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相对平静。
师青绾起来和万俟韵换了个班, 顺便检查一下木木的身体情况，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身体似乎在慢慢恢复, 好起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轻轻掖了掖盖在木木身上的毯子, 然后坐在万俟韵身边，“快睡吧，都熬了那么久了。”
她摸了摸万俟韵的头发,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带着一点点柔软，很好地抚慰了她，她心下安稳, 还好有万俟韵陪着。
万俟韵一直在看她，哪怕精神疲倦了也强撑着没睡, 她悄悄把手伸出被子，握住师青绾刚刚离开她发梢尚未完全收回的手。
师青绾微微一怔, 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万俟韵没有说话, 只是拉着她的手枕在头下。
她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是无声地支持和依赖。
一夜平安。
到了第二天白天, 木木的情况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
前一个小时, 她还能在万俟韵的搀扶下，站起来走两步。
此刻,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 软软地瘫倒在沙发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木木！”师青绾惊慌地扑过去，扶起歪倒的身体。
万俟韵立刻蹲下身检查, 她扶着木木的头，查看她的情况。
木木双眼紧闭，脸色不是昨天那样冷得发白，而是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嘴唇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
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浅弱，胸口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任万俟韵怎么拍打呼喊，她都毫无反应，昏迷得如同沉入无尽深渊。
病症正在以一种迅猛又凶险的姿态，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看似恢复的迹象，或许是身体在彻底崩溃前，能量耗尽前最后一点虚假繁荣。
师青绾徒劳地试图用毯子将她裹得更紧，声音有点惊慌：“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刚才明明还能站起来的！”
万俟韵的心直往下沉，比浸入冰水还要寒冷。
失温到一定程度，会导致意识模糊、心律不齐，最终心脏停搏。
木木现在昏迷，很有可能是重要器官功能濒临衰竭的危险信号。
但在这种极端环境和缺乏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这几乎等同于死亡通知。
师青绾跪在沙发边，给地上的木木一遍遍做着心肺复苏，万俟韵也不停在给木木做保温。
其实最后的结果，她们心里都清楚，但就是不愿意放下心头的那一点希望。
师青绾的动作很用力，她忙碌了很久，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木木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按压、吹气的动作，眼神里满是不甘，明明都走到了，明明都有好转的迹象了。
万俟韵的目光从木木青紫的嘴唇移到师青绾紧绷的侧脸，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师青绾需要这个过程，徒劳的努力来耗尽最后一丝希望，才能接受那个她们都心知肚明的结局。
“够了。”万俟韵终于轻声开口，她从身后抱住师青绾，阻止她继续动作。
师青绾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按压的动作也变得凌乱。
她缓缓蹲下按住师青绾的手，看着躺在沙发上毫无生气的人，眼中闪过一点惋惜，“绾绾，让她好好休息吧。”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师青绾强撑的坚强。负罪感如潮水般涌上来，挤得师青绾没办法呼吸了。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万俟韵默默地将木木身体安置好，为她整理好衣襟，用干净的毯子轻轻盖住她安详的面容。
做完这一切，她转向师青绾，将呆滞的人轻轻拥入怀中。
“绾绾，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她们只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和物资，对其他方面的了解还是太薄弱了。
就像她们对灾难来临后可能出现的病症都不了解，除了保暖也不知道其他的方法。
“我们已经尽力了。”万俟韵安慰道，“这种世道本来也不安稳，能不能活下来，都……看命的。”
师青绾没有立即回应，但她埋在万俟韵臂弯里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
“我们还得好好地，是不是？”万俟韵额头贴着她的肩膀轻轻蹭了蹭。
“我知道的。”可眼睁睁看着认识的人死在她面前，还是会让人感觉难受。
悲伤依旧沉重，但万俟韵的存在和话语，让她不会沉溺在悲伤中。
不知过了多久，师青绾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我们…该怎么……处理木木？”
万俟韵沉默了片刻，放在家里显然不行。不仅心理上难以承受，时间长了也可能引发其他问题。
她看向窗外，外面的世界像一个天然的冷柜，“我们把她裹在睡袋里，放到外面去吧。”
万俟韵提议道，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她想了想，“就安置在窗外那个背风的角落，等这场灾难过去以后，如果可能，再做打算。”
这或许是她们此刻唯一能做的，或许以后有一天，她会和她们有一个体面的告别。
万俟韵去地下室拿了个橙色的睡袋，两人合力把木木装进睡袋里。
万俟韵出门打扫了一下院子里的积雪，整理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师青绾抱着木木放到院子的角落里，裹在睡袋里的躯体被轻轻放在雪地上。
两人在外面默默站了一会儿，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家里很快恢复了宁静，但气氛依旧低落。
师青绾防备了三天，神经始终紧绷，一直担心师青云会再次找上门，万俟韵看着精神衰弱的师青绾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但是没等到师青云找上门，安保队的就找上来了。
透过监控，她看到了一队大约五六个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他们动作迅速，行动整齐，手持棍棒和盾牌，正沿着小区道路推进。
遇到零星在别墅外徘徊或试图闯入别墅的外来者，便迅速上前驱赶或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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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入侵的流浪者大多面黄肌瘦，攻击力实在微弱，在训练有素且装备稍好的安保队员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清理出去。
清理出一个小区域以后，他们会挨家挨户地询问情况。
“为什么前两天没有看见你们，你们当时在哪里？”师青绾疑惑地询问，这几天她们一点安保的影子都没看见。
安保队员向她们解释，他们需要优先保护的是位置更好、更重要的1、2、3号别墅里的住户。
当时有大批流浪者冲向了那里，他们不得不调集力量，先去保护那边。
等到那边的局势稳定后，他们才开始逐步清理小区其他的入侵者。
师青绾点头，表示明白了，就算是在别墅区里，也有轻重缓急。
“那栋别墅有查过吗？”师青绾伸手指了指当时那栋曾被人翻进去的别墅，并向安保说明了情况。
听到师青绾的话，他立刻带人前往那栋别墅。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小区安保队的。外部威胁已基本清除，现在进行区域巡查和住户情况登记。请配合开门，或者至少给出回应！”
重复了三次喊话，里面都没有应答，安保的人开始想办法闯入。
师青绾和万俟韵对视一眼，安保队的到来，意味着秩序的回归，她们又可以安稳一点过日子了。
安保队的效率很高，他们利用工具，很快便强行打开了那栋别墅紧锁的大门。
几名队员谨慎地持盾进入，师青绾和万俟韵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地望着那边的动静。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些流浪者陆陆续续被赶出来，两名安保队员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对守在门口的队长低声汇报着什么。
别墅里除了流浪者，还有一些被冻死的人，他们需要把这些人都运出小区。
尸体拉了两车小三轮，师青绾的眼尖，看见了熟悉的衣裳。
师青绾的身体瞬间僵住，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放在推车上的人，两人脸上都没了血色，一片惨白，正是师青云和王莉。
万万没想到，她一直防备着师青云可能发起的疯狂报复，等来的却是两人早已冰冷的尸体。
师青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刺骨的冷意，远不及她此刻内心的冰凉与复杂。
她没有叫住拉尸体的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人被拉走。
恨吗？当然是恨的。
师青云带着人来抢夺物资，想将她和万俟韵置于死地，木木的死亡也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再见到师青云，一定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可如今，他真的死了，静静死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和王莉互相纠缠着走向了终点。
想象中的快意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种空落落带着酸涩的茫然席卷了她。
万俟韵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低声道：“他们……也是咎由自取。”
她的声音里没有多少同情，更多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平静接受。
师青绾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将胸口的滞闷都吐出去。
她反手握住万俟韵的手，汲取着那一点珍贵的暖意，“我知道很可能迟早会这样，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她以为还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没想到对方的结局来得如此仓促和突然。
风雪不会带给他们任何幻想，只是静静带走了他们的生命，雪地上的痕迹被新的风雪轻易覆盖，了无踪迹。
“都结束了，之后好好生活，把这场灾难熬过去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