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七岁的杰森今天很开心。


    春假前他在学校里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父亲威利斯难得鼓励了他，母亲凯瑟琳也决定带他出门吃一顿大餐来庆祝。


    但杰森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家里的经济并不富裕, 因而在母亲凯瑟琳询问他想吃什么时，杰森只挑选了一家装修看上去还不错的汉堡店。


    汉堡是快餐，就算再贵不会贵到哪里去。


    在凯瑟琳询问他要不要换一家更好的店时，杰森还笑着说自己就喜欢吃汉堡。


    凯瑟琳很疼爱他，见儿子说喜欢，也就不再勉强。


    于是母子俩就来到这家在犯罪巷附近，装修看上去最豪华的一家汉堡店。


    这家店在这里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但这还是杰森和母亲凯瑟琳第一次进入这家店，以往他们只会去最廉价的快餐店消费。


    因此当母子俩走进这家装修精美、氛围宁静的汉堡店时, 两人都不觉有些拘谨不安。


    这是大多数穷人在进入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时，常会莫名滋生出的一种自轻。


    好在杰森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消费者，他是来店里消费的, 可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姿态放的那么低。


    他大大方方地拉着母亲到前台去点单, 盯着菜单反复看来看去, 杰森最后点了价格最便宜的儿童套餐和单人餐。


    凯瑟琳拒绝了杰森给他点的单人餐：“不、不用给我点，杰森，我还不饿。”


    但杰森很固执，一脸倔强：“妈妈，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吃, 如果你不吃的话，那我也不吃了。”


    凯瑟琳无奈地笑了, 只好妥协：“好吧。”


    母子俩达成一致，点完餐后就在店内坐下等待，他们的餐桌位置正好就在维维安和约翰的旁边。


    这个时间, 店里只有他们两桌客人，和杰森他们母子相比较，维维安和他的约翰叔叔两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住在犯罪巷的人。


    他们看上去光鲜亮丽，大人穿着电视和报纸上才见过的西装，金发蓝眼睛的小孩也打扮的漂亮又可爱，像教堂里神父和修女们会提到的小天使。


    杰森的目光不由得被维维安吸引过去，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同样好奇的蓝眼睛。


    维维安也被杰森吸引了。


    也许是因为爸爸的缘故，维维安对黑发蓝眼的小孩往往会更容易产生好感。


    见杰森也看向他，维维安粉嫩可爱的小脸立刻绽放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宝石般澄澈的蓝眼睛笑弯弯，他友善地和杰森打了招呼：“哥哥，你好，我叫维维安。”


    杰森：“！”


    偷看被发现也就算了，他没想到这个金发小孩竟然还会主动给他打招呼。


    杰森脸色微窘，耳根发红，但面对维维安的友好，他还是嗫喏着回道：“你好，我、我是杰森。”


    杰森是美国男孩中很常见的一类名字，维维安没有太注意。


    在和杰森友好地交换名字后，让他心心念念的套餐汉堡就被端上桌了，维维安开始沉浸在美食和开盲盒的兴奋中。


    杰森松了口气，他对这种热情和友好有些不适应。


    不单是因为维维安于他而言还只是个刚遇见的陌生小孩。


    更重要的一点是，杰森能看得出来维维安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如果不是因为维维安还只是一个比他小的孩子，态度又表现的那么礼貌，杰森是不愿意搭理这种生活富裕、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


    他在学校里见过的那些家庭富裕的小孩，都往往表现的高高在上，令他厌恶。


    杰森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属于他和母亲凯瑟琳的套餐也被服务员端上桌了。


    他首先看见了摆在汉堡旁的一个小礼盒。


    在询问过服务员，确定这个礼盒是儿童套餐里送的小礼物，杰森终究还是个小少年，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这种意外的小惊喜，他也眼睛亮亮地拆起了盲盒。


    盲盒里是一个他看过的动画里的人物玩偶，巴掌大一个，看起来憨态可掬。


    杰森很喜欢，还拿给母亲看：“妈妈，这是动画里的人物。”


    凯瑟琳疼爱地摸了摸杰森的鬓角，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你可以把它放在你的床头。”


    “对。”杰森点头。


    但这个时候，在他们隔壁餐桌的维维安却发出了一声哀叹。


    维维安失望地看着手里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物玩偶，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连着开的两个盲盒里竟然装着同一个人物。


    约翰见原本高高兴兴的小金毛郁闷了，便说：“可以再点一个套餐，吃不完的我吃。”


    维维安摇摇脑袋拒绝了：“汉堡不健康，维维安要少吃，约翰叔叔也要少吃。”


    “那……”约翰打算直接向汉堡店的店员购买套餐里的盲盒，虽然是非卖的赠送品，但只要钱足够，店员不会和钱过不去。


    不过他的计划没能实施，因为维维安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隔壁餐桌的杰森从礼物盲盒中开出的人物玩偶，正好与维维安的不是同一个人物。


    所以维维安决定用自己的一个玩偶，和隔壁的杰森交换他的玩偶。


    说干就干，维维安跳下椅子，脚步轻快地走到杰森身边。


    在杰森的母亲凯瑟琳从座位上起身，要去卫生间时，维维安还乖巧嘴甜地跟凯瑟琳打了招呼。


    凯瑟琳对维维安这样可爱的像小天使一样的孩子完全无法抵抗，在温柔地询问过维维安的目的后，便乐见其成地将空间都交给了两个小孩子。


    要不要和维维安交换玩偶，可以由杰森自己来决定。


    当然，凯瑟琳确信杰森一定会同意这次交换，因为她的杰森是个不忍见他人难过伤心的好孩子。


    凯瑟琳对维维安笑了笑，又拍拍儿子的肩膀，再与隔壁餐桌作为维维安家长的约翰对视了一眼，便暂时离开去了洗手间。


    杰森见母亲离开，只剩下自己面对着用一双期盼的眼睛注视自己的金发小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


    维维安还在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着杰森：“可以吗？杰森。维维安真的很想要两个不同的玩偶。”


    杰森被这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得无奈。


    反正他也不是这个动画的忠实粉丝，是哪一个人物玩偶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还不如哄一哄眼前这个小孩开心。


    所以他决定同意维维安的请求，但就在这时，杰森看见了维维安别在胸口上的蓝宝石胸针，他一下子想到凯瑟琳的生日快到了。


    心念一转，杰森掏出自己珍藏的零花钱，加上手里那个维维安很想要的玩偶，说：“我可以把玩偶给你，但我不想换你的玩偶，我想再多添一点钱，换你的胸针。”


    维维安低头看到自己别在裙子上的蓝宝石胸针，直接取下来递到杰森眼前问：“是这个吗？”


    杰森看着这枚颜色漂亮剔透的蓝宝石胸针，忽然又有点犹豫，他不自在地问：“呃……这个贵吗？”


    维维安歪歪头，有点茫然：“不知道，但维维安还有好多这样的胸针，各种颜色的都有，爸爸给维维安买了很多。”


    这么一听，杰森就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维维安虽然是个家庭富裕的小孩，但还不是他认知中最顶尖、最有钱的那种大富豪家的孩子，否则维维安怎么会和他的叔叔到犯罪巷附近的汉堡店吃东西呢？


    像那种顶尖富豪家的孩子肯定不会看得上这种平民美食，杰森想。


    维维安又说他爸爸给他买了很多这样的宝石胸针，那看来胸针上的宝石应该就不是真的，或许是一些别的廉价平替的石头，又或者是玻璃。


    但总之，维维安的胸针应该价格不贵。


    杰森觉得自己藏起来的零花钱，加上手里的玩偶，应该足够交换维维安的胸针。


    所以他把钱和玩偶一起递给维维安，说：“我用这些钱和玩偶来换你的胸针，你愿意吗？”


    维维安眨了眨眼，只觉得惊喜万分，立刻点点头：“愿意！”


    他欢喜地接过玩偶和一把皱巴巴的零钱，并将自己手上的蓝宝石胸针放到杰森的手上。


    两人的交易就此成立，且对这次交易双方都很满意。


    维维安已经决定把杰森当作好朋友了，他凑近一步，用亮闪闪的眼睛注视着杰森：“维维安还想和杰森交朋友，你愿意吗？”


    杰森：“！”


    他有点想拒绝，可维维安的目光实在太真诚，干净又纯粹，里面盛满了对新朋友的喜欢与期待。


    杰森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样友好善意，于是他略显羞赧地轻轻点头，幅度不大，但恰好可以让维维安看见他的确是同意的。


    “好耶！”维维安手里握着两个玩偶，一下子扑上去给了杰森一个拥抱。


    杰森猝不及防，一张酷帅的脸蛋瞬间爆红：“别、薇薇安放开……”


    第一次被小女孩热情地拥抱，杰森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维维安不知道自己又被认错性别了，他放开手，仍然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杰森：“那维维安现在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吃汉堡吗？”


    杰森的耳根依旧是通红的，但他既然已经承认了维维安这个朋友，面对朋友的小小请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可以。”杰森点头。


    于是等到凯瑟琳从卫生间回来，就看到他们原本的餐桌上，此时正坐着两个小孩，一边分享汉堡和薯条，一边有说有笑。


    凯瑟琳的目光和穿着一身深沉的黑色西装的约翰对上目光，男人眼中的淡漠让她一愣，但接着她就听见男人友好地说：“坐。”


    凯瑟琳茫然又拘谨地坐下，直到看见儿子的笑脸，她才放下心来，也愉快地加入孩子们的聊天中。


    临到最后要分别时，维维安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杰森的手，与杰森约定明天也要见面一起玩，他还要把杰森介绍给自己的其他朋友们。


    杰森虽然心里别扭，但对于维维安的邀请，他答应其实很爽快。


    两个小孩就这么约定好，明天在汉堡店再见面。


    天色渐晚，维维安坐上车，汽车启动，维维安终究是和杰森挥手告了别。


    返回韦恩庄园的路上，刚刚与新交的朋友告别的维维安有些情绪低落。


    约翰看在眼里，他总是很沉默，并不擅长哄孩子，所以他会采取更直接的行动。


    汽车转弯，没有朝着韦恩庄园的既定方向行驶，而是拐向了繁华的百货商城。


    维维安和杰森交易胸针时，约翰知道那枚蓝宝石胸针的真实价格，但他并没有阻止。


    因为他认为让维维安高兴才是最重要，胸针并不重要。


    不过维维安也同样喜欢胸针，约翰觉得此时恰好可以用一枚新的胸针来哄维维安开心。


    事实证明，约翰是对的。


    衣领别上新胸针的维维安走路都蹦高，他喜欢胸针，也喜欢收到礼物，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当布鲁斯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公司回到家里时，收获到的就是一个超级小糖包。


    “爸爸——”超级小糖包炮弹一样扑进布鲁斯的怀抱里。


    布鲁斯稳稳地接住小糖包：“Vivi，今天这么开心吗？”


    “开心！”维维安就开始在布鲁斯巴拉巴拉今天都做了什么——交到了叫杰森的朋友，收到了约翰叔叔的礼物。


    布鲁斯一愣，他这才发现，维维安别在衣领上的胸针已经不是今天早上出门时的那枚胸针。


    “Vivi，你之前的那枚胸针呢？”布鲁斯问。


    维维安眨巴眼睛，老老实实地跟布鲁斯解释了胸针的去向。


    布鲁斯：“……所以你用胸针换到了一个玩偶，和……呃、十五美元？”


    维维安骄傲地点点头。


    布鲁斯有点无语，可看着维维安快乐的小模样，他又不好责备这个小家伙。


    胸针已经被交易出去，他更不可能去找那个叫杰森的孩子换回来。


    所以布鲁斯只好叹了口气，决定将维维安的零花钱计划提前，让维维安慢慢学会使用金钱和分辨物品价值。


    *


    汉堡店外，杰森目送着维维安和他的叔叔离开。


    在彻底看不见汽车后，杰森对母亲说：“妈妈，我们回家吧。”


    “好。”凯瑟琳摸了摸儿子的头，但她很快发现杰森手中少了一个东西，“不过，你的玩偶呢？”


    杰森调皮地冲凯瑟琳眨了眨眼，突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枚漂亮的蓝宝石胸针递给凯瑟琳：“玩偶变成了胸针。妈妈，送给你，这是我提前送出的生日礼物。”


    凯瑟琳一愣：“这是……”


    杰森：“我用玩偶和我攒下来的零花钱朝薇薇安换的，妈妈，好看吗？你会喜欢吗？”


    凯瑟琳实在没办法拒绝这个礼物，眼中含泪地笑道：“好看，我很喜欢。”


    杰森也就笑了，他踮起脚为凯瑟琳别上胸针：“妈妈，走吧，我们回家。”


    母子俩就这样带着一枚漂亮的蓝宝石胸针，回到了他们那小小的家。


    杰森今天很高兴，他认识了一个可爱的金发小妹妹做朋友，还给妈妈送了一个她喜欢的礼物。


    在夜晚睡觉闭上眼的时候，杰森还在期待第二天和维维安的约会。


    他有些激动，以至于过了很久才睡着。


    但可惜的是，当他第二天再去到汉堡店门外时，却整整等待了一天，也没能等到那个主动说要和他做朋友的金发小孩。


    夜晚的犯罪巷将临，杰森臭着脸，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到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果然，像维维安那种小孩怎么可能会跟他一个犯罪巷的孩子交朋友？杰森在心底嘲笑自己太天真了。


    等回到家时，他又惊恐地发现，威利斯喝醉了酒，正在打毒瘾发作的凯瑟琳。


    杰森惊惶不安地站在门边，直到看见威利斯要将酒瓶砸在凯瑟琳的头上，他猛地冲过去抱住威利斯的手，大喊：“不要！”


    威利斯虽然喝多了偶尔会打凯瑟琳，但还不至于对杰森下手。


    被杰森拦住后，他似乎清醒了一些，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凯瑟琳没了阻碍，终于也踉跄着去翻找出自己的毒品。


    杰森看着凯瑟琳手中的针筒异常厌恶，可他没办法阻止凯瑟琳，因为没有这个东西，凯瑟琳会变得痛苦且狂躁。


    杰森阻止不了凯瑟琳，也不愿意看到凯瑟琳痛苦，于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躲避起来，视而不见。


    他躲在被子里紧紧咬着牙，等到客厅里终于没了声响，杰森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


    客厅空无一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威利斯砸碎的酒瓶玻璃。


    杰森拿起扫把，一个人默默无声地收拾着残局，直到他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闪光。


    他弯腰捡起来，才发现这竟然他从维维安手中换来的那枚蓝宝石胸针。


    杰森紧攥着胸针，心中恨恨，似乎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胸口燃烧。


    他想丢掉这枚胸针，然而当他摊开手，再看见这枚在黯淡月光下仍然熠熠生辉的蓝宝石胸针时，却恍然又想起了维维安的眼睛。


    杰森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没有丢掉胸针。


    没关系，这只是一次合情合理的普通交易，与朋友无关。


    ……


    同一时间的深夜，维维安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发着高烧，呼吸微弱。


    第87章


    维维安没能去赴杰森的约, 因为他在头一天晚上就病倒了。


    病倒如山，来势汹汹。


    当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将维维安送进医院时，维维安的状态就已经很差了, 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也许是维维安外出着凉了，也或许是冬春交际之时，维维安本就容易生病，但总之，这一次他病的很严重。


    从布鲁斯夜间发现维维安体温升高，到他用家里的急救医疗箱给维维安降温，再到他和阿尔弗雷德一起把维维安送往医院, 整个过程不过半个多小时，但维维安的病情却发展严重到几乎呼吸骤停。


    望着刺目鲜红的急救室的灯牌, 布鲁斯神色冷凝，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急救室门外，像一尊冰雕般肃然沉寂。


    阿尔弗雷德轻轻拍了拍他早已沉稳宽阔的肩膀, 无声地给予他可怜的孩子, 也是一位可怜的父亲, 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他们都在祈祷维维安会好起来。


    而事实上，像这样的事，布鲁斯在维维安短暂的五年人生中，已经历过数次。


    每一次面对头顶鲜红刺目的灯牌，布鲁斯都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他所以为能保护自己孩子的力量，又究竟有多么脆弱。


    布鲁斯颓然地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坐下, 他低着头，看不清任何神色。


    直到哥谭的夜空中骤然亮起蝙蝠信号，布鲁斯就如同真的有蝙蝠雷达一般, 猛然抬起头。


    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布鲁斯，即便布鲁斯内心也在挣扎，可他终究会选择穿上那套战衣。


    所以韦恩家三代人最贴心的管家轻声道：“老爷，我会在这里守着，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回来，维维安少爷醒来后还需要你照顾。”


    布鲁斯站起身，神色坚韧却也愧疚，他张了张唇，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了抱阿尔弗雷德，便脚步匆匆地离去。


    幸而今晚的敌人并不那么强敌，他如阿尔弗雷德所期望的那样平安回来。


    在处理完最后一块数据，蝙蝠侠脱下蝙蝠战衣，重新成为布鲁斯·韦恩，维维安的父亲，他还要到医院去照顾自己生病的孩子。


    临走前，看着神色担忧的迪克，布鲁斯轻轻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宽慰道：“不用担心，Vivi很快会好起来。”


    迪克抬起眼，很想对布鲁斯说这只是你安慰自己的话，你现在需要休息，但他最后咽下了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布鲁斯现在最牵挂的人是谁。


    迪克只好故作轻松地说：“布鲁斯，等维维安醒了，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总得给我这个哥哥去他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吧。”


    “我知道。”布鲁斯低声说。


    ……


    医院，维维安已经离开急救室了，他现在在病房内观察。


    医生对阿尔弗雷德说，这一次维维安的病情表现得这么严重，是因为病毒性肺炎导致的。


    布鲁斯赶到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他顿时有些后悔前些天带维维安去莱斯利的医院做小手术，因为他不确定维维安是否是在那个时候感染上的肺炎。


    但现在已经于事无补，结果已然导致，他就只能期待维维安能尽快好起来。


    *


    似乎有谁在呼喊他的名字。


    “维维安——”


    “你不能……”


    什么不能？是谁？


    好吵呀！


    维维安不由得皱起眉。


    但声音依然持续不断，只是从一个陌生的男音，换作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维维安，你要看清世界的本质。”


    “你当明晰祸根所在，方能拯救一切。”


    什么东西？维维安表示又吵又听不懂。


    “很抱歉，我的孩子，让你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好温柔……你是谁？维维安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好奇。


    可紧接着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就将女人温柔的声音彻底覆盖。


    这笑声尖锐到几乎能刺穿他的耳膜，维维安难受地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压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刺耳的笑声，维维安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他仿佛认识这个笑声的来源。


    可是谁呢？谁的笑声如此疯狂，像小丑一样，却又让他悲伤到难以自已。


    这个人是谁？维维安迫切地想要知道。


    可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他仿佛沉溺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于是维维安拼命地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思维活跃起来，他的神经在跟桎梏着自己的枷锁作斗争。


    忽然，维维安好像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一束强光之下，似乎坐着一个背对着他的人。


    维维安不由自主地朝那人靠近，然后就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顾不得思考这是为什么，维维安拔腿就朝光束下坐着的人跑去。


    是谁？是他的爸爸吗？还是阿福？


    总之无论是谁，哪怕是迪克也好，不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片黑暗之中。


    可靠近之后，维维安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人，既不是他的爸爸或者阿福，也不是迪克，甚至压根就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头发剃的很短，带着一个类似金属圈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是一件印着碎点的宽大的像病号服一样的袍子。


    这个孩子闭着眼睛，什么也不说，或许也不知道自己的面前正在一个金发男孩。


    于是维维安主动跟人打了招呼：“你好，我是维维安。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我们怎么能离开这儿？你的爸爸或者妈妈呢？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维维安的问题一长串，一直到他说完了，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才缓慢地睁开眼，好奇又惊诧地看着他。


    “你，看见，我？”这个孩子似乎有语言障碍，只能用简短的词汇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维维安蹲下身，捧着脸，也好奇地看着这人，点头道：“对呀，维维安能看见你。你还没回答维维安的问题呢？”


    “女孩……NO……”她仍然是缓慢艰难地回答了维维安的话。


    维维安似懂非懂：“你是说你是女孩。那‘NO’又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别的问题你都像我一样不知道吗？”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维维安的脸立马就垮下来了，他哭丧着：“呜，维维安想爸爸，想阿福……”


    女孩不太能理解地看着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她的鼻血就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维维安惊地一下站起身：“你怎么了？你流血了？！”


    女孩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眸，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倏然从维维安的眼前消失。


    维维安扑了个空，同样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意识就从这片没有边际的黑暗中彻底离开。


    ……


    维维安睁开含着湿润泪珠的眼睛，身旁满脸疲倦的爸爸正在轻声呼喊他。


    “Vivi……”布鲁斯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过分轻柔，“是觉得哪里难受，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维维安湿润稚嫩的蓝眼睛里映着布鲁斯憔悴的面容，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到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身躯，便不顾高烧与肺炎的折磨后依旧难受无力的身体，猛地一下子扑进布鲁斯的怀中。


    “忘、忘记了……”维维安沙哑的嗓音软软地回道。


    布鲁斯轻轻摸摸怀中小金毛的脑袋，又小心注意着他还在打点滴的手，低声安慰：“忘记就忘记吧，噩梦本来也不需要记住。”


    维维安趴在布鲁斯怀里重重地点头。


    他的确把不久前梦中的一切都遗忘了，但他遇见的那个女孩却都还记得。


    十一看着面前神色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男人，垂下眼，小声地回道：“Papa，NO……”


    男人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安抚似的摸了摸十一的头，然后就起身离开，去别的实验体房间继续进行自己的测验。


    而在哥谭这里，维维安醒来后也依然要继续待在医院里。


    他还有些低烧，肺炎的症状也没有完全消退，于是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院里。


    除了跟医生和护士见面，他就只能和自己的家人见面。


    好朋友们都不能来看他，因为他们也是小孩子，他有可能把自己的肺炎传染给其他孩子。


    维维安就只能像朵阴暗的小蘑菇似的待在病房里。


    在病情稳定之前，他甚至不能到外面去晒太阳。


    因为哥谭现在的季节还很寒冷，如果吹风着凉了，以他这副脆皮的身体素质，恐怕又要在医院多待上一些日子。


    维维安只得老老实实地听医生的话，让做什么检查就做什么检查，让吃什么药就吃什么药。


    哪怕看见针头心里很恐惧，吃着药片觉得苦到想吐出来，维维安也还是乖乖地配合着每一位医生。


    这样一来，维维安反复无常的病情终于在春假结束后的一周稳定下来了。


    再修养半个月，维维安终于能去上幼儿园了。


    得知自己能去上学的那一天，维维安简直兴奋到能蹦起来，脸上的每一个小表情都是神采飞扬的，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最开始每天去幼儿园都要掉眼泪的小孩。


    布鲁斯把他送到学校门口，看他背着小书包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心里有些好笑：“Vivi，就这么着急啊，你都不和爸爸说再见吗？”


    维维安已经看见人群中的好朋友里克了，当即就想跳下车飞奔向自己的好朋友。


    但在听到爸爸的抱怨，维维安还是很贴心地先转过头，吧唧一口亲在布鲁斯的脸上，脆脆地道了声爸爸再见，这才欢快地跳下车，像只没有任何烦恼忧愁的小狗似的跑向自己许久未见的好朋友。


    “里克——”


    “维维安——”


    两个孩子一下子相拥在一起，亲亲密密的好似连体婴一样走进热闹的学校里。


    布鲁斯看着维维安能跑能跳地去上学的背影，这些天的忧虑总算全都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呼出去了。


    维维安每次生病都令韦恩家的每个人牵挂在心。


    但这一次生病对于维维安来说，他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失去了刚交到的好朋友。


    当维维安再去到那家汉堡店，哪里已经没有一个叫杰森的小少年了。


    遗憾总是贯穿人生，即便是小孩子的童年也不例外。


    在被约翰叔叔笨拙地安慰过后，维维安选择了接受这个事实。


    也许有一天他还能再遇见杰森，也许他从此以后再也遇不到杰森了。


    他要慢慢长大，学会接受遗憾和缘分的缺失。


    因为一转眼，维维安的幼儿园生涯结束了，他也终于进入小学，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小学生。


    幼儿园的小男孩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维维安是个上小学的大孩子了。


    而这个大孩子要面临的第一个困难，就是——换牙！


    第88章


    在进入上小学一年级的某一天清晨, 维维安从睡梦中醒来，照常去卫生间刷牙洗漱。


    他还有些迷迷糊糊，意识不怎么清醒。


    于是当他听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哐当一下, 随着他吐出的牙膏泡沫水砸进盥洗池里时，维维安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看见鲜血出现在他的口中。


    维维安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又茫然地低下头喝了口漱口杯中的水再吐出，直接吐了一口血水。


    维维安彻底懵了，他对着镜子张开嘴巴，看见的就是一张“血盆大口”，他那整齐洁白的牙齿中间多出一个难看的黑洞。


    大脑在经过复杂的但短暂的信息处理过程后，维维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恐不安。


    “Papa——”抛下手里的牙刷和洗漱杯，维维安慌张惊恐地跑出卫生间, 直奔向他依赖的那个人。


    由于要送维维安去上学，这个时间的布鲁斯也已经醒了，只是他还没穿好衣服就茫然地接住了一个大清早就开始哭唧唧的小金毛。


    “怎么……了？”布鲁斯的疑问说到一半就看到了维维安嘴上的血迹。


    他也一下变得有些慌张, 蹲下身捧住维维安的脸, 要检查小金毛的嘴巴, “是吐血了吗？张开嘴巴，给爸爸看看。”


    维维安眼泪汪汪地张开连牙膏泡沫都没擦掉的嘴巴，还在含糊不清地哭问：“呜~爸爸，我吐血了。我是不是又得病了？我会不会要死了？”


    不怪维维安吓得直哭，又把事情想的这么严重, 实在是他的脆皮身体给他自己留下的阴影太深刻，再加上一大早就直接被鲜血刺激到, 这么一来，他怎么会不惊恐慌乱。


    布鲁斯却在看见维维安牙上缺的那个小小的黑洞时，紧张的心脏一下子安定下来。


    几天前在给维维安做身体检查的时候, 莱斯利就告诉他，维维安到了换牙期，已经有一颗牙开始松动了，要他多加注意，最近不能给维维安吃太硬的食物。


    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两个人在饮食上倒是注意了，却没想到维维安刷个牙直接就让那颗松动的牙齿光荣下岗了，这才在今早把维维安吓得够呛。


    “Vivi，没事。”布鲁斯拿纸巾擦掉维维安嘴上残留的牙膏泡沫，又摸摸男孩软软的金毛，温声安慰，“你没有得病，也不会死，你只是换掉了一颗小牙齿。”


    “牙齿？”维维安想起自己在镜子里看见的牙齿上的小黑洞，湿润的蓝眼睛眨巴了一下，好像明白什么是换牙了。


    但是——


    维维安仍旧哭唧唧地：“我的牙齿是掉了吗？那我以后就没有牙齿了吗？”


    布鲁斯失笑，继续跟他解释：“每个小孩到了这个年纪都会换牙，旧的牙齿换掉后，就会长出新的牙齿。”


    维维安擦了擦眼泪，抽抽嗒嗒地：“真的吗？我的牙齿还会长回来？”


    布鲁斯也帮他擦眼泪，安慰他：“当然，你看爸爸，小的时候我也换过牙，现在我的牙齿是不是都整整齐齐的，一颗不少？”


    既然布鲁斯这么说，维维安就抬起头好奇地看他的牙齿。


    确定每一颗都在，维维安才放下心来。


    他又问：“那我的牙齿要什么时候才长起来，没有牙齿的时候，我要怎么吃饭嚼东西呢？”


    布鲁斯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没有牙齿吃饭的，你的小牙齿不会同一时间开始换牙，它们会有顺序的一点一点开始，等你的下一颗牙齿掉的时候，现在这颗已经掉的牙齿说不定就长起来了。”


    维维安听完彻底安心了，然后他开始好奇他换下来的那颗牙齿去了哪儿。


    布鲁斯也好奇他换下来的那颗牙。


    维维安有点惊恐地猜想：“不会被我吞进肚子了吧？”


    布鲁斯也有些担心，但好歹记得维维安是在刷牙的时候掉的牙，所以他到卫生间去找了找，果然在盥洗池里找到了维维安掉下来的那颗小牙齿。


    白白小小的，洗干净放在布鲁斯宽大的掌心里就显得更小了。


    维维安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观察自己的牙齿，在被老父亲简单处理过口腔和掉牙的缺口后，他扒拉着布鲁斯的手，好奇地问：“爸爸，我可以把我换掉的牙齿都收集起来吗？”


    布鲁斯：“当然可以，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接着，他给维维安讲了自己小时候就听过的故事——关于牙仙子的故事。


    “当你把收集起来的牙齿放在枕头下，牙仙子就会在晚上到来，她会挑走好的乳牙用来建造宫殿，然后她会给你留下一份神秘的礼物。”


    布鲁斯缓慢地讲述着这个童年时，由他的父母讲给他听的童话故事，现在他又讲给他的孩子听。


    维维安对这个牙仙子很感兴趣，尤其听到她会留下神秘的礼物时，他就更兴奋了。


    “就像圣诞老人那样留下礼物吗？”维维安激动地问，“会是我喜欢的礼物吗？”


    布鲁斯捋了捋他翘起来的呆毛，笑着说：“当然，Vivi，你最近有什么喜欢的礼物吗？可以说出来让牙仙子听到。”


    维维安眼睛亮亮的，对爸爸的话深信不疑，闷头想了想。


    再抬起头时，他说：“我想要黏土。”


    “黏土？”布鲁斯不解问，“你想用黏土来做什么手工作业吗？”


    维维安却调皮地冲布鲁斯眨了眨眼，说：“现在不要告诉爸爸，等之后我做好了，爸爸就知道是什么了。”


    布鲁斯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的小维维安现在有了一个不告诉爸爸的小秘密，看在你之后会告诉我的份上，爸爸就不追究到底了。”


    “好了，我们现在该到楼下去吃早餐了，再不下去，我想阿福就要来催促我们了。”布鲁斯帮维维安穿好外套，又给他戴上一顶厚厚的缀着小花的帽子。


    哥谭还处在寒冷的冬季，这个时节务必要做好维维安的保暖工作，这孩子一旦感冒着凉就演变成相当严重的病情。


    布鲁斯这些年养孩子已经得心应手了，不会再像当初那个奶粉冲水的温度都搞不清楚的傻爸爸一样。


    他对维维安成长生活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把控的相当到位，确保他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成长。


    就像现在，在把今天早上刚刚换过一次牙的维维安送去学校后，布鲁斯回到韦恩庄园却没有去补觉。


    往常他都会在送维维安去学校之后回来补足夜晚缺失的睡眠，但今天他没有。


    与别的孩子相比起来，他的维维安身体较弱，即便是换牙这种小事，布鲁斯也要格外注意。


    他担心维维安在学校的时候会因为换牙引起身体不适。


    如果不是维维安想去学校和同学朋友们待在一起，布鲁斯本打算今天为他请一天假。


    好在这一天平安无事，一直到下午，布鲁斯到学校门口去接孩子放学，他等到的都是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小金毛。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布鲁斯照例给维维安讲睡前故事。


    在把小金毛哄睡着后，他没有像往常以前直接去蝙蝠洞，准备之后的夜巡工作。


    今晚，布鲁斯离开卧室后不久，又带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准备返回维维安正在熟睡的卧室。


    不过在走廊上，他先撞见了他忠实的老管家。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落在布鲁斯手中的礼物盒上，揶揄道：“老爷，看来继圣诞老人后，你又多了一个全新的装扮身份——牙仙子。”


    布鲁斯尴尬地冲他笑。


    阿尔弗雷德继续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真的换上一套牙仙子的服装，要是维维安少爷中途突然醒来，你至少不会像托马斯老爷和玛莎夫人那样暴露太快。”


    布鲁斯自信道：“不，你放心，我对自己的潜行技巧有信心，我可不会碰倒床头柜上的台灯吵醒Vivi。”


    阿尔弗雷德侧身让开，脸上的笑意意味深长：“那就祝你好运，老爷，我想你一定会很期待维维安少爷要用这些黏土来做什么。希望在小少爷的作品出来前，某位翼手目父亲不会偷偷监视他的孩子。”


    布鲁斯的脸色僵了僵，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秒，而后略显心虚地看向老管家，保证道：“阿福，我不会的，你放心。”


    阿尔弗雷德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布鲁斯这才松了口气，拎着礼物，悄然回到卧室内，一步一步，静悄悄地走到床边。


    看着维维安熟睡中恬静安然的脸，布鲁斯弯腰俯身在维维安睡得红润健康的小脸蛋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在维维安的枕头边放下礼物盒。


    离开时，他还仔仔细细地给维维安掖了掖被角，确保小金毛的小身板都待在暖和的被窝里。


    之后，布鲁斯离开这间安静温馨的房间，牙仙子褪去所有柔软的外壳，又要成为一个冷酷坚韧，在硝烟与黑暗中穿行的战士。


    今夜的蝙蝠侠也在一如既往地暴揍罪犯。


    *


    终于，2月19日这一天到来了。


    或许对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平凡的一天。


    但对于韦恩家来说，尤其对于这个家的那位大家长来说，这一天一定是特殊的一天。


    三十二年前，布鲁斯在托马斯和玛莎的期待下诞生了。


    三十二年后，布鲁斯得到了一份来自他的孩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黏土制作而成的小小布鲁斯。


    看得出来男孩的手工有些稚嫩粗糙，但却精准地刻画了爸爸的神态样貌，让只要巴掌大的黏土人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那是布鲁斯·韦恩。


    收到这个礼物的布鲁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维维安期待的眼神，钢蓝色的眼眸缓慢轻微的眨动了一下。


    然后，他一下子把维维安抱起来，抱的高高的，亲了亲这只小金毛软乎乎的脸蛋，说：“Vivi，这是爸爸收到过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维维安略有些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落地了，他抱住布鲁斯的脖子，也吧唧吧唧在布鲁斯脸上亲，呜呜汪汪地叫着：“我就知道爸爸会喜欢我的礼物！”


    阿尔弗雷德和迪克看着这夸张的父子俩，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夹杂着无奈的欢喜。


    但总之，布鲁斯三十二岁的生日过得很完美。


    只是，在这个完美的三十二岁生日度过之后，布鲁斯就要开始头疼地考虑一件事了。


    ——维维安现在六岁，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是该和家长分开睡了？


    第89章


    自维维安几个月起, 他就一直和布鲁斯一起睡。


    每晚他都是抱着自己最爱的海豚玩偶小蓝，听着爸爸用温柔的嗓音为他念的睡前童话故事入睡。


    这样日子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


    维维安是个六岁的孩子了, 他刚刚进入小学，刚刚开始换乳牙。


    有多少孩子在这个年龄还在和父母一起睡呢？


    维维安不知道。


    作为他的父亲，布鲁斯却有自己来作为参考。


    他记得自己早在三岁的时候，就不再和父母睡在一个房间了。


    他有自己的儿童房，并且对一个人睡一个房间适应得很快。


    可布鲁斯知道他的维维安一定不会适应的那么快，否则关于这个问题他也不会一直拖到维维安六岁才开始想办法解决。


    但这显然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且不说维维安长大后总要学会独立，只说布鲁斯如果不想暴露自己的另一个夜间身份, 就需要他开始考虑让维维安学会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这是客观事实，随着维维安一天天长大, 现在这只小金毛可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


    某次他结束夜巡回到房间睡觉，开门时刚好撞上维维安半夜醒来上厕所，父子俩默默对视, 布鲁斯差点都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好在他最后还是成功忽悠了维维安, 但这件事却给他打响了警钟。


    于是在自己的生日过后, 布鲁斯开始着手找阿尔弗雷德商量，该怎么让维维安接受自己要一个人睡的事实。


    阿尔弗雷德听完布鲁斯的想法，诚恳地对他的老爷提出了一条忠告：“布鲁斯老爷，只要你不心软，维维安小少爷就一定能很快适应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生活。”


    布鲁斯：“……”


    他的脑子里一想到哭唧唧的小金毛, 心就不自觉地有点软，然后就意识到他的管家的确是对的。


    布鲁斯轻咳了一声, 保证道：“阿福，我会做到的。”


    有了自家老爷的保证，阿尔弗雷德也开始全力配合布鲁斯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他们首先要为维维安选一个合适的房间。


    布鲁斯没有犹豫地：“就选在我的卧室旁, 还可以将两个房间打通，中间开一道门。”


    阿尔弗雷德意味深长地看着布鲁斯：“老爷，不要心软。”


    布鲁斯自然地回道：“这是方便我照顾他。”


    想到他们家这只小金毛的脆皮体质，阿尔弗雷德也不阻拦了。


    然后就是设计整个卧室的陈设与风格，布鲁斯不假人手，所有的设计细节都由自己来完成，室内装修则是阿尔弗雷德全权负责。


    于是在维维安还在为换牙一事而微微苦恼时，他不知道，自己就将拥有一间属于他的卧室了。


    时间不紧不慢，来到三个月后。


    某天放学后，布鲁斯带着维维安来参观了由他一手设计的新卧室。


    “喜欢吗？Vivi。”布鲁斯打开卧室门，让房间内的陈设在维维安眼前一览无余。


    看着这间新卧室，维维安的眼睛都微微张大了。


    和老父亲的卧室相比，这一间卧室的确是更符合维维安心意的卧室。


    维维安仰头看着身旁的爸爸，眼睛亮亮地：“爸爸，这是我们的新卧室吗？”


    布鲁斯笑了笑，轻声对他说：“这是你的新卧室。”


    维维安没有分辨出布鲁斯言语中的细微差别，他现在满心沉浸在拥有新卧室的喜悦中。


    他呜的一声就欢快地跑向了卧室中间最重要的大床上，像个无所顾忌、胡乱打滚的金毛狗崽似的在柔软的被子上造作。


    床上还摆放着他喜欢的毛绒玩偶，他一把扑进玩偶毛茸茸的肚子里，猛吸了一口后，又在床上翻了个滚，抬起脑袋看向布鲁斯，“爸爸，我们今天晚上睡这个卧室吧。”


    布鲁斯还是冲他温柔地笑了笑：“好。”


    这个时候的维维安还没能意识到，爸爸温柔的笑和他的回答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夜幕将临。


    金毛狗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之后，就快快乐乐地钻进被窝里，抱着自己的海豚玩偶，乐颠颠地等爸爸也钻进被窝里，然后给他讲睡前故事。


    但今天有些奇怪，爸爸没有像他一样也钻进被子里，而是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边，摊开书开始照常给他念故事书。


    维维安捏住布鲁斯的嘴，给老父亲来了个手动播音停止：“爸爸，你坐在床边干什么，你今晚不睡觉吗？”


    布鲁斯的表情有些为难，欲言又止，但面对维维安解惑不解的眼睛，他还是说了实话：“Vivi，爸爸今天不在这个房间睡，你现在要开始学会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了。”


    维维安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似乎还有些不明白爸爸说的话。


    可当他慢慢反应过来，布鲁斯的话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了他的头上。


    金毛崽崽的蓝眼睛开始湿润，快乐的脸蛋也垮了下来。


    他掀开被子，也不怕自己摔倒就一把扑进了布鲁斯的怀中。


    双手紧紧抱住布鲁斯的脖子，脑袋搁在布鲁斯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和爸爸一起睡。”


    布鲁斯心里暖暖的，却又很无奈，“Vivi，乖啊，每个孩子到了一定年纪都要学着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这是长大的表现，你不是前些天还老念叨着想快快长大吗？”


    维维安哼了一声，脑袋小幅度地摇了摇：“那我现在就不想长大了，我就要当小孩，小孩可以和爸爸一起睡，当小孩不丢脸。”


    布鲁斯心里没辙，果然就像阿尔弗雷德担心的那样，被维维安一两句话都给哄得心软了。


    这个时候他只能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才又重新冷静下来，继续劝怀里的这只小金毛：“但小孩也总是要长大的。Vivi，你忘了吗？今年的你已经长得比去年高了，这就是长大的表现。”


    维维安没话反驳了，只好耍无赖一样趴在布鲁斯的肩膀上不肯起来。


    布鲁斯只能继续哄劝：“只是锻炼你自己睡一个房间，爸爸又不是不管你了。我还会给你念睡前故事听啊，等你睡着了我才回自己的卧室睡觉。而且你下午的时候不是看过了吗？这间卧室我的卧室都是联通的，打开一道门就能直接进入了，这不等于你和爸爸还是睡在一个房间里的吗？”


    维维安抬了点头，哼哼唧唧地：“那不一样。”


    布鲁斯：“有什么不一样？”


    他心底有些好笑，维维安过去也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维维安辩驳不出什么不一样，他心底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委屈。


    可大概是感受到了爸爸坚定的态度，所以他还是慢慢松开手，撅着小嘴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布鲁斯。


    布鲁斯轻轻按了按他翘起来的呆毛，没说话，就用那双温和坚定的眼睛安抚他的孩子。


    维维安自顾自地生了一会儿憋闷气，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爸爸的决定了，他只好乖乖地重新躺进被窝里，然后对布鲁斯强调：“爸爸，要等我睡着以后，你才能离开哦。”


    “当然。”布鲁斯好笑地看着他，“我要是现在就离开，你不是能看见吗？那我今天晚上可不要想耳朵清净了。”


    维维安还很认可老父亲的调侃，重重地点头：“对。”


    布鲁斯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弯了弯唇角，而后继续摊开书给维维安念睡前故事，一直到维维安在他的温柔的声线逐渐进入甜美的梦乡。


    培养维维安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计划实施的很完美，布鲁斯都没有意想到的顺利。


    回想起几年前让维维安接受上幼儿园的事实，那个时候可真叫难搞。


    和现在一对比，尽管有布鲁斯的本人的缘故，但也能明显看出他的金毛崽崽的确有长大了。


    男孩的身高在渐渐拔高，脸蛋上的婴儿肥在一点点褪去。


    他学到的东西逐渐增多，说话也越来越有条理，他现在很聪明，在老师和同学的口中都已经被称作小天才了。


    但布鲁斯偶尔看着维维安，还是会想起这只金毛崽崽傻乎乎的笨蛋模样。


    这让他有些感慨，好像一眨眼，他那只还得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的金毛幼崽，就忽然迎风长成了一只能在大草坪上活蹦乱跳、飞速奔跑的小金毛。


    这一天是维维安十岁的生日。


    布鲁斯看着头上戴着生日帽的维维安，心里抑制不住地无限感慨。


    然后……


    他就被奶油糊脸了。


    糊他的人是韦恩家真正的大家长。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盘蛋糕，含着笑的眼睛了然地注视他的孩子，“布鲁斯老爷，如果你继续感慨下去的话，我想蛋糕接下来就要糊到你的头上了。”


    他刚一说完，布鲁斯就敏锐地侧身一躲，成功躲过了来自迪克的袭击。


    已经有着近似青年身形的迪克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的导师，他的手里举着一盘蛋糕，“布鲁斯，别发呆。”


    “爸爸，我来帮你。”布鲁斯还没做什么反应呢，维维安就先帮老父亲反击了，“理查德，别得意，看我的。”


    别看维维安年龄增长了，但他那颗要把迪克排除在外的心是一点儿不改。


    甭管布鲁斯和迪克谁对谁错，维维安都是个坚定的唯老父亲主义者。


    “认真的吗？”迪克也习惯有个偏心偏到太平洋的弟弟，他身形灵活地一躲，成功避开来自弟弟几乎没有什么准头的攻击，然后就将手头的蛋糕砸向了布鲁斯的方向。


    于是这场蛋糕混战就不出意料地在韦恩家开启了。


    过程是很开心，当然结局也很惨烈了。


    以布鲁斯为首的韦恩家三人组都得在老管家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地把大厅里的每一处都清理干净。


    一直清理到晚上，维维安作息规律，体质也差，靠着椅子就睡着了。


    布鲁斯把小儿子送回房间，又来到大厅和大儿子一起清理最后一块地。


    等彻底将整个大厅清理干净，也就到了布鲁斯和迪克的夜巡时间。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他们的对手是疯狂而狡诈的小丑。


    在极致的幸福之后，他们又将面对极致的绝望。


    而这种绝望在布鲁斯眼见迪克坠下高楼时，彻底达到顶峰。


    “不——”——


    作者有话说：好开心，写到四十多万字，维维安的年龄终于有了质的飞跃，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第90章


    维维安发现最近家里的氛围有些怪怪的。


    而这一切都是从他的便宜大哥倒霉的出了车祸那天开始。


    头一天他们还在高高兴兴地为他庆祝生日, 第二天维维安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家里的气氛很凝重。


    在问过家里最靠谱的老管家后，维维安才知道, 自己的便宜大哥大清早出门不久被车撞了。


    维维安当时心头一惊，虽然他不怎么待见他的便宜大哥，但是、但是……他怕他爸爸会因此伤心。


    好在阿尔弗雷德告诉他，迪克没有生命危险，现在都已经从手术间出来了。


    维维安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然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维维安发现自己亲爱的爸爸和他的便宜大哥之间好像出现了矛盾。


    虽然他们没有当着他的面大吵，但维维安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别扭。


    又是一个全家人都在的早餐时间, 维维安坐在布鲁斯身旁正艰难地和牛奶做斗争时，迪克也来到了餐厅。


    他和往常一样, 打着哈欠友好地跟维维安和阿尔弗雷德打了招呼，却刻意忽略了同样也在餐厅的布鲁斯。


    维维安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放下牛奶杯, 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便宜大哥。


    蓝眼睛骨碌碌在他身上滚过一圈后, 维维安又看向自己亲爱的爸爸, 他的爸爸看上去也没有要主动跟迪克打招呼的意思。


    这样的日子持续的快有一周了，维维安现在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他亲爱的爸爸和便宜大哥肯定闹矛盾了。


    ……为什么会闹矛盾？这个念头首先出现在维维安的脑中。


    作为一个和爸爸关系很亲密的小孩，维维安完全不能理解爸爸和哥哥产生矛盾、彼此生气的行为。


    所以作为一个偏心偏到太平洋的孩子，维维安想也不想的把过错都放到了迪克身上。


    他好不讲道理地想, 一定是迪克惹了爸爸生气，却还不肯道歉, 所以两人才会闹成这样。


    维维安不在意便宜大哥心里会不会难受，但是他在意他亲爱的爸爸心里会难受。


    虽然布鲁斯没有在维维安面前表露出任何异常的情绪，可现在的维维安的已经年幼时那只好糊弄的金毛狗崽了, 他完全能通过家庭关系的一些细节，来推导出布鲁斯现在正因为迪克而发愁苦恼。


    维维安想帮爸爸解决烦恼，所以他挑选了一个晴朗的周末，趁着迪克在家的时候，单枪匹马地出击了。


    维维安站在迪克卧室门前，心里还在稍稍犹豫。


    他几乎没有怎么来过迪克卧室所在的区域，也很少有跟便宜大哥面对面独处的时候。


    真站在这扇门前，想到门后就是属于迪克的私人领域，维维安就浑身都觉得不太自在。


    可想想爸爸躲起来发愁的面孔，维维安就坚定了自己的念头，握了握拳，啪啪敲响了迪克的房门。


    两声沉闷的敲门声响起，赫莱尔等待着迪克的允许进入。


    但他没有得到来自门内的任何声音，仿佛卧室里并没有人在。


    这自然不可能，维维安是确定迪克在自己的房间内，才决定来敲门的。


    所以他顿了顿，又重新抬起手，敲了敲门。


    一片寂静掠过，门内仍然没有任何回复，维维安略显尴尬地站在门外。


    这下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门了，维维安在迪克门外来回踱步，最后他看着这扇毫无回应的门，下定了决心。


    “咔哒”，维维安没有等待迪克的邀请便擅自推开了他的卧室门。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迪克的卧室，两秒后，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迪克的卧室。


    维维安一边逃向走廊，一边捂着口鼻狠狠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努力出声喊：“阿福，理查德的房间起火了。”


    房间里充斥着刺鼻难闻的烟雾气味，维维安一进入其中就被烟雾熏得眼睛和嗓子疼，二话不说就赶紧逃，还不忘记喊大人来救迪克。


    房间被迫“起火”的迪克在发现闯入的是维维安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确在房间，也的确听到了敲门声。


    但门外没有人出声，他就以为敲门的人是布鲁斯。


    毕竟任迪克怎么想，他也想不到在门外敲门的人会是维维安。


    他在愣了两秒后就被维维安的咳嗽声唤回了神，然后就听到维维安咳得难受还在喊阿福来他房间灭火。


    迪克一下子就从床上窜了起来，掐了手里的烟，速度飞快地冲到门外，一把抓住维维安的肩膀，慌张地解释：“没起火，维维安，我的房间没有起火。”


    难闻刺鼻的味道又从迪克的身上传来了，维维安立刻甩开迪克的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往后退，并呵斥道：“你离我远一点，理查德。”


    迪克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烟味刺激到了维维安，他想到维维安的身体，比维维安还慌张地又多往后退了几步，慌乱地解释：“抱歉、抱歉，维维安，我没想到是你……我、真的，我很抱歉。”


    维维安眼见迪克比他还要惊疑不定的神情，原本乱糟糟的脑子此刻就冷静下来了，他也意识到迪克的房间看起来其实不太像起火的样子，只是他闻到烟味，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起火了。


    但现在看来，比起起火，或许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能够说明迪克的房间为什么有那样一股难闻的烟味。


    结合迪克身上比他房间里的烟味还要浓重的味道，维维安心里明白了。


    “你抽烟？”维维安冷冷地质问迪克。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我的房间。”迪克苦笑，算是承认了，“抱歉，维维安，你现在还难受吗？”


    又看着维维安那双因为香烟味刺激的泪汪汪的蓝眼睛，迪克尽管心里不希望这件事被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知道，但他还是关切地说：“我看你刚刚咳得很厉害，不知道你对不对香烟过敏，我先给莱斯利打个电话吧。”


    “NO！”维维安阻止了迪克，他的确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呼吸也有些受阻，但都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


    拿出随身携带的哮喘喷雾熟练地使用过后，维维安又冷冷地对迪克重复了一遍：“不需要找莱斯利阿姨，我现在已经好了。”


    迪克仍有些不放心：“可是……”


    维维安直接打断他的话，眼神冷冰冰地：“你还是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抽烟吧，阿福和爸爸应该没有对我们进行过香烟教育吧。”


    “没有。”迪克颓然地侧过了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太烦躁了。”


    维维安：“为什么，因为你和爸爸闹矛盾了吗？”


    迪克诧异地看向他：“你今天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个？你看出来了？”


    维维安昂了昂下巴：“傻子才看不出来。”


    迪克：“……好吧，也是。虽然我们没有在你面前争吵，但谁都看得出来我们在冷战。”


    “那你们为什么冷战？”维维安忍不住朝迪克靠近了一点。


    迪克怕身上的烟味再熏着维维安，所以又后退了几步：“所以你是想就这个问题来和我聊聊，你在充当布鲁斯的说客吗？”


    维维安皱了皱眉：“什么说客？我只是……”


    大概是迪克眉眼间的烦躁与失意太过明显，维维安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所以原本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憋了憋，最后憋出一句：“你们冷战搞得家里的氛围怪怪的，我不喜欢这样。”


    迪克双手环抱，没什么精神地倚靠在墙上，对维维安语气中显而易见的低落，他也只是说：“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你、你们……”维维安垂着头，脚尖动了动，慢吞吞地说，“有矛盾就解决啊，冷战能有什么用？如果是你的错，那你就好好反思，给爸爸道歉，爸爸那么好，他肯定会接受你的道歉。”


    “然后一切就都好了。”维维安的语气里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


    迪克一言不发地看着满脸天真的维维安。


    被他们全家人保护着的维维安并不知道他和布鲁斯之间矛盾的来源，更不会知道这份矛盾背后复杂的挣扎、妥协与反叛。


    自从被布鲁斯彻底剥夺了罗宾的身份后，迪克就成了一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的鸟。


    尽管这是因为布鲁斯爱他、在乎他，可布鲁斯的决定太残忍，迪克没有因为打击罪犯而丢掉半条命，却因为布鲁斯的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而几乎失去了一半自我。


    维维安不会明白这些，他和布鲁斯谁都不会告诉他，所以迪克没有责备维维安天真的想法。


    但有一点他是要谴责的，迪克抿了抿唇，微微眯眼，一针见血地问：“维维安，你是不是就没有设想过犯错的那个人是布鲁斯？你虽然不是布鲁斯的说客，但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让我给布鲁斯道歉吧？”


    维维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打开迪克那扇门前，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亲眼见过迪克失意落寞的样子后，他内心深处对爸爸坚定不移的信任又有点动摇。


    可他还是不愿意去想犯错的那个人是他亲爱的爸爸，所以此刻，维维安面对迪克多了一丝心虚，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乖觉的笑。


    迪克：“……”行吧，早就知道这只小金毛有多偏心。


    看着维维安含着期待的眼神，迪克叹了口气，把自己抽烟思考了一个下午的结果提前告诉了这只小金毛：“很快你就不会觉得家里氛围怪怪的了，我申请了哥谭之外的大学，上大学后，我就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维维安愣了愣：“哥谭之外的大学？哪所大学？”


    迪克：“哈德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