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的灯光照的得有些惨淡。
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钻进鼻腔钻进腺体,让姜姝从头凉到脚底。
“姜姝?怎么不进来了?”
“是啊,杵在门口干什么?”
“姜姝?”
“走错了吧。”温暖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杜轻柔:“这也能走错了?温暖你没事吧,人家来看你,你——”
啧。
温暖不耐烦轻啧了一声。
她穿鞋下床,围在门口的人主动分开到两边给她让开两边,单薄的病号服阻挡不了病房寒意。
温暖能清晰感受到门外那个人的呼吸声,带着某种克制下的微喘。
她们之间,隔着门廊对视,气氛僵硬无比。
姜姝的浑身僵硬,像一尊固执的雕像:“我来看看你。”
温暖嗤笑:“来炫耀么?”
“什么?”姜姝不解,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形高挑,此刻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握着塑料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温暖耸肩,语气带刺扎向姜姝:“你和深深在一起了吧,怎么?胜利者来看望失败者,不是炫耀是什么?”
杜轻柔等人更是低声议论,声音像蚊虫一样嗡嗡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姜姝感觉自己像接受了一场目光凌迟,最终她泄气。
“东西放这了,”姜姝声音低沉,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你……记得吃。”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迈开脚步。
姜姝的脚步声发出清脆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姜姝和林见深在一起了?”
“温暖刚刚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应该是真的吧,不然就凭温暖和深深的关系,她怎么不来看温暖?”
那些窃窃私语像水面上的波纹一样荡漾开。
“难道……”
“不会吧?姜姝撬好朋友墙角?”
“她两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一直都是情敌吧。”
温暖看着姜姝走远,摔门回到病房。
姜姝被这声响惊得回头,那扇门紧闭起来,仿佛永远拒绝了她的访问。
姜姝鼻尖一酸,眼泪颗颗滴落,但她来不及太伤心了,医院那场风波,像一只飞入太平洋的蝴蝶。
把她的生活掀起涟漪,再经过风浪形成更大的浪潮向姜姝汹涌袭来。
当验孕棒上那两条清晰的红色线条映入眼帘时,姜姝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站在出租屋狭小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中自己瞬间失血的脸,心如擂鼓。
恐慌、无措、她才多大?身体里就孕育上了另一个生命。
“你体质特殊,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你未来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医生的话语冷漠,“我不建议你现在手术,腺体摘除不是小手术,孕期做腺体摘除很可能会伤害你。”
医生道:“即便你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手术费也是一笔高的支出,如果真的要手术,我介意你在肚子三到四个月大的时候来。”
姜姝失魂落魄走出医院,未来刚刚在她面前敞开了光明的一条缝,就将更重更大的山压到了她身上。
几天后,姜姝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她开始频繁的兼职工作,休学和怀孕的事她瞒着家里进行,在陌生的城市学着照顾自己,照顾肚子里的小生命。
胃里尝常有恶心感袭来,她变的嗜睡。
姜姝深居简出在出租屋,低调行走在兼职场所里,她不能失去任何一份工作,所以她没有一个朋友,单薄过瘦的身体更没人会注意到她隐藏的微微隆起的小腹。
出租屋的墙壁单薄,能听到邻居家的电视声和孩子的哭闹。姜姝没做过产检,但偶尔好奇也会搜索B超,那些影像画面露出的模糊的影像令她失神。
姜小圆诞生在春寒料峭的时节,出租屋的床头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剧烈的阵痛过后,那声微弱却清亮的啼哭,划破了夜的寂静。
姜姝浑身被汗水浸透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浴室里一片狼藉,献血遍地。
疲劳引起的大出血,羊水突然破了,她甚至来不及找到浴室外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姜小圆就突然来到了她的世界。
姜姝看着那个小家伙,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嘴角极其缓慢地、牵扯出一个疲惫到极致的笑容。
“姜小圆。”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和姜小圆一起诞生在这个破旧出租屋的,还有《秘密》这本书,姜小圆就是她的秘密,她撒下的弥天大谎,对未来对生活的恐惧和无人倾诉的复杂全部倾注进了这本书里。
邮寄参赛,《秘密》得奖了,出版社签约,资金到账之后她换了更好的房子,找了月嫂阿姨,在阔别校园一年半之后复学。
她把姜小圆藏得太好了,好到又过了一年,她休完整个大学课程,带着姜小圆奔赴海外留学,只为了确认姜小圆是否为双腺体患者。
姜小圆接受了一年的治疗和观察,这期间姜姝学习编辑导演专业,于此同时国内影版《秘密》问世。
电影爆了。
她成当下讨论度最高的青年作者。
孩子的事瞒不住了,姜姝通知家人,索性她能力卓越,那些狼狈的痛苦被一笔带过,她淡淡一笑,已有了抗住一切风浪的能力。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确实如温暖所说,她们之间毫无关系。
“你的对。”姜姝从回忆里抽出,她淡淡一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温暖总觉得刚刚姜姝的眼睛像要哭出来,她奇怪看着姜姝走远,那眼底的沉重差点令她喘不过气来。
温暖摇摇头,瞥开了那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很多情绪沉淀,那天在片场与姜姝不欢而散后,这一周,姜姝都没有再出现在片场。
那张曾经无处不在的粘润大网消失,温暖的身体周围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几天的戏份也不重,邱肴集中拍摄单人戏和其他人的对手戏,温暖每天从B组下班,到晚上都会去江边夜跑。
发情期的omega体质特殊,身体的躁意明显,运动是很好的良药。
蓉城快入冬了,昼夜温差使然,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汗湿的皮肤上很舒服。温暖沿着人行道慢跑,呼吸平稳而有节奏。
姜姝扶着一根路灯杆,弯着腰,背影看上去很狼狈,温暖从她身边跑过,耳边压抑的干呕声格外熟悉。
温暖迟疑,倒退到姜姝身边,这才认出了她。
地上散落着的手提包和高跟鞋。姜姝一丝不苟的卷发此刻凌乱地用鲨鱼夹抓在脑后,她喝太多,脸上带着酒精醉意,唇瓣却苍白难看。
温暖惊讶愣在原地。
姜姝似乎有所察觉,她直起身,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去,她视线有些模糊,定焦许久才对焦许久才认出温暖,她扯出一个讽刺笑容。
“真巧。”姜姝的声音沙哑,“出来散步?”
一股无名火从肺里升起,温暖没有靠近,看着姜姝狼狈摸样皱眉,“你来这里买醉?”
温暖朝十米外看去,深夜酒吧街和其他街道像是两种地方,一处灯火通明出入蛰伏夜晚的神神鬼鬼,一处安静昏亮只有夜晚虫鸣声。
姜姝擦了擦汗:“送审的剧本一直都有审核问题,剧集内容不过审,只能想想别的办法打听打听了。”
“我以为你不会应酬这些。”温暖诧异,语气带着一二分讥讽。
姜姝的气质太孤傲了,在李笑嘴里她已成为神话,没想到依旧撇不开名利场的虚以为蛇。
姜姝嗤笑一声,脚步虚浮地朝着温暖走近几步。酒气混杂alpha身上的雪松味道逼近,扑面而来带着浓浓攻击性扑面而来。
姜姝站定在温暖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以为我走到今天很好过?”
温暖被这突如其来的诘问弄得一怔,她扶住踉跄的姜姝,尽力别开脑袋保持距离,但有偏偏是这种小动作,彻底点燃了姜姝。
脖颈一紧,温暖被钳住咽喉,她呼吸受阻,错愕看着姜姝。
姜姝:“你以为我走到今天很容易吗?嗯?说、说话!嗝——”
姜姝打了一个酒嗝。
温暖:“……”
其实就是呼吸憋了一二分,姜姝掐的并不疼,只是指尖擦过腺体边缘的异样感让温暖觉得不适。
“温暖,你觉得娱乐圈怎么样?”姜姝吐息如兰,她醉了腺体失防,那些信息素在捕捉到熟悉的太阳味道后,就像阴沟里嗅到食物的触手,密密麻麻拥出。
温暖不安调整距离,她不喜欢这样,总觉得身体被引导着失控,“姜姝,注意你的举动。”
这个地方靠近停车场,昏暗隐蔽,姜姝凑近,将温暖抵在了路边灯柱上,“回答我。”
“很不容易,”温暖目光落在了姜姝的白衬衣的领口上,那里留着一枚口红,猜测是席上有人自荐枕席,姜姝不知是主动还是被迫,温暖更猜不到她们进行到那个流程,“也不太干净。”
但她有点不爽了,是以语气暴露了少年时被娇生惯养的傲气骄纵。
温暖说:“你脏死了。”
姜姝一愣,突然觉得咽喉有痒意袭来,“你想少走点弯路,可以求求我,来我的办公室。”
这话进可攻退可守,如果不是眼下情景,给温暖一百个歪脑子也想不到别处去,但偏偏,此刻她们距离不足一尺,呼吸彼此相闻。
信息素纠缠使得两人体温上升。
温暖有点头晕:“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让你走的不那么辛苦。”姜姝说。
这话半真半假,像是醉话,又像是酝酿已久的试探。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温暖,不容温暖回避。
温暖:“潜规则?”
姜姝:“作为别人嘴里的名编,我应该确实有这个实力。”
温暖清晰地闻到姜姝身上的酒气,她气笑了:“姜姝,你清醒一点,我家确实是破产了,但还没到需要我卖身的程度。”
温暖的笑带着轻蔑,像一根针,扎破了姜姝佯装的坚强,就像突然炸开的气球,让她失去所有体面。
姜姝脸色铁青。
温暖伸出一只手点在她染红的衬衣上,“你可以去找这个人,她应该能让你满意,葡萄味的信息素,闻起来还不错。”
姜姝一笑,她拿出手机当着温暖的面拨通了一个梅女士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秒被接起,温暖听到了梅姐熟悉的声音,谄媚讨好又意外。
姜姝道:“尹梅女士,过两天有个饭局,有两个投资人想认识一下温暖,你看看方便安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