画卷,画中人与照夜白姑娘很是相似,所以在下才不由多看几眼。”

    “白夜……照夜白……”琵琶公主用带着口音的中原官话反复念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姐姐,你真的有个在寻你的哥哥?”

    白夜故意让自己露出几分一闪而过的厌烦和不喜,模仿出明明知情却偏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想要委婉一点实则很是直接地回道:“这……我没有哥哥。那位阁下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琵琶公主微微昂着头道:“哎,偷看的人,你听到了吗?姐姐说你们认错人了!不过我倒是对你说的画像有点兴趣,想来姐姐也是好奇你为何会认为她就是画中之人。你若并非信口胡言,敢让我们瞧一瞧那幅画吗?”

    楚留香一面庆幸他们没有听姬冰雁的话当真把画卷扔了,一面则是在快速思考该不该让胡铁花他们暴露。不过考虑到他们一行人实在缺水,要是离了这地方,再难找到下一个绿洲,因此顺势回道:“画像不在在下手中,但是拿着画像的人就在不远处,两位可愿见一见?”

    琵琶公主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看向白夜:“姐姐,你怎么看?”

    白夜低眉顺目地回道:“琵琶你拿主意就好。”

    “好呀!你让你的人过来——”琵琶公主眼波流转,瞥向楚留香,“但是你不能离开这里,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下刘向,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好记住的。”楚留香微笑着顺口就编了个假名,倒是当真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但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满脸胡茬的豪爽男子飞速靠近,口中还直喊:“老臭虫,发生什么事了?”

    此人正是胡铁花,因为过来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吸引了诸多卫士的注目,琵琶公主也没有说些类似这人是她要找来的话,所以现在这些卫士都冲了过去,然后就以更快的速度被对方打得倒飞回来。

    对此,楚留香只好叹气道:“公主,这是在下的朋友,还请放他过来。”

    “你们退下,让人过来。”琵琶公主这才开口制止了卫士们的无用功,不过她对着楚留香倒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他要叫你老臭虫?”

    楚留香尚未回答,胡铁花便赶到他们面前,后者大概本想说些别的,但目光扫到“照夜白”的模样,当即瞪大双眼指着“她”,像是个结巴似地说着:“你、你、你——”

    白夜满脸清纯无辜地回看着,目光往这对好基友身后望去,却始终不见姬冰雁的身影,他不禁暗自嘀咕,那位姬老板莫非是故意躲起来了?不过,是与不是其实也不太重要。

    只见楚留香和胡铁花两人嘀嘀咕咕一轮,后者便暂时离开片刻,很快就带着一卷画回来,在琵琶公主面前展开——他也没想到,自己随手送出的卷轴画居然真的没被落在沙漠之中。三阶技艺的【画】算不上大师之作,但是足以让人从五官和眉目看出的确是“照夜白”的模样。

    察觉到龟兹王那边估计是听到外头的动静,此时一群人正依次走出帐篷,好像有心一观这边的情况。本来打算在琵琶公主“为何如此相像”的疑问中直接否认三连的白夜,此时蓦地轻笑一声,决定临时更改计划——

    反正计划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他自认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算尽苍生的厉害人物,不可能走一步就算到几百步之后,所谓“计划”,本就是经常调整。

    他做事向来灵活,可以说他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既然都穿越了,还自带金手指,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随心所欲点也没什么——毕竟,千金难买我高兴!

    于是,毫不吝惜地推翻原有计划的白夜,以一张魅力超凡的脸对着琵琶公主和楚留香他们笑了笑,神色间一扫此前似有似无的“卑微感”,他轻叹一声:“可惜了。”

    以魔音驱动的话语一出,顿时包括从王帐中走出的龟兹王等人在内,近乎周围所有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种遗憾之感。武功强如楚留香等人,见识亦是颇广,当即意识到这是一种能够勾动人们情绪的精神武学,顿时神情凛然。

    意料之外亦是意料之中,琵琶公主似乎是在场众人当中,最快摆脱魔音影响的那个。此刻她早已与“照夜白”拉开距离,手中再次抱起自己的琵琶,板着脸问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想着再次糊弄过去,可是既然那人的画都已经来到我面前,想来距离此地已经不远,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白夜笑得柔柔弱弱,说的话也软软糯糯,但是这次的魔音不再是用来勾起情绪波动,而是直接如雷声般落下,震动着人们的耳朵以及身体,让人难以提起内气。

    “锵啷——”直至如裂帛般的琵琶声响起,才破除了“照夜白”的魔音带来的影响,龟兹王一方只觉浑身一松,下一刻便听琵琶公主继续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胡铁花亦在厉声喊道:“你是不是石观音?”

    “呵——我不是说了吗?我名为‘照夜白’。我兄白夜是无为宗弟子,你们可以当我也是。”

    白夜如同鬼魂般飘起,瞬息间随风荡至一里开外,并持续远离,只留下最后一句挑拨之语,“至于石观音……我建议你们去撕了王妃的假脸。虽然现在那人不是石观音,但她应当是石观音的属下——这就当做是我的临别赠礼吧。”

    第64章 六分半

    白夜的轻功其实并不长于速度, 再者还没有满阶,楚留香这个三人组随便哪个都能轻易追上他。但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在龟兹王一方的注视下都没有离开现场, 唯独先前暗藏起来的姬冰雁没有被卷入混乱之中,有可能会悄悄地跟上。

    所以白夜脱身时直接往广阔的沙漠里跑——他的感知不强,只能利用地形优势判断有没有人跟踪。当然,就目前的情况,他与楚留香他们没有直接的冲突,姬冰雁没有必须追上他的必要,他这样做不过是谨慎地留一手。

    而且如果姬冰雁要是真的缀在他的身后也没关系,反正他现在就是去找石观音,该担心的人绝对不是他。因为方才那一套行动收获了一堆声望值的四徒弟马甲哼着歌放出寻香蜂, 继续追踪石观音——现在就看这位自恋的宗师是先被“白夜”找到, 还是先撞到宁醉本体手上了.

    不提沙漠之中的风云变幻, 一人一剑在中原腹地优哉游哉地到处乱逛的连庚,终于来到京城。因为“凤泱”早就踩过点, 这座城池在连庚眼中没有半点新奇。他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 无声无息地踏过城门,混入人群之中,然后往六分半堂的所在而去。

    当初“凤泱”没有欺骗苏梦枕, 他的确对温系的“血河红袖, 不应挽留”很有些兴趣——在解锁【神兵冢】之前,哪怕拥有六阶满的技艺,能够打造出来金色装备, 然而其属性和效果仍是比不上彩色的“神兵”。

    而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能够被称为“神兵”的武器,貌似同样具备一些奇特的能力。宁醉十分好奇,这些神兵和系统的神兵会有哪些异同——虽说现在宗门等级才刚刚到了七级, 【洗髓池】都还没开始建造,【神兵冢】要等再升一级,但是他可以先看一看其他人的参考参考。

    比如此前在峨眉派,“连庚”就见到了倚天剑。虽说并未真正感受过倚天剑的威力,不过江湖上流传着其为“锋利第一”的传言——不仅外观看着就是一把难得的好剑,据说以之催动出来的剑气尤其凌厉。

    正因如此,连庚迟早都是会来京城一趟的——谁让这里至少有三把神兵打底。就是可惜不知道王小石现在是还没出师,还是正在进京的路上,反正这一趟估计是暂时见不到挽留剑了。

    至于到了京城之后,是先去找方应看的血河剑,还是找苏梦枕看红袖刀,连庚决定来个最高难度的——先去找雷损,看看这人的不应魔刀。理由很简单,因为“凤泱”认识方应看也见过苏梦枕,唯独六分半堂除了跳槽专家雷媚,就只有一些小角色上过有间茶楼三层进行交易。

    山不就我我就山,雷损和狄飞惊这些人不露面也没关系,反正宁醉会让大徒弟马甲亲自找上门——说实话,因为性格问题,他对雷损这种人没什么特别感触,倒是对狄飞惊有些好奇。

    原著说狄飞惊这位“低首神龙”可以称得上是天下人的知音,白衣低首,拥有好看的外貌和眼睛,却因练功练断了脖子,常年低着头不能正面看人。但当他真的抬起头,往往也是要命的时候,不论是大弃子擒拿手还是眼刀,威力都非同小可。

    乱七八糟的思绪不曾影响连庚寻路,蓝衣剑客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六分半堂在京城中的驻地。他站在门口,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议论以及问话,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声音传入建筑:“无为宗连庚,今日路过贵地,有心见识雷总堂主的不应刀。”

    事实上雷损的武功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得先排除掉那一群与自在门或者说斩经堂沾边的开挂选手们。尤其这位更出名的是他的老谋深算,所以容易给人一种武功不太行的错觉。而按照这个世界的划分,雷损至少都能位列一流巅峰,放眼整个江湖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而就在连庚道出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之后,在六分半堂左近的堂中子弟以及路过的江湖人,先是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变得鸦雀无声,随后蓦然一片哗然。

    哪怕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是武道神话向来稀少,每一个仍在江湖活跃的武道神话都是江湖人的焦点。尤其是“天剑”连庚,从出身到实力,身上的谜团多不胜数,至今仍然被许多江湖人私下议论。

    按理说,江湖上极少会出现连庚这种一出世就是武道至高的情况——默默无闻数十年,一朝爆发天下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是极少,并且大多依靠天时地利人和。而且绝大多数宗师乃至武道神话,其成长经历都是有迹可循,是一步步从低处打出自己的名声,直至攀顶。

    而连庚的情况在江湖人眼中就显得颇为离奇。先不说他和被他挂在嘴边的宗门,都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关键是武者既然以“武”为名,便注定不可能是单靠闭关、潜修就练成一身通天彻地的好本领——因为武道的精进不能缺乏生死之间的实战。

    嗯,虽然现在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位新出现的武道神话喜欢找人约战,不拘武道境界,单纯是想要见识更多武学。但话又说回来了,哪家的武者会是直到登顶之后,才找人实战的?在其成长路上,又是谁与之交过手?

    人人都会有一颗八卦之心,若非连庚是真的太强,而且当真神秘,连亲人朋友都没有几个,不然早就有人厚着脸皮凑上去把那诸多的疑惑的答案扒拉出来。

    京城这种地方,想要完全保守秘密本就艰难。更何况连庚是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提出的,所以在狄飞惊亲自出门相迎时,“天剑”连庚找上六分半堂那位半闭关状态的总堂主一事已经逐渐往各方扩散。

    “‘天剑’阁下亲临,我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狄飞惊说起话来果然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轻又弱,却不会让人感到的不爽,相反只会让人心生佩服——佩服他的顽强生命力。这位大堂主现身之后亦没有控制各种小道消息的去留,他的心思此刻全在来客身上。

    连庚看了看狄飞惊,第一念头是不知道“岳如”能不能治好这种由于练功而产生的毛病;然后想到大弃子擒拿手这门功法不是断上面就是断下面,或许不练才是最好……他顿了顿,才抱拳回道:“狄大堂主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

    “阁下的到来,让六分半堂蓬荜生辉。”狄飞惊的声音时断时续,但听得出他说得很稳,感情也足够真诚,他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阁下,请进——”

    连庚当即道谢:“有劳带路。”

    六分半堂里的人还挺多的,不过狄飞惊要威望有威望,要实力有实力,有这位“低首神龙”亲自出面,即便对连庚再好奇,绝大多数人都只敢远远观望;还有人装作忙碌的样子,只是拿眼角余光偷偷摸摸地扫来扫去——反正是他都不认识的人,连庚没有理会。

    最明目张胆直勾勾盯着他的人,连庚倒是认识——或者说认识对方的是“凤泱”。理论上没见过六分半堂任何人的“大师兄”对待雷媚就像是面对其他人一样,一扫而过,毫不停留。

    这一路上狄飞惊友好而简略地给他介绍六分半堂内部的布局——虽然都是些众所周知的无用信息,不过这位大堂主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陪客,哪怕连庚冷冷淡淡,少有回应,依旧将氛围维持在一个相对友好的层面上。

    就是这一位应该很忙吧?寻常人想要见其一面都挺难的,现在却抛下那么多事务来应酬……连庚的内心毫无波动,宁醉本体则暗中“啧啧”两声,为大徒弟马甲意外给人家大忙人额外增添一份迎宾工作而愧疚了一秒——再多就没有了。

    “阁下,总堂主在前面等你。”

    狄飞惊领着连庚穿过六分半堂深入后方,越走越是偏僻,换个人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打算把人骗到角落然后图谋不轨了。不过连庚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反而是雷损更有可能担心会被他图谋不轨。

    蓝衣剑客朝前方门扉半开的房间投去一瞥,而后又看了看狄飞惊。察觉到这位大堂主无意一同入内,连庚也不介意,道了一句谢便径直步入室内——一名仿佛有病在身又似是重伤未愈的中年男性正端坐在主位上,像是已经恭候多时.

    说来挺巧,连庚找上六分半堂时,方应看也来到凤泱的有间茶楼串门。这位方小侯爷来到三层后盯着凤泱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扰得本是无所事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凤泱不得不睁开眼睛,给了对方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不耐烦地问了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而后,方应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怕再不多看你几眼,以后就看不到了。”

    “大清早的,你这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诅咒我?”凤泱勾唇一笑,眼里却是尽是冷漠,“若是后者,我就不得不废弃你的‘陶朱令’了。”

    方应看也不辩论都日上三竿还算不算大清早,他长叹一声:“因为我是真的在担心,你这家茶楼还能开到几时。”

    凤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只等其继续说下去,而方小侯爷果然就给出了他说这些的原因:“我很好奇,无情对你这一层楼有什么看法?”

    凤泱毫不意外方应看知道无情来过,虽说那位“大爷”的到来貌似没有惊动别人,不像苏梦枕那样摆在明面。就是对于方小侯爷这个问题,不提他还没等到神侯府那边的回应,就算拿到了,他也不打算告诉对方,所以他只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冲起了茶。

    方应看知道凤泱是在晾着自己,他不介意等一会儿——好歹合作了几个月,他多多少少知道要是耐心一点,有可能会得到回答,也有可能不会,还有可能是收获到别的信息或者一堆假话;但如果闹起来,那么铁定会是一无所获。

    只是这一回,他的等待却等到了一些别的动静——来自于外界,并且他的属下似乎也有些事情想要告知他。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开口时,凤泱却忽然如沐春风地笑起来,这个笑容在他眼中尤其想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让人看着便暗自提起警惕。

    果然,这位凤老板在下一刻就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问道:“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等方应看回答,凤泱便直接揭开谜底:“大师兄去了六分半堂,狄飞惊刚刚将他迎入其中。”

    第65章 不应刀

    阴险狡猾、心机深沉、深谋远虑、知人善任……江湖中人对雷损的评价好坏参半, 但不妨碍他占了京城地下势力的魁首之位,麾下还有如同狄飞惊这样的人才协助, 六分半堂的影响力不断扩大,雄踞一方。

    连庚并不在乎雷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人在江湖飘,本来就很难分清好坏善恶,尤其是大势力之主,想要找几个干净的都不容易,他又不是判官,何苦自寻烦恼?更何况,如今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被雷损放在桌面的那把刀上面。

    原著中描述,不应刀一出, 在不同人眼中会有不同的色彩。雷损本人很少用到这把刀, 甚至只是惊鸿一现, 很快就和温柔的星星刀一起没了——嗯,星星刀虽然没有被编入四把神兵的顺口溜里, 但据说是能与不应刀齐名的神兵, 可惜宁醉本身也不太乐意碰上温柔。

    咳咳,言归正传,至于为什么每个人看到不应刀都会是不同的光彩, 这点谁也说不明白, 或许这就是不应刀的特征——犹如碎梦刀的特色就是遇水便显出迷梦幻彩,其天然自带五彩斑斓的黑。

    而在连庚眼中,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普通”——这把刀的确黯淡无光, 整体普通得就像是一把路边铁铺就有出售的刀,似是完全与“神兵”无关。但当他定神凝视再以“心剑”暗中感应,却渐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刀还是那把刀,却仿佛从刀身上凝结出一层如霜雪映日般的白光, 隐隐有些刺目,逼得人难以长时间直视;同时这把刀看似内敛,实则暗含着一丝疯狂、一缕霸道,还有几分浓烈的战意和杀机——幸好此时无人握刀,否则受其影响,那便是不应战亦要战过一场。

    这样看来,不应刀被称为魔刀不是毫无道理的……连庚抬首看向从一开始就将不应刀放在桌面而自身双手捧着碗药茶在慢慢地喝的雷损:“不应刀确实是好刀。多谢雷总堂主成全。”

    雷损闻言放下手中已空的茶碗,他的脸色看似不太健康,笑得倒是有种豪迈爽快的气概:“连公子客气了。可惜我近来旧伤复发,大夫千叮万嘱不宜动武,否则今日定当请教一番——若能得武道神话指点,实在是三生有幸。”

    “雷总堂主言重了。”

    听到雷损这番话,连庚并未多言。他一进来,雷损就邀请他落座,声明自身有恙不便动武,但是不应刀已经取来,可任他观赏——他倒不会觉得失望,毕竟事先已经对雷损可能采取的应对有所猜测,应战和不应战是五五开,能见一见不应刀,便不算毫无收获。

    想来雷损愿意与他见上这一面,都是连庚的“风评”还算可以——即便到处上门找人切磋,但是从未出现过任何伤亡案例。再来大概是考虑到与其一直被一名武道神话惦记,不如干脆些招待过,然而好好将人送走便是,如此勉强算是结下一道善缘。

    连庚正在琢磨回头有没有机会找狄飞惊切磋一把,却听雷损忽然提起有间茶楼:“不知连公子今日进京,是打算停留几日?随后是否会在有间茶楼落脚?”

    连庚猜不透雷损到底想说些什么,只是如实回道:“京城人杰地灵,我的确需要多停留些时日。至于下榻之处,暂且未定。”

    “哦?”雷损露出好奇的神色,“京城传闻有间茶楼的老板亦是无为宗弟子,我本以为连公子会选择与同门汇合,故而纵然有心款待几日,此前亦不便开口。”

    懂了,是想打听“凤泱”的根脚啊……连庚神色如常,平淡地回道:“三师弟开的是茶楼而非客栈,再者他在京城想来不太容易,我身为大师兄,不好占他便宜。”

    雷损稍作沉默,而后有些感慨地道:“在我看来,凤老板虽在京时间尚短,但一帆风顺,生意兴隆,该是自身才智双全,且有贵人相助。”

    连庚回道:“三师弟的确聪慧,还特意学习过商贾之事。不过他行事时而会剑走偏锋,若其与雷总堂主有过冲突,还请明言——我虽不会为其所作所为而道歉,但长兄如父,一切后果我都会为其承担。”

    蓝衣剑客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好似上街买菜一样寻常,还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但听在雷损耳中,便让这位总堂主眼神微微一凛。有了连庚这番话,凤泱就是实打实地拥有一名会替对方出头的武道神话作为靠山,有许多事情对方都能放开手脚,而针对他的人却会束手束脚。

    一笔写不出两个“雷”字,雷损终究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就算内部如何相斗,他与霹雳堂的关系却是互为表里,相互依存。在得知凤泱那处居然存在与霹雳堂截然不同的火器时,他和雷家的人就曾商议过应当如何面对对方带来的冲击。

    火器乃是霹雳堂立身根本,换作是普通江湖人制造或销售火器与他们相争,他们或是将之全部利用价值榨取完毕而后直接抹杀,或是拉拢腐化兼并融合……哪怕是宗师,作为历史悠久的“武林十三家”之一,雷家的手段和人脉亦足以应对。

    只是一来凤泱的火器究竟是从何而来、制作者为谁,至今无人得知,即便截断这一条销售渠道,但是隐患依旧存在;二来便是因为凤泱的来历似乎与无为宗有关,有赖“天剑”之名已是传遍江湖,世人皆知神秘的无为宗里,至少有个武道神话级别的弟子。

    宗师与宗师以下隔着一道大槛,武道神话与宗师之间同样有着天渊之别。江湖人狠上心头敢与宗师拼命,但在武道神话面前,多一分恶意都是自取其辱。

    雷损与狄飞惊商议过,最终决定只让堂中边缘成员到有间茶楼交易,他们则是暂且静观其变——凤泱是否无为宗弟子、与“天剑”连庚关系如何、连庚会否插手等等的这些顾虑,使得他们不能轻易出手。

    但是他们不出手,也会有人替他们作出试探——说的就是神侯府。凤泱那些违禁品卖得虽说不是光明正大,可也没有隐蔽到哪去,四大名捕必然不可能不会关注到。所以雷损在等,等神侯府的动作,然后看情况决定以何种身份入场。

    只是没想到,神侯府还没有所动作,连庚却是先一步进京了,而且第一站便来到六分半堂,他才没提两句,连庚便直接摆明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护短”的态度。

    雷损表面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半点勉强,若非连庚感知够强,恐怕难以察觉到对方内心酝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考量,此刻只听前者“哈哈”两声回道:

    “我怎么会与尊师弟有所冲突?相反,我要感谢凤老板的出现,填补了我等的空缺。只是凤老板这份生意,怕是更碍朝廷的眼,连公子之后最好提醒尊师弟一句。”

    连庚自然知道雷损肯定不可能真的盼着凤泱好,更可能是希望人赶紧出事,不过他也不说破这一点,淡然道:“雷总堂主之意,我会如实告之。不过三师弟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我说的话,他未必会听。”

    雷损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贵宗门人弟子之间,情谊该是深厚非常。”不然哪个大师兄会那么容易就为一个不听话的师弟撑腰?

    连庚顿了顿,低声回道:“师妹师弟们虽性情不一,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师父待我等一视同仁,皆为至亲,我等自当同气连枝,不可让师父失望。”

    雷损隐约感觉这番话有些古怪,一时却品不出究竟怪在何处,于是他只是像随口般闲聊问道:“凤老板来京之后,虽然未曾动过手,但是大家都能看出他并非剑客……如今江湖上许多人都在揣测贵宗是否为剑派,不知连公子能否为我解惑?当然,如有冒犯,连公子不答便是。”

    “事无不可对人言。”连庚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增加声望的机会,“本宗并非剑派,三师弟所学亦确实并非剑法,只因师父学究天人、因材施教,故而我等门人所学皆有不同。”

    对于连庚没有透露凤泱学的具体是什么,雷损不觉遗憾,他此时更关注另一个问题:“能够教导出连公子这般登顶武道之巅的英杰,尊师当是举世难得的奇人,不知有生之年,我是否有缘一见……”

    连庚少有地露出几分让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他凝视雷损良久,然后回道:“家师实力尚在我之上,如今他正四处游历,我等作为弟子亦难寻其踪。雷总堂主若然扫去沉疴,踏入宗师境界,延长寿命,兴许未来会有这么一天。”

    见雷损被他刺得神情微微一僵,同时亦为得知无为宗可能还有一个武道神话而震惊,连庚则仍是平静地继续道:“叨扰雷总堂主良久,我是时候离开了。”

    的确在怀疑连庚话中真伪的雷损迅速调整好情绪,他浅浅呼出一口气,忽然问道:“连公子要离开,我也不强留。只是不知连公子接下来会否寻找其余强者切磋?”

    连庚点了点头,雷损便接着道:“实不相瞒,小女雷纯虽然无法习武,但是冰雪聪明,通晓各派武学,向往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她得知连公子的到来,有心与你一谈江湖之事,只是羞于开口……正好连公子有意寻人,对京城各处却未必熟悉,不如让小女一尽地主之谊?”

    雷纯现在在京城?连庚没有多想,对于那位被赞誉为“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女子,他只好奇原著中那宗“悬案”的“真凶”究竟是谁——毕竟这档子破事一路击鼓传花到了他穿越前还是个坑,没有个明确答案。总之在他看来,雷纯就是个身世堪怜,但无需外人怜悯的奇女子。

    不过现在许多事情应该都还没有发生……连庚不在乎雷损的目的,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跟着他,所以此刻无所谓地回道:“我无须令爱带路,但令爱若有意与我论道,亦可同行。”

    于是,被狄飞惊领进六分半堂的连庚,最后是和雷纯一起出的门。

    而同步着大徒弟马甲那边情况的凤泱,突然看向被他留在楼里的方应看,脸上不禁露出古怪的神色——貌似他眼前的这位就是悬案的嫌疑人之一,要是雷纯跟着“连庚”的话,接下来就来找方应看会不会不太好?

    第66章 喜相会

    雷纯的确是一名难得的美人, 她有种冰清玉洁的清丽脱俗,气质淡雅宁静, 整体上既有大家闺秀的雍容,又有小家碧玉的精致。

    毫无疑问,如果被石观音见到她,恐怕很可能会得到与秋灵素、曲无容一般的下场。不过,她出生的时候石观音已经被逼去了西域。而且就算雷损护不住这个真心疼爱的养女,石观音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最后就看谁更狠更能为这种事下力气了。

    连庚不清楚雷纯是主动要求和他交流武学和江湖事,还是雷损给她的建议,反正这位大小姐被喊到他面前时没有丝毫异样。他进入六分半堂是由大堂主狄飞惊带进来, 自正堂而过;离开时则是由大小姐雷纯带出去, 从另一侧的大门离开。

    雷损没有过誉, 雷纯的确通晓许多武学,并有着自己的见解。连庚在前往有间茶楼的路上和她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基本是她说得更多,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会拉升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好感的人, 如果折算一下系统的数 值,魅力这块没有18也有17。

    可惜不管是有意还是气质天成,对于性取向为男的宁宗主来说, 还是身边的令某人更符合他的审美;况且现在在雷纯面前的还是带有【无情】标签的连庚, 那就真的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唔,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只是单纯想留下一点友好度、结个善缘, 不过结果都一样。

    “有间茶楼……”雷纯抬眼望向眼前小楼的牌匾,继而目光又落在连庚背后。蓝衣剑客的确不需要她介绍京城的情况,目标明确,未曾走上弯路, 熟悉得就像曾经在此处生活过——而且还是最近几年的京城。

    她的心中浮现出许多想法,但是很快就被她自己按下,只是轻柔地问道:“连前辈是要与凤老板见面?”

    嗯,关于如何称呼连庚这种小事,实际上不少碰到他的人都会有一瞬的卡壳——不知道他是武道神话还好,随便喊几声“少侠”“侠士”就好;而知道他的实力后,基本都得弄个尊称。但偏偏连庚的年纪究竟有多大,同样是个谜团。

    武者到了宗师,基本就可以让自己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亦即是壮年时期,大部分人——尤其是女性宗师,面容都会显得十分年轻,而实际上他/她可能是当别人父母乃至祖辈的年纪。

    连庚到底是真的年轻,还是“返老还童”,没有人知道。所以狄飞惊用的是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阁下”,自诩是老江湖的雷损称其“公子”,至于现在大概只有十六岁到十八岁且不会武功的雷纯则是尊称一声“前辈”。

    连庚从来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无论别人怎么称呼,他都全盘接受,听见雷纯的话题因为到达目的地后突然转换,他便顺势回道:“不,我是来找血河剑。”

    血河剑?雷纯微微一愣:“方小侯爷在茶楼里?”

    连庚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静静看向正在走出茶楼的机关人偶“惊蛰”——这个男性模样的六阶人偶脸上惯有的营业性笑容转变为尊敬,低头行礼道:“恭迎大师兄。”

    连庚点点头,不发一言,而“惊蛰”则是习以为常般在前方带路——带着没有“陶朱令”便理应无法进入茶楼三层的他们直接登楼,甚至没有多问一句雷纯是谁、提一句无关人士不可靠近,直接默认了她的跟随。

    倒是雷纯为此稍稍有过片刻的犹豫。连庚他们不在意,却不代表她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顺着竿子爬上去——尤其像是她这类惯常多思多虑的人,短短瞬间脑海中便闪过许多头绪。

    点出这件事,自己有可能会被留下;而不点出来,似乎又不太符合礼节……眼看着正要从二楼走上三楼,雷纯主动开口道:“茶楼三层的规矩我略有耳闻。我身上并无‘陶朱令’,与凤老板亦无交情,倒是不好继续向前。”

    “无妨,随意。”连庚可以感知到雷纯的纠结,但他一声不吭。直到对方有所表示,才给出了自己的回应——跟上去也无妨,不想上楼也随意。

    即便相处的时间尚短,不过连庚的性情简单直接,雷纯依稀能够察觉到这位“前辈”该是一名纯粹的武者,对绝大多数人和事都是真的不放在眼里,谈不上怀有好意还是恶意。于是她轻声道了声谢,便继续跟上。

    然而,真的不是别有用心吗?“连庚”的确不会有,但是宁醉本人想看热闹,“凤泱”对此就更为期待了——说到底,所有的徒弟马甲都是宁醉意识的延伸,顶多会因为躯壳自带的标签而突出某一方面的个性,但终归是宁醉在主导。

    如今本体和“白夜”在沙漠中跟石观音玩单方面的捉迷藏,“岳如”面无表情地给原随云针灸,唯独“连庚”和“凤泱”这边最是提神——最没有想法的“连庚”与最有想法的“凤泱”即将会面,观众只有一个方应看感觉少了点意思,但要是再加一个雷纯,那就不太一样了!.

    时间稍微往前倒退一点点——连庚刚刚走进六分半堂后不久,凤泱便直接将此事透露给方应看。因为凤某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方应看在下意识开始思索此事会引起怎样的波澜时,仍忍不住问道:“你在为即将能够见到你的大靠山而高兴?”

    “谁是我靠山啊?”对于这个说法凤泱摆明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我分明是在期待你会被他揍成什么样!”

    “……”方应看眼皮一跳,“为什么……?因为血河神剑?”

    凤泱但笑不语。而方小侯爷则是当即从座位上“嗖”地站了起来,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只见凤泱突然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门窗便顿时紧闭,显然不允许人随意进出。方应看为此低头盯着凤泱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泱慢悠悠地回道:“你没必要现在离开,只要血河剑在你身上,连庚是肯定会找你的,区别只是在我这里堵了你,还是在你的侯府——所以想好了吗?你希望在哪里挨这顿毒打?”

    闻言,方应看缓缓重新坐下,目光依旧直勾勾停在凤泱脸上:“我曾听闻,‘天剑’的切磋邀请可以拒绝,他不会追究。”

    “是这样没错。”凤泱点了点头,表示江湖传言没有错,“但是你确定吗?你当真要放过这个可能是唯一一次可以与武道神话交手而几乎不存在生命危险的机会吗?”

    方应看没有第一时间给出任何反应,凤泱则是上下扫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扮猪吃老虎最艰难的一点,就是别扮着扮着成了真猪了。”

    话音落下,方应看眼底闪过一道暗光,他的神色有点认真有点不服气,似是带着些意气地回道:“我可从来没有扮猪的嗜好!”

    对此,凤泱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便就着茶水吃起糕点。方应看又盯了盯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口:“你和你大师兄的关系如何?”

    凤泱头也不抬地回道:“如果不是打不过他,这个大师兄的位置就该由我来坐一坐。”

    方应看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对于这个回答有种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感觉:“这是你的想法……‘天剑’呢?”

    “如果不是师父希望看到我们个个都团结友好,他也未必有多么喜欢见到我。”凤泱慢条斯理地捡起一块手帕擦擦嘴角,一双桃花眼笑得不怀好意,“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关系而迁怒你。因为除了师父,他根本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你说对不对啊,大、师、兄?”

    随着凤泱的最后一句话,他和方应看的视线同时望向其中一扇房门的位置。本来被凤泱关上的大门悄然打开,当面的第一人便是连庚;在其半个身位之后,是将这最后一段话听在耳中的雷纯;而将他们带上来的“惊蛰”,已经默默退到楼层边缘。

    方应看显然不曾预料会在这里见到雷纯,而且看起来是和连庚一起来的,他表面完全看不出喜怒,神色如常地先向连庚抱拳道:“想来阁下便是‘天剑’前辈了?久仰,久仰。”然后才向雷纯打了个招呼:“雷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

    连庚仅仅颔首致意,而雷纯则是礼貌而疏离地回礼道:“见过小侯爷和凤老板,冒昧前来,还请见谅。”

    “没什么冒昧的,不过我希望下一次雷大小姐来我这里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来帮衬我的生意——相见便是缘,这东西就送你了。”凤泱笑意盈盈地站起身,并随手往雷纯扔了条木牌。

    雷纯眼疾手快地接过,发现正是“陶朱令”,秋水般的眉目看向凤泱,却难以从那张明艳的笑脸上看出丝毫。不过她没有推辞,顺势收下并小声道谢:“多谢凤老板。”

    凤泱回了一句“不用谢”,目光始终隐晦地在方应看和雷纯之间徘徊。

    原著中方应看有个单向的初恋对象,因为这段情被对方婉拒了,他还要死要活的,直到他的义母将他的注意力引导到事业上才正常过来。至于那个初恋是谁,文中没有明着写出,可是因为那些描述与指向雷纯的常用描写特别近似,所以很多人怀疑方应看单恋过雷纯。

    而那一段剧情还暴露了方应看的另一个问题——这人貌似恋(义)母。虽说有人认为方小侯爷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但他对义母肯定是有那么点感情的,毕竟他会爱上初恋,起初就是拿人家当代餐。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人认识是认识,但貌似没有什么情感牵扯啊……凤泱有心再多关注一下,而安静了一阵的连庚正对着方应看开口问道:“方小侯爷应该已在三师弟口中知道我的来意——我欲见识阁下的神枪血剑,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67章 血河剑

    方应看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连庚——这是他第一次与武道神话面对面。说实话, 压力还没有他以前在自己义父眼皮底下生活那么大。哪怕方歌吟被认为是近年来最有可能突破到武道神话的巅峰宗师,与真正的神话尚有一段距离, 但在气势上,对方似乎比连庚更强。

    他不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情感在作祟,还是因为连庚将气息收敛得太好,让他失去了有效的感应。而且,凤泱和“天剑”虽说是同出一门,但在他眼中却几乎找不到相似之处——诸如一个总爱笑另一个表情淡淡之类的小事不值一提,他更注意的是二人泄露的气质和气机。

    一般而言,出身同一门派的武者,身上都会带着些点相似之处, 譬如小动作、性情和行事作风等等。远的不说, 以近在咫尺的四大名捕为例, 即便那四位爷的性格、身世和所学皆有所差异,他们在本质上却是同一类人——重情重义, 扶善惩恶。

    或许是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他如今横看竖看,依然难以相信这两个人竟是同门师兄弟——若是他们自己不说,恐怕旁人根本不会产生如此联想, 乃至只会觉得这两人不是有仇就是有怨, 即便看起来是单方面的……

    对于这些事情,方应看没有深思太多,这位很会装的小侯爷稍稍卡顿一下, 便像个腼腆的年轻人那样不太好意思地抱拳回道:“承蒙前辈看得起,如此我便厚颜请前辈赐教一番了。”

    “你们要打就到后厨的空地打,要不就出去上楼顶打——”凤泱张开折扇摇了摇,“反正别弄坏了我这里的东西, 不然给我十倍赔偿。”

    连庚瞧着对此不置可否,方应看却转头看向凤泱眯眼道:“如果你早让我离开,不就不用担心你的‘小店’会被破坏了么,何苦来哉?”

    “因为我想看热闹啊!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加入混战!”凤泱不管理直不直气都壮得很。随着最后一个“战”字落下,他突然就动了——本是握着折扇的手眨眼间换了一把禾苗般的弯刀,刀身掠空而过时仿佛折射着锃亮的光;一刀挥出,竟是将连庚和方应看一同纳入攻击范围!

    相比起仍然满脸淡定的连庚,方应看的眼皮再次忍不住跳了跳,腰间的血河剑瞬间出鞘,汹涌的煞气和杀气混在一起,却是无视了凤泱的威胁,剑光化作凄厉的血影,尽数冲向连庚的所在!

    果然,方应看的判断是对的——凤泱那道袭向方应看的刀光在半路便突然消散,原来仅仅是虚晃一枪,实则全力往连庚劈下,快而狠厉。

    本来室内的空间就不算宽阔,蓝衣剑客被这一刀一剑两面夹击,几乎没有多少挪移闪避的余地,然而他显然无意避让,同时也没有拔剑。只见他手持剑柄后发先至,剑鞘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角度探出,动作间引导着凤泱攻向自己的刀,转而向方应看撞去。

    面对这一变故,方应看反应极快地临时变招——本是直刺的剑招被他举重若轻地转攻为守,轻轻地荡开蜿蜒而至的弯刀,自身则是稍微后撤。而他这一退,正好令凤泱夹在他和连庚之间,分明是有心拿凤老板当挡箭牌。

    “呵!”凤泱冷笑一声。他自然不是任人摆弄的好性格,另一只手翻转间多出了又一把的弯刀,双刀一者上撩,一者下劈,这回是真的同时对两人齐齐下手!

    缠绕在方应看的血河剑上的血色变得更浓,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接招的意愿,当即往另一边退避。而凤泱却是紧跟着小侯爷的移动而转移,“凌波微步”踏出,他“抛弃”了连庚,双刀划过玄妙的弧度,刀锋如闪电般双双向着方应看斩落!

    方应看像是只能无奈地横剑格挡,并顺着这股力度,身似落叶般一退再退。可惜凤泱却是紧追不舍,一双弯刀挥舞得极快且似是十分无序而混乱,左右手完全是不同的招数,逼得方小侯爷不得不维持着守势。不过很快,连庚便一剑撞开凤泱的快攻,连绵的刀势被迫有所停滞。

    而得到喘息的方应看意外地将血河剑往回一收,眨眼间,另一抹如日出乍现的亮光竟是猛然直冲刚刚才帮助他解围的连庚。同一时间,缓过那一刹麻痹感的凤泱亦是脚步一转来到连庚身后,他挽着月牙般的轨迹,携带着深夜的霜冷,斜斜地劈下!

    再次遭遇围攻的连庚,由始至终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已经出鞘的长剑无声无息地轻轻一动,无论是迅猛的神枪,还是落月般的刀光,双双被他一剑震退。

    方应看当即叹了口气,拱手开口认输。凤泱则是唇边噙着一抹莫名的笑,他轻轻朝着雷纯投去一瞥,口中却是向着方应看问道:“这才几招,怎么就停下来了?你是担心自己的底细在雷大小姐面前全部曝光吗?”

    从凤泱突然动手到现在,实际上大约只是过去了不到三十个呼吸。雷纯在一开始便在机关人偶“惊蛰”的掩护下退到门口,交手的三人亦有意避开她的位置。只是受限于实力不济,雷纯其实并未看清三人的一举一动。

    况且,如果说方应看的招式她还算能辨认出几分,那么对于连庚和凤泱,她则是一无所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勉强还是能分辨出来,凤泱似乎懂得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但是她不能确定是不是。

    此时突然被凤泱提起,雷纯与下意识望来方应看对视一眼,而后她垂眼收回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凤老板太过高看我了。我因经脉太弱,学不得半点武功;而三位皆是江湖上难得的高手,我仅能捕捉到些许影子。此番随连前辈而来,不过是不想认命,想看一看武道巅峰的风采。然事实证明,我或许不得不认。”

    “哦?经脉太弱?”凤泱将双刀往地面一扔,再次取出折扇摇晃着,当做自己仍是个翩翩佳公子,“雷总堂主没有给你找过大夫看看吗?”

    雷纯顿了顿,似是在整理措辞,片刻后她回道:“爹爹自幼便为我寻过许多大夫,只是我天生如此,强求不得。”

    方应看忽然接过话:“此事我亦略有耳闻。义母似乎也曾请过名医为雷姑娘诊治,可惜没有任何效用,她为此惋惜多时。”

    雷纯闻言小小地回了一个礼:“是的,时至今日,我和爹爹十分感谢桑女侠的好意帮忙。”

    凤泱的目光再次在方应看和雷纯之间徘徊。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这两位貌似很久之前就认识,不过瞧着还真不像是单向初恋和不动婉拒的关系。他心里琢磨着人家的八卦,嘴里则是回道:

    “我二师姐生来体弱多病,但如今不还是活成了宗师?事在人为,她久病成医,如今除了武艺还习得一身好医术——所以雷大小姐你要不要下一个委托给我,小店帮你把她‘请’来替你看看?”

    雷纯还没有给出回应,沉默良久的连庚却忽然开口道:“二师妹需要替师父看守宗门,不可轻离。”

    凤泱当即偏头看向连庚,笑吟吟地道:“你要是说二师姐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我还能当你是好心为了师妹考虑。可你这样说,呵,其实根本没有顾及二师姐的想法吧?”

    连庚则是反道:“你想说什么?”

    凤泱又“呵”地一声转过头:“我什么都没说。”

    之前说得还是好好的,这对师兄弟却好像突然起了争执,作为外人并被忽略到一边的方应看和雷纯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只不过与两个无为宗弟子都不熟的雷纯,暗中思索着无为宗的内部是否当真有不和谐。而与凤泱勉强算是朋友的方应看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闪烁不定——凤泱似乎在他面前几次表露过他与“天剑”关系不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然而凤泱此人,向来十句之中真假参半,哪怕是真话也是多虚少实,假话之中也有暗藏玄机的可能。他不可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在很多时候,他都很享受这种你来我往的猜度,可是有时候也希望能够轻松一点,可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惜,希望不大。

    连庚就像是完全不介意被自家师弟翻了个白眼,也没有留意到方应看和雷纯轻微的神色变化,他以十分稳定的语气说道:“此番还要多谢方小侯爷成全。神枪血剑,名不虚传。”

    方应看轻轻呼了口气:“是我要多谢‘天剑’前辈。这番交手,我受益良多。”

    “这才几招啊,就受益良多——反正你话说得再漂亮他都不在乎,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凤泱又在一旁阴阳怪气了。

    方应看不知道这位凤老板是阴阳他还是阴阳“天剑”,还是全都没放过,反正他充耳不闻,就当没听到——因为连庚同样如此,并且这位无为宗大弟子还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如今时间尚早,我有意去一趟金风细雨楼,诸位请自便。”

    雷纯当即应道:“我与前辈同去。”

    “我也去!”说着,方应看看向凤泱,“你呢?”

    凤泱友好地挥了挥手,简单干脆地道:“再见!”.

    就这样,连庚离开了有间茶楼,身边除了跟着雷纯,还多了一个方应看,凤泱则是留在了茶楼。

    而在此同时,宁醉遥望着前方那艘在漫天飞鹰拉动中飞驰而过的沙漠行舟,暗中“啧啧”两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令东来问道:“你要不要听听我弹的琴?”

    第68章 搭便船

    高悬的烈日炙烤着大地, 金子般耀眼的沙砾被晒得滚烫,蒸腾而上的热气扭曲了空间, 就连掠过的风也熏得让人发晕。而在高空之上,有数十只矫健的老鹰正难得地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飞驰。

    在日光的照耀下,自鹰群处延伸出来道道银亮的“绳索”如倒流的瀑布,连接着一艘狭长的船只——一艘精致而华美、即使是西湖里最妩媚多情的画舫恐怕都有所不及的轻舟!它的速度实在是快,快到像是御风而行的仙舟——可惜在其他人眼中,更符合它的称呼是“鬼船”。

    船自然是石观音叫来的。自从不慎中了“照夜白”的毒,她便离开了龟兹王驻扎的绿洲,在附近找了安全而隐秘的地方运功祛毒。中途察觉有“人”靠近,将之“击毙”后才发现是个人形的机关造物。

    她不知道那个机关造物是某人派来的, 又或是意外路过, 但不妨碍她认为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为此, 她不得不抛弃那个“安全屋”,换到另一个据点。好在她内功深厚, 所中之毒虽然难缠, 但还是成功被她尽数逼出。只是经此一遭,她得重新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看不出那个所谓的“照夜白”究竟是什么来历——从外貌上判断,像是有着波斯血统, 有可能是昆仑山上那两教之一的人。不过其人的武学路数虽然颇为诡异, 不像是中原所属,但是同样并非两教所传,又不似来自海外……所以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还是有某一方意图浑水摸鱼?

    想起当时对方突然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石观音忍不住深深一个呼吸。

    不能否认,那一刻她心中的慌乱是真的,不过最初是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出现, 之后则是因为疑似被窥破秘密的恼羞成怒。目前无法确认“照夜白”究竟是真的知晓她的心事,还是阴差阳错,反正她绝对不会饶过对方!可惜在了解其来历之前,她暂时不能动手。

    也不清楚自己这一退,龟兹王那边有没有更多的变故……为了安心祛毒,她刻意断开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直至如今状态恢复才重新将手下唤来。

    她已经在龟兹王身上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如今眼瞧着那老家伙快要被她逼到绝路,“极乐之星”也到了她的手上,即使当真是明教和罗刹教的人要她放弃,那也是绝无可能!

    她心里已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照夜白揭穿“王妃”的假面,而她事后亦无法以偷龙转凤为名、用“真王妃”的身份回归,那么只能将龟兹王那边放一放。反正龟兹叛臣那边,同样有她的落子——这一条路走不通,那换一条便是。

    简单梳理过思路,石观音继续在船舱中闭目养神——这些天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安全屋”的确算得上安全,然而其他条件却远远跟不上。她不愿意委屈自己,这趟回去石峰秘谷,一来是为好好洗漱休整一番,二来也是要派人调查“照夜白”,以及和自己那个“好儿子”谈谈计划。

    因为她特别吩咐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她的休息。整个船舱之中——尤其是她所在的房间附近,几乎少有杂音。船上的其他人都尽可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即便迫不得已,那也是轻手轻脚,唯有船底与沙面摩擦的“簌簌”声若隐若现。

    而在此时,一阵细腻婉转的琴声仿若穿山过海般飘荡到船上——琴是古琴,曲是著名的《凤求凰》,音调之中尽显缠绵悱恻之意。恍惚间似乎当真看见一头羽毛绚丽的凤鸟在天空飞舞盘旋,对着凰鸟昂颈高亢地吟唱着求偶之声。

    石观音当然是听见了琴声,船上的其他人同样听到了。只是除了身为宗师的她,其余人好似已经沉浸在凤鸣之中,又像是不曾耳闻那样继续着原本的动作,丝毫不觉得在一艘于沙海中飞速滑行的船上听到琴声有任何问题,以致于如今这般正常的模样,反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幸运的是石观音意识到不对,不幸的是石观音意识到不对。她在听到琴声的下一刻,便当即睁开双眼,放开感知,试图找出弹琴之人。可惜那天籁般的琴声仿佛就是从天上而来,自四面八方将她包围,让人无法找到源头。

    于是她立刻叫停了飞舟,亲自走出船舱——在这一刻,她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连驯养好的鹰群也不见了。茫茫沙海之中,唯有这一艘轻舟陪着她,酷热的风低低地扫过,除却琴声之外,周遭一片死寂。

    石观音瞳孔微缩,即刻施展轻功远遁。然而,数不清的时间过去了,她却仿佛陷入了鬼打墙,无论从何处出发、往何方奋力飞驰,始终困于轻舟附近。悦耳的琴声此刻犹如阴魂不散,吵得她心中一片冰冷,终于忍不住对着空旷的沙漠喊道:“究竟是哪位强者在与我开玩笑?”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以为自己正在沙漠上四处乱窜时,她的飞舟依旧在朝着原定的目的地持续行进,她本人依旧在房间中紧闭着双目,而罪魁祸首其实就坐在她房间的隔壁,已经搭上这艘快船——

    时间稍稍倒退一小会儿,凭借轻功真正做到脚不沾地地在沙漠上“飘”着的宁醉正撑着伞稳稳地缀在沙漠行舟的后方——这见鬼的太阳无遮无掩地在天上发光发热,小小一把纸伞根本无法抵挡无孔不入的无量光明与热浪,宁宗主现在撑的不是寂寞,而是心理安慰。

    令东来则是如影随形似地跟在宁醉身侧——他看起来不像宁某人那般明显地双脚离地,不仅在大白天冒充阿飘,还为自己争取到了超出半筹的身高优势。不过即便他像是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地走着,却也做到了踏沙无痕,很难说他们两个谁更像鬼一点。

    “连庚”和“凤泱”的这一次史诗级会面,宁醉稍稍反省,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主要是以“连庚”的人设,大徒弟马甲不可能轻易和任何人起争执,“凤泱”就算想要搞事,也没那么容易挑动“连庚”的情绪——除非发表对“师父”不敬的言论。

    不过宁醉将“宗主”的人设定位为弟子们心目中的白月光,如“凤泱”这等【唯我】的“弟子”也是带着“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的念头,才愤而离开宗门立志要搞出一番大事业、大新闻——虽说这些设定未必用得上,但敬业如他全都记了下来,并让每个马甲按人设做事。

    此番在方应看和雷纯面前让两个马甲互演,主要是他想看看“他们”会不会被这两个演技高手察觉到一些“表演”的痕迹——以“他们”的高感知和武技的特殊性,足以捕捉方、雷二人的所有微表情和情绪变化。最终确定,不肯收宁宗主果然是横店的损失。

    唯一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连庚”和“凤泱”一明一暗逼迫方应看全力应战,这位小侯爷却依旧有所保留——看来只有真正的生死危机,才能逼出这个惯常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的真正实力。

    宁醉没有再过度关注京城那边,一方面是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另一方面则是他这边虽然没有见到石观音本人,但遥遥望见了对方的“座驾”,证明是他先“白夜”一步找到了人。然后,他就收起了纸伞,并从“白夜”的虚空背包中取出了一把七弦古琴。

    古琴的材质十分普通,按照系统的划分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白板装备,与令东来的那支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当宁醉叮叮咚咚地开始拨动着琴弦,缱绻的琴音经由内气震动于天地间回荡,即便稍逊于曾经的箫声,仍足以称之为“天籁”。

    令东来的眸光浅浅波动,他自然听得出这是一曲《凤求凰》,不过他关注的不是这首千古名曲所代表的内涵和深意,而是——“你欲寻之人、之物,便是那一艘竹船?”

    宁醉一边弹着琴,同时脚尖轻点,猛然爆发,眨眼间便如缩地成寸般拉近与飞舟的距离,下一瞬,甚至直接登上了船板。他侧头看向几乎与他同时到达的令东来,笑着回道:“不错——反正我们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借这艘船歇一歇不好吗?”

    令东来没有挑明宁醉所谓的“借”事实上是以琴声运使精神武学,强行改写船上诸人的意志,让他们潜意识认为他俩陌生人本就在船上;除此之外,还将一名宗师——疑似是竹船的主人,困在幻觉之中。他只是默然与之一同步入船舱,走进一间无人的空房。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令东来不吭声,宁醉却主动挑起问题,“你就不怕我是要去卖了你?或者拖你下水做些很不好的事情?”

    令东来则是回道:“如果你愿告诉我,我会听。”如果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宁醉叹了口气,指下的《凤求凰》变成了《长相思》:“有些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体贴,我不介意你对我多几分好奇,也不介意和你多说一点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我就是故意在等你追问。”

    令东来若有所思,他忽然问道:“你是否觉得我很无趣,不是一个合适的道侣?”

    “蹭”地一声,宁醉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于是他索性停下——反正石观音和其他人已经被魔音营造的幻觉所惑,此时停下也不要紧。宁宗主抬眸看向眼前人,同样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挑逗般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 看?如果我说‘不是’,你又如何?”

    第69章 只为你

    “沙沙——”竹制的大船在数十只飞鹰的牵拉之下, 于漫漫沙海上飞速划过。精美的船舱之中,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各行其是, 潜意识里却是齐齐忽略掉某一个空房。

    而在这个房间之中,令东来忽然问起宁醉有关于他是不是个无趣的道侣的话题。宁宗主则是十分机灵地用问题回答问题,将话题踢了回去。但向来很快就能给出回应的令东来,此番思考了许久才给出了一个答复,只听他回道:“我不知道。”

    在与宁醉的对视中,令东来解释道:“我曾见过许多夫妻和有情人之间的相处,然而没有一种模式适合用在你我身上。你若认为我无趣,我本该为此难过、愧疚,因此改变, 但我暂时无法做到;而你若认可我, 我便无须改变, 我本应为此暗喜,但我亦没有相应的情绪。”

    这位无上宗师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愿也不会欺骗你, 至少如今的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而听到这番话的宁醉十分庆幸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停下弹奏, 不然就算之前不出错,现在也铁定会乱了拍子。令东来的意思他听懂了,这人虽然经常把“道侣”挂在嘴边, 但是到目前为止, 其实还是不清楚真正的动情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好消息是,既然对方能说出这番话,便是从侧面证明了这位是真的把他宁某人放在心上了——他早就知道令东来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略, 此时也不会觉得人家不开窍。所以,他现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然后叹了口气:

    “你如果真的有心和我更进一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别再参考别人的经验, 而是做你真心想做的事——即使是‘无’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代表了最真实的你。而我,真正想要征服的也从不是以别人的人生经历为标准而做出回应的‘令东来’,而是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宁醉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安静,只有鹰群偶尔的鸣叫、船底摩擦沙砾的响声以及船上其余人平缓的呼吸仍在耳边环绕。令东来沉默许久,然后忽然朝着宁醉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后者的脸——从额角到脸颊,再移动到鼻梁,又一路滑落至唇边。

    宁醉除了眨眼,几乎没有其他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令东来,看着对方的动作。直至微凉的指尖很快就要离开,宁宗主才握住对方的手腕,出声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令东来被握住手腕后便没有再动,就这样停在半空,他正对着宁醉的双眼,以惯常的语气回道:“我没想什么,只是突然有种想要触碰你的冲动,所以就这样做了。”

    宁醉立即追问道:“那你摸都摸了,事后也没有其他感想?”

    令东来的眼中似乎眨过一缕很淡很淡的笑意,口中则是回道:“没有。”

    宁醉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说话,但也没有松手。

    就在这一片和谐的宁静之中,沙漠行舟最终在石峰群内的一处石坳停下。然而,船是停了,船上却是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就连牵引大船的鹰群好似也因为到达目的地而放松下来,每一头皆是昏昏欲睡,唯有穿谷的风仍在“呜呜”地喧嚣着,别具一种阴森之感。

    片刻后,宁醉率先抱着古琴走下船,放眼观赏四方——话说这地方的地形地貌果真奇特,连绵的山峰高低起伏不定。那经历过无穷岁月风化雨蚀的黄褐色岩壁像是层层垒起,置身其中,只觉有种沙漠独有的苍凉与雄浑迎面而来。

    而在他下船之后,除去原本的船主人石观音,她的弟子和下属终于鱼贯而出。这些人的举止神态貌似一切如常,不过仔细一看,实则双眼空茫,像是一个个不知不觉间被人操控的木偶。他们全都安静无声地进行着往昔习以为常的行动,走过蜿蜒曲折的道路,回归到深处的据地。

    宁醉没有立即跟在那些人身后,而是看向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的令东来,问道:“如果没有他们带路,你应该也能找到藏在这石峰山谷之中的‘洞府’?”

    无论是原著所书,还是他亲眼目睹,这地方的确像是个天然形成的迷宫。外来者如果没有特殊手段、没有熟人带路或者顶好的运气,肯定会迷失在这山沟沟里,绕来绕去找不到出路——特指宗师以下;宗师就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宗师以上要真的不耐烦了,完全可以暴力破局。

    “可以。”令东来的回答依旧简洁,不过这回他特意顿了顿,主动补充道,“我以前曾经路过此地。”

    “哦?”宁醉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令东来回道:“昔年我尚是宗师,为突破武道境界,曾游历天下,遍观奇山异水,感悟造化之奇妙,有意找寻一个能够增强天人交感的隐蔽之处闭关。路过此地时,曾俯视过这一片嶙峋山石,为其壮阔而驻足。

    “只是,虽此地天然便是一处险境,然天下间尚有几处相似之地,算不上‘独特’,于我却是无用。如今观之,其多添了几分人工雕琢的痕迹,泄去几分天然之气,灵秀不如从前,然险恶却因人心更盛。”

    这意思是令东来以前“路过”的时候,石观音应该还没来这里大搞建筑工程?宁醉一边琢磨着,一边听着令东来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寻到疏勒南山的‘十绝关’,于其中闭关多年,终勘破死生之结,踏入神话之境。可惜此地无法助我继续潜修无上之道,故而再次行走天下,寻找机遇。”

    果然,这个世界的“武道神话”对应的是“破碎虚空”,宗师便是原著中“破碎级”以下的顶尖强者。只是因为未知原因,“破碎级”的武道神话全都留在世界之中,而非离开世界。

    结合自身多年看网文的经验,宁醉猜测有可能是因为这方天地的能级特别高,足以容纳那些破格的强者。不过这样一来,这个神奇的武侠叠叠乐世界那个所谓的“无上之道”,还真的让人没有前例可循了……

    宁宗主忽然灵机一动,开口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一类话本,大概就是说天道也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能够化成人形,一边在人间冒险,一边和人们交朋友、谈恋爱……你总是说‘天理’、‘天道’什么的,你觉得这个‘天’、这个世界,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我不曾看过如此话本。”令东来摇了摇头,没有说宁醉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而是顺着他的话谈下去,“不过所谓的‘天道’,便是天理运行的秩序,乃客观之存在,绝不会产生自我意识;如果拥有自我,那便不是、也不能是‘天’。”

    “这只是你的想法吧?”宁醉却像是个杠精似的继续说着自己一闪而过的灵感,

    “有没有可能,这方天地就像是我们的身体,所谓山川河流是其毛发和血管,大地是其皮肤……我们这些人和动物就像是一只只寄生虫。虫子不知道我们人有多么想要摁死它们;我们也无法理解‘世界’的意志?”

    令东来神色不变,他反问道:“这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给你的启发?你认为天地拥有自我,但为什么要作出如此构想?验证这一点,是为何故?莫非你认为无上之道与之相关?”

    宁醉却是回道:“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有个高大上的原因和目的?就不能单纯是觉得无聊想找个话题聊聊吗?”

    闻言,令东来那淡色的双唇似乎短暂地被他抿成一条直线,只是变化实在太快,难以确定。而宁醉看了看他,便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不过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突然提起这个,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比起一个凡人,你更像是个天道化身。”

    令东来并没有马上给出回应,过了片刻才回了一句:“我不是。”

    宁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施施然地拨动琴弦,轻快的即兴小曲在他的指尖下流淌。身在华美轻舟之上的最后一个人——石观音,此时木着一张美丽且富有魅力的脸蛋,不慢不快地走到二人身后。

    宁宗主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往里面走了,口中则问道:“我要去石观音的老巢看看,你要不要来?”

    令东来没有回话,但用行动表明他的跟随。宁醉瞥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令某人,忽然说道:“我的四徒弟等下也会来这边,你是不是想见见他?”

    令东来顿了顿,而后回道:“既然是你的弟子,可见亦可不见。”

    宁醉“唔”地一声,没有再说别的。即兴演奏的琴曲却在此时渐渐开始笼罩整个石峰幽谷,欢乐愉快的曲调似乎与此处格格不入,又像是增添一份难以言喻的诡异…….

    宁醉本体和令东来深入石观音老巢时,远在锦城济世医馆的岳如正好收回最后一根银针,结束今日的针灸,而后将滩好药膏的布条裹上原随云的双眼:“原少庄主,今日疗程已经结束,下次治疗定在后天同一时间。这两天布条不要摘下,如果感到有刺痛,便忍一忍。”

    人模人样的原随云当即回了一声“好”,一直跟着这位少主的老管家更是连连道谢。岳如抬手示意他们自便,便坐回柜台之后,等两人离开,才停下扮着很忙碌地写东西的装模作样,抬头望向二人的背影。

    她虽然不喜欢原随云这个蝙蝠公子,不过治疗之中没有做任何手脚,顺利的话,再过不到十天原随云的眼睛应该就能感受到一点光亮,整个疗程也将要走到尾声。想到这里,她从怀里取出一份信——是追命寄来的,不是通过“凤泱”那边的渠道,而是官府的急件。

    追命在信中提到,他们已经开始针对此事展开调查,并询问“岳如”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特别是蝙蝠岛的具体位置。女医师掰着手指算了算,总感觉让追命他们赶在原随云复明之前彻底查清这事还是有点悬……啧,看来得想办法给他们多添一把火。

    第70章 师徒情

    无为宗, 宗门驻地。

    听完机关人偶为她带来的“二师姐已经回宗,可以到珍馐馆用餐”的口信, 石青璇将手中的医书放回书架上,浅浅呼出一口气,离开了藏书阁——

    宗门里的机关人偶似乎都是以一代弟子的身份自居,提起她师父和师叔师伯都是以“师兄/师姐”代称;而对她的称呼有时为“小师侄”,有时是“小石”;唯独在提起她的师祖时并非尊称为“师父”,而是口呼“宗主”。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嗯,不过时到今日,她仍是为机关造物居然能够如此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感到惊叹。师父制造的机关人偶在她眼中已经像极了人, 但想不到师祖所制造的机关人偶更是还会说话, 并且对答如流。

    她震惊之余, 内心深处还潜藏着一份不知名的恐惧,同时亦心生向往。可惜师父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 像这种会说话的机关人偶, 目前只有师祖能够制作,就连师父都做不到。她能够学到哪种程度,如今尚是未知之数。

    石青璇有心要学, 但她更明白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 所以这些日子都是按部就班地根据定下的学习计划,耐心地一点点将困难攻克。

    她走出藏书阁时,太阳尚未彻底下山, 橘红的火球仍有一半挂在天边,给天空烧出红、紫、蓝三种颜色。而在穹顶的另一侧,朦胧的月亮亦在悄然上升,安静地述说着自己的存在感。

    稍微整理好师父前两天送给自己的碧青色罗裙上的皱褶, 小姑娘小跑着来到“食堂”——身姿如柳、气质若兰的女医师已端坐在饭桌旁侧,桌面上摆满热气腾腾且色香诱人的饭菜。

    “师父,是弟子来迟了。”石青璇立即上前行了个礼。

    岳如摇了摇头:“没有迟,说了多少遍你不必如此多礼——坐下吃饭吧。”

    于是,小姑娘乖巧入座。

    食不言,寝不语。用过晚饭之后,岳如开始关心小徒弟的学习情况:“今天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或者不懂的地方?”

    石青璇点了点头,连忙问了几个读书时存下的疑惑。而岳如在一一解答之后,忽然提起:“你明天可以和我去医馆,又或者继续留下,随你决定。”

    石青璇迟疑一会儿,看着岳如神色还算平和,小声问道:“师父,无争山庄那位少庄主究竟有何不妥?”这段时间以来,每逢原随云到医馆接受治疗,师父总是不会带上她,让她乖乖留在宗门里学习,这里头肯定是有点问题。

    她一开始其实也不太好奇缘由,只是在得知她那位父亲在自称不会再来并将《不死印法》交给她们师徒那天,也曾提到原少庄主似乎不是个好人,她便对此上了心。不过近段时间她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所以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岳如看了看眼前的小徒弟,这个小姑娘的语气里还是带有几分小心翼翼。好在已经比以前少了许多,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真正放下心防,更好地融入新生活。

    那天石之轩留下的《不死印法》,她当天晚上就带回去给石青璇,并且将他们两个大人之间的对话全都告诉了这个早慧的小姑娘。

    小徒弟当时安安静静地僵了许久,然后开始才翻阅功法,最终发现那一卷正是她们母女之前藏在幽林小筑里的那卷——所以石之轩肯定是回去了,并且特意将这东西——可能还有其他的事物给翻出来了。

    岳如之后抽空陪石青璇回了一趟幽林小筑。小姑娘没有清点小筑里有没有少了或多了什么——她觉得重要的东西早已带去了宗门,只是祭拜过碧秀心后,她便又将那卷功法重新藏在原来的地方;并且在征得岳如的同意后,将《不死印法》默写了一份,放入【藏书阁】中。

    说来挺有意思的,还是石青璇主动提出要将她爹的武学留在宗门,当时她的说法是:“武学本身没有错。既然他将自己的智慧结晶交给我处置,我虽不会学习,但亦不会将之摧毁——束之高阁,留予后人便是。”

    岳如对此并不反对,况且她也好奇外来的功法书籍被放入【藏书阁】后会不会出现其他变化,于是爽快地同意了。结果就是,这本书册成为了唯一一部她能够查看并拿出【藏书阁】的“藏书”。最重要的是,【藏书阁】的藏书目录之中,当真多出了一条《不死印法(石之轩版)》!

    她如今暂时说不好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又或者有着什么意义,只是暗自记下,以观后续变化——这个随着本体穿越而来的金手指实在拥有不少谜团,就算没有寻根问底的打算,但是多了解一点总是不会有错的。

    “原随云啊……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岳如晃神的时间很短,她看起来就像是顿了顿,很快便给小姑娘说了一个关于“蝙蝠岛”和“蝙蝠公子”的故事——

    她没有从原著楚留香他们切入的角度开始讲,而是直接描述出一个藏在地下的海上销金窟,说到岛上那些被挖去眼珠的无辜女子,提起那些藏在黑暗中尽情释放私欲的买家……

    石青璇听后沉默许久,然后问道:“原少庄主就是‘蝙蝠公子’?”

    岳如点了点头,虽说小姑娘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贴心”地给出了答案:“此事是你的师祖告诉为师的,所以它一定是真的。我因此给崔三爷写了封信,希望朝廷重视此事,查清真相,让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事实上她给追命的信也的确是这样说的,称是“师父”偶然得知海上有座蝙蝠岛,岛上规矩很多,其中一项就是不允许有光,需要保持绝对黑暗,然而即便如此,每年还是会有一批客人接受邀请,前去交易一些门派秘传的武学和江湖秘闻等等。

    而“她”自己还意外获悉,被香贵拐卖的女子有一部分正是被送到蝙蝠岛,甚至蝙蝠岛的岛主不知是出自何种心理,要求将那些女子的眼睛弄瞎……反正她真真假假写了不少,最后言辞恳切地拜托追命能够帮忙调查此事,救出那些无辜百姓。

    可惜,原著没有明确提到原随云找的那些“客人”都有谁,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那几个比如枯梅、金灵芝、丁枫、钱老三之流写上去——而且因为时间问题,她也不清楚某些人现下与蝙蝠岛有没有联系。

    至于蝙蝠公子就是原随云一事,她同样也写了——问就是“师父”说的,有问题就去找咱无为宗的宗主去。但她也知道姓原的这人隐瞒得极好,如果不是原随云自己承认,恐怕难以找到直接指向对方的线索。尤其是追命他们这些朝廷的人,想要定罪就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

    这里面其中一个原因,就像是小姑娘如今的疑问:“……师父,我听闻江湖中人大多认为江湖事江湖毕,十分忌讳让朝廷插手。纵然四大名捕名闻天下,但是江湖人对他们的观感同样很是复杂,即使有事也不会第一时间寻找朝廷帮助。但是师父似乎不在意江湖与朝廷之分?”

    岳如回道:“遇到问题立即报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么大一个蝙蝠岛,没有足够的人手可打不掉。即使凑够人手替天行道,救出来的无辜者该如何妥善安置,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那些无辜者都是瞎子。”

    看着石青璇若有所思的样子,岳如轻轻揉了揉小徒弟的小脑袋:“好啦,这件事情你不用想太多。你这个年纪好好学习就够了,大人的事情让大人们解决。”

    小姑娘声音甜甜地回了句“好的”,师徒两人又谈了些学习上的问答,天色已是越来越深,是时候各自回房休息了。不过石青璇离开之前,忽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师父,宗门里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师伯师叔也在?”

    岳如顿时眉毛轻动,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石青璇解释道:“弟子发现珍馐馆准备的饭菜似乎不仅是两人份,门中的机关人偶行动轨迹似乎也有所变化,就像是特意关注着弟子的行踪……”

    小姑娘还挺细心的嘛……听着石青璇一点两点三点地道出一些日常中的细节,岳如抬手止住小徒弟未完的话:

    “不错,最近你五师叔也在,他也是故意躲着你,不过这涉及到他的一些过去,我也不方便和你说得太细——可以这样说,他避着的不止你一人,就连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也一样。”

    石青璇眨了眨眼睛,岳如则是十分无奈般叹了口气:“你信命吗?反正你五师叔相信,所以他不会靠近任何一个同门——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小姑娘乖乖地行了个礼,然后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岳如望着她进了房间才收回视线看向【练功房】,与此同时,在【练功房】中持续刷着经验升级的五徒弟马甲“非焉”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深沉如渊的黑眸。

    “非焉”的相貌是几个马甲之中最平平无奇宛如路人的那个——要是和他站在一起,容貌勉强算是中等偏上的“岳如”都像是个小美女。他从头到尾穿着一身黑色的如同夜行衣的贴身劲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深色的围巾,不仅将脖子挡住了,还遮掩住鼻头以下的小半张脸。

    五徒弟马甲是在白夜离开宗门之后,宁醉抽空解锁弟子位时抽取的,奇珍的来源则是凤泱——凤老板在京城做了几个月生意,对外放出他喜欢“具有历史价值的古董”和“拥有传奇故事的珍宝”,可以用这些东西和他以物换物。

    如此撒网捕鱼之下,还真的被他捞到了两个奇珍——所以他挺想继续留在京城的,直到把那些人的利用价值都掏空才会再思考在别的地方开分店。

    有奇珍入手,宁宗主自然不会存着不用,一个用来解锁最后一个弟子位,另一个则是解锁了一格个人背包空间。就是没有预料到,这最后一个弟子马甲当真让他又惊又喜————

    作者有话说:【人物资料卡·五弟子】

    姓名:非焉

    性别:男

    属性:体质15(+2)、力量16(+2)、敏捷16(+2)、智慧13(+2)、感知16(+2)、魅力10(+2)(-2)

    标签:天赋异禀(天赋),天煞孤星(命格),哑巴(命格)

    外观:黑色长发扎起高马尾,身着黑色贴身劲装,脖颈围着深色围巾挡住小半张脸,腰佩“无为”弟子玉牌;容貌普通,平平无奇,见过即忘-

    技能位-

    武学:无形人(通用系,身法)、无影刀(通用系,刀法,外功)、隐杀诀(通用系,内功)、乘天地(通用系,辅助,智慧需在14点及以上)、御六气(通用系,辅助,智慧需在14点及以上)、混元宝录(通用系,根本内功,需习得乘天地+御六气)、天地同悲(通用系,精神武学,需感知在16点及以上)【无形人+无影刀+隐杀诀=一击必杀概率up】

    技艺:蛊术(无门槛)、雕刻(无门槛)、茶(无门槛)、酒(无门槛)、风水(感知16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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