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一碗打翻的墨汁, 只有浓郁的黑色,看不到一点星光。
桃衣和朱月如并肩从厨房走去崇礼院,心里惶恐不安, 叫她们的小丫鬟什么也不说, 像哑巴似的,让她们两人更加急躁。
进了崇礼院东厢房的暖阁,像进来庄严的寺庙中,几座大神安静的坐在那里, 一句话不说, 自有一番威严。
“见过老太太,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朱月如和桃衣挨个行礼, 动作比以往更加虔诚,希望这些细微之处的举动, 能让她们心情好些。
董玉婷话不多说,直接问那名没见过的丫鬟:“桃衣是吧, 今天给二公子熬药的时候, 你是不是看了药炉一段时间?”
桃衣谨慎的答道:“是,奴婢替声儿看了一小会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声儿就回来了。”
董玉婷话锋急转,逼问道:“那么,你是不是在看药炉的时候,将药材中的桂皮, 换成了肉桂?”
“奴婢,奴婢没有!奴婢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帮声儿看了下火!”桃衣大感冤枉,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这个时代厨房用火没有天然气灶, 都是烧柴火干草,难以控制火苗,稍不注意火候就会太大或熄灭,大了火苗会窜出来,将灶壁沿熏黑是小,烧着人就是大事了。所以厨房会有烧火丫头或小厮专门看火。而熬药需小火慢慢煎熬,火候不能太大,并且还是给二公子熬药,更不能离开人了。
董玉婷狐疑的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很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看不出来桃衣脸上的表情是真是假。
老太太则干脆利落的吩咐人去搜桃衣的房间。
她没指名道姓,王妈妈便积极的领命过去,这一次她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丫鬟的房间也在外院,只不过小厮的寝房在南边,丫鬟的寝房在北边,与兰竹院接近。
王妈妈要去桃衣的房间搜查,得了消息的内院季管事忙带了四个粗使婆子过去帮忙。
内院丫鬟们的事儿都是季管事在管,她清楚桃衣的房间在哪。
“干娘,就是这间了。”季管事道。
桃衣是烧火丫头,也就是三等丫鬟,自然住不了太好的房间,她和其余七个丫鬟住在一块儿,睡在通铺上,房间里只有一张柜子,一张桌子。
刚一进去,一股难闻的霉味就飘了过来,这间房晒不到太阳,屋子里有些暗,王妈妈不敢耽误时间,立马让她们去找。
她也没闲着,把通铺上的被子掀开,势必要把药搜出来。
季管事见她干娘都在找,自己也不好干站着,就跟着翻柜子。
粗使婆子把丫鬟们的东西找出来丢到一边,空荡荡的房间没一会儿就变得杂乱。
王妈妈把通铺上的所有东西卷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上去。她好像是领了圣旨的大臣,任何阻挡她的东西,她都气势汹汹的碾过去。
身后只有婆子翻箱倒柜的声音,却没有一声喊她的声音。
“找到了没有?”
屋内鸦雀无声,王妈妈停了一会儿,继续在屋子里找,她的视线搜寻着各个角落,恨不能变成一只老鼠,钻进狭窄的,人无法进到的地方去寻找。
不停歇的找了半个时辰,任何疑似药材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几个粗使婆子灰头土脸,柜子下面、后方、通铺后不知道是不是老鼠打的洞里,她们都找过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这屋子就这么点大,三等丫鬟的月例不多,不在主子们身边,得到的赏也不多,自然她们拥有的物品也不多。其实她们早就找完了,要不是王妈妈不死心的一遍遍问“找到了没有”,她们不会一直在这里找。
“还是没找到吗?”王妈妈盯着她们的脸,迫切的希望得到不同的答复。
然而婆子们还是沉默不语,低着头互相看了一眼。
王妈妈顿时像苍老了几岁一样,肩膀塌了下去。
季管事安慰道:“干娘,说不定那桃衣真没换药材呢。”来的路上她就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崇礼院的事儿,王妈妈心情不佳,简略跟她说了一下,季管事从中脑补了许多细节,不过大体上大差不差。
季管事虽管着内院的丫鬟,但毕竟桃衣是在厨房工作,怪也怪不到她头上。要真是因为这件事连着罚了朱月如,季管事只会更高兴。她原就是李府的人,不像朱月如是大夫人带来的人,与她之间还隔着一层。她们这些李府的老人,向来和朱月如、钱坤不对付。
王妈妈心烦意乱,只觉得没完成老太太交代的事情,但季管事说的不无道理,她们都这样找了,就差把这间屋子翻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有,说不定桃衣真没做这件事。
季管事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会不会是那声儿做的,她故意让桃衣帮她看药炉,好让别人怀疑桃衣,其实这件事是她自己做的。”
王妈妈眼光大亮:“走!带我去那个声儿的房间,别告诉其他人!”-
将近一个时辰,王妈妈等人才灰头土脸的回来。这期间,大夫开的药已经让李博翰服下,董玉婷亲自喂的他,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真的管用,李博翰躺下休息的时候,五官放松了一些。
“找到了?”老太太强撑着身体,抬眼瞥了一下王妈妈。
跪在地上的桃衣忍不住在地上扶了一下,让已经没了知觉的膝盖短暂的腾空,就是这一会儿,她也得到了片刻的舒适,好在其他人只顾着看王妈妈,没功夫注意她,要不然此时怒气冲天的老太太定要狠狠罚她。
“没有。”王妈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奴婢带着婆子丫鬟把桃衣、声儿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像药材的东西。”
“真是可笑,两个人屋子里都没有证据,难不成是鬼换了药,还是说你们把药已经用完了。”老太太凝望着二人,语气平淡的说道。
声儿和桃衣抬头,急忙辩解,即使她们已经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却还是要说。巨大的委屈充斥在她们心间,生怕她们少说一句被老太太坐实换药的行径。
董玉婷讶然转头,听老太太的意思,竟有把错强压在她们身上的意思。
这事儿闹这么大,若找不到最后是谁干的确实不好收场,老太太一向顾忌脸面,或许真有坐实这两个丫鬟犯错的想法。
“桃衣,你在看药炉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来?”
桃衣眼神闪烁,支吾不语。
董玉婷冷声在她耳边道:“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桃衣咬着嘴唇,头慢慢转向一旁看热闹的曾惠妍。
“你看我做什么!”曾惠妍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愤怒的指向桃衣。
她的怒火不像老太太藏于心中,向来都是表露在外,桃衣吓了一哆嗦,慌忙低下头去。
董玉婷见有戏,闪身挡在曾惠妍身前,隔在她与桃衣之间:“你说吧,有我在这里,我保你平安无事。”
桃衣小声不安的说:“二夫人身边的圆儿在奴婢看火的时候来过,说是二夫人想吃枣糕,让奴婢拿点给她。”
老太太怀疑的眼神看的曾惠妍如坠冰窖,珠儿在她旁边拉了一把,曾惠妍勉强稳住心神,给自己解释:“母亲,我是让圆儿去给我拿了些枣糕,可我没让她换药啊!母亲,你知道的我什么人,我可不会去做这事儿。”
她说完,便发现老太太的眼神温和了一下,只是仍带着些许的怀疑。她忽然想到,她比跪在地上的桃衣、声儿更有理由去害李博翰。
董玉婷一直相信做事必有理由,桃衣和声儿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清楚,而曾惠妍这么做的理由,却显而易见。李博翰若是病死,依照现在贪玩的李博睿,恐怕也难成气候,而原本就是府中孙辈第二人的李博辉,就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虽有嫡长为尊,可若二房比大房有出息,将来府中还不是要听二房的?
曾惠妍摸了摸胳膊,身上温度骤然降了几分,暗中仿佛伸出了一只大手,攥的她无法呼吸。
“珠儿,快去把圆儿给我带来!”
曾惠妍此人要比董玉婷干脆的多,等圆儿一被带进来,她就上前给了她一耳光:“你是不是给李博翰换了药!”
那一巴掌可谓是用尽了全力,直接把圆儿打的耳边一阵嗡嗡声,她的左脸颊登时就红肿起来,像一颗红通通的桃子似的。
“没有,奴婢没有做。”圆儿捂着脸哭道。
董玉婷皱了皱眉,难不成真不是曾惠妍做的?或者想逼迫她认罪?
曾惠妍可不会心疼丫鬟,立马让珠儿去搜她的屋子。
一听见这个,圆儿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曾惠妍察觉她的心虚,恶狠狠的说:“要是被我查出来,不仅你会被发卖,你的家人也别想好过!”
圆儿猛地大哭:“是芸姨娘让我这么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此时已亥时三刻,已经习惯早睡的董玉婷强压下身体的浓浓困意。她有种预感,事情将要结束了。
芸姨娘这个人,董玉婷至今只见过几次面,对她的印象不过是老太太的人,她和王姨娘不同,她原先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后被指给李凌川分原主的宠爱。
但老太太会让她害自己的孙子吗?恐怕这事儿还有的说。
芸姨娘被带过来时头发散乱,粗使婆子早已困乏,又听圆儿说是她让做的,心里就把她钉在了罪人的柱子上,所以便把气撒到了她头上,连拖带拽的将她带到老太太面前。
“是你把翰哥儿的药给换了?”老太太死死盯着她。
芸姨娘是她指给儿子的,现在害自己的孙子却是芸姨娘,这不亚于在她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芸姨娘没有说话,眼神像毒蛇般缠绕在董玉婷身上。
王妈妈从老太太身后跨出,一巴掌将芸姨娘扇倒,力道比曾惠妍这个养尊处优的夫人要大,直接将芸姨娘的嘴打出血。
谁都知道芸姨娘是老太太的人,现在却做了这样的事儿,王妈妈此举,是撇清她和老太太的关系。
“还不快说!”
芸姨娘趴在地上,冷冷的笑着:“为什么你们母子俩都这么好运,凭什么!”
她从地上爬起来,向董玉婷冲去,然而身旁的粗使婆子一直盯着她,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便七手八脚的将她按回在地。
她阴狠的声音响彻在院中,听的人浑身战栗:“从你杀了我儿子的那天起,我就无时无刻在想着今天,你如此心狠手辣,凭什么还能有三个孩儿?而我却再也无法生育!”
院中吹起一阵风,像是带着断断续续的哀怨,听得人心烦意乱。
董玉婷听清楚了她的话,心神骤然清醒,尘封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第25章 恒持此心 董玉婷从梦中惊醒,……
董玉婷从梦中惊醒, 闻到熟悉的淡淡的檀香,又躺回了床上。柔软的绸缎被子垫在身下,她不由得想席梦思和这有什么区别。
她就这样躺着没动, 直到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悉数风干, 才从床上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夜深人静,茶早已经凉透,但对于此刻心绪尚且焦躁的她来说, 这杯凉茶很好的压住了身体中的火气。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她并未回到原来的世界, 还是在这里, 以一个灵魂的姿态,游荡在“董玉婷”身边, 她看着丫鬟悄然禀报,说西厢房的芸姨娘最近食欲不振, 总是想呕吐, 并且月事也推迟了
“董玉婷”心高气傲,并不觉得一个姨娘生下的孩子会对她造成威胁,奈何身边自小跟随她的乳娘却在耳边絮絮叨叨, 话中之意便是芸姨娘决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董玉婷”命这丫鬟继续看着,过了一个月,芸姨娘肚子大了,也瞒不住了。
丫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芸姨娘爱吃酸的,这个信号不得了,“董玉婷”的乳娘立马坐不住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决不能让芸姨娘先生下儿子。”
但要“董玉婷”下手, 她也做不到,敷衍着乳娘说以后再说。
但这事又怎么能以后再说?等芸姨娘把儿子生下来再解决就更棘手了。
这乳娘一心想维持“董玉婷”在李府的地位,即使芸姨娘只是个姨娘,她也不能容忍。她看着“董玉婷”从小长大,感情自然深厚,即便是贴身大丫鬟,在乳娘面前也要恭敬有加。
“董玉婷”在乳娘不间断的撺掇下,点头同意了。
她身为府中夫人,纵使中馈还没拿到手中,但对付一个姨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要做的不被人发现,还需要一番布局。
指过去跟着芸姨娘的丫鬟便派上了用场。
乳娘将这事处理的干净,那名丫鬟虽然折损了,但并未被人发现这事的主谋是“董玉婷”。
梦中,不认识的男孩儿来到她的院中,哀怨道:“为什么杀了我。”
他的眼眶流出血泪,惨白的皮肤发青,万分恐怖的样子令董玉婷惊醒。
秋荷走进屋中,点上烛火,微小的光亮映照着董玉婷惊魂未定的脸庞。
“夫人,这茶凉了,奴婢再去烧一壶水吧。”秋荷体贴的说。
“不用了,都这么晚了。”给她烧壶水,不知道要令多少酣睡的丫鬟从梦中醒来,董玉婷还是不习惯麻烦别人。
“我吵醒你了吗?”
以往秋荷就在梢间打地铺,方便原主晚上起来伺候,但董玉婷一想到自己睡在床上的时候,地上还有个人,就再也睡不下去了,于是她就强硬的让秋荷睡在暖阁里,虽然和东梢间就隔着一个明间,但起码不在一个空间了。
秋荷摇了摇头,轻声道:“夫人还在想那件事吗?要不然让大夫开点安神汤喝。”
那天,在芸姨娘说完董玉婷杀了她孩子的时候,老太太就当机立断让人堵上了她的嘴。倒不是多爱护董玉婷,而是维护上位者的面子。芸姨娘看似是老太太的人,但细究起来,老太太和董玉婷才有着共同利益。
不过当时有很多人在场,都听见了芸姨娘的话,包括二夫人和三夫人,何静琳和以往一样,很平淡的对待府里上下所有人,无事就坐在屋中看诗词,倒是曾惠妍,有点躲着董玉婷的意思。
怕是觉得董玉婷有一天也会对她下手吧?
至于芸姨娘,先是被关了起来,命两个粗使婆子看着她,不给她饭吃,足足饿了她两天。
老太太是不会把她交给官府,还是为了李府的面子,而董玉婷也不想造成人命,便给老太太说:“不如把她送到姑子庙,再派两名婆子去看着她。”
当时老太太欣慰的朝她笑了笑,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
“你能这样想很好,咱们李府可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家,就将她送到姑子庙给翰哥儿祈福,她不是想害翰哥儿吗,我偏偏让她一辈子都给翰哥儿祈福。看她的婆子就让我来挑吧,你这几天好好照看翰哥儿,别再让他出了事。”老太太轻轻拍着董玉婷的手背,温和的说道。
董玉婷才被芸姨娘爆出杀害孩子的猛料,老太太又说咱们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家,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讽刺的意思,董玉婷不得而知。她也不愿意去深究了。
原本她是怕老太太发卖了芸姨娘,才提出了这个建议,派两个婆子去看着她,也是为了防止她乱说话,让老太太挑人,自己也乐得轻松。现在想来,只怕她们还怕自己对芸姨娘动手呢。
说不定她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个冷酷的女魔头摇身变成了心狠手辣的杀人女魔头
董玉婷苦笑着道:“等明天让大夫开一点吧。”
秋荷点点头,记在心里,等天一亮,她就去医馆抓安神汤的药材,从熬煮到端来她要亲眼看着,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圆儿怎么样了?”芸姨娘是半个主子,圆儿只是个丫鬟,就没芸姨娘这样的好下场了,等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府中就没了她的踪影。
提起这个,秋荷忿忿不平道:“夫人管她做什么!要不是她换了药,公子又怎么中了招。还好夫人和公子都得神佛庇佑,没能让芸姨娘如愿。”
当时芸姨娘说她们母子俩好运,并非是口不择言,圆儿交代完才知道,早在董玉婷生病的时候,她就用了这招偷天换日,将董玉婷的一味药材换成了猛药。
董玉婷听完瞬间想到,或许原主不是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病而离世,而是芸姨娘换了一味药材才离世。这样想来,芸姨娘也算是报复成功了。
只是她并知道。
芸姨娘在成为丫鬟之前,父亲是个郎中,后来因为掺和进来府邸的一些阴私事情,被主人家报复,芸姨娘才成了一个丫鬟。所以她懂得一些药理知识,董玉婷又想,说不定因为这些知识,她能把自己的孩子照顾的很好。
至于圆儿,帮芸姨娘换药也很简单,就是为了钱。当然,她也并非想闹出人命,芸姨娘对她说,这种药只是让二公子多吃点苦头,病再多缠绵几日,并不会让二公子死,又说大夫人当时生病,她也换了药让大夫人病的更严重,现在大夫人不还活的好好的。
圆儿在利益的驱使下,帮芸姨娘换了药材,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但老太太并不会心慈手软。
秋荷眼神闪了闪,低声道:“夫人,要不然明天去寺里拜拜,夫人这样做噩梦,说不定是那孩子缠上了夫人。”
董玉婷忽然就想起空明大师对她说的话:“愿施主能恒持此心”
是啊,归根结底,做这件事的人也不是她,她为何要感到内疚?更何况,若真按照芸姨娘的想法,一命换一命,那她也成功了。
董玉婷的心绪渐渐平静,想通了后,浓浓的困意又席卷而来。
“睡去吧,我已经没事了。”董玉婷温言道-
次日,董玉婷精神良好,和李念瑶坐在院中赏花。
夏晴进来通报,说:“陈大家的来了。”
李念瑶拿着剪刀,在一枝花的根节转折处利落的剪了一刀,随后将它插进丫鬟拿来的青色玉瓶中。
“她怎么来了?”李念瑶随口问道。
府中管事七天来一次,而陈大家的和齐二家的,则是一个月来府上一次,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她怎么来了?
“让她进来。”董玉婷道,将自己剪下的花束也插进这只玉瓶里,高一点的花是浅粉色,低一点的,则带着一点青色,这只玉瓶原本就釉色精美,又有了花的点缀,更显高雅。
秋荷将玉瓶捧起,放进暖阁的架子上。
陈大家的进来行礼,她在外头为董玉婷做事,并不清楚府里前几日发生的事儿。
“可是找到了南边的绣娘和做糕点的师傅了?”董玉婷问道。
陈大家的满脸堆笑:“绣娘没有找到,不过找到了一个做糕点的师傅,她们一家来京城投奔亲人,正要找活儿干,我一听她说会做糕点,就留了下来,想着夫人什么时候见见她。”
“她现在在哪?”董玉婷想起自己经营惨淡的铺子,连忙问陈大家的。
“就在府外,夫人要是见她,我现在就带她们进来。”
来的是母女二人,行了礼,有些拘谨无措的站在一边,年长的妇人频频回头看陈大家的,很是紧张。
她和丈夫女儿投奔亲人,那亲人虽在京城,却也只是九品校尉,主要负责在京城巡逻,家里也住在胡同坊,是个一进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哪里像这座府邸,穿了三四个院子,还没有走完!
董玉婷道:“你叫什么名字,都会做什么糕点?”
妇人小声道:“我叫方兰,这是我女儿王明月,南方的一些寻常糕点我都会做,像桂花糕、云片糕、枣花酥我都会。”
董玉婷微微颔首:“那你现在做一些给我吃吧,春月,你带她去厨房,需要什么食材都给她。”
方兰脸颊微红:“夫人,我能叫我女儿帮我一起做吗?”
王明月大概十三四岁,已经能帮着家里做事了,董玉婷本想着让王明月留在这里,问一下她的家庭境况,但方兰这么说了,她决定先尝尝做的怎么样,若是味道不错,再进一步询问。
来到这里,这就是人家的技艺,厨房的厨娘不好帮她,有她女儿帮忙也能快些把糕点做出来。
“可以,让她去吧。”
第26章 方兰大显身手 李府和京城百年……
李府和京城百年世家权贵比起来, 府邸要逊色一些,但在方兰和王明月眼中,这里处处透露着贵气。一边怕碰到哪里给玷污了, 一边又好奇的四处张望。
方兰还能忍住, 王明月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灵动的打量着那游廊、花园、苍柏
“娘,你看,那里有秋千!”王明月兴奋的指给她娘看。
方兰瞥了一眼, 就迅速的收回视线, 还拉了拉女儿, 把她的头往下按, 低声道:“别乱看。”
王明月委屈的撇了撇嘴,不敢再抬头, 盯着自己的脚尖,紧紧跟在她娘身边。
春月偷笑了两下:“看就看吧, 又不会少了什么。”
方兰见她微笑, 心里松了口气。这丫鬟身上穿的比她们好,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做过粗活,在那位夫人身边应该很得脸。
她细鼻凤眼, 看着很不好惹,这会儿笑起来,倒是让方兰没这么怕她了,便连忙问起夫人的喜好:“这位姑娘, 不知夫人喜欢什么口味?”
春月想了一下,说道:“夫人喜欢吃咸口的糕点多过吃甜口的,还喜欢吃酥脆一点的。”
方兰记在心里,有些慌张, 南方糕点多为甜口,她会的咸口糕点不多,也甚少做。
王明月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安的望着她娘。
“多谢姑娘。”方兰从袖中摸出一钱银子,肉疼的塞给春月,“钱不多,姑娘买水喝。”
京城物价昂贵,她们一家如今还暂在亲戚家中,虽是亲戚,但不免还是觉得低人一头,已经计划着攒钱买一座一进的小院。
春月是二等丫鬟,一个月就有一吊钱,哪里看的上这些银子,若是给她打个簪子,她可能会收下,给她钱,春月就看不上了。
“你做是做什么,快拿回去。”春月不由分说的把这一钱银子放回方兰手心,“你做的让夫人满意,才是真谢我。”
方兰微笑:“定不会辜负姑娘期望。”
春月又笑起来:“什么辜负我的期望,是不要辜负夫人的期望。”
方兰点头:“对,对,是我想差了。”
“咱们快去吧,最好能赶在午饭之前做完,我们家夫人中午胃口好,会多吃一些。”春月领着母女二人进到厨房,对众人道,“她要给夫人做糕点,你们没事的,就先出去吧。”
方兰讪讪笑着,这春月姑娘和她想的一样有些不好惹。
厨娘丫头婆子们早就听闻过夫人身边的春月脾气大,不敢多说,鱼贯去了院子里,偌大的厨房就只剩下了春月以及母女二人。
王明月傻傻道:“这厨房比我们家院子都大。”
春月得意的一笑。她从小就长的一副生人勿进的脸,面无表情时,旁人总以为她在生气,实际上她就是个直性子,脾气虽大,但去的也快。
“行了,你们快做吧,要是需要帮忙,就去外面喊婆子进来,她们都是做饭的好手。”
方兰直点头,又是惶恐又是激动,她心里想着:只怕京城最好的酒楼后厨也就是这样了吧?
春月交代完,便离开了这里。
偌大的厨房里,母女二人说话仿佛都能听见回响似的,引得王明月不敢大声说话:“娘,夫人喜欢吃咸口的甜点?我们要做什么?”
她掰着指头细数娘给她做过的糕点:“菱粉糕、豆沙糕、绿豆糕、桂花糕可这些都是甜的,不合夫人的口味,娘,我们得做的合夫人的心意才行。”
方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甜口的糕点和咸口的糕点我们都要做,我来之前问过陈婶子了,夫人是想找个铺子上的糕点师傅,不是府中的厨娘,光合夫人心意可不行,得大多数人喜欢吃才行。”
她唤来院子里的一个婆子,询问她食材都放在何处。待婆子把她需要的食材全都摆放好,方兰稍稍松了口气,笑着道:“多谢你了。”
婆子摆了摆手,好奇的问道:“你们是从外面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
方兰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来,不好把夫人带她来的原因告诉她,就敷衍的应付了她几句。
婆子知晓这些有手艺的师傅做饭,不让旁人在一边偷学,就知趣的离开了厨房。
“明月,咸口的糕点我们做萝卜糕、椒盐胡饼、鲜肉饼,甜口的糕点做青团、柿子酥和玉兰酥,每样咱们只做一点,让夫人尝尝味道便可。”方兰看着桌上的食材做出决定。
“行,娘,我帮你和面!”
方兰开始做的时候,又犯了难,李家厨房的灶大,一个灶开了四个火眼,能同时蒸、炒、煮。她女儿帮她和面,底下的火候自己忙不过来,于是她只能去外面求助。
那几个听到消息的婆子满面含笑的上前,一听说是烧火,立马变了脸色,让原本就是烧火丫头的进去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方兰问。
“我叫桃衣。”
“我叫小红。”
“桃衣姑娘,小红姑娘,麻烦你们帮我看火了。”方兰诚恳道。
桃衣经过上次的事件,没有挨罚,但也没奖赏,老太太说她被冤枉不错,但她没看好药炉也是真的,不过鉴于她没有坏心,便没罚她。
董玉婷私下里给了她五两银子,她觉得桃衣算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别人会害李博翰。
桃衣和小红笑道:“不麻烦,婶子尽管吩咐。”
方兰先做椒盐胡饼。相比咸口糕点,她更擅长做甜口糕点,这时候临时抱佛脚也不起作用,她打算把甜口糕点放到后面来做,让夫人吃刚出炉的,再加上她的手艺,或许夫人会喜欢也说不定。
因她要做六种糕点,每养便不必多,做三四个能让夫人尝尝味道就行,王明月和一次面便足够了。
虽然女儿学了她的手艺,已经能独自做糕点了,但方兰这次却不敢让她去做。
王明月将糯米粉和盐、椒盐、蜜汁、黄酥油揉成面团,再由方兰放进蒸笼,等到裹挟着咸香的白气热腾腾的溢散出来,面团已经蒸的软乎乎的,颜色也变为了奶黄色,方兰再用筷子夹住,放进热好的猪油中油炸,油锅里登时冒出一阵小气泡,刺啦刺啦的声响伴随着更加诱人的香气,令桃衣和小红肚子叫了起来。
经过油炸,原本就蒸好的饼子外皮变得酥脆,轻轻碰一下,外皮便簌簌落下,方兰最后撒上一层芝麻,这道椒盐胡饼才算是做好。
桃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禁问道:“这做的什么呀,闻起来真香。”
方兰一边说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是椒盐胡饼,是我家那里的美食,等会儿我留几块让你们尝尝。”
桃衣和小红婉拒道:“这怎么好,这不是给夫人吃的吗。”
“没事,给夫人拿过去的多着呢。”
桃衣和小红喜笑颜开,干活更加卖力,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炉灶。
方兰将椒盐胡饼小心放到盘中,就赶快做下一个糕点。
一连做了五种,食物的香气逐渐飘到了院子里,外面的厨娘扒着头往里面瞧。桃衣和小红的肚子叫的愈发响亮,方兰拾了些边角料递给她们吃,因一直在火边,几人出了一身汗,王明月拿着帕子,在她娘身边小心给她擦拭着。
最后一道玉兰酥,是方兰经常做的一种甜糕点,她学会做的第一道糕点便是白玉兰酥,因此做这道时可谓得心应手,炉火垂青。
名字叫玉兰酥,但外皮并不酥脆,而是像包子似的蓬松,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做好的形状似一朵花。
王明月将杏子去核,捣成酱,又加入清水和蔗糖蜂蜜,使酸度降低,甜度提升。方兰把揉好的面团反复摔打,再反复折面,每一面都涂抹上杏子酱,做出一朵花的形状,再上锅蒸熟。蒸好的玉兰酥外皮奶白,仔细看却又透着点浅红,精致的让人不忍去吃。
六种糕点各做了三四个,摆进青花瓷雕花盘中。
春月带着吟风院的三等丫鬟,有序的将它们带过去。
方兰和王明月又紧张起来,生怕这些糕点董玉婷不喜欢。
糕点和茶是绝配,秋荷早早的就热好了茶,若是有手机,董玉婷这会儿定要先拍一张照。
她爱好吃咸口的,第一眼就先看的那道撒着芝麻的金黄色饼子。
方兰紧张的给她介绍:“这道叫椒盐胡饼,是用糯米粉”
董玉婷咬了一口,脑中浮现出“咸香酥脆”四个字,外皮酥的掉渣,椒盐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发,还有一股油香从胡饼中流出。椒盐胡饼有巴掌大小,董玉婷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盘,她连忙喝了一口花茶,这椒盐胡饼吃第一口惊艳,但多吃几个却有些油腻,得搭配茶才行。
接着她转向这里最精致的像花朵一样的糕点,方兰在耳边继续给她介绍:“这是玉兰酥,是用”
董玉婷在它身上没有闻到油香,是一种甜香,就知道这是个甜口的糕点,但她没想到其中还别有洞天,每一口都能咬到馅料,甜软松香是她对这道糕点的感受。听了方兰的介绍,才知道这朵“花”的每一面都铺满了果酱,她本身并不喜欢吃杏子,因为不喜欢吃太酸的东西,买糖葫芦也从来不买山楂的,不过玉兰酥里的杏子酱加入了蔗糖和蜂蜜,使酸甜达到了一个平衡。
第27章 安宁坊 董玉婷本想着自己吃一……
董玉婷本想着自己吃一些, 然后剩下的分给秋荷等人,谁知一口糕点一口茶,不知不觉六个盘子里的糕点都被她给清空了。
春月喜道:“夫人是饿了吧, 要不然我让厨房做快点午饭。”
秋荷则想的更多:“夫人前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今天可要多吃一些。”
前些天受噩梦的困扰,董玉婷精神不佳,胃口也不好,作为大丫鬟的秋荷很是担心, 她觉得不好好吃饭就是得病的开端。
董玉婷拿帕子擦了擦嘴。
方兰和王明月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 等待着董玉婷的宣判。
说实话, 方兰的手艺不错, 是好吃的,但应该和那种名厨还差一点距离。自从来到这里, 以前不曾吃过的山珍海味现在全尝过,嘴巴也自然而然的变得挑剔了。以前她眼中的饭只有能吃和不能吃, 现在吃的多了, 舌头学会了分辨,知道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了。
不过她想了想自己那间小铺子的地段,处于安宁坊的西市。
京城被瑞祥大街分割成了两个区域, 东边为福熙坊,西边为安宁坊。安宁坊是平民百姓聚集的区域,福熙坊则是富人生活的区域。
并且她那家铺子的规模也不大,用方兰这种厨艺的师傅刚刚好。
董玉婷温和的问道:“我听陈大家的说, 你们是来投奔亲戚的,方便问一下你们是为什么要来京城?”
提起这个,方兰的眼眶有些红,她吸了吸鼻子:“我们一家原本住在清原县, 家乡发生了水患,迫不得已才来京城投奔亲人。”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们一家也不会离开家乡。
这里毕竟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许多人一生都只待在一个地方。
董玉婷怔了一下,问道:“清原县,是在幽州吗?”
方兰点点头:“是的,夫人。”
春月大叫:“幽州,那不是”话说到一半,春月生生打住了,虽然李凌川去幽州治水这件事已经不算是秘密,但也不该由她在外人面前把这件事说出去。
方兰和王明月疑惑的看向她,春月尴尬的摆摆手:“没什么”
秋荷暗暗瞪了她一眼,觉得是夫人最近脾气温厚,让春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改天得好好说说她。
秋荷是一等丫鬟,可以管教春月这个二等丫鬟。她又转过头,害怕夫人担心,好不容易今天夫人才心情好点了,要是因为这个让夫人难过,必须要狠狠罚春月一通。
董玉婷知道李凌川现在平安无事,停顿一下,就继续问道:“那你们还会回去吗?”
她要是雇佣人,就打算雇佣一辈子了,就算最后生意不好,以她现在的有钱程度,她也不会开除她。
但要是方兰最后要离开,她就需要考虑一下了。
方兰看出她的迟疑,连忙说道:“我们不回去了,夫人,我们打算在京城里住下去。”
一场洪水将她们的房子给吞噬,年纪大的公婆和自己两岁的女儿也被卷入水中不见踪影,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并且来到这里,见到京城的繁华,她们一家就更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她有做糕点的手艺,丈夫是木匠,她们一家定能在京城里生活下去。
方兰渴求的望着董玉婷,紧张的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王明月感受到娘亲的情绪,握了握她的手。
见她还在思考,方兰语无伦次道:“夫人我,我还会做其他糕点,云片糕、绿豆糕、桂花糕我都会做,我以前在清原县的时候,家里就经营着一家点心铺子,我还略识得几个字,我”她像是贩卖物品一样,积极的介绍自己,展现自己的优势。
王明月也鼓起勇气帮她娘说话:“我娘会的可多了,做的哪种糕点都很好吃!”她眨巴着眼睛,望着这位夫人。
“你觉得这些糕点放到铺子里卖,定价多少?”董玉婷问道。
方兰悄悄把手上沁出的汗水抹在衣服上,拘谨的回答道:“夫人,我做的这些糕点用的食材都不算昂贵,萝卜糕可以定五文一斤、柿子酥和玉兰酥六文一斤、椒盐胡饼七文一斤、鲜肉饼八文一斤。”
陈大家的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董玉婷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问她:“你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陈大家的道:“夫人,这价格在西市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太便宜了!这价格至少得再提个五、六文。”她比着手掌。
方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忘记这里是京城,什么东西都贵了,她刚才说的价格在清原县合适,在价格却不是做生意了,而是做善事。
“夫人,我”方兰懊恼的想哭,她怎么能忘记这一茬,要是夫人觉得她胡说八道就糟糕了。
董玉婷抬了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经过刚才的问话,她觉得方兰很合适做她铺子的师傅,她刚才能快速说出价格,说明她在清原县经常接触这门生意,而且做的糕点味道也不错,她再定个合适的价格,铺子的生意说不定就会好起来。
“秋荷,你去让车马司备两辆马车,我要去铺子上看看。”董玉婷兴奋道。
“夫人要去西市?”
“对。”像她们这种身份的人,经营的铺子一般都是交给身边的人去办,只在家坐着数钱就好了。但董玉婷没这种想法,她想全权参与这家店的经营过程。
秋荷得到肯定的答复,连忙去了。
陈大家的却有些紧张起来,怕铺子现在的样子令夫人不满意。
“夫人,要不让我收拾一下您再去吧。”陈大家的小声道,“铺子现在还没收拾”
董玉婷起身往院外走去,“没关系,说不定我会有别的想法,到时候一并收拾了。你们也跟着来吧。”
陈大家的没办法,只能跟上。
方兰和王明月对视一眼,连忙加快脚步跟到董玉婷身后。
这府邸这么大,稍不注意,她们怕自己迷了路。
董玉婷和秋荷、春月坐前面的马车上,陈大家的和方兰、王明月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她们还是第一次坐马车,有种新奇的感觉。
王明月摸了摸屁股下的软垫,比她身上穿的衣服还要光滑,车上还弥漫着一股清香,塌边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个八角食盒和一套茶具,里面是一些糕点和酸梅。
“娘,车上还放着吃的!”王明月激动的低声道。
从那位夫人出来到现在,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到,车上就准备的如此齐全,方兰心里更加敬畏,见女儿还要伸手拿东西吃,连忙拉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陈大家的虽然不在府中,但她自觉是夫人的人,得意道:“让她吃吧,这些吃食本来就是备给我们的。”
方兰还是不愿让女儿动,她想给董玉婷留下一个规矩的印象。
陈大家的却拿着糕点要塞给王明月,方兰见女儿眼巴巴的望着,想起她们一大早就过来,忙活了这么久还没吃饭,在厨房干活的时候女儿那么卖力,她也忘记让女儿先垫垫肚子,于是说道:“那你吃吧,小心别掉了,不要把马车弄脏。”
王明月飞快的接过,饿了的时候吃东西就会变得很香,她一只手放在下巴底下,怕食物残渣从嘴巴里掉出来。
“娘,你也吃。”
方兰小口咬着,心里更加惶恐不安,因为她觉得车上摆的糕点也很好吃,那这位夫人还能让她做这里的糕点师傅吗?
马车驶进安宁坊,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带着好奇的目光往车上瞧。
因为董玉婷不在跟前,王明月变得大胆起来,掀开车帘往外面看。
陈大家的骄傲道:“虽然咱们这是西市,但东市有的东西,我们这也有,西市有的东西,东市却未必有,有几家铺子是老字号,有些贵人都遣家里的仆人来我们西市买的。”
王明月很给面子的“哇”了一声。
京城区域划分严苛,西市里没有摆摊的摊贩,一条街都是铺子,在西市后面的一条街上,才有了走街串巷的摊贩,久而久之,这条街就有了草市街的名字,不过在执金吾敲响鼓声的时候,这条街上就不准再有人摆摊,想买东西就只能去西市。
再往后面的一条街巷走,就是百姓居住的地方。方兰家的那位亲戚虽然是个校尉,却只是个九品官,买不起福熙坊的房子,就住在这里。方兰前几天只去过草市街,还没来过西市,今日一见,果然处处都不一样,光是道路就比旁边的草市街干净整洁的多,一排排赤红橙黄的幌子张扬夺目。
如果能在这里有一间自己的铺子方兰晃了晃头,想什么呢,当务之急还是要夫人留下来她再说。
董玉婷下了马车,抬起头,红色幌子上直白的写着糕点两个字。
这名字得换一个。董玉婷先记下这个问题,随后走进铺子,店面不大,大概也就三四十平方米的感觉,正门口摆着架子,糕点就摆在上面,原来的糕点师傅家就住在旁边的街巷里,每日做好糕点再端来。
第28章 雇工契 大概是在李府太久了,……
大概是在李府太久了, 这间铺子她都觉得有些逼仄了。
陈大家的看着夫人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目光里透露着不满。
“夫人,咱们租出去的一间铺子在东市, 那儿要比这里大很多。”
东市吗福熙坊住着的至少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里非常有钱的商户, 物价比西市也要高很多。当初永乐侯夫人给的她几间铺子,东市的都租出去了,西市的则留着做生意。
东市的铺子虽大,但地段就不好了, 西市的铺子虽小, 却在最繁华的地段。
更何况, 东市那边有富商开的卖南方糕点的铺子, 她没那个信心和人家竞争。
还是先把这间铺子经营好再说吧董玉婷眼中的坚定慢慢凝结,心里飞速的制定起计划。
“先把这个幌子给撤了吧, 铺子重新取个名字,就叫酥香阁, 方兰做的玉兰酥, 以后就是我们铺子的招牌。”
方兰愣了一下,等王明月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方兰才反应过来,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董玉婷继续说着她的计划:“这里能开扇窗户吗?”
陈大家的道:“应该能,这事得让木匠和泥瓦匠来。”
方兰脸红道:“夫人,我丈夫就是木匠, 不若让他来看看。
董玉婷微微颔首:“可以,除了开窗户,还需要再做几张桌子,几把椅子, 正需要木匠来干。”
方兰飘飘然的像立在了云端,今天怎么这么好运,不仅自己找到了活干,还给丈夫找了活。
铺子坐北朝南,南面的墙上却没窗户,一天到晚除了正门口有阳光照进,屋里阴暗暗的像是在洞里。
“春月,等这里开了窗户,你带人从花房搬几盆花来,要品种不一的,把铺子给装点一下,有几盆放在外面,摆在窗户底下,这样路过的百姓也能看到。”董玉婷兴致勃勃的说着,脑中幻想着酥香阁以后的画面,过往的百姓被一阵食物香气勾引过来,然后看到窗户下方摆着的娇嫩欲滴的花朵,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照进屋子,里面的环境更是清新雅致。
春月笑的眼睛弯成月牙:“知道了夫人,奴婢保证搬几盆漂亮的花来。”她暗暗想:这样她岂不是能出府了。
董玉婷对陈大家道:“还有架子也不要摆在门口了,往里面放,要是有人来买,就请他们进来。西边放糕点,东边放桌子椅子,店里以后还要准备一些茶水,客人想堂食也可以。”
陈大家的:“那不就和茶肆一样了吗?”
“茶肆专卖茶,糕点只是其次,咱们的重点则是糕点。方兰,回头请你丈夫雕刻七个木牌,把糕点的名字,价格写上去,挂在柜台上,咱们店里先暂时卖今天做的那六种糕点,剩下一个木牌上写上花茶,若要在店里堂食,花茶免费喝。”
“等到过节的时候,铺子里再额外做糕点,端午粽子,中秋月饼天再热一些的时候,铺子里再备上凉茶供客人喝。”董玉婷从铺子里走出来,“都记住了吗,暂时先把这几件事办好,等我后续想到什么,再让秋荷告诉你们。”
陈大家的和方兰直点头。
董玉婷环视四周,扫过铺子里的三名员工,“你们做糕点的地方在哪?离这里远吗?”要是铺子再大些,她就让人开个厨房,新鲜出炉的糕点怎么也要更好吃一点。
陈大家的道:“离这里不远,就在草市街后面。”
“我去看看。”董玉婷要考察一下厨房的卫生情况,免得卫生做的不好,让客人吃坏肚子。
安宁坊大街小巷都有过路的百姓,马车慢悠悠的行过两条街停下,这条街上的百姓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乘坐马车来这里,悄悄扭过来头打量着她们。
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只见到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人进去了。
陈大家的快步上前,给董玉婷打开屋门,这是一家一进的院子,三面设了房屋,西边的房屋就是厨房,正屋是现在铺子里的糕点师傅住的地方。
“夫人,这间院子也是咱们的,师傅就在这里做糕点,做好后让小丁蒙上屉布端到铺子里。”
董玉婷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到铺子上步行的话差不多要六七分钟,不算太远,但路上行走,不免会粘上灰尘。
“陈大家的,你最近去铺子附近的店铺打听打听,看他们有没有想要卖出店铺的,若是和酥香阁挨着最好,到时候把厨房搬过去,这里离铺子还是有些远。”
一个男孩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仰着头问:“你们是谁啊?”
厨房里走出一个妇人,拘谨的看着她们,把男孩儿拉到身后:“陈婶子”她给陈大家的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董玉婷。
“这是夫人,咱们东家。”
妇人忙拉着男孩儿要给董玉婷跪下。
“别跪,快起来。”
陈大家的将妇人拉起:“她是点心师傅王芳,这是她儿子,她也是可怜人,丈夫死的早,不过她手艺不错,我看她们孤儿寡母的,就让她们留下来了。”
“见、见过夫人。”王芳忐忑道。
她听陈大家的自豪的讲过她们铺子的背后之人,但从来没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和她们有着云泥之别,王芳把沾着面粉的手背到后面。
陈大家的把方兰领过来:“这也是咱们的点心师傅,你们认识一下。”
方兰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董玉婷走进厨房,大致看了一眼,环境不错,瓶瓶罐罐摆放的整整齐齐,可见王芳是个爱干净的人。
王芳在外面低声问陈大家的:“陈婶子,夫人要收回这间院子吗?”
她和儿子相依为命,攒下来的钱倒是足够买一间小院了,就是有些舍不得。
陈大家的摇摇头:“不知道,夫人没说,应该不会收回院子。”
董玉婷看过后,就离开了这里。回到铺子中,和方兰签订雇工契。
契上要写工钱与食宿、身份信息、工作内容、期限,最后由雇主、雇工、保人签字,还要拿到市署登记。
立契人方兰,年二十七岁,系幽州平南郡清原县人。京城安宁坊西市酥香阁陈淑名下做伙,每日卯时上工,戌时歇息,专司揉面、制作糕点。月钱一两,食宿于石头街第三家。佣工三年为期,未满不得辞工。
陈大家的指导着方兰写下来,拿给董玉婷看。
方兰以前在清原县的时候也写过雇工契,只不过那时候她是雇主,开给点心师傅的月钱也不过半吊子钱。
月钱一两,也就相当于府里的一等丫鬟的月例。
“在月钱后面再写上,每月给糕饼两斤,米一斗,逢年过节再给其他东西。”
陈大家的“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拿笔去添上。
董玉婷道:“放心吧,这些福利铺子的人都有。”
陈大家的又眉开眼笑起来:“谢谢夫人。”
王芳拉着儿子赶紧道谢,方兰也紧随其后,拉着王明月给董玉婷道谢。
写好雇工契,众人去往市署。
写好的雇工契一份要留在市署,一份自留。市丞懒洋洋的靠在圆椅上,这会儿刚过了午后,市署里人不多,他也愈发懒散,接过陈大家的递来的雇工契,他正准备扔给底下的市佐去抄写,忽然瞥见雇工契上的保人,是工部治河总督的夫人,他精神一震,嘴角高高扬起,亲自抄写雇工契。
“这就是铺子里的点心师傅?”市丞笑着问道。
陈大家的道:“正是,她做的南边的糕点可好吃,市丞大人到时候一定要来我们铺子尝尝。”
“当不起大人。”市丞道,“只是这糕点会不会很贵?”
“怎么会?我们铺子里的点心价格一向实惠。”
“那我一定要去尝尝,南边的糕点我还没尝过呢。东市有卖南边的糕点,就是那价格,实在是吃不起啊。”市丞苦笑道。
“大人尽管去尝,贵了我自个儿掏腰包送你。”陈大家的也笑,“就是期望大人能帮我们宣传一下,我们铺子里不仅能吃到美味的糕点,还有免费的花茶可以喝。等天再热一些,还有凉茶能喝。”
市丞有心讨好陈大家的背后的董玉婷,满口答应:“行!这事儿交给我。”
方兰走出市署的时候还晕晕乎乎,没想到这事儿竟这么容易的办成了,她去市署的时候那些官员总是趾高气昂,不给她找点麻烦都不行,哪里像这个市丞态度这么好。
方兰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夫人的缘故。
她看向市署外停着的马车,暗自发誓定要做好糕点,不辜负夫人的好意。
董玉婷接过雇工契,在马车里对她们说:“你们坐那辆马车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秋荷通知你们,我交代你们的事情也要记得去做。”
董玉婷又去了东市逛了一圈儿,果然要比西市更加繁华。在这条街上,像酥香阁这样的小铺子根本就找不到。道路也更宽阔平整,六辆马车可以并驾齐驱,而西市那条街,却只能同时行驶两辆马车。
满街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各色的食物根本不重样,除了酒楼、卖吃食的,还有听曲说书、茶肆、布庄、药馆赌坊看得人眼花缭乱。
回了李府,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候,冬枝得知董玉婷还没吃饭,马上遣人让厨房热菜。
“把这些糕点,拿给瑶姐儿、翰哥儿、睿哥儿他们。”这是她在东市的如意斋买的,自己也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方兰的厨艺不如他们。
幸好她没大胆到带着方兰去东市做生意。
第29章 雇工的影响 安宁坊靠近城墙的……
安宁坊靠近城墙的那条边沿街上, 民宅要比其他街上的民宅大一些,只因这里住的都是九品校尉。若放到其他地方,校尉也算是一个体面的官职, 但放在藏龙卧虎的京城, 九品小官根本不够看。
每日卯时,他们就要沿着城墙绕京城开始巡逻。
“王旭,走,去西市飘香十里吃面去!”
叫做王旭的校尉顶着黑色官头, 一身圆领袍服勾勒出他强壮的身材, 虽然已经三十多岁, 不过因每日习武操练, 使他没有中年发福。王旭正大步往家里走去,讪讪对同僚道:“不了, 我回去吃,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同僚还想劝他, 却见他步步生风, 转眼就没了踪影。
一校尉低声笑说:“行了,你不知道他家来了亲戚,这几天他家母老虎正生气呢。要是还在外面吃饭, 他家母老虎准饶不了他。”
“还有这事儿?”
“是啊,听说是家里发大水,来投奔的,来的时候就提了几个破破烂烂的包袱, 说是要暂住几日,你不知道他家母老虎登时眼里就冒出火了。”
“哎呦,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几天叫他出来都不出来。”
边沿街第六间。王旭推开门进去, 这是一家一进带后院的宅院,他们一家四口住在这里,不过在亲戚来了他家之后,原本还觉得空旷的家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王旭因为巡逻的缘故,要与人交接,家里吃午饭的时间就推迟了半个时辰。
赵喜花见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去厨房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王旭将佩刀放到屋中,脱下官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再去厨房帮妻子把饭菜端出来。
“金儿呢?”
金儿是他和妻子成亲许多年才有的儿子,夫妻俩很是疼爱。
赵喜花瞧了一眼西耳房,露出一抹笑意:“峰哥儿教他认字呢。”
她又小声在王旭耳边道:“我看让咱们金儿读书吧,峰哥儿说他学的可快了,教一遍就会。”
难怪喜花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原来是这个缘故。
王旭沉声道:“金儿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坐得住,再说了,说不定这是峰哥儿的客套话,你还当真了。”
赵喜花不满的看着他:“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我看金儿真在读书上有天赋,将来或许还能考取功名。”
王旭嘿嘿一笑:“那我就等着享儿子的福了。”
赵喜花说:“那我得赶紧想想让金儿去哪个学堂,他都十岁了,现在去会不会晚?”
王旭不以为意道:“不晚,有许多人到四十岁还考试呢。”
赵喜花彻底决定就让王金走读书的路子,“行了,你去叫爹出来吃饭,我去叫金儿和峰哥儿。”
随着天气渐渐炎热,家中人口增多,他们一家便不在屋子里吃饭,而是改到了院子里。
“峰哥儿,你爹娘和明月呢?”王旭问道。
王明峰拘谨的坐在桌边,“堂伯父,他们出去找活儿干了。”
王旭点点头,把一盘酥鸡肉放到他面前:“峰哥儿放开了吃,看你弟弟这么壮。”
赵喜花瞪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肉放到王明峰碗中,他颇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堂伯母。”
赵喜花笑的瘆人:“峰哥儿,你读书累不累。”
“还行。”
“那让金儿跟着你读书吧,我平时里也忙,没空管他,你空闲的时候教教他,让他认个字。”赵喜花笑意更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一家住在堂伯父家中,王明峰哪里敢拒绝。
王大钱年纪大了,迷迷糊糊的只听了读书两个字,嚎道:“读书好啊!读书有前途!”
赵喜花附和着:“是啊是啊,金儿聪明,就让他读书。”
王旭问埋头吃饭的儿子:“金儿,你想不想读书?”
王金犹豫不定,咽了口中的饭道:“嗯……都行吧。”
赵喜花嚷嚷道:“他哪里懂什么,让他学就好了。金儿,你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王金被他们夫妻俩疼爱的不知世事,爹娘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正说着话,王利夫妻俩带着女儿回来了。
王旭起身搬来板凳:“快坐,还没吃饭吧。”
赵喜花则问:“怎么样?找到活了没有?我跟你们说,京城的人可挑剔了,得手艺极好的人才能去干,要是不成,你们就先去当个帮闲,什么活都能接,有时候还有住在福熙坊的贵人家需要人手,特地来咱们这儿找帮闲呢,说不准你们好运就入了贵人的眼!进去伺候贵人了!”
王旭皱了皱眉,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妻子的袖子,这说的叫什么话!
“堂嫂”
王利正要说话,王明月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娘找到活干了哦,她还帮我爹找到了呢!”
王旭眼睛一亮:“这么快?去哪家铺子上做活?我就说,堂弟妹做点心那么好吃,还愁没有铺子要她。”
赵喜花在桌子底下狠狠拧了一把王旭胳膊上的肉。
方兰微微一笑:“在西市酥香阁做点心师傅,签了三年,已经留了雇工契到市属,过几天就去上工。这几天铺子要重新装潢,需要木匠,我就推荐了王利去。”
赵喜花有些不舒服,像是看到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突然过的更好了一样。
“酥香阁?我怎么在西市没见过?”
方兰不卑不亢道:“是才换的名字,原先就简单写了糕点两个字。”
她想起这些天在王家受到的白眼,又提了一句:“那铺子的东家是福熙坊的李家,我今天和明月去了她们府邸,可真大,我和明月差点就迷了路。”
王旭身为九品校尉,听到福熙坊三个字,耳朵动了动,追问道:“哪个李家?”
方兰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没敢多问。”
赵喜花内心的嫉妒像沸腾的泡泡一样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不是什么大官吧。”
王旭兴奋道:“住在福熙坊的,怎么会有小官。”
赵喜花心里那点子让儿子读书的喜悦也没有了,闷闷不乐的低头吃饭。
王大钱不知道又听到了哪个字眼,大声道:“那你们可要好好干,能搭上福熙坊的人,这就是一门关系”
一顿饭吃完,方兰去洗了碗,然后才回去了西耳房。这里原本放着杂物,因他们的到来,杂物堆放到了外面的草棚下。
王明峰坐到靠窗的位置念书,王明月把一件破了的衣裳放在腿上,开始缝补起来。以前家里算不上富有,但也不至于穿补丁的衣服,现在家中没有银子,只能把旧衣服补补再穿。
一间小屋硬是隔成了三个区域,方兰和王利坐在最西边,小声说着话。
“这次多亏了你,堂兄还是第一次那样热情。”王利叹了口气。
方兰轻笑道:“嫂子也是第一次吃瘪,吃饭的时候都不敢说话了。”
“唉,谁让我们住在他们家里,还是得先找个地方住着,这里太小了,不是个办法。”
方兰不乐意的说:“咱们可是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堂嫂了,暂住几天又怎么了,怎么还要受她的冷言冷语。我可是打听过了,我们给的银子,够我们住一个月了。”
“反正我们也找到了活干,攒攒钱,咱们搬出去住。”王利一如既往的心态好。
方兰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儿,“我干活的那个铺子,包食宿,就在隔壁的石头街上,就是那现在还住着一对孤儿寡母,不好带你过去,我打算带明月去那里住,你觉得怎么样?少了两个人,堂嫂应该高兴点吧,哼。”
王利想了想:“这样也行,我和峰哥儿暂时还住在这里,等拿到工钱,咱们就去外面租房子。”
方兰一想到不用再受赵喜花的挤兑,心里面就像放晴的天空,“那你去给堂兄说这件事吧。”-
李府,崇礼院。
董玉婷没养过孩子,但也是从孩子时期过来的,她觉得养孩子必不可少的,就是陪伴。
今天她带着女儿和小儿子来看望李博翰。
“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董玉婷关切道。
李博翰这几天生病,屋子一直开窗通风,但药味还是无法消散。
“已经大好了,母亲呢?”李博翰因为生病,脸色愈发苍白,“听春月姐姐说,母亲这几日胃口很小,精神也不佳。”
董玉婷心头一暖:“我很好,你放心养病就行。”
李博睿趴在床边:“哥哥,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乌月山玩儿。”
李念瑶笑着道:“是你自己想去了吧。”
李博睿害羞的红了脸:“祖母说了,天气热了,就该去乌月山,那里凉快。哥哥去,姐姐去,娘也去,还要带上秋荣,平安”他掰着指头数着。
李博翰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的说:“母亲,常丰和木莲,他们还好吗?”
“你放心,等过几天,你祖母心里消了气,我就把他们送回来。”董玉婷安慰他道。
李博翰对从小跟在身边的人果然舍不得。虽说现在换来的人更加顺从他的话,但李博翰还是放不下之前就跟着他的人。
现在他院中暂代管事妈妈一职的是性格爽利的夏晴。
等木莲等人回来,夏晴还是要回吟风院。
李博翰放下心来。
“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这样你祖母心里的气才会消的快,知道吗?”董玉婷哄小孩子般对他说。
李博翰正经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嗯,我知道了母亲。”——
作者有话说: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第30章 流言蜚语 “这个竹报平安的香……
“这个竹报平安的香囊, 以前不曾见弟弟带过。”李念瑶温润的眼眸扫过枕头边,在一个蓝色的香囊上停了下来。
董玉婷跟着看去,那香囊小巧精致, 蓝色布料上口用红线裹扎起来, 外缝“竹报平安”,看着便是精心制作的。
以前的董玉婷忙于管家,对孩子们疏于照料,倒是李念瑶小小年纪有了长姐如母的风范。对于弟弟身边之物, 她比董玉婷还要了解。
“这个是柳姑娘送给我的。”李博翰道, “她说里面是在宝光寺求的平安符, 送给我, 希望我身体能尽快好起来。”
“原来是这样。”李念瑶若有所思,正要再说什么, 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哎呦,小公子慢点。”
董玉婷看向那边, 李博睿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面前撒了一地的糕点,如玉一样的盘子摔在地上碎裂成一片一片。
秋荣推着李博睿往旁边走:“公子,叫我们收拾一下这里, 别划伤了您。”
她转头指了两个丫鬟收拾狼藉的地面。
“这是怎么了?”董玉婷捏了捏李博睿包子一样的软嫩脸蛋。
“我,我想吃放在桌上的那盘糕点。”
李博翰说:“是母亲送过来的糕点。”
董玉婷笑道:“怎么,送你院子里的吃完了?”
李博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昨天送到你院子里的糕点那么多,你全都吃完了?吃东西不能那么没有节制。”董玉婷揉了揉他的肚子, 对秋荣道,“他昨天都吃了什么?”
秋荣心虚的低垂眼睛:“公子昨天就吃了糕点和厨房送来的饭。公子的饭量一向是这样,就是平时也要吃些糕点。”
董玉婷往后倾斜身子,打量起李博睿的体型, 小小年纪有了纵向发展的趋势,跟他哥站一块儿都不像兄弟。
或许这样的样子在老太太眼里是有福气的象征,不过董玉婷却开始担心起他的健康问题。
“睿儿,你这几天不和平安在院子里玩儿了吗?”
“有啊!我们昨天还堆泥巴了呢!”
秋荣在后面尴尬的笑着,补充道:“都是我家平安那小子带坏了公子,奴婢已经罚了他。”
董玉婷没有很生气,但也不会给他鼓掌,李博涵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开始读书了,而李博睿和老太太住在一块儿不说,还玩着堆泥巴。
自从决定了要照顾三个孩子,他们的未来就不得不考虑。
李博翰不用担心,他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好学刻苦,说不定以后比他爹官职更高,能关心他的点就是他的身体健康问题。
李念瑶聪慧懂事,还能照顾两个弟弟,董玉婷却觉得她定是尝尽了人情冷暖才会这样,所以平日里和她陪伴最多。
李博睿在哥哥姐姐的比较下,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什么事儿都进不到心里去。虽然不要求他变得和李博翰一样,但基本的读书认字也应该会。
“睿儿,明天陪你哥哥去读书吧。”董玉婷温和的笑。
李博睿大叫:“我不要!”
他每天见哥哥在屋子里对着一本书念,就觉得好无聊,好可怕!他才不要念书!
“那睿儿想做什么呢?你看哥哥每天要读书,姐姐要陪着母亲管家,睿儿也要找件事情去做,你可不要告诉我去捏泥巴。”董玉婷循序渐进的问。
“我想学武。”李博睿飞快答道。
秋荣哆嗦着说:“一定是平安那小子在公子面前胡说了,奴婢回去就教训他。”
文官武官向来水火不容,李府的下人便也觉得学武没有前途,秋荣这才会因为这句话这么紧张。
“学武,好啊,那你能坚持下来吗?学武可是很累的,每天要早早的起来,在院子里扎马步,一天下来,浑身酸痛。”
“能啊。”李博睿只想着学武后的威风,却不想着学武时的艰辛,答应的非常干脆利落。
有些事不亲身体验一下是不会改变想法的。
董玉婷摸着他的头,对秋荷说:“改日你让钱坤去找个武师傅,来教睿儿习武。”
秋荷福了福身:“是。”-
兰竹院,门口的丫鬟见到曾惠妍匆匆走来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去里面通报,一阵香风从鼻尖溜过,曾惠妍已进入屋中。
老太太跪在蒲团上拜佛,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得有一个时辰在佛前跪着。
王妈妈跪在她身后位置的蒲团上,安安静静,自从上次几次行事出错,怕老太太将她送到庄子上养老,这几天王妈妈安生的很。
听到水晶帘子掀开的声音,老太太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鬼鬼祟祟的二儿媳,眉毛蹙到了一起,“你不是去林夫人办的香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曾惠妍对站在靠近门边的几个二等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
老太太眉心动了动,要从地上站起来,王妈妈倏地跨了一步,到老太太身边,扶住她刚抬起来的手。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老太太稳稳坐到圈椅上,王妈妈给二人倒茶。
“说吧,怎么了?”
曾惠妍道:“母亲,你可知道我今日遇见了谁?”
“谁?”老太太不咸不淡的说,这反应像一盆冷水泼了过去。
曾惠妍毫不在意,继续像有人在身边那样,小声而激动的说:“我在那儿碰见了兮娘子!”
“她怎么会去?”老太太挑了下眉,林夫人为尚书令的发妻,兮娘子的丈夫只是外放的官员,怎么会请她去香席上。
“不对,她还没有离开京城?”老太太突然想起这件事。
“她是跟着杨曼柔一起来的,听说,那兮娘子的丈夫调到了礼部,担了个奉祀的职,虽说没什么权,不过不用再离开京城,对兮娘子也算是好事。”
“原来是靠了这棵大树。”老太太对兮娘子没什么好感,继续问道,“怎么,你不会就想给我说这件事吧。”
“自然不是。”曾惠妍神秘兮兮的,带着一丝雀跃道,“是兮娘子给我说,京城里有一个传闻和我们家有关。”
“哦?”老太太坐直了身体,“快说,什么事,别给我卖关子了。”
曾惠妍隐秘而兴奋的说:“这个传闻说的是大嫂,说她‘克夫克子’,大哥落了水不水,翰哥儿还生了病,这几天病蔫蔫的躺在床上。”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刚倒好的热茶晃出几滴茶水。
曾惠妍被吓了一跳,望见老太太冰冷的脸色,急忙补充道:“我当时一听,就说‘这不是胡说吗,我大嫂嫁进府里生了三个孩子,大哥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怎么会克夫克子!从哪听说的,以后别再瞎说了’。”
王妈妈和珠儿噤若寒蝉,默默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那她又是从哪听说的?”
“母亲,兮娘子这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八面玲珑,九品小官的夫人都要上前结交,我猜都是那些人嫉妒,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让兮娘子听进去了。”曾惠妍不屑的说着。
“这么说,除了兮娘子,其他人未曾听过?”
“嗯,这兮娘子倒是挺会做好人,还悄悄留下来给我说的,香席上其他人都不知道。”
老太太颔首,不容拒绝的说:“那这件事就当做不知道,也不要再说了。”
“不告诉大嫂吗?”
老太太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斜眼看她:“怎么,你想去告诉她?”
曾惠妍缩了缩脑袋,讪讪笑着:“母亲让我不要说,那就不说了,总归她们闲言碎语几句,也刮不掉我们身上的肉。”
自打换药一事发生,曾惠妍就怕了这个大嫂,总觉得她背地里的手段阴毒狠辣,生怕自己哪天惨遭毒手,这几天都夹着尾巴。也是今天听说了外面的传闻,她才一时得意忘形,忘记大嫂是什么人了!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道:“珠儿也不准说。”
珠儿忙点头:“奴婢若说出去,就五雷轰顶!”
王妈妈也紧跟着发誓,像是和珠儿比较似的,誓言更加狠毒。
曾惠妍暗暗想:这下董玉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与我无关。
虽然不敢再招惹董玉婷,不过她要是遇上麻烦,曾惠妍还是乐于见到的-
过了几日,一个日头正好的下午,微风习习,吟风院那棵苍柏树被风吹动,霎时间,青翠欲滴的绿叶纷纷摇曳,原本停留在叶子上的阳光如同碎金般闪耀,同时一阵苍柏的清香随风远去。
钱坤笑容满面的带着一名武师傅来到院中。
这师傅身材魁梧高大,脸方,浓眉大眼,长得很是憨厚。
“夫人,他就是我说的那位廖师傅,身手不错,人也老实。”
“让他先教导睿哥儿试试看吧。”董玉婷对他的武艺没有太大要求,会些拳脚功夫便可,但是人品不能坏。
春月去兰竹院喊李博睿,一听是给他找的拳脚师傅来了,李博睿撒腿就跑,身后的秋荣又是一阵喊叫:“公子慢些,那师傅又不会跑了。”
待李博睿来到吟风院,见到这位廖师傅,钱坤谄媚的给他介绍:“五公子,他就是廖师傅,教您武艺的。”
廖师傅给他作揖,李博睿看在眼中,也有模有样的作揖。
“廖师傅,我叫李博睿。”
“李公子好。”廖明抓了抓脑袋,他不太会说话,憋得脸颊通红,“李公子,以后便由我教你习武,我一定把你教会!”
“好!师傅,我们开始吧!”李博睿迫不及待的说。
廖明为难的看了眼四周,院子美则美矣,却不适合练武,各种都种着花草,施展不开拳脚。
钱坤机灵的说:“公子,外院空旷,也安静。”
“那就去外院!”
钱坤笑的嘴巴咧到耳边,李博睿去了外院,他接触公子的机会就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