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醉带着令东来“大闹”原随云的私宴时, 济世医馆一片风平浪静。因为现在暂时没有病患上门求医,岳如便留在后院中打造、拼接机关, 医馆里只留着石青璇一个看门。
而小姑娘坐在柜台之后,此时正捧着一本她自己在【藏书阁】抄写下来的《易经》认真研读。珍兽药兔小雪懒洋洋地滩在桌面上吧唧吧唧地吃着萝卜,时不时被小主人挼一把雪白的皮毛,耳朵一抖一抖的,瞧着挺悠闲自在。
话说在石青璇拜师岳如之后,女医师便给她列了一堆自身的功法技艺,任凭小徒弟自由选择,后续还把其他“师叔伯们”懂得的武技也逐一分批提起。
小姑娘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定下了自己的学习课程表——岳如的根本功法《药王心经》、轻功《游龙无踪》、医术、毒术和机关术, “大师伯”连庚的奇门遁甲、《弥罗天音》, 以及“四师叔”白夜的易容。
岳如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因为“连庚”和“白夜”的武技她是不能用的, 顶多只能口述大致的内容,所以只能让小徒弟自己先看书自学。
石青璇也是在入门了自家师父的几门武学和技艺后, 才开始接触师伯师叔的武技, 第一项挑的就是【奇门遁甲】——看来当初拜入师门时,小姑娘是真的对宗门阵法印象深刻,被忽悠到真想要学这一手。
不同于五个徒弟马甲往技能位装备上对应的武学技艺, 就能自动获得相关知识, 并且随着位阶提升而逐渐深入,不需要看任何书本。石青璇想要自学,却需要自己啃下不止一本的书籍。
宁醉本体也是这时候才发现, 连庚的【奇门遁甲】、凤泱的【道法】和【术数】还有非焉的【风水】,有一部分的“课本”有所重叠——能够总结出这个信息,起码有一半都是小姑娘的功劳。宁宗主甚至有点怀疑,搞不好他自己都没有石青璇清楚【藏书阁】中有哪些书。
“叮叮当当”——医馆门口的珠帘被拨开, 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沉浸在学习中的石青璇当即放下书本,抬头起身看向门外,口中习惯性地说道:“您好,请问是来看诊还是抓药呢?”
话音方落,看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并肩走近的小姑娘脑袋不由空白一瞬——
好看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不提她红颜薄命的娘亲以及不知所踪的亲爹,“三师叔”凤泱和“四师叔”白夜皆是姿容上佳。尤其是“白师叔”,令人一见难忘。不过“白师叔”身上微妙地有种让她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的气质,而且长时间不在宗门,她对此颇为遗憾。
如今在她眼前的这两位,白衣人便让她联想到了“三师叔”——都有着类似的明艳容貌和气质;玄袍人则是让她想起了“白师叔”,虽然外貌完全不同,但是他们都带有那种不似是凡间之人的超然——只不过不敬地说一句,“白师叔”似妖似魔,而玄袍人则是神是仙。
“青璇,唤师祖和令前辈。”石青璇微微失神之际,岳如已经从后院走到医馆,先是似模似样地给宁醉本体行了个礼,叫了声“师父”,然后又对着令东来喊了一声“前辈”——就连在桌面吃萝卜的药兔好像都探出个脑袋,两个前爪一搭,好似在抱拳打招呼。
小姑娘被自家师父提醒,才猛然察觉到白衣人腰间挂着一枚“无为”玉牌,而她好像也曾见过玄袍人一面——对方曾经来过医馆买走一支人参。如此出众的人物她本不该忘却,可是她直到现在才记起此事……石青璇不敢继续深思,老老实实又乖巧听话地行礼叫人。
宁醉慈祥地看着石青璇,小姑娘又乖又漂亮还十分好学,“岳如”这个师父当得还挺有成就感的。他俩反正都来到锦城了,过来医馆在石青璇面前刷个脸不过是顺便的事——唔,从另一个角度,也算是和“家里人”出个柜?
医馆里四个人其实有两个都是宁醉,又当师祖又当师父的宁某人和“岳如”倒是面色如常,只见宁醉取出一支典雅的玉箫——这还是他路上让令东来这位专业人士帮忙挑选刚刚买下的,将之递给小姑娘:“听小如说你喜欢吹箫,这一支玉箫便当做是见面礼吧。”
石青璇的箫艺应该是碧秀心教的,小姑娘如今还留着她娘亲留下的洞箫,隔三差五就吹一吹,岳如有几次看过她睹物思人的样子。小姑娘挂念母亲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让人别再吹了。只是年纪还这么小,总是沉浸在忧愁之中也不好,所以特意给她多一支玉箫轮换,换换心情。
想到这里,宁醉眼尾余光扫向令东来,眼珠一转,唇边扬起“不怀好意”的笑。他见石青璇说着“谢谢”接过礼物,便继续说道:
“可惜我只会弹琴,不懂箫。不过你们的师娘?师祖母?师公?师夫?总而言之,你们的令前辈他懂,这玉箫也是他选的,以后有疑问可以向他请教……对吧?”
说话间,宁醉的目光着重盯着令东来,尝试捕捉这位无上宗师的神色变化。可惜,他连续几个把小姑娘听得都睁大双眼、满脸惊愕的搞怪称呼,没有一个能够让对方产生任何表情波动——令东来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宁醉,然后回了一句:“可以。”
石青璇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她的师父、师祖和另一位前辈都表现得太过淡定和自然了,以至于她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理解有误,一时间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接这话、接又如何接。
岳如倒是没有为难自己的小徒弟,礼礼貌貌地替小姑娘回道:“多谢师父和令前辈。”
宁醉也不再刺激小姑娘了,一手搭在令东来肩膀,另一只手挥了挥:“我和他先回一趟宗门,就不打扰你们——小徒孙,有缘再见。”
目送“师祖”以及与“师祖”关系神秘的“令前辈”远去,石青璇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岳如则是摸了摸再次趴下吃东西的肥兔子,很有自知之明地问道:“怎么,觉得你的师祖和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石青璇闻言,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小声回道:“弟子没有。”
岳如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有疑惑直说,师父不介意我们背后讨论他。什么都憋着,日后一不小心说错话才是既让人尴尬又没有必要。”
于是小姑娘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凑到岳如耳边轻声问道:“师父,师祖和那位令前辈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岳如举起药兔掂了掂这家伙的重量,想着原来系统出品的珍兽还会越吃越胖,得想个办法让它减个肥,口中则是回道:“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青璇想到那一连串的称呼,忍不住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见此,岳如补充一句:“反正你要是见着人,到时喊‘前辈’就行。”虽说石青璇与令东来单独见面的可能性极低就是了——准确地说,令东来要是不愿意现身,就算这人当着别人的面走过去都没人能看见。
“‘令’……这个姓氏很是罕见。”小姑娘沉默了一小会,忽然又继续开口,对上岳如示意她接着说的目光,她便低声说道,“我曾听娘亲提起过,有一位神话前辈,便是姓‘令’……”
岳如懒得深究碧秀心是在什么场景给自己女儿提起这个的,她只是颔首道:“不错,那位便是‘无上宗师’令东来。”.
“怎么了?”令东来问道。在离开济世医馆后,宁醉便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他,偏偏又一言不发。令东来想了想,感觉对方有可能是故意引他来问,所以便问了出口。
“我在想,想让你变脸真的好难好难哦。”宁醉夸张地长叹一声,“先前带着你一起去折腾你故人的后代,你无动于衷;刚才我故意给你按了那么多名头,你也坦然接受……我真的没招了,到底怎样才能看到你展现出更多的表情变化呢?”
宁醉毕竟不是什么大恶人,他自认其实给过原随云机会,如果对方愿意发自内心当个好人,看在令东来认识原青谷的份上,他不会做得太绝。可惜蝙蝠公子就是蝙蝠公子,他是主动拥抱黑暗,哪怕明知是恶、被逼上绝路,亦死不悔改,不会否定过去的一切。
宁宗主倒是没有将原随云的眼睛挖出来,甚至没有给它们上什么料,它们实际上还是被岳如治好的模样——原随云再次失明,完全是心理或者说精神上所致的盲症!
宁醉在一众人等的眼皮底下,以武道神话级的精神力和满阶精神武学,在这位蝙蝠公子的意识中埋下一道隐秘的“锁”,从意识上剥夺了对方的视觉。除非有另一个精通此类武学的武道神话出手,否则宁醉一日不解开这个禁锢,对方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光明。
而且,宁醉也没有完全做个甩手掌柜。他离开酒楼之前将无争山庄的人全都弄晕了,然后顺道给原随云喂了一口软筋散,还留下了一条绳子,“好心”建议陆小凤可以把原随云绑了,连人带口供一起带去衙门报案——至于陆小凤当时的神情有多么古怪扭曲,就与他无关了。
令东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了全程,然而这人真的就是完全不出一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当真如其人此前所言,他对于原随云只有一句“与我何关?”——嗯,这位现在又在宁醉面前重复了一遍。
刚刚顶着“岳如”的身份哄好了受到些许惊吓的小徒弟,宁醉便听到这句毫不超出意料的回答。他又叹了口气,正想再说点别的,却听令东来接着道:“至于你给我的称呼,那不都是事实么?我不在乎是‘夫’或‘妻’的虚名,你喜欢便好。”
第92章 新发现
天高气爽, 淡淡的云层慢悠悠地路过。阳光洒落在苍翠的山林,为大地铺上一层金色的纱衣。阵风吹过时, 带动树叶“飒飒”地与鸟鸣虫嘶合力谱写一曲自然之歌。
明亮而迷幻的山路之中,宁醉停下脚步,看向身边在光照下犹如神人临凡的令东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就要信了。”
令东来却是不解地反问道:“我何时对你有过欺瞒?”怎么说得他好像从未说过实话似的。
宁醉伸手勾起眼前人胸前的一缕落发把玩,同时眨了眨眼,无辜地回道:“你是没有欺瞒,是我不敢尽信——因为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惯坏。”
令东来不太能够理解, 所以便直接问道:“这是为何?”
“在我的角度, 你一直在为我退让,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照单全收。而这种做法,又会导向两种不同的猜想——其一, 你很在乎我, 所以包容乃至‘讨好’我;其二,你完全不在乎我,所以一切都无所谓。”
宁醉凑上前, 轻轻地啄了啄令东来唇角, “我会忍不住怀疑你是哪种情况——感性上,我个人很希望是第一种;但从理性出发,似乎第二种更有可能。”
令东来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他定定地凝视宁醉良久,忽然抬手抚上后者的脸,从眼睛划到唇边。宁醉自然不会阻止对方难得的主动,明亮通透的双眼静静与之对视, 而后他便听见这位无上宗师回道:“我并不是照单全收。”
宁宗主按住令东来的手:“你只想反驳这一点?”
令东来仿佛思索一秒,然后另一只手揽过宁醉的腰,将人带近了些,对着自己认定的“道侣”平淡地道:“从来没有人能够勉强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无故掠过的清风卷下几片开始泛黄的叶子,旋转着飘然落地。令东来顺手拣去飘到宁醉发顶的落叶,而宁某人却是忽然后退几步——前者没有阻拦,只是那一如既往的沉静的眼神,让宁醉不敢多看。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明悟为什么人们总说“真诚就是必杀技”的宁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不丝滑地转移话题:“我的无为宗就在前面不远了——说起来,你当初和凤三见面时,距离我们宗门已经很近,所以我才让他邀请你到小镇上见面。”
既然宁醉换了个话题,令东来也不会揪着之前的事不放——他向来都是跟着一道转移,如今也不例外,故而他回道:“我知道。我能够锁定大致方位,然而我不清楚具体位置。”
“……我是真的好奇在你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说回此行的主要目的,宁醉的心跳声慢慢恢复正常,脸上的热度也在渐渐散去,他随手拿出玉牌关闭了【山门】自带的隐匿阵法,
“既然我的宗门里种出来的萝卜和人参你都看出了非同寻常之处,我很期待你进入宗门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的发现。”
没错,宁醉在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突然萌生出让令东来看一看“无为宗”的念头。原因便是如他所言——所有宗门出产的东西,无论是之前的萝卜人参等植物,还是后来宁宗主拿出来的武器机关等造物,在令东来眼中都拥有所谓的“道痕”,品阶越高越明显。
想到这里,宁醉瞥过身边人穿着的衣服,眸光微微一闪——他俩现在穿着的衣服都是他亲手做的情侣装。就是当时宁某人还没有点出“情侣装”这一概念,便听到“不解风情”的令东来指认出衣服的材料——宗门养的蚕吐的丝不简单,话题歪到十万八千里远……咳咳。
总之,宁醉本人对于这个随着他穿越而来的游戏系统很是好奇。他不是一定要弄清楚这玩意的构造和来历,若是一直藏于迷雾之中也无所谓,反正能用就行;即便突然没了、不能用了也没关系,曾经拥有就是有赚。但要是有机会探查一番,他也不会故意不管。
《小小掌门》这款手游,开局门派就是坐落于一座山上,宁醉的无为宗亦是如此。从一开始游戏系统便圈了一座山,九九八十一个网格就是宁醉可以开辟、转化和建筑利用的空间。
他将【山门】放在了最南方,两边还各自建造了一座【机关堡垒】作为守护——就是从来没有用过就是了,毕竟宗门长时间处于隐匿大阵的笼罩下,谁都无法发现,更别说来进攻了。
如今阵法收敛威力,整个宗门自然露出其真容——最先映入眼中的是玉石所筑的宏伟山门,乍看龙飞凤舞、细察却潇洒自然的“无为宗”三个大字烙印在门匾上;而在牌匾的两侧,正卧着两座小山般的“龟壳”,玄铁所铸的【机关堡垒】在阳光底下折射着暗沉的光。
宁宗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外围的两个建筑,正要领着人走过山门进入宗门内部,令东来却突然停下脚步。不等他提出疑问,对方便主动说道:“我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令东来蓦然止步时,宁醉便意识到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直觉令东来接下来的回答,很可能可以帮助他解开一部分关于系统的谜团。
令东来微微抬头,没有阵法的遮掩,他的目光穿过【山门】一直落到“无为宗”的深处。他沉默许久,而后缓缓回道:“我若进入,会对你的‘界’造成破坏。”
“‘界’?这是什么?”宁醉在令东来面前其实没怎么掩饰过自己不是一个正常的武道神话的事,毕竟这位在初识时就怀疑过宁某人是“天外来客”,即便宁醉当时没有承认,但他不觉得令东来就是信了他的话,这人其实十分固执……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令东来果然没有对宁醉的提问进行任何质疑,而是直接回道:“武道意志与天地共鸣衍化领域,本质上亦是武者在扭曲天地。武者走到破道境之后,领域的衍化方向一般化为两条路——一是直接与天地融合,以整个世界当做自己的领域;二是自身开辟一界,独立于天地之外。”
宁醉捏着自己下巴问道:“所以在你眼中,我身后的无为宗是我开辟的‘界’?”对于这一点,他之前还真的没有听说过,估计是只有武道神话才会知道的内容——同样他忍不住再一次嘀咕,果然这世界的武者到了这个层次已经跟神仙没啥区别了。
“我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界’,原来这条路真的可行。”令东来摇了摇头,在说到后一句时,他的声量近乎轻不可闻,“原来这一条路也走不通么……”
宁醉愣了愣,目光一凝:“什么意思?”他察觉到令东来语气中潜藏的情绪比以往复杂许多。
令东来似乎发出一声叹息:“许多武者并不愿意与天地融合,认为这是在抹除自身的意志的独特性。他们认为武者从诞生之初便是为了‘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天地融合不该是武者的路,故而几乎所有破道境都是选择通过自辟一界,以之踏足‘无上’。
“‘界’是领域的升华,领域来自于武者的武道意志,塑造怎样的‘界’每个武者都有不同的看法。然而,我等很快便发现,绝大多数自认为的‘界’都不过是更强、更广的领域,并没有为武者带来根本性的变化。
“后来有前辈推算出,武者若然当真要脱离天地而独存,一探‘无上’之境,需要开创的‘界’应当是一个与此方天地一般能够自主运行的小世界,但是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而且曾经有武道神话走出了开辟世界的第一步,结果却是与自己的‘界’融为一体,而后一同归寂。”
看着陷入沉思的宁醉,令东来继续道:“你的‘界’之中已经能够诞生生命,这已经超出我们世界古往今来所有的武者。那些出自你的‘界’中的事物都是你的‘道’的延伸,天然带有你的烙印,因此才会有道痕残留。”.
“我们到锦城了。花公子,你们打算先去济世医馆,还是先找一个地方落脚?”就在宁醉本体在被令东来所说的话震惊时,非焉和花满楼、上官飞燕也顺着偏斜的日光步入锦城之中,虽说五徒弟马甲完全已经是心不在焉,不过该说的还是都说了,“陆小凤也在城里,要去找他吗?”
风尘仆仆好些天,花满楼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应和疲惫,他温和地回道:“我等奔波数日,还是先寻一处客栈洗漱再去见岳神医吧。”
作为三人队伍中唯一的女子,本是艳光四射的上官飞燕则是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憔悴,不过却多出了几分招人怜爱的柔弱。只是听她说话,就感觉到这人还是挺有活力的——她狐疑地盯着非焉,问道:“你和我们一样刚到城里,怎么知道陆小凤也在?”
“我猜的。”非焉瞥了这一路上不知道微妙地调整过自己态度多少遍的上官飞燕一眼,十分敷衍地回了这样一句,然后看向花满楼,“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找一家客栈。”
花满楼听着上官飞燕不爽地轻哼一声,笑容中多添了一缕无奈,口中则道:“有劳非焉公子了。”
“小事。”非焉牵着马在前方带路,很快就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协助两人完成入住手续后便提出了告辞,“花公子,你好好休息一番,我现在去找二师姐一趟,和她说说你的事。我也会顺道给陆小凤说一声你已经到了——不过,他现在或许有些忙碌。”
第93章 再报案
陆小凤忙倒是不忙, 就是整个人都挺烦躁的——宁醉弄晕了一地人,自己走得是潇洒, 结果把最麻烦的事情丢给了讨厌麻烦的他。没有几个江湖人喜欢和衙门打交道,尤其是他这种浪子。虽说宁醉让他把原随云交给官府,但是他本人有些犹豫。
江湖事江湖了是诸多武林人士的共识,陆小凤自然也不是例外,只是“蝙蝠公子”所做的一些事情同时涉及到普通百姓……陆小凤也在为事后如何跟老管家说个明白而头疼,思考再三,他最后还是带着被打晕的原随云和一沓纸去报官了。
而他这一去,就是被留到了第二天,然后见到了似乎是匆匆赶来接手的两人——“追命!你身边这位莫非是……?”
“陆小凤, 这是我二师兄。”追命笑着轻轻锤了锤陆小凤的肩膀, 然后对着铁手相互介绍了彼此——陆小凤经常被卷入各种麻烦事之中, 而追命他们这些捕头做的就是追踪和破解这些麻烦,这一来二去地便有了交情, 有缘遇到都会结伴一同去喝上几坛酒。
“久仰久仰。”陆小凤恍然, 与身材高大、长相宽厚英伟的铁手相互打过招呼,三人便谈回到“蝙蝠公子”的事情上。
“……事情就是这样。”陆小凤从自己是如何路过锦城,听闻济世医馆的传言, 意外遇到老管家而后被非焉主动找上, 一直到昨天酒楼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他还松了口气,“既然此事交到你们手中, 我应该可以从中脱身了。不过,你们是昨天收到消息赶来的?”
追命的神色有些古怪:“不,不是。在几天之前,我就收到岳女侠的来信, 说有重大突破,让我尽快来锦城一趟。”
陆小凤嘴角微微抽搐:“所以他们无为宗是早就准备好这样干了?”那么这起事件为什么会落到他这个倒霉误入的无辜路人身上?
“呃……”这点追命也说不好,陆小凤其实的确有点玄学在身上,许多案件不是对方想要接触,然而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其中一环。追命之前甚至还打趣过陆小凤要不要直接加入六扇门,可惜后者拼命摇头表示拒绝。
追命和陆小凤又交谈了些相关的线索,一直安静聆听的铁手忽然出声问道:“那一位姓宁的前辈,莫非是一尊武道神话?”
追命闻言当即敛起笑意,陆小凤则是叹了口气,摇着头回道:“我不知道,但我亲眼看着那位前辈凭空取出一堆纸笔——只有武道神话能够撕裂虚空,这样的传闻我还是听 说过的。但究竟是不是,我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
稍微迟疑一阵,陆小凤继续补充道:“当时和那位宁前辈同行的还有另一人。只是那一位全程没有开口,所以我不清楚他们的关系。而且不瞒你们,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其的印象越来越浅——如今我已经彻底遗忘其大致外貌,再过些时候,恐怕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听到这里,追命和铁手面面相觑着,恰在此时,有一名小捕快从外边跑来,小声和他们说了几句,铁手当即回道:“请他过来吧。”而追命则是在小捕快领命重新跑回外边时和陆小凤解释道:“你认识的那位无为宗五弟子来了。”
是的,非焉来了。不过他一开始其实是来找陆小凤的,没想到追命他们正巧也在这里。被领进小房间的五徒弟马甲在陆小凤的介绍下规规矩矩地和追命和铁手打了个招呼,目光则是隐晦地往铁手身上飘——他这算是把四大名捕全都集邮完毕了。
“……所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在一阵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一撇胡子,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是早一点来,我就不必在衙门住一晚上了。归根结底,尊师为什么要将这种事交给我这个外人?”
非焉瞥了陆小凤一眼,回道:“第一,我不知道你在衙门逗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师父处理原随云时,我还没到锦城,而你刚好在现场。”
陆小凤满脸痛苦面具,但还是敏锐地追问道:“你不知道我在衙门呆了一晚上,又是怎样找过来的?”
非焉实话实话:“你大致所在的方位是师父告诉我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指向衙门。”
他昨天与花满楼他们道别后没有去济世医馆——毕竟他根本不需要和“岳如”当面交谈,而是去了酒楼看看陆小凤他们还在不在。他不清楚本体离开后陆小凤干了什么,反正他重回酒楼时,人已经都不见了。然后他就回到宗门附近,被令东来收集完这最后一张邮票。
关于“界”的问题,宁醉本体全无头绪。在他的记忆中,他就是在骑车时被泥头车创穿的,而游戏系统是他曾经玩过的放置类手游。然而,令东来竟然说整个无为宗就是他的“界”。
在一连串的科普和解说后,宁醉终于知道不是所有武道神话都有“界”,唯有自身的“道”几乎走到圆满的武者才有资格拥有。换言之,“界”其实是武道神话通向“无上之境”的入门票。拥有“界”的武者,距离“无上”便只有一步之遥——即便这一步暂时没有人能跨过去。
虽然“界”与“界”之间未必会是相互排斥,但是两个拥有“界”的武者如果进入彼此的“界”,影响是肯定会有的。而令东来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也不是融合天地,因为他是“无相”,而天地亦是有“相”。
反正据他所说,与大世界这种稳定的天地不同,武者的“界”相对脆弱,若然他进入任何的“界”,都会在第一时间对其造成破坏,比如抹除掉任意一种物质——然后宁醉就知道之前的切磋还真的只是在切磋,这位完全没有动真格。
反正昨天整个晚上宁醉本体都在和令东来在探讨“界”的问题,直到天亮才想起还要找陆小凤告诉对方花满楼已经到了。因为不知道人具体在哪,宁宗主便随手起了个卦,等占卜到位置,就让“非焉”去寻,没想到居然还在衙门。
陆小凤闻言,张了张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问“你师父怎么知道”,而是转过来问道:“既然不是为了原随云,你找我做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花满楼花公子已经到了,现在在客栈休整。”非焉说出客栈的地址,目光则是看向追命和铁手,“不过既然铁二爷和崔三爷也在,那么我也有一桩事情要麻烦二位。”
区别于追命欲言又止的模样,铁手倒是比较温和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非焉又看了看陆小凤,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红鞋子’这个组织以及金鹏王朝?”
见三个大男人都摇了摇头,非焉便继续道:“我此去江南,不止遇见了花公子,还有他新认识的朋友——上官飞燕,此行这位上官姑娘也和我们一同来到锦城。她是‘红鞋子’的一员,同时亦是金鹏王朝的旁支后裔。”
陆小凤得知花满楼平安到达时,明显是颇为欢喜,但听到非焉特地提起那位上官姑娘,顿时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明明是非焉正在给两个名捕“报案”,他却不由自主地插话道:“所以呢?那位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红鞋子’之中皆为女子,所作所为便是为了敛财,至于是自用还是另有上家,我不清楚。”
非焉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提供线索,将首领是公孙兰,组织成员还有欧阳情、江轻霞,她们都穿红色绣花鞋的事道出——他也想把其他成员也说出来,不过什么二娘三娘、青衣红衣的代称根本很难锁定目标,他便索性不提了。
“这个组织……”因为非焉没有提到“红鞋子”具体做过什么,只是将公孙兰那一堆身份暴露出来——她这个老大确定是老通缉犯了,不过其余人却看不出问题来,作为听众的几人一时也难以对这个组织的整体作出判断。
不过非焉还没有说完:“上官飞燕有两个情人,一个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一个是青衣楼的主人霍休。其中霍休、阎铁珊和独孤一鹤都是金鹏王朝的旧臣,掌握着重建王朝的财富……”
“等等——青衣楼的主人是霍休?”作为霍休的朋友,陆小凤第一时间叫了出声,另外两名捕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追命认真地道:“非焉少侠,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 ”非焉淡定地点了点头,“上官飞燕故意结识花公子,就是为了借花公子引陆小凤入局,为她和霍休他们除去其他王朝旧臣,独吞王朝留下的财富。”
陆小凤听得瞳孔地震:“……怎么与我有关?”
当然是因为你的老朋友霍休觉得你好用啊……非焉怜悯地看了看陆小凤,这位身边靠谱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是坑货也不少,能够活到这么大还活蹦乱跳也是不容易。
“反正我大概就知道这些。诸位,我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非焉一看就知道追命和铁手还想追问更详细的内容,当即运功隐没于阴影之中,眨眼间便在三人面前消失。
剩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小凤第一个蹦起来说了句:“我去找花满楼!”然后就在追命的“帮忙留意一下上官飞燕”的叫声中飞没影了。
铁手若有所思地看向追命:“无为宗的弟子都是如此率性?”
追命则是叹息道:“我也不清楚……唉!我原本还想去见岳女侠一面,如今倒是迟疑起来了。”
第94章 问悬赏
陆小凤的确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这一次见面, 非焉的声音被他调整得几乎与正常人没有多少区别,和他们初见时完全不同, 这个武侠世界的名侦探却是神色自若,全程没有露出半分意外——就是不晓得陆小凤有没有透露非焉曾经装神弄鬼的事。
不论如何,举报一波过后,非焉便是时候赶去岭南道,往南王府溜达一趟了——方应看的委托虽然没有限时,但是同样好奇南王世子模样的他不打算一直拖延下去。至于上官飞燕背后牵扯的事情,他都说了那么多线索,要是陆小凤他们最后还是一头栽了进去,只能说是命运的选择。
只要回想起路程之中, 上官飞燕一边吊着花满楼, 另一边还暗搓搓地不停试探他是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 非焉就挺想笑出声。他不止一次想告诉对方,想要让他看得上, 首先得转个性, 然后再去整个容……咳咳。
反正五徒弟马甲和陆小凤之间的“交易”或者说赌约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都是岳如的事,非焉没打算被搅进金鹏王朝的事情里。虽说之前他想过要不要想办法劫了青衣楼和红鞋子, 不过后来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给否了——因为太麻烦了。他还是坐在吃瓜位好, 不用死那么多脑细胞。
控制着“非焉”往南边跑,身处宗门门前的宁醉正在将宗门产物一件件地掏出来给令东来辨认,是不是真的全都与他有关:“……所以你的意思是, 无为宗就是化假为真的‘界’,甚至因为已经能够孕育出生命,因此称得上是一个小天地、小世界?”
此刻他手上正双手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羊故意往令东来脸上靠近。这位无上宗师倒是淡定得很,好像完全不在意小羊羔都快要吻上来, 情绪十分稳定地解释道:
“武者的‘界’是领域的上位,即使再怎么真实,亦非真实的存在。在‘界’之中的任何事物,一旦离开‘界’的范围便会消失。但是你的‘界’明显不同,死物、植物和动物皆非虚幻。”
见令东来小羊到头还是不为所动,宁宗主暗自叹了口气,将无辜的小羊羔放回【牧场】,然后幽幽地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宗门是我捡到的,但你的意思是,它是我造的?”
令东来颔首。宁醉懒得问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分辨这一点的,只是继续问道:“我那几个徒弟呢?你觉得他们也是这个‘界’生出来的吗?”
“他们应是自天外而来,且是来自不同的世界,故而身上携带着不同世界留下的命运痕迹。”令东来摇了摇头,用一种求证般的目光看向宁醉,“我能看出他们与你的‘界’关系紧密,但并非‘界’中造物,更似是主人。”
啊这……宁醉眨了眨眼:“你觉得他们和我是什么关系?”
对此,令东来却像是答非所问般回道:“我曾经与你提到过,我有意以‘有常’悟‘无常’,是受你启发。只是当时我并不能确定,直至如今,我方才确认你的确是如我所想,却又有所不同。”
“……你当时怀疑我正在走‘万相’衍化‘无相’的路子对不对?”看到令东来点头,宁醉不禁又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有所怀疑,但我想不通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连同本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因为这个‘我’也只是某个人的‘万相’之一?”
“我不知道。”令东来如实回答,顿了顿,他补充一句,“若然你当真没有这部分记忆,有可能是意外被抹去,又或是你自身故意为之。”
“我得到无为宗时,它需要我派出徒弟,在外界获取名声,才能一点点解锁更多被封存的建筑,甚至到了现在,它其实还算不上完整,尚有完善的空间。”
宁醉却没有纠结“我是谁”和关于记忆的问题,而是拿出一个还没被转化的“奇珍”,“而且有些地方还需要用这种有点历史、曾经历过多个主人或者自带一些小故事的珍贵之物来启用。”
关于怎样的东西才能算作是“奇珍”,是“凤泱”那边通过撒网捕鱼慢慢统计出来的——目前为止他所得的“奇珍”,都满足着珍贵、有一定历史沉淀或被许多人拥有过的条件。
令东来思索片刻,回道:“你的‘界’正是利用众生的气息真正融入这方天地。”
见宁醉挑眉,令东来又继续道:“既然如今你的‘界’尚未圆满,或许待其圆满之时,你的疑惑就能得到解答。”
“你说得对。”宁醉看了看宗门升级的进度条,想到宗门满级将会解锁的【玄冰洞】,眼中闪过一缕灵光.
远在中原的岳如正在给一左一右站着陆小凤和上官飞燕的花满楼诊治眼睛,凤泱所在的京城茶楼风平浪静,非焉走在赶往岭南道的路上。位于西域的白夜则是换上与当初楚留香等人见面时那一身书生打扮以及白围巾,来到龟兹的地界——实在是西域那些杀手太烦了。
“照夜白”被人悬赏,白夜一开始是不在意的。尤其是在被他宰了一堆人之后,他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平静,于是该走走,该玩玩,没有改变计划。可没想到杀手还是卷土再来了,而且这一回杀手们使用的手段更多更脏,就算没有伤到他的身体,也对他的精神造成成吨的伤害。
为此,他设计洗脑了几个落入陷阱的杀手,得知他的悬赏不仅没有被撤下,甚至因为“照夜白”的难搞,发布悬赏的人主动加价,关于“她”的信息也越来越详细,只是要求从“必杀”变成“生死不论”。
可惜纵然白夜和连庚一明一暗在查探,因为时间太短、线索不足,暂时还是未能揪出躲在幕后的黑手。他被层出不穷还要钱不要命的杀手烦透了,索性“遣散”机关人偶们,自个走进沙漠,在没人关注的地方换了个打扮,让“照夜白”短暂消失。
这种做法显然很有用,白夜重新获得久违的安宁。然而,他还没有彻底松一口气,就发现貌似连这个身份也被不知名的家伙给盯上了——他的【感知】是不高,但是还不至于被好些个人死死盯着都没有感觉。就是那些人没有像杀手那样直接对他动手,更像是在盯梢。
既然敌不动他也就当做没有发现,径直按照新计划去找琵琶公主——没有了石观音和无花母子暗中搞事,龟兹王很快就通过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成功夺回自己的国土和地位,不需要继续做个流亡王朝。如无意外,不用再担心这一家子到处乱跑,想找都找不到人。
提到石观音和无花,凤泱后来打听到,石观音被带回华山,亦死在了华山;而无花被送回到南少林,但具体是死了还是被关押,就不太清楚了。
宁醉本体其实不在乎石观音和华山之间究竟谁对谁错——一入江湖就很难有纯粹的黑白对错,更多是立场问题。况且就算最先灭人一家的是华山派的人,当年的李琦只是复仇。可是后来的石观音既然用上花毒害人,那么就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回想着这些小事打发时间,明牌来到龟兹直言要找琵琶公主的白夜不多时终于等到了来人。娇俏年轻的公主上下打量着他一番,板着脸问道:“无为宗的白夜?为什么要来找本公主?我和你不熟吧?”
白夜没有将琵琶公主故作姿态的不悦放在心上,脸上唯一露出的双眸透露着几分担忧,同时还礼貌地作揖道:“不好意思打扰公主了,只是……不知公主近些时日可有见过在下的妹妹照夜白?”
他当然知道琵琶公主没有见过,所以在对方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没有”后,眼中的忧愁更深了一层:“她到底哪去了啊……”
闻言,琵琶公主问道:“你还没有找到照夜白?”
白夜点头回道:“是啊。那天在石林洞府时,在下以为她最终愿意见我一面,没想到只是为了将我引开,唉!我听说最近似乎有人在悬赏她的命,只想赶紧带她回去宗门,可惜一直都未能找到她……如果公主有她的消息,还望不吝告知。”
听到白夜提起“悬赏”,琵琶公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的确不曾见过照夜白……不过你之后就没再去石峰林吗?”
白夜苦笑道:“在下知道她和三师兄私交甚笃,那边的集市有她的一份,可是她也知道我有可能在那里守着她,所以她是不会再去了……既然她不在公主此处,在下也不再叨扰公主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犹犹豫豫一会儿,然后道:“在下其实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向公主请教……”
琵琶公主则道:“你想问我知不知道是谁悬赏照夜白?”
白夜颔首:“是的,在下还想过私下调查一番。可惜,大概由于是陌生面孔,又对西域不太熟悉,至今一无所获。不知公主此处,可否为我解惑?”
琵琶公主又是端详白夜好一会儿,然后才轻哼一声:“别说我也不知道,即便我知道,又凭什么告诉你?”
白夜故作无奈地拱了拱手,很快便与琵琶公主告辞——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公主是真的不知情。琵琶公主也没有为难他,只是目送着他远去,她心中估计有着不少疑问,不过既然不说出来,他就当做不知道。
而此时已经离开龟兹王城的范围的白夜,察觉到那些盯梢般的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身上,并且出现了不算意外的变化。看着眼前这批光明正大地冒出来包围他的家伙,白夜眯了眯眼,取出一把折扇——他这个身份还没有在人前动过几次手,看来是时候露一把实力了。
第95章 魔师宫
烈烈炎风于大地上呼啸而过, 漫漫黄沙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万里无云的苍穹之顶上,亘古不变的太阳无声注视着天下间的一切。
刚从龟兹王城离开、步入沙海不久便被六个无法从穿着看出来历的陌生人团团围住, 感受着隐约飘荡的杀意,白夜却是淡定地取出一柄看似普通的折扇,甚至还好脾气地对着周围的人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可惜,那六人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们给出的回应是刀枪剑戟齐上——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早已习惯配合,眨眼间便结成犀利的阵势,带着无边的危险气息朝着白夜发起冲击!
白夜眼神沉着,他的脚步在轻柔的流沙上仅仅留下浅淡的痕迹, 潇洒飘逸的步伐尤其擅长见缝插针, 轻易就在被对方彻底合围之前脱身。手中折扇被他张开, 遭到扰动的内气顺着他的控制化作无形的轰击,将被他特意锁定的其中一人猛然击退, 六人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战阵再次散架。
不过突然冒出来围攻他的六人也不是吃素的, 哪怕猝不及防下先被他抢先重伤一人,但是情绪颇为稳定,很快便调整过来, 或攻或守, 相互掩护着与他周旋起来。
白夜的武学和技艺搭配本身就是五五开,加上刻意没有动用“照夜白”用过的天魔系功法,以他如今的人物等级和武学位阶, 想要快速拿下这群人并不容易——好在,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作战,同时还不讲武德。
产自“岳如”的迷药香丸真散发着丝丝缕缕与大漠无比契合的味道,早已服用过辟毒丹的四徒弟马甲凭借身法的灵活, 将六人组困在香丸生效的范围之中。
不多时,袭击者们本是凌厉的攻势渐渐变得疲软,随着第一个人瘫倒在地,似乎开启了什么特别的机关,一个个地接连倒地,最终只留下被围攻的白夜依旧神清气爽地站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他没有立即对这群人展开审问,而是抬起戴了“美瞳”的浅色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一个方向:“悬赏‘照夜白’的是你?”
风卷黄沙,原本空空荡荡的沙海之中蓦然多出了一个人——那是一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黑发俊伟。白夜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人,然而此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他有点熟悉的邪异魅力,稍加思索后,他有些恍然地问道:“‘魔师’庞斑?”
“哦?”男子遥遥望着白夜,没有丝毫动容地承认了自己身份,“你认识我?”
白夜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确不认识庞斑,但是他认识向雨田。修炼魔门版《道心种魔大法》的武者都会自带一种特殊的诡异魅力,只要他们不刻意收敛,见过其中一人,就能在看到另一个人时轻易辨认出来。亦正因如此,他心中隐约产生出某个猜测,只是不太能确定。
因此,他装作斯文地作了一揖,口中提出疑问的同时却又不怎么客气地道:“久仰前辈大名。不知前辈此来,是为何事?对舍妹的悬赏,以及突然针对在下的袭击,是否与前辈有关?”
庞斑慢悠悠地朝着白夜走近,明明像是十分遥远的距离,刹那间却宛若被裁去一大片空间,转瞬便拉得极近,只听已是站在白夜面前的他微微笑道:“‘白夜’和‘照夜白’当真是两个不同的人吗?”
闻言,白夜依旧神色自若,毫无被揭穿把戏的慌乱,而是若有所思地歪头反问:“前辈已经观察我许久了?”
庞斑看起来还挺好说话,有问便答:“说来也是巧合。此番入西域,原是为了寻我圣门一位前辈高人请教武学。未料途中意外遇见你,着实令人惊喜。”
白夜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古怪地问道:“你是为了《道心种魔大法》而来?”
“然也。”庞斑凝视白夜的目光带上几分像是要将人肢解的深刻,“我一直以为,除了邪帝前辈与我,世上再无第三人修成道心种魔,此番当真让我见识到人外有人。”
这是因为韩柏还没发力而且这个世界没有叠上《日月当空》,不然你还能多见识几个……白夜那被白巾挡住的唇角微微往下一撇。他就猜到,如果真是庞斑,盯上他只可能是因为道心种魔。虽然这位“魔师”和向雨田完全是两条不同的路,但是在“通感”这一块都是十分敏锐。
说来,黄系的《道心种魔大法》和温系的《山字经》有个相似的地方,好像每一个练功的人都练出了不同的特色。若然抛开是原著作者前后设定打架的问题,摆在真实存在的世界里,那么就显得更加神奇了。
“如果是因为这一点,前辈更应该找的是我的大师兄而不是我。”白夜没有再装着温和书生的模样,眼尾都要泄露出锋利的嘲讽,“你不找真正练过功法的人,却来找只是藏了‘魔种’的我,是因为不敢吗?”
白夜的态度十分强硬,不过宁醉本体则是无奈极了。不得不说道心种魔这部视万物为波动的功法在精神感应上实在太过赖皮,尤其是对“同类”的感应简直是被直接拉满。先是向雨田找上连庚,现在又轮到白夜被庞斑盯上了……还好另外几个马甲没有因此被找上门。
不过要问他后不后悔当初挑了这部同名功法给连庚修习,那肯定是不后悔的。相比起这部功法带来的好处,只不过是可能撞上某些麻烦人物而已,这么点“副作用”还是可以接受的。
老实说,向雨田虽然亦正亦邪,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实力也更强,可是更让人发怵的还是庞斑——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哪一个都能做出为了突破更高境界而故意给自己戴一顶绿帽这种破事的。
虽说“邪灵”厉若海貌似还活着,风行烈应该还没被上天入地地追杀,不过他还是不太能确定现在这个时候庞斑让靳冰云去当风行烈老婆没有——以连庚的性格,也不适合开口去问当事人这个问题。
是的,就在白夜被庞斑堵了的不久前,隔着稍远一段距离的连庚也被一名冰肌玉骨的美人以“请教武学”为由拦下,因此没有第一时间与白夜汇合。当时兼具艳丽和清雅的柔美女子撑着伞在他面前站定,自言是一名久仰“天剑”之名的剑客,厚颜请求指点一二。
连庚看了看对方,开口第一句就是:“慈航静斋的弟子?”
那女子却是给他展现了何为“娇躯一震”,而后苦笑着回道:“……非也。不瞒阁下,冰云乃魔师宫门下。”
同步着白夜那边的情况,连庚对靳冰云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随口问道:“庞斑特意让你来的?”
靳冰云沉默片刻,回道:“冰云是真心前来请教。”
连庚便不再多说,就当不知道或者不介意白夜那边的情况,只是平静地道:“你出招吧。”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处,即便被白夜讽刺只敢找软柿子来捏,庞斑依旧没有动怒:“我早晚亦会拜访‘天剑’,但不是现在。”
“所以悬赏我或者说照夜白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白夜听到也当没听到,自顾自地追问,“你找我究竟是哪种目的?”港真,庞斑练的功法版本实在有些邪门,他不太想跟这人打交道。
庞斑倒是稳操胜券般施施然地回道:“我钻研圣门神功多时,却始终困于最后一着。难得遇见同道,自是希望多多交流一番。所谓悬赏,的确是我故意为之,想来以你的身手,不至于轻易遇害——此举既是先与你打声招呼,亦是为更好了解你罢了。”
庞斑看似态度不错,愿意将事情说出,然而白夜并不觉得高兴——这人是那种会让你死个明白的款,即使如今未必真的打算要了他的命,可是肯定是自以为很有把握拿捏他。所以他冷笑道:“可惜,我没有练过道心种魔,也不想和你交流。”
“但是,我有疑问,需要你解答。”说到这里,庞斑停了停,目光变得深邃,“以我观之,你自知身负‘魔种’,为何还能活着?而且无有影响?”
“因为我宗的功法,和你以及向雨田的完全不同。”白夜取下裹在身外的围巾,“你有问题就去找向你们那位邪帝,他清楚这一切缘由。”
庞斑的眼神顿时一凝:“你见过他?”
“我没有,但我知道师父已将本门功法赠予他。”白夜轻哼一声,“阁下还是请回吧!”
庞斑轻轻叹气道:“邪帝前辈踪迹难觅,而你近在眼前,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察觉到自身已经被庞斑散布的气劲包围,无法移动,白夜的脸色当即冷淡下来:“所以你打算强行将我带走?”
庞斑微笑着回道:“我只是想请你到魔师宫做客。”
白夜轻“呵”一声,似是不在乎自身已被彻底锁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唇角的笑意蓦然变得诡异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位大师兄就算明知道你是故意找人阻他一步,为你争取那么一点时间依旧无动于衷毫不在意吗?”
“嗯?”庞斑眉头忽地一皱,察觉到白夜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奇特的波动。
而本是连举起一根手指都颇为艰难的白夜,此时却是慢条斯理地抬手卸去面上的易容,恢复原本的相貌,明明他的声音还是原本的声线,但此时听来意外地多出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我们这些同门都有师父留下的后手——你不是好奇我的‘魔种’有何功效吗?现在你有机会可以见识一番了,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96章 心中魔
琵琶公主站在城墙之上放眼远眺前方——她是被一阵短促而剧烈的爆炸声所惊动, 纵然她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然而当她登上城墙时, 那股骇人的震动便已趋向平复,以她的目力和实力,只知不远处有宗师乃至以上的强者正在交手,但无法辨认出更多。
就在这位龟兹公主为不明来历的强者在王城附近激战而忧心忡忡时,白夜与庞斑的碰撞的确已然濒临结束——被重伤的庞斑正倒在沙地上口吐鲜血,而白夜安然无损地立在原地,无声昭示着彼此间的胜负。
系统版的《道心种魔大法》与黄系同名功法有所相似,但又有着许多不同——比如练成之后的特殊效果。宁醉当初选择这部功法,一来是它的确稀有, 不选感觉有点亏, 二来便是“魔种”实在太过好用。
暂且撇开修炼的难度不提, 在大徒弟马甲学会这门功法后,作为“宗主”的宁醉本体便能通过满阶的功法给任何人种下一枚“魔种”。这枚“魔种”也可以称作是一种灵魂标记和连接通道, 被种下“魔种”的人等同于随身携带着一个监视器和充电宝。
“监视器”是因为“魔种”某种程度上算是修炼者的一缕分魂, 能够感应到“宿主”的一切;而“充电宝”则是修炼者可以通过“魔种”给宿主传送内气——所以当初连庚尚未满级也敢横渡大海,底气就是来自于身上所带的“魔种”,能够远距离接受宁醉本体的内气“资助”。
当 然, 反过来说, “魔种”也能抽取宿主的一切输送给修炼者。不过对于宁醉来说,“魔种”最大的好处是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短暂“降临”到某一个宿主身上,而在降临期间, 宿主的人物等级和武技位阶将拉满到六阶120级!
说句老实话,因为五个徒弟全是宁醉的马甲,本来就是由他自己分魂控制,所以在他眼中, “魔种”不过是种特别的加持和增益状态;
但倘若他邪恶一点,也给陌生人整一个“魔种”,那么对于别的宿主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噩梦——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修炼者监视、掠夺乃至夺舍,其恐怖程度不比原著的差,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想要练成这部功法,难度确实也十分高,首要条件便是修炼者必须拥有大道无情的心境,同时还得具备一颗“魔心”——即是执念。这分明是截然相反、难以相容的要求,除了连庚,其余四个徒弟马甲甚至是宁醉本体都不能满足。
就算纵观整个世界,恐怕都没有几个人能够符合要求——唔,虽然宁醉之前不仅给向雨田抄了一份,还给过令东来一份,好奇对方能不能学会,可惜令东来当初只是翻了一遍就没有下文……稍后他得问一问这位无上宗师的具体看法。
总而言之,宁醉本来就是为了“魔种”能够短时间内拉满等级的效果而选择了这门功法,给徒弟马甲们一个底牌,所以自然是给每一个马甲都塞了一枚“魔种”——
虽说“降临”其实需要本体那边主动,不是弟子马甲“召唤”的,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将本是“夺舍”般的效果包装成是师父对徒弟们的关怀和庇护,听起来顿时就显得高大上许多了不是吗?
庞斑毕竟是距离武道神话只有一步之遥的巅峰宗师强者,白夜面对这位魔师所带来的威胁,动用师门特有的底牌也是合情合理——
潜藏在身体里的“魔种”在主人催动下无声无息地化开,原本参差不齐的武学和技艺瞬间清一色到达六阶,人物等级亦在同一时间提升至120级,踏入武道神话的层次。稍微有点可惜的就是利用这种方法“降临”,便只能使用当前徒弟马甲的武技,不能使用其他。
不过,这已是足够——庞斑在察觉不对的瞬间当即出手,毫无烟火气的一拳却如同横冲直撞的狂风,轰然朝着白夜落下,仿佛要将他砸成肉泥。而受到“魔种”临时加持的白夜自然毫无畏惧,他轻笑一声,迷离的魔音便让听见的人如遭雷击,身体好似不再受自身控制。
但庞斑终究是庞斑,能在功法残缺不全的情况下另辟蹊径——别管“以情制情”的法子是否太过邪门,他本身就是魔门中难得的武学天才,兼之道心种魔亦是深耕精神领域,他很快便摆脱了魔音的影响。
只见他双目爆发出一道精芒,原本的无云天转眼变为乌云盖顶,滚滚雷鸣与淅淅沥沥的雨水一同降落,四周的气劲骤然凝固,而魔师的拳掌却携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攻来!
“你很强,但还是不够。”白夜在高大英挺的庞斑的对比下稍显纤弱的身姿,于此狂风骤雨中宛若飘荡不定的扁舟,一不小心就会被巨浪颠覆。然而实际上他很稳,比海中常年经受风浪侵蚀的礁石更稳。他只是一步踏出,然后以一拳与之对撼——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鸣与最为猛烈的爆炸声无异,这一拳从代表身体强度的精、代表内力储备的气、代表武道意志的神全方位无所遗漏地让庞斑陷入到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之中。
纵横宗师境界几近无敌的“魔师”不出意料地被轰击到半里地之外,猛然吐出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先前因他将功法催动至极致而被引来的乌云和雨水,在这一击之下,瞬间被蒸发,恢复明朗晴天。
纵然被白夜一招重伤,庞斑的双眼却是极为明亮,他盯着白夜喃喃道:“武道神话……你原本是故意藏拙?不,应当不是。短短瞬间从宗师之下踏足神话之境,这是如何做到的……”
白夜则只是垂目扫了他一眼,而后转向另一个方向:“我其实不喜欢杀人,不过是他率先对我的弟子出手,我要是杀了他也算不上以大欺小……但是既然你这位魔门的前辈就在现场,你想要保他一命,我便给你这个面子。”
说罢,他看着的位置忽然像是被撕开一道裂缝,而向雨田从裂缝中悠然踏出。这位前任邪帝没有第一时间面向白夜给出回应,而是偏过头望向另外一边:“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如今的境界,实力提升得这么快……莫非你们无为宗还藏着速成武道神话的诀窍?”
“没有诀窍。”随着话音落下,原本无人的位置上蓦然多出了连庚的身影。此时此刻,连庚、白夜和向雨田就像是组成一个三角形的三个顶角,刚好将庞斑包围在中心。实力不足以靠近的靳冰云,只能忧愁地在稍远的地方站着。
向雨田闻言眉毛动了动,很难说他有没有相信,不过视线倒是转到了白夜身上,摸着下巴啧啧有声:“这便是你们的道心种魔大成后‘魔种’的威力,当真是有趣。”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白夜唇角向下一垂,“你不出现还好,你这一出现,我实在怀疑到底是庞斑自己发现了我的徒弟,还是你给了他启示。”
向雨田“嗤”了一声:“虽说我觉得承认此事可能会颇有意思,但是我更讨厌给别人背锅。我是察觉到这里有特殊的波动,所以才过来凑个热闹。”
也就是说白夜的确是不凑巧地让路过的庞斑感应到了身上“魔种”才会横遭此劫……宁醉本体暗自“啧”了下。向雨田大致是可信的,这人估计的确是溜达过来凑热闹——对方率先是出现在连庚那边,倒是没有直接靠近白夜和庞斑这里的“战场”。
“言归正传,你要保下他的命吗?”装作正在“附身”白夜的宁宗主指了指自向雨田现身后便一直盯着那位前任邪帝的庞斑。
向雨田最关注的却不是庞斑这个魔门后辈,而是兴致勃勃地对着白夜问道:“你还在和令东来在一起吗?他能不能也来说个话?”
白夜眼皮一跳:“他又没有学我的功法,更没有凝结‘魔种’放在我徒弟身上。”
向雨田顿时露出些许遗憾和失望的神色,连道两声“可惜”。
宁醉半点都不想问对方究竟在可惜什么。不过经过这一回试探,他隐隐感觉向雨田的确是没有发现徒弟马甲和他本人的关系,就连怀疑都没有,只认为连庚和白夜都是他的徒弟,区别只在于目前宁醉这个宗主正通过“魔种”远程掌控和保护自家徒弟。
所以究竟是令东来和向雨田实力和境界的差距不小,还是令东来自身或所选的“道”足够特殊,才会发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思索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连庚冷淡地开口道:“邪帝前辈若是打算将问题拖延至师父离去,身为无为宗大弟子,我亦会为四师弟讨回一个公道。”
听到这番话,不晓得有没有拖延时间念头的向雨田目光在连庚和白夜之间转了转,然后他终于瞥向庞斑,叹了口气:“好吧,虽然我不再是邪帝,也对整个魔门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这小子还挺合我胃口,未来大有可期——就当欠你们无为宗一个人情,日后我会让他还的。”
既然向雨田要保住庞斑,宁醉就放弃宰掉这人的打算,只是平静又不失威胁地道:“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他和他麾下的人再次对我的徒弟们出手,休怪我不客气。”
对此,向雨田耸了耸肩:“随你。”
此事终了,“魔种”的力量亦刚好耗尽,白夜当即做出踉跄的姿态,而后被连庚淡漠地伸出剑鞘稳住身体,自身则是虚弱地道:“多谢大师兄。”见向雨田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自己,他又轻轻柔柔地作了一揖:“晚辈见过向前辈。”
向雨田又是“啧啧”两声,却是在问连庚:“你们宗门的弟子,是不是都是如此各具特色?”不等蓝衣剑客回答,这位前任邪帝便丢下一句“罢了,有机会我问你们师父”便转瞬消失——同时不见人影的,还有旁观的靳冰云和重伤的庞斑。
第97章 南王府
“……我到底应该称呼你为‘白夜’还是‘照夜白’?”
龟兹王城之中, 琵琶公主看着一身男装却是“照夜白”模样的白夜,神色有些复杂。不久前, 稍远处发生一场短暂又激烈的战斗,她看不清交战双方的身形外貌,但是变化的天象却是有目共睹,对方不是武道神话便是顶尖宗师,远不是尚未成为宗师的武者可以插手的。
幸好这场战斗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是迅速,王城周围很快便恢复到风平浪静的状态。琵琶公主原本还在思索会不会与刚刚离开的白夜有关,没想到被她惦记的人转眼就以“照夜白”的模样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名蓝衣剑客——“天剑”连庚!
“公主想要如何称呼, 便如何称呼吧。”借口说自己伤势不轻故而需要就近入城借宿一夜的白夜无奈地笑了笑, “我的确有一个妹妹, 不过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走火入魔分裂出另一个‘照夜白’……”
说到这里, 白夜的眼神显得有些黯然:
“这些都是师父他们告诉我的。我一直以为她还在,只是躲着我。然而实际上,在各处留下妹妹的生活痕迹的, 不过是另一个我。我没有‘照夜白’的记忆, 不过‘照夜白’是知道我的所有的经历的……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我和‘她’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毫无疑问,白夜又在编故事。将《天魔音》以春风化雨、潜移默化的方式融入每一个句话的字里行间, 尽可能绕开听者的精神壁障,不引起对方的警惕,再配合超凡脱俗的【魅力】点数和优势标签,再离谱的谎言也有人会相信。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演练, 白夜可以确定这一套小连招只适合虐菜,如果遇上已经找到自己的“道”的宗师及以上,那么就不太灵光了——因为宗师的武道意志便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攻防兼备,哪怕受到影响,亦会以自身意识为主。
譬如当初面对石观音时,他的这些“天赋”的确是引来了对方的注目,但是出于个人性格原因,石观音对于这份不属于自身的过人魅力,展露更多的是杀意;而庞斑对他倒是颇为欣赏,但那么点欣赏也抵不过其人所追求的武道至高,为了更进一步,这位魔师可以放弃所有外物。
不过没关系,目前已是够用——琵琶公主听完这番话之后,轻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人!”
这位龟兹公主嘴里是这样说的,但是白夜可以通过功法感应对方的情绪,知道前者心里起码信了七八成,于是四徒弟马甲当即装出虚弱但满怀歉意的神色:“对不起,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大师兄可以为我作证。”
“大师兄”才不会为了戏精“四师弟”开口作证,不过也不会特意揭穿,所以连庚只是静静地旁观,不出一言,不过其他人也不敢真的询问他——琵琶公主也是当即转移话题:“所以方才果然是你遇到袭击了?”
“是的。”见琵琶公主终于将关注点落到这上面,白夜暗地里顿时精神起来,但仍维持着表面的苍白和柔和,
“我刚离开王城不久,便遭到几名杀手的围困,好在略懂一些拳脚,不曾受伤。只不过后续不料竟是撞见‘魔师’前辈,直言要‘请’我到魔师宫。万分无奈之下,我只能动用师父留下的底牌,逼退了他,也幸好大师兄便在附近,护我离开……”
白夜真真假假地将自己身上带有某种能够远程请求师父附身代打的底牌的消息透露给琵琶公主——这也是他特地返回王城的主要目的。
虽说“魔种”是一次性的,用完就要再补充才能有下一次,并且宿主事后会全属性削弱一段时间,但是有“连庚”在,“白夜”没有必要一定得找个地方歇着——他完全可以选择收回分给四徒弟马甲的意识让其直接埋沙里,等恢复再挖出来然后重新入驻。
之所以还要故意走这一趟,就是为了将这一战的大致情况泄露出去——包括他刚编的小故事,目的都是想要让更多人得知,从而刷一波声望值!如果最初袭击他那六个家伙不是后来无辜地被庞斑顺带打死了,那么帮他免费宣传的渠道还能多一条,唉!
琵琶公主不知白夜的“险恶”用心,只是将此事默默记下,打算之后悄悄上报。而连庚和白夜则是在龟兹王城逗留一夜,在第二天一早便提出告辞,一同南下——
即便连庚也可以分出“魔种”给白夜做底牌,可是连庚的“魔种”与宁醉本体不太一样,效果是短暂令宿主提升到满级但武学和技艺位阶不变,不过可以支持连庚挥出满阶的一剑。杀伤力是够了,然而不太方便,所以索性先将白夜送回宗门。
反正西域这边暂时放一放比较好,他已经让机关人偶找那些被他迷惑的家伙匿名将一些情报传出去,让消息先飞一会儿,他这个当事人还是先躲开这一阵子为上.
在“魔师”庞斑在西域对无为宗四弟子白夜出手,结果被突然拔升到武道神话境界的白夜一招重伤的消息尚未完全发酵、传至中原时,一路疾行的非焉终于来到位于岭南道的南王府。
怎么说呢,这一路上说平静其实并不平静,不过麻烦都是别人的,非焉只是刚好路过——比如什么兄弟分赃不均反目互捅、山贼劫掠商队、世家豪门夜里暗中抛尸……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是独行还是结伴,黑衣少年路上见到的纠纷比其他几个马甲加起来都要多出一筹。
非焉不清楚究竟是碰巧,还是因为他身负的标签——问题就是说巧合这概率又实在太高,可要真是因为【天煞孤星】,简介也没说他会吸引霉运吧?他不能理解,但最终放弃纠结——反正遇到事情时,他能自己决定是出手相助还是冷眼旁观就够了。
南王府这种注定显眼的建筑放在任何一座城中都不会太难找,非焉不用“开口”就轻松发现对应的宅邸,而且不怕会是假货。即便仗着功法玄妙,大白天闯入其中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天黑才更好办事——他甚至特意挑选在无月之夜行动。
夜幕无光,繁星在云层的遮蔽下显得尤其沉默。转凉的秋风带上几分萧瑟,不再青绿的黄色树叶纷纷落下,再勤快地打扫地面,依旧无法将遍布四方的落叶清理干净。
随着更夫一声声地报时,天色亦愈发深沉。在王府之中巡逻的护卫们纵然面无表情,仍是无法将所有的疲惫从脸上抹去。
运转功法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非焉其实不知道南王世子睡在哪里,不过只要这人在王府他就能找出来——精神类武学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好用,宗师之下,同阶无敌。
身如鬼魅的黑衣少年悄然无声在站在王府中心,无形的内气混杂着精神力以他为圆心一点点地向外弥漫,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直至将整座王府覆盖,随后——
无论是清醒还是已然入睡,不管是主人还是仆从,近乎所有人尽数蓦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切,阅历丰富者回想起人生中最为悲惨难忘的往事,一帆风顺之人则看见了最不愿意碰到的痛苦……刹那间,王府众人便沉溺于悲痛欲绝之中难以自拔!
这便是精神武学《天地同悲》的威能——这门功法不像是白夜的天魔系列那般能够从诱惑、催眠、改写等多方面入手,玩一些精细活,它是纯粹的精神攻击功法。尽管《天地同悲》需要配合宗师领域才能真正发挥全部的威力,可此刻用来小试牛刀已是不弱。
好在非焉的目的只是通过这种悲伤到让人想要自我了断的痛苦来逼出王府中人最真切的意念,从那些情绪中辨认出哪一道属于南王世子,故而只维持了极短的瞬间,本就在睡梦之中的人只会以为是做了一场噩梦;而清醒者也不过是恍惚一阵,认为是自己突然伤春悲秋。
人在极端的情绪之中的爆发无法骗人,黑衣少年没有惊动任何巡逻的护卫,便找到疑似南王世子所在的房间,默默凝视对方的容貌。同一时间,无所事事的白夜掏出纸笔,开始将那张脸描画下来——嗯,就算他懂【易容】能做出假面,可是没有必要,整张画就够了。
非焉没有逗留,以他的记忆力,那短暂的直视便足以让他将人记住。轻飘飘的身影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离去正如来时那样简单。
然而,就在他刚好脱出王府的方位,正常来说将是不怀好意的闯入者潜意识会稍微放松的时刻,一道无瑕无垢的明亮剑光迅如闪电般在旁侧向他刺来——散发着无边冷气的剑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不应出现在人间的剑意亦令人避无可避,无法抵挡!
但是,非焉挡住了也避开了——他挥掌往左一推,古怪的气劲顿时迫使这一剑产生了不到半寸的偏移。黑衣少年的身体宛若比羽毛更轻,仿佛无须借力便在半空中快速转向。可惜辉煌耀目的剑光没有放过他,眼睛尚未眨过一遍,便见其又一次紧追而来,距离也愈发靠近!
“叶孤城!”非焉将声音凝成一条线在对方耳边炸开的同时,从虚空背包中取出自己的武器,靠着这双重的刺激和猜疑,终于暂时让白衣剑客停下。而此时他的脸颊已经多出一条细微却极深的血痕,莹莹血珠点点低落在暗色围巾中,洇出一滩更深的颜色。
第98章 新生意
闪烁的繁星隐入深浅不一的云层, 夜风卷着落叶在街边打着旋儿,稍远处晃动的灯火照得黑衣更黑、白衣更白。
非焉单手提刀, 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往自己脸上一抹,指节当即沾染上一道血色长痕,而本是滴着血的伤口则似乎是开始愈合。笔直站立在其对面的叶孤城,那锋利的目光正好划过那一柄蓦然出现在非焉手中的巨大镰刀,只听前者冷冷出声道:“你知道我?”
现下暂时不清楚叶孤城与南王父子的关系,非焉不欲自报家门,故而只是将声音控制在叶孤城耳边,无有情绪地回道:“白云城主一招‘天外飞仙’如雷贯耳,自是早已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 但我不知道你。”叶孤城神色不变, 语气却越来越冷, “你并非武道神话,为何能撕裂虚空?”
“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障眼法。”临阵掏武器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唬住人, 但之后要是都要问个明白还是挺麻烦的……非焉暗自嘀咕着。
他当然不会将个人背包的秘密说出去——就算是要说, 这其中的玄机也没有那么容易说清楚,于是他含含糊糊地给出一个回答的同时顺道转移话题,“倒是阁下会出现在此地, 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非焉的回答如此敷衍, 还将矛头指向自身,叶孤城顿时冷笑一声:“我如何行事,何须顾及尔等鬼祟之辈。既然满口胡言, 那便不必再谈。”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冰冷而璀璨的剑光再次在非焉眼前亮起。黑衣少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没入夜色之中以此规避剑光——身形不见,脚步无声,乃至呼吸和心跳都无法被察觉, 好似整个人瞬间在眼前蒸发一样。
刺出的第一剑未能命中,叶孤城神色不变,却是如浮云亦如电光般闪身转向,手中之剑倾斜上撩,正好撞上无声斩下的镰刀!刀刃与剑身相互碰撞,发出“锵锵”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火花在交接处激射而出。
非焉一刀偷袭不成,又再次隐去身影,明明带着沉重的兵器,却是举重若轻,全程没有多余的声音和气息外泄。不过叶孤城却像是窥破了他的所在,再次抢先攻击——刹那间,暗沉的天色转瞬化作刺目的光,孤绝的寒意凝结为凌厉的剑光倾泻而落,宛若要裁开这片天地!
被领域笼罩并锁定的非焉立即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打不过已然步入宗师境界的叶孤城,反正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地……一念至此,被辉煌的剑光逼出隐身状态的黑衣少年眼见避无可避,便及时挥起手中镰刀——
厚重的刀身正面硬接了这一招,被击中的刀身当即皲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遭受冲击的非焉亦是无声地咽下一口血,自身则是借着这股力度,加速倒飞离去!
叶孤城自然不会轻易让人逃走,轻功同样超绝的白云城主化作一道闪光掠过,径直尾随而去。只是行至中途,一股莫名的悲哀自心头涌起,无穷的悲切好像紧紧揪住他的心脏,让人难以呼吸……越是接近飞速逃离的黑衣少年,这种感觉越是深入。
白衣剑客终是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追赶——他虽是不惧这种悲伤,坚定的剑意亦能将之斩去,但是在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帮手隐藏在幕后的情况下,放弃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选择。于是他最后再遥遥望了一眼黑衣少年远去的方向,便还剑入鞘,转身离去。
而察觉到叶孤城不再追来的非焉不多时便自半空中降落,扶着一株大树拉下宽大的围巾,将淤血吐出。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拿出水袋咕噜咕噜地漱了漱口,再吃下一枚丹药,侵入身体之中刮肉削骨的剑气顿时被药力抹去,受损之处很快就得到滋养,伤势转眼大好。
叶孤城出现在南王府,他是惊讶又不惊奇——他之前在王府找人时没察觉到有宗师及以上级别的武者,暂时不清楚叶孤城当时就在现场但隐藏得很好,还是那位剑仙恰好在附近感应到不对临时赶来。虽说此番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想到原著他们就是一伙的,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现在更好奇的却是另一点——他今晚夜闯南王府的事,叶孤城会不会告诉南王父子?如果会的话,这个造反小团伙之后会不会调整原本的计划?总感觉这将直接影响到他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旁观一出好戏.
非焉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打探一番南王府的造反进度,已经完成画像的白夜将之放入公共背包便去休息,凤泱则是在第二天醒来时施施然地从中取出,摊开欣赏——看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以白夜如今的画技,足以将人像画得与本人如出一辙,就连气质亦不减分毫。
凤泱没有立即通知方应看,而是等对方过来时再将画像交出,不过他这小楼先等来的却是雷纯——身着水绿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又艳又纯,身姿婀娜,眸光清亮醉人,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还极有礼貌,不知情的人谁会联想到她竟是六分半堂这种黑色势力的大小姐。
“雷大小姐此番前来,是代表你个人还是六分半堂?”之前连庚曾经和雷纯聊过几句,知道这位在武学上理论知识颇丰,旁的东西也懂得不少,不过凤泱和对方没怎么交流过——虽说他怀疑过当初雷损是不是想过让雷纯勾引连庚,但既然没有下文,那就当没这回事就好。
“此番前来,其实是我有一事想要咨询凤老板——听说有间茶楼可以接一些委托?”雷纯的外表看着柔弱,体质也很柔弱,不过内心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外人总是会以貌取人,当她是个柔和的女子。
凤泱同样觉得雷纯挺养眼的,但他关注的重点是对方表现出来的这副姿态,想的是如何取其精华、为我所用——一言以蔽之,他在为日后更好地演戏取材。既然心思都在其他事情上,他说起话来便是懒洋洋地,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是有这回事,雷大小姐不妨先说说看。”
雷纯早就从别人口中了解过凤泱的性格,此时也不觉得怠慢,她柔声问道:“我不日将要南下一趟,不知可否委托凤老板派人护我一程?”
南下?雷纯要去江南了?那下次回京是不是就该带着原著剧情回来?凤泱稍微挺直腰骨,却是反问道:“你们那么大一个六分半堂,不可能找不到几个能够护送你南下的人吧?雷大小姐,你要是不说明白,我可是什么都不敢应下呢。”
雷纯轻轻叹了口气:“不瞒凤老板,正是因为六分半堂人多口杂,所以此事需要一些陌生的面孔助我——六分半堂的人会在明面上护送‘雷大小姐’南下;而我将通过另一条路暗中出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凤泱看了看就这么轻易将计划透露给他的雷纯,怀疑这里头应该还有不曾道出的隐秘或者大坑。不过他不在乎,甚至懒得反问诸如“居然如此信任我直接将这种事告知”之类的废话,引导出其他内容,而是打着哈欠问道:
“那么雷大小姐你需要多少人手?有没有实力要求?先提前说明,如果你需要宗师或者武道神话,请恕小店办不到。”
“我自然不会怀有那等不切实际的奢望,请求宗师和武道神话出手——亦付不起代价。”
知道凤泱如此询问,代表这件事情的确可以谈一谈,雷纯却没有太过放松,她像是停下来思索片刻,而后才接着道,“此行宜轻车简从,人手最多无须超过四人,二流武者便已足矣——若有一流高手,那么仅需一人即可。”
凤泱挑了挑眉,这要求的确不算高,他还以为雷纯会想要更多人。说实话,这事让非焉去也不是不行,估计还能刷一波声望,打出名气。就是此事可能会耗费不少时间,而且目前尚未能够确定非焉本身是否特别容易撞上麻烦,还是让五徒弟马甲独行为妙。
于是他拍了拍手掌,唤了声“立春”,机关人偶顿时走到二人身边静候。长着一双桃花眼的茶楼老板手持合起的折扇,轻挑地抬起人偶的下巴,目光则是看向雷纯:“雷大小姐,你能接受像‘立春’这样的姑娘和小伙留在身边吗?”
雷纯闻言微微一愣:“凤老板,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卖给你四个机关人偶,它们都有二流武者的水准,而且绝对服从你的命令,就是无法如‘立春’它们这样和你对话——你接受吗?”
雷纯隐约有些动容,但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变化,只是问道:“原来‘立春’它们也能与武者比拼?”
凤泱则是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不,‘立春’它们不行。机关人偶分为好几种类型,我打算卖给你的,是适合做护卫的那一类。”
雷纯沉默片刻:“凤老板其实可以不告诉我这些。”
凤泱收回折扇挥手让机关人偶退下,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没什么,机关人偶本来就是我这里的特色商品之一,只是此前除了某位客人无人敢要。如果雷大小姐需要,帮我清清库存,我可是求之不得。”
雷纯原本的想法未必是想收获四个机关人偶,但是她最后还是下了这个订单,约定好“提货”的时间和地点,临走前像是颇为迟疑地问道:“此前凤老板曾经提起令师姐乃是一位神医……”
凤泱不管雷纯是为她自己问的还是因为苏梦枕,只是笑眯眯地回道:“不错。雷大小姐这番南下如果顺路不妨去锦城济世医馆看看,以我二师姐的本事应该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第99章 寻医方
锦城, 济世医馆。
悬挂在屋檐下的铃铛伴随着阵风一晃一晃,摇动着清脆响声;琉璃珠帘折射着温柔而耀眼的光辉, 同时将街道上的喧哗与室内的私语相互隔绝。
蒙着面纱的岳如收回诊脉的丝线,好似是 第一次认识雷纯般疏离又平和地问道:“姑娘所希望的是单纯修补温养好身体,还是有意修习武学?”
虽然是大白天,但雷纯是裹着连带兜帽的斗篷来的,显然不打算暴露身份,来到医馆也只是说自幼身体不好,问有没有机会能恢复到如同常人的状态。岳如自然也当做不认识对方,淡淡定定地诊脉,然后问出了那个问题。
从一些微表情和小动作中能够看出怀着些许忐忑和紧张的雷纯闻言沉默片刻, 而后轻声回道:“若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我便很是满足;如果还能进一步习武, 我想没有人会拒绝。依神医之见, 我真的有这个希望吗?”
“有。”岳如摊开一张纸并提起毛笔开始书写药方,“每十五天接受一次针灸, 持续一年半载, 同时吃个三五年的药,你的经脉就能够与常人无异。而如果想要习武,还得再多吃几年药。”
雷纯看着岳如特意转给她看的两张药方, 心中欢欣的同时柳眉不禁微微一蹙。药方之中固然有好几味药材都颇为珍贵、罕见, 不过对于家大业大的六分半堂,想要拿到手却算不得麻烦,她愁的是另一方面:“神医的意思是, 我若要习武,至少需要等到五年以后?”
岳如杏眼微抬,看了看因得知自身有可能习武而大喜过望却强行按捺着这份激动,又因这治疗时长不觉生出些许急切而蜷缩起拳头的雷纯, 她当做没看出来一样直言道:“不错,按照常规的治疗方案,保守需要调理八年到十年,你才能开始练武。”
雷纯敏锐地追问道:“莫非还有不常规的治疗方案?”
岳如毫不意外雷纯会问出这样的话,如果有别的选择,换个人都未必愿意耗费那么多的时间,更别说心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之间的平衡总会有打破的一日的雷纯,这位大小姐肯定想要趁早掌控保护自己的力量。
可惜,女医师的话里没有掺水,雷纯的毛病是从娘胎带来的,天生经脉便异常脆弱,通过外力干涉的话,只能一点点地疏通、滋润,慢慢强基固本。而如果想要加速治愈……岳如的语气和眼神难得地变得有些古怪,回道:“确实有——那便是成为我宗弟子。”
雷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回答,整个人都愣住了。
而岳如则是轻咳一声,耐心解释道:“我所修习的内功,正好亦适合你——甚至不需要等到接受治疗之后,便能直接修炼,不仅无损经脉,还能在修炼时逐步修复你的先天不足,强身健体。可惜,师门功法不得外传,而师父已经不会再收徒弟。”
——嗯,这番话除了“不得外传”其他都是真的。岳如的【体弱多病】要是较真起来,算是雷纯和苏梦枕这对相杀多于相爱的未婚夫妻的混合魔改版,这个负面标签规定了她必须在特定的几部功法中挑选一部来保命,而那几部功法理论上都是现在的雷纯也可以学的。
当然,宁醉本体当时挑了《药王心经》,所以现在能教别人的也只有这一部,其他功法具体内容是不知道的,但这点并不重要——至于石青璇没病没痛也练了这部功法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除了能给病人保命,还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并增强一波毒抗。
岳如这种给了人一点希望又毫不委婉地掐灭的做法,让雷纯再次怔住。这位如霜雪般清艳的美人低落地垂了垂眸,似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楚楚可怜之感。她再次开口时没有直接询问自己有没有机会拜师,而是问道:“岳神医是否已经知道我是谁?”
岳如没有否认:“六分半堂的大小姐,我听三师弟提过你。”
“原来如此。”雷纯像是叹了口气,但很快便抿了抿唇,起身恭敬一礼,“无论如何,多谢神医告知我改变命运的方法。虽然十分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争取一番——不知神医对于门下弟子有何要求?”
这算是能屈能伸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岳如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徒弟,暂时没有再收一人的打算。雷姑娘如若有心拜入我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三师弟和四师弟——又或是遇到机缘,与师父碰面,说动家师出手为姑娘治疗,以师父之能,亦能让姑娘尽早习武。”
岳如说到这个份上,雷纯没有再说什么,付了钱拿上药方和治疗方案再连说几声“谢”便离开了医馆。全程旁观的石青璇却是在之后凑近自家师父,眨着眼睛小声地问道:“师父真的不打算再收几个师弟师妹,还是单纯只是不收那位雷姑娘?”
岳如的眉毛动了动,不太意外小徒弟的机敏,不过她只是揉揉小姑娘的脑袋,让人继续去做作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石青璇已经了悟,答案是后者。
看着乖乖坐回一旁跟习题本拼斗的小徒弟,岳如往已经不见雷纯背影的门外望去。她的确不打算和雷纯有太多的牵扯,即便如今很多原著剧情尚未发生,然而现在的雷纯已经参与到六分半堂的一些事务之中,有着【正义】标签的她并不能接受一个偏黑色的“灰姑娘”。
不过雷纯终究和原随云不同,蝙蝠公子该干不该干的都已经干过,弄死也不可惜,而雷纯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如果对方真能想到办法打动受标签影响会对她这样的人另眼相看的“凤泱”或者“白夜”,亦或是真能碰到和令东来一起隐匿行踪到处乱逛的宁宗主,未必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就是那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来找她治病的苏梦枕碰上有了武功必然会更加强势的雷纯,以后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就很难说了。
岳如又一次摇了摇头,将这些没影的事甩走,取出制香材料加工的同时,忍不住暗自嘀咕,好不容易安静了几个月,她应该不会因此再度遭遇什么无妄之灾了吧?
事实上,如今距离此前雷纯登上有间茶楼三层给凤泱下订单,已是过去好几个月。冬去春来又一年,在这几个月里,宁醉本体和几个徒弟马甲自是各有经历。别的暂且不提,而岳如“神医”的名声终于在江湖上广泛流传,狠狠地涨了一大波声望值——在治好花满楼双眼之后。
在给原随云治眼睛的时候,她是故意拖时间,所以花了不少功夫延长疗程。不过治疗花满楼就不必那般拖拖拉拉,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便让那位花家七童重见光明。
怎么说呢,花满楼是个很省心的病人,说话还好听,就是跟着他来的“家属”还是不负所望地整了波大的。上官飞燕一路陪着花满楼从江南道来到剑南道,但是在陆小凤找到花满楼后她却没有再跟着一起行动,而是留在客栈,然后玩起了失踪——
等到这对基友从医馆回到客栈,只在上官飞燕的房间里看到一张“我和亲人回家了”的纸条,偏偏房间里又残留着明显被人闯入过、有人曾奋力挣扎但最后被强行带走的痕迹。
因为陆小凤事先就从非焉口中知道了部分秘密,就算他只是将信将疑,但是既然已经有了怀疑的种子,便会多加提防,再加上非焉剧透时追命和铁手也在现场,金鹏王朝的剧情还是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大变样。
上官飞燕“失踪”后,陆小凤为了让花满楼安心接受治疗,主动将找人的事揽在身上。陆花这边二人分头行事,不晓得非焉背地里给自己上了眼药的上官飞燕,便当即一人分饰两角开始两头骗。
本来岳如是不愿意搅进这趟浑水里的,可架不住上官飞燕就是在她的医馆,当着她的面开编,听得正义的医师忍不住皱眉。而且光是骗走花满楼还不够,竟然还想把女医师也连窝端。她自然当场拒绝,然后顺手将这事举报给还在锦城的追命——原随云已经被铁手带走了。
之后有多么混乱无须再提,总之小心眼的上官飞燕因此恨上女医师,在外边跑路的时候还不忘一次又一次喊了一大堆人攻入医馆,不仅放火还要杀人,尸体也得划花脸——结果就是都被杂学大师岳如的机关给炸了。
直到在西域行走的无为宗四弟子白夜能够与巅峰宗师庞斑正面硬刚,所有并非武道神话的无为宗弟子都能短暂变身神话的消息终于传入中原,才没有杀手继续过来送人头。
虽说岳如和小徒弟只在最初一两天在夜间被惊醒,后来晚上便齐齐回到宗门驻地入睡;而后发现杀手白天也会冒头骚扰,就干脆连店门都关了,远程遥控看着机关造物如何大战青衣楼杀手,基本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烦也是真的烦……好在此事结束得不算太晚。
不过岳如在治好花满楼之后,还是不太委婉地表示欢迎这位花家七公子日后前来做客,但希望陆小凤别再来了……
从回忆之中抽离,做好一组香丸并随手放入公共背包的岳如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其实她有点怀疑,她这边和白夜那里相隔没多久就先后碰上这种糟心的麻烦,会不会与非焉的【天煞孤星】有关。
可是两边遭遇的麻烦都是有理有据,不是天降横祸,他们以前过得也说不上安稳,实在无法把锅全甩给非焉,毕竟五徒弟马甲不是自己想要这种标签的。想到这里,宁醉本体不再纠结,而是将注意力放到非焉那一头——他就要回到无名岛了。
第100章 无名岛
在过去的几个月, 宁醉本体和他的徒弟马甲们都没有闲着——在得知叶孤城出现在南王府附近后,本打算直接前往飞仙岛的连庚先给白云城寄了一封信约定一个拜访时间, 得到叶孤城的回复后他才准时造访,然后在岛上与叶孤城比剑论道大半个月再重回陆地,继续四处游历。
岳如那边在没有了上官飞燕带来的风风雨雨,便继续过上平平无奇的医师生活,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因为治好了花满楼,她在江湖上愈发出名,隔三差五就有更多的眼疾患者和盲人上门求医。
而在京城的凤泱倒是意外地平静,一切如常, 无甚可说——值得一提的大概是他又通过三楼的生意收到了几个“奇珍”。
而白夜在西域折腾一通便在连庚的保护下回到宗门, 在宁醉本体重新在他身体里种下一枚“魔种”上个保险后又重返西域, 若无其事地以“照夜白”的身份坐镇石峰集市,丝毫不理会外界对他的各种议论, 也暂时没有挑起更多事情, 只是和凤泱一样先努力收集一批“奇珍”。
至于非焉,离开南王府之后,他便继续南下直至海边, 结果就被引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名为“狐狸窝”的地方。黑衣少年对赌和女人都没有兴趣, 但是他对老狐狸那艘出海的船很感兴趣,即便船费贵得吓人,不缺钱的他还是爽快地付了钱。
他其实不清楚被称为“老狐狸”的船长究竟是不是吴明或宫九的手下, 也不知道他上的船有没有运送什么见不得光的赃物、会不会中途遇到暴风雨而沉没——他只是闲得无聊所以试一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生带衰,而后船就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一座海岛的岸边。
非焉一边腹诽着“陆小凤的朋友的含金量今天也还在上升”,一边看着一箱箱的货物从船上被带到沙滩上,又被送入林间。下船的船客之中, 有人见惯不怪,也有人满脸交织着兴奋与忐忑……而在前者领走了后者之后,沙滩上似乎唯独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黑衣少年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非焉并非是完全没有人搭理,一个小老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步走近朝他打起招呼:“贵客临门,实在有失远迎。”
非焉打量着眼前那个圆脸半秃笑得和和气气的小老头,虽说心中有所猜测,不过还是主动问道:“老人家是这座岛屿的主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正是。我姓吴,单名一个明字——口天吴,日月明。”小老头微笑着回道,目光中不带半分危险和侵略性,但也无法令人感觉到多少温度,“却不知我又该如何称呼贵客你呢?”
“原来是吴老先生,唤我非焉就好。”确定眼前的小老头果然就是吴明,非焉眯了眯眼,仅仅说出自己的名字,没有报出自身的来历。
却不料吴明的脸上的笑纹变得更深了,口中更是说道:“原来是无为宗的高徒,失敬、失敬。”
“吴老先生知道我?”考虑到知道他非焉也是无为宗其中一个弟子的人没有几个,吴明究竟是从哪种渠道得知此事并且和还能他本人对上号,这实在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他可以保证,小老头一开始就盯上他便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只不过现在是彻底确定了。
“略有耳闻。”吴明显然不打算透露他的情报来源,“来者是客,难得有非焉少侠如此英杰拜访,着实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还请少侠移步,我这就吩咐下去设宴款待。”
非焉没有追问,也没有拒绝。于是在吴明的带领下,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花中小径,最后停在一座水阁里。可能是时间还早或者其他缘故,这里空空荡荡没有别的人影,不过内里的装潢和外围的景色都不错。
路上黑衣少年已经看出这片地方布置有奇门遁甲,如果没有熟人带领,很容易就会迷路。好在水平不算太高,约莫只有二三阶,就算他学的只是挨点边的【风水】,也能找到出路。
吴明承诺的宴席摆得很快,除了他这个主人一直在单方面陪聊,没有别的男男女女加入,就像是知道非焉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一样,唯一一个加入其中的例外还是这桌宴席的主厨——小老头乐呵呵地介绍是他的女儿的宫主。
现在应该还没有获得“牛肉汤”这一代称的宫主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公主,高傲矜持又华贵,神色间冷冷淡淡,似乎对于非焉这样相貌普通又看不出特点的人毫无兴趣——非焉也不需要她的喜欢。无名岛从上到下没有几个是正常的,他以前看原著时就没弄懂过这些人的脑回路。
“非焉少侠不妨尝尝,小女的性格虽然可能不太讨喜,却有着一手极佳的厨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吴明像是没有看到宫主不太友善的表情,主动起筷吃了几口,似乎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示意饭菜无毒。
非焉往桌上除了牛肉还是牛肉的荤菜扫了一眼,突然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天天吃肉不吃菜——这营养也太不均衡了。他还是习惯一口饭配一口青菜再加一口肉,荤素搭配齐全,营养有健康。
想是这样想,但他没有提出自己的合理要求,无声地夹了些牛肉片、牛腩和牛肉丸子送入口中,至于其他奇奇怪怪的部位他碰都不碰——怎么说呢,“牛肉汤”姑娘的手艺应该有四阶五阶的水准,算是极为难得的大厨,可惜他吃惯了自己六阶的【厨艺】,如今毫无惊喜可言。
而他的平淡不出意外地引来了宫主的注目,她盯着因为要吃饭所以终于露出下半张脸——但还是很普通的非焉,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这些都做得很难吃?”
非焉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重新拉上围巾遮住嘴巴的位置:“宫姑娘的厨艺比得上许多知名大厨,味道可称上佳。”
宫主追问道:“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吃得有些勉强?”
非焉黝黑的双眼与宫主对视着,他说得十分平静却直接得尤其噎人:“大概是因为我的舌头被我家师父和大师兄的厨艺养刁了。”
宫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明意外地插话道:“哦?令师和令师兄竟亦擅长厨艺?”
“大师兄的厨艺是师父亲传,不比武学逊色。”非焉没有隐瞒,不过他顿了顿,便主动问道,“吴老先生远离陆地,在岛上避世隐居,逍遥自在,不料竟是如此清楚我们这等小门小派的情况?”
吴明叹息着摇了摇头:“若说非焉少侠的师门是小门小派,我这里便是个不值一文的破烂地方。”——这人还是没有透露他是如何远在海外却对陆地的情况了如指掌的。
非焉再次打量一番吴明:“吴老先生特地设宴款待于我,想来不止是邀请我吃一顿饭那么简单,有事不妨直言。”
他其实不清楚这个小老头有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一概当做是有——对方是一名宗师,他如今的等级还不是对手,难以探清其脑海中的念头,反而吴明本就擅长“读心”,他得小心别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感想。
吴明大概已经很少遇到有人在他面前说得如此直白,小老头愣了片刻,又像是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答反问:“不知非焉少侠此行目的为何?”
非焉毫不在意地回道:“我在师门修炼多时,师父认为我是时候入世历练,于是我便入了江湖。我没有什么目的地,不过是四处游历,多看看人间事——大师兄走遍三山五湖,二师姐和三师兄偏安一隅,四师兄则是对西域感兴趣,所以我便出海了。”
“原来如此……”吴明不晓得是真的信了还是当做信了,他沉吟片刻,而后出声问道,“既然非焉少侠的目的是为了历练,不如加入我等?”
“哦?”非焉神色不变,目光在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的吴明和独自冷笑的公主之间徘徊,“吴老先生这里似乎另藏玄机?”
吴明“呵呵”地笑着,神色带着几分神秘,只听他回道:“我们这里做的是天下间最古老的一门行当,我相信非焉少侠若是加入,日后绝对不会后悔,对你的历练百利而无一害。”
什么“天下间最古老的一门行当”,不就是个杀手组织嘛……非焉暗地里撇了撇嘴,只是问道:“有工资吗?”说完,像是又想起别的,补充道:“如果是为非作歹、有违侠义之事,我不会做。”加入无名岛不是不行,但他要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可不要做吴明的工具人。
吴明似乎对于非焉后一句不太意外,只是前面那一句让他的笑意有所停滞,如今稍加思索,倒是给出了承诺:“理所当然。”
如此和吴明谈妥之后,非焉便成了隐形人组织的编外成员——因为他表明自己不在意是不是去当一个杀手,但他只会杀那些该死之人;他一般也不会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下手,除非他们当真是法外狂徒、罪孽深重。
亦因如此,非焉这几个月里其实接到的“任务”并不多,前前后后完成了不到十单的业绩。其余时间他都用在融入吴明的组织和“交朋友”上——无名岛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被他的【天煞孤星】克死也不值得遗憾。
问题只在于他“交朋友”也得真情实感,有些人的性格他实在没兴趣凑近——比如宫主。所以最后他还是努力调整心态,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第二个快乐老家,岛上的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以及和宫九搭上了线,争取让这位想谋反当皇帝的太平王世子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从回忆中回归当下,自回返无名岛的大船走到岸边,非焉习惯性往上提了提深色的围巾。在别人口中问到“九少爷”已然回岛的消息后,当即提着两坛酒寻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