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婷回了院子用早饭。
厨房按照她的喜好, 早饭做的丰盛健康。
一小碗加了蔗糖的杏仁羊奶,半块羊肉蒸饼,配醋芹和鱼脍, 再加一碗蛋羹。
用完了早饭, 三等丫鬟进屋收拾碗筷,董玉婷刚想休息会儿再叫曾惠妍和何静琳过来,商量烧尾宴的事儿,夏晴进来说:“陈大家的来了。”
董玉婷漱了口, 懒洋洋的靠在圆椅上, “让她进来。”
酥香阁的生意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不过毕竟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每个月的收入也只是翻了一倍,租出去的铺子租金加上酥香阁的生意和布庄的生意, 每个月能有将近二十五两的银子,也只能抵得上李府每个月的饭钱。
不过董玉婷如今不缺钱花, 所以还是很满足的, 正在考虑往东市发展生意。
陈大家的进屋跪在地上,声音惶恐而不安,“夫人, 昨晚上咱们酥香阁遭了贼!”
董玉婷让春月扶她起来,冬枝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慢慢说。
陈大家的坐定后顺了顺气,才缓缓说出今早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离开前, 铺子和窗户都关好了,但是今天我去的时候,发现铺子的窗子被人破开了,我赶紧找了店里的伙计进去, 发现桌子椅子乱七八糟,后厨更是一团乱。”
“人没事吧?丢了什么东西没有?”董玉婷双眉微蹙。
“人没事,是昨晚大家都走之后发生的事情,钱也没丢,每天赚的我都带回家里对着账本仔细再算一遍。”
董玉婷眉眼舒展开来,“那是谁做的,有线索没有?”
陈大家的摇摇头,“夫人,这件事要不告诉坊正,让他们来查。”
“嗯,去吧。”坊正是坊市的管理者,由他们来查,再合适不过了。
陈大家的应了,却没动弹,有些为难的看着董玉婷,“夫人,虽然铺子里没丢什么东西,但是后院的灶、铺子的窗户、摆放的桌子椅子都给破坏了”
“用这个月的银子去修理吧,不能用的,再让木匠重新做,钱不够再给我说。”
陈大家的这才离去。
春月忿忿不平:“是不是咱们生意的铺子太好,让街上的其他老板不高兴了?”
夏晴刚才在外面也听了一嘴,跟着说道:“会不会是想偷铺子里的点心秘方?”
董玉婷若有所思,“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春月,你去让丘小石打听打听,西市上有没有糕点铺子的老板对酥香阁不满。”
春月立刻斗志昂扬的去找丘小石了。
她们走后没多久,曾惠妍就带着丫鬟赶过来了。瞧见何静琳没来,便催促自己丫鬟去叫她。
“大嫂,你看三弟妹,这么久都不来,我看她根本不想帮你分担。”曾惠妍抱怨道。
董玉婷皮笑肉不笑的,“要不你再多分担点,让三弟妹回去休息?”
曾惠妍想也不想就答应:“好啊!”
“那现在去找老太太说去。”董玉婷起身,佯装要去兰竹院。
曾惠妍连忙拉住她,“哎呀,母亲把这件事交给我们,不就是不想操心吗,我们就别打扰她老人家了。”
曾惠妍心里骂着,将董玉婷拉回椅子上,正巧何静琳进来,曾惠妍像刚才无事发生一样,笑道:“三弟妹可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何静琳来的这么快,想必是丫鬟去找她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
何静琳脸微微一红,便带着歉意说道:“是我来晚了。”
“不晚,你来的正好。”董玉婷毫不客气的戳穿曾惠妍的谎言,“我们这就开始吧,你们两个想做哪部分的事儿?”
何静琳抿着笑:“大嫂决定吧,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曾惠妍飞快的翻了个白眼,想接手能捞油水最多的采买一事,又怕董玉婷不给,何静琳刚才又那样说,自己再明确说出来,好像她多巴不得似的。
“大嫂决定吧,我做什么都行。”曾惠妍悻悻道。
“那三弟妹负责邀请宾客,下帖备礼,二弟妹负责宴席的布置,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有人来帮忙,董玉婷干嘛不用,把两个大头都交给了她们。
何静琳仍旧那副文静的样子:“都听大嫂的。”
曾惠妍心里想着,果然是把能捞油水最多的采买留给了自己接着,她又想宴席布置或许会少了东西,到时候也需要采买,这样想着,她就爽快的接受了董玉婷的安排。
夏晴送走了曾惠妍和何静琳,又带进来朱月如。
“这次的席面,请百香楼的大厨来做吧,上次去昭信王妃的生辰,她便请的百香楼的厨子。”董玉婷慢慢说着,“老太太说了,至少要做五十八道菜,不能少,还要另做一份送去给皇宫,你一定得小心看着。”
朱月如在她注视的目光中慎重的点点头,同时又有些兴奋和忐忑,那可是送去皇宫给圣上吃,要是圣上不满意怎么办
“你先让他们拟定个食帐出来,我让老太太过目,有什么不对的趁时间还早赶紧修改。你快去吧,最好今天就把食帐写出来。”
“今天吗?”朱月如望见她肯定的眼神,不敢再多待,连忙去做这件事了。
交代完厨房的事儿,季管事和谭管事也过来了。
董玉婷开门见山,“老爷升了官,要办烧尾宴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吧。那天来往宾客众多,且身份显贵,你们这几天好好给丫鬟小厮们讲讲规矩,免得他们到时候出了差错。”
季管事道:“夫人放心,我回去就给她们讲规矩,再找几个嬷嬷好好调教她们。”
董玉婷颔首,他们俩也退下了。
钱坤掌管车马司,董玉婷也把他给叫过来了。比起其他管事,他和朱月如才是自己的人。
“那天也说不准会不会用你们,让你管着的人都机灵点,别喝酒,等忙完了那天再喝。”董玉婷斜着眼看他。
她有几次回府,在外院碰见钱坤,都见着他和车马司的人聚在一起吃酒。
钱坤尴尬的笑着:“是,是,我那天一定两只眼睛盯着他们。”
“这样,你回去拟定个路线,那天让你手下的人照着路线巡逻,碰上客人就去帮他们忙。”这次来的人多,万一有人迷了路可怎么办。
钱坤觉得她多此一举,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打算回去把这件事交给旁人去做。
等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董玉婷拿了张纸,提笔在上面写下“宾客”“食帐”“布置”“安保”,其中两件事交给了曾惠妍和何静琳去做,等晚上再找她们过来,看进行的怎么样了-
兰竹院,东厢房。
幽幽琴声似清泉流水般流淌在柳婉清的指尖,她垂眸凝神,全神贯注放在身前的一把七弦琴。
李念瑶等人跪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她弹奏。
坐在前方的许四娘手指随着琴声轻轻拍打着,一曲终了,她睁开眼睛,赞赏的看向身穿浅绿色襦裙的柳婉清,“不错,清姑娘这首《圣寿乐》越发熟练了,我教的这么多人里,在琴技一道上有天赋的,也就只有你一个。”
“嗡——”
众人听见这划动琴弦制造出来的噪音,看向李念姿。
“我不是故意的。”李念姿红着脸。
许四娘淡然一笑:“是不是累了,要不歇会儿再练。”
李念姿怯怯道:“不累。”
许四娘转头继续指点柳婉清。
李念瑶微微蹙眉,瞥了一眼李念姿,她正低着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李念姿桌下的手紧紧攥着石榴红色的长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太太给孙女们请了老师,教她们琴棋书画,女红诗词用意是学了这些技能,将来她们嫁出去也不会辱没了李家的门风。
她们通常只用学半天。
李念姿平常不觉得半天时间长,可自从柳婉清来了之后,她便觉得这半天非常难熬。
一上午就听着许四娘夸赞柳婉清去了。
在她没来之前,琴技一道上挨夸奖最多的人明明是她!
一上午的学琴时间终于过去,刚打开东厢房的门,王妈妈便迎了上来,笑着对李念瑶和柳婉清道:“大小姐,清小姐,老太太请你们过去,要给你们制两件新衣裳。”
李念姿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下去。
她们俩便跟随王妈妈去了兰竹院正屋,剩下三个人沿着抄手游廊离开院子。
李念羽瞟了一眼身后的李念薇,“三姐怎么和我们俩一起走了,平时不是都跟在大姐身后吗?哦,原来是大姐有了柳小姐,忘了三姐姐了。”
李念薇抿着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李念羽又道:“明明三姐才和大姐姐比较亲,柳婉清算什么?凭什么抢了三姐姐的位置。”
“大姐姐想和谁玩儿就和谁玩儿,我管不着。”李念薇说完,就匆匆从她们身旁过去。
“哎,你!”李念羽在身后气愤的大喊。
李念薇生怕被她们追上,加快了脚步回去。
“这闷葫芦!竟然敢甩开我们。二姐,我们要不要叫她出来?”李念羽不怀好意道。
李念姿不耐烦的说:“要叫你自己叫,我没空。”
说罢,她也匆匆离开。
留下李念羽在廊下,她撇了撇嘴,“这都怎么了?”
第42章 府邸经理老太太 老太太带着人……
老太太带着人在宝光寺还了愿, 又添了一百两香油钱,请大师为她们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来办烧尾宴。
“这月十五, 便是个好日子, 青龙盘柱,紫薇临轩,此日宴请宾客,方福泽绵延。”大师摸着下巴上长长的胡须, 在手边的纸上圈了几个字。
董玉婷瞥了一眼, 那张黄麻纸上全是她看不懂的词字。
什么青龙白虎, 甲乙丙丁的。
老太太想了想, “是个好日子,到了十五, 秋闱也结束了,能来宴上的宾客就更多了。”
挑好了日子, 老太太给了他钱, 欢欢喜喜的和董玉婷走了。
到了府里,董玉婷把昨天写下的计划表交给老太太看。
昨天晚上她又把几个管事,曾惠妍和何静琳叫过来, 询问了一遍事情的进展,总结到了纸上。
老太太眯眼端详了一会儿,似是没见过这种方法给她汇报,说了一句:“这方法不错, 简单明了。”
董玉婷微微一笑。
“他们只在前院吃酒,是不是有些无聊了?”老太太说道。
“那,便请梨园班来府上唱戏好了?”
这个戏班子也是她在昭信王妃的生辰宴上听过的。
老太太不赞同摇了摇头,“你要他们那些人一边吃酒, 一边听戏?还是去太常寺递个碟文请乐班来府上,那才叫风雅。”
“是。”董玉婷不比她懂,照做就是了。
老太太又说宾客,“族老们德高望重,从老宅赶来京城,你记得派人到城门口去接他们。”她看到单子上几个被她赶回老宅的庶子的名字,啧了一声。
“宴席的布置怎么没写?”老太太指着纸上一块空白的地方问。
“二弟妹说要再想想怎么布置。”
老太太又啧了一声,“时间已经定下了,你催促着她点,别给耽误了。这事儿虽然交给了你们三个人,但是她们俩也得被你管着。她俩管家到底是不如你的。”
董玉婷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要不是她听过太多这样的话,还真就被老太太给pua了。
“宴请的宾客就先这样,朝堂之上要邀请谁,让川儿自己决定,你再把单子拿给他看,等一切决定好了,再安排他们的席位。”
“这道同心结肉脯,冷蟾儿羹换了,怎么能配烧尾宴这样的席面,换成金齑玉鲙,八仙盘”
“到时候每个院子门口都要安排上人,让他们机灵点”
老太太只看了董玉婷写的计划一会儿,便说了好几个要改的地方,董玉婷一一记下。
回了院子,她提笔写碟文。
所谓碟文,便是和告知书一样,写自己的身份,请乐班做什么,日期等等。
这时,陈大家的又哭丧着脸被夏晴带进来了。
董玉婷放下笔,“这是怎么了?”
陈大家的道:“夫人,铺子里又遭贼了。”
董玉婷生气道:“坊正还没抓到人?”
“没有。”陈大家的小声道,“今儿早上就想给夫人说的,但是夫人白天出去了。”
董玉婷思考了一会儿,“你去把坊正请到铺子里,我一会儿就过去。”
原本她是想让秋荷替她走一趟太常寺乐署司,现在她改变了主意,打算交了碟文,去酥香阁看看。
李凌川升了官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遍了,每天来李府的人一茬又一茬,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检查碟文的乐籍署令史瞧见碟文上董玉婷的身份,哪里敢为难她,急忙拿着碟文去找太常寺少卿批勾。
交了碟文,拿了木契,董玉婷离开太常寺去西市。
酥香阁的伙计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害怕董玉婷将气撒到他们身上。
铺子的窗户被砸了个稀巴烂,桌子椅子收拾过了,不过也不能用了,堆在一边。
陈大家的从后院搬了个小杌子过来,董玉婷一看那小杌子又矮又低,坐下后不说裙子拖到地上,重要的是也太没威严了。
董玉婷磨着牙,“春月,你去把丘小石带过来。”
白白胖胖的坊正被晾在一边,敢怒不敢言。
董玉婷斜眼看他,坊正立马赔笑道:“夫人好,夫人怎么会来西市。”
住在福熙坊的人竟然把铺子开在西市,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位大人,我的铺子遭了贼,我们马上就告诉了你们,可这还没三天呢,就又闯进了我的铺子,这简直就是对你们的挑衅。”董玉婷道,“不知大人作何感想?”
坊正讪讪道:“夫人放心,我们保证会将人抓到。”
“保证?大人三天之内能抓到吗?”董玉婷质问。
坊正脸色涨红,刚才他故意没说期限,却被董玉婷点出,只觉尴尬万分。
董玉婷冷冷刺道:“连个小贼也抓不住,街上还有人敢做生意?我记得按照律令,若是超过三十日没抓到,是要罚钱的吧?”
坊正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的官职本就不高,俸禄就更少,要是再罚钱,他一家人就要省吃俭用。
“夫人,您放心,三十日之内,我们必定会抓到。”
董玉婷朝他和善的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坊正像是仓皇逃窜似的离开酥香阁,春月恰好带着丘小石回来了。
董玉婷带着他到后院说话。
“夫人,您让我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西市上还有一家卖糕点的,开在东尾,是卖北方糕点的,里头卖的糕点和咱们的不一样,价格比酥香阁糕点的价格也低很多。他们家在京城开了有些年头,有自己的招牌,客人是比以前少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爱吃他们家的。他们家老板打听过酥香阁,不过打听到东家是您,就没了动作。”丘小石一五一十的禀告。
听丘小石的话,这个店的老板倒是没有嫌疑了。
董玉婷揉着太阳穴,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你这几天再辛苦一些,有任何的线索都告诉我。”
董玉婷回了前面,对站成一排没敢动的伙计道:“这几天铺子关门,你们好好休息。”
“啊?”
他们一听这话,顿时慌了,舌头打结道:“夫人,铺子,铺子不开了吗?”
董玉婷看着他们脸上的不安,安慰道:“并不是,你们看这桌子椅子乱了一地,窗户破破烂烂的,也不能用了,等重新弄完了,铺子再开门,你们这几天就当放假了。”
伙计,点心师傅这才放心。
有伙计道:“夫人,要不我晚上就在这儿守着,等他们来了,我就逮住他们!”
董玉婷看了眼他单薄的像竹竿一样的身材,笑道:“等有需要的时候就让你来。”
回到李府,天已经暗了下去。
董玉婷从崇礼院穿堂走过,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见,见过母亲。”李博铭有些笨拙的行了个礼。
李博铭和李博睿差不多大,平时老是玩儿在一起。
“你在这儿做什么?天都要黑了,不回去吃饭吗?”
他身边的丫鬟道:“奴婢正要带着四公子回去呢。”
董玉婷淡淡的说:“那就快回去吧,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丫鬟笑道:“是,奴婢这就带着四公子回去。”-
董玉婷一天中最多见李凌川几面,他总是白天出府,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早了,也是待在书房。
董玉婷很喜欢这样的模式,只不过天黑了以后,李凌川还是准时会出现在吟风院的梢间。
丫鬟将碗筷摆到桌上,从食盒中端出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金丝燕窝羹、蜜酱虾、鲂鱼脍、汉宫棋
“怎么做这么多?”董玉婷不禁讶然,自从她那句“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的话传到厨房后,晚上就再没做过这么丰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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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说这每道菜,都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春月笑道:“老爷也在这儿吃呢!”
“他不在书房”
正说着,李凌川便走了进来。
春月收敛了神色,和秋荷上前给他俩布菜。
董玉婷忍了又忍,说:“你们也下去吧。”
秋荷和春月偷觑了眼李凌川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这才退下。
董玉婷的碗中多了一块蜜酱虾。
这道菜是用虾沾满蜜酱放到火上炙烤,在烤的过程中,外皮的蜜酱完全缩入虾的身体中。
她抬起头,撞见李凌川温和的眼神。
想了想,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鲂鱼脍放进李凌川的碗中。
邢窑白瓷映着董玉婷微笑着的面孔。
李凌川愣了一下,想起母亲与他说的话:“你别看玉婷平日里有多好强,可得知你落水的消息,还是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挺不过去要不是你的信送过来的及时,我也得跟着病倒。你不在的这期间,我照你的吩咐,让旁人以为你真的落水不见,还请了宝光寺的空明大师来府上做法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谁知道那暗中的人还是不肯相信,竟说玉婷克夫克子,逼你出来,我原以为不让玉婷知道便没事,谁知道她单枪匹马的去了京兆府,让林朗出面摆平这件事。”
“对了,还有那芸姨娘,居然给翰哥儿换了猛药,害的我可怜的翰哥儿在床上病了几天。我让人把她送去了姑子庙修佛,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第43章 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你看……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董玉婷不解的问。
李凌川回过神来, 面前的妻子睁着眼睛望着他,模样依然是那个模样,却又有些不同。
“没什么。”
董玉婷便道:“拟定的宾客名单给母亲看了, 你一会儿再看看还要邀请谁, 把名单定下趁早下帖,让别人空出时间来。”
李凌川颔首,“好。”
晚饭吃完,几个丫鬟像幽灵般从暗中钻出来开始收拾。
还有丫鬟端来白瓷漱盂和浓茶。
董玉婷用浓茶漱了口, 拿过蜀锦制成的巾帕擦了擦嘴, 发觉这些小丫鬟安静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丫鬟, 正双腿弯曲, 双手捧着白瓷漱盂至头顶,规矩的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
董玉婷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凌川, 他正拿着巾帕擦拭,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李凌川的视线一下子转移过来。
董玉婷飞快的起身, 去拿写好的宾客名单。
李凌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意识到那点不同在什么地方。
眼神。
董玉婷以前的眼神,是历经世事后的沉稳, 现在,却多了一丝活泼?
李凌川接过她递来的宾客名单,拟好的人员里,大多是李家的亲戚、姻亲、和李家交好的世家。
“辛苦你了, 写的很详细。”
董玉婷递给他一支紫竹狼毫笔,“不是我写的,是三弟妹写的。母亲让我和二弟妹,三弟妹一块儿准备这次宴席的事儿。”
“那辛苦你们了, 帮我和她们道声谢。”李凌川从善如流的改口。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是他觉得这次有必要邀请的人。
他一认真起来,眉毛就不自觉的微微蹙起,董玉婷也陡然安静下去,看着他在拟好的名单后添了一些名字。
于李凌川来说,宴席,并不是只是简单的吃喝玩乐。
前面是何静琳娟秀的簪花小楷,李凌川的字则又大又端正,但仔细一瞧,便会发现他每个字的收尾,都带着一股凌厉之意。
像一把出鞘的剑。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李凌川会不会也是这样?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李凌川放下笔,眼里含了一缕笑意。
董玉婷摸了摸鼻子,“你写好了,那我收起来了,让三弟妹明天就给宾客下帖。”-
有了曾惠妍和何静琳的帮忙,董玉婷确实轻松了一些,这几天她们三个总要聚在一起商量烧尾宴的事情。
何静琳在回事处管事的帮忙下,第一个把事情做完,将帖子给宾客们送去。
“三弟妹,既然这样,你就和二弟妹一块儿准备宴席布置吧。”
“这怎么行?”曾惠妍不高兴道,“大嫂都交代我去做了,这会儿让三弟妹和我一块儿准备算什么?”
董玉婷不悦道:“我看你挑个碗筷都要纠结一两日,按你这个速度,等到明年,宴席也布置不了。”
不等她说话,董玉婷接着道:“我看,得再划分的细一些,碗筷酒杯一类的器皿你来布置,香烛帷帐再分给三弟妹准备。”
“我不同意!”曾惠妍急道。
“那要不让我帮你?”董玉婷垂下眼眸,“你自己选吧。”
一个是性格强势的大嫂,一个是文静的弟妹,曾惠妍立刻做出了决定。
“那就麻烦三弟妹了。”
董玉婷在计划表上把邀请宾客勾去。
食帐方面,经过一番修修改改,总算让老太太满意,拟定了五十八道丰盛的菜肴,符合李凌川品阶的规制。
多一道都不行,老太太生怕在这点上,有不怀好心之人大做文章。
接下来就是采买,都是选最好的食材,什么山珍海味都给买回来。
这几天,各处都要钱,银子犹如流水一般的往外出。
董玉婷看着递来的账本,露出瞠目结舌的神态。
她想了想自己的私房钱,强忍住心底的邪恶念头。
“春月,铺子上怎么样,坊正抓到人了吗?”
像是约定好一样,这几天事情纷至沓来,她忙着准备烧尾宴的事儿,可自己的铺子又不能不管。
陈大家的知道她忙,也不敢多打扰她,就每天来给春月递个信儿,说事情的进展。
春月忧愁道:“没呢,坊正说想派两个人晚上在咱们铺子里守着。”
“那就让他做吧。”董玉婷嘀咕道,“免费的保安,不用白不用。”
春月想了想,又说:“夫人,四公子这几天好像有些不寻常。”
李博铭?
“他怎么了。”
“有丫鬟说,四公子这几天总是出现在老爷出府回府的路上。”
董玉婷不由得想起那天回府,她也在崇礼院穿堂后的路上碰见了李博铭。
春月急道:“夫人,要不让五公子从兰竹院搬回来吧,二公子偏爱读书,总得有人跟老爷亲近才是。”
“春月!”秋荷瞪她。
春月委屈的撅起了嘴巴,她还不是为了夫人好!
董玉婷思索起春月的话来,既然决定帮原主照顾好她的三个孩子,就不得不考虑以后的问题。
照老太太宠溺李博睿的样子看,以后他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现在年龄小,还能说是坐不住,要是长大还这样,就变成一事无成了。
要不趁李博睿还小,把他的性子给掰回来?
秋荷给她添了茶,在一旁道:“要不然让夏晴打听打听,四公子究竟是想做什么?奴婢觉得,四公子这样做,是柳姨娘吩咐的。”
屋里四个丫鬟,秋荷和冬枝沉稳,夏晴和春月活泼,不过夏晴又比春月多了分圆滑。
春月听到柳姨娘这个名字,接话道:“一定是她吩咐的,柳姨娘心思可多了。四公子这么小,怎么会想在路上等老爷,五公子还只知道吃喝呢。”
要不是知晓她忠心耿耿,就要以为她在讽刺李博睿呢。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在下人心里,都知道五公子就只知吃喝,这可不是个好事。
“春月,胡说什么呢?”秋荷摆出大丫鬟的姿态,在春月胳膊上拧了一把。
这一下秋荷用了十足的力气,疼的春月眼角飙泪,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秋荷带着春月去找夏晴。
一来到外面,秋荷的面色就阴沉下去,低声呵斥道:“谁教的你敢编排主子了?”
就算是姨娘,在府里也是半个主子,都不是春月一个小丫鬟能够编排的。
春月打进了吟风院就被秋荷管着,早就产生了心理阴影,见她脸色这样可怕,怯怯的不敢说话。
“我,我不敢了”春月讨好一笑。
秋荷叹了口气:“等我走了之后,你学学冬枝,少说话,多做事!”
“姐姐要走?去哪里!”春月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慌忙问道。
秋荷笑着道:“家里为我说了亲事,我打算等烧尾宴过了之后,就给夫人提一下。”
春月脸上染上薄红,“嫁了人就不能留下了吗?”
“夫人身边先前的丫鬟嫁了人就被指去了别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秋荷看了眼院中盛开的海棠花,眼里满是留恋。
晚上,李凌川照旧和董玉婷一起用了晚饭。
她晚上吃的少,李凌川吃的多,她吃的慢,李凌川吃的快。
用完了饭,李凌川拿了本书要去西梢间看,夏晴进来通报:“老爷夫人,公子来了。”
“快让他进来。”董玉婷笑道。
李凌川停下脚步,转身又坐了下来。
“见过父亲,母亲。”李博翰规矩的行了一礼。
“用了饭没有。”董玉婷问道。
“用过了。”
董玉婷把他拉到身边,关心起他的身体,问他最近有没有劳累,可别再病倒了,要按时吃饭,不要一直待在房中
李凌川在一旁听着,眉间的阴影越发深邃,他拳头放到嘴边,咳嗽了两声,引得母子俩回头看他。
“父亲生病了吗?”李博翰扬起小脸,眼中充满了担心。
“没有。”李凌川面不改色,“过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李博翰乖乖的走过去,跟着李凌川去了西梢间。
董玉婷没跟过去,心里算着时间,过了一会儿,让秋荷泡了壶茶,她亲自端去了西梢间。
“《论语》有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若孩儿”李博翰回答着李凌川的问题。
董玉婷轻手轻脚的把茶放下,看着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俩,大的脸上写满威严,小的虽然紧绷着脸,但年龄摆在那儿,还是显得稚气可爱。
董玉婷稍稍停留,就退了出去,等李博翰走的时候,她起身送他出去。
“回去休息吧,不要再看书了,伤眼睛。”
李博翰点着头,“知道了母亲。”
董玉婷放心不下:“常丰,你打着灯,走在翰哥儿前面,别让他摔着了。”
常丰在门外大声的说:“好。”
看着那光点逐渐远去,董玉婷这才回了屋中。
李凌川欲言又止,几次都张口了,又什么也没说。
“你想说什么?”董玉婷问。
李凌川义正言辞道:“翰哥儿不小了,你应该多关心他的学业才是。”
“不是有你关心吗?”董玉婷笑着说,“孔子教学还有因材施教一说呢,教育孩子难道就没有吗?翰哥儿自主能力强,好学,却常常因为读书而忘记吃饭,累坏了身体,我自然关心他这一方面。瑶姐儿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天忙着烧尾宴的事儿,我让她在一旁看着,将来管家少出些差错。倒是睿哥儿,确实该关心一下他的学业,他好玩儿呢,上个月让我给他找了个武师傅,学了没几天,就不愿意学了,还是我说让他坚持下去,才耐着性子每天再学半个时辰。”
李凌川听得皱起了眉,起身欲往外走。
“睿哥儿在母亲那儿呢,明天再去找他吧。”
李凌川止住了脚步,眉头皱的更深。
见目的达到,董玉婷借喝茶掩住脸上的笑意。
让她给溺爱孙子的老太太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让李凌川去给老太太要孩子才是明智之举。
第44章 发怒 烧尾宴的工作进展到后面……
烧尾宴的工作进展到后面仍是不轻松, 主要让老太太看,她都不满意,一会儿嫌碗上的花纹太俗, 一会儿嫌宴上的酒不好, 一会儿又把写好的席位座次表找出来再修改
吟风院里,三位夫人坐在抱厦,罕见的一同愁眉苦脸。
暑夏,日头晒, 屋里闷, 外面热, 三个夫人身后都有丫鬟拿着扇子给她们扇风, 可脸上的汗还是簌簌落下。
偏偏曾惠妍就坐董玉婷身边,身上的花间露香气扑鼻, 扇来的香风全钻进董玉婷鼻子里了,令她头晕眼花。
她想念空调、想念冰棒!
丫鬟拿着扇子在身后兢兢业业的扇风, 曾惠妍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竹木雀鸟团扇给自己脸上扇风, 烦躁道:“大嫂,都要九月了,该给府里买冰了吧?”
居然还能这样!
董玉婷搜索起以前的记忆, 李府每年都要从外头买冰来度过夏季。
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外头的冰分官冰和私冰两种,官冰要去寒署司买,还需得五品官以上才能购买,私冰则在东市、西市都能买到, 只是样子有些差别。
官冰洁白如玉,散发着森森寒气,私冰的颜色则浑浊不堪,不讲究这些的人家, 倒也能使用,并不妨碍什么。
李家显然就是讲究的人家。
董玉婷叫来林宏,命他去库房拿银子去买冰。
林宏是府上的大管事,先前他陪着二老爷和三老爷去幽州了,这会儿回来,这种事董玉婷便不用交给钱坤去做了。
林宏是李凌川的人,她也放心。
“先买二十方好了,你去的时候,给他说十五那天,我们府上办宴要用冰,能不能让他给备一些。买回来的冰一部分送到各院去,一部分放到外院地窖。”董玉婷说着,想起了办烧尾宴的事儿,便提了一句,“那地窖很久没用过了,我记得初春的时候下了场大雨,地窖还渗了水,墙壁上的苦蒿灰、蛎粉都已经掉了,冰放进去化的快,再找个工匠来修补一下。”
林宏应下,使了人去找工匠,自己则去拿银子买冰。
“大嫂想的真周到。”何静琳淡淡夸道。
曾惠妍无声的撇了撇嘴,从一旁的盒子中拿出一个邢窑并蒂双莲银碗。
她捧在手心,伸到三人中间,将花纹对准董玉婷,“大嫂,你看这碗怎么样?上次我挑了一件鎏金花鸟纹金碗,母亲说太俗,这件总不俗了吧?大嫂觉得怎么样?”
曾惠妍一双眼睛盯着董玉婷。
“看着不错。”董玉婷道,“不过总得让母亲满意才行,我说的可不算。”
“母亲把办烧尾宴的事儿交给大嫂,大嫂自然能决定。”曾惠妍笑着说。
董玉婷不上她的当,仍然是那句话,“我决定不了,你去拿给母亲看。”
曾惠妍变了脸色,将银碗放回盒中,重重的关上。
董玉婷挑了下眉,怎么,难不成被她给猜中了?想拉她下水?等老太太再不满意这个碗,就说她也同意了,觉得这个好?然后让老太太也唠叨她一顿?
院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因她们三个坐在外面,不用夏晴通报,董玉婷便知晓了。
秋荣似有急事,跑的头发都散乱了,草草的行了个礼,眼睛瞧着董玉婷。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就这样,等着下人把冰送去你们院子里吧。”
曾惠妍眼波流转,但是董玉婷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意思留下,和何静琳离开了吟风院。
“夫人,您快去老太太那儿吧,老爷非要把五公子带走。”等曾惠妍和何静琳一离开,秋荣便求救似的说道。
她曾经也是董玉婷身边的人,最在乎的,便是主子的脸面,这才不想在曾惠妍和何静琳面前说。
“怎么回事?”董玉婷一边问着,一边起身去兰竹院,“老爷今儿不是放旬假吗?怎么去母亲那儿了。”
旬假每十日放一次。
李凌川没离开府,却一大早进了书房。
那地方偏僻安静,下人不敢打扰他,只留了一个田霖在书房外伺候。
秋荣紧紧跟在董玉婷身后,回答着她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下午的时候,五公子陪着二小姐她们在一块儿玩,老爷忽然进来,瞧见五公子很生气的样子,还说要五公子住去崇礼院,不准在兰竹院住下了,老太太便不高兴了,五公子也不想离开老太太,就开始大哭,结果老爷更生气了”
董玉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眉毛也快要皱到一起,她大概猜出李凌川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想要纠正李博睿的性子,但似乎还有别的原因,才会让他这么生气。
她回头看了眼眼神闪躲的秋荣,心里愈发肯定。
“他还这么小,就让他一个人住,我怎么能放心的下?”老太太厉声道。
李凌川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母亲过于担忧了,有丫鬟小厮,还有他的乳娘陪在身边,他一个人住不会出问题的。”
他看了眼田霖,冰冷的视线让人如坠冰窟。
府中还没买冰,兰竹院便成了一个好去处。
院中绿竹成荫,比别的地方要凉快不少,要不是怕来这里被老太太再唠叨烧尾宴的事儿,董玉婷也想来这里休息。
几个孩子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老太太也疼她们,来了都是让下人好生招待,几个孩子便把这里当避暑胜地,自入了八月,就每天聚到这里。
田霖只觉浑身发寒,咬紧牙关拽住李博睿的胳膊往外拉,李博睿又哭又叫,眼泪将他的脸糊成一只小花猫。
李念瑶等人自是不敢在这时候多言,紧张的在一旁看着。
瞧见董玉婷来了,李念瑶快步走了过去。
“疼!哇啊啊——”
李博睿一边叫着,一边软绵绵的往地上倒,田霖脸色发白,明明浑身出了汗,可他怎么就觉得掉进了冰湖里呢?
“放开他!他说疼你听不见吗?”老太太怒目圆睁,指着田霖骂道,“你这不听话的狗东西,给我打发出去!”
田霖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碰李博睿,为难的看着老太太和李凌川,索性直接跪到了地上。
这边,李念瑶已经在耳边给董玉婷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只不过她也是从丫鬟口中听来的。
刚才李念瑶和柳婉清回屋试老太太给她们制的新衣,李博睿等人留在这儿玩,回来的时候已经闹了起来。
听丫鬟说,大老爷进来的时候,五公子正扮成一个戏子,往自己脸上涂胭脂
难怪这么生气。
“哎呀,这是怎么了?”
曾惠妍和珠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兰竹院,两眼跟探照灯似的打转。
董玉婷觉得刚才她根本没走,和自己的丫鬟守在吟风院外面,瞧见自己来了这里,就立刻跟了上来。
“睿哥儿,你脸上怎么红红的,来,让婶婶给你擦擦。”曾惠妍走到李博睿身边,拿出条干净的帕子擦李博睿脸颊上的红晕。
“是胭脂”李博睿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说。
董玉婷见他这样天真,心里一软,曾惠妍这样挑事,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凌川听到他说的,果然更生气了,“翰哥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知道抱着书看了,可他呢?扮作戏子,自降身份!成天和女眷混在一起,将来他能有什么成就?”
这话说的严厉,董玉婷也吃了一惊。
在她心里,李凌川应该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人,怎么在关于孩子的问题上一点就炸。
难道说世间的父母都是一样?
“你,你——睿哥儿才四岁,他能懂什么?”老太太捂着胸口,就要往后倒。
见状,众人自是蜂拥而至,赶忙扶住老太太。
董玉婷不能再由着曾惠妍挑拨了,上前将李博睿拉到身边,让秋荷带他去洗把脸。自己则扶着老太太进屋坐着,又朝李凌川使眼色。
她是想让李凌川教育一下小儿子,可没想让他们父子之间吵架,更没想他和老太太之间闹得不愉快!
李凌川接收到妻子朝他使得眼色,沉默了一瞬,跟了过去。
老太太喝了口茶,将气顺了下去,正巧外院的小厮将买回来的冰给送了过来,董玉婷便吩咐他们把冰放到冰鉴里,摆在明屋一侧,让丫鬟对着冰鉴扇风。
温度降下去,就不容易浮躁了。
李博睿洗干净了脸,两个眼睛肿泡似的,委屈巴巴的贴在董玉婷腿边。
“咱们睿哥儿受委屈了,是不是?”曾惠妍又凑了过来。
董玉婷心里那根引线瞬间被点燃,顷刻间就燃烧到了炸药桶。
“你闭嘴吧,这儿没你的事儿。”董玉婷冷冷道。
曾惠妍面上的笑容挂不住,董玉婷不想理她,拉着李博睿到老太太和李凌川跟前。
“睿哥儿,你怎么会想往脸上涂胭脂呢?”董玉婷温柔的问道。
李博睿扭捏了一下,不想说话,李凌川在旁边发出一声明显的“啧”。
“好玩”李博睿感觉被父亲嫌弃了,把头侧过去,眼角又冒出泪来。
“你刚才说什么?”
“好玩。”李博睿说完,又忍不住哭起来。他不懂为什么这样父亲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为什么祖母就和父亲吵起来,他不喜欢吵架。
这一次的哭,是无声的哭,小声的哭,却更令人心疼。
第45章 关公 兰竹院正屋。 ……
兰竹院正屋。
冰鉴里冒出的森森寒气被丫鬟拿着扇子吹向老太太等人, 凉快之意缓解了屋中紧张的气氛。
董玉婷坐在椅子上,李博睿站在她腿边,嘴巴撅的能挂油壶。
“睿儿只是觉得好玩, 没有其他意思对不对?”
李博睿不知其意, 只听懂了前半句话,含糊的点了点头。
“老爷,睿哥儿这样做只是好玩,给他讲了便知道其中利害, 您这样一言不合的就要把他带走, 睿哥儿能不害怕吗?”董玉婷和风细雨的说。
曾惠妍刚吃了一顿训斥, 挂不住脸, 这会儿听见董玉婷三言两语就把李博睿说成懵懂无知的孩子,又要出言说话, 董玉婷看着李凌川,余光却也盯着曾惠妍, 见她嘴巴张开, 随即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去。
曾惠妍见过的女子,手段高的,那也是绵里藏针, 外表温温柔柔,让你看不出来杀机,哪里像董玉婷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凶狠的瞪她,简直就和外面的泼妇没有区别!
老太太的声音微颤, 透着股憔悴,“谁把那东西拿到睿哥儿面前的?”
屋内鸦雀无声,董玉婷发现有几个丫鬟身体正在颤抖。
老太太眯起眼睛,掩住那道锋利的视线, “敢做不敢认?秀莲,去把今天在屋里伺候的丫鬟都给我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她说话没有一丝起伏,屋里伺候的丫鬟却通通抬起了头,面露惊恐的样子。
王妈妈行事干脆,立刻就要上前拉她们。
其中一个丫鬟跪到地上,害怕的说:“是小满的胭脂。”
大概是第一次指责,她说的小声而又迅速。
不过屋里安静的银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众人还是听清了她说的名字。
也不必问小满是谁,这个叫小满的丫鬟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大的让人觉得膝盖会不会碎掉。
“是五公子给奴婢要的,奴婢不敢不给啊!”小满惶恐的说着,眼泪哗哗流下。
老太太冷哼道:“他一个孩童,怎么会要这东西?”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在给公子小姐们奉茶,刚一进来,五公子就问奴婢有没有胭脂,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小满一边摇头一边说着,“老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求饶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绝望的情绪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她裹挟。
董玉婷看了眼屋中众人,只觉都各自的心思。
“你一个丫鬟,带那东西做什么,莫不是还想做个姨娘不成?”
小满涨红了脸,“奴婢没有,真的是五公子给奴婢要的”
她也只是个三等丫鬟,哪里见过这场面,早就吓坏了,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句话。
“把她拉出去,打她手心二十下,让她长长记性。”老太太挥了挥手,王妈妈便扯着小满去到院子。
从二十大板到二十下手心,已经是放轻了惩罚,小满便没挣扎,哭着随王妈妈去了院子里。
小满虽是三等丫鬟,但也是细皮嫩肉的,太重的活都会去叫外院的小厮来做。
二尺粗的板子打在小满手心,一下、两下王妈妈丝毫没有留手,她觉得让屋子里的老太太、大老爷听见,他们才能消了气。
那板子上面毛毛躁躁的,打在手心又疼又刺,像针扎一般。
掌心那地方最嫩,才打了一下,小满眼眶就飚出泪来。
刚才是害怕的哭,现在是疼的哭。
打了几下,小满的掌心便又红又肿,往外渗血。
小满原本还想忍着,怕自己哭出来引得老太太更烦,但掌心实在太疼,令她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董玉婷柳叶一般的眉毛轻轻皱到一起,问道:“薇姐儿,你刚才也在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奴婢不该乱给睿哥儿东西,你还问什么?”老太太不高兴道。
董玉婷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看向沉默的李念薇,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薇姐儿,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太太不想再去问,不就是怕最后真是李博睿一时兴起吗?
她不怕是这个结果,若真是,那李博睿也有错,若不是,就一起受罚。
老太太还欲再说,李凌川也说:“让她说吧。”
从老太太刚才险些要昏的时候,李凌川就后悔与母亲争执,便从进了屋起,一直没再说话。而老太太也不想跟儿子吵架,就立刻找出小满罚了她。
李凌川这会儿又开口,是赞同董玉婷的想法,必须弄明白真相。
若真是李博睿一时兴起,他也要罚李博睿。
李念薇在环视四周,父亲威严的眼神,祖母不高兴的眼神,四妹妹心虚的眼神,还有母亲鼓励的眼神,她一一看尽眼底。
“刚才我们在屋子里玩儿,五弟弟给我们表演他学的武艺,四妹妹说弟弟是武圣,五弟弟便问武圣是谁,四妹妹就说是关公,五弟弟便高兴的说自己是武圣,四妹妹又说关公该是红脸,五弟弟样子不像,五弟弟就想让自己变成红脸,四妹妹给弟弟说往脸上抹胭脂就变成红脸了,五弟弟就向四妹妹要胭脂,四妹妹说没有,五弟弟就向其他人要,屋里的人都没有给他,这时候小满进来了”
董玉婷心里头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小满也是无辜。
曾惠妍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向李念羽:“你说什么不好,在五公子面前说这些!”
李念羽脸色发白,尤其是看到老太太冷漠的眼神,她两腿一抖,跪到了地上,“祖母,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弟弟真要去扮。”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爱模仿,但她提起关公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不得而知了。
董玉婷一面觉得李念羽应该不会故意这么做,一面又觉得这府里人人都不可小觑。
好似一根尖刺埋进了她心脏,以后再看到李念羽,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件事,然后猜测她究竟是不是有意的。
知晓不是李博睿一时兴起,老太太稍稍宽心,若是下人给李博睿讲得,老太太会直接把下人赶出府,可说的却是她孙女。
老太太一直觉得府邸子嗣不兴,对孙辈便都很好,虽有偏宠,但其他人也不差。
曾惠妍偷觑着老太太的神色,见她看了李念羽一眼,又去看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令曾惠妍身上毛毛的。
老太太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她会不会看出来什么?
李念羽是二房的人,她犯错,少不了牵扯到曾惠妍。
想到这里,她便阴冷的剜了一眼李念姿和李念羽姐妹俩。
李念羽低着头,没看见嫡母的眼神,李念姿却看到了。
她咬了咬牙,站出来跪到李念羽身边,“祖母,这都是我的错,我身为姐姐,是当时在场最大的,却没拦住弟弟妹妹,祖母要罚便罚我好了。”
老太太脸色稍霁。
李念姿这以退为进的一番话下来,算是给曾惠妍挽回了点颜面。
她教养出来的庶女,也是有知礼的,瞧瞧,多爱护妹妹啊。
李念羽鹦鹉学舌,“祖母,是我没看好弟弟,我不该在弟弟面前说这些,还请祖母责罚。”
李念瑶给犹犹豫豫的李念薇使了个眼色,后者也跪到了李念姿姐妹俩的身边。
“请祖母责罚。”虽说话只有一句,但也跪在了这里,证明她和二房姐妹俩是一个意思。
李念薇心里是不情愿的,她虽然不爱说话,心里却是清楚的,二姐和四妹不喜欢她,她也不想和她们多纠缠,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她就没参与她们的话题,独自坐着绣花。
但李念姿都这样说了,她不表态便显得嫡母没教好她一样。
她们三个自然不能像下人一样打掌心。
老太太沉吟片刻,“你们三个,这三个月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抄完《地藏经》再出来。”
“是。”
处理完这件事,李博睿是去是留这件事还没解决。
李凌川最终还是妥协,“母亲,翰哥儿六岁去崇礼院住,等睿哥儿六岁时,也搬去那儿住吧。”
他拿出李博翰的例子,老太太也不好再反驳,就答应下来他说的话。
反正还有两年。
老太太也没心情再见她们,要回去休息,众人便不好打扰,纷纷离去-
雀儿道:“小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咱们走了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旁的孟乳娘道:“府宅里人多,难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咱们柳府不也是吗?”
三人回了兰竹院西厢房的屋子,刚一打开门,里头就走出来一个小丫鬟。
雀儿顿时火冒三丈,上去道:“花棋,谁让你进去了!”
柳婉清也阴沉着脸走了过去。
花棋紧张了一瞬,撇了撇嘴,“刚才小厮进来送冰,我进去凉快了一会儿。”
雀儿狐疑道:“真的是这样?”
花棋猛地抬起头,“不然呢?我还能偷东西不成?”
柳家早已不是曾经的柳家,是被贬去芜州的柳家,在下人们心里面,柳婉清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尤其是府上大老爷刚升了官,这差距就更大了。
第46章 一点一滴的教 雀儿觉得,花棋……
雀儿觉得, 花棋这是在暗讽她们没有好东西。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莫不是心虚了?”雀儿不甘示弱的瞪着她。
花棋讥讽道:“你被人冤枉了,难不成还不生气吗?雀儿姐姐可真是大度。”
孟妈妈是柳婉清的乳娘,但她心肠软弱, 见她们俩吵架, 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柳婉清冷声道:“我吩咐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进屋。”
花棋气势弱了下来,讪讪道:“奴婢就是进去凉快儿了一会儿”
“进去了,就是进去了, 不用找那么多理由。”柳婉清打断了她的话, “你在屋里待了多久?”
花棋沉默了一会儿, 咬破了嘴唇, “只待了半刻钟。”
“那便罚你跪在院子里半刻钟,你有意见吗?”
雀儿在一旁昂起了头, 得意的挑了下眉。
三个人以一个半包围的结构将她围在中间,花棋不情不愿的说:“没有。”
柳婉清垂下眼眸, 淡淡的说:“雀儿, 那便由你看着她吧。”
“好嘞!”雀儿高兴道。
进了屋中,凉爽之意扑面而来,孟妈妈给柳婉清倒上茶, 然后自顾自的去检查柳婉清的行李。
“小姐,要不你和老太太说一声,让那些丫鬟回去伺候吧,这儿有我和雀儿伺候你就够了。”孟妈妈打开一件榆木妆奁, 里面放着柳婉清的一些首饰。
柳婉清把椅子搬到冰鉴旁边,拿起扇子把凉气往孟妈妈那边扇,“老太太把花棋她们指给我,我再还回去, 岂不是辜负了老太太的好意。刚才妈妈也说了,府宅人多,难免会生出事来,花棋敢这样做,背后必定有关系。柳家不比李家,我们只能更小心才行,那些下人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我虽有老太太,却不能常常令她烦忧,毕竟老太太是看在婶母的面子上才对我好的。”
孟妈妈叹了口气,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懂得忠心二字。
“小姐别坐那儿,离冰太近,会着凉的。”
柳婉清笑了笑,“没事儿的。”
雀儿从屋外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小姐,把花棋送回去吧,没想到李府看着这般好,下人却这么不规矩。”
“雀儿,不许是李府的不是,李府是我们的恩人。”柳婉清斥道。
“我没有说李府,我是说花棋。”
“我知晓你的意思,可若让旁人听见,就不会这么以为了。花棋是李府的丫鬟,你说她,便是在说李府没规矩了。”
雀儿委屈的撅了噘嘴,跟着孟妈妈一块儿检查起她们的行李。
“老太太今儿心情不好,要打发走她,也不是这时候。”柳婉清看雀儿皱着脸,明明伤心,却还是跟乳娘检查起她的行李,心里不由得一软。
听见她这样说,雀儿果然又高兴起来。
柳婉清微微一笑,“以后你们两个不用同时跟着我了,若是雀儿跟着我出去,妈妈便留在屋子里。总之,屋子里不能少了人。在这个府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雀儿和孟妈妈闻言有些心酸,在柳家的时候,她们家小姐哪用得着担心这个。
她们点点头。
检查了一遍之后,雀儿仍旧有些怀疑,“小姐,什么也没少。”
这个结果在柳婉清意料之中,“她刚才敢那样说话,必然是没有偷东西的。”
雀儿失望道:“好吧。”
孟妈妈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你还想小姐的东西丢了不成?”
雀儿傻笑道:“才没有呢。”
“行了,快坐下来歇歇吧。”柳婉清笑着说。
孟妈妈闲不住,拿起针线,坐下来绣手帕。
雀儿新奇的看着冰鉴里方方正正,又散发着寒意的洁白冰块。
芜州地处北地,一年四季都很寒冷,夏天虽说热,但不用冰块也能忍受。
“小姐,好凉快啊。”雀儿眯起眼享受起来。
“这下有了冰块,看你还喊热吗?”
“嘿嘿,不热了。”雀儿是土生土长的芜州人,从进入暑夏开始,她就直嚷嚷着喊热。
每当她喊热的时候,坐在一边的孟妈妈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平静的告诉她:“心静自然凉。”
柳婉清小时候在京城还待过一段时间,去了芜州之后,府里买丫鬟挑中了雀儿,便一直陪在了她身边。虽然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过身体似乎还保留着对这炎热天气的记忆,没像雀儿一样热得受不了。
—
另一边,董玉婷等人也回了吟风院。
董玉婷夸了李念薇几句,从自己的妆奁里拿了支水汪汪的青玉镯戴到她手腕上。
李念薇是庶女,虽说不曾受过苛待,但多的好东西也轮不到她。
王姨娘疼她,但都把月例攒起来,留着当李念薇的嫁妆。
她此时头上只戴了一支花簪,通体碧色,和这玉镯倒是相配。
想到她还要禁足三个月,再罚抄《地藏经》,董玉婷又拿了支鎏金蝴蝶三珠络步摇。
李念薇脸红着收下。
王姨娘早就听闻了消息,不敢去兰竹院,只好在西厢房苦苦等候,见到老爷和夫人一块儿回来,她又犹豫了。
心里面还是担心女儿,王姨娘还是来了正屋。
夏晴见到她,“姨娘等等,我进去告诉夫人老爷一声。”
王姨娘进去的时候,见李念薇好生的站在夫人面前,心里松了口气,给老爷夫人行了礼,然后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董玉婷知晓她是担心自己女儿,就没多留李念薇,让她们母女俩先回去了。
李凌川像一座解除封印的石像般,问李念瑶:“睿哥儿在兰竹院都做些什么?”
李念瑶瞧了一眼母亲,谨慎的回答道:“白天与我们玩儿,下午会去找二弟弟,陪他读会儿书,然后再去习武。”
李凌川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董玉婷让李念瑶也回去了。
李凌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屋里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喘,丫鬟安静的扇着冰块散发的寒气,屋外的蝉鸣连绵不绝的响。
“睿哥儿那,还需要你多照看,母亲年纪大了,让睿哥儿再多陪陪她。”李凌川望着董玉婷。
“我当然会,他也是我儿子嘛。”董玉婷说。
“你去看他,也可以教教他认字,不要总是让他玩儿。”李凌川严肃的说。
“我教吗?”
“铭哥儿和他一般大,却比睿哥儿认得字多,上次还跟我背诗,难道睿哥儿比铭哥儿笨吗?”
董玉婷皱了皱眉,他是在说自己没教好睿哥儿吗?
“老爷学识过人,教睿哥儿应该更好吧。”董玉婷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
“我才任尚书不久,工部繁忙,若要教睿哥儿也只能等到旬假或晚上了,只是睿哥儿晚上还想学吗。”
他说了这句话,董玉婷便觉得刚才他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
“你也不用教他多难的,识得几个字就好,丹萱便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教的。”李凌川接着说道。
丹萱,柳姨娘
秋荷讶然的抬起了头。
董玉婷笑道:“我知道了,那我便每天抽出半个时辰教他认字,晚上你来检查他每天学了什么,可好?”
李凌川也微笑道:“这个主意不错,那就让铭哥儿晚上也来夫人这儿,就不必每天早上晚上等着我,给我背书。”
说完了这个,李凌川就回了书房,那里也送去了冰,不会热着他。
春月气道:“没想到柳姨娘让四公子每天在崇礼院的路上,是为了给老爷背书,这样偷偷摸摸的,倒显得夫人不让四公子读书似的。”
董玉婷摸着自己的额头,对李凌川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四公子那么小,怎么会跑到路上背书,定然是柳姨娘安排的。
李凌川真的看不出来?-
清风院里,李念羽和李念姿跪在曾惠妍跟前。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大老爷看见了?害老太太觉得是我没教好你!”曾惠妍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戳李念羽的额头。
“我没想到大伯会来兰竹院。”李念羽额头中央出现一个指甲印,她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反抗。
李念姿讨好道:“母亲放心,五弟的性子老太太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急着罚小满。四妹只是提了句,做不做还是五弟决定,他要做的事,我们怎么能拦得住。”
“你倒是清楚的很,看的透。”曾惠妍挑了下眉。
“还得仰仗母亲教导,才让我懂得这些。”李念姿低垂着头。
门外有丫鬟通报:“王妈妈来了。”
曾惠妍理了理头发,“快起来吧,免得让王妈妈看见,以为我虐待你们呢。”
王妈妈带着绣房的管事进了屋,屈膝行礼。
“王妈妈快起来,珠儿上茶。”
王妈妈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曾惠妍也要给几分薄面。
“茶就不喝了,我是来给二小姐,四小姐送衣服的,老太太说烧尾宴那天穿。”
李念姿上前道:“多谢王妈妈送过来,我明日再去谢祖母。”
老太太如今心情不好,怕是不愿见人。
“二小姐客气了。”
王妈妈送了衣服离开。
曾惠妍也没心情教训两个庶女了。
李念羽和李念姿回了屋。
李念羽摸着她的新衣,迫不及待的就要换上。
李念姿瞧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冷冷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别人昨天就有了新衣服。”
李念羽最是怕她这个姐姐,将衣服脱下来小心收好。
要放在烧尾宴那天穿,用的料子,缝的手艺都是极好的,李念羽自然开心,她却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不高兴。
第47章 宴席初始 晨雾还未散去,外面……
晨雾还未散去, 外面的梆响回荡了五下。
李府的下人们忙的热火朝天,去采买的拿了对牌早早的出门,去东市买最新鲜又最昂贵的鲜货。
负责采买的管事手中拿着食帐单子, 上面记着熊掌、鹿舌、鲥鱼、牛肠样样都是稀缺货。
外院的小厮去了库房, 小心翼翼的合力把要设在宴上的金丝楠木屏风给搬到崇礼院正厅去。
屏风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两个头,共有六面,每一面上都绘着载歌载舞的宴席图。
“小心点儿,再往左边放放”曾惠妍早就风风火火来了崇礼院, 指挥着他们摆放到她指定的位置。
“唉, 等等, 那件青釉双耳牡丹瓶别放在那儿, 放那个角落去,进门就能看到。”
小厮们又将放下的瓶子拿起, 放到进门的柜子上去。
瓶身细腻,泛着一层玉润的光泽, 瓶身绘着牡丹花, 颜色并不鲜艳,有种绘在纸上的素雅感。
“珠儿,你去吟风院折枝花来。”曾惠妍又低声说了句, “看看大嫂在做什么?”
珠儿领命过去。
董玉婷正坐在圆椅上,由着冬枝春月给她梳妆打扮。
今日烧尾宴,官员夫人,皇子皇妃都要来, 这样隆重的场合,少不了要悉心打扮。
董玉婷不求艳压群芳,只求不出错就好。
她穿了一件孔雀纹深青色的长裙,乍一看素雅简单, 实则上面的花纹都是绣娘用蹙金绣线一针一线缝制而成,衣口,领口都用暗金线绣了宝相花纹。日光晒到衣服上时,一根根的金线便显现出来,金光璀璨,恍若孔雀开屏般,把这件衣服的美展示出来。这种从细微之处才能看出来的富贵更让人惊艳。
冬枝给她挽了惊鹄髻,头上不知道戴了多少东西,左边一支,右边一支。髻顶是主簪,最华贵的一支,累金丝镶嵌宝玉的海棠花步摇,衔着六串晶莹的珠珞,其余簪子则为了固定发髻。耳垂上坠了两颗产自岭南的浑圆莹润的珍珠。
董玉婷没让春月给她脸上敷铅粉,她担心会损害她的皮肤,只在两弯柳叶眉间贴了金箔花钿,唇上浅浅抹了一层樱桃红胭脂。
相比于她繁琐的打扮,李凌川就显得单调多了。
他穿了一身暗紫色华服,金线绣的瑞鹿的纹样在走动时隐隐显现,镶着玉石的宝带束在他的腰间,将他英武的身姿勾勒出来,左侧挂着一块水绿葫芦形状的玉佩,在暗紫色衣裳的衬托下,那玉佩更显的莹润。他脚上踩着一双乌黑的六合靴,行走时带起一阵松香的风。
他不是武将,却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这样一番打扮,显得英姿勃发。
大概是今天设宴,他心情很好,望向董玉婷的眼睛里带着一缕笑意。
烧尾宴是官礼,是官员升迁后的流程之一,所以他不用请假。
夏晴掀帘进来,走到董玉婷身边,“二夫人身边的珠儿来我们院子里,说想剪一朵牡丹放进摆在宴席上瓶子里。”
董玉婷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今天这样的大事,想必她不会使小手段了吧?毕竟今天来往客人众多,身份显贵,她丢脸,曾惠妍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次去昭信王妃的生辰宴上,因为一个谜题似有暗讽的意思,也是曾惠妍第一个开口。
于外人来说,她们是一体的,是一条船上的人。
夏晴出去带着珠儿剪花去,董玉婷一转头,发现李凌川还在看着自己,她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赞赏。
是对她刚才同意珠儿剪花?还是对她今天的打扮?
董玉婷起身时,往后倾了一下,头上戴的簪子太多,颇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一只手从旁出伸来,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董玉婷怔了一下,李凌川道:“夫人不走吗?”
除了晚上躺在一起睡觉,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的接触,董玉婷眼神闪了闪,“走。”
正当她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来时,出了正屋,李凌川就松开了她的手。
董玉婷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崇礼院,这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何静琳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曾惠妍指挥着小厮搬东西。
“大哥大嫂来了。”曾惠妍笑着迎了上去,何静琳也起身相迎。
李凌川微微颔首,在崇礼院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屋子,不知道是去找二老爷还是三老爷了。
董玉婷也没管他。
老太太从兰竹院过来了。
三人赶忙起身。
曾惠妍道:“母亲怎么来了,还没准备好呢?”
老太太扶着董玉婷的手坐下,“我来看看。”
她的目光环视四周,对正厅的布置还算满意,“瓶身已经有花,就不必在里面插花了,多了反倒看不出主次。把那株牡丹放到那只汝窑天青釉梅瓶里吧,瓶身素雅,正需要花来点缀。”
她说的正是曾惠妍刚才让珠儿去剪下的花-
厨房后院,一口大缸里放着二十几条才在东市买回来的鲥鱼,庖工拿了把小杌子坐在旁边,从缸中捉鱼出来,放在案板上处理,去鳞片,剥鱼腹,他们熟练的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处理干净的鱼在外面待不了一会儿,就送到厨房被厨娘们处理。
灶台上几口大锅罕见的同时使用,厨房里像是一片雾气弥漫的世界。
朱月如面无表情的从厨娘们身后走过,检查着她们有没有偷工减料。
今天做的菜多,从百香楼请来的大厨,和李府的厨娘共同来办这场宴席。
他们之间也暗自起了较量之心。
谁也不服谁。
朱月如一边看着,一边记着灶上上锅的时辰。
“这豆粉怎么回事,受潮都结成块了,那还能用?还不快去换了!”
“这道玉瀣凤凰羹要小火炖上三个时辰,你们可小心着点,别让火候大了,这可是要送去皇宫的,要是圣上不满意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朱月如恐吓着烧火丫头。
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说白了,就是老母鸡汤。
只是里头的配料都大有来头,什么人参须、干贝柱,清泉水
朱月如掀开锅,用勺子撇去上头的浮沫,随后再盖上盖子。
“朱管事,酒给你送来了。”外头响起赵四的声音。
朱月如拿上食帐单子,去了院子里。
赵四拉着一车酒,笑着和在院子里处理鱼的庖工说话。
“你倒是和谁都能说上两句。”朱月如没好气道。
“多认识个人,又不会吃亏!”赵四哈哈大笑。
朱月如检查起车上的酒,赵四在一旁说着:“一共十坛剑南烧春,朱管事对一下,没错吧。”
“嗯,没错。就放这吧。”朱月如瞥见他的眼神,又道,“怎么,想喝了啊?”
赵四搓了搓手,“这可是好酒,我赵四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喝到。”
朱月如打了下他的手,“想都别想!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我知道,钱管事说了,今天不准喝酒。”赵四笑眯眯的说,“朱管事,你看这酒这么多,他们一定喝不完,要不,你到时候给我留一杯?就一小杯。”他比了个杯子的大小。
朱月如身为厨房里的管事,这样的事情也做过。
“好姐姐,你就给我留一杯吧。”赵四可怜巴巴道。
朱月如被缠的烦,冷哼了一声,“行了行了,我给留一杯就是了,不过先说好,等老爷和大人们喝完,有剩的,我再给你。”
“好。”赵四高兴的哼着小曲离开了厨房后院。
朱月如瞥见那偷看的庖工,面色一沉:“处理干净点儿,刚才送去里面的鱼,我看上面还有鱼鳞呢!”
庖工脸色一白,讨好道:“许是处理的时候出了神,我保证不会再有了。”
“要是再有,我可要扣你们工钱了。”
这些庖工也是从外面雇来帮忙的。
庖工连连点头,“朱管事放心。”-
“五公子怎么来了。”雀儿连忙去上茶。
秋荣脸上带着一分倨傲,“睿哥儿看柳小姐还没来,便过来叫,大小姐、二公子,和三小姐也是睿哥儿去叫的”
现在住在兰竹院的小辈,就只有李念瑶、李博睿和柳婉清。
李博翰和李博辉住在崇礼院,其他二房的孩子则住在清风院。
李博睿只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和柳婉清相处的很不错,所以在没见到柳婉清的时候,就自告奋勇的说来叫她。
柳婉清失笑,“赵妈妈坐,这是老太太赏我的君山银,不知道赵妈妈喜不喜欢。姐姐妹妹们都等很久了吗?”
秋荣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这是在告诉自己,再怎么样,她也有老太太疼着吗?这个柳小姐,着实不简单。
“老太太赏的,那就没有不好的东西。”秋荣捧着茶杯,饮了一小口,“几位小姐也是刚来,没有等很久,她们就在兰竹院,现在过去也要不了多久。老太太和夫人们去了崇礼院看宴席的筹备,这会儿大家都坐着聊天,清姐儿不用着急。”
柳婉清轻轻笑着,“既然大家都过去了,那我也过去吧,总不好让大家等我一个人。”
第48章 暗流涌动 孟妈妈留下,雀儿陪……
孟妈妈留下, 雀儿陪着柳婉清过去。
秋荣去捉在院里奔跑的李博睿:“公子别跑了,该走了!”
李博睿小小一个,动作很灵活, 秋荣又不敢太使劲儿, 就让李博睿像泥鳅似的从秋荣的手底下溜走。
雀儿在一旁偷笑,感慨道:“五公子怎么这么调皮啊!和耀哥儿,阳哥儿一点都不一样,他们更像二公子一些。”
柳婉清嘴边的笑意凝在了脸上, “因为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才会这么调皮。”
刚好刮起一阵微风, 在炎热的暑季, 也是不可多得的凉爽。
雀儿转头,“小姐, 你刚才说什么?”
柳婉清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她整理好情绪, 往院子里走去, “睿哥儿,该走了,一会儿出了汗就要重新洗漱了。”
李博睿一阵风似的从秋荣身边跑过, 绕了个大圈,停到柳婉清身边,跑的太快,还有些喘气, “快走!快走!她要追来了!”
柳婉清笑着道:“赵妈妈不会抓你了。”
李博睿从柳婉清身后探出头,“真的吗?”
秋荣不是干粗使活的仆妇,跑了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 收到柳婉清递来的神色,她停下了脚步,“我公子,我不追你了,咱们慢慢往正厅走吧,老太太这会儿应该想您了。”
听到祖母想他,李博睿乖乖的不跑了,又急着去找祖母去。
秋荣求救似的看向柳婉清。
“祖母正在前院忙着呢,我们先去找哥哥姐姐,再一起去找祖母,好不好?”柳婉清柔声细语的说。
李博睿立刻拍手答应,人多了才热闹呢。
只是才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几步,李博睿就指着柳婉清的衣服道:“姐姐的衣服破了!”
柳婉清疑惑的回头看,却因为视角的原因没看到。
雀儿顺着李博睿指着的方向看去,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
秋荣跟在最后面,也看的一清二楚。
柳婉清穿了一袭杏黄色的如意纹短襦裙,裙边绣着小小的团花,裙尾杏黄与橙黄渐染,走动时好似一片翻飞的枫叶,更显她的温婉。
这衣服是老太太特意命绣房给她做的,料子用的上好的月影纱,出去做至少得花几十两银子。
只是现在这裙子的小腿位置,破开了一个口子。
裙子层层叠叠,里面一层外面一层,走动时不易被发现。
也得亏李博睿走路喜欢好奇的四处张望,又离柳婉清很近,才能发现裙子居然破了。
“小姐,怎么办”雀儿抬起头,望见一张同样惨白的脸。
今天的宴席十分之重要,她怎么能穿破的衣服去?若是万一被人发现,不说她丢脸,李家也会丢脸。
秋荣蹲下身瞧了瞧:“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可不能穿出去让别人瞧见,小姐赶快换一身吧。”
她到底比雀儿多些资历,明白当务之急是换一身衣服。
柳婉清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情还不算太糟,至少没有在宴席上才发现。
“赵妈妈,能否请瑶姐姐过来一趟。”柳婉清看向秋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
她一双眼睛湿润润的,泪盈于睫,贝齿轻咬着下嘴唇,面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
毕竟还是个孩子,遇见这种情况也会慌张。
秋荣刚要答应,李博睿便大声道:“我去把大姐姐找来!”
秋荣怕他把这事嚷嚷出去,跟着说道:“清姐儿放心,我这就去。”
柳婉清感激道:“谢谢赵妈妈,谢谢睿哥儿。”
秋荣拉着李博睿去找李念瑶,小声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
柳婉清沉下脸色,和雀儿一同回了屋。
孟妈妈正在绣荷包,见她们又回来,有些惊讶的问:“小姐怎么回来了?”
柳婉清沉默的走进东梢间换衣服,雀儿心烦意燥,敷衍的说了一句:“小姐衣服破了。”
孟妈妈不敢相信的说:“破了?”她和雀儿跟着走进冬梢间去瞧。
“怎么会这样?”又想起这些天在李府受的冷眼,听到的闲言碎语,孟妈妈眼眶一红。
雀儿道:“小姐就在衣服刚送过来的时候穿了一次,然后就收进了箱笼里,期间我和妈妈都没有碰,怎么可能会破了。”
孟妈妈去打开放衣服的箱笼,“是不是里头有了木刺。”
雀儿过去看了一眼,里头整洁平滑,当即道:“一定是花棋做的!就只有她偷偷摸摸进来过!”
孟妈妈也想起了那天的事,花棋说自己想进来凉快,但究竟做了什么,她们并不知晓。
原以为花棋是没偷成东西,结果却是在穿的衣服上做了文章。
这衣服是老太太特意命人给柳婉清做的,就是为了今天的宴席。
孟妈妈焦急的说:“小姐把衣服脱下来,我看能不能补补,暂时过了今天的宴席再说。”
柳婉清换上了她从柳家带来的衣服,一件翠色的青萍襦裙,远不如老太太命人给她做的那件好。
不如那一件细致,料子也只是用的轻容纱。
孟妈妈接过那件衣服,心里就没了底,这料子太好,怕是用的益州的冰蚕丝,她手上可没这么好的先,更何况还是老太太命人特意做的,她怕给缝毁了,牵连小姐挨罚。
这时,李念瑶带着丫鬟进了屋。
她蹙眉看了眼满脸泪痕的柳婉清,对雀儿道:“去打水来,让你家小姐洗把脸。”
雀儿立刻就去了。
李念瑶的视线扫过孟妈妈手中的衣服,看的孟妈妈心里一紧,正犹豫着要怎么说出口,李念瑶却没有问她。
“凝霜,我记得前年生辰,母亲让黛绣坊给我做了一件绯色的衣裳,你现在去拿来。”李念瑶吩咐道。
“是。”凝霜没有多问就迅速离开了屋子。
孟妈妈这才想起要给她倒茶。
李念瑶先交代了这两件事,才坐下去问柳婉清:“到底怎么回事?”
孟妈妈默默给她们倒茶,心里感慨,果然是京城显贵养出来的嫡女,行事已有章法。
柳婉清便将李博睿怎么发现的告诉了她,顺便还提了提花棋的事,又问李博睿在哪儿。
她拿捏不准李念瑶对自己的看法,不敢明说是花棋做的,只能稍稍暗示。
李念瑶略一思索,先说:“五弟来这儿也帮不上忙,我就让他留在那儿了。”
她语气中含了一分叮嘱:“今天贵客上门,暂时不要声张,等宴席结束给祖母说,毕竟是祖母送来的人。”
她不觉有些恼怒,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搞这些手段,实在是愚蠢。
柳婉清点点头,“我知道。”
没一会儿,凝霜便抱着一个小箱笼过来了。
李念瑶取出这件绯色的织金九重襦,“这件衣服我没穿几次,就长身体了,妹妹可别嫌弃。”
柳婉清局促的脸红,“我怎敢嫌弃,这,太贵重了。”
京城黛绣坊所做的衣裳,比起老太太命人给她做的衣裳丝毫不输,甚至略胜一筹。
裙身绣着雀鸟衔枝,对襟处隐秘的绣着卷云纹,袖口里面带着一层月影薄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处处都透露着精致繁琐。
拿起时,还有一股薄荷的香气。
可见李念瑶虽然收放进箱笼里,丫鬟却时常拿出为其染香。
如果说刚才那身让柳婉清温婉可人,那这身便是耀眼夺目。
柳婉清心底升起些许的愧疚,她利用了她们姐弟俩。
不管李念瑶是不是为了李家,但好处是落在了她身上,柳婉清不由得红了眼眶,“谢谢瑶姐姐。”
李念瑶淡然一笑,“快换上吧,她们还在等我们呢。”
孟妈妈看到换上衣服的柳婉清,脸上露出笑容,先过了今天宴席这关再说。
雀儿也高兴起来,有了大小姐这件衣服,她们家小姐才不显得寒酸。
她心里暗想:她们带来的最好衣服,竟和李家庶女穿的衣服用的一个料子,现在好了,有了瑶小姐送来的衣服,才和她们显出差别来-
下人忙的热火朝天,但因为这事从月初就开始安排了,所以并没有乱成一团糟,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董玉婷等人和老太太坐在崇礼院,一个又一个管事进来询问相关事宜。
这里正忙,几个孩子就还留在兰竹院,等到时间再喊她们出来。
快到了巳时,朱月如进来:“老太太,送去宫中的膳食已经做好了。”
这样早,是因为不是送到皇宫就能吃,还要跟过关卡似的,经过重重核验才能送到皇上面前,然后被皇上赏赐给其他人。
“这就送去吧,让他们仔细着点儿,别在路上给弄撒了。”老太太交代道。
虽然明知皇上不会吃,但明面上也要做的好看。
一会儿要去送的人是钱坤,朱月如把老太太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钱坤拿着李凌川的腰牌道:“放心好了,我知道轻重。”
赵四跟在他身边,在马车上给朱月如使眼色,“好姐姐,别忘了我们的事。”
朱月如翻了个白眼,“知道,我记着呢。”
钱坤疑惑的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赵四打着哈哈,“没什么,让朱管事给我留点美酒罢了。”
他们小心捧着鎏金银匾盒,里面山珍海味的香气飘出来,勾的他们肚子咕咕大叫。
在他们身边的盒中,还放着一张楮皮纸做的纸帛,上面写着送去宫里食物的名字。
第49章 宾客 临近正午,天气愈发炎热……
临近正午, 天气愈发炎热。崇礼院正厅内却很凉爽,一大盆冰摆在十二曲璇玑屏风旁边,冒出的森森寒气被丫鬟扇向老太太等人。
宴席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 就等宾客上门。
老太太对元香道:“去把孩子们叫来吧, 一会儿要他们见客。”
她拿起桌上放着的食帐,与送去皇宫的食帐不同,这张食帐不过是写在黄麻纸上的。
曾惠妍柔声道:“母亲不必担心,大嫂早就安排好了, 送去宫里的膳食不会出现问题的。”
董玉婷静静的喝了口茶, 没有接她的话。
几个孩子从兰竹院的方向过来, 穿过过堂, 进来崇礼院正厅,给长辈们行了礼。
他们看着是一窝蜂的进来, 但仔细瞧,就能看出他们的派别, 大房和大房的凑在一起, 二房和二房的凑在一起。
“都起来,快坐吧。”老太太见到孙子孙女,心情变得愉悦。
今天都换上了新衣, 小的玉雪可爱,大一点的已经露出些许的风华。
老太太满意的看着他们,目光到柳婉清身上时,微微凝住片刻。
那件杏黄色的衣裳, 她是见过的,也是她让柳婉清烧尾宴的时候穿出去的。
虽然相处不多,但老太太知道柳婉清不是那种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做出来又是另一套的人。
她压下心里的疑问, 将李博辉和李博翰唤来。
“等会儿客人到了,你们两个可要带着弟弟们去见客,要管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笑话来。”老太太语重心长道。
李博辉年龄最大,比李念瑶只小了半岁,他个头也窜的很快,比李博翰高出半个头来。
他昂起头,“放心吧祖母,我会拘束弟弟们,不让他们闹事的。”
曾惠妍满眼高兴。
李博翰比之李博辉,多了分书生气,“祖母放心,就交给我和大哥吧。”
两人都是以后李府的顶梁柱,看到他们这样懂事有礼,老太太这样高兴的份儿。
老太太唤来李博睿,将他拉到腿边,“一会儿出去,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李博睿嘟起嘴巴,“我一直都很听话!”
“好,你听话。”老太太笑着道。
董玉婷看着柳婉清,她身上的衣服令她有些熟悉,看到李念瑶时,她眼前仿佛出现两个身影,并逐渐的重合,最后变成穿着柳婉清身上衣服的李念瑶。
记忆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原来这件衣服是前年原主送给李念瑶的生辰礼。
怎么会穿在柳婉清的身上?
老太太总不至于让李念瑶把她的衣服送给柳婉清吧。
有丫鬟进来通报:“侍中夫人来了。”
接着又有小厮进来:“大老爷让各位公子都过去。”
董玉婷看向李博翰,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神色,而李博睿呢,正兴奋的朝外面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老太太道:“快去吧,听你父亲和哥哥的话。”
她又不放心的给李博睿说了一句。
几个孙辈中,她的偏宠显而易见。
曾惠妍又低声给珠儿说:“去看看偏厅收拾的怎么样了?”
珠儿便悄悄离去。
这样的宴会,她们这些女眷自然不会和外男共处一桌,顶多打个照面,就分开来坐。
偏厅就是女眷们一会儿吃饭的地方。
李博辉和李博翰带着弟弟们去了外面,丫鬟小厮跟在他们身后。
李凌川三人站在宜福轩内,与客人说着话。
“大伯,父亲。”李博辉快步走过,与弟弟们一同行了礼。
丫鬟小厮停在不远处。
李凌川道:“这位是张侍中。”
李博翰等人便向他作揖行礼。
张侍中趁机观察起年龄最大的两人。
他们双手交织在一起,举至胸口的位置,微微俯身,弧度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怠慢,又不显得卑躬屈膝。说话的声音清越明亮,起身后,又站的如两根笔直的竹节。
与几个弟弟不同,李博辉和李博翰身材渐渐抽长,行礼的动作也做的文雅好看。
张侍中是个削瘦的中年男子,细眼高鼻,和善的看着李博辉和李博翰。
李凌川指了指,“这是犬子,这是我二弟的长子。”
李凌昊站在李凌川身后,嘿嘿笑着。
张侍中不免有些嫌弃。
李家这一辈也就出了个李凌川,他两个弟弟都是不中用的。
李凌昊花天酒地,身上就一个五品闲职,李凌骏就更可笑了,自觉看不起官场作风,觉得自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到现在了身上也没有个功名,成日里吟诗作赋,听说和清倌还不清不楚的。
不过这李凌川,晋升的也太快了些
张侍中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几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来年可要下场?”
李凌川淡淡道:“不急,让他们再多读几年。”
崇礼院正厅内,进来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外男进来后问候了老太太,便又出去,女眷就留了下来,自有丫鬟伺候着端茶倒水。
李念瑶等人也少不了出来给各位夫人见礼。
不过因李念瑶是这辈的唯一嫡女,夸赞的话便如流水似的落到她一个人身上。
众人免不了问起柳婉清,老太太只说是女婿家里的孩子。
众人对柳家都有所耳闻,机灵的绕开这个话题,不过眼里都闪过一丝同情。
柳婉清倒是大大方方的与她们行礼,说话谈吐丝毫不见芜州之地的土气。
一夫人手边的孩子在乳娘的手中乱扭,忽的挣开乳娘的手,跑去了正站在屋子中央的柳婉清身边。
突如其来的扑来让柳婉清头上的步摇晃了几下,她往后退了半步,错开男孩儿的手,将手中的香囊递给了他。
“弟弟别急,这上面也有鸟。”她递给他的香囊上,绣着的正是喜鹊报喜的纹样。
男孩儿刚才扑来,就是瞧见柳婉清裙尾绣着的精美雀鸟。
崔夫人忙道:“磊哥儿回来。”
她身边的乳娘连忙过去把磊哥儿拉回来。
崔夫人一边掰开他的手指,一边赔笑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在家的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到了外面还是让我不省心。”
磊儿脸上懵懂无知,并不知道刚才他做的有多无礼。
不过还好他还年幼,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众人也能谅解,要是再大些,那就让人厌恶了。
崔夫人带着歉意,亲自将香囊还给了柳婉清。
这种贴身之物,若是被磊儿拿去给了外男就不好了。
柳婉清脸上梨涡浮现,心中松了口气。
刚才她也是一慌,才以香囊转移磊儿的注意力。
虽然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的,但她自己绣的贴身之物,总归不好拿给其他人。
老太太对孩子一向宽容大量,“小孩子嘛,待在这里反倒是拘束他们了,让乳娘带着他们去院子里玩儿吧。”
董玉婷在院子里都安排了护卫小厮,倒是不怕他们迷路。
恐怕刚走到门口,就有小厮问他们去哪里。
正巧李博睿几个小孩子也回来了。
他们年龄还太小,尚不足以到见客的年纪,外边有李博辉和李博翰就够了。
索性就让他们几个小孩子一块儿去了外面。
李博楷虽然不是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但是是李家孩子中最大的,老太太便让他看好弟弟,照顾好客人们。
“清姐儿被老太太养的真好,瞧这处事与瑶姐儿丝毫不差,得亏送到了老太太这里。”刘夫人笑着道。
董玉婷愣了一下,这话夸了老太太和瑶姐儿,却是贬低了李瑾华,她偷觑了眼老太太,果然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高兴。
“清姐儿这样的文静端庄的性子可不是我教的,她才住了没两个月。”老太太不咸不淡的道。
董玉婷看向刚才说话的刘夫人,翻找出关于她的事情。
李瑾华原先在府中时也是天之骄女,便养出了骄纵的性格,与好多人发生过争执,这个刘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难怪刚才会那样说,怕是心里还在恨李瑾华吧,即便她已经去了芜州,都要暗讽一句。
不过这个刘夫人怕是没什么资格讽刺李瑾华,她家里也是一堆破事。
她丈夫的父亲,她的公公,就是裕丰伯。
那个都已经有孙子还想着纳妾的裕丰伯。
于霜儿之死,就是他找的京兆尹。
并且他都已经五十了,还不肯将爵位给自己儿子。
这些开国封了爵位的人,手中虽没有实权,但架不住之后都没有再封爵位,于是他们的地位就特殊起来。
原主家也是这样的境况,不过比裕丰伯的爵位好上一点,身上也有官职。
刘夫人看向李念瑶道:“几年不见,瑶姐儿也长这么大了,上次见她,还小小的一个,如今却是端庄娴雅,老太太,我可真是羡慕您有这么一个孙女,我啊,却是没这个好运道有个贴心的女儿。瑶姐儿,来。”
李念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她过去,李念瑶又不好拒绝。
她脚步轻移,姿态优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刘夫人看的越发满意,拉起李念瑶的手,不由分说的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往她的手上推。
第50章 议亲 那玉镯外嵌金丝,编绕成……
那玉镯外嵌金丝, 编绕成大雁的形状,又点缀了几颗莹润的南珠,看起来价格不菲。
毕竟也是开国就封了爵位的家族, 家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李念瑶眼疾手快, 右手按在手腕之上,阻挡住玉镯推来。
“这太贵重了。”李念瑶婉拒道。
“不贵重,送给你的东西,再贵重, 也都不贵重了, 你啊, 就闲暇无事的时候, 来找伯母说说话便够了。”话中带着满满的亲近之意。
李念瑶还是没有松开手,为难的看向祖母和母亲。
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人, 说好听点,就是太热情了, 说不好听点, 就是有些冒犯了。
董玉婷脑中浮现出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刚才还讽刺老太太的女儿,这会儿又对老太太嫡孙女这么好, 是想做什么?
董玉婷刚要出口解围,老太太慢悠悠的说道:“怎么我大儿子的宴席,你送我孙女这么贵重的礼?莫不是”
这时,外面的丫鬟进来通传, 说是王妃们到了。
众人连忙起身去外面迎接。
董玉婷趁此机会,快步走到李念瑶身边,将已经圈住她四根手指的玉镯给推了回去。
刘夫人抬起头,望见董玉婷愠怒的眼神。
刘夫人整了整衣服, 神态自若的跟随众人出去了。
董玉婷小声道:“什么人啊,一会儿不要靠近她了,她要再这样,就直接来找我。”
李念瑶笑了笑,又点头,有时候母亲的直白强硬,或许是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利器。
尽管李凌川站了队,但烧尾宴是官礼,是官员升迁后必定办的宴席,所以他还是邀请了封了王的几个皇子。
如今还在宫里的年幼皇子就没有邀请。
老太太自然不能坐在屋里等他们进来,毕竟是皇子,身上流着天家血脉。
老太太带着众人来到正院给皇子皇妃行礼。
永明王、武烈王、昭信王、贤康王
这几位皇子不管在朝堂还是民间都颇有名气。
当今圣上子嗣兴盛,孩子多,不过夭折的也不少,毕竟是皇宫里,危机重重,加上又是古代,医疗水平不高,比如昭信王是皇上的第十子,但他前面还活着的皇子就只有五个。
平宁王年纪最大,让她们都起来。
董玉婷飞快的瞄了一眼几个皇子,长相身材各有优劣,不过都是气宇轩昂,一身的富贵之气。
武烈王矜贵、永明王沉稳、贤康王和善。
都是太子的候选人。
董玉婷又不禁想,如果皇后有子,朝堂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见过了几位皇子,老太太等人就把正厅让出,让几位皇妃走在前面,去了偏厅。
偏厅比正厅小一些,不过一应物实都俱全。
小了,却也更精致温馨。
偏厅临近花园,窗棂大开着,外头明媚的阳光倾泻进来,让偏厅亮亮堂堂。
地上铺着青色联珠花纹云锦,踩上去如同踩在云端一样,软绵绵的。屋内两侧都摆了冰鉴,棱角融化成圆角的冰块静静躺在其中,丫鬟拿着大扇把寒气扇向中间,也不需力道有多大。冰鉴前设了紫檀木的云纹案几,上方摆了鎏金的博山炉,悠悠的飘着熏香。
中间摆了两列紫檀木椅,每个座位前面都放了一张小桌,桌上摆着青瓷盘,放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并不是食帐上的糕点。
平宁王妃坐于首位,这个席位在众人意料之中。
虽说圣上不喜欢平宁王,但他毕竟是皇子中最年长的,把平宁王妃安排在首位并不意外。
武烈王妃和永宁王妃,贤康王妃怎么安排,让众人大感好奇。
眼睛不由自主的偷瞄着引领她们的丫鬟。
永明王妃坐于平宁王妃下首左侧,武烈王妃坐于右侧。
众人观察着贤康王妃的神色,她依然和颜悦色,看不出一丝生气,和昭信王妃小声说着话。
武烈王妃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李凌川现在是工部尚书,不是那个治河总督,再怎么样她都要给几分薄面。
又少不了拉几个孩子出来见众位王妃。
丝竹乐声从窗棂外传来,是请来的乐班在正厅内奏起了乐曲。
欢快的曲调烘托起一片祥乐的氛围,永明王妃言笑晏晏,“是《春莺啭》吧,旋律轻快,倒是适合今天这样的日子。”
董玉婷说道:“王妃好耳力,正是这首曲子。”
永明王妃微微一笑,竟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明媚。
伴随着乐声的响起,丫鬟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动作一丝不苟,俯身,起身,弯腰像是设定好的机器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几位王妃脸上带了赞赏之意。
先上了冷盘,都是经过老太太精挑细选过的。
几位王妃也挑不出毛病来。
清凉臛碎、五生盘、冷蟾儿羹光冷盘就有十多种。
这种规模的宴席,便一个个分了小座位,每个人的面前都由丫鬟分了一些。
董玉婷觉得有些像在吃自助餐。
老太太端起一杯酒,站起身对众人道:“寒门陋宴,幸得几位王妃垂顾,才使我李家蓬荜生辉,老身在此谢过几位王妃。”
平宁王妃亦端起酒盏,举向老太太,“还要恭喜李大人,李老太太教养出来一个好儿子。”
“是圣上恩赐罢了。”老太太这样说着,眉眼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平宁王妃道:“宴席本就是同乐,大家不要因为我们而拘束。”
她倒是和平宁王一样,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
众老太太、夫人连忙说不会。
接下来说话依然很谨慎的样子。
董玉婷默然吃着,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之感。
老太太一把年纪,和这些人说话依然聊的起来,董玉婷也可以,但自从当了这个主母之后,她就愈发懈怠,也懒得交际,大概是前世没日没夜的工作,让她想偷懒放松。
她听着老太太的声音,暗道:真是有活力啊。
如果她到了老太太这个年纪,她一定要每日赏花喝茶,悠闲的过日子。
才不要和人交际。
她觉得交际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
冷盘过后就是热菜,再然后就是甜点、羹汤、鲜果,再配以果酒。
或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众人也渐渐放开了,没有在王妃面前的那点不自在,开始三三两两的小声说着话,宴会便热闹起来。
除了几个年龄太小的孩子陪在乳娘身边,大一点的,就另外坐了一桌。
董玉婷看着与别人一样细嚼慢咽,嘴巴却是一直没有停。
曾惠妍坐在她旁边,刚开始还忍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在她身边小声说:“这刘夫人怎么频频看瑶姐儿?”
董玉婷往刘夫人的方向看去,她的视线正停留在帷帐隔起的另一边。
那边是孩子们坐的地方,但要说看李念瑶,就有些想象了。
董玉婷道:“那坐着那么多人,说不定是看别人呢?”
曾惠妍急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刘夫人有个儿子,到现在都没说上亲,你猜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儿子是个纨绔的黑胖子,女孩子家见了都要吓哭,她刚才对瑶姐儿那样殷勤,指不定就是有这意思”
董玉婷也不是傻子,李凌川如今是朝堂上的红人,多少人想和他攀关系,而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姻亲。
乾元朝十三岁就可以开始议亲,虽说李念瑶还小了一岁,但并不会被人议论什么。
董玉婷心里一紧,刚才刘夫人的示好突然就理解了。
只是她才讽刺了李瑾华,就又要跟李家结亲,实在是太没脸没皮了吧。
“我知道了,谢谢。”董玉婷站起身。
曾惠妍撇了撇嘴,问道:“你去哪?”
“屋里太闷,我去外面走走。”董玉婷带上秋荷春月去了外面。
到了门口,董玉婷对秋荷说:“你在看着瑶姐儿吧。”
秋荷虽然不解,但还是转身回去了。
屋里太闷只是借口,董玉婷去了恭房,净了手,和春月往偏厅回。
外面太热,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就腻了一层汗。
回去的路上,她碰见了贤康王妃。
董玉婷见了她少不了再行礼,贤康王妃忙拉住她的胳膊。
“快起来,今天行的礼已经够多了。”
董玉婷想起她的东道主身份,问道:“王妃要去哪儿?”
“宴席上的饭食有些油腻,我吃的有些难受,想去外面走走。”她眨了眨眼睛。
董玉婷被她的直白给弄的愣了一下,还未等她说话,贤康王妃又笑道:“是我胃口清淡,不怪你。”
董玉婷低头,掩饰住脸上的不悦道:“多谢王妃。”她陪着贤康王妃在院中散步。
接着,贤康王妃要去如厕,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在外头的宴席上会很少用食,就是怕遇见这样的问题,但人有三急,这种事难免发生。
董玉婷面不改色,“夫人随我来。”
贤康王妃一边走着,一边欣赏花园的风景,“李府有了尚书,这花园也该修建起来了,这样的宅子,倒是不配李尚书了。”
董玉婷不明所以,在一旁笑着,“这事老爷自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