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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梁空湘 金主#热

    【热】|吃瓜有感

    今日8:00

    那句话又被验证了……真正的大瓜是不会有预告的……[箱子]真的糊涂啊……我买股她能成国际大花……怎么看上孙翰伟这种老男人了……我觉得内娱女星真想走捷径……only载盈的那位是最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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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还好吧……长得一般但有才气……不过[箱子]真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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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热搜没……难怪上次孙翰伟说到感情问题硬cue了[箱子]。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么私人的话题问出来也就算了……偏偏只问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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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没完全出来之前别下定论吧……小心律师函……

    回复:进酒店的视频都出来了……我朋友业内的……听说孙跟他老婆离婚确实是因为小三问题……而且时间线也对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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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子]那边发声明了……我总觉得她不至于这么糊涂……我有人脉……听说有不少二代想娶她的……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单纯觉得奇怪……她从孙那能得到什么……老登的说教大礼包吗……

    回复:没准她就有异食癖……你知道的……们内娱女星一个比一个吃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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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事闹得挺大的……还得是[箱子]……朋友圈万年不追星的路人都在崩溃喊不相信……体感真路人对她挺溺爱的……长见识了……不过她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吧……孙到现在都没发什么……像价钱没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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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们快去看热搜……孙出来说话了……但事情走向变得好奇怪……我真有点看不懂……现在不仅扯出孙……还有一个我不敢说……提到大名估计会炸号……

    回复:我草我去看看……

    *

    “还是打不通?”陈韵看梁空湘放下手机就知道孙翰伟没接, 啧了一声,“要么我去找人联系他前妻。”

    “估计也没什么用,”梁空湘想到那个爆出来的视频,虽然也很模糊, 但看身型不难看出真的是她, 而另一个人也确实是孙翰伟没错,可在场的还有曹冷玉, 偏偏这人没放第三个人, 只模糊地框住她和孙导的身体。

    找曹导帮她澄清不仅没用,还让人觉得是曹在偏袒她, 到时候再连累新电影的口碑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这就是蓄意的栽赃。把这视频留两年也真是够费心思的。

    手机叮了两声, 梁空湘翻过来,屏幕连续跳出好几条信息,陈韵眼神也跟着落在上面, “谁发来的?”

    解锁,梁空湘看清名字, “卓绮云。”

    卓:“我看到你热搜了啊。”

    卓:“我一开始以为是耿嘉丽, 但我问她了,感觉又不像是她了。你看。”

    【图片】【图片】

    图里是卓和耿的聊天记录。

    卓:是不是你(抠鼻)

    耿:什么是我,你有病?

    卓:热搜啊, 梁空湘的热搜你敢说不是你的手笔?你发誓?

    耿:她热搜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真搞笑, 买这个热搜的人巴不得她来怀疑我,你每次能不能动点脑子再来怀疑我, 我被你冤枉多少次了你还不长记性, 每回让人当枪使都不知道,不是我在提醒你,你早死八百次了。

    卓:不是你就不是你呗, 急什么啊又没骂你。那你那天干嘛那么不对劲,蒋铰明不喜欢你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耿:我知道,行了么?不用你特意强调,他现在来追我我还不一定答应,你真搞笑,多担心你自己下部戏会不会让男主抢番吧,少操心我的事。

    耿:还有,谁这次买热搜谁死全家。

    卓:……

    梁空湘皱着眉,忽略她们的斗嘴,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

    就像耿嘉丽说的,陈韵一开始也怀疑过她,毕竟耿的团队没少给她买黑通稿,可从卓的聊天记录来看的话,借刀杀人和一石二鸟的可能性更大些。对方大概是想让她怀疑这是耿团队的操作。

    正思索着,卓绮云发来语音:“我怀疑她也不是没道理啊你说对不对,她那天就是很奇怪,安静得有些诡异……最爱发拉踩通告的人那天居然什么也没发,就当没去过这个活动一样。而且我后来回来看到网上视频了,孙翰伟问你感情问题的时候,你回答完,她看了你一眼啊,你粉丝扒出来的。她当时明显是在琢磨什么。”

    是那个时候——梁空湘想起来,那时蒋铰明在看她。也许是这一幕被耿嘉丽撞见了才有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假设耿要陷害她,那么动机除了老生常谈的竞争关系,还有一个蒋铰明……

    可是也不对。

    视频的拍摄日期至少是两年前了,两年前她还没登上他们演戏的舞台,谁会特意拍这段视频?除非当时想拍的根本不是她,她只是他们斗争中顺带拍到的角色。

    ……是想拍曹冷玉吗。

    毕竟是曹冷玉让孙翰伟帮忙约的饭局。想到这里,梁空湘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那场饭局的对象——田磊。

    他和曹导的恩怨无人不知,当年他偷曹冷玉的灵感抢在她之前立项,给曹吃了哑巴亏后又带头孤立她。

    这个猜测她没跟陈韵说,因为田磊跟梁空湘本人倒没什么深仇大恨,他没道理做这么有指向性的事情。报复她对他有什么好处?

    梁空湘站在落地窗前,脚尖踩着地板小幅度摩擦着,出神地看着左右转的鞋尖,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上一滴棕色泥水。她正想去桌上拿湿巾擦擦。

    “我联系上他前妻了,”陈韵刚挂了电话,走过来,“她说她那边也是懵的,根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没人联系她她也不敢妄动,我一打电话过去她就接了,说配合我们发澄清。”

    梁空湘撕开湿巾包装,抽了一张蹲着擦鞋尖,“这么顺利么?”

    “先别管顺不顺,这事儿本来就够离谱的,”陈韵单手叉着腰,在电话簿里找律师:“那人大概率就想给我们找不痛快恶心你而已。孙翰伟也真是……没白姓这个。”

    梁空湘笑了一声,起身扔了湿巾坐下来看着陈韵忙活,“我觉得是同行,而且是跟我个人有私人恩怨的同行。”

    陈韵拨号码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认真问:“怎么说?”

    “我猜的。”梁空湘淡定地拧开水喝了一口,半开玩笑。她说这话的时候练不红心不跳的,偶尔用一张正经清冷的脸说些不着调的话,还挺气人的。

    陈韵噎了一瞬,一口气卡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没说什么,让运营联合孙翰伟前妻的澄清一起发声明。发完上号看了眼舆论,微博给他们推了澄清的话题,爬得很快,现在这热搜上一半是春晚话题,剩下的不是春节档电影话题就是梁空湘的话题。

    “蒋总没联系你么?”陈韵点开载盈出品的电影的热搜话题,划了几下,主角粉丝晒票根,kol红稿满天飞,够热闹的,“庄野雪居然是特出……还挺多人骂的。”

    她搞不懂庄野雪经纪人怎么会让她接这部戏,摆明了IP电影,对她根本没什么加成,还只会给别人制造话题。况且,庄野雪是河川系的演员,怎么会跟载盈扯上关系……

    嘀咕完没听见梁空湘回应,陈韵在刷手机的间隙分了眼看她。

    梁空湘好像没听见似的,微微皱眉盯着手机。

    陈韵正退了微博想说什么,便听见梁空湘用疑惑的语气问:“那天我一个人去载盈找蒋铰明的事情,除了小方还有谁知道?”

    指的是开机前去载盈影业拉投资那次。

    “你单独去的事儿只有我跟小方还有毕总曹导这几个人知道,但咱们这方找蒋铰明解决的事情这事儿就多了,”陈韵意识到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梁空湘把手机放桌面上平推过去,“看这条热搜。”

    陈韵反撑在桌面上,低头看梁空湘推过来的手机内容。

    #梁空湘金主# 热

    点进去,发布者是个没头像的小号。

    配文:其实我不敢说,今天爆出来某人跟某导演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是假的,但为什么会爆出来,我猜测可能是为了给她下马威?因为真正的瓜其实是某人跟她金主的瓜。项目指的是前段时间网上腥风血雨的那个片子,不敢说太多所以打码了,默默猜吧。

    【图片】

    小号本人:(马赛克)这项目要凉了吧,本来就是个文艺片,这下又有(马赛克)洗/钱的事情被查,谁想接烂摊子啊……

    对方:那不一定啊,梁(马赛克)估计有办法。

    小号本人:什么办法?我听说(马赛克)不是不怎么待见她吗?

    对方:那谁知道呢?之前(马赛克)发声明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肯定认识,但也一定因为什么闹掰了。不过他们到底有没有戏就看最后(马赛克)投不投资不就完了?

    小号本人:也是。

    这帖子短时间内收获大量转赞评,前排是粉丝撕.逼控评图,耿嘉丽的粉丝跟梁空湘的粉丝在底下打得不亦乐乎,也根本不管博主说了什么,互放对方黑料丑图。

    往下翻翻,广场的路人号还挺多,都在吃瓜问真假,还有人问马赛克指的是什么。

    “……怎么变成你跟蒋总的事儿了?”陈韵皱眉,在话题里翻了翻,随机点开些账户头像查看主页成分。很多人都猜出了打码内容,项目指的是《灿烂往事》,其他几个马赛克基本上指的是蒋铰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载盈的公关第一时间就检测到了舆论,里面有挺多kol在发载盈出品的电影,越翻越不对劲……

    扒梁空湘和蒋铰明的帖子占了一半,另一半全是春节档载盈出品的那部电影。

    她说呢,怎么会爆出蒋铰明的事儿。

    “被当枪使了,”陈韵琢磨完后气笑了,把手机还给梁空湘,“这个蒋铰明也真是够心狠的……听你说的那些高中片段,我都快忘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这么大事情,他公司营销都发力了,我不信他本人不知道。”

    话题热度越来越高,刚下去的小三热搜又变成了金主热搜,一波接着一波的黑水泼过来,但第二波明显别有所图。

    梁空湘也看出来了,今天这两出戏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从孙翰伟开始,把热度架高,在观众入场的时候放出春节档电影的营销——这是拿她当垫脚石呢。

    这些人把她当作票房厮杀中声量最大的那颗棋子。

    而昨天晚上蒋铰明那句笃定的出不了事,

    此时看起来似乎更像对这场棋局最游刃有余的宣告。

    嗡——

    “这时候倒是来电话了,够及时的。”陈韵冷笑了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只见过一次的陌生号码,猜到这是蒋铰明。

    手机因持续震动而在光滑的桌面小幅度移动,梁空湘思考着,食指轻敲桌面。

    几秒后拿起来接听,没开免提——

    作者有话说:女顶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腥风血雨……一举一动都被高度focus[奶茶]

    第22章 第 22 章 “是我老婆。”

    爆|李涛箱子背后的金主

    今日9:00

    已知孙的老婆那边出来辟谣了, 说明这事情应该是假的,但现在又爆出载盈那位,我觉得这个可以信一下。之前组里有人质疑过箱子和蒋被拍到拉扯照片后辟谣说不认识的事情,但很快就销号了, 当时我觉得不对劲, 但又没人说,现在有人说说吗,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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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前也觉得奇怪, 但载盈那位外形家世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富二代能比的,感觉浑身上下每根毛都有女朋友, 那个时候估计是怕女朋友误会吧?

    回复:没听说他有对象啊, 我还替我女儿接这个女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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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死了,[箱子]要跟蒋有一腿还至于第一部戏寒酸到跟曹冷玉跑学校电影社团去宣传吗,载盈发行那么牛, 早用起来了,而且当时载盈院线给的排片也没偏心啊, 一开始才给百分之十, 后来口碑起来最高点是百分之五十,这都是正常数字。

    回复:但听说载盈的院线给得蛮早也蛮果断的(跟了那年春节档的票房,我作证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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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猜来猜去的都没用, 你看这次事情就知道了, 他俩压根没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关系不怎么样。载盈这波踩着箱子扩大声量的做法挺贱的, 这是直接逮着[箱子]流量吸血了, 箱粉可以日了,到时候新电影上了指不定用什么更恶心的手段引流。

    回复:好像有道理,要真是金主不至于这么恨她……这大过年的给人送这么多黑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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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蒋费这么大劲黑[箱子]做什么,要真是为了给电影造势也太得不偿失了吧,今年那个电影本来就是系列IP啊,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我感觉害她的另有其人,说不定就是想让箱子和资方关系闹僵。我说真的,我要是箱子那边的人我现在就开始恨蒋了。不管蒋那边再怎么解释我都不信啊,他就是受益者,我刚看他们片子今天预测票房高得吓人,这能有假?

    回复:确实,资本家这样也能理解。做法确实贱,不过能换高票房就是好事,他们估计宁愿一天上演八百回。

    ……

    今日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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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子到底惹谁了,刚刚又来了波新的黑热搜……[箱子]危……

    回复:我去看看。

    回复:我草这次怎么还扯上圈外素人了!!

    *

    “你在哪?”蒋铰明打着电话,刚从公司出来,想开车去片场,又想起梁空湘的通告单上早上没戏,这会儿估计在公司开会。网上的事情他看到了,“我让人查了IP,发邮件的是个有精神病的中年男人。”

    “在公司。”梁空湘挑着问题答,陈韵听不清蒋铰明的话,只能根据梁空湘的话猜测蒋铰明说了什么。

    “我现在来找你?”他按了按车钥匙,车闪了闪,他拉门坐进去,手机连了蓝牙后扔进中控台,边倒车边说:“你在公司等我。”

    “行。”隔着电话,梁空湘没问什么,挂电话后跟陈韵说:“蒋总要过来,我带他去我休息室吧。”

    陈韵脸上明显的不信任,怀疑梁空湘陷在往事识人不清,“你可别犯糊涂,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别把男的想得太好。蒋铰明心狠着呢,为了票房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你以为他这么多年只靠眼光就能这么快站稳么?”

    梁空湘不知道怎么解释蒋铰明不会害她这件事,因为听起来还挺不可置信的,也像是她恋爱脑发作,所以也没跟陈韵多争辩,只是顺着她话笑了笑让她放心,“我知道,他那边有发邮件的人的消息,我去问清楚,正好也有事情要问他。”

    “警惕他是自导自演,以前也有过这种事。”陈韵还是担心梁空湘太相信蒋铰明了,这圈里因为利益走散的夫妻都数不过来,更何况一对分手这么久的旧情人。

    她交代梁空湘:“跟他谈话的时候全程录音,别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最擅长不把话说绝,而且总说些看似为你好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的解决方案,实际上他才是受益人,你可千万别进他圈套,到时候把录音给我听听。”

    这视蒋铰明为洪水猛兽的样子……梁空湘感到好笑。蒋铰明这几年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

    “好。”她尽量都顺着陈韵的意思来,让她放心。但实际上她倒是没怀疑过蒋铰明,那句看似笃定的“出不了事”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有自导自演的嫌疑,但蒋铰明不会的。

    至少梁空湘可以肯定的是,对她,蒋铰明永远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这回网上的舆论对她和蒋铰明关系的猜测比较多,但由于拿不出什么实质性证据,又都只是粉粉黑黑把矛盾扯回粉圈问题。梁空湘粉丝怀疑这是耿或者庄的团队造出的话题,庄耿的粉丝巴不得梁空湘出事,倒油倒得不亦乐乎。

    粉圈的事情梁空湘不怎么管,这是一个自成一派的圈子,其实更多时候跟艺人都没什么关系了,有的人享受带领粉圈称霸的快感,有人靠这个账号赚钱。陈韵让她最好别参与粉丝之间的任何斗争,她们狠起来连艺人也骂,没必要参和。

    梁空湘发短信给蒋铰明,让他直接上四楼,她在电梯口等他。

    电梯门一开,蒋铰明西装革履,提着两盒东西出来,左右没看见其他人,“你经纪人呢?”

    “我们单独谈。”梁空湘带他进办公室。

    蒋铰明先坐沙发上把黄记的饺子拿出来,“她倒是放心我啊——还是热的。”

    他打开盖子推给梁空湘。

    “不放心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梁空湘早上确实没吃,饺子泛着热气,香味一阵阵飘荡在休息室里,她拆了筷子戳开陷,吹了吹,说了句没头没脑但又让彼此心知肚明的话:“我知道不是你。”

    蒋铰明没说话,见她开始吃,也拆开筷子,凑近一口吃了一个,边咀嚼着,不慌不忙地笑了声,随后看着她:“那你可猜错了,还真是我。”

    “目的是什么?”梁空湘一边问着,戳开饺子皮,把陷拨到一边。

    “不明显么?”蒋铰明顺手把梁空湘不吃的馅夹自己碗里,梁空湘看见筷子伸进来但没阻止,接着吃皮,蒋铰明又说:“不逗你了,确实跟我没关系,但要看你信不信了——你信么?”

    他盯着她,像把自己变成了测谎仪,眼神扫着梁空湘的神情变化。

    “信和不信都不能解决问题,”梁空湘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结论:“现在网上确实一片骂声。”

    “怎么不能解决问题?对方就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互相怀疑,你没发现么?”

    “怎么说?”梁空湘放下杯子,抽了张纸擦嘴角,身子往后靠着沙发,等着蒋铰明继续说。

    “一开始我不太确定是谁策划的这次造谣,那个精神病就算抓到了也判不了什么罪,”蒋铰明说:“早上我看到孙翰伟的名字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否则你们不会这么快就解决。所以我知道还会有下一波,直到第二波来了我才能隐隐约约确定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想做什么?”梁空湘问。

    “首先是看不惯你,其次是离间我们。”蒋铰明淡定判断道:“可能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他离间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梁空湘皱了皱眉。费这么大劲只为了离间他们?到底是商业竞争抢夺资源,还是私人恩怨?

    或者两者皆有?

    梁空湘脑中又迅速闪过卓绮云发来的聊天截图,不得不再次怀疑耿嘉丽还有……

    “可能是庄野雪,”蒋铰明收拾餐盒,叠在一起放进袋子里,“今年这电影有她参与。”

    “庄野雪……”梁空湘话没说完,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

    陈韵直接开门进来,顾不上蒋铰明还在场,三两步走过来,语气有些奇怪地说:“这次被买了梁空湘抄袭摄影博主归零的tag。”

    咚一声,垃圾被蒋铰明精准无误地扔进垃圾桶。

    陈韵和梁空湘一起下意识看向蒋铰明,蒋铰明两臂伸展着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梁空湘,语气笃定,还带着几分得意:“她自己倒是撞上来了,看来刚才的怀疑没猜错。”

    “什么怀疑?”陈韵一头雾水,看了眼梁空湘,意思是录音发给我。

    梁空湘移开视线,装作没看懂,陈韵气不打一处出来,知道梁空湘这是把她话当耳旁风了,看蒋铰明的眼神多了些恨意。

    “陈姐,”蒋铰明跟着梁空湘的称呼叫了一声,陈韵愣了愣,哪敢应,等着蒋铰明把话说完,“这个热搜先别管,别澄清,也不用安排公司的营销号洗,如果可以的话,让你公司的营销号照着其他造谣梁空湘和归零的帖子发一样的。”

    “什么?”陈韵怀疑蒋铰明是过来当搅屎棍的,她脸色不太好,“蒋总,您这话是为难我了。”

    “您先给我和空湘几分钟时间,我有话要跟她说,”蒋铰明话里的语气很坚定,像是有十足的信心:“放心,我要让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陈韵出去后,蒋铰明推翻了刚刚的猜测,重新说:“第一件事不一定是谁干的,但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儿,我确定是庄野雪干的。”

    “而且,”蒋铰明说:“我刚刚的判断有误,”

    “庄野雪暂时不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

    “那她为什么会精准地拿归零这个账号攻击我?”梁空湘没想明白。

    “哦。因为我跟她说过,”蒋铰明直勾勾盯着梁空湘,语气轻佻。

    “归零是我老婆。”

    第35章 第 35 章 蒋铰明:“看你前男友给……

    蒋铰明那句话让梁空湘大脑空白一瞬, 像给打印机输入一串文字却递出张白色A4纸。

    她完全无法处理他这段文字。

    “你为什么会跟她说起这个?”梁空湘皱眉。除非是必要情况,否则蒋铰明向庄野雪说这个做什么?

    “她对我有误会,”蒋铰明冷淡地解释:“以为我对她有意思。”

    梁空湘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蒋铰明见她这漠不关心的样子开口嘲讽:“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是否喜欢别人, 但我现在只是在说客观事实。”

    果然, 蒋铰明想歪了。梁空湘心里叹了口气,她只是在梳理蒋铰明和庄野雪的关系, 也在思考怎么回应蒋铰明的解释, 说在乎很奇怪,说不在乎又实在无法忍心说出口。

    蒋铰明仍然在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她, 仿佛要看穿一切。

    好一会儿, 俩人都没说话,蒋铰明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手肘搭在大腿上偏头看着透明窗户, 又说了一遍:“庄野雪是张三室友的姐姐,我跟她是通过张三认识的。”

    张三大学就认识庄野雪了, 后来跟蒋铰明某次去吃饭的时候碰上庄野雪跟朋友私下聚餐, 俩人打了声招呼,又都是一个圈子的,庄野雪一眼认出了蒋铰明。

    好不容易好好吃顿饭, 最后又变成了社交饭局。

    饭后, 在张秉杰的介绍下,俩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本来也就是点头之交, 后来庄野雪说对某电影的角色感兴趣,问他能不能跟导演打声招呼。

    蒋铰明当然没拒绝。庄野雪流量大,也有演技, 他只当庄野雪是想卖他人情置换载盈更好的资源,又或者是庄背后的河川影业拿她当人情缓和关系,总之谁出演不是演?更何况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蒋铰明当然同意了。

    后来有次聚餐,圈里出了名爱揩油讲黄色笑话的猪头男为难她,让她唱个歌儿给大家下饭,蒋铰明帮着打哈哈过去了,说正好看到庄野雪吃金嗓子,一会儿耽误工作就不好了。人家一听是蒋铰明出来解围,也就没为难她。

    实际上哪儿有什么金嗓子,都是蒋铰明睁眼说瞎话。解围这事儿纯属对事不对人——前提是跟自己没有利益牵扯。

    当晚,蒋铰明收到庄野雪的微信。她向蒋铰明道谢,说要么改天请他吃个饭。

    孤男寡女的,一块吃饭多不合适。蒋铰明应说最近忙,改天吧。他把庄野雪的“改天”当托词,也以为庄野雪是个明白人,知道他意思,毕竟“改天”不就是大家在社交中心知肚明的“算了”么?

    后来又一次在饭桌上碰上了,大家在聊自己喜欢的摄影师,庄野雪说了一个欧美男摄,还有一个日本新人摄影师,最后又说:“其实国内也有一个不错的,风格很对我胃口,不过你们应该不知道这个名字——叫归零。”

    蒋铰明握着酒杯的手松了一瞬,愣了愣,跟庄野雪对上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几秒后喝了口酒,淡淡说了句:“品味不错。”

    散场之后,庄野雪单独找了蒋铰明,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上回欠的饭还没还。

    蒋铰明淡淡笑了笑,“客气什么,上次的事儿不算大事。”

    可庄野雪却言辞恳切地再次发出邀请。

    蒋铰明重新审视庄野雪的目的,这回许了个时间:“我先确定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微你。”

    庄野雪得了肯定答案却像是觉得意料之中似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只说:“下次见,蒋铰明。”

    喊大名,尾音上挑,声音轻轻的。

    蒋铰明靠在昏暗的过道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回去的路上琢磨过味儿来了。这是犯桃花债了。

    而梁空湘根本不会在乎。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否会喜欢别人,对他总是没有占有欲。他希望她能对他说“你不准喜欢别人”或“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可她从来不会说。

    他笑了一声,把车载音乐关了。感情这事儿真是怪,他求而不得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人家眼里的心上人,然而命运又重复地在所有拥有感情的人中上演轮回——他又变成那个不愿看他人一眼的人了。

    真够逗的。

    他安排了个时间回庄野雪,也让张秉杰跟自己一块儿去。他没空也没心思跟人搞暧昧,把张三拉过去也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一点——他和她不会有单独的私人交集。如果她不识好歹,他也不会留余地,毕竟应付这类事情够麻烦的。

    可庄野雪像是心盲了般,趁张三上洗手间的时候挑明地问他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

    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倒真是把蒋铰明问笑了。他当时就笑着喝了口张三在便利店随手买的碳酸饮料,问她:“庄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庄野雪似乎是第一次见蒋铰明笑成这样,看着他那张锋利冷淡的脸愣了愣,“难道不是么?”

    “我挺好奇的,到底是我哪个举动让你有这么大误会?”蒋铰明是真心好奇。他在别人眼里一向是毫无真心的角色,大多数人都不会把他的场面话往心里去,怎么庄野雪把他的话和行为当真了,还当面问他。她也不像是没心机或者头脑简单天真的人。

    “那天你在我说完归零之后,你看我的眼神……”庄野雪还愣着,“难道不是志同道合的意思么。”

    当时是六月天,蒋铰明听完觉得窗外在下大雪。他从没觉得这么冤枉过。

    “你想多了,”蒋铰明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有多狠心绝情,他听见门口张三要回来了,只想速战速决,冷淡道:“归零是我老婆。”

    庄野雪的脸完全僵住,脸上像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将她整个人都扎了个千疮百孔,大脑一片空白。

    她以为那一秒钟的对视是因为他透过她的话和眼睛看见了她呼之欲出的灵魂,

    没想到他那一秒钟的动容是在想女友。

    轰——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轰然倒塌了。

    ……

    蒙蒙的灰色笼罩着天空,玻璃印着蒋铰明的正脸,他手指曲起来碰了碰印在他脸边上的梁空湘安静的侧脸,“听懂了么?”

    一个不复杂的故事。

    “嗯,”梁空湘没作什么评价,“所以是因为报复么?”

    蒋铰明偏过脸盯着她好几秒,忽然笑了一声,眼神却是冷的:“还真是不关心啊。”

    很快,他收回笑讲正事:“估计是在剧组有什么眼线,知道我们最近见得频繁,要么是私下找人跟过我,知道我们见过,而把你和归零放在一块——”

    他停顿了会儿,像在斟酌用词,“估计是想试探你知不知道我有个深爱过的前女友?”

    想看梁空湘脸上有变化,却仍看见她那张淡然的脸。够没意思的。

    蒋铰明吸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倒靠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攻击性十足:“还有什么问题么?”

    “庄野雪跟田磊关系怎么样?”梁空湘问。

    “还行吧,不太清楚。”蒋铰明实话实说:“不过既然都是河川系的,难免熟络些。怎么?怀疑第一件事儿是田磊干的?”

    “不一定是他干的,”梁空湘想了想,“但视频大概率是从他那拿到的。”

    “你跟孙翰伟那个时候干什么去了?”蒋铰明问。他知道视频不是合成的。

    “当时曹导以孙翰伟的名义约的田磊,我担心她出事,陪她一起去。”

    “曹冷玉跟他闹僵成那样,找他做什么?”

    梁空湘想起当时的情况,摇了摇头:“曹导觉得灵感被他偷的事儿是不可能有结果了,想用这件事来换我们那部电影在河川院线多百分之十的排片,但田磊不肯。”

    蒋铰明心里冷笑了声。这老东西够不要脸的。

    “所以后来你们实在没办法,才想到的去大学电影社宣传?”蒋铰明想起几年前在网上看到的消息,“你提议的吧。”

    从前梁空湘跟他说过,假设她的导演的电影上映,她会用这种方法跟所有电影爱好者交流探讨。没想到去倒是去了,可身份却是女主角,而不是自己的第一部电影。

    真是世事难料。

    梁空湘正想问蒋铰明接下来该怎么解决问题,忽然见蒋铰明换了副样子,眼神灼热地定定望着她。

    这一刻仿佛一瞬间将她扯回了蒋铰明的少年时代,周身被他的狂妄、一往无前、张狂自信密不透风地笼罩着。

    他看着她,尾音也微微上挑,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问她:“梁空湘,还做不做你的导演梦了?”

    “什么?”梁空湘难得的怔愣和不解,没明白话题怎么到了这里。

    蒋铰明站起来,他一身高级手工西装,身姿笔挺,低头看着脸色有些茫然的梁空湘,笑:“看你前男友给你吹个大的。”

    梁空湘不明所以,可看着他却一时说不出话,心脏久违地迎来悸动,像蒙尘的珠子一瞬间被风吹了个光滑圆润透亮,她呼吸很平稳,微皱了皱眉。

    蒋铰明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握着手机拨电话给助理,让他去联系平台。西装下的肩膀宽阔,逐渐跟校服重叠起来……

    梁空湘罕见地在重要时刻分神去想没必要的回忆。

    蒋铰明打着电话,却忽然回头,梁空湘迅速垂眼移开视线,光滑明亮的地板印着她的脸。

    空白的地板,一张空白的脸。

    蒋铰明将电话移开耳朵一些,看着她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又收回视线看着镜子似的玻璃窗,声线平稳地对电话那头说:“继续。”

    接下来,蒋铰明让陈韵干的事情已经有了显著效果,梁空湘抄袭归零的话题已经快盖过她和蒋铰明的热搜,稳居第一,网友一边倒地说梁空湘立才华人设,实际上虚荣且虚伪。

    除了粉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梁空湘的人设翻了车,网上骂声连连,就连梁空湘的发丝都成了错误,呼吸也成了错误。所有人把她抨击得一无是处,仿佛一夜之间,她的作品是偷来的,脸是整来的,粉丝是骗来。

    然而就在这个舆论最高点的时候,一则澄清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

    梁空湘在社交账号摆出证据,发布自己与博主归零属同一个人的澄清博文。

    这抓马又夸张的事实竟然真的存在,一时间网上舆论二度发酵,热度盖过整个春节档热搜,她上线在评论区发布自己在《灿烂往事》剧组拍摄的那张暴雨照片。

    其实她本意是想宣传《灿烂往事》,也顺便给蒋铰明这次春节档的电影做了免费宣传,祝大家新年快乐。

    网友这下分为n波人,一波觉得她用暴雨照片内涵背后给她使绊子的,一波还在持续震惊现实里真有这种事儿的,一波粉黑还在持续骂战,认为梁空湘买通了归零皮下。

    蒋铰明给梁空湘送了个#梁空湘导演天赋#的热搜,粉丝迅速扒到归零的账号用摄影图片铺热搜,给大众留下了有导演天赋且低调的印象。

    全网又一次粉黑狂欢,热闹得像在互联网上举办春晚,短短一天里,梁空湘热度又远超所有艺人,成为大街小巷所有人口中的“梁影后”。

    这实在是一场大获全胜。

    傍晚,天空将暗未暗时,梁空湘乘蒋铰明的车回到片场。

    空气中挂着湿漉的雨气,梁空湘开了门下车,站在冷空气里,手还扶着车门没关,跟坐在驾驶位的蒋铰明说:“谢谢。”

    冷风顺着副驾驶还没关上的车门飘进来,蒋铰明双手握着方向盘,移开视线没看她,“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他后半句的声音小了些,在夜色里像转瞬即逝的、抓不住尾巴的黑色泥鳅。

    “我只想要你再信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其实蒋铰明每次得寸进尺也都是梁空湘纵容出来的结果。

    蒋铰明从镜子里看见老婆看自己的时候,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哈哈哈哈哈哈,才敢在她面前提往事,试探复合。

    蒋铰明每次放狠话(仔细研究老婆表情):她到底还爱不爱我?

    偶们空湘就是,喜欢的话就会纵容他靠近,不喜欢的话根本不会让人有靠近她的机会……

    第24章 第 24 章 “分手吧,祝你自由。”……

    整个春节, 梁空湘都在泡在剧组里,直到转组前一天的上午,她抽空回了趟家,将大学买的那台相机取出来搁在桌边, 蹲在柜子前拉开抽屉翻找什么。

    木柜子抽拉的声音响起来, 外婆靠在门口捧着杯热水看她忙活。

    她翻了一阵,柜子里空空如也, 回头朝佝偻着身子的外婆问:“放在这里的那张卡呢?”

    “哪张?”

    梁空湘起身绕到另一侧柜子, 拉开翻了翻几个手心大小的透明塑料盒,没找到那张内存只有8G的储存卡, 解释:“黑色的, 放在透明塑料盒里,内存很小的一张卡。”

    “哦,”外婆突然想起来, “一盒有四张吧?”

    她说着,走路颤颤巍巍地开自己房间的门, 往桌柜那儿走, 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一边,弯腰找钥匙去开最中间那个长木柜,“那天你妈打扫卫生, 这东西又放在盒里罩着, 擦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这东西一看就知道你珍惜它,哪敢给你乱放啊, 你看看, 是不是这个?”

    外婆从首饰盒的黑色泡沫切面里抽出来递给她。

    四张,一张都没少。

    梁空湘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看了几秒确认后放进包里。

    司机将车停在楼下等她, 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外婆匆匆把她送上车,嘱咐她注意安全,梁空湘笑着挥手让她上楼,“拍完这两个月就回来休息几天。”

    外婆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车子一路飞驰,因为进机场被粉丝堵了一会儿,所以几乎是踩着快关闭舱门的时间落座。

    她把包放桌子上,从里面拿出相机开了机,电池是满格的,显示无内存卡。她开了盖,正想插张卡进去,边上突然冒出声音。

    “你这家伙看着不轻啊,”张秉杰一早看见梁空湘坐他边上,隔着窄过道打了个招呼,半开玩笑:“西萨港确实风景好,我看你准备回归老本行了?”

    这声音让梁空湘愣了两秒,侧头见只有张秉杰一个人在,“是啊,”她淡淡笑了笑,举了举手里黑色相机,“太久没拿怕生疏了。”

    “害,”张秉杰笑着:“你就是太谦虚了,什么都不说。你要放铰明身上,指不定山沟老太都能知道这事儿。”

    梁空湘被张三说笑了,眼睛弯弯的,相机那一小块屏幕光柔和地扫着她眉眼,张三心里啧啧两声,难怪蒋铰明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的。

    想到蒋铰明,张三有意无意的提了句:“这几天公司还忙着,铰明走不开,估计得过几天来。”

    替蒋铰明解释的意味太过明显,他这话什么意思,她不是听不出来。

    关了相机,梁空湘把翻盖也盖上,轻轻放回桌面,往后一靠,闭着眼睛笑着说:“大老远的,不麻烦么。”

    “爱抵万难呗,”张秉杰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你知道他这性子,真要喜欢什么就会抓在手里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又是句指向性这么明显的话。

    梁空湘靠在座椅上又笑了笑没接话。怎么接都不合适。

    这几天蒋铰明忙着新电影的工作,到处跑,没空来剧组,梁空湘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湿黑的雨天,他说“我只想要你再信我一次”,这话的意思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梁空湘曾经给过蒋铰明很多次信任,也给出许多回光返照的信号,但结果仍然重蹈覆辙。

    其实他旺盛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给她带来困扰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梁空湘也不愿看他这样疲惫、患得患失,彻夜难眠。

    从前,他因为与她结伴完成小组拍摄的同伴是异性而不爽,要求与她同去,但被梁空湘否决了。

    后来蒋铰明还是去了,霸道沉默地跟在她身边,自然没人会跟梁空湘搭话,整个拍摄的气氛很僵硬。

    其实类似这样的事情不少,也许是这些事叠加在一起,梁空湘第一次对他生气,连着一周没给他开出租屋的门。

    但蒋铰明也倔,冬夜零下三四度的走廊过道,他一蹲就是一周。天亮时,梁空湘出门上课,他又一言不发地跟条尾巴似的紧跟在她身后。

    雪地上很快有两串交织着的脚印,一双稍大,一双较小,两相交织纠缠,碾得一地狼狈。

    好几天,俩人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和关系。某天晚上,梁空湘半夜醒来透过监控看见蒋铰明戴着帽子低头缩在墙角,看不清他面容,疑心他晕过去了,只好开门确认。

    门只轧开一条缝,梁空湘在原地站定没出声,低头看着他,却见他无动于衷。

    她皱眉喊了他两声,没人应。

    梁空湘推门,在他身前蹲下来把他黑色帽子往后扯了扯,露出蒋铰明烧得发红的脸。他闭着眼睛,两颊滚烫,嘴唇发白,看着很是脆弱。

    她叹了口气,背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果然是发烧了,又喊:“…蒋铰明?”

    蒋铰明疲惫地睁开,半阖着眼,看了她一眼后又闭上,灼热的呼吸随着说话声喷洒在梁空湘手背上,“不是不理我了么。”

    梁空湘听得皱眉,起身拉了把蒋铰明,“还想和好就跟我进去。”

    蒋铰明手被梁空湘牵着,仰头看着她,虽然一副虚弱的样子,却忽然使了大劲儿一把拉住她往下扯,梁空湘又不可避免地扑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抱着,颈间埋了张滚烫的脸。

    脸烫成这样……指定发高烧了。

    蒋铰明的脸贴着她脖子,声音很小,也许是因为发烧,嗓音也是哑的:“对不起。”

    这是道歉的时候么。

    梁空湘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先放开我,烧成这样……进去再说。”

    蒋铰明搀着她进去,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偏头磨着她头顶蹭了两下,梁空湘心里又叹了口气,只当不知道,把他棉袄挂在衣架上,让他先躺着,而后找了退烧药端给他吃,坐在床边问他:“不舒服不知道走吗?还蹲在那做什么?”

    “赌你会担心我,”蒋铰明强硬地揽着她腰,逼迫她也躺下来,从正面拥着她,额头抵着额头,问:“我们算和好了么?”

    梁空湘注视着那张冷淡锋利的脸,迟迟没开口,想推开他,可又对这样低姿态的蒋铰明实在束手无策。

    无计可施,只好沉默。

    他又突然开窍了似的,承诺:“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社交。”

    梁空湘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微不可察地叹气,道一声:“睡吧。”

    但其实蒋铰明那句信誓旦旦的承诺,说他做到了,也没做到,说没做到,但也做到了。

    他后来确实很少直接干涉她的社交,只是每次都心事重重,幻想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越过她独自焦虑、彻夜失眠。

    他开始频繁约见心理医生,梁空湘在他身上发现了安眠药,才知晓他根本没有改变,只是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控制着自己的占有欲。

    某次又因吃醋上火的事情而冷战,蒋铰明深夜约上一堆二代跑山飙车把自己弄了个头破血流,顶着惨状给她拨去视频,只为了逼她主动关心他。

    镜头里,他身后的车被撞得车头凹陷,引擎冒着热气,而他坐在盘旋的空旷山路上,额角有血淌下来,苍白着一张脸,问她:“你不管我了,是不是?”

    蒋铰明谈起恋爱实在太疯魔,梁空湘只好尽量减少与异性的接触,防止他多想,再次折磨自己。

    可是后来事情又恶化了,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梁空湘认为那个人的出现谈不上导火索,只是加快了他们分手的进程而已。

    那个人叫阮旻,是阮嘉颜的哥哥。

    *

    阮旻第一次见到梁空湘,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刮着凉风,不冷,更多的是爽快。

    街道上到处是黄叶,恭台市简直像是悲伤地落了场枯叶雨。

    那是个周末,他从公司回来,妹妹阮嘉颜提前与他说好带了朋友回家,作为哥哥,阮旻承担起照顾的责任,买了一袋大众口味的水果,以及一些健康的小零食。

    一进门,家里空荡荡的,他发信息给妹妹,说水果已经洗好,放在冰箱,打算回到房间给女孩子留足空间。

    可他正想踏楼梯上去,一个穿白色薄毛衣,扎低马尾的女生独自从楼上走下来,她整个人是融融的白,好像与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他当时想,这个女孩子像白色粉笔灰,轻轻划拉一笔,细细密密的灰就会飘落进他身体。

    她身后的四边形透明玻璃窗罩出灰败的秋天,她站在秋天前面,比红枫景色要早一秒钟印在阮旻眼里。

    窗外狂风呼啸,黄叶纷飞,枫树猛烈地晃动。

    梁空湘正从楼上下来,思索着明日几点起床合适。她原本是找嘉颜玩两天,可蒋铰明给她订了明天一大早的机票回去。

    在一起久了以后,蒋铰明像是变得有分离焦虑症,总让梁空湘感到无奈。

    一开始,他频繁地往返学校与她家,她也问过他会不会累,可蒋铰明只是眯着眼揉揉她被吻肿的嘴唇,质问她,这就嫌烦了?

    话说着就往别的地方跑,梁空湘只让他别多想。

    这回她说来找嘉颜玩,蒋铰明原本也说要一起跟过来,讲:“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也有义务接受我,如果她对我的存在感到不愉快,说明她没有那么爱你。”

    完全是歪理,梁空湘无奈地让他闭嘴,蒋铰明便捏着她下巴一直亲吻她,不让她说他不喜欢听的话,最后倒是妥协了,皱着眉问她一天是多久,他需要精确到小时,随后霸道专制地帮她订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回去,清晨六点二十起飞。

    她正在思考第二天几点起床合适,规划从嘉颜家到机场的路线和时间,下台阶时猝不及防看见一位陌生男人。

    他穿黑色西装,手抓着公文包,看到她似乎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家里会出现陌生女性。

    梁空湘回过神朝她温和地淡笑,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嘉颜的朋友。”

    阮旻愣着,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想好最合适的那版措辞作为他人生第一次正视一个季节的开场白,阮嘉颜就从楼梯上风风火火地下来,一把揽着梁空湘,叉着腰对阮旻大喊:“大胆刁民!见到公主还不速速递上水果零食?”

    阮旻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在冰箱。”说着就去冰箱端出水果放在茶几上,看见妹妹拉着梁空湘过来,阮旻在原地犹豫几秒,最终还是选择回房间,但临走前又被妹妹叫住。

    阮嘉颜窝在梁空湘边上,头靠着她肩膀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仰头使唤阮旻,开始扮可怜,“这个葡萄太难剥了,哥哥你给我们剥完再走嘛,我求求你了哥哥!”

    “自己的……”他无奈地说到一半发现妹妹也从来不会听他的,干脆认命地坐在边上的单独小沙发上,拿来一个新的玻璃碗,又去找了一次性手套认真地把果肉放进碗里,剥了半个小时。其中或许有十八分钟是故意延长的,至于原因,阮旻想,下次再思考吧。

    玻璃碗很快就被堆叠了小半碗透亮青绿的葡萄果肉。

    梁空湘不习惯别人的服务,更习惯自己动手,她伸手帮阮旻一起剥,阮嘉颜瞧见了说她:“哎呀你让我哥剥就好了呀,咱们就负责吃啊。”

    梁空湘虽然笑了笑,但还是坚持自己动手。没过一会儿蒋铰明打来视频,阮嘉颜听到手机震动凑过来问:“谁啊?”

    一看是蒋铰明,鸡皮疙瘩起来了,立刻双手投降摆出求饶的模样喊着:“我不问了不问了。”

    她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仰着身子离得很远。从知道蒋铰明和梁空湘谈恋爱以后,阮嘉颜觉得自己三观被震碎,她无法想象梁空湘抛开脸竟然会喜欢上蒋铰明这种高冷又高傲的男生,也完全想不到蒋铰明那个脾气是怎么谈恋爱的……

    梁空湘见她这退避三舍的姿态,觉得好笑,但被两只手都沾上紫色粘稠的葡萄汁液,只好拜托阮嘉颜:“先帮我挂一下好吗?”

    阮嘉颜一听是“挂断”,迅速配合她在手机上戳了戳那个圆形红色,嘟一声挂断了:“好的。”

    隔了一会儿,梁空湘正剥完,电话又响起来了,她洗手擦干净,独自走到一楼靠窗的地方按了接听。

    蒋铰明那张五官优越的脸怼着镜头,语气有些不满,“刚刚为什么要挂视频?你边上有谁?”

    他疑心病又发作,梁空湘感到无可奈何。

    “没有谁,”她推开窗户,凉风钻进来才让人呼吸畅快些,“怎么了?”

    “你在哪?风这么大……有多穿一件衣服么?”蒋铰明想了想,“我给你放了一件大衣在行李箱最顶层,去穿起来。”

    说实话,蒋铰明除了占有欲控制欲太过旺盛,几乎算得上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在生活上总是他照顾她多一些。

    “不冷,”梁空湘觉得蒋铰明的担心有些多余,“我在室内,觉得热才开窗。”

    蒋铰明的声音又闷闷地从电话里传进梁空湘耳朵,声音听着有些孤零零的,像枯树枝被一脚踩断:“什么时候回来?”

    他那边似乎还有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也开了窗,貌似不在家里。梁空湘从他的问题里反应过来,笑着问:“不是你给我订的航班吗?”

    “你笨不笨,”蒋铰明坐在机场贵宾室里,麻木地数电线上一共飞来过几只鸟,越数越无聊:“什么时候回来的意思是,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可是我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梁空湘无奈地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蒋铰明根本不想听这种话,不明白梁空湘为什么可以这样理智地对待这份感情,沉默了一会儿:“我明天准时接你。”

    “嗯。”梁空湘挂了电话。

    阮嘉颜正享受着哥哥和梁空湘的劳动成果,招手让梁空湘也过来吃,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早上,”梁空湘补充:“六点二十的航班。”

    “这么早,”阮嘉颜夸张地说:“鸟儿都没起呢。要么让我哥送你吧。”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温和地笑笑:“可以,正好我也是明天一早的航班。”他说完不经意似的问:“你去哪?”

    “回松金。”梁空湘听他说这样说,又道了声谢。

    “那很巧,我们应该是同一趟。”阮旻说完仿佛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天一起吧。”

    梁空湘没多想,又道了声谢。

    第二天早晨,冷风呼啸,阮旻帮忙把行李箱放后备箱里,又把早起做好的早餐拿了一份给梁空湘,梁空湘接过,新鲜的三明治包在保鲜膜里,她笑着夸赞道:“看起来很好吃。”

    “吃起来应该也还不错。”阮旻开了句玩笑。

    俩人飞机上离得不近,蒋铰明给梁空湘订的头等舱,一个人坐,下飞机时,阮旻在舱外等她,俩人一起去拿行李,阮旻帮阮嘉颜干活习惯了,顺手拿了梁空湘的行李箱帮她拉着。

    梁空湘不太习惯别人帮她处理问题,笑着从阮旻手里拿回来,“我自己来吧。”

    礼貌疏离。

    阮旻意识到不妥,说了句不好意思,“帮嘉颜提东西习惯了。”

    梁空湘表示理解,想到自己遇到嘉颜也总是下意识帮她解决问题,笑了笑。

    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站定在几步之外的蒋铰明。

    他面无表情地双手插着大衣口袋,扫了眼梁空湘,又扫了眼梁空湘边上男人,最后又重新直白地盯着梁空湘的脸。

    阮旻注意到那个高大男人的视线,也察觉到他近乎冒犯的眼神,微微皱眉,不动声色换了一遍站,挡在梁空湘右边,隔开蒋铰明的眼神。

    “怎么来这么早?”

    突然听见梁空湘开口说话,阮旻愣了愣,顺着她视线看向那个眼神冷淡的男生,跟他平静对视一眼,听到他淡淡道:“想你就来了。”

    随后自然地从梁空湘手里接过行李,跟她十指相扣,侧头盯着阮旻面无表情地问:“不介绍一下?”

    他语气冰冷,梁空湘察觉到什么,无奈地看了眼蒋铰明,随后先给阮旻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蒋铰明。”

    又给蒋铰明介绍:“这是嘉颜的哥哥,阮旻。”

    阮旻被身侧高大的男人用打量的视线盯住,都是男人,俩人一对视就知晓对方心里那点小九九,他佯装不察,笑着伸手:“你好。”

    彼时蒋铰明已经显露出上位者的姿态,盯着他的眼睛回握一秒。

    梁空湘见他没发作,牵着他的手松了一瞬,立刻便被蒋铰明紧紧捏牢,随后她反应过来,疑心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几人正要在出口分开,阮旻见梁空湘似乎一副虚弱的模样,面色憔悴,犹豫几秒还是关心了一句:“不要忘记吃早饭。”

    梁空湘知道他指的是三明治,淡笑着点了点头,客套道:“有机会一起吃饭。”

    “嗯,”阮旻说:“下次见。”

    蒋铰明牵梁空湘的力道瞬间大了些,眼神冷下来,偏头盯着她看。

    被蒋铰明牵着的手印了几条白印子,随后立刻泛红。

    她没看蒋铰明,神色如常,仍然笑着应阮旻:“好。”

    蒋铰明一言不发地为她开车门,上车后,他又想牵梁空湘的手却被她躲开,蒋铰明没管,强制拉过来掰开她手指把自己手指挤进去牵着。

    隔了会儿,梁空湘冷着脸问他:“还不放手么?”

    蒋铰明没放,瞥见她包里没吃完的三明治,那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又想到那个阮旻,随后放开梁空湘,握着方向盘冷嘲:“看着就够难吃的。”

    “我不想吵架。”梁空湘闭上眼靠在副驾驶上休息。早上起大早赶回来,她已经很疲惫,要是现在还跟蒋铰明吵架简直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蒋铰明见他神色疲倦地靠着,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忍下去了,一脚轰鸣加快速度开到家,开门一放完行李就压着梁空湘急切地吻下来,像是发泄和确定什么。

    他亲得用力,搅弄着她口腔,但梁空湘在接吻时很无动于衷,任由蒋铰明怎么唇舌勾引,她都像木偶似的只被他提着走,他不动,她也就停下。

    蒋铰明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喘着气停下,大拇指用力抹走梁空湘嘴角的唾液,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他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么?”

    梁空湘觉得很荒诞,“我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

    “他看你的眼神有问题!”蒋铰明吼了句,梁空湘失望地闭上眼睛偏过头,蒋铰明捏着她下巴逼她直视自己:“跟认识几个小时根本没关系,喜欢你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简直无法沟通,梁空湘推开他,语气淡淡:“你想太多了。”

    蒋铰明揽着她腰没放她走,恶意道:“你们还要下次见么?下次见面什么时候,再见两次,我是不是可以喝你们喜酒了?”

    “蒋铰明,”梁空湘冷眼看着他,语气平静:“人要为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负责。”

    快要爆发的小房间迎来短暂的沉默。

    蒋铰明闭了嘴,最终放开她,后退了两步。

    几秒后开口,声音有些紧绷:“对不起。”

    梁空湘看了他一眼,没应,把行李箱推回房间,蒋铰明手上还挂着梁空湘的包,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即使再生气也不能口不择言地怀疑梁空湘出轨。但他一想到阮旻的眼神,想到他们之间“下次见”的约定,即使明白这也许是梁空湘的客套话也忍不住计较。

    那个叫阮旻的男的凭什么?他凭什么让梁空湘跟他约定“下次见”?孤男寡女,见面聊什么?

    梁空湘这人对什么都淡淡的,只有她对某个人有好感才会默许他进入她的生活。

    所以,她为什么要同意?

    这次争吵又不了了之。蒋铰明想把剩下的半个三明治扔进垃圾桶,又担心梁空湘生气他浪费粮食,干脆坐在客厅沙发上拆开保鲜膜大口吃起来。

    这味道也不怎么样,梁空湘凭什么那么维护他?还为了他与自己生气?

    吃到还剩最后一口,梁空湘忽然从房间里出来,端着杯子似乎是要接水,一出来便见蒋铰明坐在沙发上啃三明治,怔愣一瞬,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向饮水机。

    蒋铰明把保鲜膜扔了,手里还捏着一小块面包,语气很差:“我只是不想你吃他做的东西。”他说完还拉踩了句:“没我做得好吃。”

    既然蒋铰明抛出台阶,梁空湘也不想跟他冷战下去,站在饮水机前顺着他话“嗯”了一声,随后捧着热水端给他:“不干么,喝点热水。”

    水的温度刚刚好,蒋铰明大拇指和食指间还夹着那片没吃完的干巴巴的面包,另一只手虚搭在大腿上,没伸手去拿水杯,就着梁空湘的手喝了一口,边喝边抬眼盯着她。

    梁空湘也看着他,摸了摸他后脖子,这是关系缓和的意思。

    蒋铰明攥住她手腕,扯她坐上自己大腿,揽着她腰,脸埋在她胸前深吸了口气又开始道歉,这回真心实意多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句话。你只会和我结婚。”

    梁空湘原本想开玩笑说“那不一定”,可想到蒋铰明此时应该听不得这种话,最终还是没刺激他,只是无力地出了口气:“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是真的爱你。”

    “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很笨,所以你要一直提醒我,”蒋铰明摸了摸她脸:“知道吗?”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每一次都这样真的很累,”梁空湘说:“你能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更有安全感吗?”

    蒋铰明的实话根本没法说出口,他只想梁空湘的目光永远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偶尔也会滋生出变态的想法,想将她锁在某个房子里,让她只能依赖他一个人,哪也不去,谁也不见。

    但这种想法很不尊重梁空湘的人格,蒋铰明不想她再失望难过,到底没说出来。

    梁空湘听他沉默,又说:“假设我真的从事影视工作,只会接触更多人,难道你每次都要像今天这样吗?”

    不是阮旻,也迟早会有另一个人让他们再次陷入困境。

    蒋铰明迟迟没开口,因为他也回答不了梁空湘的问题。这一刻,他迫切地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穿梭机存在,让十年后的他教自己说话,而不是抱着梁空湘一言不发,让她越来越感到窒息。

    像湖水淹没她的口鼻,扑腾两下反而溺得更快了。

    就这么拖着,耗着。

    后来梁空湘和同学组了个小团队拍摄短片,组员拉来的赞助商是阮旻,俩人见到彼此时都愣了一下,随后一起吃了顿饭。

    她留意阮旻的举动,并未发现他有任何逾矩的行为,确认“有意思”是蒋铰明的幻想,但当天晚上还是跟蒋铰明提了一嘴阮旻是赞助商的事儿,没想到蒋铰明只是沉默着,没质问也没冷嘲。

    她以为经过上次,蒋铰明或许真的在尝试着信任她,信任这份感情,但半夜梦醒时却突然发现蒋铰明不在身边。

    她摸了摸空荡的床单,在床上安静躺了会儿,盯着漆黑空洞的天花板,全身都泛酸,随后下床推开阳台的门。

    蒋铰明心事重重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单薄又脆弱,听见门响后缓缓回头。

    隔着昏暗的阳台走廊,俩人又是一阵心知肚明的沉默。

    因为没有人愿意吵架,所以也没有人开口先说话。他们都知道,一开口,必然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一个坐在阳台上看天空渐白,一个坐在床上看着那扇没再打开的阳台门。

    天光大亮,俩人佯装这段感情没出任何问题,没有争吵,也没有冷战,只是临出门时,蒋铰明似乎忘记吻她。

    梁空湘坐在客厅餐桌上看着温热的白粥,浓稠的稀饭盛在白瓷碗里,冒着热气。

    她渐渐觉得什么都看不清。

    短片拍摄了一个礼拜,同组的人经常邀阮旻过来玩,给他安排了群演的角色,阮旻又是个好说话的性格,体验了回拍戏的感觉。

    他拿着角色的台词在片场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闹他他也只是好脾气地无奈笑笑说:“别打趣我了。”

    拍摄结束那天晚上,大家卸下这几天紧绷的神经,约了露天烤肉。

    阮旻和梁空湘挨着坐,有人边翻烤着肉片瞥了他们一眼,开玩笑说他们长得配,阮旻笑着解释:“空湘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而已,又不是结婚。”那男生也不知道是顺着阮旻的话拉好感还是怎么样,撬开啤酒,瓶盖飞出去,泡沫逸出来,怼着杯子咕噜咕噜倒满,眨眨眼看玩笑:“阮哥这条件秒杀好吗?”

    被提到的俩人在飘过来的热风中对视一眼,梁空湘神色淡淡的,阮旻心里坠了一下,像上楼梯踩空。

    他下意识扶了扶椅子把手,那句解围的话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男朋友而已,又不是结婚。

    一顿饭吃到快十二点,梁空湘没收到蒋铰明任何催促的短信,她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分,信息界面空荡荡。

    阮旻看出来她想走,结了账说:“我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太晚了不安全,你们没门禁么?”

    “我们宿舍在一楼,好翻。”有人开玩笑说了句,但也听得懂阮旻要结束的意思,顺着台阶下,“不过也确实有些困了,走吧。”

    男男女女陆陆续续起身,梁空湘是最后走的,她坐在原地删删减减尝试了几种不同的消息短信,最终只剩下“马上回来”四个字,点击发送后,把手机铃声打开才走。

    阮旻跟在她身后。

    夜色朦胧,街道两端的树都绕着小霓虹灯,红黄色一闪一闪。

    梁空湘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开玩笑说:“不用送我,我离得不远,一会儿让我男朋友看见得吃味了。”

    阮旻一听,加快脚步跟她并排走,也像是开玩笑,“成熟点儿的男生都不会吃醋吧。”

    他话里的意思是蒋铰明太幼稚,梁空湘哪里听不出,客套道:“是你太优秀,是个人都会多想。”

    “你也很好,所以有时不快乐的时候不用勉强自己坚持下去。”阮旻意有所指地说。

    指向性太明显。

    “阮旻哥,你越界了。”梁空湘偏头,虽然是笑着,但阮旻听出她的不愉快。

    “……不好意思。”阮旻愣了愣,懊恼一瞬,正想说点什么来补救,却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一抬眼发现楼上阳台边站着个男生,两臂交叠撑着阳台,宽肩微耸,自上而下盯冷淡地看着自己。

    是梁空湘那个男朋友。

    阮旻脚步慢了下来,也淡定回视。

    梁空湘没留意他的变化,只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况且她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在门前顿了顿,突然收到了蒋铰明的短信。

    ——知道了。

    钥匙插入门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梁空湘把包挂门后,客厅漆黑,蒋铰明坐在沙发上没开灯,盯着面前压根没开机的电视屏幕,声音淡淡的:“回来了?”

    “嗯,怎么不开灯?”

    梁空湘走过去,正面坐上蒋铰明大腿,低头亲了亲他嘴唇。

    蒋铰明没回吻,两掌摸上她腰背,“好吃么?”

    “烤肉都一个味,”梁空湘笑笑:“我吃不出来。”

    “去洗澡吧。”蒋铰明拍了拍梁空湘腰,“早点睡。”

    她一进浴室,沙发上的蒋铰明便开了房门下楼。

    阮旻果然等在那,站在草丛边淡定地看着蒋铰明下来,一开口就踩着蒋铰明雷点,“我知道你看出来了。”

    “所以呢?”他迎着阮旻的实现,慢悠悠走过去。

    蒋铰明只有在面对梁空湘时姿态低,其余时刻永远一副天下第一的姿态,语气和神情都很欠揍,完全看不出这种人会因为感情而不断患得患失,也不太能理解他这种有钱有权有颜的人到底在焦虑什么。

    其实梁空湘也会这样想,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她这个恋人当得太过差劲才让蒋铰明总患得患失。

    阮旻倒是能理解蒋铰明的个性,他这种人越是珍视什么,越会因为所珍视的东西而患得患失,到最后只会让双方都陷在他的情绪里遍体鳞伤。他和梁空湘根本就不是合适的性格,一个自由独立不善表达,一个控制欲占有欲旺盛,想要契合就总有一方要为对方让路,但两种特质都是对方的天性,没有人能轻轻松松毫无波澜地完全改变。

    所以总是这样,两个相爱的人总是为对方退步,也一起遍体鳞伤。

    阮旻不用多说,蒋铰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想跟他多废话,警告他离梁空湘远点:“她不会喜欢你。”

    “感情这种事瞬息万变,说不准。”阮旻难得反驳人。

    “真够不要脸的,”蒋铰明冷笑了声,“上赶着当小三。”

    这话让阮旻脸色难看了一瞬,“男朋友而已,还没结婚。”他像是笃定什么,语气淡定:“你和梁空湘会分手的,你们根本不合适。”

    “想说什么?”蒋铰明往前走了两步,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气势逼人:“想说你合适?”

    阮旻淡淡摇头,“我可以等你们分——”

    话没说完,蒋铰明用力朝他脸上挥拳,他从小学过散打,那劲儿不是吹的。

    阮旻被打得整个人翻了个身撞上树,脑子一阵阵发晕,血腥味立刻顺着嘴角溢出来,他胸膛不停起伏,手胡乱地摸着树干支撑着晕乎乎的身体,微微躬身看着越走越近的蒋铰明。

    这小白脸弱不经风的,一拳就遭不住。

    蒋铰明弯腰正想说什么,阮旻也用了劲抬脚往他下身踹,蒋铰明没设防,这一脚痛得他脑子也发白一瞬,冷汗冒出来。

    俩人这下跟打破了什么平衡似的开始互殴,甚至谈不上为了感情了,纯发泄俩人对对方的不满。

    蒋铰明头被阮旻抓着砰砰撞上树干。

    阮旻又被蒋铰明手肘猛击胸膛,疼得手上力道一松,蒋铰明趁机掌握主动权,大力一踹,将阮旻踹得飞向漆黑的灌木丛,后脑勺着地,磕到冷硬的花坛水泥地。

    他脑子发麻眼冒金星,还没缓过劲,又被蒋铰明抡起拳头用力挥向他的脸狂揍,后脑勺磨着地面一下下磕碰,指关节似乎也撞上什么,已经疼到感受不到知觉。

    蒋铰明也好不到哪去,浑身都细细密密的疼,但对比阮旻倒是好不少,阮旻已经头破血流。

    到最后俩人都脱力地躺在草丛边急促喘气,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热流混着铁锈味在五月正中的夜晚向更远的夜色铺开。

    夜色渐凉,一道声音刺破宁静。

    “蒋铰明。”

    ——梁空湘的声音。

    蒋铰明猛地坐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冷硬的水泥地面,肌肉酸疼因支撑不住他这句高大的身体而一直发颤。

    梁空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楼梯口,穿着睡衣,头发还是湿的,在滴水,就这样披在身后,后背被冷水浸透,沿着腰往下蔓延,紧贴着她皮肤,风一吹简直透骨的凉。

    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站在原地开始打120,从喊了他那一声之后就没再看他,挂了电话后转而走向了他身边奄奄一息的阮旻,蹲下来,用只对自己一个人用过的温柔声线说:“对不起。”

    蒋铰明从头到脚像被电击一般,明明是五月的天,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次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随着他不管不顾落下的拳头而越走越远,像梁空湘没有先朝他伸出的手一样。

    他被梁空湘划在另一档里了。

    蒋铰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车,也不记得是如何睡着,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合上过眼。

    耳边嗡嗡的救护车鸣笛声让他头痛欲裂,他渐渐什么都听不真切,恍然感到耳鸣,长长的“嗡”了一声后,他的世界一片空白,随后便只能听到均匀的水滴声。

    一缕缕消毒水味儿随呼吸吸进肺里,蒋铰明半撑开眼皮。

    病床边坐着梁空湘,她面色憔悴,疲惫而出神地看着蒋铰明的脸,直到他睁开眼也没什么神情变化,只淡淡问了句:“还好么。”

    蒋铰明嗓子像被一根钢丝细线吊着,线上挂着无数尖锐的银钩往后扯,他艰难地说:“被他打得有些疼。”

    窗外开始下落雨,豆大的雨噼里啪啦隔着玻璃窗闷声响。病房窗口正对着一颗高大的合欢花,树丛挨挨挤挤长满了粉花,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摇欲坠。

    狂风刮着大雨拍打窗户,呜呜作响。

    “蒋铰明,我们分手吧。”

    这么多年,尽管梁空湘偶尔对他生气,但也从未说过“分手”这个词,多数是“和好”,代表他们仅仅只是吵架,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很爱对方,即使会有摩擦,也是奔向更好的在一起而发生的。

    这是第一次,梁空湘对蒋铰明说“分手”。

    “你想好了么,”全身的痛感像翻了个面,原本只是皮肉在疼,现在竟然直奔五脏六腑,他脚尖感到凉意,随后心肺像进了湖水,几乎透不过气,蒋铰明轻声问她:“你想好了么?你确定要因为他放弃我么?”

    “不是因为他。”梁空湘觉得蒋铰明直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她根本不是因为阮旻而提的分手。

    梁空湘其实一直觉得,不是阮旻也会是其他人或其他事使他们产生不可化解的矛盾。

    爱情最重要的品质包括理解、支持、忠诚,可也更加需要信任。如果风吹草动就让这段关系变得动荡,那么它就不是一段合适的关系。

    一切让人感到痛苦的关系都应该尽量斩断。她曾经坚信这句话,也从来都这么做,只有蒋铰明让她如此犹豫不决,在反复怀疑自己后又期待他改变。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这个人有问题,还是别的原因……”梁空湘实在疑惑,她也不知道该问谁,“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能明白,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不知道我这个人是否表达能力有缺陷,以至于让你无法相信我,总认为我会出轨。可是你知道吗?每当你给我一种我会出轨的心理暗示时,我在精神上也会感受到压力……”

    “我看见你总是想看我的手机却担心我生气,只能忍着不看,知道我第二天会跟阮旻见面所以一整晚都睡不着,”梁空湘在说这些时已经泪流满面,下巴的泪珠不断掉进病床蓝白色条纹的被子上,洇湿一圈。她很少哭,但蒋铰明这时已经浑身脱力,举不起手为她擦眼泪,只能一瞬不瞬地安静听她说:“每次看到这些,我都会在想,我实在是个很失败的恋人。为什么我的爱和爱我的人会因为我这样痛苦,我不太明白……”

    直到现在,梁空湘才发现她有这么多问题,有这么多话,“爱情真的是我们这样的吗?蒋铰明,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我们原本是带着对今天这个局面的期待走到一起的吗?”

    蒋铰明一声不吭。

    “分手吧,”梁空湘一闭眼,两行泪又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说:“祝你自由。”

    期间蒋铰明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他闭着眼听完梁空湘的话,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可救药。梁空湘说得一长串话在他脑子里像平滑的鹅软石一样溜走,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颗石头砸在他身上而汇聚起的痛感席卷他全身,并且明明白白告诉他——梁空湘在放弃他。

    那一刻,比起愧疚,他竟然更多的是怨恨梁空湘。梁空湘所说的“分手”,蒋铰明根本无法接受,哪怕和好,哪怕梁空湘现在转身说后悔,蒋铰明也觉得她不可原谅。这一秒钟的放弃让蒋铰明在今后每想她一次就多痛苦一秒。

    他从小就知道,想拥有什么,就必须付出某种代价,久而久之,他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思考——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它,权衡利弊后才会选择追求或放弃。如果某件事不能百分百在他的掌控内,或知道这个人、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他情绪的掌控者,他会下意识先远离。

    对于梁空湘,他在很早之前就反复权衡过,他自认为懂她,可总觉得她给的爱虚无缥缈,在反复试探过后,决心远离她。

    可毕业后那一长段时间的思念和痛苦盖过他的理智,所以他在那个雪夜选择放下以往十八年的思维惯性,跑去四十公里外的便利店,最终得到人生中第一个暴雪天的相拥而眠。

    可最后果然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关了门,梁空湘背对着病房站定一会儿,扶着走廊上的辅助栏杆往走廊尽头的窗口走。

    玻璃上有雨珠,她苍白的脸印在上面,分不清哪一块水滴是雨,哪一块水滴是泪。

    阮旻的鉴定结果为右腿骨折、指骨骨折、脑震荡,梁空湘缴费完给阮嘉颜打电话。

    阮嘉颜匆匆从恭台市飞过来大哭一场,跑去蒋铰明的病床往他脸上揍了一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阮嘉颜,说:“一拳多不解气?”

    一瞬间,阮嘉颜怒火又被点燃,怒吼着要踹病床,但被梁空湘抱着拦下。

    阮嘉颜现在就像暴怒的小兽,整个人哭得快窒息,推了梁空湘一把,去病房外联系律师要起诉蒋铰明。

    这件事过后,阮嘉颜虽然没有对她恶语相向,但却开始疏远她。

    大雨持续下了一周,高楼大厦裹在湿冷冷的雨水里,那时总打雷,她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愣神,以为斩断纠缠就落得一身轻松,没想到这一击像打进沼泽地。

    越用力,越陷越深。

    梁空湘的友情和爱情都在这场雨后逐渐平息。

    旧的往事随风飘远,在这么多年里凝成了钟乳石,随着时间的沉淀,梁空湘发现它越来越锋利了。

    这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一直压在她心里,时刻提醒着她——她和蒋铰明已经反复验证过,他们彼此并不合适,不用再浪费时间重蹈覆辙,让两个人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这段时间,她和蒋铰明又陷入了不可控制的纠缠中,可她对这段未知的感情仍然充满疑惑。

    如果再来一次,他们到底会重蹈覆辙还是鉴往知来,没人知道。

    插着储存卡的相机停在一张五年前的照片上,蒋铰明穿了间驼色毛衣,坐在咖啡店窗边,手里端着瓷白的咖啡杯,扭头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这是一个平常的深秋傍晚,他们像往常一样出门约会,梁空湘拿他当模特拍照练手,他们去了满地银杏的街道,他敞开着大衣把她拥入怀里,低头接吻。

    梁空湘记得他笑着捧着她脸,当时说的是:“其实我不喜欢松金市,”

    “但我在这里跟你有一个小家,我的爱就降落在这里了。”

    这几年虽然忙碌,但偶尔被孤独淹没的时候,梁空湘也会觉得天地广阔但却无处可去,好像思来想去,最后都只会想到同一张脸。

    他们的过去,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但幸福也是——

    作者有话说:哎……难过的朋友开心一点,因为即将开启暧昧篇,嘿嘿。大长章能收获营养液吗[可怜]

    第25章 第 25 章 “我也挺好奇,梁老师到……

    飞机冲破乳白的云在天上划过长条直线, 梁空湘从梦里醒来,窗外的橘粉色压缩成厚厚的分界线隔开上层灰蓝和下层漆黑,人被飞机带得渐渐往下俯冲,淹没黑暗中, 在陆地上颠簸滑行了将近十分钟后才走出机舱。

    脚刚着地, 粘稠的热浪像塑封膜似的从头到脚裹着梁空湘。她在长廊口站定了会儿透气,身后曹冷玉深吸了口气, 扯扯衬衫领口, 边皱着脸搭上她肩膀,“靠会儿——七个小时给我坐吐了。果然够热的, 一天的热气正好结在这时候了。”

    梁空湘抻脖子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把自己长发从曹冷玉胳膊里捞出来,随后环顾四周。周围空旷宽敞,他们这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出口走, 路边睡着几个肤色深棕头发凌乱的男人,正用浑浊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们。

    门口两辆大巴车, 工作人员正把几大箱道具搬上去, 大家都坐够了,连有的演员也一起跟着干活,搬完后在车外伸了伸懒腰拍拍小腿, 随后上车靠着窗户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车底发黑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开到镇上, 几个受不住晃的小姑娘一下车就撑着膝盖找了块垃圾堆吐了个天昏地暗,顶着凌乱狼狈的脸, 生无可恋地跟曹导抱怨:“这哪儿是来拍戏……渡劫来了。”

    嗝一声, 张嘴还有股酸味儿,周围人故作嫌弃地捏鼻子离她远了些。

    “别说丧气话,”梁空湘摸出包卫生纸递过去, 逗她:“擦擦。要拿国际大奖的人,这么点儿苦吃不了?”

    “我的错我的错!”那女孩儿一听就跟打鸡血似的,擦擦嘴角漱口,用力“呸”了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得得得,”曹冷玉在边上乐了。这傻孩子,开始背文言文了,她赶紧打断,让她回去好好息:“明天早上有你通告啊,早点儿睡。”

    镇上人口比较密集,许多当地人悄悄趴在二楼窗户上偷摸着打量他们,政府接待员带他们去了幢公寓楼,那儿是这一片新建的房子,统一刷着白墙,楼层不高,楼梯过道也很窄,不过房间还凑和,看着干净整洁的,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不像能藏得住老鼠和蟑螂的。梁空湘还算放心。她推了推门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有些薄了,也不知道半夜安不安全……

    她住二楼,一推开窗能望见遥远的海。要不是大晚上的担心安全问题,她现在估计已经赤脚走在沙滩上了。

    在窗边坐了会儿,不远处的街道还亮着一家商店,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在漆黑的街面上,长长的黄色四边形半跪在商店对面的木板门上。很快,唯一一家商店也暗下来了,有个高大的男人侧对着梁空湘在锁门。半边身子看着有些像蒋铰明……

    梁空湘恍然想起很久之前,蒋铰明说他幻想中的生活是几十年后能跟梁空湘在一座海滨城市经营一家摄影馆,不用在乎客源,只拍自己喜欢的,一辈子只跟她和镜头打交道。偶尔在春天坐在江面上划船摘花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那男人原本往前走了几步,但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似的一转头就迅速捕捉到梁空湘的眼神,随后朝她不耐烦地张嘴说了句什么,拐进另一条街道了。

    还怪凶的。梁空湘笑了笑,从包里翻出相机回到窗边对着交错的街道开闪光灯来了张照片。远处沙滩上还有人在散步,小孩赤脚互相追逐,浑身都湿透了,大张着手把衣服灌满风往前奔跑。

    放空思绪看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小镇离拍摄地隔着片巨大的玉米地,据说穿过茂盛的玉米林以后就是块辽阔的空地,剧组在那儿搭了小木屋用来拍摄。

    这两个月拍摄的场景几乎只集中在木屋和小镇上,女主角和一群亡命徒来到西萨港构建了新的社会,在这里用新的生活方式渡过人生。

    第二天天不亮,房间门被咚咚敲响。

    常欣端了杯黑咖啡进来,放在桌上顺手也把窗户关紧,“空湘姐,晚上睡觉还是得关窗户,不然会有虫子飞进来,这儿虫子可毒了。”她在关窗户前探头往外看了一圈,回头兴奋地说:“你这视野真好!”

    梁空湘刚洗漱完,正在擦脸,笑着喝完咖啡拍拍她脑袋:“走吧,化妆去了。”

    第一缕金色朝阳射进碧绿的玉米林,穗子浸着油亮的光在晨风里飘荡。一群穿剧组服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抬着箱子沿被绿林包围的小径往前走,穿过这片林子能看到最远处有个小棕点,那儿就是费力搭好的木屋子。

    走近了才看到它全貌。跨三级木板阶梯上去,门前大概半米宽的地方,两侧各放了张小凳,屋里昏暗,右侧角落横着张桌脚下塌的长木桌,桌面的地方朝一边倾斜,桌后霉绿色墙角铺了一大张蜘蛛网,上面挂着只八角蜘蛛扒着细丝摇摇欲坠。

    “比我想象中要破得多啊,”项杭站梁空湘边上,食指轻扫桌面在指尖碾了碾,凑梁空湘眼前给她看,“加点水能砌墙了。”

    梁空湘被他这话逗笑,转身打量了会儿其他地方。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了张半人高的长桌,桌角落灰的花瓶里插了支不知枯萎多久的花,已经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有苍蝇嗡嗡震动着翅膀围着棕绿色树枝打转,随后朝梁空湘飞来。

    “啪!”常欣双手一拍,果然没拍死这只苍蝇,懊恼地盯着它朝门外飞远的背影嘟囔:“不知道在哪朵粪上停过……”

    “你这小助理真不错啊,”有人踏过门槛大步走进来,“哪儿招的这么讨喜的姑娘。”

    “菁英姐,”梁空湘抬手打了个招呼,看了眼因被夸而红脸的常欣,笑着说:“陈姐找的。”

    “眼光真好啊——这地儿也不挺不错的,怎么不见王制片和张监制?”

    常欣跟百晓生似的:“王制片一大早好像去当地政府拿什么资料去了,张监制估计还在公寓里。”

    孔菁英“嗯”了声,又朝梁空湘说:“昨儿不是一趟飞机,没来得及跟你叙旧。”她手里握着扇子,轻轻给自己扇风,瞥见她身后的项杭又抬抬下巴打招呼,俩人合作过两次,也就没客套,几个人在里面闲聊了几句。

    屋外摄影在架机器,副导和场记拿着喇叭指挥清场,梁空湘几个人走出木屋。

    等一切安排得差不多时,“咔哒”一声,场记打板。

    曹冷玉坐在监视器前紧紧盯着画面,彻底把这个空镜拍完后,道具组撤走屋内所有东西,里边儿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收拾了会儿后,陆陆续续开始拍摄演员在里边儿生活的镜头。

    中午大家临时在边上搭了个棚子互相靠在一起休息,张三隔老远就看见群被晒萎靡的男女死气沉沉地趴在垫子上,他倒是很有活力似的三两步踩着草地走过去啪啪啪几声:“都清醒清醒,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梁空湘坐在木屋前的小板凳上看剧本,听到动静也抬了头,张秉杰身后跟着个高个子少年,深色皮肤上青筋明显,推了一车东西过来,车子被棉被盖着,一掀开里头整整齐齐叠了两百多杯奶茶,最底下铺着冰块儿。

    这下剧组的人一哄而上,每个人都跟活过来似的,连声道谢,“张监制,这帅哥儿谁啊!”

    有人插完吸管没来得及喝就开始八卦,盯上推车男孩儿就两眼放光。

    “别谢我啊,谢你们蒋总,”他提了蒋铰明就下意识撞上梁空湘的视线,匆匆一秒便转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男生,对一直发问的小姑娘笑骂了句花痴,介绍:“老板呗,不然能跟着跑过来?”

    “听得懂我们说话么?”看长相更像个混血,眼珠子是透明绿的,有股幽幽的冷气。

    “听得懂。”路易斯盖上被子,瞥了眼梁空湘。

    原来是昨晚看见的那个男孩儿。梁空湘想起来便垂下视线接着看剧本。蒋铰明人没来剧组,存在感倒是很强,前面那波谢谢张监制已经换成此起彼伏的“谢谢蒋总”。

    “看这么认真,”张秉杰瞄了眼剧本,真像是爬了一百只蚂蚁,密密麻麻的。他插好吸管递给她:“铰明买的,说是你不爱喝奶茶,让人给弄了冰水。”

    孔菁英从门后出来,撞见张秉杰递冰水给梁空湘,开玩笑说:“哟,开小灶啊张总。”

    “哪儿有什么小灶,”张秉杰一笑,指了指推车和一大帮手里捧冰奶茶的人,“蒋总请大家喝水,”他高声喊了句路易斯,“再拿一杯过来给孔姐!”

    “哎——多大点儿事啊,我自己下去得了,”她朝那个叫路易斯的少年摆摆手让他别动了,正要自己下去,路易斯却三两步跑上来,高大的身体印出的黑影压在木板上,严严实实地盖住坐着的梁空湘。

    剧本上落了块黑影,很快便移走了。

    张三垂在大腿外侧的手有节奏地拍了拍裤子,突然笑了声:“这路易斯还真挺帅的,单看身形跟蒋总还有点儿像啊。是吧?”

    孔菁英这才仔细看,那男孩又回到推车旁,冷着脸等所有人过来取完奶茶,“帅倒是挺帅的,少了点儿蒋总的沉稳。”她吸了一口,真心实意地评价:“小男孩儿而已——蒋总这种浑身散发着熟男气息还能偶尔男孩儿的人不比这小孩儿有魅力多么?”

    梁空湘看了孔菁英一眼。

    “评价这么高?”张三来了兴趣,靠在木柱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笑着问她:“听着跟蒋总有一段儿。”

    “那倒是没有,”孔菁英跟蒋铰明不太熟,单从外表来评价而已,“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她见梁空湘一直当旁观者没参与进来,逗她:“空湘觉得呢?你更喜欢路易斯这种小孩男还是蒋总那种熟男?”

    当张三面,梁空湘哪个答案都不好说,开了句玩笑:“两个都要。”

    “嘿,看不出来你还是这种人,”张秉杰原本期待着梁空湘二选一到底选哪个,猝不及防听到这种答案顿时乐了,催她:“你这可是犯规我告诉你,必须得选一个——不过蒋总以前上学那会儿倒没这么成熟,挺作的。”

    孔菁英挑眉:“看不出来,怎么个作法儿?”

    “那会儿他谈恋爱,跟小孩子藏宝似的,大学几年愣是没透露过跟哪个女生在一块儿了,分手好几年了才跟我说。”事实上要不是他那天偷听,一百年后躺棺材里估计都不知道前嫂子近在眼前,到时候入土了再知道估计还能拍棺而起,“一吵架就冷着个脸打游戏,报复性看电影,我让他去哄哄,他说人家不搭理他,我问他你怎么哄的,这人又不肯说了。”

    “这么狠心啊,”孔菁英笑笑:“吵架耗感情,到最后都得分。”

    张秉杰一笑:“那我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了。”

    “这姑娘后来也没再跟他联系过?不能够吧。”

    “谁知道呢——哎扯远了,”张三意有所指地说了那么多,这会儿还脸不红心不跳地拐回来问梁空湘:“还没听到呢,空湘这是喜欢路易斯这种还是蒋总这种啊?”

    孔菁英和张秉杰都打趣地看着她。

    所以说,背后论人是非是会遭报应的。

    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大老远就听见有人讲我了,”蒋铰明穿了件黑色半袖衬衫,衬得他肩背宽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从金色的玉米地里走出来,手臂上青筋一路往下蔓延到手背,银色腕表在阳光下闪烁,两步走上台阶,不紧不慢地扫了眼梁空湘,随后问张秉杰:“偷摸着谈我什么了?”

    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又无孔不入地钻进梁空湘皮肤。剧本又印上一层黑影,荧光笔划的台词也跟着暗下去,明明看得清却又看不清晰。

    “来得够早的啊,不是说晚几天来么?”张三还以为他真能沉得住气,结果忍来忍去,忍耐度就只有一礼拜。

    “事儿忙完了奖励自己过来度假。”

    孔菁英喊了声蒋总,把刚才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蒋铰明回头看了眼站在推车旁的混血男生,路易斯退若有所感地朝他冷瞥了一眼,俩人对视一秒,蒋铰明转回头笑着问从始至终都淡定坐着的梁空湘。

    “我也挺好奇,梁老师到底喜欢幼稚的,还是成熟的?”——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空湘会怎么回答?

    第25章 第 25 章 “晚安,单身女士。”……

    “单挑一个多寡淡, ”梁空湘合上剧本,淡笑着应蒋铰明:“两种特质并存比较有魅力。”

    “梁老师现在更喜欢哪种?”

    “没想过这个问题,蒋总喜欢哪种?”

    “我口味倒是没变过。”蒋铰明不咸不淡说了句。

    俩人一来一回跟走在地雷阵上似的,谁也不肯触着那颗雷, 倒是边上的孔菁英来了兴趣。

    “这话说的, ”孔菁英听了会儿,自己想听八卦, 把锅推张三身上, “我刚可是听你发小爆料了啊,蒋总上学的时候谈过吧, 怎么着, 听你这意思是还念念不忘呢?”

    蒋铰明朝张三投了个眼神:“张秉杰说我什么了?”

    张三拍了拍蒋铰明,给他别不知好歹的眼神,“说你以前没这么成熟, 挺幼稚的,我哪句话说错了?”

    蒋铰明抱着胳膊, 挑眉点点头, “确实没说错。”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梁空湘,她面色平静,跟没听见似的。

    没劲。

    他回得敷衍, 孔菁英看出来也就陪笑两声没再问, 毕竟人家张秉杰是他好兄弟,调侃两句没问题, 她懂适可而止。

    这会儿正热着, 大家喝完奶茶也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开始拍摄。

    路易斯也不知是嫌热还是什么,找了片有树影的地方蹲着, 盯着在调整相机的摄导。

    张三见他迟迟没走,绕到他边上“嘿”了声,想着拿他当话题试探梁空湘这事儿挺过意不去的,多给了点小费。

    路易斯满脸嫌弃地捏过纸币塞口袋里,用还算流利的普通话问张三:“喝冰水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张三被他这话给吓坏了,左右没看见蒋铰明人才说:“你问这做什么?”

    “长得眼熟。”路易斯说完也不在意自己问了什么,拍了拍口袋里的钱看了眼张三说:“小气。”

    张三:“……”

    嘿我真是……

    白云悠悠的飘浮着,直到它渐渐变成橘色,片场的工作人员才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地收拾东西下班。

    蒋铰明也搭了把手,跟梁空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余光撇见她的小助理在边上跟她说话,她跟往常一样只是温和地笑笑耐心听着,没开口。

    一行人返回公寓,穿梭在高高的碧色林间,蒋铰明三两步走到了梁空湘身后,隔半臂距离,看了眼脚尖和脚后跟之间的距离,慢下脚步。

    傍晚的柔和夕阳照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黑色剧组服泛着油亮,梁空湘走在期间,背影单薄,金灿灿的发丝飘荡着。

    蒋铰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发尾,突然说:“厨师还是之前在恭台酒店的那位,我把他借来西萨港了,还是那个味儿。去吃吧。”

    大伙儿一听乐坏了,这两天的伙食没把大家愁死。片场不少人都吃不惯这地方的东西,毕竟靠海,有难适应的便总觉得味道太淡,忙活一天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多没盼头。

    林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谢谢蒋总”,前头一溜的小脑袋跟向日葵似地转后面来扬着笑脸道谢。

    只有梁空湘没回头。

    蒋铰明垂着的手一下下有节奏地拍打着腿侧,笑了声。

    她又装什么?

    饭点的时候,剧组演员陆陆续续去一楼,梁空湘还没饿。她趁日落结束前换上薄T恤和人字拖挎着相机直奔昨晚看到的沙滩。

    海鸟低低盘旋在近处海面,遥远的深蓝色翻滚过来,卷着浪花跃动。

    梁空湘盯着显示屏,远处一轮血红的圆日正一点点被辽阔的海平面慢慢吞没,简直像掉进颗太阳,海尽头迸溅出一大片橘红,从海面向上溅出去。

    她专注地紧盯显示屏,手持着录完整个过程,换了焦点拍近景,正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猝不及防撞上宽阔的胸膛。

    她下意识回头想说不好意思,话说到一半,在看见那张调侃的脸后愣了愣。

    “怎么不说完整?”蒋铰明替她抬了抬拍偏了的相机,指尖没碰到她,从身后俯身凑近屏幕看了会儿,和梁空湘几乎脸贴脸,侧头轻声问她:“还挺双标,是觉得我不需要道歉?”

    温热的呼吸缠上梁空湘鼻间,她正了正脸,没看他。

    “是你该给我道歉吧,”有人替她举着,梁空湘也就抱着胳膊检查屏幕里框进去的是不是她想要的画面,指挥:“再往上抬点儿。”

    这下蒋铰明换成双手从后圈着梁空湘持握着机身。

    人高马大的蒋总也不知是不是被海风吹得柔弱无力,整个人酒醉站不稳似的把两条胳膊搭在梁空湘肩膀上,简直当她是三脚架,“抱歉,拿久了手抖。”

    梁空湘心里笑了笑,指尖朝上抵着蒋铰明小臂往上推,“越界了吧蒋总。”

    蒋铰明顺着力道抬手,“你这界限还挺薛定谔。”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俩人周身被这股风裹着,脚底下冰凉的海浪冲着梁空湘脚踝,没过蒋铰明球鞋,一阵湿凉。

    “回去吧,”梁空湘从他手里接过相机,“水进鞋子不难受么?”

    蒋铰明三两下脱了,朝那块大石头扔,赤脚踩着沙砾朝梁空湘走近,把相机抢过来对准她的正脸,点了视频录制模式:“赶我走?”

    “赶得走么。”梁空湘双手空荡荡的,也抢不过蒋铰明,没再管他,索性坐下来,用后脚跟蹬出个小沙坑,里头竟然还有指头大的小蟹四处逃窜。

    蒋铰明坏心思地一脚把坑踩平,镜头朝下怼着梁空湘的脸放大,一整块屏幕里只有梁空湘清冷的五官,她黑发被吹着朝后飞扬,眼睛是柔和的黑色,眼白是纯粹的乳白色。

    哦,这双眼睛正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生气了。

    真有意思。

    蒋铰明笑了笑,不断放大镜头,从梁空湘左眼怼到右眼,再缓缓下移,拍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被海风吹鼓的白色薄上衣,爬满沙子的手,裹着湿泥沙的小腿,被她丢在手边的人字拖。

    “拍够了么?”

    天几乎全黑了,凉飕飕的。

    梁空湘仰着头冲他伸手,本意是想拿回相机,蒋铰明却自然地分出只手拉她胳膊,抓稳她胳膊后一个用力往前扯,害得她不自觉扑上他胸膛。

    好在梁空湘反应很迅速,双手撑着他前胸,一秒就退开了,摇了摇头,嫌他没新意:“这招你用过很多次了。”

    “招不嫌老套,”蒋铰明自我感觉良好,还在录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能达到目的就行。”

    “什么目的?”她穿上人字拖,去海边冲了个脚,小心翼翼地走上沙滩不想再沾上沙砾免得硌脚心,密密麻麻怪不舒服的。

    “你猜。”

    蒋铰明这次倒学会说话给自己留余地了,梁空湘笑着看了他一眼,蒋铰明相机挂右肩,跟上梁空湘回公寓的步子。

    梁空湘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没回头,就像傍晚下工时,比蒋铰明的声音先让她感知到他的存在的,是他的气味和脚步声。

    她慢慢走着,没刻意留意他的步子。

    这里远离国土,这里很少人认识她。自从爆红之后便很久没像这几天一样自由了,以往一出门就能发现有人跟车,或车底下被放了追踪器……这种事儿不少,家里也进过私生,甚至跑去打扰外婆和妈妈。

    难得能喘口气儿,梁空湘还挺珍惜双脚自由地踏在街道上的感觉的。海风,草香,脸上没妆,穿着宽大的T恤,脚踩人字拖,暗处没有紧盯不放的眼睛……

    公寓门口栽几株桃金娘,梁空湘现在才看见,她捻了颗果实,果然在指尖爆出紫浆,两指磨了磨,一手的紫黑色。

    蒋铰明扫了眼,嫌弃地站远了些,梁空湘见他这样,果断地多摘了几颗拢在手心,冲蒋铰明投去个眼神,在夜色里轻飘飘的,弄得人心痒。

    “你住哪间?”蒋铰明紧跟她身后上楼,问这话显然是要跟她进房间。

    也真是够有意思的,孤男寡女的问房间号。梁空湘从他肩侧把相机拿回来自己背着,靠在楼梯口没再往上走,看着他:“不合适吧。”

    蒋铰明停住脚,在昏暗的楼梯口站定,眯了眯眼,随后长长“哦”了声,明知故问:“怎么不合适?”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又都单身,怎么着都不合适。”

    蒋铰明站在梁空湘下一级台阶,但仍然要比她高出一点,俩人面对面周旋,“不是好朋友么,这回又变成两个单身人士了?”

    “行,”梁空湘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侧身贴着墙站方便他上楼:“好朋友确实能随意进。”

    蒋铰明刚抬脚的动作又停下来,在原地站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改了想法:“想想还是不太稀罕朋友这个身份,”既然梁空湘不说房间号,他就说自己的:“我在3108。”

    他抬手张合掌心跟打招呼似的,在狭窄漆黑的楼道里轻声道:“晚安,单身女士。”

    蒋铰明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黑暗里。

    一放钩就咬上来了,还真是没长进。

    梁空湘笑了一声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出来瞥见桌上放了盒饭才想起晚饭没吃,边绞头发,空出只手开盖,饭菜还是温热的,总有种在吃蒋铰明做的饭的错觉。

    她端着饭盒移步到窗边,开窗侧坐着,把头发捞到外侧吹着自然风让它风干,筷子戳开结在一块儿的米饭,小口吃着。

    常欣准备的晚饭控制了量,一会儿就见底了,梁空湘把食盒冲洗干净后擦干手导出下午拍的照片。

    蒋铰明拍得不少,也没单纯恶作剧地乱拍,不过大多数都在拍她,站在大海前的背影、坐沙滩上双手往后撑着仰头瞪他,有看镜头的,也有没看镜头的,中间夹着几张被他赶走的海蟹的照片,屏幕里只能看见半个影子,小家伙窜太快了,半个身体已经埋进沙里。

    西萨港真是个自由的地方,天地开阔没有束缚,前尘往事和恩怨是非都暂时被她抛之脑后。既然哪个前进后退哪个选择都是不痛快的,那不如随着心走吧。

    蒋铰明横冲直撞的劲儿还是没变,她凭什么要步步后退,非得保留那点体面。

    大不了是飞蛾扑火,重蹈覆辙。

    他那句“再信我一次”说出口,梁空湘说不动容是假的,半纠结半犹豫的,具体怎么想的她自己也不愿深思。不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啪嗒一声关了灯,只剩一盏昏黄的小床头灯亮着,梁空湘临睡前靠床上顺了遍明天戏份的台词,脑子里反复演练台词表情和动作,随手把剧本放床头柜上打了个哈欠拉灯躺下了。

    眼皮越来越重……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金属片卡着什么东西兹兹的声音,又轻又慢,她翻了个身,又不见了……

    ——有人在撬锁。

    梁空湘突然睁眼,心砰砰跳,一时躺着没发出响动,随后缓缓地坐起来瞥向门口那扇安全性不高的门,屏住呼吸,轻轻掀开被子赤脚下地迈着小步子悄悄侧耳贴着门。

    私生躲在她床底下半夜爬上床抱着她的回忆像黑色深渊一般把她从头到脚吸进去,梁空湘不得不警惕着响动用脚抵着。

    手机在床头柜上,被剧本压着。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门锁,慢慢走到床边找了常欣的联系方式,毕竟她有武术功底,但消息发出去后好几分钟都没得到回应。这个点没看手机很正常,这大半夜的……

    金属声还在细微作响。

    梁空湘只好多广撒网多找几个人。

    她翻对话框……找曹导又担心对方不止一个人,万一手里有锋利的器具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可找其他异性工作人员她又担心引狼入室,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她是以求救为名发的短信,也难免会让有心人多想,加上这个点孤男寡女的,要对她下手也很容易。

    划了两页忽然看见张秉杰的头像,她愣了愣,随后立刻翻出短信界面编辑了条信息发给蒋铰明。

    【我在2503,门口好像有人在撬锁。】

    几乎是立刻,电话响起来了。

    铃声在寂静的深夜诡异地惊响——

    作者有话说:好了,伟大的暧昧期来了。

    我要给张秉杰发一个最佳兄弟奖,谁支持谁反对?

    第27章 第 27 章 单身男女睡一张床多暧昧……

    梁空湘点了接通, 贴在耳边边往门口走,不动声色地用前脚抵着门,望着门板。

    门口响动似乎停了,梁空湘猜测是他听见了铃声权衡下逃走, 她手背轻贴着门查看是否还有震动, 但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松了口气,手机听筒里传来声音。

    “别挂, ”蒋铰明那边先是开门的响动, 随后应该是迅速下楼梯奔跑的喘息声,语气里是自己没意识到的急切:“我现在过来!”

    “嗯。”梁空湘轻轻应了声, 整个人侧身压着门站, 没敢卸力道,蒋铰明急促喘息的声音倒让她安心几分。

    很快,门口传来跨楼梯的粗重脚步声。

    砰砰!

    “是我。”蒋铰明说话几乎是气声, 还在喘气。他刚垂手,门就开了, 跟开门的人四目相对, 他愣了一瞬。

    梁空湘穿着薄睡衣,头发披着,在月光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额头一层虚汗。

    她往边上让了让, 方便蒋铰明进来。

    蒋铰明胸膛大幅度起伏着,往里走了两步反手锁上门, 开灯凑近门把手仔细看了看房门的锁, 又握着门把手前后用力推了推,确认这门板的牢固程度。

    梁空湘给他倒了杯水放桌上:“喝水么。”

    蒋铰明走到桌前,没喝, 这时候呼吸已经调整过来了,还算平稳,手撑着桌面打量她两眼:“被吓着没?”

    “还好。”梁空湘坐回床上,盘着腿在购物软件找防身的器具。

    “嘴还挺硬……”蒋铰明看着她咕哝了句,仰头一口喝完梁空湘倒的水,喝完捏着手柄前后看了看这杯子,浅蓝色,看logo是梁空湘代言的牌子:“你的?”

    “不然是谁的?”梁空湘看了他一眼,在购物车界面点了一键结算,随后关了手机。这时候也没什么困意,干脆又靠在床上拿着剧本翻了翻。

    催蒋铰明走的话不太好说口,光是想想已经知道蒋铰明会怎样大做文章。

    他也许会冷笑着说一些“你怎么能忘恩负义”或“你竟然过河拆桥”的夸张指责,让她无可辩驳。她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祈祷蒋铰明看出她的意思,自觉体面地打道回府。

    蒋铰明果然一点孤男寡女的自觉也没有,放下杯子就开始打量这间屋子。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儿的房子格局都一个样,一张床一桌一柜一浴室。

    他站窗户那儿看了会儿,底下是片绿坪,种了几棵树,树顶的叶子再往上伸伸能爬进窗,他提醒道:“房间太矮了,晚上睡觉得锁窗。”

    “上锁了。”梁空湘说。

    蒋铰明看她一眼,又光明正大地踏进浴室去了。

    梁空湘自从翻到这一页之后,这剧本从第一行看到第二行用了十来分钟,索性合上,冲浴室看过去。

    蒋铰明肩宽腿长的,进门微微低着头,开了手机也不知道打开了什么软件,仰头从天花板和墙面一路朝下弯腰照到地上,连排水口也没放过。

    “没摄像头。”蒋铰明走出来,手机搁在桌上,一屁股又往椅子上坐下了,大有唠嗑的意思,他一只搭在桌面上偏头撑着脑袋,问梁空湘:“你经常碰上这种事儿吗?”

    “不算经常。”

    “不是还有人躲你床底下么。”蒋铰明语气淡淡的。

    梁空湘没打算让气氛变得严肃,开了句玩笑:“知道这么多,进我粉丝群了?”

    她有心绕开那氛围,蒋铰明听得出来。

    “进粉丝群算什么?”一来一回的,气氛走向开始变得奇怪,蒋铰明还撑着脑袋,梁空湘穿着睡裙靠在床头,两条笔直白净的腿交叠着平放在被子上,脚尖正对着蒋铰明的脸,他的视线慢慢从脚尖一路往上扫过去,最后停在梁空湘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进别的地方才有意思吧。”

    梁空湘安静地看着他,决定收回傍晚的想法,蒋铰明这几年也不算毫无长进,不要脸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

    她抬手在腰侧拿了个枕头盖在自己腿上,将大腿都挡住了,只剩截白晃的小腿,不紧不慢地回道:“这话算骚扰了吧。”

    “骚扰?”蒋铰明扬眉喊冤,“我说什么了?”

    论倒打一耙和明知故问颠倒黑白,她还真不是蒋铰明的对手。

    梁空湘伸手关灯,开始下逐客令:“你该走了,蒋总。”

    室内一瞬间暗下许多,蒋铰明野心勃勃的双瞳显得尤为亮,盯住梁空湘:“这么狠心啊,梁老师。”

    幽黄的小灯亮着,墙上斜斜贴着变形的黑色影子,蒋铰明的神情半明半暗的,那句梁老师钩子似的,像隔着窗纸看见烛火在跳动。

    梁空湘换了个姿势,把枕头放回去拉上被子平躺着。这被子下午晒过,带着股清爽的草木味,呼吸间便真的有些困意,也懒得再跟蒋铰明费口舌,声音懒懒的:“我不是蒋总这样的大闲人,明天还得拍戏。”

    “哪儿闲?”蒋铰明说:“这不是在在监工呢么,还让张三找到个小男孩给你添乐趣。怎么样,有意思么?”

    “还不错。”梁空湘闭着眼睛说。

    “哪儿不错了?我学学。”

    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梁空湘:“赝品哪有正品好。”

    蒋铰明重复了句,“赝品哪有正品好……”随后笑了声,问:“谁是赝品,谁是正品?”

    “我在说瓷器,你在想什么?”

    一句话又把蒋铰明浓得牙痒心痒,他舔了舔后槽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您这弯儿拐得够大的。”蒋铰明隔了几秒,憋了个更大的弯,他起身往前迈了两步走到床边,一弯腰把梁空湘头侧的枕头抽出来。

    梁空湘只觉得黑影像张大网似的铺下来,他弯腰的动作很夸张,整个人覆下来,胸膛那块衣料轻轻擦过她鼻子,只一秒就起身了,抱着枕头站在她床侧,理所当然地要求:“我今晚在你这儿睡。”

    梁空湘在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睁开眼,望着怀里抱枕头的蒋铰明,无奈地说:“没多余的床给你。”

    “知道,”他也不嫌地板硬,直接把枕头扔床头柜下面,人躺下去,“单身男女睡一张床多暧昧,梁老师,我们暂时还没到那个关系上吧?”

    蒋铰明双手抱头,一只脚屈起来,另一只脚架在上面,扭头只能看见梁空湘半张脸。

    她闭着眼睛没说话,像是对他的举动无可奈何又像是懒得再费口舌,总之没理他。

    蒋铰明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招儿,只要达到目的就是好招数。这不是躺她边上睡觉了么,虽然不是一张床。

    张秉杰曾经说什么…他们复合的机率还没梁空湘跟项杭在一起的概率大。项杭能躺她边上么?头发丝都飞不进窗户吧。

    他这么想着,忽然看见梁空湘睁眼了,思绪僵住一秒,很快便眯着眼直勾勾地回视。

    梁空湘翻了个身侧躺着,睁开眼就跟蒋铰明灼热的眼神四目相对。她没收回视线,他也没移开,俩人一时默默无言地对望着。

    夜色变得更宁静,月光透过薄窗漫进来,像油锅里的热油似的,有什么声音在滋滋作响、迸溅着,让人没法儿安安静静地躺着。

    “打算看到什么时候?”蒋铰明先开的口,声音很轻。

    梁空湘闭上眼,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墙,眼睛微微张开失神地望着墙面:“睡吧。”

    蒋铰明先是坐起来,手臂靠在床头柜上盯着梁空湘的背影看了会儿,她头发都散在枕头上,左肩随着呼吸轻微起伏。随后又躺下来了。

    真够没劲的,害羞了就不让他看了。

    他躺着也睡不太着。跟梁空湘躺一屋子的时候哪次不是抱着她睡,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跟梁空湘这样还挺有意思的。蒋铰明又扭头看了眼梁空湘的后背。他干脆翻身侧躺着,面朝床,手肘垫在头下仰头看着梁空湘。

    这是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么。

    说实话,他在来西萨港之前已经做好纠缠到底的准备。那天梁空湘听见他说那句话时是动容了的,他能感受到。她关车门的力道比平时小很多,没自己没关上都不清楚。

    她的犹豫和顾虑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上大学那会儿,他确实做得不对,总把自己的控制欲强加在梁空湘身上。其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梁空湘那时是真的很爱他,忍受着他无休止的折磨后也只是说一句“和好”,直到她精神崩溃后才说分开。

    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能接受梁空湘放弃他这个事实,这念头给他的痛苦已经完完全全盖住了导火索“阮旻”这两个字,以至于当时阮旻找上他说些抱歉的话他也只是轻飘飘地关上门送客,再次陷入“被梁空湘抛弃”的死胡同。

    梁空湘怎么会说分手,她怎么可能说分手?蒋铰明不懂,他们明明有那样多美好幸福的时刻,难道她全然不在乎吗?难道这些幸福的时刻比不上某些让她痛苦的时刻吗?她为什么能这样果断地放手?

    整整一年,蒋铰明都陷在这种情绪里。他开始找刺激的事情麻痹自己,在国外各种极限运动都来了一遍,低空跳伞、雨夜山顶飙车、深夜自由潜、穿越15米巨浪……最后躺在热带雨林里被蚊虫咬得一身包,觉得怎么都没劲。

    后来回国开始忙工作,跟这群老狐狸周旋博弈还挺有意思的,看自己投资的项目血赚也挺有意思,好档期跟别人杀得头破血流也有意思,毕竟投资电影项目就像是场赌博,永远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没准上部片子十倍回本,下部片子血扑卖房。这比飙车有意思多了。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再来一次,他能否也变成符合梁空湘对爱情期待的一切样子,他只知道,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梁空湘走……

    蒋铰明眼皮越来越重,梁空湘的背影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一条缝,随后一片漆黑。

    蛙鸣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内互相交织着,一夜过得很快。

    照例是天不亮的时候,梁空湘先醒了,正想起身却发现后脑勺的头发被人扯住。

    她微微皱眉回头,大早上就——

    一回头,蒋铰明正对着床侧躺着,双手紧紧攥着她的发尾,闭着眼呼吸均匀。

    梁空湘默默看着床底下的人几秒,随后轻轻掰开他的手掌,把头发扯出来,掀开被子轻脚下地。

    这会儿天刚亮,温度低,窗外有脆声的鸟叫。

    她刷完牙出来,蒋铰明还是那个姿势没变过,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梁空湘一面擦脸,轻脚走到床边把薄被扯下来盖在蒋铰明身上。

    刚一转身想走,脚踝被人握住了。

    “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梁空湘(无奈):有没有人能把他带走?

    蒋铰明:谁敢?

    第25章 第 25 章 “其实他是我前任。”……

    梁空湘的脚踝被那双手紧紧攥着, 步子一顿。

    砰砰——

    同一时刻,房门被人敲响,有人输了密码直接开门。

    “还没——”

    曹冷玉握着门把手,还未把话说完, 一眼便越过梁空湘, 瞥见她脚边躺着的高大男人,愣了一瞬。

    他穿了件灰色睡衣, 领口敞开露出一小片锁骨, 头发微微凌乱,大拇指似乎下意识在梁空湘脚踝上摩挲了一秒, 看见曹冷玉在门口便松了手。

    梁空湘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 抽出脚扔了洗脸巾替曹冷玉和常欣关上门,“坐会儿,我马上好。”

    曹冷玉在圈子里这么多年, 什么大事儿没见过,面上没表露出太多惊讶, 也没开口探究, 原本想说在门口等,但听梁空湘这意思也没打算藏着这事儿,索性进来坐在单人小沙发上跟蒋铰明大方打了个招呼, “蒋总早啊。”

    “早。”蒋铰明松了手就坐起来, 在人前收起不正经的样子,站起来把被子叠好放回床上, 往浴室看了眼, 琢磨着该走还是该留。

    曹冷玉若有所思地坐在桌前,常欣端着黑咖啡跟在梁空湘身后进了卫生间,梁空湘对着镜子做补水, 瞥见镜子里常欣尴尬的样子,好笑地问她:“确定要让我在卫生间喝咖啡吗?”

    常欣又只好捧着咖啡出去了,不小心跟蒋铰明对上视线简直尴尬得想找地缝钻钻。怎么还穿着睡衣啊,好放/荡的男人……

    咚咚。

    “我先走了?”蒋铰明靠在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看着镜子里梁空湘那张脸,她正闭着眼睛抹护肤品。

    “晚点吧,等大家上班了再走,”梁空湘说:“穿着睡衣现在出门只会让人误会。”

    “也是,”蒋铰明点点头:“毕竟连朋友都算不上,被误会了还挺亏的。”

    俩人一唱一和的,曹冷玉哪里听出来这是在解释,她顺势问:“蒋总昨晚怎么会在这儿睡?”

    蒋铰明扭头,指了指门锁:“昨儿有人撬锁,梁老师发信息给我让我来看看。监工么,我一个人大闲人最适合干些杂活儿,就没劳烦剧组其他人。”

    “撬锁?”曹冷玉皱眉问:“这地方进大门都够费劲……要么我让人去查查监控?”

    “不用,我让张总去吧。”蒋铰明打算自己去查查,是谁还真不好说,没准剧组自己人,也没准是当地人。

    下了楼,梁空湘有意让常欣先走,跟曹冷玉落后一步去吃早饭。

    楼下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味儿。

    “也没什么事儿,”曹冷玉边走着,“单纯来喊你吃个早饭,我想到咱们勘景那会儿吃过的一家面包店,昨晚找到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也是够巧的,谁能想到她早起就是为了喊梁空湘吃个面包,偏偏撞上蒋铰明在她房间里。

    “我跟蒋铰明以前认识,”梁空湘没说明白,但她知道曹冷玉猜到俩人的关系,“不过好几年没见了。”

    梁空湘没具体说什么时候认识、认识到什么程度,曹冷玉也就听出来梁空湘是不想多说,又或许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都是成年人,她自己心里有个猜测,问题也点到为止,笑了笑,“一个圈子就是缘分。”

    要进食堂,里头闹哄哄的都是剧组的员工在吃早饭,梁空湘忽然揽着她肩膀凑近,小声说:“其实他是我前任,”说完拉开距离观察曹冷玉的神情变化,见她毫无波澜,笑着开玩笑说:“这么沉得住气。”

    曹冷玉拍了她一下。梁空湘这丫头有时候真是够坏的,面上总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私底下偶尔会突然冒出句气人的话。她故意冷哼了声:“早猜到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么聪明。”梁空湘又开玩笑。

    俩人在人多的地方没再说下去,曹冷玉先她一步去片场,梁空湘戏份不靠前,吃东西也慢悠悠的不着急,出门的时候往自己房间看了一眼,窗户紧闭着,窗帘也拉上了。蒋铰明没准在睡回笼觉。

    先想到这,梁空湘又发了条短信给他。

    【出门记得锁好。】

    关了手机没走几步,面前忽然冒出个骑自行车的男生,黑发绿瞳,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样。

    他手里还抓着个男生的衣服后领,那男生看着跟他差不多年纪,戴着眼镜,麻子脸上面色通红,嘴里嘟囔着什么,双手合十缩在路易斯边上,脸色窘迫地看着她。

    “他在道歉。”路易斯替他解释,但仍然没放开他,眼神幽幽地望着安静的梁空湘。

    “为什么道歉?”那男生跟他素不相识,道歉做什么。

    路易斯说了句什么,夹杂着本地口音的英文,语速很快,梁空湘听不太清。

    那男生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对不起,路易斯放开他衣领后解释:“他昨晚撬了你房间门锁。”

    梁空湘微微皱眉,“为什么要撬锁?”看着像个未成年,大概率是想为了钱财。

    “因为喜欢你,”路易斯淡淡道:“你是《黄花》的女主角,我知道。”

    梁空湘看着自行车上的路易斯又看了眼老老实实站在他边上的男孩儿,“这跟撬锁有什么关系?”

    “他想确认你是不是她。”

    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庆幸昨晚撬锁的人没什么坏念头,梁空湘问路易斯:“他听得懂我说话么?”

    “听不懂。”路易斯看着梁空湘说。

    “英文呢?”

    “听得懂。”

    梁空湘切了语言,先让那男生别紧张,但告诉他这种行为让她很没安全感,希望他下次别再这样。

    男生语气很激动地说了句什么,路易斯翻译:“他说谢谢你,”隔了会儿握上车把手,没看梁空湘,“说你很漂亮。”

    随后留那男生在原地手足无措,自己骑走了。

    梁空湘朝站在原地的男孩温和地笑了笑,男生做了个拍照的手势,梁空湘问他是不是想合影,男生立马用力点头,但是露出又羞怯窘迫的表情,指了指梁空湘的手机苦恼地摊手说no,又兴奋地指已经骑开很远距离的路易斯的背影。

    梁空湘猜测他是想用她的手机拍,但合照发给路易斯。

    这小男孩确实没什么恶意,梁空湘也就没多计较,拍完后再次告诉他,她不喜欢他昨晚的行为,希望他下次不会再这样,并且声明,再遇到此类情况,她会将他交给警察处理。

    确认昨晚的事情是个乌龙后,梁空湘想了想,又给蒋铰明发信息,把路易斯说的话转述给他,不过这几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也不知道蒋铰明昨晚几点睡的……

    片场已经开拍了,今天戏份都集中在屋后那片潮坪。潮坪的位置离小屋不近,但得穿过片半人高的灌木丛才能看见,摄制组穿长雨靴下水踏过去的,演员就比较辛苦,梁空湘赤脚走进湿地,在里头上演追逐的戏。

    灰白鹭的长嘴衔着虫,远远地盯着摄像机和在水里翻滚、浑身裹满黑泥的人类。

    曹冷玉对光线的要求很高,晨光的颜色、角度,和后期或夕阳光在镜头里所呈现出的效果有明显区别,所以梁空湘早上这场追逐的戏一拍完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儿干净的。

    有个长镜头的戏磨了接近一个小时,梁空湘恍然觉得满嘴都是咸湿的泥味,接过常欣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净脸,又接着一遍遍下水。

    她对自己要求也高,懂曹冷玉想要的感觉,也知道自己什么角度、什么动作在镜头前有张力,所以一遍遍重新调整,因为这地儿不好站稳,所以很难照着脑子里想象的完美画面达到1:1还原。

    拍了好几次,曹冷玉喊了句“保一条”,常欣一直揪着的脸放松下来,赶紧准备新毛巾等梁空湘上岸。

    她拍完最后一条擦了擦脸,头发到脚尖都是泥,喝了口水坐在曹冷玉边上开玩笑,“以后吃饭不用放盐了。”

    曹冷玉就欣赏她这股淡定的劲儿,女人沉静从容的样子是很吸引人的。她没感慨两秒,小臂忽然被冰凉的东西黏住,低头一看,梁空湘指尖的黑泥抹她手臂上上了。

    “这是西萨港。”梁空湘笑着说,盯着她仰头又喝了口水。

    “神经病。”曹冷玉小声骂了句。片场人多,她性格又比较爱端着,镇定地擦完后让她离远点儿。

    梁空湘一起身,折叠椅上全是惨不忍睹的脏泥,常欣捏着鼻子收起来打算回去洗洗,梁空湘笑了笑跟曹冷玉说:“我先回去了。”

    曹冷玉没看她,手背朝外挥了挥,示意她赶紧走。

    回公寓的路上,不少人打量着她,常欣缩成个鹌鹑蛋似的低着脑袋走,生怕被人当成神经病,梁空湘倒是不紧不慢的,上楼的时候还在想,蒋铰明走了么……

    开门,梁空湘先换了鞋,那鞋子已经不能穿了,她一手撑在门口墙面上,微微弯腰边穿拖鞋边往房间里看,蒋铰明倒是很自觉地依旧躺在地上,人高马大的缩在地板上睡怪可怜的。

    她笑了声,先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和手,拉开柜子拿换洗衣服进去洗澡。

    浴室隔音应该还不错,梁空湘刚刚放着水在门外隔着门听了会儿,发现声音不大,估计吵不到蒋铰明。

    她脱了满是泥的脏衣服,先堆在一边把泥沙冲洗干净了。也不知道服装组还要不要……她没扔,打算一会儿洗洗再还回去。

    洗完澡包好头发,穿衣服的时候愣了愣。

    T恤毫无阻碍地磨着她的汝头,她才发现自己没穿内/衣。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原本也就不太爱穿,加上睡衣有胸垫,这会儿大白天的压根没想到这茬……

    蒋铰明估计还没醒,她轻轻开门,浴室的白气从门内漫出来,梁空湘停在浴室门口,还握着把手。

    跟地上坐起来撑着脸的蒋铰明四目相对。

    蒋铰明面无表情地盯着梁空湘的脸,视线缓缓下移,扫到某处浑圆凸起的地方,扬眉。

    “wow。”——

    作者有话说:常欣(男德审判官):把蒋总叉出去。

    第29章 第 29 章 蒋铰明懒懒地坐靠在……

    蒋铰明懒懒地坐靠在床头柜前, 从上到下看了几秒,随后装模作样地抬手捂眼睛,“您这不合适吧?”

    梁空湘没理他,踩着湿拖鞋啪嗒啪嗒拍打着地板, 淌出点儿浴室里带出的水, 一路走到衣柜前拉开柜子,转身的时候蒋铰明还捂着眼睛, 一副良家少男的模样。

    她换好衣服出来, 蒋铰明已经从地上起来了,窝在沙发上皱着眉看手机, 见她出来, 问:“撬锁的是那小屁孩的朋友?”

    小屁孩说的是路易斯。

    “嗯,”她拍了一早上戏,洗完澡口渴得不行, 走到饮水机前倒水:“看着没有恶意,不过也说明大门安全性有待加强。”

    剧组姑娘也多, 保不准有人没她这个运气, 安全这事儿马虎不得。

    蒋铰明睡前已经安排了人去查监控,但没收到结果,也不知道那小孩儿怎么溜进来的……

    这里确实不比恭台安全, 得多安排些安保人员守着。这要出了新闻对剧组影响不是一般大, 多少人盼着这剧组出事呢,没事儿都尚且能编出些黑料, 要真有事儿估计公关把键盘搓出火星子都没用。

    “行。”蒋铰明给王建柏发消息, 让他找制片主任安排下去,给这儿多安几个摄像头,再多加几个安保巡逻。

    梁空湘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泡着, 水里很快浮了层黑泥,飘着草丝,好在味儿被洗衣液的清香盖住了。

    蒋铰明看这衣服脏成这样,大概知道她拍的是哪场戏,他出神地站在一旁盯着梁空湘。

    她从来都不是别人口中只靠脸吃饭的人,相反,她这张漂亮的脸有时甚至会给她带来副作用,蒋铰明知道这圈子里的漂亮女生过得有多不易,只有美貌没有实力或靠山的人更是如此。

    当初得知她进圈,他也挣扎过要不要找她,可转念一想,既然梁空湘放弃他,他又凭什么上赶着犯这个贱?

    回头草,他这辈子不会吃这东西。

    “曹导说什么了么?”蒋铰明突然问。早上看曹冷玉那表情,她似乎不太像会没分寸刨根问底的人。

    浴室里传来水声,哗啦啦倒了一盥洗盆,梁空湘走出来,路过蒋铰明:“没说什么。”

    “你跟曹冷玉怎么认识的?”蒋铰明跟上她。

    “开始查户口了?”梁空湘手里抱着两团拧过水的衣服,看他一眼,随后找了四个衣架串好,开窗要晒的时候回头又看了蒋铰明一眼。

    他这回双手交叠着挡着眼睛,“给查么?”

    “给不了。”热浪一瞬间从窗口涌进来,梁空湘挂好衣服立刻将窗户关起来。

    蒋铰明听见关窗的声音就放下手了,盯着她,换了战术:“你确定她不会私底下毁我清白?”

    他话里又恢复了好清白名声的模样,但却交叠着腿,大张着手臂靠在沙发上。他长相气质都偏冷,眉骨又高,坐在沙发上微抬眼的时候露点儿下三白,锁骨和喉结在他这状态下凸得很明显。

    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曹导哪儿敢议论你,你不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么?”她靠在窗边看着他,开了句玩笑。

    “还真是私下总打听我啊,这也知道。”蒋铰明说,“下回有想知道的,当面问我本人岂不是更准确?”

    “您是资方,我是演员,老问你算什么事儿?”

    “哦,”蒋铰明看着她点了点头,了然:“又换身份了。”

    他又问:“我这个资方现在实在很好奇,你跟曹冷玉到底怎么认识的?”

    其实这问题,蒋铰明问过几次了,她之前没有要说的打算,他们之间不适合忆往昔。

    “几年前,她在松金办了摄影展。”她说。

    梁空湘想起那时候她站在角落里凝视着张邮轮深海的黑白照片,后背突然被人轻拍了拍,一张有些削瘦面孔映入眼帘,她眼窝有些深邃,戴着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额前碎发半遮半掩着眼睛,眼尾细长锋利,但气质温和,冲梁空湘笑了笑,小声问她,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梁空湘认出这是摄影展的主人,愣了愣,笑开:“已经请我看过这么好的作品,怎么还能让您请我喝咖啡,”她说:“我请吧。”

    随后俩人找了家咖啡馆,因为是工作日,里头人不多,曹冷玉把帽子摘了,随手放长椅右手边,朝梁空湘伸手介绍自己。

    梁空湘回握,笑了笑交换名字,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曹冷玉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服务员端咖啡过来,她用勺子搅了搅拉花,不经意问:“梁小姐还在上学么?”

    “刚毕业。”梁空湘的计划是找份剪辑师的工作过渡,其实她的作品总是重在意境,在镜头语言和故事叙述上差了点儿意思,要想拍出好作品,仅对画面掌控好是不够的,还需要在叙事方面下足功夫。

    曹冷玉听到她说刚毕业,又说:“能冒昧问一句吗?您是什么专业的?”

    “导演系,”梁空湘说完看见对面的女人微微挑眉,笑着问:“不像么?”

    “不好意思,是我刻板印象了,”曹冷玉说:“毕竟长得这样漂亮,我以为是表演系。”

    “还以为您是觉得我的体能跟不上工作强度。”她半开玩笑,抿了口玛奇朵,猜测曹冷玉这番话的用意。曹冷玉是大导田磊的御用摄影师,只不过听说闹矛盾后退出团队了。

    蒋铰明之前说田磊窃取了团队里某个女摄的灵感抢先立项……

    怎么又想起蒋铰明了。她皱了皱眉。

    “梁小姐考虑过拍戏么?”曹冷玉忽然问。她双手交叉着搭在桌面上,玻璃桌面隐约印着她望向梁空湘时认真的眉眼。

    梁空湘一愣。

    “……您是说拍戏么?”她想过任何幕后岗位,却偏偏没往这儿想。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其实曹冷玉一开始也许就暗示过她了,那句“以为是表演系”,说明曹是带着这个印象找她聊天的,找她也一定与表演方面有关。

    “是的,”曹冷玉点点头,“我自编自导的首作,想邀请你担任女主角。”

    梁空湘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虽然在校拍摄短片时也会给演员讲戏,但轮到自己时也许反而没那么出彩,加上这是曹冷玉首作,这么重要的角色她一时犹豫着不知怎么做抉择,一时沉默着。

    曹冷玉冷静给她分析,“其实看电影和拍电影是两回事儿,看得懂电影未必拍得好电影,拍得好电影未必能如愿放映。”

    她扭头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上班族勾肩搭背的穿过人行道,不知道想到什么,回头捏着咖啡杯手柄,食指和大拇指在瓷柄上捻了捻,低低开口:“从看到拍是一个难度,拍摄到上映又是另一个难度……既然是导演系的学生,大概率都是希望自己能拍部什么作品出来的吧?”

    “这是当然。”梁空湘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无奈,也隐隐猜到她的言外之意。

    “表演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愿意,我会给你请表演系的老师上一段时间的课,咱们不着急,”曹冷玉说,“你也当累积资源了,这圈儿里没点资源和人脉,走在里边儿只觉得举步维艰,年轻点的学生刚入行的时候,多得是被资方拿走片子后不了了之的例子。”

    曹冷玉这话让梁空湘很心动。既然都是学习,梁空湘想,那便跟着曹冷玉学一段时间,她喜欢曹冷玉的风格,也能借曹之手一步踏进这个圈子,两全其美,没什么不好的。

    时间过得真是快,当初和蒋铰明分手,她以为照蒋铰明的个性,知道她入圈了会睚眦必报处处为难。

    但他没有。

    他们在圈子里就像是两个陌生人,除了那年获奖的颁奖典礼偶遇以外,他们只是圈内人士口中的“蒋先生”和“梁小姐”,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共处一室了。

    蒋铰明听完梁空湘大段的回忆后,难得的没作什么评价,只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够巧的。”

    梁空湘愣了愣。当初曹冷玉在咖啡店送别她时似乎也小声感概了句真是巧。

    “……哪里巧?”梁空湘问。

    “你和曹导的缘分,”蒋铰明这么说了句,手机响了声,他拿出来扫了眼后打字回复,随后站起来,“上午没戏了?”

    “一会儿去片场,”梁空湘还得先做妆造再走,“昨晚……谢了。”

    蒋铰明看她一眼,收了手机笑了,“够无情的。”

    “难道不比多情好么?”梁空湘说。

    蒋铰明眯了眯眼,竟然没法儿反驳。

    梁空湘比他先一步出门,蒋铰明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门,俩人就回到了点头之交的关系,一个往楼上走,一个往楼下走。

    在楼上吃了点儿沙拉后,梁空湘开始做妆造。

    下午的拍摄大部分在小屋里,是跟孔菁英的角色起了冲突争吵的戏,难度不高。

    她沿着台阶正下了楼,没走几步便在公寓门口的桃金娘边上看见骑自行车的路易斯。

    他双脚撑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在原地打转,余光看见梁空湘双脚时抬起头。

    见路易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梁空湘笑着问:“找我吗?”

    “照片,”路易斯言简意赅地说,“布莱恩要。”

    布莱恩……早上那个总是红着脸的小男孩儿。梁空湘想起布莱恩说的话,摸出手机,“我用什么方式发给你?”

    路易斯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我用WeChat。”

    这小孩儿还挺时髦,梁空湘笑了笑,点开微信,“我扫你吧。”

    路易斯低头操作了一下,先是亮出付款码,梁空湘看他一眼,好笑道:“不是这个码。”

    路易斯立马收回手游倒腾了几秒,这回给的是正确的码,他解释了句,“不怎么加陌生人。”

    梁空湘扫好,在给路易斯备注,随口问:“街道那家面包店是你家的么。”

    曹冷玉早上说那面包店老板的孩子是绿眼睛的男孩儿,给剧组送过奶茶。

    “嗯。”路易斯看了眼梁空湘的头像,手机放回裤袋里。

    梁空湘正想客套句“不用看店么”脱身去片场,抬头却发现路易斯的神情很奇怪,正紧盯着她身后。

    她一回头,侧脸贴上蒋铰明的喉结。

    凉凉的。

    他站在梁空湘正后方,被梁空湘侧脸贴上后,低着头跟她对视一眼,眼神很冷,伸手从梁空湘手里拿过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扫了两眼还给她。

    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平直地看着路易斯,随后开口。

    “够没品的。”

    这种赝品也能跟他比——

    作者有话说:有人吃醋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毕竟梁小姐前任不就坐……

    俩人一上一下对视一眼, 蒋铰明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扭头往露台那儿看了看,再回头时有意无意扫了眼梁空湘。

    宽敞的楼梯,梁空湘沿着扶手上楼, 落后曹冷玉一个台阶, 身体都被曹冷玉挡了个大半,只能看见她垂在腿侧的右手。

    被夹在中间的曹冷玉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事儿, 给人当和事佬来了,看来今晚这顿饭注定是吃得不单纯。

    “蒋总, ”曹冷玉边走上来, 打了个招呼又明知故问:“怎么不进去?”

    蒋铰明抬手一指,木制包厢门半开着,门上还挂着长方形镶金牌子, 上面写着房间号,“里头闷, 我出来透会儿气。”

    海边怎么会闷, 曹冷玉心里笑了声,没戳破,顺着他话说:“傍晚是还挺闷, 这不——”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又侧身指指梁空湘,笑笑:“我俩直接大T恤搭人字拖就过来了。”

    没了曹冷玉的遮挡, 梁空湘整个身子完全暴露出来, 穿的仍是那件纯白色短衫,罩着她单薄的身体,长发披在后背, 看着像刚洗完澡。

    梁空湘没避开他的视线,见他抱臂靠在阳台门框边,自上而下俯视她,梁空湘淡淡回视,喊了声,“蒋总。”

    得了,又特么是“蒋总”这称呼。

    “梁小姐怎么看着不太高兴,”蒋铰明还靠在那儿没动,“怎么,这儿不和你胃口?”

    “哪里会,”梁空湘笑了笑,先推开门,“蒋总品味好,选的菜和人都对胃口,我是该学学。”

    “菜还没上就知道对胃口了?”蒋铰明跟在后面进来,顺手关了门,不轻不重一声闷响,“你还够相信我的。”

    “您眼光向来是好的。”梁空湘察觉出自己话里意有所指的意味太明显,随意应了句,懒得再跟他话里有话。

    不过这地方确实还不错,桌子左边挂了副巨画,色彩浓郁且富有动感,风格很像特纳,桌前又竖着玻璃窗,蔚蓝大海浮着落日余晖,海鸟在岸边盘旋……

    景虽好,但被真假景色两面夹击着也难免视觉疲劳看得心烦。

    她收回视线,在桌前坐下来。

    长方形餐桌上铺着蓝白桌布,中间摆了透明花瓶,里面插了几株海冬青,像十多根长了长倒刺的淡蓝色手指围在一起向外展开。

    嘎吱——

    有人推门进来。

    “哟,人这么齐啊,”张秉杰左手推着门没放,朝里看了眼,让王建柏先进,随后在王建柏身后跟了进来,“看来是我跟王总来晚了。”

    梁空湘分别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不晚,我们也刚到。”

    “怎么没见路易斯?”张秉杰拉开椅子坐在梁空湘边上,对面是蒋铰明,他脑袋转了转,这房间不大,也不像能藏人的,“他人呢?”

    “露台上坐着吹风呢,”曹冷玉说:“我刚来的路上看见了,这小孩儿估计害羞,要么我去喊他。”

    “我去吧,”张三笑笑:“曹导都忙一天了,这儿也就我最闲。”

    王建柏倒没怎么把那混血男孩放心上。蒋铰明组饭局的次数少,怎么可能真为着什么“剧组安全问题”把他叫来,估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饭桌上就他、曹冷玉、蒋铰明、蒋铰明发小,这组合还真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儿还有一个月就拍完了吧?”蒋铰明随口问。

    正好门又被打开了,张三和路易斯一块儿进来,路易斯朝蒋铰明那看了一眼,被张秉杰哥俩好地揽着往前走了。

    王建柏听到动静扭头看了眼,心想这小混血长得还挺有劲的,总觉得眉眼有点像谁,“是啊,估计最多三月初,计划是在三月五号能全部杀青。”

    话说完,却没听蒋铰明应声,一看,他正看着那绿眼睛混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坐这儿吧,”张三给路易斯指了右边的主位,笑着说:“多谢你关心我们剧组的安全问题了。”

    路易斯看了眼曹冷玉和梁空湘,嘴角绷直,坐下来了,瞟了眼面前的餐具,没吭声。

    曹冷玉见他不善言辞,孤零零地夹在大人里怪可怜的,有意跟他搭话:“今天不在店里忙活么?”

    这话一问,蒋铰明视线也落在他身上,余光不经意扫了眼梁空湘,心里冷笑,她倒是藏得够好的,从刚刚到现在一眼都没看路易斯。

    “店里今天不需要我。”路易斯说。

    门又开了,服务员托着托盘上菜,白蝶子很快摆满了桌子。

    梁空湘闻到明显的海鲜味微微皱眉,仔细看了眼桌上的食物,才发现全部都是海鲜。

    她皱着眉看了眼对面的蒋铰明。

    蒋铰明没看她,伸手勾过开瓶器开红酒,问王建柏:“王总喝么?”

    “来点儿吧。”一开盖就闻到浓郁的红酒味儿,王建柏看着杯子里颜色纯正的酒笑着说:“蒋总还真是好品味,这酒是本地的吧?”

    “请客不得有诚意么?”蒋铰明偏头看了眼路易斯,左手还握着空酒杯,“来点儿?”

    路易斯看着那空杯正犹豫着接过还是拒绝,梁空湘却突然偏头看着他,像是随口问了句:“成年了么?”

    蒋铰明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瓶身没动,杯子咔哒一声被放回桌面。他抱着胳膊往后一靠,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空湘。

    “也是,没成年禁止饮酒啊,”张三没看见蒋铰明的臭脸,下意识顺话开玩笑,“喝醉了干点丢人的事情我们可管不着……”他打趣完回头看着蒋铰明顺口说:“是不是啊铰——”

    张秉杰对上他脸色后心里一咯噔。这人少爷脾气怎么又上来了,脸色冷成这样……

    “成年了,可以喝。”路易斯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也转为靠着,那姿态像是等着蒋铰明亲自给他倒酒。

    张三心说这小屁孩儿怪拽的,回神一看,蒋铰明还真好兄弟似的客客气气给他倒满了。一小孩儿喝这么多真能行么。

    蒋铰明倒得很慢,红酒瓶卡在杯口时发出细碎的咔哒声,淅淅沥沥的红绸沿着杯口往下,直到酒液跟杯口齐平才停手。他放下酒瓶,抬手示意他可以喝了。

    王建柏见蒋铰明这么一大总裁亲自给他倒酒,开玩笑说:“蒋总对剧组安全问题还挺重视。”

    蒋铰明倒完放下酒瓶后,抽了张纸擦手,把纸巾团成一团扔在一边:“出问题再重视得来不及了。”

    “也是,”王建柏点点头,赞同道:“早发现早解决,防患于未然的做法还是对的。”

    他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说的话倒是合了蒋铰明的意。

    蒋铰明举杯跟王建柏碰了一下,靠在椅子上笑了声:“王总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王建柏对蒋铰明的言外之意一无所知,但曹冷玉和张三就算再傻,到现在也能琢磨过味儿了。

    那俩人这火药味足的,指定是闹别扭了。

    曹冷玉余光打量着路易斯那张有些眼熟的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凑到梁空湘耳边压低声音问她:“之前不是问你觉不觉得路易斯眼熟么?”

    “嗯?”梁空湘身子往左靠了些,方便听清曹冷玉的话。

    “烤面包,做得特难吃的那小孩儿。”

    梁空湘微微皱眉,像是在回忆,随后发出后知后觉的疑问:“……是么?”

    “问问不就知道了。”曹冷玉刚在她耳边说完这句话,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蒋铰明和王建柏聊天的空档问路易斯:“你之前是不是在面包店上班?”

    桌上几个人都下意识调过脸望着路易斯,蒋铰明看着梁空湘。她也正看着路易斯。

    啧。

    “嗯。”路易斯喝了一大口红酒,眉头都没皱一下,垂着眼说:“我记得你。”

    曹冷玉有些吃惊地微笑了笑,“还真是你啊……你们长相怎么还真是倒生长的,现在看着帅多了,以前太瘦,竹竿儿似的。”

    她话说得很委婉,以前路易斯哪儿有这么帅啊,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是当地文化风格还是什么,他总兜着帽子把自己大半张脸都藏起来。

    “这又是什么缘分?”张三直觉里头有什么故事,边问曹冷玉,边抬手拿了颗金黄的扇贝裹玉米泥,左看看曹冷玉右看看路易斯,“听着像以前认识?”

    “是,当初勘景的时候我跟空湘一块儿来的,得有……”曹冷玉微微皱眉“嘶”了声,一下子想不太起来,王建柏在边上说了个一年半,曹冷玉点点头,笑着说:“对,王总记性真好,是得有一年半了。”

    不算久远。

    “原来你们也是旧相识啊,那难怪了。”蒋铰明笑了声,看着梁空湘:“我说梁小姐怎么对他照顾有加,路易斯对梁小姐也是格外照顾。”

    两面之缘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被提到的俩人都没出声,张秉杰抠抠脑门,一时也尴尬得不行。

    “空湘这么漂亮,那不是很正常么。”王建柏不以为然道:“这圈子里谁碰到漂亮女孩能狠得下心不照顾照顾,我可是听说蒋总对庄小姐也不错。”

    “是还行。”蒋铰明点点头,语气淡淡。

    “这话我们也就私底下说啊,蒋总,”王建柏:“您这要是真跟庄小姐有什么关系,河川那边解约费可不少。”

    “一个亿还是付得起,”他语气轻飘飘的,笑容轻佻,手腕随意一抬,精准地对着王建柏快见底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才慢悠悠得补全没说完的话:“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么。”

    王建柏乐呵呵地指了指他。

    他知道蒋铰明这人嘴里没什么实话,也就当乐子一听,毕竟庄野雪跟河川签了八年,这才五年而已,这么快就找下家未免太早。

    不过庄野雪和曹冷玉似乎有点儿交情,难不成这片子能投资成功,还真跟庄野雪有关系?不能够吧……

    要说蒋铰明看上庄野雪,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三分是因为庄野雪这人无论容貌才气都无可挑剔,被人喜欢也无可厚非,七分假是因为那个人是蒋铰明,他这人不好女色,平时看着浪荡公子哥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狠厉的商人。

    王建柏听过他不少绯闻,倒是没见过他做过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对女孩也都点到为止,要说唯一让他觉得摸不着头脑的,也就是饭桌上的梁空湘了。

    当初他逼梁空湘出面拉投资,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态,前段时间有关梁空湘和蒋铰明的金主热搜也多少让他摸清了俩人关系,今晚这饭一吃,更是有了把握。看来以后抓住梁空湘,项目就不缺投资。

    桌上几个人已经换了话题,张三一方面是八卦心大起,一方面也是看蒋铰明脸色差成那样,有心替他打听,擦擦手问梁空湘:“你们当时发生什么好玩儿的事了么?我看路易斯对你们印象很深。”

    梁空湘:“他做得烤面包还不错。”

    曹冷玉一听,点点头给梁空湘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意思?”张三一看曹冷玉这举动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追问:“是反话么?”

    “也不算吧,可能空湘口味特别,专爱吃特殊味道的东西,”曹冷玉婉转地说:“只是我吃不太惯而已。”

    也不知道路易斯开不开得起玩笑,梁空湘最终还是帮他说了句话,“味道还行,比头一天有进步。”

    头一天?张三瞄了眼蒋铰明的脸色。

    “待了好几天了吧得。”张三说。

    “大概一周。”梁空湘想了想。

    得,世界大战要开始了。张三闭了嘴,果然听到边上一直没吭声的人说话了。

    “待这么长时间,”蒋铰明放下酒杯,圆底玻璃片在桌上磕出“咔哒”一声响,“该乐不思蜀了。”

    梁空湘:“工作么,没办法。”

    蒋铰明食指和大拇指无意识搓着杯柱,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都玩了些什么?”

    顶着前男友的身份问得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蒋铰明了。其他人都没出声。

    “看日落、爬瞭望塔,追鹿群。”梁空湘道。

    蒋铰明听完后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简单评价了句:“挺懂浪漫。”

    “文艺工作者不都追求这些。”她笑笑。

    俩人话里刀光剑影一来一回,面上却客客气气的。

    梁空湘拿着叉子出了神,那些画面确实挺难忘的。

    刚来西萨港那天,她和曹冷玉对这一带都不熟悉,转了一下午,在日落前走进一家面包店。玻璃门上贴了一串英文字母,手柄是金属制的,梁空湘握着拉开,迎面一股凉风吹来,是角落那台立式空调在呼呼作响。

    店内两侧铜色四层铁架子上紧密排列着新鲜出炉的面包,靠近厨房有一座玻璃展柜,展柜边上的收银台坐着名昏昏欲睡的白头发老太太。

    她听见声音睁眼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站起来问:“请问要点什么?”

    “请允许我再看看。”梁空湘笑着说。

    “当然。”老太太说着,又坐了回去,扭头朝厨房喊了声:“路易斯!新鲜的面包做好了没有?”

    厨房里没人回话,但很快,里头有个男孩端着长方形大烤盘出来,上面金黄色的面包热气腾腾的。他围着深绿色围裙,脑袋上戴着帽子,一头卷发被压得很紧,几乎全挡住眼睛。

    面包的卖相很好,看着也松软,梁空湘指了指路易斯手里的托盘,问:“那个面包多少钱一个?”

    老太太惊讶地飞速看了眼梁空湘,又冲路易斯招了招手,把面包接过来放在收银台瓷白的砖墙上供梁空湘仔细看,问:“您确定要它吗?”

    曹冷玉跟梁空湘对视一眼,问老太:“为什么这么问?”

    “这是我们店的新员工,还在试用期,做的面包很难吃,每个来买的人在离开前都一定会破口大骂,”老太太说:“亲爱的,我想你们也不会喜欢的。”

    “要两个吧,”梁空湘笑着从钱包里数了几张钱递给老太太,“也许会收获意外之喜。”

    老太太夸了句善良的女孩,低着头找钱。

    路易斯沉默地拿牛皮纸袋装好两个,在老太太找钱时一并给梁空湘。

    她们坐在店里的玻璃窗下,街道上有人丁铃铃骑着骑自行晃荡,偶尔也会有人路过面包店看见窗下的梁空湘而驻足几秒。

    老太太隔着不远的距离问她们是否过来旅游,曹冷玉点头说是,老太太又指指她们身上背的相机,“我猜你们正在为寻找好风景而烦恼。”

    “您真是太聪明了,”曹冷玉捧场道:“请问有什么推荐吗?”

    “路易斯可以带你们去。”老太太说。

    那个叫路易斯小男孩儿实在太过瘦瘪,露出一截细长法棍似的手臂,让人看着就失去对生活的热情,不过正好符合曹冷玉的口味,这种人拍起来会很有故事感。

    她小声问梁空湘:“要不要跟他走一趟?”

    梁空湘扭头看了眼路易斯,路易斯撇开视线,回到厨房。

    “可以试试。”梁空湘说。

    虽然路易斯是个沉默寡言,看着有些阴郁的男生,但对美景的理解很到位,带她们去了一片荒原,远处有座高高的白色瞭望塔,鹿群在原野上奔腾,所到之处,青草泥土横飞。

    小鹿跑得很快,似乎逐渐往森林里去,梁空湘跟在它们身后追跑着,曹冷玉的喊声和四面八方的风声擦着耳朵,她追了一段距离后喘着气停下来,开了相机拍摄。

    有只棕褐色小鹿忽然落后鹿群隔着长长的距离回头直视镜头。

    那双清澈透亮的鹿眼撞进小圆镜头。

    梁空湘最终放下相机,小鹿已经回归鹿群往更远的地方跑去了。

    她站在西萨港那片鲜少有人踏足的荒原上,原野上的狂风猛地从她正面扑来,呼啸而过,十万缕金光穿透三千青丝,头顶悬日,脚踩厚土。

    人类的灵魂和动物的灵魂在这0.1秒里短暂地为对方停留了。

    后来她和曹冷玉在路易斯的指引下爬上瞭望塔观赏日落,残阳照着这片净土,每一处都被薄红浸渍,她们确定了——这就是《灿烂往事》的主角最终会生活的地方。

    “梁小姐这副样子,该让人误会了。”蒋铰明突然出声,打断她的回忆。

    梁空湘缓缓回神,随口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在怀念前男友,”他神色淡漠,“没必要吧。”

    这种敏感话题,蒋铰明一般不会主动提起,王建柏适时出声,捧哏似的问:“哦?怎么没必要了?”

    整个包厢静了两秒,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回答,蒋铰明开口。

    “毕竟梁小姐前任不就坐在这包厢里么?”——

    作者有话说:零人在问前任的事情。

    其他人:天气真好啊。

    蒋铰明:你怎么知道我是梁空湘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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