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万里, 白云悠悠,海鸥展翅掠过涌动的海面, 低头叼起一条生猛地挣扎着的小鱼,便往天上飞去。洁白的浪花或是在坚硬的礁石上撞碎为散落的泡沫,或是卷上沙滩带走一层层细小的沙砾。
非焉提着两坛酒找到人的时候,只见身着白衣的宫九安静地坐在一块礁石上,默然眺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宫主则是换了一身衬托得她又娇俏又美艳的精致裙子,在宫九身旁笑盈盈地说着些什么。
伴随着非焉的靠近,宫九将目光偏移到来人身上,宫主脸上的笑意不禁稍稍一滞,口中的话语顿时停了下来。黑衣少年并没有理会宫主眼神里明晃晃的“不欢迎”, 对着宫九问道:“我带了两坛自己酿的酒, 要一起喝一杯吗?”
宫九刚应了一声“好”, 宫主便立即出声道:“我也要喝!”
非焉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宫九,倒是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只是将其中一坛扔给后者:“你们自己分吧。”而后跳到他们二人旁边的另一块礁石上坐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非焉和宫九算是不打不相识,他们初见那会,黑衣少年已经是打遍无名岛无敌手——除了一直饮茶旁观的吴明。不服输的宫主还试过找人联手暗算非焉, 可惜无论单挑围攻、阴谋阳谋, 最终还是败在那一柄巨大的镰刀之下。
还得感谢宫主坚持不懈地叫嚣着“等九哥回来一定让你好看!”非焉不必自己找个借口去接触那位就算走出武侠圈其体质也是十分特殊罕见的太平王世子。
宫九是在某天傍晚乘着一艘大船回到无名岛。在这位回来之前,非焉已经见识过岛上的隐形人们对“九公子”的崇拜、向往、羡慕和忌惮。他也曾见过陆小凤未来的红颜知己沙曼,只是沙曼对其他人尤其高冷, 唯一的爱好好似只有“赌”,故而非焉没有特意与之交好。
而等到直面宫九,非焉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还不错——比不上白夜那种超越极限的美貌,但其帅气程度与凤泱不相上下。相比之下, 作为无为宗颜值低谷的非焉的确太过不起眼,顶多占了个特别年轻——但偏偏气质上又格外沉郁,显得他这个人又小又老的。
当时,主动找上门的其实是宫九。准确来说,是宫主撺掇宫九来“教训”非焉的——柔和的月色之下,宫九的白衣仿佛泛着一层银色的辉光,他少有地带上了自己的剑,敲响非焉的房门,在黑衣少年开门后直接道出来意:“海边一战?”
非焉对此自是没有异议,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一黑一白两道高挑的人影便齐齐转移到海滩上,围观这一战的有宫主、有吴明,以及岛上其余的一些人。猎猎夜风掀起各人的衣袂,对峙的双方一人手执巨大的镰刀、一人持剑,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行出手。
非焉内心其实有些感慨。同样是身着白衣,同样是练剑之人,同样是原著中的反派角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孤城是纯粹的剑客,剑道就是他的一切,而剑道之于宫九仅仅是其中一项武艺,并非全部,二人的气质区别极其明显——
叶孤城孤傲如高高在上的仙,同时带有一种堂皇的贵气,睥睨天下,整个人锋利无比;而宫九则复杂许多,他有着高贵出身带来的优雅斯文以及对普通人的冷淡,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和阴郁之气,甚至有些瞬间会觉得他冷静与疯狂并存,但同时又觉得他有点“钝”……
黑衣少年暗搓搓展开分析时,宫九凝视着他良久,而后忽然道:“你曾坏过我几桩好事。”
闻言,非焉不由一愣,出声问道:“何出此言?”
宫九的视线转移到非焉的镰刀上:“我的人提到过,他们办事时偶遇一名手持巨大镰刀的黑衣武者闯入捣乱,本是胜券在握,却因此人而功亏一篑。”
非焉自离开宗门以来的确遭遇过不少麻烦,有时候他会直接当没看到避开,而有时候则会选择拔刀相助——所以如果他真的坏过宫九手下某些“好事”,只能证明那些家伙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分不出自己管过的闲事之中,有哪些可能与宫九有关,也不想耗费心力去回忆,所以他只是回道:“原来如此,但我不会因此道歉,因为我所做的都是我认为是对的事情。”
宫九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可是令人感觉有点冷:“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加入我们。据说你愿意成为一个杀手,却只挑你想杀的人下手——凭什么?”
非焉则是平淡又嚣张地回道:“因为整座无名岛,除了吴老先生谁都打不赢我,所以吴老先生答应让我随性而为。”事实上,如果他想要连同吴明一同殴打一遍也不是问题,只不过跨境界就必须浪费“魔种”,并不划算。
宫九神情漠然:“你很有自信。”
非焉看了看宫九,没有说话,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宫九现在还是一流水平,未到宗师,他觉得自己不会败给对方。
宫九终于没有了谈兴,手中长剑如蛇刺出,出手便是毫无预兆的杀招——非焉的反应同样不慢,沉重的镰刀在他手中像是比对方的剑更加轻盈,月牙般的刀刃落下,直接将剑身撞开,而后顺势一转,往宫九本人切割而去,像是要将人分成两半!
感受过镰刀的力度,宫九的神色变得更为凝重,脸色却带上了几分浅浅的红。他出剑越来越急,然而剑招看似毫无章法可言,无比纷乱。可面对这番进攻的非焉察觉到,自己顿时陷入了只能被动防守的糟糕境地,一时间难以转守为攻。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令非焉围巾和衣服被撕裂出接二连三的裂口,宫九凭借高速的腾挪身法,配合不断变更的剑招,迫使非焉只能困于一隅,难以抢回主动权。而纵然这位武学天才对于许多招数皆是信手拈来,不过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他始终无法攻破非焉滴水不漏的防御。
如此僵持数十个回合,大致摸清宫九实力的非焉仍然维持着守势,然而,宫九蓦然瞳孔一缩,他突然将剑身横在胸前,可惜整个人依旧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撞开到几丈之外!
因此变故,黑衣少年终是脱离了被剑招包围的窘境,但非焉没有趁机发动进攻,只是单纯调整了一下握持镰刀的手势,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宫九。奇怪的是,明明没有被贴身进攻的宫九却是在不停地移动,连带着他挥舞的长剑一起化作无数残影,如同正在和无形的敌人作战。
从他应对的动作来看,似乎是有人连绵不绝地朝着他的太阳穴、后脑、心脏、脊背以及手脚关节发起冲击。而且这些攻击快速且密集,只要有一瞬的失手,后果便难以想象。
围观的人群看到如此古怪的场面,那是紧张得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本是对宫九信心满满的宫主此刻脸色都变了,她咬着唇转头看向在站她身旁满脸了然和欣赏的吴明,有心要问偏生又迟疑踌躇。
就在宫主犹豫不决时,宫九的白衣已是有所破损。不同于他进攻非焉时单纯是弄破了人家的衣服,此时连同白衣一同被割开的还有宫九的皮肉。不过这些伤口愈合的速度亦是远超常人,若非血迹很快晕开一滩滩的褐色的红,晃眼间可能有人怀疑他完全没有受伤。
“够了。”观战的吴明忽然开口,一股沉重的气息无声扫过,不论是似乎打算爆发一通的宫九,还是看似静观其变实则一直御气进攻的非焉尽皆顿了一顿,而后齐齐看向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老头。
凭借宗师领域一举打散二人战意和内劲的吴明先是看向不正常地喘着气的宫九,笑呵呵地道:“你看到了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很有天赋,进度也不慢,但是现在的你连同级无敌也做不到,你所做的远远还不够。”
然后他又看向非焉,叹了口气:“无为宗不愧是有武道神话坐镇的隐世宗门。我自认活得够久,不说见识过世上九成的武学,至少也有七八成,却未曾见过你的招数。而且每一次你都能给我带来新的惊喜,佩服,佩服啊!”
不等当事人和围观群众反 应,这位无名岛的主人当即为这一战画下句点:“此战便以平手论——宫九、非焉,你们都是年轻人,不要为此伤了和气,平日多多来往,多多交流,共同进步,岂不妙哉?”.
正是有吴明这番话在前,事后宫九几番主动找非焉谈论武学。这一来二去,他们便有了交情。在此过程中,非焉也有所发现,宫九其实不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第一,此人很傲,他虽然对手下十分大方,但主从关系十分明确,能被他平等观之的人少之又少;第二,因为其特殊的嗜好,真正能接近他、被他当朋友的人几乎不存在,而入室抢劫般的情谊在这种人身上玩不通。
非焉也不是什么外向的社交狂人,好在他也不需要成为宫九的挚友,目前这种一般的普通朋友关系,已经足够他操作和实验。
晃晃脑袋将回忆摇走,非焉拍开酒坛封泥便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酒——他的【酒艺】尚未满阶,这两坛“杏花”汾酒比起宁醉本体之前拿出的“仙人醉”远远不如,不过比市面上的酒要好喝不少——就是度数更高,口感也更辣。
之前说着要喝的宫主尝了一口就没有心情和她的“九哥”继续“间接接吻”,双手捧着自己脸蛋在一边眼神呆滞。而宫九则是喝了两口后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酒不错。”然后就把还挺满的酒坛子放在一边——他平时基本不会喝酒,今天算是给非焉面子了。
让宫九破例的非焉仗着酒量好,又喝了几口,然后才出声道:“我这次出任务还算顺利,你那边呢?”
宫九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皱了皱眉:“还好。”
非焉端详对方的脸色一会儿,直言道:“但看你的表情不像没事,说来听听?”
宫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第102章 养蛊虫
宫九完全没有说书的天赋, 好在非焉也没有奢望这人能够将事情说得多么跌宕起伏,反正适合当他的下酒菜就够了。
相比起非焉这边的“一切顺利”, 宫九近期的确过得不太顺——与以前对比。诸如走在路上新衣不小心被溅过来的泥点弄脏、吃饭吃到不干净的东西、睡觉的地方突然漏水、坐的马车车轮子时不时会歪进坑里……
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不值一提,以宫九的性格也不会跟其他人分享、抱怨。他如今提起的是另一件事——他有一个很受重用的手下被查出是某一方派来的卧底,对方不仅转走了不少属于组织的钱,还差点就将整个无名岛的情报卖了出去。
虽然他及时发现,并且用残忍的方式让那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因为这件事拖慢了他原本的计划,让他不得不临时作出调整,回想起来着实令人有些许厌烦。
非焉听完了全程,脑袋里除了“宫九这个M其实也蛮懂S的”这类的念头, 再无其他想法, 甚至还有一丢丢可惜不够劲爆。不过宫九愿意道出此事, 并非单纯只是满足非焉的好奇心,只听他问道:“如果是你, 你会如何处置背叛者?”
非焉往宫九一瞥, 又喝了一口酒。像宫九这类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普通人喜欢和朋友唠嗑那是单纯随便聊聊,可如果换成是无名岛的这些不太正常的“隐形人”, 就算是面对自己人和朋友, 所言所行都没有那么纯粹。
不过黑衣少年立志要成为无名岛上的一股清流,向来简单直接,此时也不例外:“如果是我, 我不需要任何手下,我有自己就够了。”——宫九他们想要怎样试探都无所谓,反正他只会从另一个角度跳出来。
听到如此回答,宫九尚未给出回应, 在一旁脸红得像是醉醺醺的宫主忽然朝着非焉问道:“你说话时是不是没有张开嘴巴?”
“你现在才发现吗?”非焉其实没有太过刻意地隐瞒,即便被点破亦不会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将事实告知,“我天生就是个哑巴,‘说话’时是通过一种特别的运气技巧发出声音。”
宫主不晓得是真醉还是装醉,借着酒意犀利地追问道:“你不是有一个神医师姐吗?怎么,她连瞎子都能治好,却治不了你这个哑巴?”
非焉毫无所动地回道:“二者不能相提并论——我的残疾是‘命’,就连师父也无可奈何。”
宫九插话道:“你信命?”
“我不信。”非焉咕噜咕噜喝光最后几口酒液,而后将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扔进海里,手背则是将唇边的水迹拭去,“但既然存在,就需要正视,回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宫九和宫主双双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寻来称吴明有事要找非焉。黑衣少年便朝着这对“兄妹”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回聊”,便去看看吴明找他是要干嘛。
而等黑衣少年来到地方,只见吴明此时正如同一名普通的老园丁那样,修剪着自家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看到非焉靠近,小老头便抬起头、挺直弯下的腰,笑意满满地道:“回来了啊,事情做得不错。”
饶是吴明也不能否认,非焉虽然只杀他认为该杀的人,但是从来没有失手过,也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业务能力值得信赖。
非焉坦然地接受了对方这饱含水分的称赞,抱了抱拳问道:“吴老先生此番寻我,是有新的目标需要我出手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吴明已经习惯了黑衣少年的直接,他依旧保持着乐呵呵的富态小老头模样,摇了摇头:“非是如此,我寻你是另有要事——此前你似乎曾经提及,你懂得养蛊?”
见非焉点头表示肯定,吴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有没有一种蛊,给某人种下之后,就能掌控其身心,让其无法违抗我的命令?关键是无法拔除,或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听到吴明的要求,非焉的眉毛动了动,不过他没有问对方要来做什么,只是回道:“有,不过目前我养出来的蛊虫顶多只能控制住二流武者,一流高手乃至以上就没办法了。”
吴明则道:“如此已经足够。你现在身上有带着吗?”
非焉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养。”
吴明又问:“需要多长时间?”
非焉回道:“十天到半个月吧,最长不超过一个月。”
“好!”吴明当即拍板,“这一个月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出这种蛊虫,至少要三人份的,其他无需理会,亦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能不能做到?”
非焉点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吴明这个小老头肚子里究竟又憋了什么坏水,这是打算拿蛊虫控制谁啊……远在陆地上某家客栈中的宁醉本体不由暗自琢磨,但并没有太过上心。
反正他已经决定远程在宗门的【蛊毒小屋】里培养,这样养出来的蛊虫无论最后是用在谁的身上,只要靠近他这个宗主和其他马甲,都能被他察觉。
实际上,绝大多数“Made in 无为宗”的产物,要是他有心,总能追寻到拥有者。某种程度上他没有留下任何后门,却又处处都是后手——不过他一般情况下根本没有这份闲心就是了,也就是这次小老头吴明让他有点犯嘀咕,感觉得关注一下——但也就一下下。
如今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努力提升宗门等级上。得益于白夜与庞斑的那一战,消息传开后宗门的声望值便得到一波暴涨,再加上岳如“神医”之名的细水长流,目前宗门等级已经达到八级,距离九级满级只剩下一级之遥,可解锁建筑仅余一个【玄冰洞】尚未解锁和建造。
而说起这些建筑,七级解锁的【洗髓池】和八级解锁的【神兵冢】颇是让宁大宗主感到无奈——
【神兵冢】还好,虽则不再是和游戏一样每天都能进本,过关就有几率掉落“神兵坯胎”,获得后可自选某种类型的武器,而是每过九十天将孕育出一柄神兵,至于是哪种类型,完全无法干涉,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使用还得先行收服——即揍它一顿。
这几个月里,【神兵冢】建造后的第一柄神兵已经生出来了——是一把弓。于是连庚“收服”后便将它丢进公共背包,让至今依旧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的凤泱拿去用了。而第二把神兵正在孕育中,看影子像是一双弯刀——到时要是宁醉看不上,就只能继续塞给凤泱了。
如果说【神兵冢】的变化不算太糟,属于可以接受的范畴,那么【洗髓池】就让宁醉心塞了。原本游戏里每天三次免费刷新的机会,现在全都没了不说,每刷新某个属性一次还得消耗一枚“奇珍”,还没有保底,数值高高低低全看运气——这点还能接受,毕竟游戏也是如此。
更坑的是,要是想要刷新某个标签,每一次竟然是加价到需要投入五个“奇珍”!如果当前标签属于“命格类”,要是想换走它,启动资金更是要十个“奇珍”!
老实说,现在这五个徒弟马甲,宁醉最想换掉的就是非焉的【天煞孤星】,而这个标签正好属于一种“命格”,是最贵那一档。就算有凤泱和白夜两边收集,他由始至终拿到手的“奇珍”加起来也——差不多是有这个数,可这个数值设置真的让他有种自己是个冤大头的感觉。
“令东来——”烦恼的宁宗主猛然扑到一直坐在床边看书的令东来怀里,把头埋在人家胸前蹭来蹭去,“你说无为宗是我的‘界’,可是为什么我的‘界’还会设置这么多条件来为难我这个主人啊!”
对于宁醉这看似稚气实则暗中揩油的行为,令东来的情绪十分稳定,他单手揽着宁某人的腰,将人从地下带到床上,与自己肩并肩挨着坐,口中则是回道:“不同的‘界’各有不同,而本质上如何运转,是由其主人而定。”
宁醉脑袋一歪,把头搁在身边人肩上,叹息道:“那么问题来了,要是它的主人真的是我,我怎么会这么想不开为难自己?”
令东来则是回道:“一切看似不合理的条件,往往有其缘由——你口中所谓之‘奇珍’,蕴含此世人间红尘之气,寄托着众多浓烈的情感,若然融入到你的‘界’之中,有助于减轻此方天地对它的排斥。”
“无为宗”的确是外来之物,如果原因真的是这个也是合情合理……宁醉不再抓着这点不放,目光落在令东来手中的“书本”上:“你应该差不多看完我给你写的那些功法了吧?有什么感想?”
在之前宁醉拿着系统版《道心种魔大法》问令东来能不能修成,结果后者直接分析出来,这门功法与向雨田的那一版道心种魔应是同出一脉,该是有天赋极佳者将之修改成如今的模样。被震惊到的宁醉就把自己脑海中所知的功法一本本抄录下来,让这位无上宗师帮忙看看。
“你的功法有许多我以往不曾见过。”令东来合上书本,将之递给宁醉,“而我所能辨认出的几本,皆与我所知道的部分有所关联。”
比如连庚的《万法通明剑典》,像是立足于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或以之作为参考,但基本脱离了其框架,走的是“一法通万法明”的路数,着重于一剑衍万法。
又如凤泱的《逍遥无相心经》和《凌波微步》就带有明显的逍遥派的痕迹——前者与《小无相功》近似,只是讲究“无相”之余还隐含无形、无常、无色等等玄妙境界;
后者则几乎与逍遥派的那部同名身法如出一辙,只是删除了与《北冥神功》相关的部分,并加强了对《易经》的理解和应用。
听着令东来的分析,宁醉不由想到藏书目录之中那些他没有让徒弟马甲学习的同名功法,开始怀疑会不会不仅是同名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就是与原本近似乃至同源。可惜即便小姑娘石青璇每天都在抄书,不过她如今抄的还只是她需要学到的,尚未接触太多“其他”。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相似又不同呢?这个“游戏系统”究竟算是怎样的存在……宁醉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没有头绪的事,开始回归到如何加速提升声望值的正事上。
第103章 守护者
从连庚到白夜, 宁醉明白到想要赚取更多的声望值就得干大事,而且是惹人注目、能够引起广泛传播的大事。同时还得傍上资深宗师乃至武道神话这些“大IP”, 借助对方的“热度”,才能成功破圈。
在这个过程中,宁宗主还经历了从“被动等待自来水”到“主动营销”的转变,成功将宗门等级推到八级——
虽然原本计划是让白夜尽可能多地在各处留下“照夜白”和“白夜”不和、“两人”你追我赶、乃黑莲花和白月光之争的印象,最后再一举逆转,揭开“兄妹”其实是同一人精分的“秘密”,从而收割一波声望值。
可惜时间不太够,布局尚未完善就横遭庞斑——这人凭借对“魔种”的感应早已知晓白夜是在一人分饰两角,魔师宫那边会不会替他隐瞒还是两说, 他只能自己先透露给琵琶公主和她背后的西方魔教, 抢回诠释此事的话语主导权。
对此宁醉本体心态倒是平稳。人生哪有那么多“万事如意”, 算无遗策只存在于小说之中,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无常, 才是真正的常态。反正他借助白夜之前蛊惑的那些钉子在幕后推波助澜, 成功收获到想要的结果,已是十分满足。
就目前而言,当初连庚与“剑魔”独孤求败一战所带来的影响已经几乎不再有声望值入账;岳如和凤泱虽说没什么爆发, 但胜在每天都有稳定收入, 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少;白夜那边除去最初两三个月有一轮高峰,如今已是渐渐回落,再过些时日大概就是逐步归零。
至于非焉, 因为他在加入无名岛之后绝大多数时候出手都是隐藏身份,名声不显,除去无名岛的那一票人,外界很少有给他回馈声望值的江湖名人, 是几个徒弟马甲中最“低调”的。
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引爆过声望收益高峰的连庚和白夜不太适合继续搞大事,因为他们起步太高,想要更上一步会变得困难许多,至于剩下的岳如、凤泱和非焉——
五徒弟马甲宁宗主初步有了一个框架,只看日后发展;老二的话,纵然实力已有宗师水准,不过武力不是她特长,目前经营好“神医”的名号,吸引更多疑难杂症患者,把人治好了也会有一波小爆发,如果还是不够,可以酌情曝光其余几门技艺;最后凤泱那边……
想到这里,宁醉的眸光不禁闪了闪——京城那边最近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看似一切如常,但是巡逻和防守有所加强。明面上的说法是金帐汗国陈兵北疆,有战事再起的苗头,如此作为是为了防范敌国奸细潜入捣乱。
可惜,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他不得而知。哪怕凤泱在京城认识了不少人,但如果真有什么事情,那些人也不太会给他准确的消息,甚至有可能误导他——毕竟那些人彼此之间立场不一,还忒会装模作样。
好比几个月前凤泱将南王世子的画像摊开交给方应看,想要瞧瞧这人是怎样的反应。结果方小侯爷不晓得是不是事先练过,全程稳得很,完全不露声色,让打算看一出变脸好戏的凤老板很是遗憾,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原著剧情偏移太多。
抛开那些暂时没影的事不提,凤泱想要搞出一件大新闻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作为头脑最清醒、道德底线最灵活的一个马甲,如果不是有【懒惰】的制约,三徒弟马甲真的有机会从早闹到晚,让人没个安宁——远得不说,要是他不管不顾往皇城里射一箭,顿时就能名扬天下。
一念至此,宁醉忽然捧起令东来的右手,在其手背亲了亲,然后放在自己脸上歪着头蹭蹭:“藏在皇城深处那位武道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的气机十分古怪,不像是个活人,又好似与整座皇城相连,甚至有不少气息溢散到整个京城。但离开京城,便完全感觉不到。”
“因为皇城便是一座‘界’的雏形。”令东来低头垂眸看了看一直在搞小动作根本不曾停下来的宁某人,平日惯常凝滞的目光缓缓展开流动——仿佛春回大地,水面的冰层在温暖的微风下慢慢化开、渐渐消融。
他抬起自由的左手,抚上宁醉的颈侧,修长的手指稍稍拨开衣领,轻轻摩挲着后者颈上那一枚不算显眼但又尤其刺目的小痣。明明动作犹如正在挑逗、酷似调情,此人的声音却沉稳得一如既往:
“大周太礻且本就是一名武道神话,只是在当年定鼎一战中被伤了根基,以至于寿元有缺,不得长生。他曾尝试过诸多手段,依旧无法弥补。故而在临终前,他为后代子孙留下一道后手——
“他将自身残缺的‘界’剥离,与皇城融合,并以灌顶的手法,将那位自他起事以来便伴随至今的近侍从宗师拔升为神话,命令其作为暗中的守护者。
“因为这份力量不完全属于那名守护者,所以若然他离开‘界’的范围,就会从神话境界跌落——而到了如今,守护者已经活得太长,一旦跌落境界便会迎来死亡。”
先手撩人结果被对方的抚摸弄得又是发烫又是发软的宁醉小小地喘了喘,他忍不住扯开令东来的左手,盯着这人冷静自持的模样,无声地磨着牙问道:“大周太礻且和皇室的人不怕那位守护者会背叛吗?”
令东来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只是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几个像素点,他耐心地解释道:“一切皆有代价。守护者获得这份力量的代价就是不能对皇室血脉动手,就连生出如此念头也不可以,唯一的例外就是得到现任皇帝的命令——
“与其说守护者守护的是大周皇室,不如说他守护的只是皇位上的那个人,他需要皇帝的‘敕封’才能稳固境界。亦正因如此,每逢先皇驾崩、新皇尚未登基的空白期,是守护者力量最不稳定的时期。”
“换句话说,这也是野心家搞事的最好时机?”宁醉若有所思,双手则是已经分别按下令东来两只手,并探入其衣袖,沿着手腕的骨骼线条轻重不一地往上摸索,“这事应该不是人尽皆知的吧?大周皇室和朝廷的文武大臣知情吗?”
“至少于武道神话而言,无论是否经历过大周立国之初,只要曾经到过京城,都能看出守护者的虚实。而大周内部如何,唯有他们自身才明白。”面对宁醉接二连三的小动作,令东来像是轻轻叹了口气,长袖微微晃动,看不清具体他是如何动作,便反手将宁醉连手带人扣在床上。
持续不断地撩拨着人的宁醉此时倒是端着一副无辜的脸色,对着上方的令东来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就算令东来表面上看着再怎么像一个“君子”,他本质上依旧是一名武者,能动手就不会动口。所以此刻的他只是打落了床上的纱帘,以行动作为回答.
残阳挂在天涯之边,最后的霞光紫得如渊、红得胜血。春风吹入小镇的暗巷,鲜嫩的绿芽在青石板上弹跳着,最终落在一具片刻前还是鲜活的躯体上。
而在尸体的前方,完成今年第一桩杀人历练的西门吹雪吹落了剑身遗留的血珠,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归剑入鞘,视线更是望向巷道深处,冷冷地道:“何人在此?”
意外路过,察觉到此地有剑客与人交手,因此晃悠过来瞧一眼的连庚一步迈出,从藏身处来到白衣剑客面前,目光在对方的衣着打扮以及剑与剑鞘划过,口中平静地回道:“无为宗连庚。”
“‘天剑’?”听到蓝衣剑客的自我介绍,西门吹雪眼神顿时凛然,见连庚颔首,他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是西门吹雪。”
“久仰大名。”连庚眼中掠过一丝恍然,而后主动提出邀请,“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日有缘相见,西门庄主可有意愿与我切磋一番?”
西门吹雪握剑的手肉眼可见地紧了紧。他很少没有任何准备就去做毫无把握的事,倘若当真对着连庚出剑,那此事将会成为他人生中极少见的例外,并且他几乎无有胜算。然而,但是剑道之巅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拒绝、推延这一次切磋邀请!
将此生奉献给剑道的白衣剑者冰冷的双目中仿佛亮起炽烈的光,纵然时机、环境皆不尽人意,西门吹雪仍是沉声答道:“好!”
夜幕彻底降临,春季的天气让人难以捉摸,明明不久前还是大好晴天,如今却淅沥沥地下起毛毛细雨。雨粉打湿了黛瓦与白墙,石板路都泛起一层模糊的雾色。
自西门吹雪迎战,连庚便说了个“请”字,但他没有立即动手;而西门吹雪同样没有马上出剑,一双眼睛紧锁对面之人,就像是在分析、在解剖、在寻找可能出现的破绽——然而两名剑客看似静默,无规律飘飞的雨水却不曾沾到他们身上,无边锋利的剑气将它们阻隔在身体之外。
如此对峙良久,最终率先出手的是连庚。锃亮的利剑脱离剑鞘而刺出,好像只是随手一招普普通通的基础起手式,直面此剑的西门吹雪却是瞳孔微缩——他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且是一个更胜自己的“自己”!
他在连庚有所动作的同时已是随之出剑,尚未交接的双剑早已拼起剑势,从变化到速度再到诸多要素,他全面落后对方一丝——但这一丝已经足够他确认自己已经败了,败在更强的“自己”剑下。不过他也看到了自身的不足之处,以及最适合他的未来!
“锵”——是两柄长剑碰撞间发出的声响,西门吹雪毫不意外地被震退数尺,持剑的手阵阵发麻,短时间内已是难以再战,然而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而看过西门吹雪杀人一剑便将之复刻并且完善,再用来对付这一剑原本主人的连庚没有乘胜追击,蓝衣剑客将长剑倒持,抱拳道了声:“承让。”
第104章 疯男人
连庚胜过西门吹雪在双方眼中都是无比正常的事情, 毕竟前者已是武道神话,而后者如今距离宗师都仍差一线, 实力和境界的差距不容忽视。
不过此战虽然短暂,事后西门吹雪似乎找到了突破的头绪,甚至还主动提出,等他回去突破之后,会再次来找连庚切磋——对此,蓝衣剑客自然是表示欢迎。双方交换过联系方式后,这一场意外的相遇便以各有所获、相互离去暂且落幕。
宁醉和五个徒弟马甲还是该干嘛就干嘛——连庚还是到处找合适的江湖人切磋,岳如还是勤勤恳恳地治病救人,凤泱和白夜还是努力经营好生意争取获得更多“奇珍”, 非焉则是将培养好的蛊虫连带使用说明交给吴明后便休假去了……
至于宁宗主, 不仅要分神安排五个马甲在各处或是奔波、或是经营, 不曾懈怠;本人还得在思考游戏系统的来历、琢磨怎样再搞几个大新闻赚声望值的同时,与令东来深入交流无相无常之道的融合……还能有谁比他更忙碌?
仗着身负劣势标签【懒惰】, 名正言顺且理直气壮每天睡到最晚才起床的凤泱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下地洗漱。
时间总是无情地悄然走过,转眼间,万物勃发的春天已然被抛在身后, 炎热的夏季与毫无预兆的雷阵雨一同降临。昨晚轰隆隆的雷声与瓢泼的暴雨扫清京城沉积的沙尘, 窗外碧空如洗,衬得白云更白,青天更青, 谁都无法昧着良心说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只不过……凤泱懒洋洋地坐在有间茶楼的顶层,侧头往皇城望去,感受着其中微微动荡的气机,听着有人沿街传开皇帝驾崩、全城封锁、停止一切娱乐经营等等的消息, 看着那些骑着快马的传令兵一路跑出城门,往四面八方散开。
茶楼的老板单拳支着一边脸颊,静观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各家各户忙而不乱地翻出缟与素披挂在外——分明是在大夏天,如今看着却像是满城都覆满了白雪。客人本就相较往日少许多的客栈,这下是连最后的几个闲人都走光了,凤泱便摆摆手下令机关人偶意思意思照着办。
负责奏乐的【机关人偶·艺】终于从全年无休的工作中脱身,获得一段不短的假期;充当茶楼伙计的【机关人偶·侍】随大流在楼外挂上白色生绢,并顺势关上大门,暂停营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今天最后一个客人恰好在这一刻登门拜访。
凤泱小口小口地啃咬着小厨房产出的精致的荷花酥,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坐着轮椅的秀美公子——作为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上来就是提出他有一个委托,凤泱让他说来听听,对方便直言他希望能够在有间茶楼中借住一段时间,至于这个“一段时间”具体是几天,则没有说明。
无情说完来意,凤泱便是如此一直吃着点心一直盯着人。前者倒是淡定,捧着茶杯任由某位茶楼老板打量,丝毫不为所动。
直至整个荷花酥在胃里重组,凤泱才拍拍手掌,震落沾在指尖的碎屑,而后捡起手帕擦擦唇角,问道:“无情捕头应该知道我这里是茶楼不是客栈吧?”哪来的客房卖给你暂住?而且你又不是没有家。
无情没有解释也没有绕圈子,而是犀利地逼问:“凤老板这是选择拒绝我?”
凤泱丢下手帕,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无情捕头今天似乎强硬了许多,是因为方才传遍满城的消息吗?”
无情直接颔首应道:“凤老板是聪明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没想到神侯府竟然如此看重我,我当真是‘受宠若惊’啊!”凤泱故意咬着不同的轻重音,将自己那微乎其微的不满表示出来。
在得知无情到来那一刻,他就对对方的来意有所猜测——所谓“借住”不过是个好听些的借口,实际上估计是特意过来盯着他这个什么都敢在京城里卖的家伙,免得他在这段微妙的时期搞破坏。
如今无情虽然是孤身前来,但搞不好他们师门内部早就通过气,藏着些隐秘地与同门联系的诀窍,只要一个对不上或者时间拖得太长,就知道人出事了,得启动什么后手……
凤泱的态度并未完全超出无情的预料,这位“大爷”亦是坦荡:“我知道凤老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这段时间京城需要安稳,我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安心。”
凤泱又盯了无情一会,终是松口答应匀一个房间给这位“大爷”借住,只是在租金上狠狠地宰了一笔——无情对此接受良好,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回去可以报销。主要之事敲定后,凤老板像是好奇般问道:“新帝是谁?什么时候登基?”
无情脸上露出些许异色,只是回道:“太子殿下具体何时登基,凤老板静候朝中传信便可。”
太子……得到如此答复的凤泱却是陷入沉思。而在另一处,宁醉本体则是戳了戳令东来的脸,问道:“你知道大周现在那位皇帝今年多大吗?太子的年岁又有几何?”
令东来不轻不重地瞥了宁醉一眼,言简意赅地回道:“大行皇帝年过耳顺,太子将近而立。”
听到这样的回答,宁醉默了默,而后又问:“你知道皇帝驾崩了?”
“昨夜紫微动荡,有帝星陨 落——”令东来看着宁醉挑起的眉,话锋一转,“最关键的是皇城守护者的气机有所变化,根据过往经验,不难猜出。”
宁醉狐疑地看了看身边人,不知道这位究竟是如何确定的。不过他没有说出心里的疑惑,令东来却是问道:“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闻言,宁醉大大地叹了口气:“因为我现在才发现,我之前好像先入为主了,事实和我以为的有所出入。”
是的,他之前没有打听过大周皇帝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随随便便地将皇帝和太子挂在嘴边,以至于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皇帝是个“老皇帝”,而太子风华正茂。不过问题不大,等太子成了新帝,那么大概就会更朝着他所了解的剧情靠拢——按时间来推算,也是合理。
现在的问题反而在于,真的能够那么顺利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帝驾崩、太子即将登基的消息传遍大周乃至境外,宁醉和其他马甲都没有特地往京城去凑热闹。
而本来就位于京城之中的凤泱,在安静不到两天之后,一大早就被外界的声响吵醒,带着满脸没睡够和满肚子起床气的茶楼老板忍不住对早早就起来用完早膳的无情问道:“无情捕头不用去参加登基大典?”
无情一边喝茶一边回道:“我人微位卑,自是没有资格。”
对方这话说得不尽不实,明摆着就是敷衍,凤泱眯了眯自己那双桃花眼,没有追究,而是继续问道:“那各地藩王会入京参加吗?”
无情放下茶杯,瞥向一头马尾扎得颇有凌乱美的凤泱,意有所指地道:“凤老板似乎对我朝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凤泱则是对着他笑了笑:“没关系,我会入乡随俗。”
明明每一句都像是答非所问,牛头不搭马嘴,偏偏句句又明确地表达出真正的含义,两人就这样相互拉扯几句,凤泱忽然转头看向窗外,“啊”地发出一声感慨:“还真的是有热闹看了。”话音落下,人已是跳到屋顶之上。
无情虽然没有察觉任何问题,但还是脸色微变,当即跟随在后亦来到屋顶,然后他就看到了凤泱口中所说的“热闹”——
轰!轰!轰!
看不见的锋利剑气不断地朝着皇城深处发起猛烈的进攻,一道接一道地尽数落在一层明黄色的屏障之上,激荡出圈圈涟漪——剑气铺天盖地,而屏障亦是坚定地守护着整个皇城,一时呈现僵持之势。
蓦然间,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男人闪身立在高空。他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可是神态却太过癫狂,口中复述着“小白”“小白”,整个人便如同陨石坠落,硬生生砸在那一层看似纤薄却异常坚韧的屏障上!
在连绵剑气的围攻之下不断波动的屏障,因男人这一自杀式的冲击而忽地一滞,与其人接触的区域“咔咔”地碎出可怖的裂痕,而后“嘭”的一声,彻底崩溃。
“何人擅闯皇宫禁地!”
略显尖细的声线发出一句严厉的质问——正在进行到不到一半的登基大典因强大武者的闯入而不得不暂停,隐居幕后的皇城守护者忍无可忍地自阴影中现身。随着声音响起,一道超出视觉捕捉能力的暗光穿透来人的躯体,朝着大典举办场地冲击而来的男人终于因此停下脚步。
男人抬起头,如野兽般的眼神紧锁在身前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内侍身上,哪怕因为内侍此前那一击,他的身体正爆出一道血线,看起来受伤不轻,但他仍是自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威胁,低吼道:“挡我者,死!”
武道神话之所以被冠以“神话”之名,便是因为他们动起手来,天地万象皆会随之而动,尤其是当他们毫不收敛地放开手脚,那将是两个移动的天灾!
晴朗的白天顿时乌云密布,数不尽的电光之蛇在厚重的云层中跳跃游动,发出阵阵轰鸣;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将大喊着“护驾”的士兵卷起、甩飞;每一线落下的暴雨,或是化作男人操纵的剑气,或是成为年轻内侍手中的“针线”,在气势交锋的瞬间齐齐爆开——
精心维护的石板寸寸碎裂,越是靠近两人便越是难以保存,乃至仅余齑粉;稳固的建筑震动不已,一道道裂痕不停加深、伸长;哪怕已是濒临消散的对撞的余波,便足以逼迫所有人不得不一退再退。
一片混乱之中,作为前太子的新帝自然是文武百官保护的重点。这位仪式尚未走到最后的新帝被匆匆掩护着不断远离,此时头冠已然歪倒,繁复的衣袍都出现了破损,但他本人尚且还能稳得住,只是忍不住发出疑问:“来者究竟是何人?”
第105章 神之战
“关木旦!他何时成为武道神话?为什么要冲击皇城?”
即便相隔一段距离, 无情依旧凭借过人的目力认出了那个披头散发的狂野男人的身份,握住轮椅扶手的手已是紧得暴起青筋, 瞧着像是想要赶往现场,但是由于种种考虑而并未动身。
旁侧的凤泱没有关注无情此刻的心路历程,他正抬首望向天空——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他今天总算是看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具现化,在此句之后,甚至还能接一段“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当初连庚遭遇独孤求败时,因为蓝衣剑客是局中人,以那时的情势,他也没有过多心思去留意天象的具体变化和整体范围, 不太清楚那会儿他们引起了多大的动静。更何况他们起码有所收敛, 将爆发限制在一隅之地, 与此刻拼尽全力的关七和皇城守护者不一样。
如今,他终于从旁观者的角度, 了解到放开手脚的武道神话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了——无序的风雨和闪电笼罩着整个京城还有宽余, 暴虐的狂风呼啸着刮过,天空犹如墨染,厚重的云海层层压下, 像是破了个洞似的往人间倾泻流不尽的瀑布……台风过境也就是这般了。
而这一切, 不过是天地元气受到两大武道神话拼命血战间的气机碰撞而自然引发的天象变化,是风暴的外围圈层。真正的可怖的是二人交战的中心,那里的天象确实如同暴风眼般风平浪静, 然而这是因为存在着比恶劣天气更危险的超规格强者!
皇城的守护者是一名看似只有二三十岁的年轻内侍,身上的大太监衣袍却是建国之初才有的老旧款式。此人全程面无表情,双手垂下,身上好似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却总有道道比意念更快的暗光,在反应不过来时便切开敌人的攻势,在对方身上留下无数血痕。
可惜,就算守护者连移动都像是只鬼那样能够瞬间在各处闪现,作为防守的一方,他终究没有作为强攻一方的关七自如。
关七同样没有武器——除非认为缚在他手脚上的镣铐就是他的武器,但他也不需要持有任何外物,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乃至是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可以是他的武器,是他的“气”,是他的“剑”!
“气剑”也好“剑气”也罢,那些堪比暴雨的气与剑疯狂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是建筑还是亘古不变的大地——而那些曾经禁锢着关七的动作的锁链,早已因为他忽上忽下的实力而悄然断裂,再也没有丝毫用处。
凤泱的目光稍微偏转落下,从仰望天空转到皇城之中。
关七的状态的确古怪,一直在宗师巅峰和武道神话之间波动,他之所以能够与守护者打得胶着,一方面是他不要命的打法以及守护者还得分心保护皇城的其他人——尤其是新帝和其他皇室血脉;另一方面就是守护者自身的实力同样有所波动,不过再低也不会掉到宗师就是了。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关七明显是受伤最多最明显那个,战力却是节节攀升,每逢落入最为衰弱的境地时,便会凭空生出一股奇异的能量,让他恢复全盛状态乃至更进一步。如今他的境界差不多稳定在武道神话,很少会再度跌落至宗师。
至于另一方的皇城守护者,却是缓慢而持续地衰弱着。关七明显头脑不太清醒,还能说几句人话都是个迷。但是他在斗战上半点都不糊涂,肆虐的剑气不是胡乱搞破坏,而是有意针对皇城这座“界”,他在切割、破坏、侵占、毁灭守护者的根基!
如果守护者能够集中力量对付关七,或许可以给予后者重创。可惜他不能,他这个武道神话更像是这座皇城的器灵——大周国运和皇室血脉不绝,他就不会彻底死去,只会陷入沉睡,并且很快就能被唤醒;但他也不能离开京城,并且必须维持皇室血脉和统治的延续。
所以在皇室——尤其是皇帝遇到危险时,他最首要的任务是先保护好对方,接下来才是其他。然而关七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朝着新帝和文武百官撤离的方向冲去,新帝始终处于死亡的危险之下,给守护者带来了极大的刺激。
换句话说,新帝等人的战术性撤退很不顺利。武道神话的攻势最广能够覆盖数十里乃至上百里,如今他们这批本来在进行登基大典的君臣,与关七的距离连十里都拉不开,几乎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
亦正是由于关七有意无意地用内劲牵扯着他们,不让他们远离,所以众人才迟迟未能脱身。如果不是守护者在保护新帝时顺带让他们沾了点光,而且不少臣子都是武者,还有好几个宗师,勉强可以自保,后果难料。至于皇城之中其余宫女太监和侍卫,现在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皇城守护者要败了。”立在风雨之中却点滴不沾身的凤泱,望向皇城——因为关七的冲击,君君臣臣、上上下下都愈发分散和混乱,悠悠地给其中一方宣判“死刑”。
“什么?”自从两大武道神话在皇城中血战,无情紧锁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轮椅的把手,不晓得具体是传出了怎样的信息,又是如何运筹帷幄作出调配。
反正凤泱能够看到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京城黑白两道的领头羊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都没有趁机造反,反而都在努力配合神捕司和六扇门的人维持外城的秩序,趁乱搞事的家伙,都被他们快刀斩乱麻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很合理,无论是黑是白,两家背后都与朝廷重臣有所牵连,只要靠山没有明牌现在就要谋反,那么让京城乱起来就不太符合人家的利益,故而至少在表面上不会作乱——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偷偷摸摸干点别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听到凤泱说话,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眉目间露出几许锋利之色,配合着他那张在暴风雨中稍显脆弱苍白的秀美脸庞,有种惊心动魄的反差美感。
凤泱屈指蹭了蹭自己下巴,收回欣赏美丽事物的目光,视线转回到皇城那边,不慢不快地问道:“那个不重要。我有一点很好奇,你之前似乎认为关七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硬闯皇城,那你知道他原本是在哪里吗?”
无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他理应身陷囹圄,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并且——”
并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武力值更上一层楼……凤泱在心里默默补充完无情未完的话,然后指了指皇城那边:“你看——我没说错吧,守护者就要被关七打死了。”
没错,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关七不知道是不耐烦了,还是明悟得弄死一直妨碍他的守护者才能达成所愿,开始彻底发疯——
原本散乱的剑气骤然凝固,他不惜硬接守护者的攻势,拼着全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爆发跟上对方奇诡且比闪电更快的瞬移,一双大手紧紧地擒拿住对方的双肩,令之难以轻易脱身。
“抓住你了!”疯疯癫癫的男人咧嘴一笑,在守护者漠然的神色中,一记头槌以及万千剑气仿佛同归于尽般同时落下——轰隆隆!低沉而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混合了混乱与狂暴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点迅速往四面八方扫荡而去,所经之处树断地裂、楼倒桥崩。
无论是武者还是普通人,只要是在皇城之中,轻则口吐鲜血,重则昏迷乃至五脏俱毁;即便是皇城之外,亦是宛若地动来临,震得人耳鼻流血!
好消息,爆炸之后天地异象缓缓消散,风停雨歇,虽说还有些阴沉,但想来很快就会恢复晴朗;坏消息,烟雾散去后,守护者的身影不见了,但关七还活着——哪怕他浑身是血,境界亦再次掉落至宗师,但他还活着,并且目光又一次投入到人群之中。
“你究竟在找什么?”此时诸葛正我已经协调好让部分人继续掩护新帝等人退后,另一部分则与他一同留下应付关七——皇城守护者复原也需要时间,他们得先行稳住。之前的武道神话之战他们插不了手,现在关七气势颓靡,衰弱得只余宗师之力,倒是能够勉强周旋一二。
关七抬起满脸是血的脑袋,神情僵硬又木然,口中只是重复道:“小白……带小白回家……”
诸葛正我摇头道:“‘小白’不在此处。”
关七完全不信:“就在这里!他们告诉我,小白就是被困在这里!”
“他们?谁?”诸葛正我敏锐地追问,但是关七没有回答,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关七身上的伤口以及实力似乎也在加速恢复,心知不好的诸葛当即转了话题,尝试引对方离开皇城,“我知道‘小白’在哪,随我来。”
关七先是迟疑而缓慢地跟着走了一段路,但尚未完全走远,他便突然暴怒:“你骗我!我感觉到小白就在这里,你走得不对!”
呆在茶楼屋顶的凤泱看着皇城那边再一次“嘭嘭嘭”地打起来,差点就想吹个口哨,掏出把瓜子好好看戏。不过想了想,他最终还是没有做这么招人恨的事,而是取出了“神兵·东风”。
许多弓型神兵往往都名为“射日”,毕竟这的确是弓兵的最强传说。但是他无为宗【神兵冢】第一把孕育出来的神弓却是名为“东风”,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凤泱也不在乎手里的神兵具体叫什么、又有怎样的来历,反正他只要知道这把弓有一种数值的美就够了——【神兵·东风】,可使最终伤害翻倍,固定被动效果:【必中】。
仍然留在凤泱身边的无情在看到他从虚空中取出一把通体玄色、阴刻阳刻着许多繁复莫名的纹路的长弓时,瞳孔便不自觉地缩了缩,口中则是追问道:“凤老板,你意欲何为?”
“放心,你世叔他们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会出手。”凤泱看了看明明十分担心诸葛正我的安危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无情,小小地玩了个梗,手指扣动弓弦,“我好歹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京城要是继续再乱下去,可不符合我的利益。”
说是这样说,可无情看起来完全没有放下警惕的迹象。凤泱也不在乎,他拉弓如满月,压抑而暴烈的火焰凭空降临,仿佛抽空并扭曲四周所有的生机,凝结成一支不断焚烧的箭。
好歹有着一流武者实力的无情在溢散着的高温下,不得不后退再后退,却是见得凤泱出乎意料地抬手将箭矢指向高空之上!
无情心底的疑惑并没有问出口,远眺天空的凤泱却是主动回道:“你们这样是打不死关七的,没发现他越战越强了吗?再这样下去,他又会恢复武道神话的实力,到时守护者就算重现,也不过是让局势回到最初。所以啊——想要斩草,得先除了根!”
话毕,凤泱当即松开弓弦——
第106章 天外客
时间稍微往前倒推一点点。
在关七还在与皇城守护者激情互砍的时候, 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的宁醉和凤泱一起抬头望天。片刻后,宁宗主偏过头向身边的“百科全书”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关七——迷天盟的七圣主关木旦, 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背景和来历吗?”
令东来好似也淡淡地往宁醉注视的方向投去一瞥,只是眼神平静无波,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宁醉与位于京城的凤泱同时眯了眯眼,回道:“关七这人很奇怪,气息在宗师和武道神话之间涨涨落落。而且他的上涨明显是不正常的,是有外力推了他一把——那股外力更是似乎来自万里高空之上!”
令东来静默片刻,忽然探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宁醉的脸颊,让后者转头与自己对视, 同时应道:“此事光凭言语难以说清, 你亲眼一观便知。”
看什么……宁醉的念头尚未完全浮现, 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眸虚影顿时在他的心底睁开,眼前的一切转瞬化作无垠而寂静漆黑荒漠, 唯有点点来自极远处的微光稍稍驱散那份面对浩瀚时空的恐惧。
再一眨眼,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长方体物件,形如棺椁,质地似铜又似玉, 它正无声地在一层泛着耀眼白光的“云层”上飘荡——确凿地说, 那个东西的底部像是紧紧吸附在白光之上,并吸纳出一层椭圆的气流簇拥着它。
看到这里,宁醉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他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如果是从俯视和侧视的角度去看,这场面貌似没什么问题;可如果凑到下方仰视,那层棺椁吸纳出来的气流漩涡像极了外星人飞船的影子,并且还是刻板印象里的圆形飞碟那种。
宁宗主好奇得心里像是住了只小猫拼命在挠, 可惜视角始终没有拉近,仅仅是远距离观察,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无用功,闭上双眼甩甩头,再次睁眼时已经看不到方才的画面。
他猛地伸出双手捧着令东来的脸,凑近使劲盯着后者的眼睛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你以前发现的,还是刚刚带着我同步去看的?”
令东来这神来一笔宁醉并不陌生,当初这人和凤泱初见时,便是用了类似的方法让凤泱“看到”对方曾亲眼目睹的一幕,这是一种特别高深的幻术运用,名为“通感”。
只是相比于那时凤泱实力低、感知高,令东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中招,换成是宁醉本人,则是废了点功夫,做不到完全无痕——最主要是,宁醉自身没有抵抗。
被摸着脸的令东来声音如常地回道:“它与我此前所见,无有区别。”
哦,那就是现场现看的咯……宁醉缩回双手,然后比划了一下古怪长方体的大小:“所以那玩意是个棺椁吗?和关七有什么关系?这人以前是躺里面的?”
“那是天外来客所持之宝物,若言为‘棺椁’亦无大错。”令东来的眼神莫名地带上几分说不清的波动,只听他接着解释道,“数十年前,此物自虚空飘荡至此方天地,其主人将自身精气尽数锁藏于其中,却将神抛入人世,投生为婴孩——这个婴孩便是如今的关木旦。”
这番解释听得宁醉当场愣住,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灵光,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天外来客放弃了自己的身体转世成了关七?还是说天外来客还活着,是从世界之外控制着‘关七’的身体在行动?”
令东来摇了摇头:“天外来客还活着,并没有放弃位于天外的躯体,同时亦非自天外控制关木旦行事。此人乃是将自身的‘精’、‘气’、‘神’分开,躯体与内气留在宝物之中保存,意识则是送入此地,成为其中一个生灵,自幼长大成人。”
有些关心则乱的宁醉终于知道大致是怎样一个操作,但他还有更多的不解,眉头都紧紧地皱起来了:“天外来客为什么要这样做?转世投胎有什么好处吗?关七知道自己的来历吗?能够做成这种事情,对方是不是踏足所谓的‘无上’了?”
令东来此番却并未立即回话,他伸出食指轻轻揉开宁醉紧锁的眉心,而后才给出他所知道的答案:“他尚未到达无上之境——正因如此,才会选择在我等世界之中降生,寻找突破的契机。关木旦未必拥有过往的记忆,胎中之谜是所有投生者必须经历的‘劫难’之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哪怕天地本身无有自己的意志,唯有本能的应对,然而每一个世界对待外来者的态度并不一致。我等生长的此方天地算是最为包容、广纳百川,一般不会横加更多灾劫。但是天外来客欲要取回过往记忆,必须达成某些条件。”
听到这里,宁醉的心狠狠地一跳,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自身转开,于是继续拿着关七这个例子询问道:
“那现在的关七是已经恢复记忆和虚空中飘荡的棺椁联系上,还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的感应没有出错,就是因为那东西一直隐秘地给他灌输着某种能量,他才能暴打皇城守护者——哦,现在还把人给打死了。”
令东来似乎往京城方向看了看,不过很快就收回目光:“应是那位天外来客转生前安排的手段,在其目的达成或恢复记忆之前,维持转世身的不死。”
“也就是说,关七现在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宁醉立即捉住这个重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要真的早就记起来自己是自天外而来的绝世强者,怎么可能还会为了一个女人被折腾得半疯半癫……”
说到这里,他猛然住口,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据你所知,像他这样的天外来客有很多吗?而且他都是从天外而来,还能玩投胎转世了,竟然这都够不到无上之境?那么那人如果是全盛状态,和这里诸多武道神话相比,强弱如何?”
令东来凝视眼神变得有些游移的宁醉一阵,而后回道:“不多,屈指可数。天外来客所做之事,我们其实亦能做到,只是没有那个必要。他们之所以需要在虚空行走,只不过是原本的世界拒绝了他们,无法容纳他们的存在,而我们没有这个烦恼。”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能级更高吗?宁醉好歹曾经看过各种各样脑洞大开的网文,很快就冒出不少联想,不过他并未太过上心,宁某人只是眨了眨眼睛,提了个颇为炸裂的问题:
“如果我现在突然出手把天外那个东西打烂了——至少让它遭到些损伤,那个天外来客会不会因此被惊醒从而下来找我麻烦?到时候他真的重新登上大号找我报复,我加上你以二打一能打得过人家吗?”
令东来原本有些沉凝的目光此刻顿时化作了微妙,他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你想亲眼见一见对方?有事相询?”
被猜中了心事的宁醉轻咳一声:“这个不重要,你告诉我打不打得过就好。”
令东来虽是摇了摇头,却是回道:“那人不会轻易醒来。他全幅心神已经投入此方天地,在棺椁之中的不过是一个空有本能的躯壳,不能做出任何计划外的应对——关木旦一天不能恢复记忆,便无法重新取回自己过去的身体和宝物。”
宁醉也默了默,而后幽幽问道:“所以是打不过?”
对此,令东来像是发出一声轻笑:“我未必能够战胜所有破道境,然而他们亦无法胜过我。”.
事实上,在令东来还没有发出绝对五五开宣言时,远在京城的凤泱已经举起神兵东风瞄准位于天外的那个长方体。他没有搭上任何一支真实存在的箭矢,然而炙热的火焰便在弓与弦间凝结出一支熊熊燃烧的火之箭!
《独孤九箭》这门功法虽说名称槽点满满,但是其威力若然真的如其简介所言那般堪称是致命的绝杀技,那么就算是正版的“独孤九剑”,他也敢去碰一碰……咳咳。
总而言之,《独孤九箭》本质上更倾向是一种特殊的运气技巧,归于秘术而非纯粹的武学功法。每个修炼者一生只能凝结出九种不同的“箭矢”,即金、木、水、火、土、日、月、罗睺、计都。
在真正上手要射出其中一箭之前,就算是拿着满阶版本的宁醉本体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共只能用九次,而且每一支“箭”名称不同就算了,还不能重复——现实又不是游戏需要平衡。
但是现在为了应景,凤泱决定用东风神弓射出火之箭掀翻天外之物时,他总算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每一次动用这部功法,实际上都会抽离修炼者身体之中对应的一部分元素、潜能或者说命格之类的东西。
即便事后慢慢会自然而然地重新得到填补,但是不可能恢复到原本的程度,不足以支撑修炼者再次射出同样的一箭。而且如果当真将九箭尽数用完,他隐约有种预感,那种状态将会与无相之境的极致十分类似!
他不清楚当初本体将所有功法抄写给令东来看的时候,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是走无相之道的他在使用这门功法时,使用难度其实会随着次数增加而上升——这是人体对自身的一种保护。不过换作修炼这部功法的是令东来,这人不仅可能不会有阻扰,而且威力更强!
就是用完之后会不会彻底归无那便说不好了……习惯性分心多用的凤泱一边琢磨着其他事情,同时松开弓弦——离弦的火行之箭在愈发明朗的白天里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只余下璀璨的尾焰,作为其曾经路过的证明。
大音希声,目睹凤泱射出这一箭的无情看着箭矢直指苍穹,最终没入高空的云层,仿佛正正撞击在某件惊鸿一瞥似是青铜棺椁的物体之上,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不,应该说,他的耳朵没有听见或许存在的轰鸣,然而心神之中恍若天崩地裂、海啸席卷,响起无声的震荡!
同一时间,无数感应到心神中回荡的巨响的武者,齐齐望向天际——明明连正午都不到,如今却宛若是来到落日时分,整片天空像是被火烧着一般,烈焰焚海。分明没有一朵火花落下,然而几乎每一个看着火海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危险。
本是正在与诸葛正我等人厮杀的关七更是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转头远远盯向因为射出这一箭而气息骤然跌落的凤泱,终于舍得主动离开可能困住“小白”的皇城,身形一晃,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凤泱冲来!
第107章 新传闻
轰——!
冲刺而来的关七比失控的泥头车更为可怕, 空气都直接被他打出爆鸣——若非凤泱察觉到关七的举动时立即转移方位,他的茶楼连带在他身边的无情可能都会被对方捶爆!
而如今, 无情眉头紧皱望向对面空旷的大街——关七犹如野兽般的双眼正在四处搜刮,从半空砸落的他击碎了地板,蛛网似的裂缝正朝着街道两旁的民宅蔓延。无情隐约听见附近的百姓发出压抑的惊呼,只是声音尚未拔高,途中便被强行堵住后半截。
说实话,皇城不适合作为战场,外城更加不适合,最好的战场是在郊外。但是意识到凤泱应该是有意及时转移位置以避免连累自身的无情——哪怕对方本意可能是为了保全脚下的有间茶楼,他根本无法指责凤泱为什么不转移至城外, 尤其是在对方似乎被关七重创的情况下!
关于这一点, 无情其实看不真切。他只是看到凤泱蓦然移动到街道上空, 关七便已是如同陨石坠落,正面击中那位茶楼老板并将之捶下地面。不过烟尘散开后, 却只有关七, 不见凤泱——亦无有任何“残骸”。
无情沉思之际,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关七,后者猛然抬头看向城门之外, 只见手持神兵的凤泱仿佛是在半空析出, 完好无损地凌空而立,挑着眉俯视城内的众人。
某位“大爷”猜得的确没错,凤泱是故意保护他的茶楼顺带避免无情不小心被关七随手打死而临时换了个位置。可惜他虽然人已经满级, 但是满阶的功法只有一部——还是内功,并且轻功也不是长于速度那 种……
总而言之,他感应到关七的杀意时,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跑开太远, 只能挑一个没人的地方尽可能减少附带的影响,然后——将功法催动到极致,整个人短暂地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成功躲过关七的攻势。
他如今唯一的满阶功法《森罗万象》正是《逍遥无相心经》的上位,在后者不曾到达五阶时无法使用,且当后者到达五阶以及人物等级高于100级时才能开始修炼——但在这个时候,无相经便会彻底失效。
如此一来,本来就只有十个技能位的他约等于少了一个。好处是《森罗万象》能包容下位功法的能力,并且自带一个足以让人原谅它的效果——免疫敌方首次伤害,并有50%的概率免疫致命伤害。
虽说游戏效果换到现实中从被动转为主动,但如果用得好,那么就不是几率而是百分百——简单来说,这是一招酷似《风云》中反派boss帝释天花了上千年才练成的“七无绝境”的绝技。
“七无绝境”是身体化作粒子避开敌方杀招而后再重组回来,而“森罗万象”则是与天地万象相合,除非敌方能够瞬间打爆整个世界,否则修炼者几乎是处于无敌状态。唯一的限制就是融合时间不能太长,不然有失去自我与自然万物彻底融为一体再也恢复不来的危险。
片刻前,感觉自己避无可避的凤泱当机立断融入天地之间,让关七砸了个空,然后此时才挑了个位置重新出现。看着紧随关七追来的诸葛正我、苏梦枕、方应看等人,凤泱唇角一勾,毫不客气地对着他们吩咐道:“你们拦住关七一个呼吸,剩下的交给我。”
原本因为棺椁的暗中援助,实力其实已经再度攀升至武道神话境界的关七,因为凤泱先前那一箭受到连带的损伤,已然跌回宗师巅峰。加上关七对凤泱尤其敌视,如今被他引到城外,之前还有些束手束脚的诸葛正我等人此时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听到凤泱的话,当即齐齐动手!
凤泱看着狂怒的关七,将神弓放回背包,另外取出一柄紫装宝刀——不知道是天外那个棺椁实在太硬还是因为他的《独孤九箭》不是满阶终究差了点意思,他那一箭只是轰飞了那玩意、烧焦了外围、同时截断了它与关七的联系,除此之外便没能造成更多的破坏。
不过他有自信,如果朝着关七射出另外一箭,有九成九的机会将人杀死——但没有必要。关七作为当下唯一一个明确的天外来客的转世身,比起抹杀,还是留下来观察观察更有价值。更何况,以他的状态,短时间内强行射出第二支箭对自身损耗太大,他才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个呼吸的时间很短,但对于直面上限为武道神话的关七的一干武者,却感觉过得十分缓慢。在场围攻关七的人群之中,诸葛正我的武道境界和官职最高,亦是硬撼关七正面的唯一人选;同为宗师但只是初入、与巅峰有不短距离的苏梦枕则是在一旁辅助。
除此之外,作为原著蔡京和傅宗书合体的某位傅相并不在场——他留在了新帝那边,美其名为保护圣上,但派出了手下的文雪岸;六分半堂那边雷损同样没有现身,不过狄飞惊也来参战了……无论这里头某些人是实力不够还是出工不出力,至少是有在动手。
唯独同样跟来的方应看一直在最边缘游走,起到一个重在参与的摆设作用,甚至还有时间抽空瞄了凤泱几次。
凤泱没有管别人,他手握长刀劈下的瞬间,京城上空难得恢复正常的晴朗天顿时一黑,化作无星无月的夜晚——不,并非没有月亮,而是那一轮月牙正在被凤泱握在手中,狠狠斩落!
被众人牵制的关七未能避开这一刀,说不清是月光还是刀光的银亮气劲穿胸而过,关七浑身一震,像是个被戳爆的气球,宗师级的实力竟然再降一阶,跌落到一流层次!
“还愣着干嘛?趁现在拿下他啊!他这种状态顶多能维持个半盏茶到一炷香的时间,是绑是锁是困随便你们处理——但建议别直接杀了,这人没那么好杀。”
说话间,凤泱满意地点点头。“月落”这一招本来就是用来临时封印部分能力的,换到现实就是短时间内可以削落对手一层境界。可惜令东来太硬太稳,当初宁醉本体和这人切磋时完全打不动,效果根本发挥不出来,只能充当一个气氛组。
“多谢凤老板仗义出手!”一刀“月落”之后,关七重伤,此时天空终于重新放晴,大概是意识到某些事,诸葛正我的道谢尤其郑重。
事后,凤泱就看着他们将关七打晕绑走,没有过多打听打算怎样处置这个天外来客,同样也没有将他在某几个人身上察觉到曾接触过某蛊虫的气息一事道出。他只是在新帝登基大典再次举办时,远远望过那个与南王世子长得极像的年轻皇帝,确定其人中了非焉培养的那批蛊虫。
至于这位皇帝是原本的太子本人但是被人暗算了,还是南王世子成功掉包只是亦被留了后手,【唯我】的凤泱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他更想看血流成河。不过早已结束休假但在陆地上兢兢业业干活的非焉决定回到无名岛,问个明白。
其实,他去找宫九质问也不是不行。就是如果“社死”也是一种死亡,那么这位太平王世子正在沉沦其中,而且罪魁祸首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选择暂时放过对方——唔,虽然准确来说,导致宫九社死的是连庚。
此事说来也不是连庚故意的,连庚也没想到会在游荡的路上碰见宫九,而且对方是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出行,这位的亲爹太平王甚至就在不远处——看时间地点,可能是参加完京城的登基大典后离开的。
话说当时连庚正好在洛阳城中一家酒楼品尝当地特色美食,忽然察觉到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顺着感应望去,便看见了衣着打扮与在无名岛时完全不同的宫九正在二楼盯着他。蓝衣剑客从来不会错认充满战意的眼神,当即顺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切磋一下。
宫九没有回答,但是浑身气势不断上涨,连庚自然不会退缩,同样以势压人——于是很快就察觉到,宫九有可能是故意借用他气势压迫带来的威胁,打磨自身的武道意志,趁机突破。
不得不说,宫九想得挺美的。连庚也没有故意选择破坏或者成全,就那么顺其自然地随着对方的气势而作出相应的调整。掉链子的是宫九自己,这人不知为何突然破功,忍不住他那怪癖——连庚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刺激了对方,他除了展露剑意什么都没干,眼神都很平淡。
宫九其实应该是想过忍下这种冲动,或者退出公共空间找个私密房间再打滚,然而最后都没来得及,这人就在大庭广众下疯狂撕扯衣服求鞭打。
那会儿的情况有多么混乱,连庚至今都不欲回想起来——总之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消息匆匆赶到现场的太平王对着自己儿子这从未表现过的一面目瞪口呆,甚至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连庚给下了什么毒要求护卫们赶紧把他绑了给宫九解毒。
连庚当然不乐意背上这口黑锅,脱身前直言宫九这“病”是其原本自带的心病,与自己无关,没有称呼宫九为“宫九”只是代称“他”已经算是给这人一个面子。至于路上发现现场有不少丐帮弟子将“太平王世子有受虐癖”一事记下,既然其中没有提到他,他就没有理会——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能预知到丐帮的人很快就编出了无数太平王世子的桃色话本,并凭借自家帮会遍布五湖四海的便利传遍天下,导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世子喜欢被人抽打,还吸引来不少有着特殊癖好的家伙不怕死地登门自荐……咳咳。
反正就在“无为宗三弟子凤泱原来也是武道神话”和“太平王世子的古怪癖好”两大劲爆消息在江湖哄传时,非焉孤身一人来到无名岛上,直接找上正在喝茶养生的吴明。
第108章 述阴谋
非焉找来时, 吴明正躺在一张竹制的摇摇椅上晃晃悠悠地喝茶赏花,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小老头, 让人难以想象,他掌控着成百上千个“隐形人”,在海外遥控着陆地上的种种风云变幻。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大家做好准备开宴庆祝?不过现在开始筹备也不晚。”晃动的摇椅停下,吴明笑呵呵地侧目看向非焉,好似丝毫不在意黑衣少年这次并非通过正常渠道回到岛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非焉一动不动地站在吴明十尺之外,没有和这个深藏不露的小老头绕圈子,直言道:“你拿我养的蛊, 控制了大周的新帝?”
“哦?是你自己发现的, 还是因为你那位在京城里的三师兄?”吴明目光一凝, 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在提及凤泱时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忌惮, “一门三神话……从古至今未曾出现过贵宗这般惊人的传承, 前无古人,后亦未必有来者。”
说到这里,吴明的语气之中夹杂着些许羡慕、嫉妒和向往, 以及几乎微不可察的不可置信——而这些同样是如今绝大多数江湖人对无为宗的态度。
认真算来, “无为宗”这个突然冒头的神秘宗门从最初在江湖扬名至今,还不到三年时间。虽说门人弟子稀少,却个个都在拼命刷新世人对他们的印象——
大弟子连庚, 最先认为其人是踩着神剑三少爷扬名的年轻高手,后来却发现蓝衣剑客竟然是世所罕见的武道神话,能与之切磋,实在是极其难得的际遇——据称谢晓峰在那一战后便回到神剑山庄闭关, 近日出关已是宗师强者。
二弟子岳如,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能是几个师兄弟里最低的那位,但是在民间诸多身患痼疾的患者眼中,却是宛如再生父母——她不以武学闻名,而是以医术著称,堪称天下医术绝顶的几位神医之一。
三弟子凤泱,因为基本没有几个人曾见过他出手,实力一直处于迷雾之中,比起他自身,他经营的茶楼三层才是最惹眼的存在。
然就在不少人认为他和岳如类似,都是不擅武学而长于杂务,京城一战后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以及某些强者带有点讳莫如深的评价,足以证明这位同样是一尊武道神话!
四弟子白夜,因为这位主要活动范围是在西域那边,中原武林只知因其遭遇暴露出无为宗那位比自家徒弟还要神秘几分的宁姓宗主亦是武道神话,并且还给他的弟子们留下了保护手段,一旦遇上自身无法抵抗的危险,就会现身救场。
至于西域那边还有传闻说白夜好像还有一个妹妹,说“白夜”不是真名而是“照夜白”才对,说这位不男不女、又男又女……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流言,慎重起见,没有几个江湖人敢在大庭广众下高声热议,私底下的嘀咕则是少不了。
吴明的脑海中一连闪过无为宗的一干人等,视线停在非焉身上。之所以说近来已是获得“素心神医”这一江湖诨号的岳如的名气“可能”是最低的,正是因为他知道如今在他眼前这个无为宗的五弟子才是最不为人知的那个。
非焉在无名岛的定位其实颇为微妙,他们之间更倾向是临时合作乃至雇佣的关系,而非明确的上下级或“一家人”,所以有不少事情都会瞒住这位黑衣少年,只是其他该给的待遇都给了,该利用的地方也好好地利用。
吴明看不透非焉这个人,对方好像很有道德底线又好像没有——虽说杀人都要挑着恶人来杀,但下手从不手软也不管后果;说他毫无所求,貌似的确不重名声,然而每次分派任务都要收取相应的酬劳,如果觉得目标太过难办还会主动要求加钱,可又不见他事后肆意挥霍……
若非担心对非焉动手,可能会被其身上藏着的底牌反杀,当初得知其人意外来到岛上并且不是很好拿捏的那一类人,他就该动动手段将之抹去。吴明心中暗叹,自身还是太弱了,宗师巅峰仍是宗师,行事尚且不能无所顾忌。
非焉不清楚吴明在这个瞬间具体浮起哪些念头,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暗藏着许多复杂,此时他并没有仔细分辨对方的心绪,只是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吴明轻轻愣了愣,颔首道:“的确没有区别。”然后这个小老头又摇了摇头:“相似的道理,既然你已经察觉此事,还特意前来询问我,又有何种必要?”
非焉淡淡地回道:“我来问你,是为了确认没有找错人。”
“没有找错人……”吴明一字一顿地,仿佛正在细细地咀嚼着黑衣少年话中真意,不知何时,他已放下手中茶杯,上半身微微前倾,像是在认真聆听,“你介意我用你的蛊做了不好的事?还是你认为不该用来控制皇帝?”
非焉捏了捏围巾的一角,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这片小小的花园中飘荡:“我介意你们将如此低级的蛊用在一个几乎时刻呆在武道神话眼皮底下的人身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容易坏了我无为宗出品必属精品的名声。”
闻言,吴明再次愣住,这回他注视非焉良久,意图看清黑衣少年的真实想法,可惜后者那双比黑曜石更加深邃的眼睛也好似宝石一般冷冰冰的,仅能照出他人的影子。
此时,一阵携带着热气的微风路过,开得明艳的花朵在阳光下犹如正在展开一张张的笑脸,香气怡人。小老头忽地呵呵一笑,笑得耐人寻味,只听他回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故意让别人发现?”
非焉的眉毛动了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愿闻其详。”
吴明则是捋着胡须说道:“你当真要听?要是知道了此事,你就脱身不得了。”
非焉无声地笑了笑:“你们用的蛊是我养的,难道我现在还能置身事外吗?”
吴明又看了非焉一会儿,然后终于将阴谋的一角揭开,只不过他的切入点让非焉有些意外:“你去过南王府,应该见过南王世子——我假设,你也曾见过如今那位新帝的真面目?”
居然知道我去过南王府?吴明和叶孤城有联系还是……非焉没有细想,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而吴明果然继续讲述:“关七强闯皇城那天十分混乱,就连那位几乎少有在人前现身的守护者亦丢了一条命。所以有野心家趁机以假乱真,扶持受控于自己的傀儡上位,亦是正常。”
嗯?非焉飞快地眯了眯眼,感觉到有点微妙:“……所以中蛊的究竟是新帝还是世子?”
“自然是原本的太子。”吴明笑得和蔼,说出来的话却容易让别的听众寒毛直竖,“只不过在他身上的蛊被发现之后,他便是因外貌与新帝相似而被南王趁乱调换过来的南王世子;而当初侥幸逃过死劫的‘新帝’,会在忠诚的臣子的协助下回宫拨乱反正。”
把真的污蔑成假的,再拿假的取代真的,你们这群反派还真会玩啊……非焉的眼神不由古怪起来:“我猜所谓的‘忠诚臣子’至少有太平王世子一份?”
吴明没有否认,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非焉:“可惜出了点意外……不过问题不算严重。”
唔,意外大概是宫九是个M的秘密瞒不住外人了……秒懂的非焉当即追问自己的疑惑:
“如此一来,摇身一变成新帝的南王世子身上肯定不会有蛊虫控制,你们做了这么多将人捧上去,没有制约手段,就不怕被反手杀人灭口了?而且南王怎么连这种事都愿意配合?他的儿子就算真的能上位他也死定了啊?”没好处的事都肯干,南王莫非是个极端儿控?
吴明却只是语焉不详地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南王会听话的。”
想起自己当初一共交给了吴明三只蛊虫的非焉:“……你们用蛊控制了他?”
吴明微笑道:“在南王的所作所为被曝光之后,蛊虫便会被毁去,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身不由己,还是野心勃勃。”
虽然吴明没有提到他们这群幕后黑手一共有哪些人、都做了哪些事,但是数量绝对不少,而且早已编织成一张庞大的网络……非焉安静地思考片刻,突然问道:“你们不担心南王世子杀人灭口,是因为你们这群人相互拿捏着彼此间不同的秘密,互相制约,保持了平衡?”
黑衣少年顿了顿,直言不讳地继续道:“而且就算没有我,你们是不是也会在我三师兄那里购买类似的东西——因为你们早就有计划将我们拖下水接锅!”
“啪啪啪”,吴明鼓了鼓掌,即便不曾正面回答,但几乎等同于承认:“你的三师兄也不会追究卖出的东西用在哪里不是吗?”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非焉露出不解的目光,“我后来听说,京城出事那一天,北边的金帐汗国差点就真的出兵了,你们和合作者还有他国的人?”
吴明回道:“我们自然是各有所求,不过是各凭手段,各取所需。你的三师兄和四师兄,做生意不也完全没有考虑客人的身份和来历么?
“某种程度上,我们和你们乃殊途同归。若然觉得这一种合作方式未曾知会你等,让你们感到不满,如今我正式邀请你们深入合作,不知意下如何?”
非焉定定地看着吴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天煞孤星】,他亲近的人或亲近他的人,要不就是倒霉到死,要不就是狠狠地背刺,也可能两者混着来。目前来看,宫九是前者,吴明是后者,其他人可能是接触时间还不够长,不太明显——不过这个大型社会实验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了。
无论这一回究竟是各种巧妙的命运安排,导致事态往【天煞孤星】滑坡,还是他的主动干涉推动自己走向【天煞孤星】的结局,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标签是真的有些邪门——它挑人祸害应当是自最亲近的人往外排序,然后是从实力最低开始发力。
想到这里,非焉摇了摇头,同步着岳如写好了一份关于太平王世子“宫九”、关于吴明和无名岛的举报信加急送给追命,黑衣少年则是惋惜地道:“可惜,‘我们’没有兴趣和你们玩一些尔虞我诈的无聊把戏。在朝廷的人过来接手前,只能请你们先睡一会了。”
“嗯?”吴明听出了不对,毫不迟疑地出手——然而已经晚了,他的内息骤然变得混乱起来,再难提起半分力气。同一时间,天地变色,整个无名岛仿佛被一片阴沉压抑的天空包裹,点点滴滴的血水淅沥沥地落下,岛上的“隐形人”们带着无尽的悲痛陷入沉睡。
实力最强的吴明坚持到最后一刻,只是眼中泄露着几分震惊:“宗师领域……这才几个月,你是何时踏入宗师境界?”
非焉没有必要回答对方自己甚至正在逐步往武道神话级别提升的事实,而吴明不知是联想到什么,还是因为在尽全力逼毒以及抵御《天地同悲》的影响,神色愈发难看:“你该知道,朝廷本就有我的人……而且即使你意欲要将此事曝光,别忘了此事也有你们无为宗的一份!”
非焉瞥了一眼硬撑的吴明,默默增加着精神压制,口中则是回道:“我不在乎。”顿了顿,他将最后一句话主动送入已经忍不住陷入沉睡的小老头脑海之中:“而且,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不会有人介意这件事情了。”
看着宗门声望值达到升级标准,远在陆地的宁醉当即点开九级宗门最后一个可解锁建筑——【玄冰洞】,开启建造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