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为什么你嘴上的唾液……

    梁空湘站在床边, 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断片的感觉很少发生,她入圈不久,很多场合又有陈韵和曹冷玉带着,灌她的人不多, 她自己心里也对酒量有数, 通常喝到某个点就会停下来。

    昨晚也许是因为坐在她身边的是蒋铰明,她似乎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在一个安全区, 所以喝酒没有顾忌。

    这个房子……

    “你买下来了?”她退租后很少来这里, 每次都只看到这扇门紧紧闭着,门上像落了灰, 又像她自己的臆想, 后来索性不再来了,现在却偏偏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踏足。

    “我还以为你会问,”蒋铰明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从梁空湘拉好肩带的肩膀落到她还算平静的脸上:“再不济也会问, 你的衣服是怎么换的。”

    “显而易见的问题不需要问。”梁空湘在床头柜看到手机,弯着身子开机, 发现竟然没有陈韵的消息。她解锁。

    “你刚才的问题的答案不也显而易见么?”蒋铰明说。

    “……你跟陈韵说什么了?”梁空湘皱眉。这里有一通五分钟长的通话, 显示昨晚十一点半。

    蒋铰明拉高被子,明显没睡够,哈欠连连, 歪着脑袋说:“我说你喝醉了, 她把航班信息跟我说了。”

    陈韵不像是这么没分寸的人,蒋铰明一定还跟她说了别的。梁空湘虽然疑惑, 但也知道此时问蒋铰明也问不出什么。

    她开房间门。衣服还真挂在阳台上, 因为没什么太阳,她摸上去时只摸到湿湿软软的一片,最右边还挂着内裤和内衣, 风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吹进来,薄薄的衣服飘荡着。

    身后房间门又开了,蒋铰明拿了件长大衣抛过去,“感冒了耽误剧组拍摄,你担得起这责任?”

    其实客厅中央空调开着,倒也不是很冷。不过梁空湘还是穿上了,宽大的衣服包裹着她身体。

    梁空湘问:“我衣服在哪?”

    蒋铰明抬抬下巴:“都在那。”

    “大衣。”梁空湘提醒他。

    “你还好意思提大衣?”蒋铰明气笑了:“你吐了自己一身还不够,跑过来抱着我蹭,我那件衣服被你蹭得没一处干净的。”

    “我抱着你蹭?”梁空湘冷静地重复了一遍,看着蒋铰明的眼神带着怀疑。

    “你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他当真有十足的底气似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撑在桌子上,开始说:“干洗店的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送货上门,你自己问问就知道了。”

    以她的国民度,随便拉一个路人十个有七八个都觉得她脸熟,她哪里能当面找人对峙。

    梁空湘冷静下来,没再问他。

    蒋铰明转身去厨房下面条。

    梁空湘站在小阳台边上,又摸了摸半湿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转身,蒋铰明已经穿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青菜。

    她扫了一圈,发现房子很整洁,冰箱里竟然还有蔬菜,忽然问:“经常过来住么。”

    “不喜欢住酒店,”他拆开面条的包装袋,“呲拉”一声,“既然在这有房子,我为什么要在外面住?”

    梁空湘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把这里买下来。因为答案确实显而易见。

    而梁空湘也十分理解他,毕竟她后来手里有一点钱时也想过买下来,只不过被告知有人签了长租合同,只好作罢。

    现在看来,那个比她先一步买下来的人就是蒋铰明。

    “前天晚上怎么没有住在这里?”反而去了酒店,梁空湘问。

    蒋铰明用筷子搅拌面条的动作停下来,侧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梁空湘:“你这问题还挺有意思。”

    “你想听什么?”他盖上锅,转身靠着料理台慢悠悠地打量着梁空湘,“是因为知道你在酒店,所以想跟你制造偶遇。”

    梁空湘没为这句话变脸色,她像恒温的水,冷静地等待着什么。

    “我这样说,你敢听么?”蒋铰明说。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锅盖被膨胀的气泡顶得站不住脚跳起来,梁空湘把它掀开,倒盖着搁在一边:“是因为酒店离场馆的距离近。”

    蒋铰明笑了一声,双手举起来状似投降,什么也没说,只把面捞出来。

    餐桌上,梁空湘又看了眼手机,这次竟然是项杭发来的信息,她没多想,顺手点开了语音。

    “什么时候回剧组?”

    吸溜汤面的声音忽然没了。

    梁空湘看了蒋铰明一眼,他低着头擦了擦嘴角,又继续吃起来。

    她打字回复他下午到,询问他是否有事。

    好在她和蒋铰明已经分手,但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下意识想解释一句,毕竟蒋铰明从前在这方面谈上得敏感至极,只要看见她与任何异性接触就会想方设法作天作地,她们曾经因为类似的事情争吵过,和好后又陷入同样的困境。

    问题在这些争吵后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造成双方都为此痛苦的局面。

    她无数次想,蒋铰明到底为何如此敏感,是感受不到她的爱吗?是因为她哪里不够明显吗?她的爱为何让爱她的人如此痛苦。

    她想不明白。

    最终蒋铰明没有问什么,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说:“内衣在衣柜里,昨天买的。”

    梁空湘心里有股异样的感受,其实蒋铰明冷脸才是正常反应,但他竟然没有:“好。”

    说不清是该为“他真的变了”而高兴,还是为其他的什么而茫然。

    思考只会带来大量痛苦,她宁愿不去深思,反正最终也不会和蒋铰明有什么结果了,相处时稀里糊涂的状态对她和他来说都好。

    想到这,她看着在洗碗的蒋铰明,还是皱了皱眉:“我们已经分手了,昨天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再发生。”

    “你以为我想么?”蒋铰明一手的泡沫,在搓碗的间隙回头,“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跟害羞没关系。”梁空湘声音似乎比之前高了一点点,像原本的物品上叠加了五片鹅毛那样重。

    但蒋铰明听出了她的虚张声势,看了她两秒,气笑了。

    “你就嘴硬吧。”他用力搓碗。

    梁空湘扶在墙壁上的手渐渐滑落,也懒得跟蒋铰明争辩。

    她刚要回房间,门铃响了。

    “你站在厨房里别动。”蒋铰明甩了甩手上的水,看了梁空湘一眼,“不是想知道昨晚自己干什么了么?你在房间抱着我的时候,人家隔着门听着呢。”

    梁空湘仍然不信,站在厨房里隔着不远的距离听见蒋铰明开了门,随后接过衣服说谢谢。

    “等会儿,”蒋铰明喊住干洗店员工,“你昨晚过来取衣服的时候都听到什么了?”

    员工戴着顶橘色帽子,上面印着店名,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听这话,又见面前的男人人高马大的,顿时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

    蒋铰明:“……”

    他扭头看了眼后面的厨房,“重新说。”

    “哥,”他眉毛像走了内八,没骨气地问:“是说实话吗?”

    蒋铰明发誓要打投诉热线,“对,实话。”他声音已经谈得上咬牙切齿了。

    “噢。”那人嘴巴呈圆形,隔了会儿挠了挠后脑勺:“我就听见个美女说什么对不起……然后您让她站稳,别抱着您……她好像又说对不起什么的。”

    梁空湘心里像山洞被凿开巨大的口子,有洪水一泻而下。

    “行了,谢了。”蒋铰明关了门,打消了投诉的想法。

    他捞着两件衣服,不紧不慢地走近梁空湘,摊手,一副“我没说错吧”的样子,很欠揍地看着梁空湘。

    梁空湘镇定地将蒋铰明怀里的衣服拿回来,又说:“这不是你给我换衣服的理由。”

    “你摸我的时候,我倒是没想过你第二天穿上衣服就开始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什么……”

    蒋铰明抬手打断她,掀开衣服,紧实的腹肌露出来,梁空湘下意识撇开眼,蒋铰明拉着她手逼她贴上来:“这里,看见了么?”

    牙齿印?

    “…不可能。”梁空湘抽回手,脑中轰得一声。这不亚于有人告诉她,林黛玉主动表演胸口碎石。

    简直是太荒谬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

    “所以你是想说,我自己咬的?”蒋铰明冷笑了一声:“还是你宁愿相信我找其他女人给我咬的?”

    “你又在脑补什么?”梁空湘声音也冷下来,看着他。

    气氛又变得僵持不下,蒋铰明沉默了一阵,没再说什么。

    这里没有烘干机,梁空湘只好把半湿的衣服叠进纸袋里。陈韵把她的行李打包带走了,她只需要找到陈韵汇合。

    衣柜里衣服不多,看来蒋铰明不常来住。梁空湘找到以往放内衣的那格抽屉,拉开果然看到了。

    但当她穿上以后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她外衣还没干,该穿什么?

    现在让人送货上门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蒋铰明开门,和穿得很“单薄”的梁空湘面对面撞上,他没什么羞耻心似的问:“怎么又裸奔?”

    梁空湘把手里的睡衣朝他脸上扔过去,蒋铰明接住,靠在门边心情很好地问:“我做错什么了?”

    可语气里完全是“我做对了什么,怎么得到如此奖励”,让梁空湘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

    “出去。”梁空湘套上风衣,在放满蒋铰明衣服的柜子里寻找一件适合自己穿的中性衣服。

    “你不指出问题,我哪敢出去?”

    梁空湘扯了一件尺码看着不大的衬衫,脱掉风衣穿上,在扣扣子时冷眼看着蒋铰明:“这睡衣是你昨晚临时买的。”

    “不然呢?”

    “所以你知道我第二天没有衣服换,却只买了一件睡衣?”

    蒋铰明上下看了她一眼,她身材修长,衬衫也才刚挡住屁股,“你这不是换上了么?”

    “裤子呢?”

    蒋铰明走过来,在一排衣服里挑出一条半分裤,“腰是大了点。”他目光落在梁空湘手腕,“你不是有皮筋么?”

    顾不上那么多,梁空湘只能按蒋铰明给她的方案迅速实行,匆匆戴上帽子和口罩往机场赶。

    下车后,没想到蒋铰明并没有走,而是一起进了机场。

    梁空湘不愿跟他再纠缠,没当回事,去休息室找陈韵。

    没一会儿,广播通知登机,梁空湘和陈韵坐在头等舱,一上飞机便戴上了眼罩睡觉。

    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谬。

    眼前越黑就越容易在脑中浮现出在意的画面。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蒋铰明小腹上的牙齿印、熟悉的小屋、温热的面条,狂风暴雨下,蒋铰明的眼睛。

    她微微皱眉,强迫自己将这些排出脑海,否则这些画面越来越鲜明、越来越真实,甚至鼻间又弥漫着蒋铰明的味道了。

    闭上眼,心会不受控地乱飘。

    她只好摘下眼罩,靠在座椅上出了口气。

    一双熟悉的鞋,两条熟悉的有力的大腿,侧头再往上——一张熟悉的脸。

    好不容易将心闭上了,

    睁开眼却又见到了蒋铰明。

    窗外是厚厚的云,飞机已经飞离松金市了,有阳光洒进来,薄薄的金黄铺在梁空湘脚边。

    她又戴上了眼罩,紫黑色红黑色的小颗粒在眼皮里变幻着,像闪电连接在一起。

    她没问他去哪,因为这趟航班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半睡半醒,耳边持续地响着发动机“嗡嗡”的噪声,混杂着机身穿过云层与空气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两种声音磨着她耳朵,使她睡得不安稳。

    再仔细听,似乎有什么铁具隔着厚厚的玻璃一下下敲着,闷闷的。

    紧接着一串铃声在手心震动。

    嗡——

    嗡嗡——

    坐在便利店收银台的二十岁的梁空湘在暴雪天睁开眼。

    翻开手机,是骚扰电话。

    她皱了皱眉,挂断以后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便利店还不能下班,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安静地听着窗外城管带着环卫工人铲雪的声音。

    环卫工人穿得很厚,弓着腰仔细地挥锹铲雪,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色了。

    梁空湘在脚底的柜子摸出把伞,顺便用一次性纸杯倒了点热水,推开门。

    环卫工人一抬头,眼睛很浑浊,眼下的皮肤松弛无力地下垂,有些受宠若惊地推拒着,“谢谢你啊小姑娘。”

    “天儿冷,”梁空湘也没有多余的手套,只能说:“暖暖手吧。”那双手的指关节上生出许多紫红色的包。

    外面风雪大,梁空湘只站了一会儿便手脚冰凉。她回到店里又倒了小半杯热水捧在手心里慢慢吹着。

    暴雪天,几乎没有顾客会在这时往外跑,店里的生意很惨淡,冷清到梁空湘刚才不自觉睡过去了。

    她手机放着纪录片,播音腔介绍着世界上的昆虫,梁空湘在心里计算着假设扣去租房的费用,每月应存多少钱才能买得起一套相机。

    便利店的工资四千,妈妈给的生活费是两千,租房每月也是两千,两相抵消就是四千,可四千里还没有包……

    叮铃铃,风铃响。

    梁空湘放下热水拉上口罩,一抬头,二十岁的蒋铰明就站在她面前。

    他一身黑色大衣,肩头的雪还没完全化干净,头发湿漉漉的,像是雪水化在里面,他整个人冰冷,孤零零地望着梁空湘,眼神却是炽热的。

    外头飘着雪,零下五度的夜晚,梁空湘的心却被这个眼神烫了一瞬。

    从高中毕业到这个冬夜,他们有小半年没见过对方。

    蒋铰明在离梁空湘最近的货架上拿了个面包,“结账。”

    梁空湘接过,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低着头扫码,“六元。”

    滴一声,蒋铰明付完钱消失在安静的便利店。

    这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又太快了,让梁空湘恍然觉得手边的热水是火柴,冒着热气时,幻想来了;它变凉了,幻觉消失,蒋铰明也消失了。

    她出神地坐在收银台,窗外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平铺着的雪被铲得坑坑洼洼的,深深浅浅地印着鞋印。

    杯子里的水空了,梁空湘又倒满,热气滕腾而上,在半空中打转儿。

    隔了一会儿,十点四五十,梁空湘整理东西锁门。

    她撑着伞正要右拐,却在墙角看见蹲在那的蒋铰明。

    大雪还未停下,他肩头已经积厚厚一层雪了,膝盖上扔着刚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双手缩在口袋里,蹲在墙角仰着头冷淡地看着梁空湘。

    像湿漉漉的,在寒冬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梁空湘把伞移到他头顶站了几秒,在他面前蹲下来。

    蒋铰明的视线紧紧随着梁空湘的脸从上往下,最后平视她。

    “不冷么?”梁空湘手背碰了下他脸。

    迅速被蒋铰明抓住了。

    他手是炽热的,抓住梁空湘手腕没放,“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

    蒋铰明:“你没喜欢过我么?”

    梁空湘站起来,低头看着蒋铰明:“如果连这种问题也需要问,你可以当我没喜欢过。”

    蒋铰明攥住她的手越来越紧,一把拉过来,梁空湘被迫往前扑,单手抵着他胸口,皱眉:“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蒋铰明又问。

    梁空湘拍了拍他头,一手的水:“先跟我回家。”

    蒋铰明仍然没放开她。

    梁空湘撑伞走在前面,蒋铰明半个身子落在后面,紧紧攥住她手亦步亦趋地踩着她的脚印走。

    梁空湘拿钥匙开门,蒋铰明才放开她。

    “你穿这双。”梁空湘拿了一双男士拖鞋给他。

    蒋铰明盯着那双拖鞋,脸色很差:“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梁空湘没理他,把伞挂好,去厨房烧热水,出来见蒋铰明当真站在门口,一步也不肯进来。

    她好笑地解释:“没有人穿过。”

    蒋铰明才换上,把湿大衣脱下来:“放哪?”

    大衣不好洗,梁空湘指了指阳台:“先晾那儿。”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配置,蒋铰明眼珠子转一圈半就能看完。

    “先去洗个澡,”梁空湘说:“洗完喝点热水,不然明天得感冒了。”

    “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在便利店?”蒋铰明在餐桌上坐下来。

    梁空湘找了条毛巾给他,“擦擦。”

    “不擦。”蒋铰明有些倔强地把毛巾还给梁空湘。

    没想到梁空湘直接抱着他脑袋搓了两下,蒋铰明的头被包裹在干毛巾里左右晃了两下,他一把扯下来有些凶地瞪着梁空湘。

    梁空湘无视他的眼神,把毛巾扔进洗衣机,“你想知道我在哪可以有一万种方式知道,就像当初在补习班门口,我也没问过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哪。”

    这就是蒋铰明最难以接受的一点。

    他无法接受梁空湘对他并不产生好奇心,她既然说喜欢他,可他时常觉得这份喜欢是自己在强求,在单方面宣布它成立。

    像他在排练一场皮影戏,给自己制造一份虚假的两情相悦。

    每一次,他忍着不找她,她却也能沉得下心不过问他消失的日子在哪、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来找她。

    这让蒋铰明患得患失,他在想,梁空湘当真喜欢他么?可她却又纵容自己的靠近,就像她允许自己触碰她,进入她的私人领域,可她又从来不说“喜欢”。

    一直以来,蒋铰明都觉得为爱低头就是输家,爱等于示弱、服输,低人一等,爱一个人就是主动将虐待自己的权利交予对方手里,所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更喜欢梁空湘。

    毕业后,巨大的痛苦撕扯着他。

    她现在在哪里?她现在在做什么?吃了吗?有没有对别人笑?也有人这样关心她么?她也会纵容别人的靠近么?

    思念几乎像梅雨季节,极缠绵,不停歇。

    在她身边时,他为一次次认识到自己也许心动而痛苦,可离她太远,因见不到她而沉浸在幻想里也痛苦。

    蒋铰明开始思考,为什么梁空湘这个人对他而言代表着大量的痛苦,可又同时矛盾地给予他从未有过的幸福。

    他多次强迫自己从这两种矛盾的状态里抽离,所以他学会了远离,不再去滨江大道,不再跟随她身后回家,不再主动询问她是否将自己放进她的未来。

    远离、远离、远离。

    可远离并没有更自由。

    分数出来以后,他忍住没有找梁空湘问她会去哪,后来他从其他人口中知道她去了松金市其他大学。

    他能够理解,毕竟梁空湘所选的摄影专业确实适合另一所大学。只要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他可以做到每日往返于两校之间,这并不难。

    可梁空湘一直没有联系他。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永远也不会找我?”蒋铰明吞咽了一下,忽然问,声音变得有些哑。

    “是。”梁空湘实话实说。

    水热了,她从厨房头顶柜子里找到红糖,倒了点进去泡开,用筷子搅拌了几下端给蒋铰明。

    蒋铰明沉默着接过,他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他以为梁空湘会说“你误会了”之类的理由,没想到她只说了个“是”字,这在他意料之外,反而让他束手无策。

    “我不找你跟喜不喜欢无关,”梁空湘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吹着热气,“单纯是因为不习惯。”

    “什么意思?”

    “不习惯主动去找别人。”向来是别人找她,包括朋友也是。阮嘉颜的个性就是天生爱主动往话少的朋友身边凑,朋友话多她反而不习惯,所以压根没意识到梁空湘从未主动找过她的事情。

    但蒋铰明对此仍然无法理解,“你就……没有想我的时候么?”他一开始声音有点小,说到后面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喝了口水。

    “有,”梁空湘说:“但是念头改变不了事实,不是我靠幻想就能让你出现。”

    他愣了愣。这句话让蒋铰明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长久以来——从遇到梁空湘那一刻起的怨念像窗外被铲走的雪一样运走了七七八八,舒服许多。

    他捧着温热的红糖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窗户紧紧闭着,尽管外面是狂风暴雪,屋内却暖如春日,静得安宁。

    蒋铰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挪到了梁空湘身边,紧紧抱着她。

    梁空湘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纵容蒋铰明自以为不明显的靠近,任由他将湿漉漉的脑袋埋在她肩侧。

    然后听到他说:“你不用主动,以后都换我来找你。”

    后半夜风雪停了,梁空湘睁开眼,边上的位置是凉的。

    她拉开窗帘,外头又是白茫茫厚厚的一片。

    一开门,蒋铰明不知哪来翻到的围裙套上,一手拿半包面,一手握着铲子在看教程,听到门响的动静转过身很傲娇地指挥她:“去边上坐着,看你男朋友怎么大展身手。”

    桌上放着一束很新鲜的花,花瓣上还有水珠,被透明玻璃罩着。

    边上有一张小卡片。

    梁空湘拿起来。

    ——如果你也喜欢蒋铰明,能不能亲他一口。

    面还在锅里,水沸腾冒泡的时候,蒋铰明在料理台边上得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吻。

    他呼吸变得很慢,小心翼翼地揽着梁空湘腰压向自己,低头张嘴含住,一边把火关了,一边把梁空湘抱上料理台双手撑着台面仰头用力吮吸她的唇瓣。

    梁空湘呼吸不过来,头往后靠躲开了蒋铰明越追越紧的舌头,蒋铰明便不知疲倦地啄吻她嘴角,像是不知道累一般,从额头、眼皮亲到脖子,最后又想亲吻梁空湘的嘴唇,被梁空湘推开脑袋。

    他紧紧盯着梁空湘的脸,小声喘气。把梁空湘黏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你出汗了。”

    梁空湘嘴唇亮晶晶的,蒋铰明揉了揉,一指的唾沫,还拉着丝。

    他笑着含在自己嘴里,好像真的好奇一般,问:“为什么你嘴上的唾液是甜的?”

    没得到回应,蒋铰明又用力亲梁空湘嘴角,把她亲得脑袋后仰,“为什么不说话。”

    他笃定道:“你在害羞。”

    梁空湘无奈地捂他嘴。其实害羞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蒋铰明再这么亲下去,嘴唇一定会肿,她也跟不上蒋铰明这么高频率的节奏,这场吻接得很累。

    胸前忽然埋了颗脑袋。

    蒋铰明整张脸埋在梁空湘胸前,闷闷地说:“跟我说话。”

    梁空湘也累了,干脆也低着头把重心压在蒋铰明头顶,故意问:“说什么?”

    听到梁空湘的声音,蒋铰明躁动的心被安抚下来,安静地贴着梁空湘抱了好一会儿,梁空湘的头也搭在他身上。

    每次回忆到这里,梁空湘都想接着沉沉睡去。

    在一切争吵之前,在一切离别之前,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再次拥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那个空间里站着二十岁的她和蒋铰明,她们站在起点,先是向幸福进军。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来到恭台市,当地时间是一月二十三号,十二点三十分,现在机舱外的温度是……”

    广播声由远及近,不是很清晰地落在睡得昏昏沉沉的梁空湘耳中。

    她脸上的眼罩忽然被人摘下了,大片刺目的白光扎在她眼皮上,使她瞬间清醒。

    她半睁着眼,皱眉看向身旁站起来的人。

    “落地了。”

    蒋铰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把眼罩扔给陈韵,比她们先走出去。

    恭台市到了。

    离开了松金,短暂的梦便醒了。

    *

    蒋铰明大步走出机场,张秉杰的车很好认,他上车后气不顺似的将车窗敞到最底。

    一月底的风可想而知有多刺骨,哇啦啦把驾驶位的张秉杰的脑浆快吹出来了。

    他慌忙地关上窗户,瞪一眼边上的蒋铰明,说他:“你去趟电影展受什么刺激了?”

    “别废话,开车。”蒋铰明不耐烦地把遮光板放下来一点,随后闭上眼睡觉。

    他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梁空湘为什么在飞机上看到他跟没看到似的?她竟然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安心地睡着了?她不紧张么?凭什么只有他每次面对她的靠近紧张焦虑?

    明明在家的时候,她们好像短暂地穿梭到了过去,他看见梁空湘对他生气,也吃他亲手做的面条,甚至她身上穿的还是他的衣服。

    她都接受了,为什么出门翻脸不认他了?

    难道她的那一点点温情仅仅是给回忆里和过去的他吗?

    这给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蒋大少爷弄不会了。

    “我说,”张秉杰方向盘打了个弯,拐进另一条道,幸灾乐祸道:“你该不会是在电影展碰上梁空湘了吧?这么巧……”

    “巧?”蒋铰明冷笑了一声。

    “嘿你这个人,”张三看他一眼,“口是心非。心里乐开花了吧你?不然你又跑剧组来做什么?”

    “我投的项目,来监工不行么?”

    “行啊。”张三说:“可太行了。您打包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监工我都没意见。”

    他说完笑了一声,语气很欠:“忘了,您孤家寡人的,老婆没有孩子更没有,只有一个追不上的前女友。这前女友近在眼前却跟猴子捞月似的看得见摸不着。怎么样?”

    他趁红绿灯间隙,身子歪过去贱兮兮地说:“我可是记得你当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说什么不喜欢不就得了,还什么都是你自己要把虐待自己的权利交给别人。打脸的滋味怎么样啊蒋总?”

    蒋铰明没说话。

    张三见好就收,问他:“你过年不回家啊,就待剧组?”

    “你不也不回么?”

    “我这是没办法好吗兄弟!”他说:“这边的戏得抓紧时间拍完了,年后要转组去西萨港。我跟你说,那儿风景特漂亮,曹导给我看过照片,你说你这时候来什么啊。春节档不是还有片子要上么,两头跑累死你,直接年后去西萨港度假不爽么?”

    蒋铰明没说话。

    “我看你是不想跟庄野雪打交道吧。”张三想起庄野雪就想到耿嘉丽:“你这回去电影展是不是也碰上耿嘉丽了?我看热搜上有耿和梁的合照。诶,梁空湘知不知道耿嘉丽追过你啊,够精彩……”

    “别提她。”张三絮絮叨叨一大堆,蒋铰明终于有反应。

    “提谁?”张三明知故问:“庄?耿?还是——”

    蒋铰明冷眼看着他,张三才拉嘴链,随后又说:“不过庄野雪前两天给我发消息了啊,问我你是不是在忙。你又不回人消息了啊?”

    其实除了工作信息,蒋铰明是不会回复她任何私人相关的话题的。而庄野雪和蒋铰明也谈不上什么深度合作的关系,况且庄背后的资本跟蒋铰明不太对付。

    他和庄野雪关系也就那样,她当面找他说话,他也得做做样子回应,毕竟对她的态度也就相当于对她背后那方势力的态度,人家没撕破脸皮,蒋铰明不可能主动给自己找事儿。

    “你真以为她们动手给我发信息就是一种追求么?”蒋铰明说:“她们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我有可能带给她们的价值和资源。”

    像耿嘉丽和庄野雪这种艺人,已经不局限于单纯地拍戏了,她们更想要自己能左右他人是否有戏的权利。

    “两者又不冲突。”张三不太理解蒋铰明这么割裂的看法。

    “那我现在明说,我不喜欢,行么?”蒋铰明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原本就困,加上烦躁,关车门的时候语气很差:“还有,我跟梁空湘没戏,别在她面前提我。”

    张三原也是好心,谁知道撞枪口上了,但他被呛了拉不下面子,脸色也很难看,随口说:“也没说你俩能有戏啊。这不随便开玩笑呢么?我看梁空湘和项杭在一起比你俩复合的几率要大。”

    蒋铰明脸色更难看了,甩车门的力道很大,嘭一声,把张三震懵了。

    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他了?

    他走后,张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这不往人心窝子戳么?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但蒋铰明也太不诚实,人都在剧组了,还说什么监工……之前也没见他对别的片子看得这么紧,除了因为梁空湘,还能因为什么?

    他说项杭和梁空湘就单纯是上网看到了他们的拉郎视频,男俊女美,慢动作加甜甜的配乐,那不包上头的么?这就醋成这样,后头炒cp有他好受的。

    张秉杰胡思乱想着,到底是心里那点愧疚,让他琢磨着补偿补偿蒋铰明。

    那大少爷从小把身边人都当他蒋家大院的保姆,哪里这么狼狈过,怪可怜的。

    他发动车,去了片场。

    张秉杰前脚刚走,梁空湘的车正到了酒店。

    常欣下车从后备箱搬行李,嘟囔了句:“刚才那是张监制的车。”

    陈韵拍了下她脑袋,“哪儿那么多话。”

    常欣小老鼠似的缩着脖子,讪讪道:“对不起陈姐。”

    “行了,”梁空湘摸了摸她脑袋笑了笑:“上楼吧。”

    三两口解决完午饭后,梁空湘休息了会儿便去了片场,交代常欣去订全剧组的小蛋糕和饮品。离开剧组两天,回来多少得请一次。

    她刚到片场,正好撞上张秉杰去开车,看见她从车上下来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刚回来啊?”

    “回来有一会儿了,”梁空湘关上车门,笑了笑:“在酒店吃了饭。”

    “这样。”张秉杰点点头,拉开驾驶位正要坐进去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扒着车门,问她:“铰明在酒店吧?”

    “蒋总也过来了么?”

    “害,你不是不知道这人,”张三点了点脑袋:“这儿有问题。非要来剧组,说是过年也不回去了。咱都一个高中,你也多少知道点儿,他家里情况就那样,所以懒得回去了。哎——”张三话锋一转,“我看你们通告单,这几天都是夜戏啊?”

    “对。”梁空湘说:“曹导集中在这几天拍,熬几个大夜就过年了。”

    “够辛苦的。”

    “工作么。”梁空湘笑笑。

    “这样,下戏了聚聚怎么样?喊上项杭啊高灵他们一起。”张三说:“这么累了,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么?”

    至此,梁空湘猜出来张秉杰今天这番话的用意。

    她不好当面拒了张秉杰,毕竟他连她通告单都琢磨过了,也不单邀她一个人,若是所有人都没拒绝,偏她一个人拒绝的话不知道会生多少口舌是非。

    “好。”

    “行,那这么定了啊。”张秉杰坐上车,车门还没关,他指了指手机,“从群里加你微信了,记得通过一下。”

    车子扬长而去,梁空湘回到剧组。

    正在拍女二号的戏,曹导坐在监视器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高灵一见梁空湘回来立马跑过来笑着问:“空湘姐,你回来啦?”

    “嗯,”梁空湘朝她笑了笑,跟曹冷玉打了个招呼,随后上妆,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理今天的几场戏。

    除此之外,她还在想,张三组局的目的是什么。

    她了解蒋铰明,这回绝不是他的主意,他也没这心思。她在开机宴见到张三时,对方显然不知道她和蒋铰明的关系,甚至在走廊见到她和蒋铰明站在一起说话时也没多想。

    以今天的情况来看,张秉杰多半知道了她和蒋铰明的关系,不然也不会直接问她“铰明在酒店么”。

    既然他没说破,梁空湘也就没说破,毕竟这是工作场合,牵扯到私人关系总是不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便也让张三看到她的态度,她与蒋铰明实在难以重圆。

    从傍晚拍到凌晨两点,梁空湘下戏时,高灵还有一场单人的,张三给她发了定位,又配了三行行文字。

    “太不好意思了,我今天犯糊涂,跟你说完后忘记给高灵她们发消息。”

    “项杭在这儿呢,铰明临时有事儿不来了。”

    “没事儿,咱吃咱的。”

    放在以往,要是梁空湘不知道张三已经知晓她和蒋铰明的事,她面对两个成年男性的邀约断然不会接受。

    即使张秉杰是她的高中同学,梁空湘也同样警惕。但她知道,张三和蒋铰明穿一条裤子,他不会害蒋铰明。而蒋铰明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即使她们关系恶化,他也绝不可能对她不利。

    “好的。”她发给张秉杰。

    张秉杰得了回复,边跟项杭聊天,边截图发给蒋铰明。

    张:“这可别说当兄弟的不帮你,是你自己不来,非要给人家制造机会。”

    张:“我跟他俩有什么好聊的啊,等梁空湘到包厢我可走了啊?”

    一分钟后,对面发来:“滚。”

    “嘿。”张三盯着屏幕乐出声。

    项杭第二天开了酒,听到笑声问:“有什么喜事吗?”

    “那倒是没有,诶——”张三抬高音量,按住项杭倒酒的动作,阻止他:“大晚上的,你明天还拍戏呢,喝不了。咱自己人吃个宵夜就别整这些虚的了。”

    项杭也乐得自在,他不是爱喝酒的人,“那行,空湘估计也不爱喝。”

    不知怎的,张秉杰听这话笑了一声,忽然说:“你一会儿可别这样说。”

    项杭没懂,张秉杰又岔开话题问他别的事。

    俩人聊了几句,包厢门忽然被推开,外面的风飘进来一瞬。

    蒋铰明骚包地戴了条不符合他气质的围巾,那一看就是条女式的。

    他松开推门的手,梁空湘温和地在他边上站着,俩人看起来像是不认识一般,可仔细一看,没有演员会用无视的态度对待资方。

    四个人视线混乱地交织着。

    张秉杰朝脸色很差的蒋铰明挑了挑眉。

    有意思,嘴上说不来,最后倒是跟梁空湘一块儿进来了。

    围巾……

    张秉杰忽然想起来了。

    她见梁空湘戴过——

    作者有话说:哈特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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