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懊悔不已。
死嘴，这个是你应该问的吗？
贺新亭淡淡地一眼扫下来，那道淡漠如同冰川的视线没有在池小序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径直挪开，果然没有回答........
池小序最后都没有等来回答，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奇怪，这人本身就很冷，池小序反倒觉得不说话，保持沉默才该是贺新亭应该有的样子。
毕竟冰块讲话真的百年一遇。
他不奢求百年一遇的事情被自己屡次碰到。
池小序颓颓地摊在那个温暖的臂弯里，懒洋洋地想：真想做一辈子的猫，不用自己走路，除了偶尔有些身不由己。
他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棵光秃秃的树闯入了视线。
他往那棵树上多看了几眼，一只灰棕色的猫头鹰倒挂在树干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片黑乎乎的居民区。
只亮着一盏不太亮的灯........
这里离白塔不太远，甚至在这里也能看见白塔尖。
池小序朝四周望了一圈，有些不可置信。
他艰难地抬着头，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路边一颗渺小的灯光上，灯光叫他的眼睛变得特别亮。
池小序从贺新亭的臂弯里跳下来，朝黑乎乎的楼道看了几眼。
那地方安安静静。
池小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贺新亭，这冷冰冰的人压根没有再看他，而是远远地看着空旷黑暗的楼道。
池小序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朝着空旷地带走了几步。
不远处的铁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衣衫褴褛的老流浪汉从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桶，哗啦，他把水泼了出来，月光下的水泛着光，一直流到池小序的爪子旁边，被他一个闪身躲过去了。
良久，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乌托基地暂时是安全的。”
“程橡给他申请了图书管理员的身份。”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池小序疑惑地抬头。
心想：这人为什么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和贺新亭对视两秒，后者解释道：“在这里生活，需要一个身份。”
池小序没回答，在路边的野草上擦了擦沾了点水的爪子，顺着贺新亭的裤脚往上爬了一阵，贺新亭弯腰接了一下，池小序顺势攀了上去，以一种极度舒适的姿势趴在贺新亭的臂弯里。
第一次当猫，池小序尖锐的爪子忘了收回去。
不多时，居然在贺新亭的衣服上刮出了两道细细的豁口，池小序欲盖弥彰的掩盖住被自己刮花的袖口，想了想，池小序仰着脑袋开口：“那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啊？”
宠物？
不是吧，以灵猫的稀有程度再怎么说也不应该仅仅只是一只吉祥物那么简单啊........
但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贺新亭冷冰冰的眸子扫了过来，令人意外的是，这目光轻飘飘的，没有实质，那张冷淡的脸上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好奇，但还是被池小序敏锐地捕捉到了。
贺新亭问的是：“你想是什么？”
没等池小序回答，弹幕越来越高涨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池小序。
他的心跳在弹幕的影响下快速了起来。
池小序不由自主地朝着公屏看过去。
入眼：
【送分题啊，猫，快叫声主人听听。】
“.......”
送分？送命还差不多。
【猫，你应该说“我想做你的狗.......”啊不是，“我想做你的猫”，快说啊，快说啊。】
【看得出来，各位都为这只猫操碎了心。】
【可他总是学不会，明明他知道流量密码是什么。】
【那怎么了，在这地方活久了他早晚入乡随俗，猫现在年纪不大，经验又少，等他后面就明白啦。】
【我看难，这猫是个硬骨头。】
【硬骨头怎么了，还不是个小财迷，看见钱就走不动路。】
【人之常情，我看见钱也是那死样，别说他了........】
保险起见，池小序开始猜对方希望听见什么，猜了半天，一无所获，他对贺新亭的了解太少了，贺新亭这人的喜怒都不表露于外形，藏得太深了，池小序听说，这种人要么过于单纯，要么心思过于深沉。
很显然，贺新亭属于后者。
心思足够深沉，总是想得很多，但那些心思全在心里藏得严严实实，没人能走得进去，真是可怜.......池小序想。
想了很久，池小序几番捏造，终于开始回答：“这个是我能决定的嘛，我从出生那一天就有一个成为救世主的梦想，能实现吗？”
说完，他看向贺新亭。
贺新亭刚好带池小序走出树的阴影，他好像是专门带池小序来看流浪汉的，别的不说，很贴心，因为之前池小序拼死都要把那人救出来。
可能在贺新亭看来，拼命都要保全的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人。
其实不然，说得冷血一点，那只是一个任务对象而已。
但池小序没敢说，他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当着面拆人家台，他把之前准备的一套话全部咽了回去，他之前就觉得了，贺新亭是一个绝顶孤独的人。
这下，他更这么觉得了。
照下来的月光叫这人看上去更冷了。
嘁，又不回答。
贺新亭真的冷透了。
池小序无聊地扭头，将整颗脑袋埋在与这人格格不入的温暖袖子上，猫的本性叫他碰到温暖的地方就忍不住往上靠。
再靠得近一点，直到池小序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埋在了温暖的袖子里。
猫的胡须颤了颤。
怎么又不说话……
简直闷得可怕。
就在池小序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池小序抬头一看，贺新亭看似无意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眼里流露出分明的寒意，仔细去看，似乎还能看见那眼底拒人千里后凝成的冰渣，贺新亭耸了耸肩，淡然道：“行。”
“.......”池小序沉默，行什么行......
池小序闭上眼睛，心道：我只是一只毛都还没长好的猫罢了。
干不成什么大事，他只想好好活着……
但是当着贺新亭的面，池小序不敢说这样的话，一人一猫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进那栋看上去森严的住宅楼里，不知道为什么，这座住宅楼的活人感太弱了，以至于池小序危险地想：这里真的是活人住的地方吗？
灯光不怎么亮，微弱地闪烁在角落里，看上去是为了节省能源。
墙壁和地板出奇得干净，只是刚进门的一面墙上被化了几道深黑的痕迹，以前一定有人在这里丈量过身高。
豆大的灯光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洒到地面上，沿着老旧的楼梯一丝一缕地落下来。
这个地方……怎么莫名有点眼熟。
贺新亭不说话，池小序自然不敢主动打扰别人，无聊的时候，他就戳进弹幕公屏上看着弹幕们絮絮叨叨，这叫打发时间。
弹幕上很少有有营养的东西，池小序早就猜到了。
果然，密密麻麻的弹幕扑了过来，池小序拿爪子挡了挡眼睛，两秒后，试探性地挪开爪子，睁大眼睛，看到了弹幕的一角：
【猫，你也太会说大话了吧，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想做什么救世主，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你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猫啊？】
“……”池小序说，“哇！我瞎掰的，你们居然真的信了……”
【……】
【……】
【看看看看看，猫他又开始皮了，他现在胆子好大，你们还要一直溺爱他吗？】
【是我在溺爱吗？不是你们一直对他宠得没边吗？】
【是我吗？】
【不是我。】
【那当然也不是我。】
弹幕停顿了一下，池小序看着直播在线的5260数字，心里有点小雀跃，几天前他还是个要流量没流量，要冥星币没冥星币，还没有……
池小序看了一眼贺新亭。
这人轻轻地踏在干净的楼梯上，脚步声轻响在空旷的楼道里，不断地回旋，最后撞在白墙上，落进池小序的耳朵里。
........几天前也没有贺新亭。
没人能护着这只脆弱到不行的猫，池小序只能不断地爬摸滚打……
贺新亭没有再看他一眼。
久而久之，池小序无趣地收回视线。
【猫，他要带你回家了吗？】
【我的天哪，猫的心跳好快，他是不是紧张呀哈哈哈，第一次看见猫紧张，有点稀奇。】
【真的，猫心跳好快。】
【猫心跳好快。】
【猫心跳好快。】
……
心如止水，心跳跟死了一样安静的池小序：“……”
很快，池小序反应过来这时候应该干什么了，要钱的话张口就来：“那能不能给点打赏呀？”
【第一次见直接要钱的主播，有点不适应，我先闭麦了。】
【太直接了，我害怕，我也闭麦。】
【说话声音太大了，我也闭麦。】
【他用嘴巴说话，我也闭麦。】
【猫猫要学会自己赚钱养自己，妈妈们只想为你提供快乐，知道吗？】
快乐？
池小序抢答：“可是快乐就是金钱，金钱就是快乐！”
话音刚落，弹幕偏向了别的地方，明显又生硬地偏离了之前的话题，池小序像一个和家长要钱失败的小孩儿，颓废地低头。
很快，池小序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因为今天的结算单出来了，意料之中，不是很少：
【6月1日消费结算单：
尊敬的用户您好，今日直播总收入：1568冥星币，今日总支出：50冥星币。】
净赚1518冥星币。
还不错，打赏很少，几乎全是流量收入，比起几天前来说，好多了，好太多了，池小序已经从一个贫穷的穷人变成了一个富足的穷人……
淡淡的月光从窗口落了下来，池小序抬头看上去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很像监狱。
那扇窗户逼仄，像个铁笼子，将人困在里面。
生冷。
一阵没由来的心慌突然蹿上了池小序的内心，他的心跳……真得变快了起来，如刚才弹幕所说那样。
他的心里躁动不安，池小序转了下头，突然看到角落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池小序没太看清，就被贺新亭带着离开了这个楼梯的拐角，他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一双手忽然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安抚似的摸了摸。
池小序脑袋上柔顺的毛被揉了个遍……
这人的确是很喜欢摸自己的脑袋……特别是耳朵。
到三楼的时候，池小序又嗅到了一阵变异体的味道，很香很香，肚子不由自主得又饿了起来……但是当池小序向四周看过去的时候，视线却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只一直捉住自己耳朵的手松开了，池小序蹿了出去，落在地上，仰着脑袋嗅了嗅，好浓的味道，池小序跑到贺新亭旁边，继续嗅……没有了，好像不是他啊。
那是什么味道？
变异体？哪里有变异体？
贺新亭输入密码，门啪嗒一声开了。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绕着自己打转的小猫。
一秒，两秒。
最后没理会，兀自推门走了进去。
池小序试探性地往屋里探了探头，还在思考一个问题：乌托基地白塔高级指挥官的门，他也配踏进去？
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去而被赶出来.......
【今天的猫是自卑的颜色。】
【众所周知，猫不仅会pua自己，还会自卑，果然，他还是个宝宝呢。】
池小序睁大眼睛，闻着越来越浓的变异体味道，他警惕地回头，什么都没有，楼梯口只有一阵轻轻的风飘了过去，是在末日里待久了，草木皆兵了吗？
应该不是。
池小序的直觉一向很准。
下一刻，池小序转身朝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不知道对谁说：“我马上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