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得池小序直哆嗦，他不由得向温暖的地方靠，贺新亭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气，和他这个人差别极大。
明明人看着极冷，身上却是暖暖的。
这很奇怪。
池小序小心翼翼地挪到贺新亭外套的口袋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去。
瞬间，温暖将池小序包围了起来，这才对嘛，一个与末日格格不入的安身之所.......这不就找到了.......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一点：这个冷着脸，沉默寡言的男人似乎对自己纵容得可怕。
很快，池小序听到了雪花拍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大风砸在玻璃窗上，风刮蹭在窗户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池小序探出半个头，朝着外面看去。
只看见一团迷蒙的雪烟。
雪烟腾腾地升上了天，打着圈，有点像龙卷风。
那座废城被远远地丢在了后面，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风雪里的残影，一个尖尖的影子挂在天上，那是一座尖塔的顶端，已经被掩盖在了大雪后面。
很快，池小序的目光再次挪到了贺新亭身上。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
贺新亭好像在看路况，又好像在看天上的雪，池小序甚至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东西。
明明是个看上去端端正正的人，池小序却总觉得这人的目光飘忽不定，总会莫名的陷入一片虚无之中。
也许是觉察到了池小序光明正大地注视，就在池小序观察地正起劲的时候，贺新亭垂眸看了下来。
好巧不巧，还刚好对视上了。
池小序看似不慌不忙，实际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往口袋里缩了半个脑袋：“这就是收城吗？”
“你怕？”贺新亭没看他，语气冷冷淡淡的。
别说，池小序真有点怂，但自尊心叫他不能怕，本来的“不怕”正要脱口而出，想了想，池小序把那句“不怕”咽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池小序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决定听听弹幕的意见。
密密麻麻的弹幕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清一色的白色弹幕。
密密麻麻，排列整齐。
【嘿嘿，猫崽，你有点过于可爱了，能不能把脑袋伸出去说话，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想按着搓欸。】
【同意了，第一次觉得家猫真的有点颜值。】
【我都想养一只这样的猫猫了。】
【云养小猫怎么不是一种养呢？】
【有道理，猫看公屏了？】
【猫，他问你怕不怕？你说怕啊，装可怜，博同情，好让他一直护着你啊！】
嗯......和想象中一样，没个正形......
池小序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他有点无语，但很快，池小序想：他不是要自立根生吗？出去求庇佑真的是在自立根生吗？就算是猫，也要做独立的猫。
池小序好像对“独立”有什么特殊的执念。
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寻求庇护可以吗？怎么不可以呢.......
池小序想好答案，将头探出口袋，脱口而出：“怕得很，我差点被吃掉，变异体就像怪物一样。”
话音落，池小序再也没有等来回音。
这么冷漠的吗？池小序在心里想。
他有些不甘心地抬起头，刚好看见落日从山头沉了下去，慢慢地落在了地平线以下，变成一道看不见的虚影，天色渐渐地暗淡下去。
他们离开了那座雪城。
冰冷的气息消散干净，气温骤升，池小序从贺新亭身上跳了下去，头朝下砸下来，被一双温热的手拦了一道才避免了头着地的结局，摆端正自己的位置，池小序眼睁睁地看着车靠近不远处的一颗朦胧的灯光。
那灯光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就像是海上的灯塔，亮着唯一指引方向的光。
乌托基地的确对变异体有一种独特的压迫感，池小序还没靠近，就感觉到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一根尖刺在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又疼又慌。
很快，池小序生生将自己的不安压制了下去。
不断变换的场景骤然一停，那枚灯光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闪着剧烈的光线，高高地挂在远处的白塔顶端，是个钟。
就在池小序走神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伸过来，将池小序囫囵抱起来，也不能叫抱......贺新亭捏着猫后颈的时候，那枚盗版的通行证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露了出来，池小序有点心虚地抓住自己之前为了混进白塔而用的盗版通行证。
还没捂热呢。
那东西被人解下来，被人状似无意地丢在了角落里，啪嗒一声，池小序亲眼看着通行证慢慢地化成了一片水........虽然是盗版的通行证，但是这设计实在有些拙劣了......
池小序无声地说：就这？你们也好意思卖我100冥星币？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
他现在进入乌托基地似乎也不需要通行证，贺新亭就是他的通行证，像几天前一样，池小序被捉着后颈提高，不久前才听到过的温润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新亭，你带你的猫出去了？”
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惊讶。
好像这是一个很稀奇的事情。
“嗯。”
还是贺新亭的标志性语言，简简单单，又有点........敷衍........
对面似乎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的眼睛看着池小序，伸出手指试图碰一下池小序的头。
不要！
池小序拒绝陌生人的触碰。
他抱着贺新亭的手臂躲过了这人的触碰，还朝着对方恶狠狠地龇了龇牙，企图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点，但似乎效果不佳。
“你家猫有点怕生。”这个声音还是温文尔雅的。
“......”恐吓失败，池小序第一次端端正正地观察起了眼前这个人，第一印象：长得真好看，就是有点阴柔，叫那股好看的劲儿减退了几分。
这人的胸口是一块黑金色的铭牌，上面刻着名字：###001封辰。
很耳熟的名字啊，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池小序左向右想想不到，干脆不想了，但是看到那三个大大的“#”，这个人未来也许会成自己的直属上级，池小序浑身不爽，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白塔里的人充满了恶意。
最开始遇见贺新亭的时候也是这样。
要不是当时情况危机，池小序多半不会穿过那条巷子去找贺新亭.......大概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如果真那样，自己现在也许还在末日的某个角落里流浪。
真不知道现在这样是幸运还是不幸........
被无视了的封辰还是不气，眼底的笑意都快漾出来了：“新亭，怪不得你一定要带它进白塔，看样子的确是个可塑之才，出去一趟就提升这么多了，后生可畏啊。”
“他……”贺新亭低头看了一眼灵猫，“可塑之才？嗯……”
鄙夷？
嫌弃？
不满？
“？”池小序愣了一下，看向贺新亭，本以为会从这人眼睛里看到鄙夷或嫌弃，谁知......并没有，这双眼睛依旧是一片掀不起涟漪的湖。
池小序皱了皱眉，疑惑到了极点，贺新亭什么意思啊？？？
久久得不到答案，池小序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心里正在悄然燃烧的好奇的火被贺新亭一个眼神尽数浇灭......
“.......”
周遭空气很安静，池小序安安静静地摊在贺新亭掌心，像张饼一样，在心里暗自思索：贺新亭这说话方式真的不会得罪很多人吗......
也许是疑心太重，池小序总觉得别人对他图谋不轨.......就像突然患上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总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是洪水猛兽，冲着他命来的，和他说话是在套他话，和他亲近是想杀掉他。
光线渐渐地点燃了这片陆地，四周一片亮堂。
池小序疲倦地闭了闭眼睛，装出一副要睡了的的样子。
他紧紧闭着眼睛，任凭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刚才吃掉的变异体还在消化，一阵没由来的疲惫涌上了池小序的脑海，混杂着那些变异体吵吵嚷嚷的回忆，一起折磨着他的精神。
好像每次犯困的时候，都是脑子先受不住。
周围的声音还是不断，吵吵闹闹，还有海水漫上来的声音。
海水中变异体无形游动的哗啦响，这响声很大，乌托基地的人不至于听不见，但也许是如同池小序之前想的那样........听见了也装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出现第一个揭露这件事的人.......也许是在自欺欺人，也许真是糊涂到没发现，大概是前者。
头顶传来那道冷淡的声音。
“带回来养着，大概能活。”
说完，再也没有说话了。
带回来养着，大概能活.......这句话在池小序耳朵里盘旋了两圈，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许久之后，一道海潮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咸味的海水涌上了岸，扑打在岸上，带着泥土滚了下去，无人知晓的角落，这座城正在被侵蚀。
沦陷.......最后崩塌。
这个所有人争着抢着来的地方，也会消失掉吗？
池小序从贺新亭手掌中抬起头，向四周望去。
那个在池小序看来“不怀好意”的封辰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这时，池小序回忆起那张脸.......那是一张东方美十足的脸，脸部线条温柔和缓，但池小序就是喜欢不起来........
他不由得朝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装睡装得挺像。”贺新亭很认真地点评道。
池小序不想理对方，但还是下意识开口：“谢谢，不用夸。”
“你怕他？”
池小序突然听见贺新亭问。
他没有反应过来贺新亭是在问自己，许久才回过神来，生硬地回答：“不怕，就是有点不喜欢。”
一种神奇的负罪感涌上心头，池小序在当着人家同事的面说人家坏话，按理说，贺新亭和那.......啥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要长得多，贺新亭有一千万种理由跑去告状.......
那自己别想在这乌托基地里混了........
被穿一万双小鞋……
死嘴，怎么不能控制住自己一点，池小序在心里暗暗懊悔。
这只猫实诚过了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实在好笑。
弹幕里纷纷对这一行为做出了评价：
【猫，你有点过于老实了，谁叫你实话实说了？】
【你是真不怕人家给你穿小鞋啊........】
【敢说上司的坏话了，胆子肥了啊，猫，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池小序更懊恼了，“和我无关啊，我没想说的，实在没控制住的话，这个不能怪我啊，再说......就当我只是......”
话音未落，池小序看了一眼贺新亭。
这人好冷，带着自己穿过一片光秃秃的小树林，路面平坦，只是角落里有几颗沙砾安安静静的趴着，久违的月光照在路面上，让这个人看上去更冷了。
看了两秒，池小序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这人养的一只宠物猫呗，我和封辰又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直播间已经高高地挂在了第五流量池的榜首，还在噌噌噌地往上爬，巨大的流量加持，越来越多的观众被标题为“助力猫猫暴富”的直播间吸引了进来，人数也有了要突破五千的趋势。
弹幕更是吵吵闹闹，没个正形：
【哈哈哈猫，给贺新亭打工就不叫打工啦？】
【第一次见打工仔还有老板洁癖的哈哈哈，不是他就不行~】
【也对，猫才多少岁嘛，还没有受过生活的毒打，叫他多活几年就老实了。】
【猫崽，你们这些主播要多少级才能化形呀？】
看着这条弹幕飘过去，池小序认真思考了下，他的确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化形的条件是什么，但他觉得那应该很难，不是轻而易举能够达到的，至少自己现在不行。
他戳开直播须知，跳过了大段大段的文字，最后看到最下面：
化形条件：直播等级达到1000级。
池小序眼前一黑，直播间也哀嚎一片，1000级，池小序拼了老命这辈子也达不到那个级别，不会是开玩笑吧？
就在池小序正打算和管理员小七斗智斗勇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混着海风的声音，海浪轻轻拍打在岸边，那道冷冷的声音也有点温和地拍打在耳边：
“不喜欢他就躲着他。”
“今天他值夜班，不会去任何地方。”
“白塔那边的星辰广场，他最常去，西北门出口，他很常走，你避开这些地方就可以。”
就在池小序感激不已的时候，贺新亭突然补了一句：“但别打他，你打不过，他很难缠。”
池小序满心的感激消失地无影无踪，眼皮耷拉下来，谁问了，谁打了，谁又要去招惹那家伙......贺新亭这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怪不得话少.....
但是......这冰块刚才说了好多话，真少见。
池小序第一次听见贺新亭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奇怪，他疑惑地抬起头，心里想的却是一个让人深思的问题，他心直口快地问出口：“你怎么这么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