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之时, 星光晦暝闪烁,荧荧月色融入夜雾, 映得大地一片迷离。时隐时现的夏风抚平了白昼的炎热,送来几分清爽。知了在树上高声吟唱,衬得深夜的无为宗更加寂静。
确定“小师侄”石青璇已然安睡,非焉无声无声地走出【练功房】,转道拐进【蛊虫小屋】,开始利用建筑的加成,提升他的【蛊术】位阶。
在这段不多长的路程里,他的身影仿佛融入到环境之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让人看不真切, 又犹如是虚假的幻象, 鬼气森森;哪怕黑色的靴子踩在落叶之上,亦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像是根本没有着地——保证无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放着五徒弟马甲自动挂机继续刷起熟练度, 远在西域的宁醉本体暗自叹了口气。
“非焉”的属性和标签好不好?当然好!论属性点,五个马甲之中,唯有大弟子“连庚”能稍胜他一筹;而论标签, “非焉”的优势标签【天赋异禀】, 是十大最佳优势标签之一,与“连庚”的【绝世之姿】一样,无须叠属性和功法来突破限制, 天然就能升到六阶120级!
不同的是,【绝世之姿】是全属性+2,同时学习修炼所需时间缩短四分之一;而【天赋异禀】是在全属性+2之余,额外增加两个技能位。对于一直以十个技能位来规划武学和技艺的宁醉来说, 这两个多出来的技能位多多少少也不算完全没用,他对这个优势标签还是很满意的。
而“非焉”最关键的问题,正是出在中性标签和劣势标签上。从大徒弟到四徒弟,标签再令人难崩或无语,基本影响的都是自身,即便是如“白夜”这般有可能会影响到外人对其的观感,严格说来,麻烦也不大——至少基本不会误伤自己人。
“非焉”就不一样的,他对陌生人倒是没多少影响,但是对自己人堪称绝杀——最离谱的是那居然还不是因为劣势标签,而是理应不好不坏的中性标签!
命格类标签【天煞孤星】,在游戏之中,当它出现在中性位上,那么该弟子在出门任务和门内劳作时就不能和其他弟子组队,不然会有减值,反之则有加值。老实说,这个标签虽然会影响到一些需要通过组队来堆叠战力值的外出任务,但在问题标签中不算是最糟糕的那几个。
然而,一朝游戏转变为现实,那么情况就变得微妙起来了。暂时不说别的,光看简介就看得他人心惶惶——该弟子的亲近之人或亲近该弟子之人,或将遭遇不测、或将行背叛之事,最好选择独立行动。
再结合其底下的小字备注——“天外孤星入世,命中带煞。故终其一生,必将六亲无缘,友叛众离,刑妻克子,鳏寡孤独”,就更让人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冷气。
宁醉当时看到卡面,便十分犹豫要不要将五徒弟马甲召唤出来。毕竟按照标签的说法,他这个“宗主”,再加上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全都会被这个五徒弟给“克”了。
好在不知道是他和游戏系统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还是因为宗门等级的上升,他开始隐隐察觉到系统没有放在明面上的一些事情。
以“非焉”的【天煞孤星】为例,他在凝视这个标签时,心底蓦然闪过一丝灵感——所有标签的效果都无法影响到“宗主”,而对无为宗门下弟子则是威力减半。换言之,只要“非焉”与同门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很是亲近,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知打底,宁醉才没有真正放弃这最后一个弟子马甲。不过安全起见,“非焉”在宗门里“进修”时,他是严格地与“岳如”和石青璇保持距离,就连打个照面都尽可能地避免。
虽说宁醉后来有动过歪脑筋,要不要找天让“非焉”特地混进反派堆里和人家做朋友,试一试能不能让这个灾星光环干点好事。不过目前他仅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还没有下定决心。而且他更纳闷的是另一件事——他这个五徒弟马甲到底是不是犯了什么天条,才会这样被针对?
没错,说的就是“非焉”的劣势标签【哑巴】。这个劣势标签看似和五徒弟的长相那般平平无奇,效果也是十分朴素的“魅力-2”,然而这个标签和【天煞孤星】一样,同样被归入了命格类——“天厌之人必受三缺五弊之苦,终此一世,荆棘丛生,命途多舛。”
也就是说,“非焉”的【哑巴】和【天煞孤星】一样,都是一种“天命”,而不是身体和病理上存在什么毛病。所以本体空有满六阶的绝顶医术,也不能治好这个小小的“哑病”。
宁醉不清楚这两个标签之间有没有某些不为人知的联系,但是他在看到“天厌之人”时,第一反应就是——“上天真的会有自身的意志吗?”
此前他忽然和令东来提起“天道是否存在自我意识”的话题,另一个原因便是“非焉”的标签所带来的这个疑惑——他不能不多想,实在是“厌”这一个字的主观色彩太过浓厚,导致他恍恍惚惚觉得就是有这么个“天”在特意搞针对。
“唉!”宁醉突然叹了口气,停下这弹了两个时辰、换了无数首曲子的琴,而静静站在一旁的令东来则是望向了他,好像在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此时,在石观音建筑在山洞之中的府邸,处处一片安静,唯有偶尔滴落的水声,时不时打破这份古怪的沉寂。老实说,宁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个地方——反正这里瞧着像是个议事大厅,他进来没多久就决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至于石观音那个品味很好的“闺房”,只要不曾被彻彻底底清洁过,他就不会踏入一步——不然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存在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收敛起一不小心滑坡的思绪,宁醉抬头看向在他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着的男男女女——这些便是目前在石观音老巢里的所有人。
他对《天魔音》的运用更接近摄心摄魂之术,在借用琴声将这些人给暂时催眠了,并将他们的自我意识压制之后,他便控制着人们主动走到这里集合——故而如今这些人包括石观音在内,全都是满脸木然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乍看之下,场面有些骇人。
他其实分不出这里头都有谁,也不晓得曲无容和长孙红在不在,有没有混进了只“画眉鸟”……反正他现在更想随便找个四大名捕,将这些麻烦丢给朝廷。可惜,他不能这样做,毕竟他还想利用这个地方 ,将之改造成西域地界的“有间茶楼”——准确来说是专营买卖交易的“黑市”。
“你说,我该如何安置他们?”宁醉忽然看向令东来,“我需要这个地方,但不需要这些人。而这些人之中,有些是纯粹的加害者和无辜受害者,有些是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有些则是两种并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令东来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想听的是我对此事的看法,还是我站在你立场上的看法?”
宁醉撑着脸看他:“都说来听听?”
“如果是我,我不会自寻麻烦。”令东来的第一句话没有超出宁醉的预料——这位无上宗师才不会像他这么闲总想搞点事玩玩,所以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然而只听令东来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将问题交予弟子,当做磨炼。”
“……”听完令东来的回答,轮到宁醉当场沉默。怎么说呢,如果他真的有五个徒弟,那肯定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没商量。可问题是,他的徒弟全是他的马甲,是他做还是他徒弟做,完全没有区别,转来转去都是他在忙活啊!
得亏他也不焦急这事……只要他一天不解除魔音的控制,这些人就会保持着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不怕作乱。而且这事未必就不能甩锅——楚留香他们还在这边,大不了之后让“白夜”把后续丢给这位盗帅处理便是。
想到这里,宁醉顿时感到脑海一阵清明,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他眯眼笑了笑,回道:“好,听你的——正好,白四他也到了。”
不多时,换上一身男装且卸去所有易容的白夜,以原装正版外观的模样穿过山道,来到本体和令东来面前。他看也不看旁边呆呆愣愣的一干人等,先是温温柔柔地笑着朝宁醉行了个抱拳礼:“师父,弟子应约前来。”然后瞥向令东来,故意问道:“请问这位前辈是?”
一心两用、戏精上身的宁醉揣着明白装模作样地介绍道:“你面前这位就是‘无上宗师’令东来。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也曾见过你的师兄师姐们,如今有心见一见你。”
白夜毫无违和感地接过话茬,神色微微端正起来,向着令东来行了一个晚辈礼:“原来是令前辈,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尊面,不胜荣幸。”
话毕,本体和白夜两双眼睛当即齐齐盯紧了令东来。
宁醉之所以突然改变想法,让“白夜”过来和这位见面,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好奇四徒弟马甲的【魅惑】和【异族】对令东来此等超规格的绝对强者有没有影响——当然,他更好奇如此清冷的令某人会不会因为“白夜”超凡的魅力而对其产生额外的好感。
然而令东来看向白夜的目光,和他之前遇到老大、老二和老三时一模一样,他只是简单地回了一礼,道了声:“你好。”
宁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而后对着白夜自导自演地吩咐着:“这里的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白夜当即回道:“弟子明白,请师父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话音落下,“师徒二人”彼此会心一笑。然后宁醉挽起令东来的手臂,笑吟吟地说了句“我们可以离开了”,便与之一同走出此地,继续走到哪里是哪里的游历。
第72章 问无常
黄沙无尽处, 星垂平野阔。
纵然共享同一片天,从无为宗和京城的位置远眺, 与在沙漠上观赏,却是会获得不同的景象——京城的夜空月明星稀,地上的万家灯火仿佛要与明月比拼一番亮度,映得天色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明亮的轻纱;山间的夜空则是比之多出几点明星,显得更幽更静;至于沙漠……
沙漠上的夜空太亮了,亮得如同银河倒挂,漫天星云遍布,连接天地,恍若只要踏出一步, 便能顺着“河流”, 从大地走向高天。
悠悠走出石林深谷, 宁醉抬头望向天空,如此摄人心魄的壮阔, 无论再看多少遍, 他依然忍不住为之赞叹。继而他稍微偏过头,借着星月的光辉看向身边人,安静一路的宁宗主终于出声问道:“此前说要见一见我徒弟的人是你, 如今见着了啥都不说的也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令东来没有反驳他并非故意要见, 如今只是回道:“我在想,你们从何而来。”
这个回答倒是让宁醉的脚步不由顿了顿,他再次望向星空, 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在暗示什么一般问道:“你觉得在世界之外,会是什么样的?这一颗颗的星星上面,会不会也生存着万万人?又或者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活着与我们相似而不同的人?”
令东来垂眸瞥向宁醉:“你想说什么?”他依稀可以察觉到, 对方所说的这些只是表面,更像是随口一提,背后还藏有更深层的意味。
宁醉叹了口气回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渺小,世上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所以及时行乐是对的,你说是不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令东来念了几句《天问》,一直到“阴阳三合,何本何化”,他对着宁某人微微扬起的眉,低声道,“我以前也曾思考过相似的问题,遍寻天下间武道强者坐而论道。于机缘巧合下,终是走上无相之道。”
“你的过去……有时间介意给我讲讲吗?我挺感兴趣的。”宁醉不动声色地将之前的话题再次岔开,面不改色地随口胡扯道,
“说到过去,其实我家四徒弟以前过得挺不好的。他天生貌美,惹人怜爱,同时又因明显的外族长相遭到某些人的不喜。好在遇到了我,才能健康成长到现在的模样——对了,他似乎与生俱来自带一种独特的魅力,你觉得呢?”
“我的过去乏善可陈,亦无法如说书人般说出跌宕起伏的桥段。”令东来先是回答了宁醉的前一个问题,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若论外表,你的四徒弟的确出色。”
宁醉当即转过身和令东来面对面,追问道:“还有呢?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令东来淡然回道:“骨肉皮相,皆为虚妄。或媸或妍,有何区别?”
“但我觉得你这么好的皮相如果说不要就不要,真的好可惜啊……”宁醉双手捧着令东来的脸,凑上前小鸡啄米似的碰了碰后者的唇,
“以前我看那些妖女诱惑圣僧沦陷的话本总是不能理解她们要真的是爱对方,怎么舍得破坏人家的道行,让对方经受道心破碎的痛苦,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近乎打碎重组出另一个人来。但在遇到你之后,我终于想通了——因为只有这样做,‘妖女’才能在‘圣僧’心中留痕。”
夜间的风携带的白昼所没有的凉意,卷起的黄沙从二人身侧掠过,却没有半点尘土沾到他们的身上。令东来久久地凝视着宁醉,清朗而深邃的双眼藏着眼前人的身影——亦仅有这一道身影,他语气如常地道:“与你确定关系,我曾经过深思熟虑,不会为此后悔。”
“所以我不是‘妖女’,你也不是‘圣僧’。”宁醉的双手沿着令东来的面部轮廓一路向上,然后捂住了后者的双眼,“你也已经‘看’到我了——反正我不在意缘由,要的只有这个结果。但是还不够,我是个贪心的人,我还想要更多。”
宁醉其实也是刚刚才突然意识到,虽然令东来称他为“异数”,说他的弟子马甲们是“异星”,但是他和“他们”在这位无上宗师眼中是有所不同的。
这这段同行的路上,他早就发现令东来在看绝大多数人的时候,和看到路边的花花草草没有区别,那些人在其眼中只是一道浅淡且模糊的色块,稍纵即逝,亦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而无论是哪一个马甲,令东来的“看见”的确与旁人有所不同,但也只是会倒映出一个正常的人像,“他们”通常与背后的环境一并落入其眼中,没有主客之分。只是方才与“白夜”同框之后,宁醉当即发现,他的本体在这位眼中尤其不同——
令东来眼中的他,便只有他一人,再无旁物。
那一瞬间的触动宁他说不上来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突然间暂时无法像以前那样与之长久对视——这人分明不懂情,可是这般的眼神却容易让人误会他早已一往情深。宁醉为此不得不反思了几秒——他绝对了解自己,但未必能看清别人。只是,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
在宁某人稍微有些分心时,被捂住双眼的令东来已是接着他的话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宁醉顿时回过神来,却是不答反问:“我想要什么,这个暂且不提。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外的事——你之前说过,你参悟无常的方法从有常倒推。那么如果有一个‘无常’的武者和你有着类似的想法,想要参悟无相又不得其门而入,这人是不是也可以从有相之类的入手?”
令东来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回道:“我的‘无相’是自过往经历加上机缘而得。不过,若然是借‘万相’衍‘无相’,或许亦能一窥此道。”
宁醉沉默片刻,而后继续问道:“你曾说我在无常之道有所耕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他的理解中,其实“无相”比“无常”更为显眼——关键是先看到人。看不到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看到了令东来,就算对方不说,也能轻易地感应到那股无形无相的味道。反倒是“无常”,你就算看到了人,也未必能够察觉——这可不是性格多变那么简单。
令东来则是回道:“直觉——我有所猜测,无常、无相、无形、无色、无定、无方、无向,七无之境相互之间或多或少能够彼此感应。”
嗯?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七无的说法啊?算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宁醉默了默,随后收回双手,环抱胸前,歪着头瞥向令东来,又一次跳过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或者说如果没有我,你会到哪里去?”
见令东来摇了摇头,宁醉便继续道:“这样的话,你要不要带我走走你以前走过的路,顺道讲讲你的经历?唔,如果你以前去过太多地方的话,我们暂时将路线定为从这里走到东海或者南海,你觉得怎样?”
令东来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想去蝙蝠岛?”
宁醉“嗯哼”地应了声:“看情况,也或许到时候是去找其他小岛——比如什么无名岛、侠客岛、冰火岛、飞仙岛等等。”
令东来似乎顿了顿,而后回道:“侠客岛于多年之前已然沉没。雪山派如今所保管的《太玄经》虽非原文,但亦有可取之处。”
啊这……宁醉眨了眨眼:“多年之前,是多少年前?”怎么他没听说过类似的传言?先前“连庚”在白云城也没有翻到相关的记载?
令东来的回答十分简洁:“前朝往事。”
那起码有好几百年了啊……宁醉若有所思,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也不问石破天现在还活着没有,他只是问道:“总之我还没见过海呢,你如果没有其他想法,那就干脆陪我出海玩玩,如何?”
令东来没有异议.
宁醉本体已经有了新的目标,白夜则还是留在石观音的山洞秘府之中忙忙碌碌——
此时,他正站在入口处,从公共背包中取出一个接一个的五阶机关人偶,并命令让它们去把那片“花海”给拔了——这些玩意一把火烧了倒是干脆,但危害性极大,正确的处置是“销”,所以只能麻烦点,先将它们连根拔起再作处理。
老实说,石林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就是石观音的审美和他的审美不太一样,对于这个地方的利用方式也有所不同,所以他需要简单地对其改造一番。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其他人占领了此地,想要在短时间内搞定规模不算小的改造,其实不太容易,除非身边的人手异常充足。
而他根本就没有别的人手可用——石观音和山洞内外的其他人,他暂时都没有动。即便宁醉离开之前将琴留下了,他也会用琴弹奏魔音,可惜他比不上能够自动体验满阶功法的本体。凭借他如今的个人实力,稍微控制一下其他人勉强还行,但是石观音他就压制不住了。
所以他索性一视同仁,将他们全都留在大厅之中,并点上岳如特制的“安眠香”,让这些人都先睡一睡,等他想好该怎么甩锅再唤醒也不迟。
反正就算没有“人手”,他还有“人偶”——机关人偶实在是太好使了,一个就能顶好几个人来用,搞基建完全不比真人差,甚至全天无休,更有效率。
而白夜这个改造计划一动,就是一两天过去了。不晓得到底是剧情的惯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在他将这片石林改造好一半之后,楚留香的基友三人组外加琵琶公主等人,还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摸到了此地——
作者有话说:ps:七无绝境,即风无常、云无相、水无形、冰无色、雪无定、火无方、雷无向,源自风云系列。此处只是借用,本文不涉及该系列的剧情。
第73章 石峰群
楚留香等人之所以会出现在石峰群中, 原因并不复杂——虽说石观音这些天意外断联,但是化名“吴菊轩”的无花仍在外面兢兢业业地给楚留香找麻烦。
当日, “照夜白”突然自曝,丢下一道“王妃是石观音假扮”的惊天大雷后,便完全不管风中凌乱的众人,一跑了之。
于是,脸色变来变去的琵琶公主、刚刚找到绿洲就摊上这种事的楚留香等人,以及不知前情如何的龟兹王和一干中原江湖人,在经历一连串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尔虞我诈……之后,终于暴雷的暴雷、离开的离开,可以安定下来好好地对一对彼此所掌握的线索。
可惜, 正如楚留香和所谓的“白夜”仅有一面之缘, 并不了解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在偏僻之地躲了好些年的胡铁花甚至还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无为宗”;
而琵琶公主他们满打满算, 也不过和“照夜白”相识几日,除了知道“她”自称是来自敦煌的舞者, 精通音律, 其他实在一无所知。
对过消息以后,既然跑没影的人追不上,那么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处置“王妃”的身边人——龟兹王不愿相信王妃身份有假, 琵琶公主却毅然撕开了对方的易容。原本追随王妃的侍女有人声称不知情, 也有人当场行刺或逃离,不过她们最后全都被拿下囚禁,严刑逼供。
到了夜里, 还是传来了“极乐之星”已经落入石观音手中,并要挟龟兹王出钱赎回的消息;被收买的吴家兄弟等人,还是背刺了龟兹王,而楚留香他们还是出手相助。不同的是, 真王妃生死不明,龟兹王自然没有心思去给另一个不露脸的女儿找驸马。
第二天,联系不上石观音的无花继续着原本的计划,手段百出,就想让楚留香埋骨沙漠。然而,那些计谋都被楚留香等人成功化解,并将被对方用计骗来的中原一点红纳入队伍之中。
在经历过一轮又一轮的误会和冲突、你追我赶之后,无花还是将楚留香等人骗到了自家老娘的老巢——然后这位前“妙僧”就被白夜敲了闷棍。
通过魔音的迷惑,白夜在无花口中得知,后者将其自身带着“极乐之星”的消息宣扬出去,还谎称苏蓉蓉等人被劫到此处,借此将楚留香那一串人引到此处,试图利用地形和那片“花海”将人困住、迷晕,而后全都打包带走。
而在得知此事之后,白夜便顺手给这人喂了粒迷药,然后让机关人偶将其搬走关押。此刻的他不太在意楚留香他们距离石峰山谷还有多远,只是观察着手上的“极乐之星”——他根本没有特意搜身,这枚宝石自带的、属于“奇珍”的光晕就暴露了它的所在。
“这玩意应该也只是个幌子吧?”宁醉本体暗中嘀嘀咕咕,倒是没有让四徒弟马甲第一时间将之放入弟子令牌,当场转化为系统的“奇珍”——虽说原著中的“极乐之星”只是龟兹王故意丢出来的障眼法,可是在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目前尚是未知之数,暂且先留着吧。
随后想到无花即便没有沙漠行舟和石观音的实力,可以直接将人送到目的地,不过路上特地留下了不少线索,而楚留香一行如今还有石驼在,找到石峰林的入口不过是时间问题……白夜趁现在换回当初那一身书生的装扮,染发、抹粉、戴美瞳一条龙,只除了不再蒙面。
所以,在楚留香一行人终于踏着夜间的风走入石林之中时,没多久便在原本群山环绕的山谷花海处,看到静静站在荒地上的“羸弱书生”。
顿时,“是你”和“你是”的惊疑声同时响起,白夜却像是个温柔的读书人一样,道了一声“请坐”,伸手邀请楚留香和琵琶公主一行人坐下——
这里原本的“花”全都被他派遣机关人偶拔光销毁,就是新种下的种子不是系统出品,这里的地也不是系统的地,生长速度十分正常,如今还在土地里埋着,导致周围光秃秃的。故而他索性将之当作一个临时露天广场,让机关人偶搬来几套桌椅放在这里,充当招待“客人”的地方。
而这一路走得无比提心吊胆的楚留香和琵琶公主等人,此时心情颇为复杂。
怎么说呢,在这个宛若沙漠尽头的石峰群中,高耸的山石仿佛无穷无尽,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似乎都被高峰裁开两截,只能在地面落下块块斑驳的光斑。群山厚重的阴影,更是如同张开獠牙、等到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兽,更显山路的阴森可怖。
他们已经意识到,若非有石驼感应着沙漠的风,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走进来,要是光凭他们盲目地冲入此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迷路。而在这一路上,他们内心深处也曾疑惑过,为何会走得如此顺利,为何沿路一个人都没见到,因此愈发谨慎小心。
当这颗心被提到最高处时,他们恰好来到这片平坦的谷地,蓦然在月光下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那当真是只有惊没有喜。再仔细一看,这个人影身前还摆放着桌椅,桌面上甚至还有茶水和糕点,就像是怕来客喝不到热茶那般,手边还有个小火炉烧着热水壶……摆明是“久等”了。
那个瞬间,究竟有多少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唯有他们自身才知道。不过楚留香的反应亦是极快,当即将白夜与送过他们画像的书生对上号。而琵琶公主死死盯着那张有些眼熟,但更多的是陌生的脸,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才有了楚留香和琵琶公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旋即,他俩彼此对视一眼,不过公主尚未开口追问,便听到“主人家”的邀请,于是此刻的楚留香便顺着话头问道:“白夜公子?”
实话实说,认出“白夜”并不困难。虽说他们初见时,对方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这双眼睛实在太亮、太美,像楚留香这等最懂欣赏世上美好事物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至于如此眼型似乎与“照夜白”一模一样这种事情,考虑到他们是兄妹,楚留香现下没有多想。
闻言,白夜目光一扫,默默算了算人数,确定事先准备的椅子有多没少,便暗自点点头,给自己的深谋远虑点了个赞,口中则是平和地浅笑着回道:“正是——在下知道诸位心中必定带有许多疑惑,但还请先行坐下,我会一一为诸位解答。”
“你还好意思说?”胡铁花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幅画卷,“亏我先前还以为你真有个妹妹不见了,想替你留意留意,结果呢?哼!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身边的姬冰雁眼睛眯了眯,没有阻止胡铁花当场提出质疑,只是冷静又不失隐蔽地打量着眼前的“白夜”;而中途入伙的中原一点红一声不吭,不过看姿势明显是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至于石驼和曾经化名王冲的柳烟飞,他们为的只是石观音,其他人实在不关心也不了解。
而作为这支队伍中唯一归属于龟兹王一方,只为追回“极乐之星”而来,却仅仅带着几个侍女和护卫的琵琶公主则是露出恍然的神色:“你就是照夜白口中的‘哥哥’?”
对此,白夜脸上露出些许讶然——他真没想到胡铁花还带着他那幅画,然后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茶杯,弯腰道歉:“舍妹给诸位添麻烦了——在下以茶代酒,向各位赔个罪。”说完,便喝光茶杯里已经放得有些凉的茶水。
“白夜公子,”楚留香也叹了口气,“不知你和令妹,与石观音是什么关系?”
白夜看了一圈对面,分明个个都是面带警惕,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次邀请道:“诸位远道而来,想来是不太容易,不如先行入座,用些茶水和糕点?那些疑问,我等可以慢慢详谈。”
“免了吧!”胡铁花似乎打定主意要做拆台那个,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摆明一副不信任的模样,“谁知道会不会东西一进肚子,我们的小命就没了!”
白夜则是极有耐心且像是没有丝毫不满般回道:“请胡大侠放心——宗门有训,我等无为宗弟子,绝不会无故伤害侠义之辈。”
楚留香眸光微闪,问道:“白夜公子,果真是无为宗弟子?”
白夜作了一个揖礼,回答的语气中带上几分矜持的自豪和骄傲:“无为宗四弟子白夜,正式见过诸位大侠以及龟兹公主。”
在其他人或多或少为白夜承认自己是无为宗弟子而内心一震时,琵琶公主则是很是不解地问道:“我从未见过你,你应该也不认识我,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你似乎也知道,照夜白对我们做了什么?”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人,从外貌上,“白夜”比不上“照夜白”,但的确与之有几分相似,说是兄妹,好像说得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外貌、声音、性格都不一样,她却总感觉这个“白夜”隐隐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此事说来话长……罢了,既然诸位对在下有所顾忌,在下这就先回答了诸位的疑惑吧。”说话间,白夜的双眼露出忧愁的神色,他向着胡铁花望去,
“胡大侠,在下承认对诸位有所隐瞒,却无有欺骗。当年,舍妹的确是为了在下的病而离家寻药。后来在下有幸遇到师父,为师父所救,加入宗门。不料待我终于可以走下病榻,远赴西域,寻回舍妹,却发现她不知遭遇了何种经历,头发全白不说,还学了一身奇诡的武学……”
这位无为宗的四弟子幽幽地长叹一声:“自那天之后,她便一直躲着在下。在下仅能在每一次事后方才得知她做过什么,而每一次她都会在闯祸后留下我这个哥哥的姓名以及在下背后宗门的名号……我其实不介意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责,但她实在不该将我无为宗拖下水。”
白夜这番“解释”乍听之下,起码比一开始的说法更加合情合理,不过胡铁花还是继续追问道:“所以你们和石观音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74章 两难处
沙漠的风无论是来去似乎都是少有预兆, 吹入石峰群的风更是令人难以捉摸,穿过群山的空隙时, 还带来迥异于外界的“呜呜”声响,犹如猛兽咆哮,又如恶鬼低吼。
胡铁花话音落下,周遭顿时一片安静,唯有这奇特的风声掠过。被提问的白夜眨了眨眼,在他的身后,近乎圆满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荧荧之光柔和地洒落凡间,一身绣有墨竹的雪白衣袍, 在月色下变得更为耀目, 衬得他的肤色似乎光洁几分——亦更像他的妹妹“照夜白”了。
这位无为宗的四弟子像是斟酌片刻, 而后声音轻而郑重地回道:“实不相瞒,在下会出现在此处, 是因为家师的来信。在下与石观音并无关系, 至于舍妹……在下无法替她做出回答。”
“家师”……也对,无为宗既然是一个宗门,有个长辈自然是正常的。只不过因为起步就被抬得太高——目前在江湖上最有名的无为宗大弟子连庚乃是武道神话, 故而许多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忽略连庚是否存在宗门长辈一事, 毕竟在江湖人眼中,武道神话无一不是“老前辈”。
楚留香等人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下意识认为四弟子白夜是“天剑”的同辈, 而“天剑”既已达到如此高度,不可能还有长辈管着。因此初时听见白夜提起自身是被师父救治,还以为是很久之前的往事;直到对方如今再次提到,他们才意识到这位“师父”尚在人世。
胡铁花虽说是最近几天才从楚留香和姬冰雁口中得知“天剑”和无为宗的存在, 但是他很清楚武道神话的江湖地位,如果说白夜口中的“家师”也是那位“天剑”的师父……此时众人莫名有些语塞和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最后还是楚留香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也是文绉绉地顺势问道:“不知白夜公子能否言明,前辈这是何意?石观音此时又在何处?”
白夜则是故意作出茫然不解的神色,有些答非所问般回道:“其实在下也是刚接手此地没多久。之所以知道诸位将要到来,还是不久前捉到一名鬼鬼祟祟的武者,从他的口中得知此事。想起舍妹曾给诸位留下不少麻烦,特意设宴赔罪。”
说到这里,他专门停下片刻,看了看众人脸上不同的神色变化,然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继续说道:“若然诸位有心见一见石观音等人,那便这边请吧。”
此话一出,楚留香这边又是一阵沉默,肉眼可见地,这些人分成三个小团队打起眉眼官司。
“喂,老臭虫、死公鸡,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跟着去?”传音入密这种技巧,武者只要达到二流水平,几乎都会学一学,胡铁花自然也是会的,现在便悄悄地给两个老友传音,“不晓得为什么,之前还不觉得,今晚再见这个白夜,总感觉他哪里不太对劲。”
“真难得,你还能看出不对劲。”姬冰雁凉凉地传音,“前几天人家把画像给你,你还真拿了,还保存到现在——我都要以为你被那画中人迷昏了头。”
胡铁花气结:“不过是桩小事,你怎么总揪着不放?”
不等两人的言语冲突升级,楚留香中途插话道:“无论前方是否有陷阱,为了蓉蓉她们还是要走一趟。关键在于,他口中‘鬼鬼祟祟的武者’,是不是这一路上引我们过来的吴菊轩,而他又与石观音、 黑珍珠等人有无关系。”
楚留香和胡铁花、姬冰雁谈了几句,又传音中原一点红、琵琶公主和柳烟飞,示意他们顺势而为、静观其变——中原一点红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琵琶公主则是以分不出意味的目光在楚留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才颔首回应;出身华山的师兄弟俩则是沉默地跟在最后。
不过几息的功夫,这一行人便达成了共识。白夜没有理会楚留香他们私下如何用眼神或其他方式交流,反正这群人跟着他来,他便领着人走向山中洞府。他正想着开口说些别的,却听楚留香又在问道:“莫非此处如今归属于贵宗?”不然为什么说是“接手”?
白夜脚步不停,神色不变:“是在下言语不当,此事……唉!在下其实也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诸位先入内一观便知。”
他这番话自是引起了众人的疑惑和好奇。好在山中洞府距离并不遥远,他们很快来到目的地——正是宁醉本体曾经停留过的那个大厅,不过此时的大厅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楚留香等人眼中,他们走入山洞,看到了显而易见的人造痕迹,七拐八拐走了几步路,蓦地豁然开朗——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人,是躺满一地的人!就在前方空间之中,一左一右两边都放着由木板搭建而成的大通铺——
而在大通铺之上,左边躺满了好些个蓬头枯瘦的男子,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说不上好,但仔细一看,依旧能发现,只要好好洗漱一番,都是些容貌好看的美男子;而右边躺着的都是女子,有高有矮,有人蒙面有的没有,但看起来年纪都不会太大。
“这、这些都是……”许是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一群人里无人出声。唯有琵琶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反正她是最先反应过来那个,指着地上的人就结结巴巴地质问,“你杀了他们?”
白夜满脸无奈地回道:“请公主不要误会,他们还活着,只是陷入沉睡而已。”
“他们是……?”楚留香却是看向另一个通道——有四名戴着面具、穿着灰衣和手套的未知人士,正用担架抬着一男一女走来,“他们”将担架和担架上的人放下后,对着白夜行了个礼便重新退回昏暗的通道之中。
“在下毕竟身体不算太好,故而家师特意派遣一些人手供我使用。”白夜说得含含糊糊的——那几个“人”自然都是机关人偶,只是都利用服装将容易暴露的非人特征遮盖住,他很快就将楚留香他们的注意力转开,指着刚被搬来的其中一个“睡美人”道,“这位便是石观音。”
“……”沉默,又是久久的沉默。石观音很美,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即便是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华山弟子亦是如此,只是柳烟飞脸上已经显露了恨,而被石观音弄得又瞎又聋还成了哑巴的“石驼”皇甫高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如果是换在别的时候看到石观音这等美人,楚留香即便知道对方不是个好人,还是会忍不住欣赏一番。然而,这位美人如今像是熟睡般躺着,他第一眼惊艳过后,想得更多的却是“为什么”——好歹石观音是一名宗师高手,为何会是以这般任人宰割的姿态出现?
而白夜像是没有看到众人各自古怪的神色,又指向另外那名男子:“在下此前正是从这位口中得知其设计令诸位赶到此处。而且,尚有一事不知诸位可曾了解——”他蹲下身体,轻轻松松地卸下“吴菊轩”的假面,继续说道:“此人乃是易容。”
“……无花?”看着“吴菊轩”这张假面下隐藏的容貌,楚留香微微怔住,然而心中同时升起一声“果然”,之前许多疑点全都能串连起来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更多的疑惑已经是来自白夜,而非石观音母子,因此他叹了口气,看向白夜,认真地道,“白夜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白夜放下□□,拍拍手站起来:“楚香帅言重了。此事说来话长,在下便长话短说——在下是在追寻舍妹途中,突然收到家师来信,命我速来此地。在下赶至时,此处已是如今这般模样,家师让我好好安置这些人,便翩然离去。”
他也装模作样,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右手往左边的大通铺指去:
“这些男子皆中了石观音的毒,对她言听计从,几乎没有了自我。然无论是受人蛊惑还是自甘沉沦,都不应是如此下场。但是要救他们,便要寻得良医。而纵然在下能请出二师姐解除他们身体上的毒,精神上的瘾却不好解决——更何况以二师姐的身体,更不适合远赴西域。”
然后,他又指向右边的大通铺:“这些女子则是石观音收下的徒弟和下属,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或多或少为其做过不少坏事。但是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女孩,被石观音控制、影响心智,已是十分可怜,在下实在无法一视同仁地伤害她们,但又无法轻飘飘放走她们。”
白夜抬眼看向楚留香等人,眼中藏有深深的怜悯和无奈,他取出一个药瓶,轻声问道:“家师曾言,点燃此药,便能将他们从睡梦中唤醒。然在下为此苦恼许久,依旧想不到万全之策。不知诸位有何可以教我?”
此言一出,除了本来就是莫名被卷入此事的中原一点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柳烟飞仍死死地盯着石观音,琵琶公主则是满脸若有所思,胡铁花皱着眉,姬冰雁冷笑一声,而楚留香忽然问道:“白夜公子,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是的。”白夜点了点头,将药瓶交给这位盗帅,“楚香帅,在下猜测,你们应该有许多疑问需要石观音他们的解答,这瓶解药便交给诸位一用——这枚药丸点燃后,所有人都会被唤醒,然其实力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请诸位注意时间。”
楚留香闻言当即苦笑道:“白夜公子莫不是要将这些个烫手山芋丢给我们?”
白夜满怀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这本是家师交给我的任务,在下实在不该就此抛下……但是在下与舍妹隐隐可以相互感应,察觉到她正在附近,并且似乎有心做些不好的事情,在下得赶紧寻她……”
好像觉得这样甩锅不太好,他连忙补充道:“诸位也无须多虑,石观音和后来那人所中之毒更重,瓶中解药只能让他们清醒过来,无法恢复实力。诸位大可放走其余人,只留下石观音在此,在下事后自会回来处置——我手下的几人,亦会留下配合诸位。”
说到这里,他“啊”地一声,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加快语速道:“糟了——在下临时有些急事,诸位,请恕我先行告辞了。”说完,他直接跑进另一条通道,同时两个机关人偶上前堵住路口,不给别人挽留的机会。
楚留香一行人面面相觑,胡铁花更是双眼瞪得灯笼大,当即就是一句:“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琵琶公主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楚留香,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楚留香默默打开药瓶,发现其中只有一枚香丸,而且他对此完全不了解,难以分辨白夜所说的是真是假,脑中思考更加稳妥的法子,口中则道:“公主手下有无擅长医术的人?不如先看看这些人具体是怎样的情况?”.
白夜说跑就跑——实际上并没有走远。这些天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作为监工,指挥机关人偶先行改造好这座山中秘府。此时他施施然地卸去易容,换上一身异域女舞者的装扮,拐了个弯又走到先前领着楚留香等人进来的通道,一步步靠近。
靠着留在原地的机关人偶牌监控,他掐着合适的时机,在那一行人讨论之际,忽然以“照夜白”用过的女声加入其中:“你们似乎很是苦恼,需要我的帮助吗?”
第75章 真与假
在白夜女装成照夜白重新回到大厅时, 楚留香一行人正在散开给躺在大通铺上的男男女女做检查——他们也曾试探性地和白夜留下的两个机关人偶进行问话,可惜这两个机关人偶不是宁醉本体出品的满阶造物, 而是岳如做出来的五阶人偶,并不具备对话能力,只能充当哑巴。
而跟随琵琶公主的侍女之中,的确有人懂一点医术。然而,侍女那么点医术水平,只能看出这些人确实处于深度睡眠之中,甚至因为左边大通铺上的那些男子身体亏空严重,这种沉眠还有助于调养他们的身体。再多的比如唤醒其中一二人以及辨认出香丸的药效,就力有未逮了。
他们这一行人之中, 楚留香和他的好友们主要是为了寻找苏蓉蓉三女;琵琶公主声称要拿回“极乐之星”;柳烟飞和他的师兄石驼是要孤注一掷找石观音报仇……
所以楚留香和琵琶公主需要唤醒当事人问个清楚明白, 又或者是全面搜寻这片地方;而华山二人组已经琢磨要不要趁现在直接取了石观音的命。正是在他们讨论着接下来该当如何时, “照夜白”的声音轻飘飘地送到他们耳中。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它是那种你说不清具体好听在哪但是极其抓耳的类型, 所以哪怕楚留香和他的两个基友仅仅听过没几句话, 也在瞬间记起了人。至于和“照夜白”相处了几天的琵琶公主更是整个人弹起来般,速速转身盯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大喊道:“照夜白!”
就在他们来时的通道, 一名身着红色露腰舞者服饰的“女子”赤着双足悠悠地自黑暗中现身, 行走间身上的配饰叮叮当当的,似乎在演奏一首乐曲;银白弯卷的长发配合一金一蓝的异眸尤其夺人眼球,让人见之难忘。
伴随着“她”的靠近, 似乎还带来了一阵香风,那种香气很淡,而且不像是寻常花香,隐隐有一股药材味, 但又似乎有些清甜,让人难以分辨具体为何。众人只见“她”巧笑嫣然地停在路口,无视两个剑客顿时提起的警惕,语气中自带亲切地向着琵琶公主问道:
“琵琶,数天不见,你过得可好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琵琶公主往其身后望去,“白夜在哪里?”
“我自然是将我的哥哥引开到别处,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啊!”“照夜白”轻笑一声,往在场所有人扫视一眼,“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认识一二?”
其他男性同行者还没有人出声回答,琵琶则是板着脸气冲冲地道:“你竟然还有胆量出现在我们面前!”
“照夜白”露出一脸无辜的神色,蹙着眉忧伤地道:“我似乎没有对你们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琵琶你为何要这么说呢?”
琵琶公主有一瞬的哑然,不过很快她就回道:“你欺骗了我!”
的确,如果真的要仔细说“照夜白”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么只有这一点——至于在龟兹王所驻扎的绿洲后续发生的那些事情,按理说不能甩锅到“她”的身上,因为那都是别人——石观音母子的阴谋。能够指责“照夜白”的,只有“她”的欺骗。
闻言,“照夜白”双手合掌,作出可怜讨饶的表情:“除了我的身世来历以及我会武功这两点,其他的我都没有骗你。看在我离开之前为你们揭开了假王妃的真面目,公主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不知姑娘当初是如何发现王妃是石观音的人假扮?”楚留香见缝插针地加入话题,“如今现身,又是有何见教?”
“我会发现,自然是因为她瞒不过我。”一边说着废话,“照夜白”将目光转移到楚留香身上,眼波流转间,温婉而多情,声音更是有种又娇又媚的感觉,挠得人心痒痒的,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话应该反过来由我来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在哥哥的师父送给我的地盘上呢?”
什么?你的地盘?虽然没有人当场将质疑吐出,但是脸上已经写满了问号。
见状,“照夜白”又笑了笑,对着两个机关人偶勾了勾手指:“不信?你看看它们,是不是会听我的话啊?”话音刚落,众人便见两个“灰衣人”恭敬地对着“照夜白”行了一礼。
琵琶公主忽然问道:“所以你其实也是无为宗的弟子?”
“照夜白”则是笑得神神秘秘地回道:“准确来说,我兄白夜才是无为宗的四弟子。但既然我是他的妹妹,他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他的宗门就是我的宗门——你们说对不对呀?”
在沙漠上找寻多日,如今的楚留香内心早就为苏、李、宋三女的下落与安危焦躁不已,故而才会轻易的被无花放出的假消息吸引到这里。
此时他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判断白夜和照夜白之间的关系,以及这对“兄妹”谁的话才是真的,而是趁着“照夜白”和琵琶公主“友好交谈”时再度插话问道:“既然此处归属于姑娘,不知道姑娘可曾见过如此三名女子……”他大概将苏蓉蓉等人的外貌特征和性格描述一遍。
琵琶公主似乎被提醒了一般,紧接着追问道:“极乐之星现在在你手中?”
“照夜白”对着琵琶公主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在暗中与之传音:
“极乐之星的确在我手中,不过你或者龟兹王真的还需要它么?琵琶妹妹,相识一场,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桩大生意?你不用急着回答,等送走其他人再与我说也不迟——不过说真的,我很希望与你背后的人谈成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作。”
不提琵琶公主微微凛然的神色变化,“照夜白”凝视楚留香良久,然后问出一个让人意外的问题:“香帅如今知道那颗‘黑珍珠’正是沙漠之王札木合的掌上明珠了吗?”
此言一出,楚留香当即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问清“照夜白”为何会知道黑珍珠的事,还是该确定对方此话的含义。而一旁沉默良久的姬冰雁,难得地出声替他的老友问出这个疑惑:“你的意思是,黑珍珠是一名女子?”
“照夜白”点了点头:“我还知道,原本黑珍珠这位小王爷只是想让香帅骑着她留下的宝马来找她,没想到香帅中途放走了马,让她和几位姑娘误以为香帅出了意外,匆匆入关寻你呢!”
这事是真的,宁醉本体为了吃上这口瓜,之前特意用【术数】占卜过,确定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与原著剧情相符。
看着难得露出了宛若空白的茫然神色的楚留香,“照夜白”那张艳丽的脸荡开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容,继续说道:“由始至终,你都是被石观音母子给骗了!他们截获了黑珍珠那边的信息,故意误导你深入大沙漠,利用你替他们办事呢——我说得对不对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似乎变成那种惑人之极的音色。随着“她”转头看向石观音和无花所在的位置,众人这才发现,包括这对母子在内所有原本陷入沉眠的男女,呼吸声已经有所转变,赫然是全都清醒过来了!
“什么时候……”琵琶公主微微一愣,但是她反应极快,“是那股香气——那是解药?”
“照夜白”含笑点头,“她”看着暗中提气的无花和缓缓睁眼的石观音,柔声道:“无花大师不用白费劲了,我兄的师父手中漏出的好药,可不是你一个区区一流武者可以应对的。”
只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实际上动弹不得的无花对着如今情况默然不语,倒是石观音幽幽地开口问道:“那位将我困入幻境之中的强者不知是哪一位武道神话?”
闻言,白夜抬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飞快地眯了眯眼。
他重返大厅时,已经点燃了解药,这些人醒得比楚留香和琵琶公主等人意料的更早。不过他们身上还带有魔音残留的控制,之前仍是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对话。直到方才他以同源的武学解开这层束缚,他们才真正地清醒过来——也仅仅是醒过来,还是不能动弹。
相比起其他人面上或是迷茫或是不解,石观音是最镇定的那个——可能是她实力最强、阅历丰富,虎落平阳仍然沉得住气;也可能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时挣扎也是无用。
想到这里,他笑意盈盈地回道:“那位是无为宗的宁宗主,也是我哥哥的师父。”
“无为宗……”石观音轻声喃喃,“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白夜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看中了你的地盘,但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不可能留着你这个原主人,以及你的继承人。”
说到这里。他又朝着其中一个机关人偶招招手,待它走过来时,在其手中放了一支刚点燃的香,而后看向楚留香等人:
“我知道你们未必轻易就会相信我的话,可谁让我喜欢你们呢!接下来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想办法从他们口中套取你们想要的消息。他们现在都动弹不得,你们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能不能成,就看你们自己了——甚至你们最后把人杀了都没关系。”
“因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会把他们全都送给你们带走,就算你们把他们留下,我也有办法让他们跟着你们。毕竟,你们进来容易,出去可是需要我的允许——我在山洞之外等你们。”
说完,他步履轻盈地走进了最初的通道。而后本就有两名“灰衣人”守着的另一条通道上,涌出一个接一个的“灰衣人”——总共有十二“人”,彻底堵住那条路的同时,还默默地形成半个包围圈——那一张张狰狞的青面獠牙面具,好似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第76章 合作者
宁醉完全不在意楚留香他们在里面会和石观音等人谈些什么, 也不担心楚留香等人会被石观音母子说服,反过来干“白夜”一波——
这些天已经足够机关人偶将原本的府邸拆掉重建, 如今唯有那个大厅还保留着一点点石观音时期的影子,其他地方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敢乱来就得“享受”一下机关暗器的厉害。
况且就算他们能够冰释前嫌、联手合作,真正能出手的也只有楚留香一行人。而有“岳如”乃至本体制作的迷香在手,宗师来了也得跪——喂给石观音身上的药极重,“白夜”只是解开了一部分,完全没有释放这人的实力。
为了锻炼一下自己面对未知情况的应对能力,宁醉没有让本体盯着机关人偶的视角去看这些江湖名人之间的对话,而是控制着白夜“乖乖”地留在山洞之外, 等待接下来的变化。当然, 他有点期待琵琶公主的答复——不过不答应也不要紧, 不过是花些时间找别家。
一炷香的时间尚未过完,山洞之中便有人鱼贯而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宁醉本体借着其中一个机关人偶的视角瞄了眼, 发现石观音等人都还活着,他便收回视线,而“照夜白”则是笑吟吟地迎上前问道:
“香帅和琵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里面的人?”
楚留香等人一听, 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不知道白夜或者照夜白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情, 总而言之,山洞里那群人的情况比他们预料的更加复杂——那群被石观音始乱终弃且深受花毒影响的男子基本上无法正常沟通,可以暂且不提。
而作为关键的石观音和无花自然没有那么轻易开口说真话, 还是在他们打算继续用言语软硬兼施地激得这对母子道出所有真相时,忽然有一位眉毛像是画上去的女子直言她知道苏、李、宋三女的下落,但要求楚留香答应彻底解了她中的毒,并承诺不会伤害她的性命, 她才肯说出来。
因为这名女子的主动发言以及石观音此时的弱势,又有几名女子似乎看到了新的出路,当即争着“出卖”石观音,在此期间,自然也不缺少讽刺无眉姑娘等人的一方。
就在这些女子的争吵中,不动声色引导着话题的楚留香等人终于了解到,苏蓉蓉她们三人的确不曾被带到此处;而那位无眉姑娘似乎颇受石观音器重,近年来常常被派出去办事,没想到现在突然回来了……
至于石观音这位真的是虎落平阳的宗师,实际上也没有自暴自弃,她不仅全程明示暗示意指无眉姑娘说的是谎话,还企图用美色来诱惑楚留香等人放她离开……和石观音等人斗智斗勇的他们在这里呆了还不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隐隐生出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楚留香和姬冰雁一致认为,那个无眉姑娘说的或许是真的,所以石观音等人才会几次三番地岔开话题,这就要求他们得满足无眉姑娘提出的条件——即使那位姑娘同样存在一些目前暂且说不清的问题。
然而,问题又来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石观音这些人想要恢复行动力,至少还欠缺了一味解药,他们要从无眉姑娘口中得到线索,就必须先给她找到解药。而即便白夜和照夜白都说过将这群人交由他们处置的话,可是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准——
毕竟这对所谓的兄妹,古怪的地方太多了。
此时,楚留香抛开那些回忆,当即温和地回道:“多谢照夜白姑娘成全,总算是有所收获。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敢问如何才能让他们彻底恢复?”
“哦?你们想要放过里面的人?”女装的白夜眨了眨眼,目光扫向一直很是沉默的华山二人组——柳烟飞此时的神色算不上好,但挺平静的,“包括石观音和无花?”
此番接过话的竟是琵琶公主:“不包括。石观音和吴菊轩的毒可以不用解,他们交给华山派的人带走;楚留香他们要的只是石观音的其中一个徒弟;而其余的人,由我来决定。”
白夜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毛,余光瞥见楚留香等人淡然的神色,就晓得他们先前应当是说好了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正是在一边旁观又像是在思考别的事情的琵琶公主主动提出接手最麻烦的部分。至于原因或者代价……咳咳,不过是让楚留香出卖一下色相。
白夜不了解也没有多问,他还是装作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楚留香怀中:
“哥哥留给你们的那一粒香丸,将它磨成粉,拿一小撮再加入中毒者自身的一滴血,用开水冲泡一小杯给当事人饮下,就可以让他们迅速排清余毒;相反,若要持续维持如今这种无力的状态,便直接将粉末点燃,让他们嗅一嗅。”
琵琶公主轻轻皱眉问道:“可是,之前你的哥哥说,点燃它能唤醒那些人。”
白夜弯着双眼回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情况不同,用法也不同。如果你们到了现在还不相信我,我会很伤心的。”
“白夜”和“照夜白”哪个更为可信,着实很难下定结论,不过楚留香等人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眼前人。纷纷扰扰一整夜,楚留香和他的基友们带着所谓的“无眉姑娘”离开了;柳烟飞也联系了人,将再度被药迷晕的石观音和无花放上板车,据说是要带回华山,祭奠亡人。
至于琵琶公主,她面不改色地说出去找人来接走剩下的男男女女,之后和楚留香等人一同离开。但在过了大半天之后,又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披着带兜帽的披风回到入口,然后被机关人偶带入腹地。
当初白夜摆在谷地的桌椅没有被搬走,不过桌上的糕点换了一批,而且还多了一把遮阳的大伞,“照夜白”就坐在阴影下悠然地喝着下午茶。
琵琶公主放下兜帽,现在的她,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青涩感荡然无存,就连声音也是冷冷的:“你说要和我背后的人合作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背后有谁?”
“合作就是合作,而你背后的人,不是罗刹教就是明教……”白夜抬眼看了看她的神色,笃定地继续道,“看来你是罗刹教的人了——没关系,哪个都一样。”
琵琶公主没有追问“照夜白”是怎么知道或是如何确定的,也没有辩解自己究竟是否当真属于某个势力,只是以更冷的语调问道:“你先说说,你想合作什么?”
“唔,你们在西域,听说过大周京城有家‘有间茶楼’吗?”瞧见琵琶公主不解地皱眉,白夜点了点头,“看来是不清楚。简单来说,那是个可以出售许多不允许明面售卖的商品的神奇地方。”
他稍微给“凤泱”的茶楼做了个相对详尽的广告介绍,不等琵琶公主追问,便指了指地面,继续说下去:“我有意将这片空地改造成专供西域各方势力交易的集市。而山洞内部属于我,用来招待需要特别商品的客人。我一个人的影响力有限,所以打算找一个地头蛇帮忙管理。”
这便是白夜从一开始就想要打下一块地盘的原因。只是有别于空间有限的有间茶楼,他的设想是与西域某一方大势力合作,做平台生意,吸引各种商家进驻,组合成一个能够自由贸易的“黑市”。同时他也得占一块地方,专门像茶楼三层那样做些违反大周规则的生意。
不过“白夜”不是“凤泱”,他不会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所以他要找的不仅是合作者也是代理人——他只负责供货和收“钱”。
琵琶公主问道:“如此说来,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白夜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如果琵琶妹妹可以做主,你可以打开看看,我想说的话都写在里面;如果不行,那么请你将它交给可以拍板的人,我等你们的消息——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就去找另一家哦。”
琵琶公主默然接过却没有打开,而是目光炯炯地继续追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和无为宗有什么关系?你可以保证,你的哥哥背后的靠山,不会收回这个地方?”
白夜则是勾起一抹奇怪的微笑:“你放心,他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合作——因为他知道这是我和他的三师兄联手要办成的事,他不会拆台的。由始至终,我不过是一个中介,为他的三师兄和西域某一方势力牵线搭桥,你们真正的盟友是他不是我——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琵琶公主没有再问,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在此之前,白夜喊住了她:“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他领着人走到停靠沙漠行舟的地方:“石观音的船我用不上,这玩意就送给你了。”毕竟他有更好用的机关造物,养老鹰又麻烦,拿来做人情就挺好。
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提了一句:“——对了,记得找时间把你要的人带走。”琵琶公主要走石观音的人,不外乎是想从这些人口中套取些情报或者做些人情往来,反正他不在乎——但也不想白养着那些人。
对此,琵琶公主认认真真地盯着“照夜白”许久,然后才叹息道:“我真的看不懂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原本我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野心,可你又说自己只是个牵线的中介;我想过你是不是喜欢享受和荣华富贵,可是能在沙漠中飞速行走的船说不要就不要……”
白夜则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回道:“可能是因为我所贪图的,是你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京城,有间茶楼。
距离琵琶公主带着白夜的信离开已经过去好些时日,原本罕有人知的石峰群如今已是渐渐传开了名声——几乎整个西域都知道,那里多出了一个自由集市,只要达到一定条件,甚至能够买到许多平日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而就在西域的消息远远传到中原时,凤泱正拿着一封由 六五神侯诸葛正我亲笔所书的请柬,似笑非笑地看着送来这份请帖的无情,慢悠悠地问道:“无情捕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第77章 送请柬
京城, 有间茶楼三层。
无情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是茶楼一开门便准时上楼, 导致凤泱再次赖床失败,不得不强打精神,哈欠连天地前来“接客”。经历一轮毫无实际意义的无用社交之后,这位“大爷”终于道出他今日主动上门的来意——后天神侯府设宴,邀请凤泱和连庚光临。
接过请柬,凤老板的瞌睡虫顿时消失一半,他没有立即翻开看一眼其中的内容,而是直接询问无情他们神侯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同时脑海中不停思索可能的缘由。
对此, 无情没有拐弯抹角, 淡然回道:“世叔有心与凤老板商讨此前提及之事。”
嚯, 还真是朝廷速度,这都过去了多久才来了下文……凤泱挑了挑眉, 终于漫不经心地翻开请柬一目十行——这里倒是只说是“赏荷宴”, 诚邀他赴宴云云。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连——大师兄的份?”要谈生意的事和他谈就好,怎么还多添一个连庚?
无情的神色波澜不惊, 像是没有听出凤泱语气中那种暗含着“没事找事”意味的谴责:“‘天剑’与凤老板既是同门师兄弟, 如今同处京城之中,作为主人,我等不好厚此薄彼。”
说是这样说, 不过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试探连庚乃至是无为宗,是否当真会为明目张胆卖军需的三徒弟站台,并确定其立场吧……凤泱心如明镜, 但凤老板不说。
他屈指敲击着身侧的桌面,曼声道:“好吧,届时我会准时赴约的——言归正传,无情捕头,来都来了,今天要买点东西吗?”
无情婉拒,并提出了告辞。凤泱没有挽留,目送这位“大爷”的背影彻底消失,而后便将手中请柬随意丢到桌面——红色的小册子跟随惯性转了半个圈才停下。满脸没睡醒的茶楼老板单手抵着下巴,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思索着神侯府最有可能做出的决定是什么。
而同一时间,比凤泱起得更早些,并且还挺闲的蓝衣剑客也正在思考——神侯府给他递的请柬会是无情赶过来送,还会是别的谁。
此时,距离连庚进京找人切磋武学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当初他先后见识过不应刀和血河剑,便与不知道究竟为啥要跟着的雷纯和明显是为了看热闹的方应看,一起去到金风细雨楼找苏梦枕看红袖刀。
从六分半堂到有间茶楼,这么长一段时间,足以让风雨楼和苏梦枕做好迎接来客的准备。宁醉本体那会儿还有些期待苏梦枕、雷纯和方应看若然同框会擦出怎样的火花。结果这几人情绪稳定得很,完全没有给别人吃瓜的余地,单纯只是彼此友好地打过招呼。
连庚与苏梦枕的那一战倒是畅快——毕竟雷损压根没动手,方应看藏着掖着有所收敛,唯独这位身体最糟糕的红袖刀之主竭尽全力。红袖刀一如传闻那般风华绝代,苏梦枕的刀法亦如传闻中那般凄美而诡谲,让人难以相信用刀之人竟是拥有一副病骨支离之躯。
切磋过后,连庚与苏梦枕还交流了些武学上的经验。临走之前,蓝衣剑客难得好意地给苏梦枕提了个建议——有空去一趟锦城济世医馆找他的“二师妹”看看身体。
一来苏梦枕这身病痛江湖闻名,“岳如”要是能彻底治愈——哪怕只是令其有所好转,那么肯定能够获得一批可观的声望值;二来苏梦枕这人虽然在看人的眼光上有些难说,但是在人品上算是排在前列,宁醉本体也十分好奇,如果苏梦枕没有身体的拖累,能走到哪种程度。
离开金风细雨楼后,连庚没有再找下一个对手——他也没有选择住在自家“师弟”经营的有间茶楼之中,而是找了家难得与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都不沾边的客栈落脚。方应看在看过风雨楼的热闹后就走了,而雷纯则是与蓝衣剑客单方面聊到入夜,才被寻来的狄飞惊接走。
之后的这些时日,连庚在明里暗里诸多眼睛之下走遍整个京城,不仅在众多江湖名人之中狠狠地刷了一遍存在感,还见识了各类武学。
他唯一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皇城——他可以肯定,皇城内部的确存在一名武道神话,但是那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古怪,与令东来、独孤求败和向雨田截然不同。每当他的目光或注意力投向皇城时,那人的气机就会紧紧地锁在他身上,活像是怕他一个想不开闯入厮杀一番。
连庚不是凤泱,既然皇城不欢迎他,里面的武道神话也不欲与他打交道,他便不会硬要逆反着来——他其实对关七的下落更为上心。可惜,这个叠叠乐的世界变化实在太多,他摸不准关七现在到底在哪里,以至于想要瞧瞧这人究竟是个外星人还是比较特别的原住民的计划胎死腹中。
方才无情找上门的时候,凤泱那边有想过要不要问问这位接收过关七文件传输的“大爷”,知不知道关七的下落。不过考虑到无情大概率不知情,而且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说出来,他便懒得浪费唇舌。
总之,原来连庚基本已经达成了前来京城的大部分目的,准备就在这两天离开,没想到神侯府会突然折腾一个什么“赏荷宴”……
蓝衣剑客站在客栈房间的窗边,目光似乎望向楼下来来往往赶集的人群,神色平静。然而属于宁醉的意识则是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没人找他,先一步跑路,避开神侯府的邀请,然后坐等对面的应对。
忽然,他转头看向房门,抬手拂袖,主动扫开大门——门口之外,正欲敲门的年轻人愣了半秒,随后反应极快地抱拳道:“神侯府冷血,特来拜见‘天剑’前辈。”
连庚平静地打量着眼前人——冷血看起来还蛮年轻的,相貌颇为英俊,身上带着一把无鞘的薄剑。他认真地看了看对方的发色,确定是黑色的而非绿色,倒是双眼果真是一双狼一般的碧眸。唔,突然发现,他现在好像就剩下铁手还没见过了……
抛开那些无用的思绪,蓝衣的剑客看着冷血,无喜无怒地问道:“冷捕头此来,所谓何事?”
冷血干脆利落地递上一张眼熟的请柬:“来意有二——其一,世叔邀请阁下后天午时前往神侯府赴宴;其二,我欲请求阁下指点剑招!”.
神侯府。
下朝没多久的诸葛正我此时正在与无情饮茶下棋——棋盘之上,黑白二色的棋子杀得天昏地暗,险象环生,战况焦灼。两人不言不语,在这房间之中,唯有啪嗒啪嗒的落子声连绵不断地打破这份沉寂。
“世叔,大师兄。”不多时,冷血掀起珠帘,走入其中,对着两人打起招呼,这才终于让房间里响起人声。
诸葛正我和无情亦随之放下手中的棋子,前者指了指座位,示意冷血坐下,道了一句:“辛苦你刚回到京城,便要为我们跑这一趟。”
冷血摇着头坐下,只是回道:“不辛苦。”他的确是昨夜才回到京城,不过在外办案时,也有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对于当下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无情问道:“‘天剑’有否收下请柬?在你看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事实上,他本来打算是他自己先后去给连庚和凤泱送上两份请柬——铁手和追命如今尚在外地,联手侦查蝙蝠岛一事。冷血回归之前,他们四师兄弟只有他留守京城。面对作为武道神话的连庚以及深不可测的凤泱,若只是派出四剑童,难免有些不够重视。
而得知此事之后,是冷血主动提出由他去送出那份给“天剑”连庚的请柬,目的正是他本人有心见识武道神话的剑。对此,无论是诸葛正我还是无情都没有拒绝——连庚近乎从不杀人的“好形象”,着实可以让人放下不少的担心。
“收了,他说会来。”冷血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道,“‘天剑’的剑意甚是玄妙,我看不懂。但我可以看出,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是冷冰冰的。他与不如他的武者比武切磋却从不伤人性命,不是因为他心怀善念,而是他不在乎——我们这些人在他眼中,犹如路边石头。”
此言一出,诸葛正我和无情顿时陷入沉思,冷血亦安安静静等待他们思考。很快,诸葛正我便开口道:“说说你与‘天剑’见面的经过。”
冷血平日沉默寡言,但他不是真的不会说话,当即就将当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或简述、或复述,尽数道出。
无情听后缓缓摇头:“如今看来,无论‘天剑’是否知晓凤泱的作为,他应当都不会插手。”
诸葛正我却是笑了:“无妨,武道神话从来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存在,更不可能被轻易利用——自从收到西域石峰集市的情报,我们不就已经知道,与有间茶楼只剩下合作这一条路。”
闻言,冷血狠狠地皱起眉,露出几分杀气:“他们怎么敢!”
“他们如何不敢?”无情语气清冷,“明确有着武道神话作为靠山,想要对付他们的人,都得考虑清楚会不会搭上自己的命。别说是将毒药、火器以及可以用作守城或攻城的机关造物等违禁之物售卖给外族,即使是明目张胆地造反,也是轻而易举,应者云集。”
冷血顿时闭口不言。他不是不清楚武道神话的地位和影响力,只是此前尚且在江湖上活跃的武道神话,要不就是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要不就是身后不曾“拖家带口”——就算是有也基本切割得明明白白。
再往前几百年,或许的确有武道神话曾经涉足类似的麻烦,但是那时候整个天下都非常混乱,而如今的大周乃是太平盛世。
此事很快就被诸葛正我一语带过,师徒三人又谈了些别的话题。最后冷血将要离开时,忽然问道:“三师兄追查的那个案子很麻烦?怎么二师兄也被牵涉在内?”他记得铁手原本是在负责另一起案件。
无情回道:“的确麻烦。不过他们只是恰好碰上,故而一同调查。”
第78章 搞心态
蝙蝠岛这一桩案件, 说它复杂嘛,也不太复杂——毕竟从罪魁祸首到部分涉案人员名单再到销金窟的具体位置都有了;可要说它不麻烦, 其实还是颇为麻烦——毕竟线索是线索,证据是证据,后者可没有那么容易拿到手。
岳如多多少少知道追命的办案进度,如无意外,这位崔三爷是无法赶在她治好原随云双眼之前连人带岛全都一窝端,甚至对方连登上蝙蝠岛也未必做得到——因为岳如提供的简易地图,完全只是从陆地到海岛的直线距离而不是真正的海图。
而如果不知道准确的海运航线,武功境界又没有高到非人的程度,出海本就是一件十分高风险的事——除非是单人独行, 不然要是打算领着大朝廷的部队上岛, 难度将会更高。
可惜在这方面, 岳如已经无法提供更多更准确的情报——因为真正知道蝙蝠岛在哪的令东来没有坐过船走过那条海路。
老实说,岳如实际上已经在控制自己的治疗速度, 尽可能地延长疗程。但是让失明多年的人重获光明本来就是一个大难题, 极其讲究操作和用药,多了少了都不行,得稳稳地把握好那个度。目前来说, 她最多也就只能再拖一个月——而且这个月都算是术后恢复。
这段时间岳如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治好原随云之后,原随云究竟是会因此决定埋葬“蝙蝠公子”的黑历史,自行毁掉蝙蝠岛, 还是会继续以这个身份在幕后搞风搞雨——正如她同样捉摸不透,这人复明之后是会放着她不管,还是找些“意外”除去她。
于是,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先搞一波原随云的心态,看看有没有机会逼得这人自曝。
夜,月上中天,繁星闪烁。
日间热闹非常的锦城,此刻喧哗声渐渐退却,一盏盏明亮的灯火次第熄灭,城中百姓纷纷陷入甜美的梦乡,唯有兢兢业业的更夫“梆梆梆”地完成报时兼巡逻的工作。
客栈之中,原随云本来已是入睡——
这些时日,他在锦城最昂贵的客栈包下一座别院,与老管家以及一些无争山庄的护卫暂居此地。这座幽静的别院,两侧长满翠绿的竹子,每当夜风拂过,竹叶便会“飒飒”作响,自然的气息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路飘入装潢精致优雅的寝所。
原随云的听觉极其敏锐——绝大多数失去视觉的普通人,听觉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加强,更别说他还是一个从来不服输的武者,在听力上尤其地苦下功夫。因此外界任何一丁点动静,都有可能引起他的警觉。他当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摒弃自然之声对他的影响。
他本不会被惊醒——如果吹入室内的风的确只是自然的风,而既然他仍是被惊醒,便证明这一阵风有问题!
原随云没有睁开双眼。在过往二十多年里,他这双眼睛是睁开还是闭合,于他而言并无区别。直到如今,他才隐隐感觉到一丝丝他曾在幼年时见过的光。亦正因如此,他尤其重视医嘱,绝不会在用药期间轻易睁开眼睛——反正黑暗便是他最好的帮手,从来如此。
这位蝙蝠公子明明已经知道有人潜入到他的卧室,然而他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有丝毫变化,好似仍在睡梦之中,真的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觉。
实际上,他正在调动所有的感知和精力,捕捉来者所在的位置,确定人数,判断其实力强弱……并且初步计划,若然对方靠近到床边,他便立即暴起,将之重伤!
可惜,原随云知道情况不对,但是他找不出问题的所在——如果当真有人潜入,他——或者说他们如今却像是整个人融入风中,让他难以从丝丝缕缕的阵风里,挑出最可疑的那一道——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人呢?
原随云十分沉得住气,即便有些思绪已经往神鬼怪异身上靠拢,但是多年沉浸在黑暗之中,他早已变得百无禁忌。而更沉不住气的好像是那不知名的来者,蓦然,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回荡,它说——“蝙蝠公子!”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古怪,完全不似人声,而像是某些东西摩擦时生出了响动,偏偏却组合成人类说话的声音,咬字还格外清晰。只是这种怪异的说话方式,也让人分辨不出“说”的人是男是女,又是位于何处。
原随云被这个如雷霆般的声音震了震,才意识到对方说的内容为何,当即凛然。而既有如此声响,他如今亦不能继续装聋作哑,顿时扮成突然被惊醒的样子,迅速从床上坐起,顺手穿上床头的一件外袍,高声质问道:“谁在此处?”
听见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蝙蝠公子”四个字,原随云内心已是起了杀意,表面上则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阁下究竟是谁?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口中所言‘蝙蝠公子’,又是何意?”
此言一出,周遭安静片刻,清凉的阵风却霎时间多出了几分来自冬日的寒意,而后那个声音再起响起,竟仿佛从幽森转变为怨恨:“还我眼睛——还我命来——”
就在察觉到身周流动的风有所变化时,原随云突然将长袖一卷,如流云般往身前拂过——它似乎并没有击中任何实物,但是柔而坚韧的内力足以扰乱这一室的气流。
在此之后,那个声音不再响起,原随云的脸色稍微暗了暗,不过他很快就恢复正常,不必点灯便如同正常人般走出房门——却只是听到整个别院都安安静静的,唯有自然的夏风摇晃着竹叶。
守夜的无争山庄护卫看到自家少庄主走出卧室,顿时上前询问有何吩咐,原随云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护卫们面面相觑,原随云却是立即吩咐道:“快去唤醒所有人!”
不多时,老管家和其他休息中的护卫尽数在庭中集合,原随云对着他们再次问道:“方才尔等不曾听见任何声响?”
在一声声护卫们“没有”“不曾”以及老管家忧心忡忡的“发生什么事”的关心里,原随云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下令加强防备,随即便让众人继续休息,自身亦重回卧室之中——至于他内心深处正在翻涌着多么复杂情绪,以及脑海中不停滚动着多少念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雾茫茫,银色的月光洒落在林间小道上,宛若铺砌成一条登仙长阶——方才扮鬼吓唬原随云的非焉正走到返回宗门的路上,一身黑衣的他如同一片在黑暗中移动的阴影,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此时的他,武学和技艺尚未圆满,真要论水平,大概就是和原随云在伯仲之间。甚至因为技能位的限制,即便他是所有弟子马甲中拥有最多武技那个,然而在数量上还是比不上背靠蝙蝠岛拿到众多武学功法修炼的原随云。
但是高手过招,并非全赖数量。个人资质、悟性以及随机应变能力等等,都是关键因素。虽说五徒弟马甲几乎什么实战经验,不过意识还是宁醉的意识,只要宁宗主有经验——不管这经验是哪来的,几个马甲便能具备最基本的战斗素养。
非焉此番前来扮鬼,一方面当然是吓唬吓唬原随云,瞧瞧能不能逼对方自曝某项关键证据;另一方面也是试一试他的武技搭配是否完美。
天生自带负面便签【哑巴】,注定非焉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说话。腹语这种技巧,宁醉不懂,在问过懂行的人后,发现非焉同样不能利用这种方式说出话来。
因此他折腾了许久,才另辟蹊径,终于通过内力震荡空气成功发声——就是听起来很怪,比电音还怪。另一个缺点是声量的调节比较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过大或者过小——不过这没什么,多练练就能把握好那个度。
他还举一反三解析出传音入密这种手段的本质——即用内力包裹自己说话的声音将之准确传到特定目标耳中而不泄露到外界,将非焉的声音限制在一定范围之中,确保只有规定范围内的人才会听到。
因为【天煞孤星】的影响,即便这门技巧成型了,宁醉都不太敢让五徒弟马甲找“岳如”实验一下成果,就怕离得近了多多少少会出现些不如人意的意外。而既然自己人不能动,那就去嚯嚯别人呗——从原随云和他那些手下的反应来看,这场实验应该是成功的。
得到结果的非焉见好就收,虽说没有被这位蝙蝠公子的流云飞袖打中,但还是及时退去——反正这只是个开始.
从那一夜开始,原随云连续许多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已经将隐匿类身法【无形人】推到五阶的非焉,每天晚上很不准时地出现在原随云的卧室之中,不是喊他“蝙蝠公子”就是要他还命还眼睛。不说无争山庄的护卫就算是举起灯笼、瞪大眼睛、守在窗口门边都根本发现不了他的潜入,就连原随云也越来越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而除了第一天他为了测试特意控制了范围,让声音只在室内飘荡而隔绝了外界。之后他都是在整个别院中“呐喊”,真真假假地综合原著描述,编了不少东西谴责原随云,做足索命冤魂的戏。
无争山庄的人当然不相信自家少庄主居然那么残忍阴狠。可是非焉他不讲科学讲玄学,即便那些人明面上再怎么说“不信”,怀疑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给他们少庄主泼脏水,可私底下的嘀咕却是少不了。
正因如此——又是原随云前往济世医馆复诊的一天,岳如在解下缠着眼睛的布条后,留意到这位蝙蝠公子如同笑瘫般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底的青黑十分惹人注目,于是她忍不住明知故问道:“原少庄主最近没有休息好?”
第79章 意料外
锦城, 济世医馆。
有赖于此前岳如曾被追命邀请去治疗受困于巴陵帮的无辜百姓,女医师在锦城一带的名气一夜之间就与众多老医馆的大夫持平。后来, 还渐渐传出她能治好眼疾的消息,她在周围城镇的名气就更大了,甚至有不少老医师都特意上门“讨教”一番,最后倒是输得颇为服气。
饶是成为方圆百里鼎鼎有名的大夫,岳如的小医馆也不是每天都有病患前来求医——毕竟这年头的老百姓就算有些小病小痛,大多倾向于等待自行缓解,生生熬过去。
今天前来复诊的原随云依旧挑了个好时间,没有其他病患排在他前头。只是没有料到,每次都是公事公办的女医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所以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原随云的神情在岳如的疑问中似乎僵了一瞬, 不过此人扮演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已经扮入骨髓, 几乎是在下一刻便调整过来, 有些无奈地回道:“让岳神医见笑了。不过是我们落脚的客栈最近似乎进了老鼠,每到深夜总是扰得人难以安眠, 等到将之驱走便好。”
岳如一边给长针消毒, 一边随口问道:“原少庄主没想过换一家没有老鼠的客栈?”
原随云回道:“我正在考虑。”
岳如像是好意又像是推销一样接着道:“原少庄主听力敏锐,又是习武之人,若然因噪声夜间难眠, 不妨买些安眠香。”
原随云则只是微笑, 道一句:“多谢岳神医提醒,但尚未到如此地步。”
于是岳如便不再多说,免得挑起原随云的疑心。她认真而专注地完成当天的疗程, 如常嘱咐几句,便目送这位离去——目前看来,对方还没有脑洞大开,将夜半惊魂联系到她身上。唔, 其实也说不好,岳如的察言观色能力是五个马甲中最差的,真有问题她也未必能看出。
不过没关系,现在除了宁醉自己,谁都不知道“非焉”是何许人也,就算五徒弟马甲被原随云揪了出来,只要他不“说”,谁也不可能查出他的身份和来历。
岳如思考间习惯性地拿出一块布料开始刺绣,制作又一件新衣。但就在此时,医馆忽然迎来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半熟的熟人——披着红披风、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蒙面的女医师抬眼看了看这个“连庚”初入江湖第一个认识的江湖名人,将所有微妙的神色变化掩盖在面纱之下,就当进入自家医馆的是一个陌生人,平和地问道:“阁下是来看诊还是买药?”
陆小凤的眼睛似乎扫视了一圈整个医馆,一边抱拳一边回道:“姑娘你好,你好。我路过锦城,听闻贵地的岳大夫能够医治眼疾——我有一个朋友,他幼时失明,至今十来二十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救治的机会?”
岳如原本已经平复的神色,在听到这句回话之后顿时再次变得古怪起来——如果不知道对面那人就是陆小凤,而且的确有个失明的好基友,这种开口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的句式,真的让人很难不产生错误的联想。
“我就是这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岳如。”岳如仅仅稍微顿了顿,便回答起陆小凤的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得看过你的朋友的真实情况才能做出判断。如果你的朋友是在城中,又或是附近的城镇,可以让他的亲友抽空陪他来一趟;或者约个时间,我上门出诊。”
陆小凤闻言,当即面露难色:“我这个朋友家在江南道。”
岳如摇了摇头,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真诚:“抱歉,我不能离开锦城太远。”
陆小凤“嘶”地一声,倒是没有勉强,只是问清楚医馆平常的开门时间便离开了。
倒是看着他离去的岳如不禁动了旁的念头——不知楚留香现在还在不在沙漠,而且就算离开了西域,估计也是在前往拥翠山庄的路上,应该暂时没有时间与原随云斗智斗勇。不过既然陆小凤就在锦城,要不要暗中引导这位武侠世界的名侦卷入这桩案子,利用一下这位的主角光环?.
有些事情着实十分地凑巧,或者说英雄所见略同,亦或是命运的莫测——无争山庄的老管家居然是认识陆小凤的。双方意外地在城中相会,寒暄过后,闲聊时老管家就将最近晚上几乎夜夜遭“鬼”的事提了提。
陆小凤这人不喜欢麻烦,但是爱凑热闹,顿时表示他要见识一下这个“鬼”到底有多鬼,留在了客栈的别院。
于是当天夜里,又一次来到别院附近“上班打卡”的非焉,默默地遥望着正在庭中与原随云饮酒吹牛的陆小凤,通过他们的对话拼凑出这个坑爹的现实。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被陆小凤揪出来,还是该感慨一句不愧是陆小凤——真的很会找朋友。
思考再三,非焉决定还是照常行事——不然总感觉好像是他怕了陆小凤似的。
下定决心,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的黑衣人似是驾驭着风一样飘然落下,明明是直逼一米八的瘦高个,却像是比羽毛更为轻盈。借着夜幕的昏暗,他当即化作一抹不起眼的影子,恍惚与各处阴影融合为一体,仅凭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到他的存在。
在此同时,不远处的别院之中,陆小凤和原随云之间的氛围还算不错。虽说在今天之前,陆小凤其实没见过原随云——他认识的是如今的无争山庄管家,曾经在很多年前请过他喝酒的老大哥。
但是他早就听说过无争山庄的少庄主,知道这一位和他的好朋友花满楼一样,都是在幼时突然失明至今——许多江湖人嘴上说着惋惜这位天纵奇才的少庄主是个瞎子,而那些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是受老管家盛情之邀,也是陆小凤自身的确好奇这里闹的什么鬼。反正他选择了留下,少不得要和主人家打交道。初初与原随云交谈时,他觉得对方和花满楼很像——都是出身名门、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知识渊博的翩翩佳公子。
不过可能是他和花满楼更熟一些,他依稀有种难喻的直觉,这位原少庄主应该与花满楼不是同一类人——至少他已经看出来,原随云的礼貌和风度的确是自内而外,然对方的友善却有些流于表面。
陆小凤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但是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将发现的那些细节看得太重,有时候甚至会刻意放纵自己忽略掉。现在便是如此,他是老管家的朋友,原随云则是老管家的少主,就算觉得人家表里不一,他这个客人也不该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更何况,如今他最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所以,济世医馆那位岳大夫是有真本事的?”陆小凤目光炯炯地聚焦在裹住原随云双眼的布条上。
以原随云的感知能力,自然察觉到了陆小凤是目光,不过他早就被人看惯了,并不在意。而且随着他眼睛的情况愈发向好,他觉得自己对待许多事的容忍程度都放宽了不少,故而他此时还是端着优雅贵公子的姿态友好地回道:
“不错。岳神医妙手回春,经过连日治疗,我的双眼已经隐隐见到亮光,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好事啊!”陆小凤十分感慨,忍不住一拍大腿重复道,“真是太好了!”
许是听出了陆小凤语气中隐含的高兴和激动,知晓陆小凤和花满楼乃是好友的原随云主动说道:“我身处北方依然听说过岳神医的事迹,江南花家想来不会落下如此消息。至今未 有行动,怕是心存顾虑。”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以理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花满楼小时候可是看了不少神医、名医……先不说那些了,为了提前恭贺原少庄主复明,我们干杯!”说完,他举起酒杯与原随云手中的轻轻一碰,而后爽快地一饮而尽。
原随云笑了笑,也是很斯文地喝完杯中酒。而就在一旁的老管家乐呵呵地添酒时,原随云却蓦然神色一变——不知何时,吹过的夜风似乎掺杂了几分熟悉而诡异的寒意。他尚未来得及开口,那个烦扰了他们好些个夜晚的古怪声音又一次在庭中响起:“蝙蝠公子……还我双眼……”
旁人说百遍千遍,都不如亲身经历来得震撼。
听到这怪里怪气的腔调,陆小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像只炸虾一样从凳子上蹦起来,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然而周围除了他、老管家和原随云,便是其他无争山庄的护卫,完全没有其他人靠近——就连客栈伙计都不在附近。
正值多云的深夜,天上的星点几乎微不可见,月亮不时躲在云层之后,羞羞答答地吝啬于都将目光投落地面。别院之中唯有数盏灯笼散发着橙黄的柔光,勉强照亮这一隅之地。苍翠的竹子在微风中晃动着,竹叶那斑驳的影子如同一只只骨手在招摇。
正常的人声在那奇怪的声音响起后尽数戛然而止,不知是否为心理作用,整个别院似乎多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添加了几分渗人的寒意。
原随云的脸色在若隐若现的月色和不稳的灯光下有些晦明难辨,只听他像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般平铺直述:“此前我们所提到的,便是如此情况。每天晚上,时间不定,总会听到这般古怪的声响,却找不到源头。”
就在他短短一句话的功夫,那个声音已经说起第二句话,开头仍是在喊“蝙蝠公子”,之后接的则是“好黑好痛还我命来”。
陆小凤也找不到声音的来处,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蝙蝠公子’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指的是谁?”
第80章 抓壮丁
“‘蝙蝠公子’是‘蝙蝠岛’的主人, 而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
夜色愈发深沉,寂寥无人的街道弥漫着或轻或重的雾气。仿佛是从脚底掠过的夜风, 顿时将陆小凤一身酒气吹走,他像是被刺得一个激灵,浑身一抖地看着眼前人——
那是一名从头黑到脚的年轻男子,大热天还围着一块厚布似的围巾,遮掩住小半张脸;高高扎起的马尾一动不动,黑色贴身劲装勾勒出健康的线条,肉眼看去像是个正常人,可是这出场背景和声音却半点都不正常。
此时,陆小凤已经离开了无争山庄一行落脚的客栈——之前那一遭, 虽说当事“鬼”没见着, 可是怪事确实发生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还真头一回听到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算是涨了见识。
说回当时, 他一句“蝙蝠公子是谁”, 上至原随云、老管家,下至几名护卫都摇头说不知。而不过不晓得是对方故意还是凑巧,那道怪声在下一刻当即回答了这个问题:“原随云——你这只瞎眼的蝙蝠——你害得我好惨啊!”
然后他们就在这诡异的氛围里, 听完了一个以无辜女子的口吻, 谴责“蝙蝠公子”派人拐卖良家,而后将“她”带到一座黑漆漆又机关密布的岛屿上,挖出“她”的一双眼珠, 逼迫“她”靠出卖身体为生,最后被虐待致死的悲惨故事。
怎么说呢,这人——暂且当做是人,讲故事的水平一般, 远不如专业说书人句句都能引人入胜的跌宕起伏,可是那种独树一帜的、阴森的怪异“嗓音”,很好地弥补了这份不足,让听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管家气得直呼“一派胡言”,护卫散开寻找可疑之处,而原随云的脸色有些阴沉也有些无奈,只听他叹息道:“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陆小凤从善如流地问道:“原公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原随云摇着头回道:“在下双眼不便,少有出门;即便出门,亦不曾惹过麻烦……如今实在是想不透,是谁在恶作剧。”
陆小凤顿了顿,又问:“那么令尊呢?或者说是无争山庄以前的仇人?”
原随云还是摇头:“家父生性淡泊,从不与人争斗,并未结下仇人。而倘若是先人遗祸……能够活到今日的强者,也没有必要使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
就在他俩交谈时,那个声音好像没了下文,陆小凤便好奇地问道:“原公子,这个‘鬼’每天夜里都像是现在这样,嚎过一段、讲个故事就会悄悄消失?”
原随云点了点头:“在下听管家说,陆大侠闯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不知可有头绪?”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陆小凤也跟着摇了摇头,“原公子试过换个地方住吗?”
原随云回道:“管家已经打点好,明日我等便会换一家客栈。”
之后陆小凤又帮忙到处看了看,依旧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人事物。眼瞧着再不休息,这天就要亮了,他便推掉了老管家留他休息的安排,借口手痒想找个赌坊玩一把,便离开了客栈范围,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
然后就听到了开头那句话,那句他在别院听完小故事后,单独传入他耳朵里的话。
陆小凤看着从夜雾中走出的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搞鬼的人就是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非焉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陆小凤,无形的内力震荡间再次组合成一句话反问道:“你希望我是人是鬼?”
听他这么说陆小凤反而找回了胆气,主动上前靠近:“我说这位兄弟,既然你也是人,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吓唬人?你跟我说原随云是蝙蝠公子、是蝙蝠岛的主人,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吓唬人,这就是我的‘声音’。”非焉抬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示意陆小凤别再靠前,“我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人希望揭穿原随云的真面目,所以让我来打草惊蛇。”
此事不假。这段时间,原随云在岳如这边接受治疗,身边跟着的也是无争山庄的人,至少在明面上,这人没有和蝙蝠岛进行任何联系;至于蝙蝠岛那边,似乎也没有人主动找原随云报告一些问题。而在此同时,追命搜寻证据的进度并不理想,乃至渐渐陷入卡顿,停滞不前。
在这种前提下,他们打了草,反而可能找到有机会顺着那条受惊的“蛇”,摸到一窝的蛋——因此岳如与追命通信时,他们的确已经商量好试着从原随云这边下手,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追命那边唯一不清楚的是“岳如”派出了“非焉”,而且居然是采用装神弄鬼的办事方式。
而如今陆小凤听到非焉这样说,满脸将信将疑地追问道:“是谁要揭穿他?你之前讲的那个小故事是真的?”
“蝙蝠公子的蝙蝠岛没有那么简单。”非焉概括性地提了下蝙蝠岛主持情报、武学功法等买卖,原随云有心利用这一次次的交易,拿捏住“客人”的把柄,以达成他控制整个江湖的野心,“我目前所知仅有这些,背后还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动机或后台,我不清楚。”
是的,他很严谨,考虑到叠叠乐世界的多变性,他始终保持着一份“或许原随云还有更多未知的盟友和后手”的警惕,不认为原著的描述就是这人的上限——不过究竟是不是,他只等追命他们的调查,真要他去从头管到尾,他还没有这份闲心,顶多就是做点敲击边边角角的活。
陆小凤花了些时间消化这些内容,这种牵连甚广的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天大的麻烦,而他的朋友——老管家还不清楚是否牵涉其中,于是他干笑着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怎样一个打算——顺道一提,我可以当做没听过吗?”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神神秘秘脸都不露的黑衣人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继续用那种古里怪气的腔调回道:“陆小凤,我以前听说过你的故事。”
此言一出,陆小凤无缘由地感觉到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似乎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内容。不等他回忆起来,黑衣人已是自行解开他的疑惑:
“我也听大师兄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有些时候可能会多管闲事。无争山庄的人虽然不清楚原随云私底下的真面目,不过你既然意外入了原随云的眼,我总感觉如果不和你说个分明,你会被他利用来与我相斗,浪费精力之余,还会被渔翁得利。”
“你的大师兄究竟是——”陆小凤顾不得思考自己该不该反驳所谓的“好人”、“多管闲事”以及“被利用”,他猛然捉到了一个线头,对于其人提及的“大师兄”,有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我是无为宗五弟子非焉。”五徒弟马甲在经历了匿名扮鬼好些天以至于每次只拿到最低声望值堪称是干白工的悲催之后,终于在一个江湖名人面前正式挂上了宗门名号,“连庚就是我的大师兄。”
“原来你是无为宗的弟子!”陆小凤当即恍然。他当然记得连庚——任谁和一名武道神话一起喝过酒,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忘记。
即便当初他完全想不到看似是初出茅庐的少侠的连庚,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身份地位以一种无法预料的速度节节攀升——从被怀疑是新出现的一流高手或宗师,到被确认为武道神话,其中间隔还不到半年。
不过陆小凤很快就露出迟疑的神色:“所以这件事是、是‘天剑’阁下吩咐你的?”
非焉则是问道:“你之前与大师兄同辈论交,为什么在我面前要用尊称来称呼他?你不像是那种交友还会执着于身份的人。”
陆小凤愣了愣,苦笑道:“如果是其他人,我的确没有多少顾忌,可是你大师兄他——他是武道神话啊!”
就算他喜好的东西太多——好酒、美人诸如此类,他完全放不下,无法专心致志地在武道上耕耘,可不代表他不会敬重那些登临巅峰的武者——亦正因他知道登顶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代价,他才更敬重乃至敬畏那些走到武道之巅的武道神话们。
看来这个世界的江湖人对武道神话的态度似乎比他认为的还要更重视一些……非焉稍微垂下眼睑掩去那一瞬的思索,而后回归到先前的问题:
“此事与大师兄无关。最初发现蝙蝠岛的是师父——正好原随云为了治好他的眼睛找上二师姐,师父便将蝙蝠公子造的孽告诉了二师姐。
“二师姐为人嫉恶如仇,但作为医师的职业道德让她不能放着病患不管,而她又不愿意饶过原随云。她曾因香家与巴陵帮一案与崔三爷结识,恰好原随云的蝙蝠岛也和香家有所往来,她便写信拜托崔三爷查清此事。
“我扮鬼刺激原随云,一来是让无争山庄的人多多少少起点疑心,下意识更加关注他们少庄主的言行,给原随云增添一些麻烦;二来是尝试能否令原随云自乱阵脚,暴露更多问题。”
“原来如此……等等!”陆小凤本是边听边点着头,忽然他瞪大眼睛,“济世医馆的岳大夫是你的二师姐?”
非焉淡定地点头:“是的。”
陆小凤连忙追着问:“如果要请你二师姐出手医治,需要付出什么?”
“你是为了你那个眼睛不好的朋友问的?二师姐收钱,也允许以古物相抵。不过我师姐虽然在医术上深得师父亲传,绝大多数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她,但她的确不能离开锦城太远——因为她的身体很不好,全靠师父所授武学续命,每天都要回宗门按时吃药。”
非焉看了他一眼,突然提议道,“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朋友需要求医,可以带他过来;又或者你留下帮忙寻找证据揭穿原随云,以之当做诊费——我想二师姐不会介意,而我也可以帮你护送你朋友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