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迪克僵住了。


    不是他找不到借口糊弄维维安, 而是正因为他要说谎糊弄维维安，才突然生出了一丝愧疚。


    “呃，我们……”


    当他还在支支吾吾编借口的时候, 布鲁斯已经先他一步开口：“我和迪克打算去厨房找吃的。”


    维维安一点儿不怀疑，恍然道：“哦，Daddy饿了。”


    他摸了摸肚子，表情呆呆地：“维维安也饿了。”


    布鲁斯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掏了张手帕垫在维维安出了汗的脖子后，抱着他朝楼下走，“厨房里还有阿福烤的饼干, 我们小声些，千万不要被阿福发现。”


    维维安下意识捂住嘴, 手却突然像被什么电了一下。


    他眨眨眼，又换了个动作，抱住布鲁斯的脖子, 脑袋埋在布鲁斯的肩膀上, 超小声地：“维维安不说话了, 悄悄的。”


    布鲁斯轻拍他脑袋，忍不住勾了勾唇。


    一旁的迪克：“……”服了。


    他刚刚是说想去厨房找吃的，但布鲁斯还在犹豫，因为他怕被某位管家先生发现了。


    现在好了，布鲁斯既糊弄了维维安, 还拿到了应对老管家的免死金牌。


    一箭双雕。


    迪克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看看这只老蝙蝠, 骗小孩都不带犹豫的。


    不愧是蝙蝠侠。


    迪克默不作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布鲁斯身后下楼。


    既然布鲁斯说是和他一起去厨房找吃的，那他还没吃到嘴里, 当然得跟上去填饱肚子了。


    迪克理直气壮地想。


    “哥哥……”这时，他突然听见维维安喊他。


    迪克眼睛一亮，刚要答应，维维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蔫了。


    “哥哥，坏，爸爸也坏，偷偷吃东西不带维维安。”维维安控诉的声音很小，显然还记得布鲁斯说不能吵醒他们家真正的大家长。


    不过他机灵的小脑瓜现在已经反应过来，大半夜的，爸爸和哥哥不睡觉，竟然是凑在一起去偷吃。


    维维安可以接受偷吃，但不能接受爸爸不带自己一起。


    搁在布鲁斯的肩上的金毛脑袋生气地撞了撞他的脸，同时还有一双燃着小火苗的眼睛控诉似的瞪着迪克。


    布鲁斯：“……”


    迪克：“……”


    行吧，还是低头认错吧。


    没想到小家伙还能想到这层。


    布鲁斯老老实实地：“宝宝，爸爸错了。”


    迪克也说：“维维安，没有带你一起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带你一起。”


    “真的吗？”维维安想了想，抬头看着布鲁斯问，“爸爸不许骗维维安。维维安醒来找不到爸爸，可害怕了，维维安以为爸爸丢了。”


    布鲁斯有点哭笑不得，他低声：“不怕，爸爸没丢，一直在家里陪着你呢。”


    维维安天真地问：“一直在吗？”


    又皱起小脸控诉：“爸爸醒了都不叫维维安。”


    布鲁斯顿了顿：“宝宝，你在睡觉啊，爸爸怎么能吵醒你。”


    “可，可是……”大概是醒来时残留的委屈和心悸感作祟，维维安现在有点闹别扭，“可是维维安还在睡觉，爸爸醒了不陪维维安，维维安才会做噩梦的，都怪爸爸不在。”


    布鲁斯：“……”


    无懈可击，没法反驳。


    的确，要是他在维维安身边，也就不会在维维安因为噩梦惊醒的时候，察觉不到，从而没有第一时间给维维安提供帮助和安慰。


    布鲁斯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多出一丝恐慌和后怕，仿佛就是因为他不在维维安身边，才造成了维维安的噩梦。


    “……确实是爸爸的错。”布鲁斯稍稍收紧手臂，感受着怀里这个小团子充满生机的气息。


    他垂了垂眼，向男孩承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保证，维维安每次醒来的时候，爸爸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好不好？”


    心率检测器还是得安排上，这样他就能及时通过心率监测维维安的睡眠情况了。


    以前因为有阿福照看，再加上维维安的睡眠状态一直很好，几乎没有在半夜醒来过，布鲁斯才有所忽略。


    现在看来，事关维维安，没有什么应该忽略的。


    果然，维维安这个单纯孩子一听，便满心欢喜地应下布鲁斯的承诺。


    “拉钩钩。”维维安伸出小指头。


    布鲁斯无奈地笑了，略显粗糙的指头比维维安的两根手指并在一起还要粗，却学着维维安幼稚的动作，笨拙地钩住维维安的小指头。


    “好，拉钩。”他说。


    昏暗的楼梯上，年轻的父亲和他的孩子正钩着小指做一个幼稚的承诺。


    因为他们停下被堵在楼梯上的迪克：……


    想加入，他也想和弟弟维维安钩小指。


    迪克撑起笑脸：“维维安，不用怕，我也在，绝对不会让噩梦再欺负你的。”


    少年眼睛亮亮，期待地望着维维安还没收回的小指。


    维维安：“。”


    维维安：“Daddy，去厨房。”


    迪克：？


    迪克：“……”


    迪克：诶？


    我也可以拉钩钩啊，不要无视我啊。


    迪克的内心一片嚎叫。


    但显然他还没有达到让维维安愿意和他拉钩的地步，小家伙正无情地指挥老父亲进攻厨房重地。


    布鲁斯微微勾了勾唇，一只手轻轻搭在养子的肩膀上，无声安慰。


    “……”迪克还是耷拉着脸。


    好在维维安也不算忘了他这个便宜哥哥，当他们在厨房里翻找出老管家烘烤的饼干时，维维安作为他们三个中唯一拥有饼干分配权的人，并没有遗忘了他这个便宜哥哥。


    “爸爸一个，维维安一个。”


    “哥哥一个，维维安一个。”


    “维维安一个，维维安一个。”


    布鲁斯：“……”


    迪克：“……”


    算了，孩子开心就好。


    维维安抱着饼干盒分得很高兴，布鲁斯和迪克看得也很开心。


    直到小家伙突然来了一句：“阿福一个，维维安一个。”


    ……


    此刻，厨房明亮的灯光似乎有些冷寂。


    维维安小手抓着饼干朝前递，脸上挂着乖软的笑，声音甜甜地：“饼干给阿福。”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接过饼干盒：“今晚是什么好日子？韦恩家的主人们都聚在厨房了，我这个做管家的却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这是我的失责。”


    嘴里还咬着饼干的布鲁斯和迪克：“……”


    前因后果一通解释，最后这场韦恩庄园深夜厨房偷吃事件，以布鲁斯和迪克的小甜饼份额被扣掉半个月为惩罚结束。


    至于维维安？被噩梦惊醒又饿肚子的小家伙当然是例外的。


    男孩安安静静地享用着老管家为他准备的夜宵，最后一杯甜甜的热橙汁结束了今夜的厨房偷吃。


    老管家负责收拾餐桌和厨房，家里一大两小，三位主人则被赶回了各自房间。


    迪克回了房间倒头就呼呼大睡。


    布鲁斯回到卧室后，重新给维维安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这孩子之前的睡衣都被汗浸湿了，现在摸起来润润的。


    肚子填饱了，干净的衣服也换了，维维安的睡意却还没有酝酿出来。


    布鲁斯便开着床头的小夜灯，手里拿着童话书给维维安讲故事。


    《快乐王子》还没讲完，布鲁斯接着上一次的进度继续讲后面发生的故事。


    “……如今我死了，他们把我竖立在这高高的圆柱上，使我看得见自己城里的一切丑恶与苦难……”


    “Daddy。”


    “嗯？”


    这长长的一段话布鲁斯还没念完，维维安就打断了他。


    布鲁斯已经习惯维维安在听故事时问他所有不能理解的东西，这是他认知世界的过程。


    每一次布鲁斯都会停下来耐心为他年幼的孩子解答，或是引导，或是安抚。


    但今天，维维安问到了一个他有些难以解释的问题。


    “Daddy，什么是‘我死了’？”维维安问，“死是什么？”


    “死……”


    布鲁斯的回答藏在咽喉里，久久无法用言语形容，于是他沉默下来。


    死亡。


    是人类热衷回避，却又无法避免的永恒命题。


    这是一个许多成年人都在追寻却始终无解的问题。


    布鲁斯有些无奈了，他的维维安还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大概每个小孩都总有一天会向他的父母或者亲近的长辈询问“什么死亡”这个问题。


    布鲁斯复杂的视线落入维维安没有丝毫尘埃与灰暗的稚嫩眼眸，这双眼睛里映着他成熟的面孔。


    他好像在里面看见了一个满身沧桑风霜的灵魂，可下一秒，他看见的就只有一个孩子对父亲的信赖与期待。


    维维安：“Daddy？”


    布鲁斯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想起了很多年前父亲的回答，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来回答维维安这个复杂的问题：“死亡就是一个人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维维安眨眨眼：“星星漂亮。”


    布鲁斯平静地：“但是星星离我们太远了，所以，Vivi，死亡对于我们来说，也是还很遥远的事情，尤其是对你来说。”


    维维安歪歪头，不解地问：“为什么呢？变成星星不好吗？星星漂亮，还可以飞。维维安愿意变成星星，还可以照亮天空。”


    他见过夜晚满天繁星的样子，很漂亮。


    天上划过的流星中，有一颗是他许过愿的。


    他现在懂得什么是许愿了，可以真正许下自己的愿望。


    愿望很简单，就是永远都和爸爸、阿福、莱斯利阿姨……总之就是他喜欢的所有人在一起。


    有流星的那天，刚刚许下的愿望的维维安就把自己的愿望告诉了所有人。


    于是一群大人就故意逗他，说愿望不能说出口，否则就不灵了，结果差点把维维安急哭，还是老管家出手才成功安抚好他。


    维维安天真的愿望在他的小脑袋得以继续有实现的余地，所以他喜欢星星，也愿意变成星星。


    星星多好呀，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存在。


    可是布鲁斯说：“宝宝，变成星星就意味着你不能再见到爸爸了，这样你也愿意吗？”


    维维安唰得睁大眼睛，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一瞬，继而猛地摇头：“不要不要，维维安不要变成星星了，维维安要和爸爸在一起，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说完又不甘心地补充一句：“就算、就算变成星星，也要和爸爸的星星永远在一起。”


    布鲁斯笑了，爱惜地碰了碰维维安因为激动涨红的脸。


    “爸爸也愿意和维维安在一起。”他说。


    但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星星了，我希望你能迟一些再来到我的身边。


    布鲁斯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维维安可不知道老父亲心里在想什么，他对布鲁斯的回答相当满意，像个闹腾的金毛狗崽似的在布鲁斯的怀里不停地汪汪叽叽。


    闹腾闹腾着，睡意就涌了上来，“啪叽”一歪，就挂着布鲁斯的半边胳膊睡得像只小猪，沉沉的，都有小呼噜声了。


    布鲁斯眉眼温柔，关掉小夜灯，揽着维维安也沉沉睡去。


    ……


    一夜好梦，维维安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外面的阳光明媚到过分的地步。


    头一晚半夜惊醒，又经历厨房偷吃、深夜感悟人生。


    不出意外地，维维安今天和老父亲一样起晚了。


    不仅起晚了，还顺带把今天来庄园里找他玩的小詹姆斯给晾了几个小时。


    维维安懵懵地：“……”


    他起床后才知道小詹姆斯今天来找他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有些不想和小詹姆斯一起玩，他只想和爸爸待在一起。


    可老管家显然没有教过他怠慢朋友的道理，所以尽管提不起劲，但维维安还是在午餐过后，陪着小詹姆斯在地毯上搭积木。


    他不自觉地用积木在自己身边堆了一圈，像是刻意隔开了自己和小詹姆斯的距离，一个人慢吞吞地搭积木。


    他不如小詹姆斯聪明，所以总是花很长时间也搭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渐渐地没了耐心，就趴在地毯上懒洋洋地扔积木玩。


    阿尔弗雷德此前为维维安向小詹姆斯解释过，因而他以为是昨晚的摔伤影响了维维安今天状态。


    在看了一会儿维维安乱扔积木后，小詹姆斯想要给维维安一个惊喜，让他打起精神来。


    于是他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塑料袋包装的死青蛙。


    “维维安，送给你。”小詹姆斯说。


    维维安盯着包装袋里干瘪的死青蛙，忽然紧紧皱起眉头，“脏脏，要扔掉。维维安不喜欢这个。”


    不仅不喜欢，在拉着小詹姆斯去洗手时，碰见了打扫卫生的阿尔弗雷德，维维安扒拉着老管家的袖口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阿尔弗雷德看着包装袋里的死青蛙，脸上得体的笑容缓缓淡了。


    维维安对之后发生的事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很久没有一同出现过的芭芭拉阿姨和戈登叔叔，他们一起到他的家来了。


    他们带走了小詹姆斯，也带走了那只死青蛙。


    很久以后，维维安才明白，自己在那一天永远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第32章


    无论是作为白天的朋友, 还是深夜的搭档，布鲁斯都无意干涉戈登的家庭情况。


    有关婚姻、妻子、感情问题，他都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尽管他是大众眼中善于游走在感情生活中的花花公子, 似乎人们往往认为这种人是看透了婚姻与情感，才能如此洒脱地玩弄感情。


    但真实的布鲁斯并非如此。


    在他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和戈登成为朋友后，戈登也从没拿这样的问题来问过他，倒是向他请教过怎么养孩子。


    当然，布鲁斯也没能在养孩子这方面给戈登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


    他自己都是摸索着教养维维安，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就是个完美无缺的父亲。


    平衡家庭与工作，从始至终就是个伪命题, 二者之间必然会出现妥协与取舍。


    连布鲁斯都得承认，是维维安的乖巧与阿尔弗雷德的协助, 才能让他在兼顾双重身份的同时，还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可戈登的家庭比他要复杂得多，他要考虑和取舍的更多。


    最终, 总会有一根稻草压垮这栋岌岌可危的高楼。


    戈登清楚, 他的妻子芭芭拉也清楚。


    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压垮这栋高楼的稻草会出现的如此意外, 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医生确诊，他们的小儿子小詹姆斯患有精神疾病，具有一定反社会人格。


    戈登与妻子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


    黑云厚重，暴雨倾盆。


    凌晨两点的哥谭城笼罩在铺天盖地的黑色雨幕中。


    蝙蝠侠目之所及皆是黑压压的雨水。


    他抹了把脸，顾不得暴雨雷鸣, 只死死盯着夜空中的蝙蝠灯，明亮光线如利箭穿破雨幕。


    蝙蝠侠登上高楼, 在蝙蝠灯找到了披着黑色雨衣的熟悉人影。


    戈登快速地迎上来，没有废话，单刀直入：“小丑越狱了。”


    就今晚这个天气, 很难说小丑不会借此机会做些什么。


    即便他今晚不动手，蝙蝠侠也必须提前防备，他知道小丑的疯狂与可怕。


    天台上，雨幕沉沉，戈登的眼睛掩在沾满雨水的镜片后，他被装在套子似的宽大雨衣里，昏暗天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语速极快地和蝙蝠侠分享情报、制定计划。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定，戈登提着手电筒转身就要离开。


    他是警局局长，他很忙，他要负责和处理的事一点儿也不比蝙蝠侠少，这个时间他一定不能慌乱。


    蝙蝠侠喉癌似的嗓音却止住了戈登微微发抖的步伐：“谁绑架了你的儿子？”


    戈登：“……”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摘下眼睛擦了擦，雨水倾泻，仿佛全世界都在下雨，他的动作无济于事，镜片上还是沾满了雨水，眼前一片模糊。


    “弗拉斯，阿诺德·弗拉斯为了报复我绑架了他。”戈登的声音有些发抖。


    蝙蝠侠冷声：“我会救他。”


    他知道小詹姆斯的诊断结果，说没有后怕是假的，但他不清楚戈登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小詹姆斯被绑架的消息。


    不管怎样，小詹姆斯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曾经在小詹姆斯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救过这个孩子。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戈登再回头时，天台上已然空无一人，他捏着自己的眼镜，心却没有半分放松。


    看着漆黑模糊的雨幕，他却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却无比可怕的梦境。


    雨水冲刷下的雨衣里藏着一双紧紧攥着的拳头，他不敢否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要放弃自己的孩子。


    皆因那个梦境真实又可怕到了极点。


    戈登重重地喘了口气，咬紧牙关，抛开纷扰的杂念，现在不是思考他的家庭问题的时候，小丑越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他踹了一脚旁边被雨水灌满的废铁桶，压下对儿子和妻子的担忧，冷寒的疲惫面孔上仅剩下哥谭警局局长的严肃执拗。


    ……


    一夜过去，哥谭的雨在天色将明时才完全停歇。


    天空呈现出明亮的雾蓝色，远处一抹耀眼的金色从海面迸发，在平静的海水上染出一层朦胧的橘色光芒，一艘摇摇晃晃的小破船就在这样的海面上慢悠悠地朝岸边靠近。


    戈登开着警车在岸边等候，看着蝙蝠侠抖落一身海水，将死尸一般的小丑从船舱里拖出来。


    期间磕磕碰碰就没停过，但看小丑一丝反应都没有，戈登就知道这一次小丑想干的事绝对惹怒了蝙蝠侠，才会下手揍得这么狠。


    ……好吧，小丑不管哪一次做的事都会惹怒蝙蝠侠，且蝙蝠侠哪一次下手都不轻，接下来几个月小丑恐怕都只能躺在床上靠营养液和尿袋过活了。


    蝙蝠侠简单地和戈登对了一下今晚的情报，虽然一整晚都提心吊胆，但好在最终结果都是好的。


    小丑抓住了，他的小儿子小詹姆斯也被蝙蝠侠成功救回，戈登现在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但当衣兜里响起手机来电铃声时，戈登看了眼来电人，整颗心再次沉下去。


    蝙蝠侠拖着昏死过去的小丑走到蝙蝠车旁，随意地把这家伙捆在蝙蝠车头上，在进入驾驶位前，略显担忧地看了眼自己这位家庭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搭档。


    他当然看得出戈登今晚不在状态，可以蝙蝠侠的身份，他不能安慰戈登，或许他该用布鲁斯·韦恩去见见这位朋友。


    布鲁斯载着小丑前往阿卡姆的时候还在想，今天要不要带着维维安去医院探望小詹姆斯。


    他是维维安的第一个朋友，两个孩子又是一起长大的，怎么说他们的感情都不一般，也许这就是两个孩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戈登要和他的妻子芭芭拉·基恩离婚了。


    离婚后芭芭拉会带小詹姆斯离开哥谭，去别的城市工作生活，顺便替小詹姆斯治疗精神疾病。


    她迫切地想要赶紧逃离哥谭这座城市，这个念头估计在小詹姆斯这次刚刚确认精神疾病不久就又遭遇绑架后变得更甚。


    戈登在电话里对布鲁斯说：“芭芭拉打算带着孩子去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生活，我不知道那里是否有适合的心理医生，布鲁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布鲁斯答应了，并且告诉戈登，他希望维维安和小詹姆斯这两个孩子能有一个正式的道别。


    不过布鲁斯没想到，当他带着维维安来到医院时，戈登却阻止了维维安再见小詹姆斯一面。


    医院的走廊上，戈登看着眼前才到他膝盖处的小男孩，忍不住露出一丝疼惜和愧疚。


    布鲁斯看出来了，他没有强求，让阿尔弗雷德带着维维安到走廊的另一头去玩，自己则试图安慰面前这个疲惫到神经紧绷濒临崩溃的好友。


    “聊聊吧，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这两年相处的还算愉快。”医院禁烟，布鲁斯就递了颗薄荷糖给戈登提神。


    小小一颗薄荷糖在戈登布满粗茧的指间转了转，半晌，他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刺激着他的舌根，直冲大脑。


    戈登现在感觉自己的大脑确实清醒了些，他看着布鲁斯的眼神很复杂，缓慢地讲起自己在得知小詹姆斯确诊精神疾病后做的梦。


    “……说真的，这个梦太真实，也太可怕了，以至于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维维安，你的孩子，永远不要再见到我的儿子了，这样他才不会有被小詹姆斯伤害到的机会。”戈登垂着头，神情落寞地讲着自己梦醒后的感受。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让他陡然生出自己的孩子极有可能会害死别人的孩子的猜想，这实在太过残忍，更何况他不止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他的道德、他的情感都在不断地折磨着他。


    戈登到现在都没法形容自己从梦中突然惊醒之后，自己再站在床边，看着儿子小詹姆斯沉睡中稚嫩的脸庞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


    也许他曾在不知不觉中犯下过滔天罪行，所以现在才要用他的儿子来惩罚他。


    戈登一时间竟感到无比荒谬。


    他紧紧咬着口中那颗薄荷糖，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可最终他的肩膀却缓缓塌下去，低垂着头，像一位被砍掉头的正直骑士。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处，布鲁斯的呼吸有些沉，语气却很轻：“吉姆，我不认为你有什么错，或许你并没有尽到足够的父亲的责任，但这件事真不是你的错，这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他是指小詹姆斯患病这件事。


    “况且，关于你的梦——”布鲁斯深重重地吐出口浊气，“的确，这真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是……”


    他的目光眺向不远处，正和同样赶来医院探望的哈维比划着手势说些什么的维维安，小孩脸上灿烂的笑容安抚着他跳得有些快的心脏，他吸了口气，平缓地说：“那只是一个噩梦，我们现在都很好，不是吗？”


    戈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好友哈维一点儿不在意形象地让维维安坐在他的脖子上，挥挥手朝他们走过来。


    维维安对这个高度似乎有些害怕，紧紧抱着哈维的脑袋，但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显然更多的是兴奋。


    他是鲜嫩活泼的，灿烂笑容的脸上没有丝毫阴霾。


    压在戈登心头上恐惧和后怕的沉重大石忽然就轻了许多。


    哈维靠近，原本还很享受坐在哈维脖子上看风景的维维安立刻倒戈，小手一伸就要倒向布鲁斯。


    “Daddy~”小孩的嗓音是脆生生的，语气却黏黏糊糊，爱撒娇。


    布鲁斯从顺如流地接过倒向他的维维安，成功收获来自好友哈维一箩筐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他淡定地：“哈维，别羡慕，等你结婚后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过当然，我的维维安才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宝贝。”


    维维安最喜欢布鲁斯夸他，他笑眯眯地拿甜酒窝蹭布鲁斯的脸：“维维安可爱。”


    哈维：“……”


    到今天他都还很疑惑，布鲁斯这个花花公子怎么配拥有维维安这样又乖又软的好孩子？


    戈登就在一旁看着两人笑。


    气氛总算不再紧绷，维维安窝在布鲁斯的怀里，听着大人们聊天闲谈，聊的都是些他听不懂的话题，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就这么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又睡了过去。


    昨晚的暴雨雷鸣惊醒了本就睡得不算安稳的维维安，他醒来后身边只有一个老管家，却没有本该陪在他身边的爸爸。


    阿尔弗雷德对他解释说布鲁斯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处理。


    维维安不能理解半夜该睡觉的时候有什么工作必须要处理，于是自顾自地生闷气，非要等到布鲁斯回来，最后是实在挡不住困意才睡去。


    但是不出意料地，今早起得很晚。


    醒来后瞥见身旁的布鲁斯，想起半夜惊醒后找不到爸爸的事，维维安发了好一通小脾气。


    布鲁斯哄了很久才把闹脾气的小家伙哄好，哈维他们这才能看见一个又乖又软，小糖包一样的可爱甜心往他怀里钻。


    要不然就只能看气鼓鼓的小包子窝在阿福的怀里，只冲他留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了。


    布鲁斯轻轻哄拍着维维安的背，任由小家伙在他怀里酝酿睡意，想起昨晚的事也还是心有戚戚。


    哈维手不老实地想来摸一把维维安的金毛，被布鲁斯严厉地瞪了一眼。


    “……”哈维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某位深夜搭档。


    Batman is watching you！


    哈维反射性一抖，老老实实地收回手。


    不久后，他们这几个大人的闲谈也结束了。


    本就是来医院探望戈登的小儿子，既然现在看不到人，哈维和布鲁斯就都没打算久留。


    最后，布鲁斯抱着熟睡的维维安离开医院。


    维维安没有再见小詹姆斯一面，即便布鲁斯安慰了戈登，但戈登也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


    “维维安还小，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忘掉这个朋友了，所以这并没有什么。”戈登说。


    布鲁斯抱着孩子默认了。


    回到韦恩庄园，布鲁斯路过戈登梦里所见的长廊，忽然顿下脚步。


    他想了想，对老管家说：“阿福，我觉得我们可以给韦恩庄园的监控系统来一次更全面的升级了，应该加上更智能的警报系统。要是维维安在庄园里遭遇危险，也能立刻发出警报。”


    阿尔弗雷德挑眉：“好的，老爷，很全面的考虑。”


    布鲁斯望着长廊不说话，默默想，即使维维安不会在没有他的陪同下离开庄园，可为了更好地保证维维安的安全，他是不是也在家里也应该在维维安的身上安装监听器？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直觉告诉他，管家侠肯定会反对。


    而且……布鲁斯觉得，发生了小詹姆斯的事后，阿福肯定会催他安排维维安去幼儿园上学的事。


    如果维维安真要离开他的视线去幼儿园，那他可能还得多添加几个定位器和监听器。


    这都是为了保证维维安的安全，毕竟哥谭的危险针对每一个人，无孔不入，如影随形，罪犯可不会在意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谁的孩子。


    果然，在这不久后，阿尔弗雷德再次对布鲁斯提起要让维维安去上幼儿园的事。


    阿尔弗雷德劝道：“小少爷需要与同龄人相处的环境。”


    “……”布鲁斯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明白了。”


    但在此之前，他们没谁也没想到，维维安先给他们带来了一场韦恩家内部的家庭问题。


    *


    傍晚，餐桌。


    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维维安坐在儿童椅上，小手艰难地抓着儿童餐叉。


    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一上餐桌就开始大快朵颐，而是目光幽幽地盯着对面的迪克看了很久。


    就在迪克和布鲁斯都要出声询问的时候，维维安开口了，他说：“讨厌哥哥。”


    迪克：“……！”


    迪克：“……？”


    迪克：“诶？”——


    作者有话说：之前本想用小詹姆斯引出维维安讨厌迪克的剧情，但写着写着发现，不管有没有小詹姆斯，维维安始终会在这个年龄讨厌迪克，因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现阶段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33章


    迪克都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就突然被自己可爱又乖巧, 小天使一样的宝贝弟弟讨厌了呢？


    他什么都没做啊！


    在维维安说出这句话后，餐桌上仿佛有一瞬间的时间静止。


    除维维安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愣怔的。


    脑海里惊涛翻浪, 面上迷茫不解，迪克还多出几分无措的神情。


    布鲁斯头一个反应过来，他眉头紧皱：“Vivi，你在说什么？”


    于是维维安又认真重复一次：“讨厌哥哥，维维安讨厌哥哥。”


    看他的小表情，明明出言不逊的是他，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迪克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呆滞地：“为、为什么？Vivi，我、我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吗？我让你生气了？”


    小少年青涩的脸庞显出几分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维维安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迪克是真的很喜欢维维安这个弟弟，所以当他意识到维维安说讨厌他不是小孩子无意中一句玩笑话时，脸上的伤心难以掩饰。


    维维安却不理他, 偏过头, 轻轻哼了一声, 什么都不肯说。


    布鲁斯知道这代表什么，维维安的确生气了，每次他闹小脾气的时候就爱这样不理人。


    可布鲁斯和迪克一样迷茫，不知道维维安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布鲁斯正过维维安的小脑袋，摸摸他的头, 严肃地问：“Vivi，为什么要对迪克说这样的话？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虽然维维安一直是个乖孩子, 但他也毕竟是个有着各种奇奇怪怪想法的小孩。


    布鲁斯不得不猜测，或许这次就像迪克与维维安初次在韦恩庄园见面时那样，迪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小心戳中了维维安发小脾气的点。


    维维安还是倔强地不肯说话，面对布鲁斯严肃的态度，男孩的眼里不自觉地浮出一抹水光。


    布鲁斯：“……”


    他一下就心软了，面色柔和下来，语气也变得无奈：“Vivi，宝宝，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说‘讨厌哥哥’这种话。迪克一直对你很好，不是吗？他是个好哥哥，你就算要讨厌他，也得拿出合理的解释吧。”


    维维安水汪汪的蓝眼睛下意识看向餐桌对面的迪克。


    迪克立刻露出一个笑，勾起唇，很期待的模样。


    维维安：“……”


    男孩犹犹豫豫地看着迪克，似乎有点心软了。


    可当他的眼睛瞥到身前高高大大的爸爸时，他的犹豫又瞬间变成坚定。


    维维安坚决地说：“就是讨厌哥哥。”


    迪克脸上提起的笑消失了，他难过地垂着眼。


    一直以来迪克都是个性格很nice的好孩子，也一直很满足自己能有维维安这个弟弟。


    可弟弟现在讨厌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布鲁斯夹在自己的两个孩子中间，眉心紧皱，神色无奈，左右为难。


    他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家庭问题，突然、不知所措、兄弟矛盾……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


    这一刻，他好像又成了维维安刚来到他身边时，那个青涩、笨拙的年轻爸爸。


    布鲁斯叹气，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Vivi，到底为什么呢？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解决问题呢？”


    迪克声音低落：“对啊，维维安，你说我哪里错了，我会改的。”


    维维安晃晃小脚，婴儿肥的脸蛋气鼓鼓，蓝眼睛含着湿润的水光。


    在布鲁斯和迪克两方紧密进攻，再加上老管家的辅助，维维安终于松了口，他说：“因为爸爸。”


    布鲁斯：……诶？


    年轻的蝙蝠爸爸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维维安说讨厌哥哥的原因竟然在他这里。


    这次换做布鲁斯一脸茫然加无措了。


    “因为我，为什么因为我的原因讨厌迪克呢？爸爸做错什么了吗？”布鲁斯语气不可置信。


    养孩子三年多了，但他有时候还是搞不懂小朋友的脑回路。


    布鲁斯只能去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记忆不断向前探索，慢慢地，他皱起眉，发现似乎、好像、的确，最近，从某个时间节点起，维维安对迪克的态度出现了微妙差别。


    征兆是从维维安噩梦惊醒那一天起出现的。


    那一天过后，先是发生了小詹姆斯的事情，而后就是维维安开始频繁噩梦惊醒，一周至少会出现两三次。


    以至于近段时间来，布鲁斯夜巡时最担忧不是阿卡姆又有哪个疯子越狱了，他最担忧的是他的维维安会不会又从噩梦中惊醒后却找不到他。


    抱着这样的担忧，一整晚的夜巡他都提着一颗心。


    哥谭的罪犯们就发现，他们的暗夜传说蝙蝠侠这段时间来下手暴躁了很多。


    罪犯们：？


    怎么？蝙蝠侠来更年期了？


    黑暗骑士其实只想早点收工而已。


    老管家常常念叨着让这只蝙蝠不要总熬夜，可黑暗骑士总也不听，现在却被维维安制裁地死死的，连着一两周收工的时间都比以往要早。


    ……没办法，蝙蝠侠也是常人。


    每每想起维维安从噩梦里惊醒时茫然可怜的小眼神，布鲁斯就只想把他的孩子搂在怀里好好安慰，毕竟他能做的不多。


    有关维维安总是噩梦惊醒的原因，莱斯利多次为他检查身体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而有关噩梦的内容，维维安却总是醒来后就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剩下残留的恐惧与害怕依旧蚕食着他。


    这也是他醒后为什么格外依赖布鲁斯的原因，连带着这段时间以来，白天的维维安也比以往能黏人了。


    布鲁斯找不到缘由，能给维维安的也只有作为爸爸的安慰了。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维维安半夜噩梦惊醒的次数在逐渐减少，到现在，已经有一周都没有再发生过。


    布鲁斯这些天的重点一直放在维维安的噩梦上，自然忽略了一些别的东西。


    直到今天，维维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讨厌哥哥”，才让他意识到问题所在。


    布鲁斯略一分析，发现这件事的根源似乎确实出在他的身上。


    ——维维安大概觉得迪克的出现分走了他的关注。


    “……”布鲁斯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小孩子也是有占有欲的，且因为年纪小，天性直白，对占有欲的表现方式也会显得很直白。


    比如现在，因为维维安最爱的人是他，所以当他意识到迪克分走了他的关注后，讨厌哥哥的念头就这么出现了。


    布鲁斯此时想起来，就在两天前还发生过一件事。


    那一天，他傍晚回家时，顺便将放学后的迪克也一起接回来。


    一切都如平常一样，但回到庄园后，奇怪的事就出现了。


    布鲁斯没有如往常一样得到一个兴奋地扑在他腿上的小糖包。


    他原以为维维安又生病了，但阿尔弗雷德也在家里，即便维维安生病了，老管家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正当他疑惑时，就看见维维安好端端地坐在客厅地毯上摆弄积木，只是背对着他，像是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布鲁斯松了口气。


    于是此时尚且一无所觉的布鲁斯就一边和迪克聊天，听少年和他分享校园趣事，一边走上前十分熟稔地弯腰摸摸维维安的后脖颈，再碰碰男孩的脸和额头，然后才笑着说：“宝宝，爸爸回来了。”


    维维安却没有一下子兴奋地跳起来，顺着他的腿往上爬要抱抱，而是板着小脸、一脸冷酷的坐在地毯上，动也不动。


    既不摆弄积木玩，也不搭理布鲁斯，一看就是闹小脾气了。


    布鲁斯不明所以，却还是先熟练地哄小孩。


    可他没哄两句就发现维维安的蓝眼睛慢慢蓄起了水光，轻轻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布鲁斯顿时手忙脚乱地抱起维维安一顿哄，一旁本来看热闹的迪克也慌了，跟着一起哄维维安。


    最后是维维安哭得累了，自己慢慢停下来，布鲁斯这才有机会问维维安为什么哭。


    可维维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迪克看了很久，看的迪克还以为弟弟要他抱抱，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但维维安最后只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哥哥回家前是不是和爸爸一起的，听到迪克肯定的回答后，男孩脸一扭，埋在布鲁斯的肩膀上，谁也不肯搭理了。


    布鲁斯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工作太忙，没能多花时间陪着因为夜间噩梦越来越黏人的维维安，所以小家伙是在和他闹脾气。


    现在看来，维维安闹脾气的点，缘由虽然还是在他身上，但他的小脾气却是冲着迪克发的。


    ……布鲁斯无奈了。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


    一个是他亲手养大的亲子，另一个是他收养不久的养子。


    似乎看起来很好做出选择，但布鲁斯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自从收养迪克后，他就真心实意将这个不幸的少年也当做了他的孩子。


    既然都是他的孩子，布鲁斯很难做出只偏爱哪一个孩子的做法。


    他会陪维维安搭积木、挖虫子，也会陪迪克看电影、写作业。


    这都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可他忘了，他只有一个人。


    当他用来陪伴孩子的的时间一分为二后，曾经拥有着他全部时间的维维安，在自己最敏感、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父亲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


    于是金毛狗崽的圈地意识瞬间占据他的大脑，让他快速得出一个结论：哥哥的出现是讨厌的，因为哥哥抢走了爸爸，抢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最爱的人。


    *


    夜晚，卧室。


    每晚睡前的故事时间。


    布鲁斯试图就今天晚餐发生的事，好好地和维维安解释。


    “Vivi，为什么你会觉得迪克抢走了你的爸爸呢？”布鲁斯说，“你是我的孩子，我永远爱你，也永远都是你的爸爸，这一点绝不会变，迪克不会抢走我。”


    “他的出现，只是让我多了一个孩子，让你多了一个哥哥。而我依旧爱你，迪克是你的哥哥，他也同样爱你。”


    “你会多一个爱你的哥哥，这样不好吗？”


    维维安瘪着嘴不说话。


    布鲁斯无奈地：“宝宝，能听懂爸爸说的吗？”


    小金毛的蓝眼睛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缩进了自己的毛绒海豚里，一大一小两个海豚把他整个都埋在了里面。


    维维安撅起小屁股对着布鲁斯，嘴里发出“噗”的一声。


    男孩故意说：“维维安不懂。”


    “维维安要睡了。”


    “爸爸再说话，维维安要生气了，生气了就更讨厌哥哥了。”


    布鲁斯：“……”


    第34章


    布鲁斯是真没想到, 维维安固执起来竟然会这么令人头疼，那犟脾气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倔的跟头牛似的。


    好不容易哄睡了维维安, 他换上制服，坐在蝙蝠电脑前做夜巡前的准备工作。


    布鲁斯忍不住向阿尔弗雷德吐槽，其实也是想让他们家真正的大家长给他出出主意，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调和维维安与迪克的矛盾。


    在布鲁斯决定迪克收养回家前，不光是他，连阿尔弗雷德都没想到，他们家的小天使维维安会与迪克这个性格超好的孩子产生这种矛盾。


    “……阿福,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Vivi的小脾气这么倔, 跟头不服输的斗牛一样，不管我怎么解释安慰，他就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布鲁斯无奈地捏捏眉心, “而且, 好像我越解释, 他就越坚定讨厌迪克的想法……唉，我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阿尔弗雷德在布鲁斯手边轻轻放下一杯红茶，他本就皱纹密布的额头难得比往日多出几纹。


    不止布鲁斯在头疼这件事，目睹晚餐事件的他也对此感到颇为棘手。


    布鲁斯是独生子，玛莎和托马斯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 他没有兄弟，自然也不知道该兄弟之间该怎么相处。


    作为看着布鲁斯长大的管家, 同样地，阿尔弗雷德也并未处理过这样的兄弟问题。


    面对布鲁斯的苦恼，他也有些无奈, 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蝙蝠洞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直到出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布鲁斯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阿尔弗雷德转身看向那人，面带微笑，刚刚的一丝苦恼和忧虑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温声问：“迪克少爷，我做了夜宵，或许你需要填填肚子？”


    由于维维安的神来一笔，晚餐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人都没吃好，到凌晨这个点，正是长身体关键时期的迪克一定免不了饥肠辘辘。


    但迪克摇了摇头，他现在没心思关注饥饿的肚子，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维维安说讨厌他的事。


    “布鲁斯，维维安……他还好吗？我、我……”迪克垂着头，神情低落，他看起来想说什么。


    自从来到韦恩家，每一天迪克都过得很满足。


    他享受着布鲁斯作为养父和导师对他的教导培训，也享受着阿尔弗雷德的关照和维维安那一声又一声的哥哥。


    迪克以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再次拥有的家，爱着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同样地，他们也是这样爱着他的。


    可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到来，不止是给维维安带来了一个哥哥，他还分走了维维安的父爱。


    也许他满心欢喜的哥哥的身份，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迪克是个好孩子，即便维维安因为这样的理由讨厌他，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先责怪自己。


    于是当迪克夜晚躺在床上，再次看着这间装修精美，尽管非常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审美，却仍处处彰显奢侈豪华的卧室时，他本应在初入韦恩庄园就有的忐忑不安与患得患失，在这一刻才姗姗来迟。


    ——这真的是他应该拥有的生活吗？


    迪克忍不住想。


    自出生起就随着父母辗转不同城市进行表演的他，曾经的卧室只是马戏团里一张小小的折叠床。


    尽管小，却很温暖。


    因为他知道那就是属于他的，属于他和爸爸妈妈的家。


    现在他躺着的这张床，又大又软，他的被子、床单都是每日一换的，因而每一天夜晚，当他躺在这张床上，都能闻到清新干净的花香。


    这与过去他在马戏团的那个家，截然相反，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存在。


    迪克刚来到韦恩庄园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那时沉浸在父母逝世的悲痛与仇恨中，沉浸在被蝙蝠侠认可培养的兴奋中，也沉浸在来到韦恩家的惊喜中。


    这些复杂的情绪冲淡了他从清贫的马戏团来到这座豪华庄园的差距感。


    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包括最开始的维维安，他们的态度也让迪克忽略了这种差距感。


    他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在韦恩庄园住下，也快速地融入了这个家。


    直到今天，迪克才意识到，他的到来对于原本的韦恩家，这个由父亲、管家和孩子组成的一家三口而言，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惊喜。


    至少对于维维安来说，他的存在绝不算一个惊喜。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和维维安在韦恩庄园的初见，似乎在初见时，维维安就已经对他这个突然闯入韦恩家的人表现出一定的抗拒。


    只是那时，他被从头顶灌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忽略了维维安微妙的抗拒。


    迪克想到这些，一整晚都辗转反侧。


    他坐起身看着满墙的漫画和游戏卡碟，又下床走到自己专属的衣帽间，他的手掠过一件件昂贵精致的服饰。


    最后他来到走廊上，站在布鲁斯的卧室前，沉默地看了很久。


    他在想，自己或许不该拥有这些东西。


    ——大少爷的身份、奢侈的生活、一个英雄父亲的爱，以及一个小天使一样的弟弟。


    迪克胡思乱想着，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还是一个经历了亲眼目睹父母惨死在眼前的少年。


    他是活泼开朗的，也同样是敏感脆弱的。


    脑子里的杂念纷纷扰扰，迪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到最后，他想，他真的很喜欢维维安这个弟弟，哪怕维维安讨厌他，他也很喜欢维维安。


    因为他知道维维安是个好孩子，他不想让维维安伤心难过。


    他也很崇敬布鲁斯，这个将他带离泥沼的养父、导师，他知道布鲁斯不止是哥谭深夜里的一个英雄，布鲁斯还是维维安最爱的父亲。


    迪克不愿布鲁斯为此困扰。


    所以迪克来到了蝙蝠洞。


    他看着眉心紧皱，同样为这件事苦恼不已的布鲁斯，胡思乱想的脑子促使他嘴一秃噜，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布鲁斯，我可以和你解除收养关系。”


    布鲁斯：“……”


    眉头皱得更紧了，同时拳头也捏紧了。


    ……


    今晚的蝙蝠侠也是很暴躁的一晚。


    被他打断肋骨挂在警局门外路灯上的罪犯心如死灰地想：蝙蝠侠的更年期还没过吗？


    伪·更年期的蝙蝠侠挂完最后一波罪犯，终于结束了今晚的夜巡。


    他的蝙蝠车像一辆咆哮着愤怒的野兽般，穿破哥谭的黑夜。


    回到蝙蝠洞，布鲁斯什么也没说，先拎着一直等待着他的迪克去了训练室。


    一个小时后，和体术大师蝙蝠侠对战，相当于单方面挨了顿揍的迪克生无可恋地躺在训练室的地板上，眼神呆滞地仰望天花板。


    布鲁斯用一顿揍，把迪克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全都打碎了。


    他们都还没能找到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但迪克那句话无疑是最糟糕的做法。


    “迪克，别再说那样的话了。”布鲁斯随意地靠坐在训练室的墙边，顺手给还在地上躺尸的迪克扔去一瓶水，“我已经收养了你，并决定将你培养成我的助手，那么这一点就永远不会变。”


    迪克乌龟一样慢吞吞地爬起来，浑身湿淋淋的，垂着头，模样有些狼狈颓废。


    少年的嘴唇蠕动着，不时瞄一眼布鲁斯，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始终含着一丝顾虑。


    布鲁斯看在眼里，又给了他一发重击：“难道你没有信心让Vivi认可你吗？你不想再继续做他的哥哥了吗？”


    迪克：“……”


    他、他当然想啊。


    他想做维维安的哥哥，他也很喜欢维维安的哥哥这个身份。


    迪克握了握拳，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和锐利。


    “布鲁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迪克诚恳地道歉，“还有，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布鲁斯面色缓和了些，他摇摇头，站起身走到迪克身旁，伸手拉起精疲力竭的养子。


    “没什么，我只希望你以后别在说这样的话了。”他看着迪克，那双钢蓝色的眼眸有些动容，“……阿、阿福有些伤心。”


    迪克面露愧疚：“对不起。”


    布鲁斯拍拍他的头，语气温和：“他不会怪你的。好了，很晚了，早点休息。你不会忘了明天还要上学吧，我不希望因为迟到这个理由被老师通知去学校。”


    迪克：“……我知道了，马上去睡。”


    在跑出训练室后，迪克又突然回头扒拉着门框看着布鲁斯，面色微窘地问：“布鲁斯，因为作业没完成这个理由可以吗？”


    布鲁斯：“……”


    黑暗骑士精准地把自己手里没喝完的半瓶水砸向迪克。


    但迪克从小的杂技训练加近几个月来的体术训练也不是白费时间，他头一缩，敏捷地躲过了布鲁斯的水瓶攻击。


    少年活泼的声音洋溢在空气里：“布鲁斯，我骗你的。”


    声音渐渐远去，布鲁斯知道迪克离开了。


    他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平淡的唇角慢慢压下。


    直到看见熟悉的、让他依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布鲁斯的嗓音没了安慰迪克时的冷静、沉稳，反而多出几分疲惫、无助。


    “阿福，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也只有在阿尔弗雷德的面前，已然成为蝙蝠侠兼父亲的布鲁斯才能如同幼年时那样，坦然地向另一个人求助。


    阿尔弗雷德轻叹：“老爷，说实话，这个问题也难倒了我。”


    布鲁斯：“……但我相信你一定比我看的更明白。”


    阿尔弗雷德静默了一瞬，似是在思考什么：“老爷，你觉不觉得小少爷的生活环境太单调了？”


    布鲁斯眼神微滞：“……”


    他好像明白阿尔弗雷德要说什么了。


    “近一个月来，小少爷向我询问‘你在哪儿、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陪他’的次数比从前高了许多。”阿尔弗雷德平静地陈述，“老爷，你知道的，这并不利于小少爷成长。”


    布鲁斯垂着眼。


    阿尔弗雷德语重心长：“你应该保护他，而非将他困在这座庄园里。小鸟长大了，总会渴望离巢飞翔天空的。”


    布鲁斯紧抿着唇。


    “……”阿尔弗雷德最后问，“老爷，你想好让维维安去哪所幼儿园上学了吗？”


    布鲁斯结结巴巴：“我……呃……”


    阿尔弗雷德面色平静：“新城的公立幼儿园怎么样？那里离韦恩庄园更近。”


    布鲁斯：“我、阿……阿福……”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小少爷需要同龄的朋友，也需要一个和普通小孩差不多的成长环境。去学校、结交朋友、烦恼老师布置的作业……我想迪克少爷也是这么过来的。”


    布鲁斯懂了：“……阿福，我会安排好的。”


    阿尔弗雷德微笑：“希望这一次不是一个空头支票。”


    布鲁斯：“……”


    他知道这是阿福在讽刺他前几次只答应，却不干事的行为。


    布鲁斯理亏，不敢反驳。


    而且他也知道，就算他再想将维维安密不透风地保护在庄园里或是自己的身边，他也应该放手让维维安拥有一个正常小孩应有的成长生活。


    *


    在维维安正式进入幼儿园，开启他长达十多年、甚至可能二十多年的漫漫上学路前，韦恩家首先迎来的是出现学前焦虑的某位蝙蝠爸爸。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布鲁斯过分唠叨的行为，维维安竟然和迪克的关系稍稍有了些许缓和。


    虽然其中少不了迪克努力亲近弟弟的关系，但真正起到作用的还是化身复读机的布鲁斯。


    维维安头一次被烦到看见布鲁斯就想躲，但不管他是藏在床底下、窗帘后，还是衣柜里，都挡不住布鲁斯的唠叨。


    于是维维安灵机一动，就去找家里另外两个活人当作盾牌，阿福和迪克可不会任由布鲁斯唠叨。


    但老管家很忙，有时候维维安能选择的人只有迪克。


    一开始维维安还纠结，可后来在布鲁斯的“复读机”攻击下，维维安成功妥协了。


    不愧是蝙蝠侠，调解小孩间矛盾的方式这么特别。


    被维维安扒拉着手臂当作人形盾牌，用来躲避唠叨爸爸的迪克如是说。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从身后路过，低声提醒：“老爷，你已经在小少爷面前说了快二十次该怎么使用哮喘药。”


    布鲁斯满脸无辜，还夹着点委屈：“我担心Vivi，万一他在学校里哮喘发作了怎么办？”


    阿尔弗雷德很冷漠：“即便如此，你也没必要一个小时重复二十次。”


    布鲁斯：“……哦。”——


    作者有话说：暂时缓和。一点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第35章


    幼儿园。


    通常是6、7岁年龄以下小孩的教育场所。


    对于一部分家长而言, 这里就是家里小孩一生学习生涯的起点，必须慎重。


    对于另一部分的家长而言，这里就只是一个暂时寄存小孩的大号娃娃基地, 管用就行。


    而对于布鲁斯来说……说真的，他一直想让维维安跳过这个阶段，到上小学的年纪再将他送去学校。


    那个时候维维安长大了些，身体也更好了些，他才能更放心。


    虽然布鲁斯没有这么说过，但他的的确确这么想过。


    倒也不是因为他旺盛的控制欲在作祟，实在是因为, 他的孩子是这么的脆弱。


    他害怕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会轻易夺去他生命中珍贵的宝贝。


    或许是顽皮小孩的一个惊吓, 又或许是学校老师的不经意间的忽略……总之，能够带来意外的因素太多了。


    他都不能保证韦恩庄园里就是万无一失的，更何况是让维维安去适应接受一个全新的、有着不下几百陌生人的环境。


    不是所有小孩都是小天使, 人心也总是复杂难测。


    一旦维维安在校园出了什么事, 他能及时赶到吗？


    即便布鲁斯在维维安身上放了数不清的定位器和监听器, 他也还是产生了焦虑。


    如果维维安像迪克一样，从小就身体健康，活泼得跟头斗牛似的，那他也不必如此担忧了。


    但维维安不是，他只有性格倔得像头斗牛, 小身板却脆弱的一碰就碎。


    布鲁斯实在没办法不为这个孩子担心。


    在挑选合适的幼儿园时，布鲁斯甚至一度想要反悔。


    只是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阿尔弗雷德, 心里也清楚让维维安与同龄小孩相处对他成长的重要性。


    抱着理性的思维，这只新手蝙蝠爸爸才勉强压下自己的担忧与焦虑。


    幸好阿尔弗雷德不知道布鲁斯在想什么。


    要是知道，这位向来优雅的绅士管家, 也一定会忍不住翻个白眼。


    某位喜欢奇装异服的黑漆漆就是控制欲作祟，单纯地舍不得维维安长大而已，跟维维安是不是小脆皮半点关系也没有。


    只是因为，维维安是布鲁斯一手养大的孩子。


    维维安作为孩子，天然地会亲近抚养他长大，与他最亲密的父亲，所以他总是毫不掩饰自己对父亲的依赖。


    他总是表现得很黏人。


    而布鲁斯作为父亲，同时也作为一个理性成熟的成年人，他对孩子的依赖往往会压抑在心底。


    他很少表露，却并非没有。


    布鲁斯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比他想象中的更依赖自己的孩子。


    让维维安走出庄园的这一步，仿佛代表着，终有一天，他必须要接受他的孩子离开他，展翅飞翔，朝着更远更高的天空而去。


    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控制欲越发强烈的蝙蝠侠，布鲁斯似乎都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让维维安留在他身边更久一点。


    可阿尔弗雷德和迪克都在告诉他，是时候了，他必须要让他的孩子走出人生中的第一步。


    *


    布鲁斯做了很多准备。


    他为维维安挑选了最合适的幼儿园。


    无论是距离，还是学校的口碑都经过他细致的调查。


    在确定之后，他还以布鲁斯·韦恩的名义捐赠了大笔资金给这家幼儿园。


    为掩人耳目，他的慈善捐助甚至囊括了整个哥谭的幼儿园及中小学。


    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后，布鲁斯终于选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天，将这个消息告知维维安。


    布鲁斯：“……宝宝，你可以在这里认识很多小朋友，他们会成为你的小伙伴——小詹姆斯一样；这里还有老师——像芭芭拉那样的老师，陪着你、带着你学习、玩耍。”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小伙伴小詹姆斯和芭芭拉阿姨都恰好是维维安所在意的。


    不过他歪歪头，看着布鲁斯，天真地问：“Daddy也在这里吗？”


    “……”不愧是他的孩子，直接戳破关键点。


    布鲁斯眼眸微敛：“放学后你就能见到我了。爸爸保证，会每天到校门口接你回家。”


    维维安搭积木的小手停下来：“唔……那多久放学呢？”


    布鲁斯：“比我工作完回家的时间要早。”


    维维安眨眨眼，想了想，又问：“去上学的意思，就是像哥哥那样吗？”


    如果布鲁斯那一天在工作，那么迪克放学后回到家的时间往往比布鲁斯要早；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两人会在傍晚时分一起回家。


    维维安时常等待布鲁斯回家，慢慢地有了这样的时间概念。


    布鲁斯点头。


    维维安原本的摇晃的双腿停止了。


    小家伙有些不高兴了，不满地嘟囔：“那维维安不要去上学。”


    布鲁斯很平静地：“宝宝，为什么？”


    其实他早就猜到维维安会这么说，心里不能说没有抱着一两分维维安极度抗拒去上学的念头，毕竟这样他也才有理由劝阿福不必那么着急。


    果然，维维安说出自己不愿意去上学的理由：“爸爸又不在学校，那维维安在学校里就找不到爸爸了。想见爸爸要等放学，好久哦，维维安不喜欢。”


    布鲁斯对外的名声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意味着他不必像个真实的007总裁一样。


    每天公司打卡，辛勤工作，喝咖啡提神批文件，这些都是卢修斯的事。


    他喝咖啡提的神基本都用来处理夜间工作了。


    换句话说，他白天能待在韦恩庄园的时间，一个月下来，至少比每天定时定点上学的迪克要多。


    虽然其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做白日梦——真正意义上的白日梦，白天睡觉做梦，但家里只有一位老管家对他的做法颇有意见，维维安却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爸爸在家里陪着他。


    布鲁斯占据大床一半的位置睡觉，那维维安就可以占据大床的另一半自娱自乐。


    他也不出声，就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偶尔帮含糊着说“五分钟”的布鲁斯打掩护。


    对于维维安来说，这都是和爸爸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是爸爸不用去工作、能够专心陪伴他的快乐时光。


    但布鲁斯现在告诉他，要他像迪克一样去上学，维维安立马想到迪克每天清晨离开、傍晚才会回来的场景。


    学校里只有小朋友和老师，却没有爸爸。


    也就是说，如果爸爸没有工作，而是在家睡觉，去学校上学的他不就错过了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时间了吗？


    ……这、这太可怕了！


    聪明的维维安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白嫩的脸蛋上出现一抹惊恐。


    想到这儿，他哪里还愿意答应去上学？忙不迭地摇头不干。


    布鲁斯听完儿子的解释，唇角不甚明显地扬起一个弧度，钢蓝色的眼眸里并没有流露出蝙蝠侠擅长的“不赞同的眼神”。


    只在视线在接触到阿尔弗雷德的一瞬，布鲁斯才稍稍压了压唇角，一本正经、好声好气地劝维维安去上幼儿园。


    ……他列举了很多幼儿园的好处。


    但说到底，这些好处对维维安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对他最重要的就坐在他面前呢，布鲁斯有些自得地想。


    劝了很久，维维安仍是一副不听不听、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念叨多了，他就把头埋进沙发缝隙里，只留个圆溜溜的小屁股对着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


    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耍赖招数。


    布鲁斯哭笑不得，赶忙把这倔小孩拔出来，拎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又气又笑地继续念叨。


    ……没办法，大家长还盯着呢。


    最后还是老管家亲自出马：“小少爷，老爷之后应该会有很多工作，他大概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轻松，白天有很多时间在庄园补觉。”


    维维安迷茫地仰起小脸。


    阿尔弗雷德：“卢修斯先生对我说过很多次了，这几年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正是需要老爷努力工作的时候。当然，就算不为了公司，老爷也会为了小少爷更加努力工作。”


    维维安还是好迷茫。


    布鲁斯却慢慢绷紧了身体。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为了努力工作养家，老爷以后大概都会早睡早起，然后送小少爷去学校，之后再去公司，认真工作一天后，到小少爷放学的时间，再到学校接小少爷你回家，充实的一天才慢慢进入尾声。”


    维维安背对布鲁斯坐在他的腿上，听完老管家的一番话，尽管仍有点迷茫，但已经慢慢理出一点儿头绪了。


    维维安转过头去：“Daddy，是这样吗？”


    布鲁斯瞳孔紧缩，肌肉遒劲的臂膀绷得僵硬，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可视线触及阿尔弗雷德意味不明的目光，却还是只能咬着牙缓慢地点头，“嗯，是、是这样的，Vivi，你看，多美好的一天啊……”


    维维安得到肯定的答复，再看着布鲁斯时，就不那么抗拒去上学了。


    去上学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晃晃小腿，慢悠悠地想。


    那、那就去呗……


    当老管家再次询问他的意见时，维维安便没什么所谓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维维安更适应幼儿园的环境，在布鲁斯的陪同下，他先参观熟悉了这所学校，又在布鲁斯的鼓励和陪伴下感受了这所幼儿园小班生的户外课。


    这样熟悉下来，维维安对幼儿园这个陌生的概念总算有了点实际的亲身体验。


    这里就像爸爸说的一样，有像吉姆一样的小伙伴，也有像芭芭拉阿姨那样的老师。


    维维安说不上有多喜欢，却也渐渐淡去了排斥抗拒的情绪。


    于是准备工作结束，维维安就要成为一个幼儿园小班生了。


    在他正式上学的第一天，韦恩家全家都出动了。


    阿尔弗雷德负责开车；


    迪克负责拎维维安的小书包，里面没有笔和纸，小零食倒是不少；


    至于布鲁斯，他就负责唠叨，拳拳父爱都化在了对维维安的殷殷叮嘱中。


    只可惜维维安捂着小耳朵，侧坐着，蓝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看，皱巴着脸的小表情，显然一副烦的不得了的模样。


    要不是还记得说话的人是他的老父亲，维维安恐怕就要扑上去堵嘴了。


    布鲁斯：“……”


    行吧，只有他在焦虑。


    一行人亲自把维维安送入学校，直到看着照顾他的老师牵着他的小手带他离开，三人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阿尔弗雷德最先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他再看向站在车外，目光留恋的迪克：“迪克少爷，再不出发的话，你就要迟到了。”


    迪克悚然一惊，立刻跳上车。


    等到把迪克也送去学校，晚睡早起的布鲁斯瞬间毫无形象地倒在座椅上，拉长的音调慵懒散漫：“阿福，回庄园。”


    阿尔弗雷德神色不变：“老爷，在小少爷心中，你现在应该在公司认真努力地工作。”


    布鲁斯耍赖：“没关系，有卢修斯在代班。他在，比布鲁斯·韦恩在更管用。”


    阿尔弗雷德没有强求，汽车驶向韦恩庄园的方向，却叹了声气：“卢修斯先生的精力也有限。”


    布鲁斯微微坐正了些：“……我知道。阿福，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哥谭人才那么多，他总能给卢修斯找到接班人吧。


    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呢，无情的资本家先生心想。


    ……


    ……


    幼儿园内，维维安被老师介绍给了班里的小朋友。


    他站在小小的讲台上，脆生脆气地自我介绍，一点儿也不忐忑羞涩。


    在班里的其他小朋友来看，维维安简直就像一个洋娃娃，或者是童话里的小王子。


    灿金的头发，瓷白的脸蛋，还有宝石般的蓝眼睛。


    几乎所有小朋友都被新来的维维安吸引了。


    即便是小孩子，也是拥有审美的，他们也会喜欢漂亮的衣服、漂亮的玩具和漂亮的人。


    于是当老师安排维维安的座位时，几乎所有小朋友都争着要和维维安做同桌。


    可维维安只有一个人，老师们头疼着选来选去，最终选择了一个名叫理查德·米尔豪斯·琼斯的男孩作为维维安的同桌，他和维维安一样，都拥有一头灿烂的金发。


    男孩友好地自我介绍：“维维安，你好，你可以叫我里克。”


    维维安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里克。”


    里克被萌到了，小同桌的蓝眼睛晃得他晕乎乎的，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维维安的脸蛋，说：“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放心，以后在幼儿园里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不可以捏维维安的脸。”小家伙鼓了鼓脸蛋，他看起来不太乐意。


    里克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啊、对……对不起，要不你捏回来？”


    维维安皱了皱鼻子，仿佛很嫌弃地摇了摇头，又强调：“只有爸爸和阿福可以捏维维安的脸。”


    里克很少在幼儿园里听到小朋友们提到爸爸，又或者是他们提到爸爸时也会同时提到妈妈，像维维安这样只提到爸爸他还没见过。


    好奇的小朋友于是就直言不讳地说：“阿福是谁？是你的妈妈吗？”


    维维安摇头：“不是呀，阿福是爷爷，管家爷爷，阿福超厉害的，他会烤特别特别好吃的小饼干。”


    说着，维维安就吸溜了一下口水，想到小甜饼的味道，才吃过早饭不久的他竟然又想吃东西了。


    想到自己的小书包里就有阿福给他准备的小甜饼和其他小零食，维维安看着眼前满眼好奇的新朋友，当即把自己小书包的东西全都倒在桌子上，他大方地说：“维维安请你吃。”


    “哇——”


    这一下不只是里克被吸引了，整个班的小朋友都被维维安的举动吸引了，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无法忽视地看了过来。


    老师轻声哄道：“维维安，现在老师要带你们一起玩一个好玩的游戏，但一会儿有课间休息时候，要不我们玩完游戏再一起和小朋友们分享零食，好不好呀？”


    乖孩子维维安看着讲台上温声细语的老师，想到爸爸和阿福都说在幼儿园要听老师们的话，于是乖巧地点点头：“好哦。”


    讲台上，年轻的老师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知道维维安身份背景的人，在最初得知布鲁斯·韦恩竟然有儿子后的震惊过去，剩下的就只有对未来带班的忧虑，她怕班里来了个小少爷后就很难带。


    倒也不怪她还没了解维维安就先有了刻板印象，毕竟哥谭的那些有钱人都是那副德行，唯一算得上好，平日里热心慈善的布鲁斯·韦恩也是众所周知的花花公子、纨绔少爷。


    这样的情况下，年轻的女老师很难不先入为主地担忧维维安是一个脾气很大、很难搞的小少爷，不明白布鲁斯·韦恩为什么不把他的孩子送入贵族幼儿园，而是送进他们这样的普通公立幼儿园。


    好在维维安的确像他父亲布鲁斯·韦恩说的那样，是个乖巧有礼貌的好孩子。


    但很快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就发现，她放心得太早了。


    维维安的确乖巧懂礼，还很受小朋友们的喜欢，不过这就不代表这位韦恩家的小少爷不难搞了。


    上午十点，结束一节游戏课的小班生们终于可以一起分享他们的新同学维维安带来的零食。


    在这些零食里面，大家最喜欢无疑就是小甜饼。


    脆脆香香甜甜的味道引诱着小朋友们的味蕾，维维安就大方地给班里每一位同学都分了小甜饼，包括老师也有。


    幸好老管家考虑到家里的小朋友第一天上幼儿园，便特意准备远超维维安平日份额的小甜饼，否则到最后都不够分。


    到每一个人手上都拿到了维维安分配的小甜饼后，漂亮的盒子里还剩着两块。


    看着这两块小甜饼，维维安的眼睛忽然亮了。


    他想到了布鲁斯。


    所有人都分过小甜饼了，那最后剩下的两块当然和爸爸一起分享。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快速行动了。


    小金毛蹬蹬蹬跑去找老师，阿福和爸爸都告诉过他，在学校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记得找老师。


    维维安仰头看着老师说：“老师，维维安要给爸爸打电话。”


    年轻的女老师脸色微变，但还是耐心地蹲下身与维维安平视，问：“为什么要找爸爸，维维安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告诉爸爸？”


    于是维维安就把装着小甜饼的盒子递给老师看，他的嗓音是幼崽特有的甜软，撒娇似地说：“维维安想找爸爸一起分享小甜饼~”


    老师听的心都化了，没想到这孩子就剩下两块饼干都还记得给爸爸留一块。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帮这个忙，但显然，她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给维维安的父亲韦恩先生打电话，只好面带无奈地说：“抱歉，小维维安，我们现在还不能给爸爸打电话，不过你可以把小甜饼留到放学后再和爸爸一起分享。”


    “为、为什么不打电话呀？”


    维维安瞬间愣住了，他没想到在幼儿园上学竟然连电话都不可以随时打给布鲁斯。


    这也就是说，他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听电话里爸爸的声音，撒娇催爸爸早点回来，然后十次有九次布鲁斯都会满足他的要求提早结束公司工作回家。


    他单知道在幼儿园里会减少和爸爸一起相处的时间，但没想到竟然连电话都不能打。


    再一想到这里甚至没有阿福陪伴他，维维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家里没有爸爸陪伴和在幼儿园里没有爸爸陪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于是维维安心里的小天平终于彻底坍塌了。


    金毛幼崽瘪着嘴，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


    他扭头就朝教室门外走去。


    “维维安不要上幼儿园了，维维安要回家找爸爸和阿福。”


    第36章


    韦恩庄园。


    嘴上说着要回来睡个回笼觉的布鲁斯, 其实回到庄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监控。


    大概蝙蝠洞里藏着某种特殊的磁场，哪怕布鲁斯不穿着蝙蝠侠的制服, 但当他身处此地，就莫名其妙多了股让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想不合规矩地翻个白眼的冲动。


    他放下手里的鲜榨莴苣汁：“老爷，希望您记得，入侵校园网络监控系统是违法的。”


    布鲁斯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维维安，满脸无所畏惧：“没关系，蝙蝠侠本来就是哥谭的头号罪犯。”


    债多不愁。


    阿尔弗雷德不说话，只是轻轻敲了敲装着莴苣汁的玻璃杯。


    布鲁斯随意瞟了眼, 身体骤然一僵：“Alfred——？！”


    阿尔弗雷德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个合格管家应有的优雅矜持的微笑：“老爷，别忘记您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若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又怎么能努力工作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呢？”


    布鲁斯无言以对：“……”


    他就知道，阿福迟早会报复回来。


    黑暗骑士梗着脖子, 面露难色, 却还是在老管家的监督下, 一仰头喝下了这杯青绿的莴苣汁。


    感受着那股奇异的汁水味道在味蕾流淌，布鲁斯大着舌头艰难地说：“阿福，我觉得牛奶其实也不错。”


    阿尔弗雷德淡定地回收空玻璃杯，闻言点点头：“我明白了，老爷。从明天起, 我会将您每日早晚喝的普通玻璃杯牛奶替换成大杯牛奶。”


    布鲁斯：“……”


    那倒也不必，他就是感慨一句。


    可惜蝙蝠侠撼动不了管家侠的决定, 只能眼睁睁看着管家侠优雅的背影快速消失在蝙蝠洞的出入口。


    “……”黑暗骑士默默捡起自己碎了一地的心，目光重新落到监控屏幕上。


    画面里，维维安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和班里的小朋友们一起玩游戏。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像个暖呼呼的小太阳似的，暖得即使隔着屏幕也暖到了布鲁斯的心里。


    可很快，布鲁斯的心里就暖不起来了。


    他目睹了维维安找老师要给他打电话，到最后哭泣着想要离开幼儿园回家的全过程。


    ……


    ……


    维维安的幼儿园生活第一天，最后就只能草草结束了。


    在布鲁斯赶到学校前，维维安一直坐在门口的保安室里不停地抽噎、抹眼泪，还时不时地站起看看窗外，湿润的蓝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远处的公路，像是在期盼着谁的到来。


    直到看见家里熟悉的汽车，维维安才猛地起身，像条灵活的鱼一样摆脱保卫室里一直陪着他的老师和保安冲出去。


    “爸爸——”小金毛的嗓音是第一次这么委屈又沙哑。


    他哭得太久，又一直精神紧绷，此时一激动起来，情绪大起，脆弱敏感的身体就要不听使唤了。


    于是布鲁斯一下车就看到维维安喘不上气的模样，心里一紧。


    好在他早有准备，又经验丰富，拿出随身携带药让维维安按照使用方法慢慢吸入：“慢慢呼吸，不要着急，爸爸就在这儿。”


    维维安说不出话，就轻轻点头，父亲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他扒拉着那只坚实有力却又不失温和的手臂，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安静地靠在布鲁斯怀里吸入药物。


    “韦恩先生，这……”老师忐忑地看着这一幕。


    她会通知维维安的父亲就是因为维维安哭得太久了，知晓他身体情况的老师怕出意外才不得已给布鲁斯·韦恩打了电话，但没想到还是……


    布鲁斯动作轻柔的将维维安抱起来，他看向神情惶然不安的老师，低声安抚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早在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通知他时，他就已经决定要去学校接维维安回家，只是他赶来的速度再快也还是没能让维维安免去这次难受的经历。


    看着呼吸逐渐稳定，却依旧神情恹恹、双眼红肿的维维安，布鲁斯心中懊恼又无奈。


    等回到韦恩庄园后，早已哭得精疲力尽的维维安已经蜷在布鲁斯的胸膛上睡着了。


    在他要把维维安放到床上，让这孩子好好睡上一觉时，熟睡中的维维安的手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呓语中，点点泪水又从男孩的眼角渗出。


    布鲁斯无奈，只好让维维安继续待在他怀里睡，就好像从前维维安还是小婴儿时那样把他抱在怀里哄睡。


    一楼大厅，迟迟没能等到布鲁斯出现的阿尔弗雷德也只好亲自上楼来，他无声地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布鲁斯抱着熟睡的小儿子靠坐在沙发上。


    阿尔弗雷德对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他走到布鲁斯身旁，顺便将一个家用医药箱轻轻放置在沙发上，然后压低嗓音说：“老爷，我猜你现在对维维安少爷上学一事又有了不同意见。”


    布鲁斯拿出医药箱中的温度计给维维安测量体温，听到阿尔弗雷德的话，苦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赞同，而且会有无数理由来说服我，可是没办法，我……太害怕他受到伤害了。”


    阿尔弗雷德叹道：“可你不能永远将维维安少爷困在韦恩庄园里，又或者是你的身边，这样的人生对于他来说太狭窄了。”


    “不，阿福，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布鲁斯反驳，“我只是希望他再长大一点，身体能变得更健康一点，这样我才能更放心。”


    阿尔弗雷德反问道：“那么在这之前的日子呢？你打算让维维安少爷度过一个没有伙伴的封闭的童年？我不认为这对他的成长来说是件好事。”


    “不、我……阿福，我可以是他的朋友，迪克也可以是……好吧，迪克不是。”布鲁斯颓然地低下头，怀里的男孩仍在安稳的熟睡，“你说得对。”


    维维安身边以前至少还有小詹姆斯这个伙伴，现在小詹姆斯离开了，他就一个伙伴也没有了。


    父亲和管家固然可以起到陪伴、教导，甚至是朋友的作用，可他们无法取代同龄伙伴在维维安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


    “让我想想，阿福。”


    “老爷，不要太过焦虑了。你要明白，让孩子顺利走出人生的第一步之前，作为父亲的你首先要走出这一步。”


    布鲁斯温柔又无可奈何的目光落在男孩熟睡的红润脸颊上，他重重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说道：“我会尽力。”


    ……


    晚餐时间，放学回到家的迪克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他一整个惊住了。


    尤其在知道维维安哭到哮喘发作的时候，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个幼儿园不去也罢”，好在他看到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想到自己的任务是劝维维安继续去幼儿园，才及时把这句话又咽回去。


    “呃，维维安，你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认识新的小朋友？”迪克开始旁敲侧击。


    可惜出师即遭遇滑铁卢。


    维维安坐在爸爸的腿上拆小机器人玩，听见迪克的问题，他倒也没有选择不理人，就是态度不好，“哼”了一声就挪了挪屁股，拿后脑勺对着迪克。


    迪克只好拿受伤的目光看向老管家，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自己都还在维维安的黑名单上呢，又怎么能指望他把另一个被维维安放进黑名单的存在放出来？


    这个时候，从迪克回来起就一直沉默的布鲁斯突然开口了，“宝宝，我听老师说，你认识了一个叫里克的小朋友。你给了他一块小甜饼，他送了你一个小吉他模型，对吗？”


    “对。”维维安是个小小年纪就学会双标的人类幼崽，面对爸爸的关心，他回答的很干脆，“里克送维维安小吉他，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吉他，和维维安的手一样大。”


    布鲁斯又问：“那你喜欢这个小吉他吗？”


    维维安点头：“喜欢。”


    布鲁斯：“那你也喜欢里克吗？”


    维维安还是开开心心地点头：“喜欢里克，他说我们是好朋友。”


    “很棒，我们宝宝又有好朋友了。”布鲁斯鼓励道。


    ……这样一步步引导下来，终于要引出最后的那个问题了。


    在布鲁斯犹豫中，一直在旁安静聆听的老管家忽然插话：“维维安少爷，那明天是否要再多准备一些小甜饼，好让你在幼儿园的时候和自己新交的好朋友一起分享？”


    仿佛是很长的一句话，维维安听完愣住了，呆呆地自己的阿福爷爷。


    半晌，他才鼓起脸颊，委屈巴巴地金毛脑袋埋进布鲁斯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要！维维安不要新的好朋友了，维维安也不要去上幼儿园！”


    布鲁斯安慰似的摸摸他的脑袋，对这个答案他早有预料，老管家也是。


    他犹豫了几秒，再次开口，语气中含着多了一丝严厉和不容拒绝：“Vivi，每个人小时候都要上幼儿园的，所以……你不能不去。”


    布鲁斯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父亲在维维安心中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的、好脾气的，甚至是格外纵容他的，这是维维安第一次从布鲁斯的话中感受到严厉。


    他心生怯意，但更多的是委屈。


    维维安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爸爸平静的脸，蓝眼睛里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雾，他连声音都哽咽了，“不可以不去吗？维维安不喜欢幼儿园，想爸爸的时候都不能给爸爸打电话……”


    说完，眼泪啪嗒一下就掉落下来，一张白嫩的小脸很快就哭得湿漉漉的。


    布鲁斯真是无奈又心疼，怀疑自家小儿子恐怕是水做的，眼泪多得随时都能溢出来。


    “可是没办法，连爸爸小时候也必须去幼儿园。”他一边给儿子擦眼泪，一边劝道。


    维维安顿时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地哭，还要结结巴巴地说：“那、那维维安不要当小孩了，当大孩子，就不用去幼儿园了。”


    阿尔弗雷德适时搭话：“但是，维维安少爷，就算是大孩子也要去上学，待在学校的时间比幼儿园还要更久。”


    他说完看向一旁的迪克，迪克心领神会，立刻点头说：“对，长大了也还是要去学校。维维安，你看我每天回来的是不是都很晚，有时候甚至比布鲁斯回来的还晚。”


    这是指他在学校参加课外活动，而布鲁斯溜班提前回家的情况下。


    维维安听进去了，小脑袋用力想了想，发现迪克说的好像是真的。


    “那、那……”维维安哭哭啼啼却说出话来，这才发现，那他好像找不到什么借口说不去上幼儿园了。


    一下子，天彻底塌了。


    维维安嚎啕大哭。


    ——哭得天崩地裂，哭得庄园里的鸟都振翅高飞，哭得迪克和家里的两位大人面面相觑。


    终于，等到维维安哭累了，抽抽嗒嗒地停下来，他肿着水雾朦胧的眼睛，哑着嗓子，最后不情不愿地问：“维维安真的真的真的必须去上幼儿园吗？”


    他一连强调三次，看来是真的很希望从大人那里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惜大人们叹口气，给他擦擦眼泪，抹干净小脸，还是说小孩必须去上幼儿园。


    维维安抽噎了两声，尽管还是很难过，但他却点了点头，认命般地说：“好吧，维维安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要像爸爸小时候一样去上幼儿园。”


    说完，没忍住，又抽泣了两声，呜呜得可怜。


    布鲁斯看着心疼又不舍，想说什么，可对上阿尔弗雷德那双被岁月沉淀过的眼睛就都堵在了喉间。


    最后他只能拍拍儿子的背、摸摸儿子的脑袋，干巴巴地说：“爸爸每天会来接你放学的。”


    维维安吸了吸鼻子，哭唧唧地：“好，爸爸要说话算话，拉钩钩。”


    “好，拉钩。”布鲁斯伸出指头，跟儿子做了这个幼稚的约定。


    于是第二天清早，维维安眼泪都还挂在眼角，就悲悲戚戚、哀哀切切地在全家人的目送下，又一次被幼儿园的老师带进了幼儿园里。


    迪克看着仿佛后背飘了朵乌云的维维安，不无担忧地说：“这真的能行吗？他不会一个上午都哭过去吧？”


    到了这时，阿尔弗雷德也沉重地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昨天老师说小少爷很受班里小朋友的欢迎，有这些小伙伴的陪伴，他的注意力很快会被转移。”


    三人中，只有布鲁斯还沉默着。


    一直到迪克都被送去学校了，阿尔弗雷德开着车返回韦恩庄园，他才在一片寂静中冷不丁地开口：“阿福，假设Vivi最后还是无法适应幼儿园，我想我们应该考虑请家庭教师。”


    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阿福？”


    阿尔弗雷德火力全开：“老爷，不如您来担任小少爷的家庭教师吧。虽然您只是一个肄业生，但多少能为韦恩家省下一笔请家庭教师的费用，毕竟您几乎不去公司工作，总让媒体猜测您会不会有一天败光韦恩家的所有家产。所以为了未来着想，这笔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布鲁斯：“……”


    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假装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听见。


    另一边，跟着老师入校的维维安虽没像迪克担忧那样把一个上午都哭过去，但也没好到哪儿去，跟朵蔫巴巴的小花似的趴在自己的专属小桌上发呆。


    好在，阅历丰富的老管家说的也没错，在里克的热情邀请下，维维安很快与他熟悉起来，和他一起听老师讲故事、做游戏、吃饭、玩玩具。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来的就是这么简单、纯粹，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两个小朋友俨然已经是真正的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于是下午三点，当布鲁斯如同承诺的那样，准时来学校接维维安回家时，看到就是一个小太阳般灿烂的金毛狗崽朝他扑来，黏黏呼呼地撒娇：“Daddy~~维维安好想你~~”


    金毛狗崽像是来了人来疯，汪呜汪呜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一个白天没见，而是好几个月没见面。


    但布鲁斯对此很受用，他笑着把汪汪叽叽撒娇的小金毛搂在怀里，一边顺毛摸，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抚。


    等到小金毛慢慢冷静下来，就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块小蛋糕，说：“宝宝，奖励你今天努力上了一天学。”


    维维安没想到能得到一块奶油小蛋糕，眼睛都直了。


    平日家里的管家爷爷对他的饮食把控的非常严格，这样的小蛋糕他最多一个月才能吃一次。


    这个月他已经把他的小蛋糕吃掉了，现在这块完全是多出来的。


    维维安轻轻咽了下口水：“爸爸，小蛋糕可以吃吗？”


    布鲁斯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蛋，笑道：“可以吃。”


    维维安仍是不确定，聪明的小脑袋还要多想一句：“那维维安下个月还有小蛋糕吃吗？”


    布鲁斯失笑：“有，这块小蛋糕是额外的奖励。”


    维维安放心了，立刻欢呼起来：“谢谢爸爸！爸爸超好！维维安最喜欢爸爸了！”


    男孩弯弯的笑眼还带着些许没能散去的红痕，这是昨天哭得太久，再加上今早来上幼儿园时又哭了一场，才会留下直到现在都没消除的痕迹。


    布鲁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无可奈何才想到用小蛋糕让维维安多一点快乐。


    维维安果然很开心，甜甜的、软绵绵的奶油在嘴里化开时，他享受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好吃的小蛋糕，于是维维安贪心地还想再来一个。


    他问：“爸爸，明天还能有小蛋糕奖励吗？”


    闻言，布鲁斯挑了挑眉：“如果明天早上你不哭的话，我可以瞒着阿福再奖励一个小蛋糕。”


    维维安眼睛一亮，想也没想的点头答应：“好，维维安一定不会哭的。”


    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第二天早起，被爸爸从被子里薅出来的维维安，在得知自己还要去上幼儿园，一时间没忍住，眼泪又一次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往下掉。


    今天的维维安也是顶着一张湿漉漉的哭哭脸去的幼儿园，并且接下来一个月都是如此。


    早上哭得眼泪汪汪地去上学，下午放学就兴高采烈地离开幼儿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夏天来临。


    直到幼儿园的老师忍不住约谈了布鲁斯·韦恩这位通常只出现在新闻报纸上的大人物。


    “韦恩先生，鉴于维维安的情况，我们建议您需要找一位专业的儿童心理医生。”


    和大多数孩子相比，维维安对家人，特别是对父亲布鲁斯的依赖和不舍异常强烈。


    他在幼儿园的时候，只要没有游戏和玩具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很快就会进入到一种闷闷不乐的状态。


    当老师询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维维安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他想爸爸了。


    这样时间一长，幼儿园老师只能建议维维安的父亲，也就是布鲁斯·韦恩，去寻求更专业的帮助。


    幼儿园的老师恳切地说道：“事实上，儿童的心理问题也不容忽视。”


    布鲁斯沉默着点头，认可了老师们的建议。


    于是他给维维安请了一周的假，然后开始着手寻找合适的心理医生。


    得益于他此前帮助戈登的小儿子小詹姆斯寻找心理医生的经验，这次他很快便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人选。


    ——汉尼拔·莱克特，虽然是从外科医生转职为心理医生，但却是一位在心理学领域上当之无愧的天才。


    *


    星期三，工作日。


    哥谭又下着湿漉漉的雨。


    这座城市的夏天总是多暴雨，常常上一秒还无事发生，下一秒孤僻的云们凑在一起就突然变得阴郁了，于是瓢泼大雨便无情地冲刷下来。


    维维安呆在爸爸的书房里，窗外雨声滔天，偶尔空中还会闪过一丝划破天际的紫色闪电，他一边趴在爬行垫上搭积木，一边等待刚刚离开书房说去接一个朋友的爸爸布鲁斯。


    等到他搭完一个小小的尖顶房子，门口终于传来了一声响动。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首先出现在维维安面前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爸爸，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不待维维安疑问，男人便率先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汉尼拔·莱克特，是你父亲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卡死我了，终于写出来了。


    柯尔是电影灵异第六感里的小男孩，这个电影超好看。


    第37章


    汉尼拔的脸上挂着温和绅士的笑, 棕色的眼瞳透着室内的灯光显得有几分疏离，可他眉宇间的亲切冲淡了这份疏离，反而多出了一些恰到好处的友善, 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漠。


    “你就是布鲁斯时常放在嘴边夸耀的小维维安对吗？”


    看来他很懂得如何与面前的男孩拉近关系。


    果然，这句话一出，原本看他还有些陌生防备的维维安，脸上立刻多出了一抹骄傲的色彩，他推开身旁的积木，从爬行垫上站起来, 哒哒哒跑到汉尼拔的面前，仰起金毛脑袋, 很自豪地说：“对，我就是爸爸夸夸的维维安。”


    “没错，爸爸经常夸耀的好孩子就是维维安。”


    布鲁斯这时也终于出现了, 他一出现维维安就像只撒欢的小狗崽似的扑上去扒拉他的腿：“爸爸——”


    等布鲁斯把他捞起来, 抱在怀里, 再亲亲他的脸蛋，撒欢的金毛狗崽这才慢慢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待在父亲的怀抱里，一双又大又亮的蓝眼睛重新看向一旁的汉尼拔·莱克特。


    “爸爸，这个叔叔是你的朋友吗？”


    “对, 他是爸爸的朋友。”


    很有警惕意识的维维安这下彻底放心了，冲着汉尼拔露出一个带小酒窝的笑, 乖乖喊道：“汉尼拔·莱克特叔叔，你好。”


    这是一个备受父亲宠爱纵容却仍然显得乖巧懂礼的孩子，汉尼拔眼中伪装的笑意多了一点浅淡的真实。


    他不喜欢无礼粗俗之人, 通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容易在家人的纵容下变成最野蛮的低等生物，维维安的礼貌让他对今天的就诊又多了几分兴趣。


    谁能想到哥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在风流多情的新闻铺天盖地之下，竟然无人知晓他早已有了一个三岁大的儿子。


    不同于被收养的格雷森，这个叫维维安的孩子完全是属于他的血脉之子。


    从这位哥谭富豪找上他，说明自己来意，汉尼拔就对这位传闻中脑袋空空的草包富豪起了兴趣。


    一个人无论将自己伪装的再精妙，对于汉尼拔这样的心理学天才来说，他总能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至少，他可以肯定，这位韦恩先生绝不是哥谭媒体口中那个只知花钱享乐的花花公子。


    当然，真正让汉尼拔对布鲁斯产生兴趣的原因在于，他似乎隐约窥探到了布鲁斯·韦恩掩藏在假面下的创伤、暴戾、愤怒，或许，还有一丝不安。


    他想知道这些情绪的来源，想探究这个表面温和礼貌且富有同情心的富豪，内里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于是，汉尼拔接受布鲁斯的委托，来为他的儿子疏导心理问题。


    孩子有时候可以成为反映父母真实性格的一面镜子，而现实令汉尼拔感到满意，布鲁斯·韦恩和儿子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的亲密。


    很难得的，布鲁斯拥有一个全身心依赖并爱着他的孩子。


    汉尼拔从短暂地对韦恩父子相处互动的观察中，就得到了维维安始终无法适应幼儿园的原因。


    书房内，汉尼拔还在假借布鲁斯·韦恩朋友之名与维维安相处。


    对于这样年幼的孩童，他需要采用更适合儿童思维方式的引导话语。


    作为父亲，布鲁斯·韦恩也在书房内陪伴，不时与心理医生汉尼拔聊上两句生活话题，坐实两人朋友的关系。


    为维维安这样年幼的儿童疏导心理问题，家长全程陪伴参与，甚至是学习都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


    但汉尼拔却敏锐地觉察到布鲁斯·韦恩在时刻绷紧神经并高度警惕他，尽管他的言语和行动都显得轻松平常，可汉尼拔还是捕捉到了这藏于布鲁斯·韦恩眼底深处的防备。


    一种没有恶意的防备，仅仅是为了防备而防备，仿佛这种防备是镌刻在他灵魂上的印记。


    布鲁斯·韦恩是个多疑的人。


    是天性如此？


    亦或者，他的多疑本身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


    汉尼拔不得而知，他仍然面色如常地与维维安交谈，引导着男孩说出更多与父亲相处的事迹，以及表达他对父亲的情感，心下却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


    “维维安，我现在要借走你父亲的一段时间，可以吗？”了解完维维安基本的心理状态后，汉尼拔主动结束了这次交谈，接下来他该和维维安的父亲聊聊了。


    听到爸爸要被借走，维维安本能的不太情愿。


    可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这样的情况多半是爸爸和他的朋友要聊什么工作上的事，这个时候他就该让爸爸去好好工作了。


    所以维维安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却还是从爸爸的腿上下来，乖乖地说：“汉尼拔叔叔，你把爸爸借走吧。不过你要记得还给维维安哦，而且不能借的太久了，维维安会想爸爸的。”


    布鲁斯被儿子的童言童语逗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蛋，说：“放心吧，宝宝，爸爸很快就回来陪你继续搭积木。”


    汉尼拔也适时地哄一哄面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孩，“维维安，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今天之内，一定会把你的父亲还给你。”


    “那说好了哦，不许骗人。”维维安仰头看他，并伸出自己短短胖胖的小指头，“拉钩钩。”


    汉尼拔微微一愣，眼眸微闪，却还是伸出了手，他微笑着说：“汉尼拔·莱克特不会违背的自己的承诺。”


    然后，维维安就继续待在书房里搭积木，布鲁斯则带着汉尼拔去了另一间会客厅。


    没有了孩子作为润滑剂，大人之间的相处尽管温和，却也显得疏离。


    汉尼拔拿出一位专业心理医生的态度，公事公办地开始问道：“韦恩先生，我想你明白，儿童的心理问题，有时候也是父母的心理问题。接下来我需要问您几个问题，希望您放轻松。”


    布鲁斯坐在沙发上，挺直的脊背让他看上去正式得体，却不够放松。


    于是他微微靠后，身体肌肉稍稍松懈，看上去就要随意多了。


    布鲁斯微笑道：“没问题，莱克特医生。”


    “那么，我想知道，维维安的身体情况如何？”汉尼拔指出了其中一个核心的问题，也是布鲁斯忧虑的问题。


    布鲁斯脸上带了一丝属于父亲的心疼与担忧，他实话实说：“不太好。他出生后就患有比较严重的先天性哮喘，两岁以前又发育迟缓，直到现在也依然身体羸弱。和同龄的小孩相比，他有很多事情不能做。对于别的孩子来说，也许只是一点小小的风险，可对于他来说，就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我没有办法不为此担忧。”


    汉尼拔不置可否，又继续说：“韦恩先生，我有些好奇，你似乎没有选择请家庭教师的做法，而是把维维安送到了一所公立幼儿园上学。”


    布鲁斯这次简单回答道：“阿福，我的管家，这是他的建议。”


    汉尼拔：“你似乎不太赞同。”


    布鲁斯：“可这的确是正确的做法，他需要一个同龄人的环境，而且他在学校里也已经交到了好朋友，我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快乐充实、没有遗憾的童年。”


    “我明白了。”


    汉尼拔点点头，棕色的眼瞳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个矛盾的父亲，旺盛的控制与爱在拉扯着他，很难想象他现在的状态是对真正的自己克制了多少。


    也许面前这位好好父亲的真实面目，其实是一个疯狂的精神病人。


    想到这位韦恩先生年幼时所遭遇的经历，汉尼拔心中轻笑，像窥探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


    他笑了笑，说：“韦恩先生，我想真正的心理问题并不是出在维维安身上的。”


    布鲁斯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出现心理问题的人是我？”


    “韦恩先生，你和维维安是最亲密的父子，有时候他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你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他。”汉尼拔直接道，“身为成年人的你可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表达出来，可是维维安只是一个孩子，你觉得作为一个孩子，当他感受不舍、不安，甚至是焦虑的情绪时，他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是……哭泣……”布鲁斯眼眸轻敛，神色沉寂下去。


    原因似乎找到了，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在维维安面前都将情绪克制的很好，却没想到仍然影响到了他的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在维维安去上幼儿园这件事上，真正情绪激烈的好像一直是他。


    布鲁斯脸色凝重的沉思，想到很多次维维安会发觉他情绪不好，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他。


    这个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他作为蝙蝠侠的精神依赖与安抚。


    于是亲密的父子关系消解了他稳固的防御，当他面对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有时他就会无意识地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这一次同样如此，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不舍传递给了维维安，以至于让同样很依赖他的维维安，也始终陷在不舍中无法走出。


    布鲁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一片沉默中，汉尼拔好整以暇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布鲁斯，他有些好奇一个人对痛苦和欲望的承受底线究竟在哪里，当他难以承受，彻底突破这个底线时，又会蜕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道到那时，布鲁斯·韦恩尝起来比起其他人的滋味会否有所不同。


    汉尼拔实在好奇极了。


    在离开韦恩庄园之后，他心情很好地在自己的公寓里做了一顿大餐犒劳自己。


    只是很快，这份好心情便被一件意外之事打破了。


    他不得不提前离开哥谭，便只能告诉布鲁斯·韦恩因工作变动，他要前往另一座城市巴尔的摩。


    布鲁斯对他的离开表达了理解，并说：“维维安的问题也已经有了好转，之后的心理咨询就不用再继续了。但我有一个朋友的小儿子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恰好他们也在巴尔的摩。”


    汉尼拔应下了这件事，之后收好尾，彻底离开了哥谭。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韦恩庄园内，结束汉尼拔·莱克特的心理咨询后，布鲁斯一个人待在会客厅沉默了很久，直到阿尔弗雷德来敲响门。


    “老爷，我来问问维维安小少爷被借走的爸爸能否还给他了？”


    布鲁斯叹了口气，苦笑着看向他：“应该可以吧。”


    说完，他起身朝阿尔弗雷德走来。


    看着自己的孩子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愁闷，阿尔弗雷德宽慰道：“老爷，在维维安小少爷的事情上，你一直做得很好。你知道的，你是他心目中全世界最好的父亲。所以不要焦虑了，你们都需要成长，这个过程缓慢，却也安定。”


    布鲁斯被阿尔弗雷德那双包容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忽然就放松了，想到每次都是阿尔弗雷德陪在他身边，他忍不住上前给了老管家一个拥抱。


    “阿福，我很庆幸身边一直有你在。”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像从前一样，轻轻拍了拍布鲁斯早已坚实有力的背，“我的荣幸，孩子。”


    从这一天起，布鲁斯在维维安面前时，开始慢慢有意克制并掩藏自己的情绪。


    他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待到维维安的假期结束，还是照常每日送维维安去上学。


    最初的几天，维维安仍然每天在进入幼儿园之前要抱着爸爸哭一场。


    可慢慢地，也许是他终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是布鲁斯掩藏情绪的做法有用。


    但总之，维维安渐渐不再每天离家前要不舍地哭一场，根据幼儿园老师的反馈，他也已经能像其他孩子一样适应幼儿园的环境了。


    直到这个夏天彻底结束，幼儿园对于维维安来说，终于成了一件平淡且寻常的事。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平淡的，恐怕就是他结交好朋友的速度了。


    当维维安想要和一个人亲近时，很难会有人拒绝他，从小拥有一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因而孤僻寡言的柯尔·希尔也一样。


    *


    哥谭的秋天来临，潮湿的空气囤积已久，绵绵的阴雨开始下个不停。


    今天又是只能待在教室做一只潮湿小蘑菇的一天。


    维维安趴在窗户上，软嫩的脸蛋肉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黯淡的蓝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窗外湿漉漉的院子。


    现在是下午两点，距离爸爸布鲁斯来接他放学回家还有一段时间。


    可是因为下雨，所有小朋友都被老师拘在室内，不能到教室外去玩。


    维维安倒是可以接受室内活动，毕竟老师们想出来的游戏都很有趣，但那也架不住连续一周他们都只能在室内活动。


    连绵不绝的秋雨扑散了小太阳的光，现在的金毛崽崽似乎正朝着阴湿小蘑菇的方向发展。


    维维安接受不了，他要反抗。


    于斯趁着老师们和好朋友里克都不注意，他身形灵活地跑出小班教室。


    虽然小小叛逆了一下，但维维安毕竟还是一个懂事的乖孩子，他没有作死地冒雨跑去公共露天玩乐区域，而是好奇地在绘着各种童趣彩画的教学楼走廊上乱窜。


    维维安没有跑得很远，在走廊尽头，他发现了一个坐在楼梯上的男孩。


    栗色的头发，身形比他大上一圈，双膝并拢，低着头，膝盖上放着一个画本，正认真地涂画，完全没有注意到维维安的接近。


    维维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走廊，他哆嗦了一下，缩起脖子，正好看见坐在楼梯上画画的男孩谨慎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双忐忑不安的墨蓝色眼睛与维维安好奇天真的蓝眼睛对视。


    “你为什么坐在地上，不坐在凳子上呢？”维维安的嗓音脆生生地，“阿福和老师都说过，坐在地上不好，冷冰冰，会生病的。”


    男孩没有理会他，只是绷紧身体，一瞬不瞬地盯着维维安……的身后。


    维维安一无所觉，他觉得冷，又缩了缩脖子，侧头看向眼护栏外细细密密的阴雨，雨里夹着秋天的冷风，他抓紧外套，有些想回教室了。


    可回头看了看依旧坐在楼梯上的栗色头发男孩，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冷，男孩的身体似乎有些微微发抖。


    维维安脚步顿住，主动拉住男孩的胳膊，想要带他回教室：“外面冷，和维维安回教室。”


    男孩的呼吸重了一瞬，被维维安拉住的胳膊很僵硬，大概是不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但他没有抗拒维维安的动作，反而只犹豫了一秒，便顺从地跟着维维安离开楼梯。


    维维安也没带他回小班教室，顺手就进了离楼梯口最近的那间教室。


    这是间空教室，没有桌椅板凳，是完全用来娱乐玩耍的房间。


    房间里有泡沫垫，维维安拉着男孩进了房间后就放开手，男孩顺势便靠着墙边坐下来，抱着自己的画本子，又屈膝并拢，沉浸在涂涂画画的世界里。


    维维安见有泡沫垫，自己也不怎么讲究地坐在了男孩身边，他现在对这个男孩起了点莫名的好奇心，很想知道他在画什么。


    虽然维维安以前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但他知道能出现在学校里的小朋友就是他的同学。


    于是他也不生疏，直接凑过去，热情地询问：“维维安可以看看你的画吗？维维安很好奇。”


    男孩慢慢抬头看着他，他有些谨慎腼腆，却不冷漠抗拒，大方地递出自己的画本子。


    维维安接过画，继续问：“你叫什么呢？我叫维维安。”


    男孩明显比他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口齿清晰地回答：“柯尔，我叫柯尔·希尔。”


    维维安捧着他的画本，认真地点点头：“你好哦，柯尔，谢谢你把画借给维维安看。”


    柯尔也礼貌地回复：“不用谢。也谢谢你把我拉进教室。”


    维维安抿出甜甜的小酒窝：“不用谢哦，维维安应该做的，外面好冷的。”


    他说完，开始专心看柯尔递给他的画。


    画上用彩色蜡笔画出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头发长长，在柯尔的心里这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但维维安有一个地方没看明白：“她脸上红红的东西是什么呢？”


    柯尔回答：“是血，她的半边脸上全都是血，包括她的头上也是血，但我画不出来。”


    维维安呆了呆：“血？”


    柯尔很冷静：“对，是血。”


    维维安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会有血呢？”


    柯尔不说话了，沉默地垂下眼。


    这时老师找来了，推开这间教室门的时候用力很大，显然是有些着急。


    维维安立马送上了一个乖觉的笑。


    老师松了口气，倒没有责怪他，只是带着他和柯尔一起离开了这间空教室。


    维维安看着老师把柯尔送去了大二班的教室，他默默记下了新朋友是大班的学生，他以后要找柯尔的话就可以直接去大二班的教室。


    没错，他已经认为柯尔可以是他的朋友了，因为他发现柯尔很好说话，第一次见面就愿意把自己的画给他看，他们在那间空教室已经相处出了“深厚”的友情，一张画纸那么厚。


    维维安到放学后都还记得今天交到的新朋友，他一上车就爬到布鲁斯的腿上坐着。


    先照例和爸爸贴贴，然后就开始巴拉巴拉自己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又有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


    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柯尔，他把柯尔那张小女孩画着血的画告诉老父亲。


    维维安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他要画血在脸上呢？是因为小女孩受伤了吗？”


    布鲁斯眼中的情绪缓缓沉下去：“……应该是吧。”


    他警觉地挺直了腰背，温柔地摸摸自家小金毛的脑袋。


    这个柯尔又是哪个孩子？看来回蝙蝠洞要好好查查。


    第38章


    柯尔·希尔, 五岁。


    不久前父母离异，目前由母亲琳恩·希尔抚养。


    性格……孤僻？


    在从维维安口中分析出他新认识的好朋友柯尔可能有问题，布鲁斯当晚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个男孩。


    他侵入学校的监控, 调出关于这个男孩的监控。


    在放大监控屏幕上的那张画后，布鲁斯清晰地看见，果然如维维安所说，画上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大概是用蜡笔画的，小女孩的左脸被红色蜡笔全部涂抹占据，在这张笔触幼稚的儿童画上格外显眼突兀。


    如果不是柯尔亲口告诉维维安, 他涂抹的红色代表着血迹，布鲁斯查看这段监控, 恐怕只会以为这代表着什么胎记，而不会往血迹的方向上想。


    但柯尔明确说红色代表血迹，布鲁斯再看这张儿童画时, 就不免觉得画上的小女孩看起来有些诡异。


    为什么画上小女孩的半张脸都涂满了鲜血？


    这张画竟然还是出自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男孩笔下。


    布鲁斯首先猜测柯尔是否曾经真实见过这样一个女孩。


    五岁小孩的想象力的确很丰富, 各种奇思妙想、天马行空, 但他们很难在没有亲眼见过的情况下，想象并仔细画下一个半张脸都沾满鲜血的小女孩。


    这张画甚至让布鲁斯猜想到，这个叫柯尔·希尔男孩是否曾意外撞见过什么凶案现场——他总是把事情先往最坏的方向思考。


    柯尔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意，总之他画的这张画是在向外传递什么信息。


    但当布鲁斯仔细调查了柯尔近一年的行踪轨迹，包括在幼儿园内的各种监控录像, 他都没有找到任何隐藏凶案的蛛丝马迹。


    柯尔的日常生活相当单调，尤其自几个月前, 他的父亲与母亲离婚后，他跟随母亲居住，他的生活和行踪就变得更加单调, 每天除了按时去幼儿园上学，其他时间都待在家中，偶尔外出也会和母亲一起。


    他似乎不太合群，性格有些孤僻，大概也因为性格的原因，他没有交好的朋友。


    并且……布鲁斯注意到，与他同一个班的小孩都隐隐有些将他排挤在外，幸好由于学校的老师足够负责，暂时还没有出现过霸凌现象。


    调查到这里，布鲁斯不得不暂时基本排除柯尔撞见凶案的可能性。


    那么他就猜测就得转到另一个方向了——这个叫柯尔·希尔的男孩，是否与小詹姆斯·戈登类似。


    平心而论，布鲁斯希望不是。


    在心理医生对小詹姆斯的评估出来后，尽管他很想说，不应该因为一个孩子童年时的某些表现就认定这个孩子长大后有极大概率成为心理扭曲的罪犯，但理智和现实都告诉他，医生的评估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和戈登都能理解芭芭拉带着小詹姆斯离开哥谭的举动，因为这座城市本来就扎根在罪恶里。


    或许只是糟糕的一天，就有可能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改造成哥谭最可怕的疯子罪犯，又遑论一个本就被心理医生认定具备反社会人格和精神疾病的小孩呢？


    所以布鲁斯并不希望柯尔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老爷，我可不记得我教导过你这样无礼的行为，您对小少爷的控制欲是否过分强了些。”这时，阿尔弗雷德来送夜宵，他看着监控屏幕上两个亲密地靠墙依偎在小男孩，脸上露出一抹不赞同的神色。


    调查与维维安关系亲密的朋友，布鲁斯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阿尔弗雷德也不是第一次对他的行为表达不满了。


    但这一次布鲁斯主动解释：“……阿福，我只是担心这个男孩会与戈登的孩子类似。”


    他将自己维维安告诉自己的，以及自己调查到的有关男孩柯尔的信息都告诉了他最信任的老管家。


    阿尔弗雷德听完解释面色微缓，望着监控屏幕上那张放大的画，眼神逐渐复杂，随后叹息一声。


    “或许小柯尔只是偶然间在电视里看见过这样的场景。”他试图宽慰自家老爷，“老爷，你知道的，有很多影视剧中都有这样血腥暴力、完全不适合小孩子浏览的场景，但不是所有商家和家长都有这份责任心。”


    “即便有分级，在这个互联网发展起来的时代，小孩子总有不小心看见这种儿童不宜画面的机会，所以我们才会对小少爷接触的动画、电影和网络都严格把控不是吗？”


    布鲁斯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沉沉地注视那张困扰他一整晚的画，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愿吧。”


    他能干涉的也不多，毕竟柯尔只是画了一张意味不明的画，他仅仅只是维维安的父亲——他的孩子也不过才和柯尔见过一面，他有什么理由去关注和干涉别人家的孩子呢？


    布鲁斯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暗中关注。


    到了第二天，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只是天气依旧阴沉，阴云密布，气温也骤然跌落。


    不过即便这样，为了上学早起的维维安，在发现雨停后，仍旧很高兴，整个清晨都挂着笑脸。


    在走廊撞上还没清醒、有些迷迷瞪瞪的迪克时，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喊了声甜甜的哥哥，还说早上好。


    迪克的瞌睡虫顿时被这声甜甜的哥哥给驱散了，傻呵呵地就想冲上去抱起维维安转一圈。


    但维维安头也不回地转身扒住了布鲁斯的腿，顺利被抱起来，然后熟稔地窝在老父亲的怀里。


    迪克：“……”


    呵呵，不仅清醒了，还冷静了。


    这几个月以来，维维安忙着适应幼儿园的生活，布鲁斯也忙着想办法让自己和维维安都适应这样的生活。


    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夜巡工作耗费的必要时间外，其他时候，布鲁斯的空余时间都用在操心维维安身上了。


    被高度关注且重视的维维安自然也就对迪克态度缓和了许多，但这解决不了根本，他还是有些排斥迪克。


    ……


    早餐结束，布鲁斯照常送家里的孩子们去上学。


    幼儿园离得近，他们通常都是先将维维安送去学校。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维维安正好喝完最后一口热橙汁，他夸张地哈了一声，放好杯子，拉开车门，正要和老父亲道别，却布鲁斯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重新合上车门。


    “宝宝，爸爸有事要和你说，等一等再去学校。”布鲁斯看着有点严肃，一边说，一边替维维安整理被自己弄乱的衣领。


    迪克侧眼看他，不知道布鲁斯今天怎么了，是突然又开始舍不得维维安去上幼儿园？


    维维安倒是不介意爸爸刚小狗一样拎他的动作，乖乖地说：“好哦，爸爸快说。”


    “……”真要说了，布鲁斯却又面色犹豫，因为他本来就一直在犹豫。


    维维安不解地眨眨眼睛，小小声地催促他：“Daddy？”


    布鲁斯被维维安像玻璃般天真纯净的蓝眼睛注视着，他嘴唇动了动，可到最后也没想好该怎么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从车里的小冰箱里拿了瓶酸奶装进维维安的小书包里，“爸爸想说再给你装一瓶酸奶，你不是很喜欢喝这个吗？”


    维维安没想到爸爸要说的就是这么一件不重要的事，他按住了老父亲的手，皱巴着小脸拒绝：“不要，好重。老师会发酸奶，维维安不要自己拿。”


    “好，听你的。”布鲁斯就顺从地把酸奶又放了回去。


    维维安这次长教训了，特意再问一遍：“Daddy，还有要和维维安说的吗？”


    布鲁斯面色如常，平静地替他打开车门：“没有了，宝宝去上学吧，爸爸也要去工作了。”


    维维安弯弯眼，挥手告别：“爸爸工作加油，维维安去上学了，记得放学要准时来接维维安回家哦。”


    “好，不会忘。”目送着维维安蹦蹦跳跳走进学校的小小背影，布鲁斯的心渐渐软下来。


    他固然总是因为旺盛的控制欲作祟，私下将与维维安关系亲密的每一位小孩和老师的身份背景以及过往经历都调查的过分仔细，却从未把自己的控制欲展现在维维安的面前。


    他也并不会主动去干涉维维安的交友，因为他深知此时大人的强行干涉带来的多半都是坏的结果。


    布鲁斯不想让他的维维安难过，所以到最后他咽下了那句让维维安远离柯尔·希尔的话。


    他也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针对一个无辜的男孩，或许对于柯尔来说，维维安会是他好不容易遇见的朋友。


    目光一直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校门，布鲁斯的视线扫过和母亲一起进入校园的柯尔·希尔，他叹了口气，继续送迪克去他的学校。


    自从每天要早起送维维安去上幼儿园以后，他都是秉着送一个孩子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干脆每天把迪克也送到学校去。


    一开始迪克还觉得不大好意思，自己都是中学生了，早上去学校还要被养父送。


    但时间一长，脸皮终究还是练出来了。


    这会儿维维安不在，他也是直接放松起来了。


    迪克：“布鲁斯，所以你刚才到底想和维维安说什么？”


    “没什么。”


    迪克：“……”


    好吧，其实他该知道布鲁斯在维维安面前的父亲形象有多半都是装的。


    知道自己从蝙蝠侠口中套不出话来，迪克看了看窗外的正行驶着的接道，他干脆把作业掏出来，趁着到学校的时间还长，能补多少是多少。


    每天白天要忙着上学，晚上要忙着夜巡，小小年纪就过上双班倒（但同一个人）生活的迪克也是有自己的小烦恼的。


    但在赶作业间隙，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无所事事的布鲁斯，迪克眼珠一转：“布鲁斯，快帮我赶一赶作业。”


    布鲁斯侧头看了眼迪克的空白作业本，直接拒绝：“不行。”


    于是迪克祭出大招：“你也不想被请家长吧？”


    布鲁斯：“……”


    他闭上眼想到这个场面，无奈睁开眼，开始认命地用迪克的笔迹帮他抄写起作业来。


    “迪克，看来我应该减少你夜巡的时间，否则你连正常的学习和睡眠时间都无法保证了。”


    迪克一下子瞪大眼，但他还没来得及哀嚎，一直安静充当司机的阿尔弗雷德发话了，“迪克少爷，虽然老爷的很多决定我都不太赞成，但这一条我很赞成。你也不希望自己的身高和学习都落后他人吧？”


    迪克：“……”


    挺好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迪克为自己默哀。


    将两个儿子都送去学校后，回到韦恩庄园的布鲁斯也没急着休息补觉。


    他去到蝙蝠洞，顶着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眼神，就着咖啡开始观看维维安幼儿园的监控视频。


    上午十点，他知道了柯尔母亲与学校老师的会谈内容，她们在讨论柯尔的画。


    起因是班里的某位老师也发现了柯尔画中的异常，于是她们找来柯尔的母亲，才有了这场会谈。


    会谈结束后，尽管她们没有直接了断地要求柯尔不能画这样的画，但也用委婉的方式让柯尔理解，这样的画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不好的、有问题的。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一周的时间，布鲁斯一直在暗中关注她们的进度。


    学校有好心的老师为柯尔的母亲联系了一位口碑还不错的社区儿童心理医生，柯尔在这一周里见过这位儿童心理医生两次。


    幸运的是，医生对柯尔的评估与小詹姆斯并不一致。


    在这位心理医生的评估中，柯尔是一位性格很好、富有同情心的孩子，这些评价都相当正面。


    唯一的问题是，大概因为父母离异，父亲的缺失导致柯尔一定程度缺乏安全感，孤僻的性格也导致他总是情绪低落。


    长此以往，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并非好的导向，因而需要家长格外的关心照顾。


    通过额外手段拿到评估结果的布鲁斯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直到他总能从维维安的口中听到有关柯尔这个新朋友的事情后，布鲁斯剩下的担忧才逐渐消散。


    柯尔虽然没有了父亲，但他还有一个好母亲，现在有了朋友，在学校里就不算总是独来独往的孤僻小孩了。


    布鲁斯有时查看和维维安有关的监控，会看到和维维安在一起时，柯尔脸上的笑容都明显多出了些。


    两个小孩头碰头，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时不时说说小话，又握着彩色蜡笔在画本上涂涂画画，不小心擦过脸颊就会在白嫩的脸蛋上画出一道彩痕，然后被彼此发现就开始哈哈大笑的模样，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维维安还把自己的另一个好朋友里克也介绍给柯尔认识，三个小孩仿佛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布鲁斯也就彻底放下心了，只在心里默默庆祝他的孩子找到了要好的童年伙伴。


    不知道他们的友情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对于长大后的维维安来说，童年的伙伴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他美好记忆的一部分。


    当然，有时也不免会出现一些不太好的童年回忆。


    ……


    ……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室外活动时间，维维安又来找他的新朋友柯尔玩。


    距离他们认识相处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维维安看来，他和柯尔其实该算老朋友了。


    今天，他抱着一张从老师桌子上发现的报纸跑来找柯尔。


    围着室外活动区域找了很久，他才在滑梯下面的沙坑里找到了柯尔，栗色头发的男孩似乎正坐在里面发呆。


    维维安突然一下出现，跳到他面前，两只手撑开报纸，兴奋地说：“柯尔，快看，这是维维安的爸爸。”


    这张报纸是某位老师看过后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意外被维维安这个小家伙发现了，他一眼就认出报纸上刊印的那张人物照就是他的爸爸。


    于是，一直想和柯尔介绍他的爸爸的维维安，立刻抓住这个合适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把报纸团吧在自己怀里，来找自己的小伙伴柯尔了。


    里克都已经去韦恩庄园玩过了，但柯尔甚至还没见过他的爸爸呢。


    维维安觉得这不公平，所以一发现柯尔的踪迹，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和柯尔分享老父亲的风采。


    柯尔对一惊一乍出现的维维安已经免疫，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看被维维安双手撑开的报纸，上面刊印着一个以他们这些小朋友的审美来看，都能判断得出相当英俊出色的成年男性。


    维维安两眼星星，身后似乎有金毛尾巴不停地甩，自豪骄傲地说：“柯尔，维维安的爸爸是不是超厉害？”


    他知道报纸的作用，刊登在上面的人会被很多人看见，也会有很多人喜欢、欣赏报纸上的人。


    在维维安心里，布鲁斯就是全世界最厉害、最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他的爸爸当然值得很多人喜欢和崇拜。


    维维安忍不住要和小伙伴炫耀炫耀。


    “厉害。”话虽这么说，但柯尔的反应其实平平，却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又把手里的画本递给维维安，里面的画都是他新画的。


    维维安连忙手忙脚乱地叠起报纸，柯尔还顺手帮了他一把。


    在把报纸叠成小块抱在胸前后，他才接过柯尔的画本。


    里面的内容与维维安第一次认识柯尔时见过的完全相反，柯尔现在画的都是非常符合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应该接触和所想的场景——蓝天白云、太阳公公、青草地、手牵手的一家三口……


    一眼看上去就相当阳光且正能量，是维维安很喜欢的那种图画。


    但他看了半天，还是不解地问：“柯尔，你以前画的画呢？”


    柯尔淡淡地：“扔掉了。”


    维维安睁大眼：“为什么？”


    柯尔：“因为大人们不喜欢那样的画。”


    维维安：“为什么他们不喜欢？”


    柯尔：“因为那些画上的内容都不应该被看见，尤其是小孩。”


    维维安还是问：“为什么？”


    柯尔安静了一会儿，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双膝上，整个人忽然多出几分惶恐不安和疲惫无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一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他说。


    维维安：“……”


    他有些听不懂了，但能发现小伙伴现在情绪很低落很无助。


    维维安蹲下来，学着往常爸爸布鲁斯安慰他的模样，熟练地给了柯尔一个抱抱，拍拍他的后背，说：“维维安不问啦，柯尔不要伤心哦。让燕子把不开心的都被叼走吧，快乐王子很快就来了，柯尔会变得和快乐王子一样快乐。”


    柯尔的背僵了一瞬，他顿了顿，似乎是在适应这样的亲密安慰，缓过来后，他才小声说：“我不喜欢快乐王子，因为太伤心了，快乐王子真的快乐吗？”


    这回轮到维维安僵硬了，他呆滞地放开柯尔，傻傻地问：“快乐王子不快乐吗？”


    柯尔：“……呃，好吧，他应该还是快乐的。”


    维维安一下子松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拍拍自己的胸脯：“维维安被吓到了。”


    柯尔：“……对不起。”


    维维安摆摆手：“没关系。”


    两个小孩又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画画、咬耳朵，四周吵吵嚷嚷，全是小朋友的呼声喊声，但都不影响躲在滑梯下方沙坑里的两人。


    不过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整个园区对所有学生都开放，总有一些精力旺盛的大班小朋友们折腾起来能让所有老师都头疼，他们满园区的乱窜，将园区当作自己的领地一般巡查探索，维维安和柯尔的藏身之所终究还是被一个大班生发现了。


    也是个男孩，叫马克西，满脸红光，小身板看上去很魁梧，是个小小年纪就吨位厚重的小孩。


    他一眼看上去就不大好惹，虽然是不久前才转来这所幼儿园的，却很快凭借着强硬霸道的性格和一点点对付幼儿园小朋友足够的武力值成为了大班小孩的老大。


    维维安不了解眼前的马克西，因为他是小班生，但柯尔却是很了解的。


    不仅了解，而且他对这个马克西没有丝毫好印象，发现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视。


    但马克西似乎对他俩很感兴趣，他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们两个起来，这个地方我占了。你们要还想再这里待着，就必须乖乖认我做老大。”


    维维安抬眼：“？”


    柯尔：“……”


    维维安抿着唇，小脸绷着，是不高兴的表情。


    “NO。”他直接拒绝，甚至不愿意和马克西多说一句话。


    马克西愣了愣，像是有些诧异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比他小的小孩拒绝。


    他做惯了老大，习惯性发号施令，以往自己想要的只要开口就能得到。


    在上一个幼儿园就是这样横行霸道的个性，来了新地方也没有丝毫收敛。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拒绝，当即就沉了脸，快步走上前，一把将维维安拽出了沙坑，“你敢拒绝我？你完蛋了！”


    维维安年纪小，又发育迟缓，身形上比起马克西起码小了两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直接被马克西扔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神情懵懵地，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这样对他。


    柯尔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拽出去，愤怒地扑上去撕扯马克西，可惜却因为体型和力量不足反被马克西掼倒在地。


    “哼，就你们两个小鸡仔还想打过我？”马克西冷笑了一声，圆润的脸庞上显出几分轻蔑，“你们两个，就算想要讨好我也晚了，以后你们别想在这个学校好过了！”


    第39章


    维维安脑子很懵, 但在看见柯尔被掼倒在地的时候，他再怎么单纯也反应过来，自己和柯尔被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小胖墩欺负了。


    “柯尔！”维维安爬起来。


    小胖墩马克西压着柯尔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柯尔每挣扎一次, 马克西就捏紧自己的拳头揍下去。


    维维安眼见着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欺负，顾不得自己力气又小、又压根不会打架，一头冲了上去。


    金毛狗崽第一次发狠，全身力气都用上，猛地冲撞在马克西壮硕的身躯上，竟然成功把这小胖墩撞的一个踉跄。


    “坏蛋！大坏蛋！”维维安气得冲马克西呲牙咧嘴，但他不会骂人, 最狠也只会骂一句坏，然后凶巴巴、气鼓鼓地瞪着马克西。


    马克西没想到这个自己压根不放在眼里的小崽子竟然还敢冲上来, 他喘了口气粗气，越加愤怒，恶狠狠地瞪着维维安以及被维维安护住的柯尔, 壮硕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像头愤怒的斗牛。


    “你们竟敢——！”马克西气急败坏, 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冷静理智有头脑的小孩, 自己以往所认为的“老大地位”也不过是建立在他人的退让与恐惧之上。


    维维安向来是个大度的小朋友，只要不涉及他的爸爸，别的身外之物他都愿意和其他的小朋友分享，一旦成为被他认可的朋友，他更是不吝啬与朋友分享。


    如果马克西愿意友好地与维维安交谈, 维维安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但被父母长辈无底线宠溺教养的马克西早早就养成了一副霸道傲慢的个性，在上一个幼儿园时就常常恣意妄为、欺凌弱小。


    转换新环境后, 他不仅没有收敛，甚至为了所谓的立威，更是霸道妄为, 时常不讲道理地强占新同学的零食或玩具。


    也就是这所幼儿园的小孩大多脾气很好，学校的老师也总是很负责任，马克西的种种行为相对来说都被约束着，才到现在都没闹出什么大矛盾。


    可马克西早对这样的日子感到不满意了，尽管他还是如愿成为了大班小孩中的“老大”，但这个“老大”与他在上一所幼儿园中的“老大”天差地别。


    这仅仅是一个能让他在游戏过程中可以作为领头的称呼，甚至他不能总是成为领头，偶尔也必须遵从老师的话，将合适的机会让给别的小孩。


    马克西霸道惯了，怎么可能接受让出领头的地位？


    他这些天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暴躁愤怒，因为他虽然任性不讲理，可也能看得出学校的老师不会允许他随意欺负别的小孩。


    但这种忍耐是有限度的，放学回家后冲着家里雇佣的保姆、司机发泄的那点脾气压根不足以缓解他的暴躁。


    于是最终，他压抑的愤怒在今天被彻底点爆，维维安和柯尔的拒绝与反抗，在马克西的眼里就等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他原以为自己使用了暴力后，这两个小孩就会像从前那些小孩一样，恐惧他、害怕他，从而乖顺地让出自己想要的，并且做他的跟屁虫。


    但让马克西没想到的是，其中那个看起来比他小了起码两岁的小孩竟然还敢再次反抗他，甚至直言不讳地辱骂他。


    他脆弱的神经被挑逗着，又一次捏紧了拳头。


    眼见着讨厌的家伙用充血的双眼死死瞪着他俩，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揍人，维维安却没有一点儿恐惧，他甚至意识到对面的家伙生气了，于是继续一字一顿地骂：“坏、蛋！超、级、大、坏、蛋！”


    马克西瞪着他，他就瞪回去。


    丝毫不带怕的。


    “闭嘴！”马克西愤怒地跳脚。


    维维安毫不退让：“你才闭嘴！大坏蛋闭嘴！”


    柯尔此时也爬了起来，缓慢地喘息了一声。


    他被马克西揍了两拳在腹部，这家伙没有收敛力气，那狠狠的两拳，导致柯尔现在喘气都觉得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维维安听见他疼痛的声音，愤怒的火苗在小小的胸腔里暴涨，他不能接受别人随意欺负他的朋友。


    不过从来都是好孩子的他，除了刚刚一时情急动用武力撞开了欺负柯尔的马克西，此时此刻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第一反应还是向老师告状。


    维维安绷着小脸：“你欺负同学，维维安要去告诉老师，老师会惩罚你。”


    幼儿园的老师强调过很多次，如果和别的小朋友产生矛盾冲突了，不可以打架，必须去寻求老师的帮助。


    而且他不仅记得老师的话，还记得爸爸和阿福的话。


    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都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如果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必须要告诉老师和家长。


    维维安一直牢记在心。


    于是他指着马克西的鼻子骂道：“维维安还要告诉爸爸，你这个大坏蛋才是完蛋了！”


    马克西终于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红着眼扑上去，强硬地按倒维维安与柯尔。


    ……一时间砂石飞起。


    维维安年纪小，个头矮，就等于是个搭头；


    柯尔则是天生体型清瘦，又向来不擅长运动，几乎没什么优势。


    于是场面就一边倒了，向来擅长运动且体型壮硕敦实的马克西，是维维安和柯尔两个加起来也敌不过的对手。


    惊惶之下，两人猝不及防地就被马克西按倒在地，后脑在满是砂石尘土的地面上摩擦，一时间竟然都动弹不得。


    马克西恨声：“野崽子，别以为你告诉老师，还有你那个废物爸爸就有用？我爸爸是议员，妈妈是科波特家族的，你以为你这个下等贱民能动我？”


    马克西气到口不择言，完全忘了平日里父母让他不要轻易爆出自己真实身份的教导。


    但他本身也不在意，他知道这所幼儿园里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平民，他们的父母都不过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没有多大的本事，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马克西甚至还知道，柯尔家里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他无意中听过老师们的交谈，说要特别关注这个叫柯尔的单亲小孩。


    这种残缺不全的家庭更是助长了他面对柯尔时的嚣张气焰。


    而和柯尔在一起的维维安，他虽然不认识，却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马克西傲慢地认为即使这里还有小孩的家长或许有些身份背景，却也不可能威胁到他。


    更有甚者，说不定在见到他的父母后，还要反过来讨好他。


    于是他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放开维维安——！”柯尔怒喊，一边护着比他小的维维安，一边奋力反抗。


    维维安第一次气到扑上去咬人——没办法，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了，也只能抓着机会扒拉住马克西的胳膊一口咬上去。


    “不许骂维维安的爸爸！维维安的爸爸最厉害！不许你骂！”金毛崽崽一边咬，一边口齿不清地骂。


    可惜天气转凉，马克西本来就长的很壮实，衣服又穿的很厚，维维安那口小嫩牙半天都没给这家伙破防，自己反而一个不小心被马克西甩开，差点又摔在地上，幸好柯尔百忙之中扶住了他。


    “不许骂维维安的爸爸！”即便这样，维维安还在气急败坏地反驳，坚决不允许任何说他的爸爸一星半点的坏话。


    柯尔也是气喘吁吁：“不许对维维安动手！”


    马克西没想到这两个他不放在眼里的野崽子竟然难缠到这种地步，尽管他靠着体型和力量的优势压制着他俩，但两人坚持不懈地反抗也仍然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不在意招来老师叫家长，但他在意丢脸。


    要是连这两个弱唧唧的野崽子都能打他的脸，那他以后还怎么做“老大”？


    马克西忍不了，气红了脸，指着两人轻蔑地骂：“我就说你爸爸是个没用的死老头怎么了？还有你，一个连爸爸都没有的野种也敢对我动手？”


    “不许骂维维安的爸爸！也不许骂柯尔！”维维安气得涨红了脸，一怒之下，一头撞在马克西的肚子上。


    他使了蛮劲，马克西又毫无防备，竟然愣生生被维维安撞倒在地。


    但马克西很快反应过来。


    即便柯尔也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来支援维维安，两人仍旧敌不过暴怒的马克西，硬生生被压制在粗糙的砂石地上。


    马克西下巴轻抬，眼里含着怒气：“我就骂！你们这群下贱的肥猪，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是一群没用的下等贱民。”


    他学着过去从父母口中听到的词汇侮辱维维安和柯尔，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肮脏的语句。


    三个人就此打做一团。


    柯尔护着维维安，维维安不时咬上一口马克西，马克西又借着体型和力气反制他俩。


    ……但没过两个回合，维维安突兀的举动就叫停了这场混战。


    柯尔的画本早在马克西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就掉落在地上，然后维维安和柯尔就开启了遭遇欺压的反抗。


    掉在地上的画本自然无人再管，连带着夹在画本里叠好的报纸也无人在意。


    但现在，随着三人混战，不时在地上滚来滚去，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画本也遭了殃。


    不知道是谁一脚踹开了画本，夹在其中的报纸掉出来，画本也倒扣朝下。


    恰好马克西此时踉跄着踩在了上面，报纸和画本上立刻留下两三个显眼的脏鞋印。


    昨天的雨直到今天黎明才停歇，气温骤降，天气依旧阴沉，许多地面依旧湿漉漉一片，人一踩上去就带走两个泥泞的鞋底。


    马克西把大半个幼儿园的场子都跑了个遍，鞋底自然早就沾满了泥水。


    他踩在报纸和画本上留下的脏鞋印都不是灰扑扑的，而是扎眼的黑，直接扎到了维维安的眼里。


    “不许踩维维安的爸爸。”趁着马克西不慎，维维安猛地推开他，又眼疾手快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报纸。


    折叠成四四方方的报纸上，正面就是哥谭王子布鲁斯·韦恩英俊风流的面孔。


    只是此时上面印着黑鞋印，污泥横贯男人的脸，将他在刊印在报纸上都难掩英俊帅气的面貌硬生生破坏了。


    维维安心疼地用手擦去报纸上泥印，但除却弄脏自己的手，以及扩大污迹面积外，再无别的作用。


    他和马克西打起来，即便柯尔竭尽全力护着他，却仍然免不了被动挨揍。


    在砂石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从来都娇生惯养的小孩第一次有这么多磕磕碰碰。


    但维维安始终没有露怯，在反抗马克西的欺凌时，他甚至表现得比柯尔还要强硬勇敢。


    直到此刻，看见被踩脏的爸爸的照片，维维安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委屈与疼痛齐齐涌上，金毛崽崽小小地啜泣了一声，眼泪忽然就扑簌簌地连成珠串一般掉落下来。


    马克西没被他的眼泪止住恶意，但却被他手上的报纸震住了。


    他顿住，才发现维维安手里那张报纸上刊印着的男人恰好是他认识的。


    ——布鲁斯·韦恩。


    是他的爸爸妈妈常常挂在嘴边，讥讽却又无比想要结识的大人物。


    马克西犹疑不定：“布鲁斯·韦恩是你的爸爸？”


    维维安抽泣着，依旧心疼地捏着报纸，抬起朦胧的泪眼愤恨地瞪着马克西，又指着刊印在上面的黑发男人说：“……维维安要告诉爸爸，你是个大坏蛋！爸爸超厉害，他一定会教训你！”


    马克西眸光闪烁不定，他比维维安大上两岁，又受父母熏陶，比同龄小孩知道的东西更多，一时间竟然真被维维安指认的爸爸给唬住了。


    但很快他就想起，他的议员爸爸此前随口对他说过，布鲁斯·韦恩收养了一个马戏团出身的野小子。


    他的爸爸在提起这件事时，语气格外讥讽轻蔑，既嘲讽惺惺作态的布鲁斯·韦恩，又贬低这个死了爸妈却立马走了好运的马戏团小子。


    要知道布鲁斯·韦恩虽然是个众所周知的花花公子，却身家不菲，又没有自己亲子。


    他收养这个马戏团小子后，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韦恩家族偌大的家产可就全都归这个走了狗屎运的野小子。


    马克西的妈妈格外在意这偌大的家产，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时不时就会提到这个马戏团小子，因而马克西对布鲁斯·韦恩和他的养子实在有几分了解。


    他终究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考虑不到更复杂的东西，在想起布鲁斯·韦恩与他的养子事件后，便下意识地认为维维安不过是在撒谎。


    ——布鲁斯·韦恩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小崽子的爸爸？


    马克西恨恨地想，全哥谭人都知道布鲁斯·韦恩只有一个走大运的养子，是从马戏团那种地方出来的。


    于是他当即反驳：“你撒谎！布鲁斯·韦恩才不是你的爸爸，他只有一个儿子，是从马戏团收养的。”


    “才不是，维维安就是爸爸的小孩。”维维安红着眼眶大声反驳，眼泪倏忽在报纸上砸出一个豆大的阴影。


    那双海湾般剔透的水蓝眼睛始终倔强地瞪着眼前的人。


    马克西不屑地撇撇嘴，眼中流露的神态尽是讥讽。


    柯尔急着安慰维维安，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口，想到被辱骂的妈妈，他的眼中也忍不住聚起泪光。


    墨蓝色的眼睛一片湿润，呼吸间多了丝哽咽。


    马克西眼见两人没出息地哭了，心情大好，面上不自觉地显出几分倨傲。


    他得意洋洋地摇晃脑袋，又一次讥笑道：“两个没有爸爸的野崽子！”


    “……”


    这一刻，维维安似乎听到了“轰”的一声，然后，他的一切理智思绪都被愤怒占据了。


    “砰——”


    紧接着伴随的是怒骂声。


    再之后，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老师终于找来了。


    *


    下午两点半。


    韦恩集团大厦顶层会议室。


    高层们就目前的几个方案争执不休，会议室内的气氛虽不算令人窒息，可几个派系之间的争吵也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布鲁斯坐在自己的专属宝座上，难得没有睡觉，而是装作一脸迷茫苦恼地听着众人的争执。


    像这样涉及到几十个亿的公司规划，即便他要维持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设，也应该多表现出几分重视，好显得自己这个韦恩集团的领头人还没有那么混蛋。


    其实布鲁斯在听过所有方案，就和卢修斯默契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他就已经选出了最合适的方案。


    只等着这群人再吵一吵，卢修斯就会出来调停，并确定最终方案。


    正在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室内所有的争执，众人默契地将视线投向他们那不管事的老大的方向。


    在场的高层都是商界摸爬滚打的老狐狸了，他们还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犯手机没有静音的这种错误。


    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有布鲁斯·韦恩会干这种事。


    他们垂着眼默默猜测，这次又是哪个封面女郎一个电话就打算call走韦恩，然后丢下公司的一大堆高管和几十亿的方案不顾？


    但有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哥谭王子这一次接起电话的脸色全然没有以往的轻浮风流，而是多出几分慎重。


    他们看着他们的韦恩总裁在接起电话后，面色就逐渐变得严肃凝重。


    待一言不发地听完对面的话后，快速留下一句我马上到，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步履身形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中途离开都要急促匆忙，他甚至没来得及和卢修斯交代什么。


    而卢修斯瞥了一眼布鲁斯离去的背影，也什么都没说，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和忧虑，但面上毫无波澜，仿佛布鲁斯这一次中途退场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另一头匆匆离开的布鲁斯也并不担心公司的事，他相信卢修斯能处理好。


    如果不是公司偶尔也需要他这个大BOSS过去点缀一下室内陈设，布鲁斯甚至不会出席今天的下午的会议。


    他现在满脑子装着的只有刚刚那通电话告知他的信息——维维安在学校和别的小孩打架了。


    以他的敏锐，自然能听出老师的语气和措辞都暗含着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矛盾冲突，不是维维安和某个小朋友起了争执最后演变到打架，更像是有别的小孩欺负了他的维维安。


    布鲁斯放在方向盘的手攥得死死的，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车道，面色似乎还算平静，可他驾驶的这辆豪车的速度却在快速攀升。


    韦恩大厦距离维维安的幼儿园还有段距离，远不如从韦恩庄园出发的速度快，要是他今天待在庄园……


    布鲁斯清了清头绪，不再多想，先联系了家中的阿尔弗雷德，快速将事情告诉他。


    听到消息的阿尔弗雷德目光一厉，点头：“我明白了，老爷，我会尽快赶过去。”


    布鲁斯多少缓了口气过来，全力加速赶往维维安的幼儿园，一辆普通豪车差点让他开出蝙蝠车的气势和速度。


    有警车追了他一段才看清他的车牌，就此打住，但今天过后他一定会收到好几份罚单。


    也幸好这个时间段，哥谭内城的公路上车辆稀疏，布鲁斯才能一路超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维维安的幼儿园。


    当他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地走进园长的办公室时，第一眼就只看见了趴在阿尔弗雷德肩膀上的那只金毛崽崽。


    第40章


    今早他送进幼儿园里的快乐王子, 现在整只崽都蔫巴巴的，金毛都没了光泽。


    那张白嫩的脸蛋上，一对通红的眼眶格外显眼突兀, 小可怜似的，再加上他那一身脏兮兮好似地上打滚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阿尔弗雷德从哪个街头随手捡的可怜小白菜。


    布鲁斯哪里见过他精心养大的金发小王子这副模样，心下一紧，顿时瞳孔紧缩。


    “宝宝，爸爸来了。”布鲁斯毫不嫌弃地从阿尔弗雷德的手上接过这只脏兮兮的崽。


    维维安窝进熟悉的温暖怀抱里，红肿的眼皮抬了抬, 本已止住的委屈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瞬间埋在布鲁斯的肩头开始抽抽搭搭, 一个劲儿地喊“Daddy”，别的话却也什么都说不出。


    布鲁斯心疼得厉害，此刻也只顾着安慰哭得停不下来的维维安, 没有与周围人交谈了解前因后果的意思。


    好在目前到场的家长也只有他们韦恩家两个人。


    阿尔弗雷德第一个赶来幼儿园, 已经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的确如布鲁斯所猜想, 学校里有人欺负了他们家的小孩。


    这是一件完完全全的欺凌事件，是韦恩家任何一个人都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早在给维维安挑选幼儿园的时候，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布鲁斯花费了很多功夫，最终才选择了这所口碑很好的幼儿园。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不算错, 这里的老师和环境都很好，维维安很喜欢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


    不出意外的话, 维维安会在这里度过幸福快乐的幼儿园时光，如果没有这个叫马克西的小孩出现的话。


    马克西父亲近半年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新城所在地，为了方便儿子上学, 他们最终选上了新城口碑最好的这家公立幼儿园。


    尽管园长在见过马克西这个孩子后，得知他在上一个幼儿园的“风光伟绩”后很想拒绝，但最终碍于马克西父母的身份只得妥协。


    他只能尽力让学校里的老师约束马克西，以竭力纠正改善马克西的性格，却没想到，这才一个月都不到，马克西就直接捅了最大的篓子。


    园长现在心如死灰地站在办公室的门边，一边看布鲁斯·韦恩哄他的孩子，一边等待罪魁祸首的那对傲慢又蛮不讲理的父母登场。


    在这件糟心事里唯一还能说得上幸运的事是，马克西的父母这次撞上的是布鲁斯·韦恩，被马克西欺负的小孩是韦恩的孩子，还是韦恩一直以来藏藏掖掖的亲子。


    从布鲁斯·韦恩收到消息，到他的管家赶来学校，再到他本人赶来学校，都能表明他很重视他的孩子，那么今天这件事绝不会轻易了结，连带着另一个同样被马克西欺负的小孩大概也能得到合理的赔偿与道歉。


    园长甚至有些庆幸，马克西欺负的是布鲁斯·韦恩的孩子。


    如果只有那个叫柯尔的小男孩，又或是他们幼儿园其他的小孩，即便他们看得出对错且有心偏袒被无辜欺负的孩子，恐怕最终也难以讨要到公正的结果。


    一时间他心里竟有些五味杂陈。


    对付这种自诩是上等人的家伙，只能出动比他们“更上等”的人。


    园长深吸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又一位匆匆赶到学校的家长——柯尔·希尔的母亲琳恩·希尔。


    他一眼就看出女人身上的工作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在接到电话后急匆匆地赶来了。


    母亲一出现，一直强撑着的柯尔也忍不住扑进妈妈的怀里，小声地抽噎起来。


    琳恩也是忙着安慰孩子，暂时抽不出空来询问前因后果。


    到现在，就只剩下马克西的父母还没有到场了。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正一脸郁愤地瞪着被布鲁斯抱在怀里的维维安。


    马克西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他欺负的小孩，说的竟然是实话。


    ——布鲁斯·韦恩真的是这家伙的爸爸。


    马克西顿时变得有些不安、焦躁。


    如果不是感觉到周围的大人都对他没有好感，他甚至还想对维维安和柯尔破口大骂。


    可他知道，他现在不能，马克西就只能祈祷他的爸爸妈妈早点赶到。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父母始终没有一个赶到现场。


    半个小时过去，只有一个管家姗姗来迟，他本是抱着随意的态度而来，没想到刚一踏进园长办公室的门，就被坐在沙发上耐心哄孩子的布鲁斯·韦恩吓了一跳。


    哥谭人少有不认识这张脸的，尤其是他们这样商政结合的家庭。


    管家脸色一变，沉着脸先去通知马克西的父母了。


    惊讶的情绪都掩藏在冷静的皮面下，哪怕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布鲁斯·韦恩的孩子好奇的要死。


    办公室里，维维安和柯尔早已不再哭了，你一句我一句，再配合着老师们的解释，将整件事都告诉了家长们。


    布鲁斯面色难看地听着，又顺便检查维维安的身体。


    在维维安擦干净的手上，就有两处砂石摩擦带来的痕迹；在他的手臂和腿部都免不了有红肿青紫，更别提掩藏在衣服下的其他部位。


    从小到大，维维安几乎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长大的，他连眼泪舍不得他的孩子掉一滴，又怎么能忍受维维安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


    布鲁斯冷着脸，给维维安上药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他看起来似乎还很平静，但这只是因为马克西的父母还没有到场，他才勉强压抑着怒火。


    维维安和柯尔激动地告完了状，便又恢复成一副蔫巴巴的模样，神色怏怏地趴在各自家长的怀里。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欺负他俩的马克西倒是没有出声辩解，除了不时愤愤地朝维维安和柯尔瞪两眼，多数时间，他的目光都期待地注视着门口。


    而他的管家脸色木然地站在他身旁，什么话也说不上，想提醒一句让马克西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污迹，结果刚一出声就被小主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马克西的管家于是尴尬地与韦恩家的管家阿尔弗雷德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沉默地垂下眼，不再说话。


    办公室内仅有的两位分别负责大班和小班的老师，再加上园长一人，纷纷低头看地板，气氛沉默的好似结冰。


    就这么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马克西的父母才急匆匆赶到。


    “砰”的一声撞开园长办公室的门，马克西的父亲喘气都还没恢复过来，就先一个大跨步上前，狠狠给了自己儿子一个耳光。


    “谁准你在学校欺负同学的？”语气很是义正言辞，又夹杂着一丝痛心，仿佛为自己儿子所做的事相当不耻。


    马克西的母亲也深深吸了口，稳住焦急的情绪，一身珠光宝气彰显着她的身家，但淡雅妆容的美面上带着愧疚与痛惜，张口便是向维维安和柯尔道歉，说是她和丈夫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孩子。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八分注意力重心都放在布鲁斯的身上，显然在到来之前，她和丈夫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一次竟然踢到了铁板，还是哥谭最高调的那块铁板。


    两人虽然平日里提起布鲁斯·韦恩时，语气多有不屑，但他俩都很清楚，这个身家亿万的花花公子绝不是他俩能惹的。


    虽然在心里把自己那惹祸的儿子，以及涉及这次事件的其他两个小孩和他们的家长，尤其是布鲁斯·韦恩都骂了个遍，但这夫妻俩明面上还是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什么。


    两人一刚一柔，打算一出现就先表明态度。


    马克西猝不及防地被向来宠爱他的父亲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顿时多出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他愣了愣，又听见母亲一边道歉，一边贬低自己。


    在漫长等待中积攒的不安与焦虑，又加上此刻的愤怒与委屈，马克西瞬间爆发了。


    办公室里，哭声夹杂着不干不净的辱骂声震天。


    马克西的父母顿时脸色青白交加，怎么怒骂儿子也止不住马克西的哭声。


    在瞥见皱起眉头的布鲁斯·韦恩后，还以为布鲁斯·韦恩对此感到不满，焦躁之下又想动手。


    但这一次马克西的父亲被办公室里早有准备的老师和园长拦下了，他们虽然厌烦这个蛮横不讲理的熊孩子，却也不会任由马克西的家长当着他们的面对继续对一个孩子动手。


    老师和园长都是经验丰富的幼师了，自然很清楚马克西这个孩子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一定与他的父母脱不了关系，也看得出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上来就这么行事，不过是做给布鲁斯·韦恩看的。


    他俩本身并没有真的为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后悔，他们不满和愤恨的只是马克西这次欺负的小孩是布鲁斯·韦恩的孩子。


    倘若是一个普通背景的小孩，这夫妻俩甚至压根不会花时间来处理，就像他们这一次最先打算的，只派来一个管家解决此事。


    园长和老师听着马克西撕心裂肺的哭声，一边拦，一边心里忍不住叹气。


    布鲁斯冷眼看着这出闹剧，温柔地摸摸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灿金脑袋，终于出声叫停了混乱的现场。


    “要发脾气可以，但没必要打孩子。”他冷笑了一声，“要反省也可以，但作为父母最好先反省反省自己！”


    马克西父亲高高扬起的手骤然僵在半空，他和妻子同时转头看向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的布鲁斯，目光隐隐诧异。


    阻拦他的园长和老师也同样看向布鲁斯，暗暗松了口气，心知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总算要开始了。


    ……


    天色渐晚，本就阴沉的天空此时已经一片浓黑。


    室内亮着灯，灯光晃动着一位母亲坚毅的眉眼。


    琳恩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柯尔，语气冷厉的警告马克西以及他的父母不许他们再欺负他的儿子。


    尽管她靠着布鲁斯·韦恩的名头才让她的柯尔得到了道歉和赔偿，但她仍然要在这对夫妻面前表明自己坚决保护儿子的态度。


    哪怕她知道以这对夫妻的权势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在哥谭这个地方过不下去，可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强硬。


    马克西的父母眸光闪烁，原本就因为布鲁斯·韦恩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而相当难看的脸色，现在更是紧紧绷着，脸部稍显扭曲。


    但顾忌着布鲁斯·韦恩的权势，两人最终还是应了。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马克西被父母强按着道了歉，维维安和柯尔都没说是否接受。


    柯尔趴在母亲的肩头假装睡觉，谁也不再理会。


    维维安则盯着马克西委屈不甘的面孔，以及他父母那两张讨好的脸好奇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眨眨眼，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突然张口说：“你的爸爸妈妈一点儿也不爱你。”


    马克西脸色一变，红肿的眼睛里再起聚起愤怒，依旧脏污的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前倾，似乎想冲上来，但最终被他的父亲死死摁住肩膀，不耐烦地推给了管家。


    布鲁斯轻轻拍了拍维维安的背，什么也没说，抬脚便离开。


    打开门的刹那，身后传来马克西含着怒气的冲动嗓音：“你得意什么？你就是一个没有妈妈的野种！只是布鲁斯·韦恩的一个私生子！”


    布鲁斯：“——！”


    脚步骤停，他抱着维维安的手微微收紧，转过身，强忍着愤怒与被父亲立刻捂住嘴的马克西对视。


    “不，孩子，你说错了。”布鲁斯的眼神是冰冷的，语气却平静又坚定，“维维安是上帝赐给我最珍贵的宝贝，他是布鲁斯·韦恩最珍爱的儿子。”


    *


    天色暗灰，昏昏沉沉，像一块压在头顶的巨石，沉甸甸的。


    笔直空旷的城郊公路在这样的天色下显得过分荒凉冷清，只有一辆单薄的车行驶其中，好似荒野中浮动的一个的黑点，随着卷起的冷风沉沦。


    雨滴倏忽砸在玻璃上，晕开一圈模糊的视野。


    阿尔弗雷德目视前方，沉默地打开了车灯和雨刮器。


    单薄的车子成了他们此刻唯一栖身之处，暴雨和狂风被阻挡在车外，嘈杂的风雨声却依旧能侵袭到安静的车内。


    维维安捂住耳朵，红肿的眼皮紧合，试图把自己埋进座椅和靠枕的缝隙里。


    他讨厌下雨，讨厌外面乱糟糟的呜呜声。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今天，这是最糟糕的一天了。


    那个讨厌的坏小孩明明已经看不见了，甚至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刺耳的话如同无形的生锈锁链牢牢拷住他，挥之不去的腥甜铁锈味时时刻刻刺激着他的情绪，在狂暴的阴雨催化下，维维安的情绪再次跌落谷底，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睫湿哒哒地结成一绺。


    这时，身旁一双熟悉温暖的手将他捞进了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布鲁斯捧起他的脸，指腹擦过男孩黏湿的眼睫，轻声安慰：“宝宝，别难过了。”


    维维安睁开酸涩的眼睛，望了眼目光担忧的爸爸，又再次垂下眼，避开布鲁斯的手，把头埋在布鲁斯同样宽阔有力的肩膀上，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但只看后脑勺，都能感觉到这孩子怏怏的神色，整个人蔫巴巴地提不起精神。


    布鲁斯无奈地暗叹口气。


    尽管他及时补救，但那个叫马克西的小孩说的话到底还是影响到了维维安。


    他一时间有些懊恼，却又不知道该懊恼些什么，眼看着维维安难过，自己也难免心酸憋闷。


    想责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


    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所以再多的准备和保护，有时也挡不住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


    布鲁斯心烦意乱，他的控制欲和他的理智在相互斗争。


    尽管面色依旧平静，轻轻安抚拍打着维维安后背的手也依旧保持着最合适的力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情绪焦躁到了什么地步，额角抽疼，掌心微麻，甚至隐约生出一丝窒息感。


    他精心呵护着、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护在怀里的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布鲁斯这一刻甚至对此前轻易同意送维维安去幼儿园的自己产生愤怒。


    直到耳畔一声抽泣把他的心神又拉了回来。


    趴在他肩头的维维安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难过地抽噎了一声，不过眼泪倒还克制着。


    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呜呜咽咽让人心悸，却比不上这声泣音刺得布鲁斯心口发疼。


    他想开口安慰，却忽然意识到，他的安慰是那么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抹去言语对维维安的伤害。


    可除了安慰，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于是，他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哄维维安开心。


    “宝宝今天真勇敢，像个小英雄一样。”布鲁斯勉强勾起唇，语调有所上扬，“我们勇敢的小英雄敢于向坏蛋说‘NO’，还敢把坏蛋打得落花流水，爸爸觉得你今天做的真棒，既感动又欣慰。”


    虽然有哄孩子的成分，但这也是他的真心话，无论是维维安敢于反抗的精神，还是对他毫无保留地维护。


    在从监控里看见维维安捏着那张报纸，固执地说“不许骂我的爸爸”时，布鲁斯难以描述自己看见这一幕时的心情，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维维安第一次开口喊“papa”时的激动，以至于眼眶发热。


    他的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安抚填补他的内心，可他现在竟然连哄维维安开心都做不到。


    布鲁斯一番逗乐，试图活跃气氛，可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至完全消失。


    因为维维安仍旧默不作声地趴在他的肩头，也许是在发呆，也许是还在难过，就这么无声地、难过地发呆。


    没有往常叽叽喳喳的回应，也没有乖软的笑脸，安静到让布鲁斯有些心悸。


    他垂着眼，也无声沉默着。


    车子依旧平稳运行在暴风雨中，他们距离韦恩庄园越来越近，外面的天此刻黑沉得可怕，阿尔弗雷德将车内的照明灯打开。


    晃眼的灯光照亮布鲁斯那张无奈又疲惫的脸，也照亮了维维安望着黑压压窗外的通红眼睛，以及一张憔悴的小脸。


    更照亮了车内后视镜里，阿尔弗雷德温和到似乎能包容一切的平静目光，他在告诉自己布鲁斯：别着急，耐心些，你可以做得很好，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布鲁斯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缓和下来，阿尔弗雷德鼓励的目光引导着他的思绪渐渐平静。


    作为维维安依赖的父亲，他现在不应该放任自己被情绪掌控。


    于是布鲁斯摸了摸维维安的金毛脑袋，再次轻哄道：“宝宝，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这次维维安有了一点回应的动作，虽然他仍然默不作声，却抬起头，面对面看着布鲁斯。


    他的眼眶依旧红红的，呼吸清浅。


    布鲁斯：“爸爸都不想理了吗？”


    维维安摇头，开口：“没有。”


    往常脆嫩的嗓音现在却是沙哑的。


    布鲁斯心疼地用指腹碰碰他眼眶周围细嫩的皮肤，无声叹气：“那是还在生气吗？生气那个坏小孩说的话？宝宝，爸爸保证以后坏小孩以后都不敢再欺负你了，爸爸会把这些坏家伙都赶得远远的。”


    尽管他已经隐约猜到了比这更重要的原因，却不想这么贸然地提出来，便只好继续拿出口不逊的马克西做借口。


    维维安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布鲁斯只好又说：“爸爸是你最亲近、最爱的人，不是吗？宝宝，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爸爸一定会帮你解决。”


    维维安眨眨眼，乖巧地窝在布鲁斯的怀里，蓝眼睛时而垂下，又时而抬起看一眼布鲁斯。


    布鲁斯耐心地等着，终于等到维维安哑着嗓子开口问：“Daddy，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维维安是爸爸的孩子？”


    委屈的语气中还夹着几分害怕和无措。


    维维安从没想过自己在别人眼里竟然不是爸爸的儿子，对于他来说，从记事起，他就是布鲁斯的儿子，他压根不会去想布鲁斯没有他这个儿子的可能性。


    布鲁斯一愣，似是没想到维维安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原以为是马克西那个小孩最后说维维安没有妈妈才惹得金毛崽崽伤心。


    但他反应很快，急忙认真解释：“因为爸爸想保护你。哥谭太危险了，越少人知道你是我的孩子，你才越安全。”


    “危险？”维维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卡在嗓子里的又一声抽噎止住了。


    布鲁斯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额角，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可他清楚自己此刻必须对维维安解释清这个问题。


    不得已，布鲁斯深吸了口气，头一次认真地对维维安说，他们眼中这座漂亮又神秘的城市——哥谭，究竟有多么危险。


    这是一座与维维安每日睡前的童话故事里截然相反的城市。


    这里没有好心的仙女以及小精灵，也没有吃不完的面包和水果，这里最多的就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与饥肠辘辘的流浪汉。


    尽管这几年在蝙蝠侠、戈登和哈维三人的努力下，这座城市有了起色，但它的本质仍没有任何改变。


    而在维维安出生的那一年，哥谭的形势比之现在更为严峻。


    那时的维维安只是一个襁褓里的脆弱婴儿，布鲁斯既是新手父亲也是新手蝙蝠侠。


    全家唯一的支柱——阿尔弗雷德，突然之间就要担负起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了，然而这个阶段的他甚至也没有多少照顾小婴儿的经验。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他和阿福两个人时常被维维安这个小小婴儿搞得手足无措、人仰马翻，竟然由衷生出一丝感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


    布鲁斯一边讲，一边回忆过去，想到这些就难免思绪万千，但他早就习惯了情绪内敛，现在几乎不会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在维维安面前泄露。


    布鲁斯面色如常，讲述的声音仍是温和而有条理，用最简单的语句把这些本该等维维安年纪更大些才告诉他的东西，细致地解释给坐在他腿上的小孩听。


    维维安一时间听得入神，倒是慢慢打起了精神。


    时刻关注着他的阿尔弗雷德和布鲁斯见状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只是暂时的。


    一望无际的郊外荒原上，暴雨依旧，雨幕黑沉，随着讲述声渐停，他们的车终于接近韦恩庄园了。


    抵达庄园的时候，雨势似乎有了减弱的迹象，风也更小了。


    两三步台阶的距离，阿尔弗雷德撑着伞，布鲁斯把维维安裹进自己的衣服里，两人大步一跨，身后的飘摇的雨丝便被房檐尽数遮挡住。


    客厅里空荡荡，迪克尚未回家。


    布鲁斯的眼神快速扫过，微妙地松了口气，绷紧的手臂肌肉放松，金毛崽崽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扫过他的下颌。


    有关哥谭，有关现实，有关他的那些“保护”，布鲁斯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再往深的东西，他不可能让维维安知道。


    维维安还太小，本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他不过迫不得已需要解释清楚维维安的疑问，否则谁知道维维安会不会更讨厌迪克？


    布鲁斯对此有些忐忑，却不敢直接问，他知道他的孩子有多么在意他，稍有不慎，维维安对迪克的排斥就会加重。


    他也清楚，因为马克西那句话，这些天来迪克的努力又算白费了，也不知道迪克回来知道后该有多伤心沮丧。


    不过在发现迪克比他们更晚回来时，布鲁斯还是松了口气。


    好歹不会让现在还没从下午的糟糕事中摆脱情绪的维维安，立时就撞上高高兴兴放学等他们回家的迪克，想想那场面就令人头大。


    布鲁斯微微停顿，和一旁收伞的阿尔弗雷德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抱着维维安匆匆上楼。


    维维安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又安安静静地不说话，眼神倒不是之前那样空茫茫的，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布鲁斯还是有些心慌，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大雷没有挑明。


    果然一路沉默，却在布鲁斯踏上二楼走廊的那一刻，维维安忽然开口：“Daddy，为什么维维安没有妈妈？”


    布鲁斯脚步微顿，但没有停留，继续朝房间走去。


    推门的刹那，轻微的摩擦声与他的轻声回答一齐响起：“不，宝宝，你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