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贝壳街4号。
周祈仍陷在帕尔瓦纳5分钟快速进阶给他带来的震撼之中。
和帕尔瓦娜以“兄妹”的身份相处了几天之后, 他居然都快忘记,女孩未来的身份可是游戏里的“终极BOSS”。
剧情中并未特意交代那个时候的“腐败魔女”处于何种位阶,但她能挡在即将飞升的玩家前, 必然也是同等位置。
一想到现在在他面前对秘术一窍不通的少年, 将会在十年之后成为搅弄秘术界风雨的“大人物”, 五分钟开辟精神领域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但周祈心里又出现另一个担忧。
他擅自更改了帕尔瓦娜的“信仰”,把女孩从黄金拂晓的父神那里拉到了自己这边,会不会耽误她原本的修行之路?
这么想着, 他突然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一个沉重的担子, 也多了许多危机感。
看来, 我也要努力提升实力, 这样才能更好地指导帕尔瓦娜, 把她培养成和原剧情线里一样强大的女战士。
当然, 是更加善良、更加正直的那种……正面角色。
“很好,帕尔瓦纳先生。”周祈借助魇兽的身体开口,“你是我教过最有天份的学生。”
帕尔瓦纳陡然得到夸奖,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看向教授毛茸茸的脸, 却又不敢直视它满是压迫感的双眼, 最后只能匆忙低下头,脸颊好像隐隐有些发烫。
周祈将一切看在眼里, 忍不住在心里偷乐,帕尔瓦娜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被人夸了还会不好意思。
蛮可爱的嘛。
言归正传,帕尔瓦纳突然的“顿悟”严重打乱了周祈的教学计划,他不得不提前进行下一步。
“接下来我要向你介绍另一个概念, ‘准则’。”
他轻轻拍了两下桌面,九道不同颜色的光立刻从他们头顶漂浮着的“纸杯”装置中倾泻而下。
帕尔瓦纳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从红色开始一直到黑色结束的九道光芒。
“依照不同的力量来源,秘术界将这些可以被支配的秘术分为九种,而这九种力量的来源就是所谓的‘准则’,如你所见,它们以不同颜色的光的形式表现,而在秘术师身上,魂质的色相就代表了你拥有何种准则的天赋。”
“准则所代表的力量很难用简练的语言概括,比如蓝色准则不仅代表‘博学’,同样代表‘求知’。”
“我们的时间有限,关于这方面的具体内容我会放在之后的课程中为你讲解,现在,我们先对你的魂质进行检定,看看你拥有哪种‘天赋准则’。”
周祈用眼神向少年示意,“帕尔瓦纳先生,可以请你帮我把后面工作台上的装置拿过来吗?”
帕尔瓦纳沉默着起身,按照教授的指示来到工作台前,很轻松就找到了教授所说的“装置”。
那东西有一个巨大的木制圆形底托,表面排列着一圈一圈类似金属材质的“小突触”,圆形的边缘则镶嵌着九种不同颜色的宝石。
帕尔瓦纳粗略地扫了一眼,认出上面镶嵌着的有红色、黄色、紫色的水晶,翡翠、珍珠、银、黑曜石、海蓝宝石,以及不能算是宝石的红铜。
他拿起圆形装置,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至学习桌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损坏它的某处部件。
“非常感谢。”
周祈朝少年点头致意,同时看向面前摆放的圆形装置。
这是他昨晚使用“炼金仆人洛伦佐”制作出的“魂质检定装置”。
他有认真研究过“洛伦佐”的属性,这位寄居在玻璃器械中的先生拥有独特的外观,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号的黄铜色坩埚钳。
而它在装置中起到的作用就类似于周祈曾经世界的“人工智能”,可惜的是,碍于“内存”原因,洛伦佐只能制作西奥多·莱特为它设定好“程序”的那部分奇物,比如各种颜色的拗转药剂。
还好魂质检定装置属于比较初级的奇物,洛伦佐那里有制作它的程序,很容易就复现了出来。
“这九块灵石分别代表不同的准则力量,哪个亮光,就代表你拥有哪种天赋准则。”
周祈向少年解释,同时教导他如何使用装置,“现在把你的双手放在外圈的宝石上,将灵知注入你的指尖。”
帕尔瓦纳乖乖照做,他闭上眼睛,调动刚刚获得的灵知,让它们沿着手臂逐步汇入指尖。
周祈期待地看着魂质检定装置,帕尔瓦纳应该至少会拥有两种天赋准则吧……
不,以他刚刚的妖孽表现来看,三种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就这么等了一分钟,检定装置就像卡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帕尔瓦纳睁开双眼,茫然地看向面前的小猫。
教授本人也不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他沉吟一声,道:“可能是你刚刚开辟精神领域的原因,再试一次。”
帕尔瓦纳点了点头,又将方才的步骤重复了一遍。
但两人面前的装置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周祈有点怀疑洛伦佐做出来的装置是不是坏的,他伸出自己的“爪子”按在宝石上,并调动灵知注入其中,很快外圈的其中一枚宝石亮了起来。
因为要给少年演示火球术的缘故,周祈提前将星虫拗转为了橙色,所以现在亮起的是那块红铜。
而这也代表着装置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很奇怪了……
周祈回想起当时在对女孩进行敕印时短暂看到过的魂质,灰白色的、阳性的魂质。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先前一直忽视的问题,一个女孩身上出现阳性魂质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帕尔瓦娜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啊……
就在周祈沉思之时,他现在正在使用的身体也传来些许异样,星虫按捺不住“原始冲动”,开始对着魇兽的魂质蠢蠢欲动,仿佛是在提醒他,寄生该结束了。
“你的情况有些复杂。”他对着少年道,“我需要和学院的其他教授一起研究一下,所以,这堂课暂时就上到这里。”
原本正常进行的课程戛然而止,帕尔瓦纳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教授口中的“情况有些复杂”是什么意思,但眼下的场景让他无法克制的联想到过去,他还在伊甸的时候,那个被称为“大主教”的男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是被世界、被命运抛弃的人。”
这一瞬间,他心中所有不该有的兴奋荡然无存。
周祈当然注意到了少年的情绪变化,但他无心去安抚他,再不结束寄生,星虫就要把魇兽给吃了。
“我听K先生说你马上要去上学了,所以之后的上课时间是周六晚上。”
他从学习桌上跳下,一边走入黑暗,一边说,“回去吧。”
“哦对了。”
走到一半,他又重新折返回来,“课后作业。”
课后作业?
帕尔瓦纳勉强分出一丝心神看向教授,黑猫的嘴巴上下开合,道:“每天都要进行冥想,另外,践行组织的信条。”
他顿了顿,“日行一善。”
**
周祈结束寄生,将那一半星虫收了回来,同时结束了对银贝壳街的召唤。
他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女孩的卧室门外。
“小帕。”
他抬手敲了敲门,“我知道你回来了,怎么样,第一堂课还顺利吗?”
房间里没有传来回应。
周祈知道帕尔瓦娜在为没有检定出天赋准则的事低落,但为了不暴露他就是教授的事实,他没有办法直接安慰女孩。
“你……怎么不说话?”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没关系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帕尔瓦娜依旧没有给予他回应。
周祈叹了口气,决定给她一点时间,明天早上再和她谈心。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周祈又在帕尔瓦娜房门外停留了一小会儿,之后转身去了浴室,洗漱之后关灯上床。
而在他睡着之后,那扇不曾为他敞开的房门悄悄打开。
女孩抱着她的枕头,又一次打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没有发出一点动静,面无表情地溜了进去。
**
周祈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匆匆套上一件衣服,走到客厅的矮柜前,接通了电话。
“……你好。”
康妮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K,我给你们做了早餐,你上来拿一下吧。
刚睡醒的人灵魂还在外面飘着,等周祈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三楼康妮的公寓门外了。
深绿色的房门向外打开,短发女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
康妮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直接把早餐给他,而是指了指餐桌,示意周祈进来坐下。
周祈四下望了望,没看到那个“伐木工”的身影,不免有些好奇,“沃森先生不在吗?”
“啊。”康妮拿了一堆纸质资料过来,顺便向他解释,“他实在太吵,吵得我神经衰弱,所以我把他送到郊外,他大哥那里了。”
短发女士用她纹有青蛇的那只手指了指放在周祈面前的资料,“那天你拜托我帮你妹妹找学校的事有眉目了。”
“说实话,你不想送她去免费的教会学校,不想让她去环境恶劣的社区学校,同时也拿不出私立学校要求的资质证明,这件事本来是没得谈的。”
周祈品出她话中的意思,接了句,“但是……”
“但是我在弗洛利加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过的。”
短发女士笑了笑,又给自己点了根烟,“北区的洛桑德尔私立高中,沃森现在就在那里上学,我请他们的学业顾问吃了顿饭,那老头隐晦地传达了‘只要钱给够,其他都没有问题’的意思。”
周祈点了点头,问:“具体的费用是?”
“带上学费,一共是800弗洛金。”
周祈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数字略微惊到,八百弗洛金,抵得上弗洛利加一个白领一年的收入了。
“没得谈了吗?”
康妮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好的,我知道了。”
周祈没有多余的表示,悄悄在心里思考着怎么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钱。
“要听听我的建议吗?”短发女士弹了弹烟灰,看到对面的青年点头后,她继续道,“我和那个学业顾问商量过了,上学是大事耽误不得,他愿意给我个面子,先让帕尔瓦娜入学试读,一个月后补齐学费就可以。”
“而在这一个月里,如果你愿意替我做事,我保证你能拿到这八百弗洛金。”
替康妮做事,那就是当雇佣兵了。
周祈稍微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决定把帕尔瓦娜上学的事放在第一位。
“那就多谢你了,康妮女士。”他冲着短发女士露出一抹微笑。
赵康妮摁灭烟头,将厨房里的香肠煎蛋端了出来,“不客气,我们都是东方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
周祈端着早餐回到203时,他们的房门外围了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
看着这些人腰间别着的警棍,周祈心中咯噔一声,无数种猜测在一瞬间从脑海中涌出。
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警官注意到周祈的靠近,立刻迎了上去,“你好,K先生吗?”
周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胖警察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表情严肃,冷声问道:“你三天前是不是去过枫叶街34号?”
枫叶街34号?
周祈在心里快速回忆着关于这个地址的信息,一个人名在心中浮现。
罗宾·考特尼,兰斯口中的开畸形人展馆的“老变态”。
周祈和他之间唯一的牵连是这个人通过血蔷薇营地的渠道从远处运了件奇物过来,是他和兰斯一起上门送的货。
而现在警察突然找上了门,难道是那件奇物的事爆发了?
那么,这群警察的身份就十分可疑了。
周祈的心跳得更加快,大脑飞速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些人当中绝对有人不是警察,而是——异调局的净化猎人。
第42章 海城霓虹(二十二)
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这群人当中有异调局的人后, 周祈在短时间内想了很多。
罗宾·考特尼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只是他通过血蔷薇运输奇物的事被发现了,净化猎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可以肯定的是,那件奇物一定惹出了一些麻烦, 并且不会是小麻烦。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排查和那件奇物有过接触的人, 那…他们是先来找的我还是先去找的兰斯?
我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 他们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和住址?
通过一些神秘学手段?
矮胖警官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开口提醒,“K先生?”
周祈从沉思中回过神,他挑了挑眉, 目光从眼前的所有男人脸上逐一掠过。
“不好意思, 我好像没有义务配合一群来不明的人回答这些意义不明的问题。”
“来路不明?”
胖警官的音量明显提升了一截, “我看来路不明的人是你吧?机动车管理中心和移民局都没有你的档案资料,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弗洛利加?为什么不去登记?”
“是吗?”周祈冷笑,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您没有任何凭证可以证明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既然是这样,我又为什么要配合你们?”
听了他的话,矮胖警官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 满脸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开口的表情,而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神态。
弗洛利加的治安系统和周祈原来世界的治安系统有着本质的区别。
弗洛利加从名义上讲属于奥珀帝国的一部分, 但自从加洛林家族的初代家主协助最初的奥珀皇帝结束诸王纷争、建立帝国, 受封为“弗洛利加公爵”开始,这片土地便一直作为加洛林家族的封地, 由每一任的弗洛利加公爵世袭,数百年不曾有任何变动。
除了不能自由组织军队外,弗洛里加公爵享有这片土地上包括行政司法权力在内的几乎一切特权,这也是近半个世纪之前,上一代弗洛利加公爵敢硬抗着永昼教会的压力, 率先解放鳞人的底气所在。
而弗洛利加的警察从严格意义上讲并不能被称为警察,他们只是加洛林家族私下组织的一个名叫“弗洛利加治安管理协会”的……人道主义组织。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并没有符合法律定义的执法权,假如周祈真的坚持不回答,这些人也确实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当然,他也没有觉得这样真的能将这一遭躲过去,之所以这么说,为的是将混在这些警察当中的、拥有真正调查权的异调局净化猎人给“逼”出来。
敌在明他在暗什么的,会让周祈十分没有安全感。
“你们找错人了,任何问题我都无可奉告,失陪。”
他丢下最后一句话,端着盘子就要离开。
“等一下!”
一道来自某个男性青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来了。
周祈的心猛地收紧,他停下脚步,尽可能保持着自然的神情体态,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个人从人群最后走出来,身上穿着和其他人一致的警察制服。
周祈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观察每一个人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角落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眯起眼睛,认真而专注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和他一样是个黄种人,黑发黑瞳,五官方正,眉目标致得简直像从古典武侠小说中走出来的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恭恭敬敬尊称一句“少侠”的正派人士。
看着这张脸,周祈心里多了许多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之前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人一样,甚至他的名字都在喉咙中间呼之欲出。
“K先生。”青年从公文包中取出几张照片,逐一拿给周祈看,中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废话。
“您见过这个人吗?”
周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俨然是那个名叫罗宾·考特尼的老年人。
青年表情严肃,仔细向他介绍了老人的身份信息,“他的名字是罗宾·考特尼,弗洛利加本地人,曾在北区经营一家展馆,妻子十年前因病去世,无儿无女,独自居住在枫叶街34号。”
曾?
周祈敏锐地捕捉到青年使用的特殊字眼。
他移开视线,露出同样严肃的表情,“我说过了,无可奉告。”
说完,周祈再次向前走去。
“他死了。”
青年的第三句话简短而有力。
死了?
周祈会为任何人的生死而驻足,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过身,而黑发青年也及时拿出另一张照片递给他看。
照片上,一具血肉模糊、勉强可以分辨出人形的尸体躺在地板上,头颅已经不翼而飞,脖颈断裂处呈现不规则切口,周围甚至还散落着零零散散的、疑似碎肉和淋巴的组织,像是被某种野兽直接撕裂了一般。
同时他似乎还被疑似野兽的凶手开膛破肚,身上的毛衣和裤子残破不堪,满是血污。
这是……罗宾·考特尼?
陡然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周祈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关于老人死亡的各种猜测无法遏制地从心底涌出。
“罗宾的邻居在今天清晨出门时意外发现他惨死家中,经过法医鉴定,我们确认他的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
“并且,受害人不止他一个。”
青年又拿出两张照片,其中的受害人和罗宾是同样的死法,撕裂头颅、剖开腹部……
这两个人死亡的场地不再是枫叶街34号,而是被堆成小山的垃圾环绕,看起来像是刚从垃圾桶里被捞出来。
“接到报案之后,我们迅速排查了周边环境,并在距离枫叶街34号很近的垃圾处理站点发现了这两具尸体。”
“K先生。”
青年收回照片,横刀一样的眉毛拧在一起,“枫叶街的住户向我们提供线索,罗宾·考特尼为人孤僻,最近这一周时间里只有您和血蔷薇佣兵公司的兰辛·J·本尼特先生靠近过他的房子。”
“我们调查了本尼特先生当天的活动轨迹,最终确认了您的具体住址,以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人身后的楼梯处传来女人的声音。
“丹尼尔。”
康妮从三楼走了下来。
“原来你早上打电话过来向我打听新租户的信息是为了这个。”
她走到青年身边,用带着一点怒意的语气道,“时隔一周时间回家,竟然还是为了工作,并且,作为基本的礼貌,你难道不应该先上楼和自己的长辈打声招呼吗?”
青年身上原本凌厉如刀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连眼神都清澈了起来,他微微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康妮姑姑。”
康妮姑姑?
他就是康妮那个从事某特殊职业的侄子?
也就是,丹尼尔…赵?
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周祈感觉蒙在青年面前那张朦胧的薄雾在一瞬间消散干净。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他真的认识这个人。
在游戏中,玩家创建的密教组织积累一定声望后会招来异调局的调查,这时玩家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摆脱异调局,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将调查自己的净化猎人直接刀掉。
但净化猎人是像蟑螂一样的存在,当你刀掉第一个时候,就意味着未来将会有成百上千个净化猎人找上门来。
假如你真的“天赋异禀”,成功刀掉了所有前来调查的猎人,那么恭喜你,前面等着你的将会是异常事件调查局最高负责人,人称“净化之手”的最强猎人,丹尼尔·赵。
而这位最强猎人的现身也标志着玩家将会进入“锒铛入狱”结局。
和在修道院认出帕尔瓦娜时的激动不同,周祈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多少有点“胆战心惊”的意思。
丹尼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祈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他想到了一件更加严肃的事。
租房那天康妮告诉过他,二楼还有三位住户,其中就包括这位二侄子。
也就是说,这位未来的“净化之手”、“最强猎人”,现在是他的……
邻居?!
……
这小楼还真是块风水宝地哈。
“预备役邪教徒”心如死灰,甚至开始在心里考虑要不要连夜带着帕尔瓦娜跑路。
那可是异调局,专杀密教成员的地方,据说他们内部甚至还保留着用火烧死异教徒的“传统习俗”。
“K,这就是我的二侄子,丹尼尔,他差不多是个警察,你不用担心,这小子和我说过,他们只是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什么的,毕竟出了人命,早点搞清楚真相是好事。”
康妮先是用简单的一句话安抚周祈,接着又看向她侄子,板着脸道,“不要为难我的租客,他的身份我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
丹尼尔立刻点了点头,“好的,康妮姑姑。”
康妮都这样说了,周祈再不配合显得不太合适,便也跟着点了点头,主动交代,“三天前,我确实和兰斯一起去过枫叶街34号,是为了给考特尼先生送一件货物。”
“货物?”
丹尼尔重新严肃起来,从文件夹中拿出第四张照片,“是这个东西吗?”
周祈看向照片,上面果然是那件“维生黑匣”,只不过和他最后见到这件奇物时不同,照片里的黑色匣子显然处于被开启状态。
所以,是匣子里关着的活物冲出来杀死了罗宾和那两个路人?
“是的。”周祈点头。
“那里面装的什么?”
“这个问题我不清楚,兰斯把这件货物放在考特尼先生家门口之后,我们就离开了,考特尼先生没有开箱验货,所以我们没有人开启过它。”
丹尼尔问他:“那,在运送过程中,你有没有觉察到这件货物奇怪的地方?”
周祈做出思考的样子,片刻后,他装出回想起什么的样子,对着丹尼尔道:“我其实隐隐约约有听到过一些类似动物的叫声,很尖锐的那种。”
“尖锐的叫声?”
“没错。”周祈露出一抹略带歉意的笑,“不过,你们如果认识兰斯的话应该知道,那位先生开车的速度实在是……,我当时只顾着不让自己因为晕车吐出来,那些声音可能只是我的幻觉。”
“不,不会是幻觉……”
丹尼尔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康妮,“康妮姑姑,可以帮我联系莱纳尔先生吗?我想请他现在过来一趟。”
康妮瞥了他一眼,随后道,“不行。”
看着丹尼尔眼中露出的疑惑,康妮指了指周祈,“那家伙又把他的助手给气跑了,而我给他新找工作助手现在正在被你们问话呢。”
第43章 海城霓虹(二十三)
我?工作助手?
周祈想起前几天答应过康妮的事——给一位脾气不太好的残疾侦探当助手。
果然像她说的那样, 不会有人在那位先生手下坚持超过一周,这才过去三天,他竟然就要提前上岗了。
“这样啊。”
丹尼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得快点结束了, K先生, 之后还要请你协助莱纳尔先生前往凶案现场,帮助我们尽快侦破这起案件。”
听了他的话,周祈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怎么就在这件事里越陷越深了?
如果可以的话, 他暂时不想和异调局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也不知道这位“莱纳尔先生”真的是名侦探, 还是作为净化猎人对外展示的虚假身份。
但事已至此, 无论找什么理由推拒都会显得心虚, 周祈挤出一抹违心的笑容, 道:“好的。”
丹尼尔又问了关于维生黑匣来路的问题,周祈不知道血蔷薇干这一单生意见不见得了光,为了不给卡尔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概回答,不清楚、不知道。
当然,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确实不知道。
“行。”丹尼尔在他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些东西, 随后啪的一下将它合上,放回公文包中, “没有别的问题了,我们现在要去血蔷薇营地一趟,本尼特先生可不像你一样,这么轻松就能找到。K先生,有其他的情况我还会和你联系。”
说着, 他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哦,我差点忘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直接面对面聊。我有预感,我们应该会相处得很好。”
或许是心理作用,周祈总觉得他脸上“和善”的笑容看起来多少有些瘆人的意味。
“……哈哈。”他干笑两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丹尼尔本来想和周祈握一下手,但周祈两只手上都拿有东西,便只能拍拍新邻居的肩膀。
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向康妮,“康妮姑姑,从礼仪上讲,我是不是应该带上美酒和佳肴前去正式地拜访一下我的新邻居?”
康妮挑了挑眉,表示肯定。
“今天肯定不行了,明天,最晚后天,屋顶烧烤怎么样?”丹尼尔朝周祈投去询问的目光,
不怎么样。
周祈在心里接了一句,面上却仍保持着得体的表情,“好的,听你们安排。”
**
送走了丹尼尔和那群警察,周祈又和康妮沟通了几句关于工作助手的事。
“我先去给莱纳尔打个电话,你趁这个时间吃个早饭,顺便整理一下,那家伙自己不修边幅,但对身边助手的形象要求很高。”
还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周祈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康妮和他告别,独自上了楼。
周祈一只手捏着两个盘子的边缘,另一只手拿出钥匙开门,刚拉开一条门缝,一道矫健的黑影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他闪身想要躲开,同时极力维持着自身的平衡,努力不让手里的盘子掉下来。
那黑影抓住周祈的裤脚,一路向上攀至他的肩膀处,周祈闭着眼,感受到又湿又热的触感落在自己侧脸上。
他睁开眼睛,魇兽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侧边,正伸着小小的舌头舔周祈的下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祈一边问,一边把手里的盘子放到餐桌上。
“教授离开了之后,它就一直跟着我……跟到了这里。”
帕尔瓦娜的声音在侧前方响起,周祈抬头去看,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卧室门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它……好像饿了。”
饿了?
它还会饿?
在银贝壳街的这些年也没人给过它吃的吧?那它是怎么活下去的,靠吃那些误闯进去的倒霉蛋吗?
周祈把黑猫从肩膀上拎了下来,双手托着它的胳肢窝,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喵。”
魇兽发出一声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叫声。
“好吧。”周祈叹了口气,“等会儿给你找点吃的,羊奶之类的怎么样?”
“喵。”
它似乎说了声谢谢。
周祈把它放了下来,朝卧室门边的女孩招了招手,“你过来。”
魇兽想去阳台玩那些植物,却被周祈阻止,“你也过来。”
他表情严肃,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面对餐桌前的一人一猫,“现在的情况很严重。”
帕尔瓦娜眨了眨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天教授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周祈说,“但我还要再强调一遍,记住,一定一定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黄金拂晓’和‘父神’,也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我们……”
他压低声音,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我们是秘术师的事。”
说完,他又看向魇兽,“还有你的异种身份,也不可以暴露。”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郑重,帕尔瓦娜不自觉攥住自己的衣角,“……出什么事了?”
周祈叹了口气,并没有选择隐瞒什么,“我刚刚得知,我们的邻居是一位异调局的净化猎人,你知道异调局吗?”
帕尔瓦娜摇了摇头。
“异调局是永昼教会和王室共同组建的、调查异常事件的组织,他们中有一个名叫‘净化猎人’的部门,专门负责追捕拥有异端信仰的秘术师。”
“在他们眼里,除了永昼教会培养的秘术师,其余的都是异端。净化猎人不会在乎你的品行和作为,当他们拥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你的异端秘术师身份,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处决。”
“当然,这个范围也包括异种生物。”
“喵!”
魇兽全身的黑色绒毛都出现了向外炸开的迹象,甚至还向后退了两步。
“不过……”
周祈摸了摸魇兽的脑袋,又把帕尔瓦娜攥着衣角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握住她冰凉的手掌。
“我们需要谨慎,但不用太焦虑,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甚至在有些情况下,我们可以对这位邻居的身份加以利用。”
帕尔瓦娜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一点都不排斥和他发生肢体接触,她低着头,沉默地盯着覆盖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
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面对任何事都能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轻松面对,就像在修道院,面对蒂尔·艾弗森时那样。
像是有千万根细小的刺戳进心脏,她对眼前的手掌产生了莫名的厌恶。
这只柔软的手在她眼中变成了一面镜子,它越有力,愈发衬得自己软弱,它越肆意,又衬得自己……怯懦。
也许她厌恶的并不是那只手,而是从中映照出的……她自己。
周祈对他“妹妹”的想法一无所知,见她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把异调局形容得过于恐怖,把女孩给吓到了。
正要再安抚她几句时,身后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走过去拿起听筒,房东女士的声音从中传来-
我已经和莱纳尔联系上了,他要你一个小时后过去,北区滨海路10号,这是他的住址。
“好的。”
周祈先应了一声,在心里计算着从公寓出发到达北区要多久-
那家伙的时间观念非常严苛,你乘电车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我的车钥匙在节拍前台挂着,开我的车过去吧。
听她这么说,周祈也没有纠结,果断答应下来,“好的,多谢了,康妮女士。”-
对了。
挂断电话前,康妮给了他一些“忠告”-
不要和他顶嘴,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家伙一般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但如果真的有让你无法接受的要求,你就把他当作弱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
周祈这辈子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车,红枫街和北区滨海路之间间隔的距离太远,他连早餐也顾不上吃,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半分钟。
到达目的地时,名叫“莱纳尔”的先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一件皮质的黑色长款风衣,腰带随意系了一下,显得他的上半身更加佝偻。
周祈的目光被风衣下摆露出的金属吸引,似乎是某种辅助行走的器械。
视线上移,他看到莱纳尔先生散落在后颈处、十分凌乱银色的中长发,脸上还架着一副有半张脸那么大的墨镜,看起来有点像那位“时尚界的凯撒大帝”。
……潦草版的那种。
“你迟到了。”
他一开口,周祈差点被他像风啸一样、沙哑低沉到极点的邪异嗓音吓到。
“抱歉。”周祈挤出一抹略带歉疚的笑,向他解释,“因为有点突然,所以……”
“不用向我解释。”
莱纳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在我这里已经是个无能的人了。”
啊?半分钟都不到,有那么夸张吗?
他低下头,硬着头皮道,“抱歉,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有了。”
莱纳尔竖起手里的拐杖,将末端狠狠戳向地面,厉声道:“你要一直纠结这点芝麻大小的小事到什么时候?难道要那个凶手再撕下三个人的脑袋你才愿意扶我上车,带我去凶案现场吗?”
……
周祈在这一瞬间对康妮口中的“脾气古怪”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没有、或者说他不敢再多说什么,急忙绕到银发先生的背后,握住轮椅的把手,沿着无障碍通道下去一路将他推至车前。
周祈扶着莱纳尔先生的胳膊,有些艰难地将他送上副驾驶,之后又仔细为他系上安全带,把轮椅收到了后备箱里。
为了照顾莱纳尔先生的身体,他没有开得太快,但这又招来了侦探先生的不满。
“你干脆把车停路边,推着轮椅把我送过去吧。”莱纳尔低吼着,“照现在的速度,我们到的时候正好可以赶上那三具尸体出现巨人观。”
周祈无奈,只好提升车速,康妮的车性能很好,引擎发出近乎猫叫一样的响动,嘶吼着向枫叶街赶去。
**
枫叶街因为街道两侧种满某品类枫树而得名,正值落叶的季节,满地都是焦黄的枯叶。
罗宾的房子外围满了警车以及前来凑热闹的邻居,周祈推着莱纳尔的轮椅,穿过封锁条,被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拦下。
警察满脸凶恶和不耐烦,“凶案现场不能随意走动,你们是什么人。!”
莱纳尔朝着周祈招了招手,“你过来,把我上衣口袋里的证件拿给他看。”
周祈乖乖照做,在雇主的风衣外套里摸出他的名片夹递了过去。
警察刚打开手中的夹子,其中各式各样的卡片就像瀑布一样,一张挨着一张倾泻而下。
他从第一张开始,逐个往下看,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最后,警察脸上的傲慢已经荡然无存,毕恭毕敬地将名片夹整理好,双手呈还。
“莱纳尔阁下,请进。”
还能这样?
莱纳尔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面对警察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周祈难免有点好奇,自己的雇主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
“你又在发什么呆?”
雇主的声音让周祈猛地回神,他急忙拿回名片夹,将轮椅和轮椅上的人一起推入了凶案现场。
刚一进去,周祈率先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他循着气味的来源望去,这些警察竟然还没有把尸体运走,罗宾·考特尼失去头颅的身体就在距他不足五米的范围内安静躺着。
“丹尼尔先生吩咐过,不让我们破坏现场的任何细节,说那样会影响您的推理,所以我们连尸体都没敢挪动,只是让法医判断了死亡时间。”
警察跟在他们身侧,向他们解释着。
莱纳尔再次竖起手中的拐杖,并向周祈抬了抬手。
周祈看懂了雇主的意思,急忙搀扶住他的胳膊,帮助他从轮椅上站起。
雇主右腿上的装置很奇特,由数节银白色的金属杆子组成,每走一步,这些杆子都会整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两人靠近罗宾的尸体,血腥味愈发浓重,周祈微微仰起头,不想去看对他来说过于血腥的尸体。
“除了头颅之外……”莱纳尔隔着墨镜俯视着那具尸体,“生殖系统也被没有了。”
警察立刻表示肯定,“没错,其他两名受害人也是这样。”
“莱纳尔阁下,您觉得凶手为什么要连着受害人的头和生殖器官一起……撕扯下来?”
莱纳尔没有回答他,而是专注地盯着罗宾残缺的尸体。
片刻后,他偏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年轻人,“你怎么看?”
“我?”
正在努力克制呕吐欲望的周祈突然被点到名字,一时有些发愣。
“我还有第二个助手吗?”莱纳尔语气不悦。
“呃……”周祈已经被他搞得没有脾气,他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试探着发表自己的看法,“可能是某种……象征?”
“象征?”警察率先发表自己的质疑,“象征什么?”
“呃……一些诗人或是画家不是经常用生殖器官来象征和隐喻‘生命’吗?”
“可这三名受害人都是男性。”
莱纳尔打断警察的话,“男性也一样。”
他摆了摆手,示意周祈扶他转身,“这具尸体没有什么价值了,其他两具我猜也是一样,所以不用看了,直接进行下一项。”
警察不敢忤逆,俯下身问:“阁下请吩咐。”
“把围在这栋房子周围、等着看热闹的这些人带过来,我要一个一个问话。”——
作者有话说:加更正在赶工中,来得及的话写完就发,来不及就和明天的更新一起发二合一
ps.康妮是他们的姑姑,但是我一直写成了阿姨[爆哭][爆哭]还好没有人发现,已经偷偷改掉了[爆哭][爆哭][爆哭]
第44章 海城霓虹(二十四)
如果枫叶街位于东区或是南区, 莱纳尔侦探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那里的人只会挥舞拳头甚至拿出武器,高呼“臭条子滚出弗洛利加”。
但幸运的是, 这里是北区, 枫叶街的住户都是遵循秩序的高素质公民, 并且各个胆识过硬,罗宾·考特尼的尸体才刚被挪走,他们竟然都大着胆子走了进来。
按照周祈自小看的那些警匪电影、电视剧得来的经验,刚刚发生命案的现场似乎不应该任由一群无关的人走来走去, 这样会严重破坏现场痕迹, 干扰侦破工作的正常进行。
但莱纳尔先生对这一切毫不在乎, 几个警探拿他没有办法, 互相对视几眼后, 按照他的指示, 将罗宾房间中所有可以坐的陈设都移了过来。
“昨天晚上,你们应该有听到或者看到些什么吧,还请各位仔细回忆, 无论多么小的细节,都讲给我这位助手听。”
雇主一边说, 一边从风衣外套的另一侧拿出烟盒, 不仅自己拿了根叼在嘴里,还要给房间里包括周祈在内的每个人都散一根。
不算大的客厅立刻烟雾缭绕, 烟草燃烧的气味与尸体残余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共同刺激着周祈敏锐的感官。
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闯进来,或许会以为他们这是在开什么暗黑版茶话会。
周祈将属于自己的那根纸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同时翻开警探递给他的笔记本,面对那群绅士淑女, 竭力保持微笑。
“先生们、女士们,可以开始了,谁先来?”
“我!我!”
一个留着橘红色小卷、穿着格纹睡衣的夫人率先举起了手,“我先来,警官先生,我住在考特尼的隔壁,今天早上就是我报的警。”
“我清楚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卷发夫人一边抽烟,一边回忆,“我平时九点半就上床休息了,以前是看半个小时的书,有了收音机之后,我都会听着弗洛利加电台的节目入睡。”
“昨晚,我才刚睡着没多久,窗外突然亮起一道非常刺眼的,呃…好像是绿色的光,起初我还以为是路过的车灯,但我的孩子们也在这个时候疯狂地叫了起来。”
周祈打断她,“孩子们?”
“哦,是我养的六只柯基犬。”卷发夫人露出和蔼的笑容,法令纹凸显了出来,“它们平时的性格很温顺,就像小天使一样,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开始狂叫,我、我心里觉得反常,就想出门去看看。”
“我披上外套从卧室出来,刚要打开入户门时,外面传来两声枪响,还有、还有玻璃打碎的声音和…和女人的尖叫声。”
“当时我以为是东区或者南区的人闯到枫叶街这边抢劫来了,急忙带着我的孩子们重新回了卧室,没敢再出去,再之后……再之后外面就没有动静了。”
周祈一边记录她的话,一边问她,“那您当时怎么没有报警?”
“我打了!但是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我没有别的办法,也不敢出去看,就、就继续睡了。”
“占线?”
周祈挑了挑眉,警察局的电话线路应该很充裕,怎么会出现占线的情况?
疑惑之时,坐着的众人纷纷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定是珍妮丝是又在和她的小情人打电话!”
周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位穿着深蓝色长袖连衣裙的金发女士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脸颊已经红成了一颗熟透的柿子。
“我、我用的自己家的电话,自己交的电话费,没有触犯法律吧?”
旁边有人向周祈解释,“考特尼家挨着的几套房子之前都属于同一个主人,共用一条电话线路,只要有一个人使用电话,其他人就都用不了。”
“原来是这样。”
周祈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位名叫“珍妮丝”的年轻女士,“珍妮丝女士,那个时候您还没有休息对吗?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殊情况?”
珍妮丝用手托着自己的脸,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当时正在二楼,我自己的房间里,和男朋友通话。”
“但、但我的心思都在听筒那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又没有办法一心二用!”
她揉了揉太阳穴,做出尽力回忆的样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啊,我想起来了!我有看到一个酒水外送员。”
酒水外送员?
周祈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当时我还和约瑟夫,也就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说,我看到了那名酒水外送员穿在夹克外套下面的红色亮片纱裙,她一定还有第二份工作,比如,脱衣舞娘什么的。”
珍妮丝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再之后,我看到有两个男人从某栋房子的后院走了出来,拦下她的踏板车,并且好像还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
“后面呢,发生了什么?”
“后面、后面……”珍妮丝的话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后面约瑟夫让我不要看了,我就……我就从窗边离开了……”
“所以。”周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你也听到了玻璃打碎的声音和那两声枪响?”
金发女士将头埋得更低,有气无力道:“……对。”
不知道是谁嘲讽了一句,“珍妮丝,我猜你男朋友说的一定是‘宝贝,别让那些东西脏了你的眼睛’,对吧?”
金发女士抬起头瞪了那人一眼,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周祈将两位女士说的话如实记录,自己在心里有了大概的推测。
那两个纠缠酒水外送员的男人应该就是罗宾之后的两名死者,而枪声或许是外送员为了自卫制造出的动静。
巨响惊扰了刚从维生黑匣中跑出来的、正在行凶的某种“野兽”,将它吸引了过来……
他侧过头,看向坐在餐桌旁的雇主。
“你看我干什么,继续啊。”
“……好的。”
周祈急忙将头转了回来,重新集中在对面的先生和女士。
接下来发言的两位都是男士,但他们的证词相较于之前的两位来说,有价值的信息很少。
“我知道凶手是谁,我看到了。”一个有着酒糟鼻,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士站了出来,“罗宾·考特尼是被他圈养的那些怪胎给杀死的!”
好了,现在那些刺激的气味又多了一种……
周祈默默屏住呼吸,微笑着说,“请您详细说说。”
酒糟鼻挤开周祈旁边的人,砸进沙发里,还顺势揽住了周祈的肩膀,“警官,罗宾平时没有仇人,但他是个怪人,就喜欢那些长得奇奇怪怪、扭曲畸形的怪胎,还都是鳞人,啊!鳞人……”
周祈默默把他推远了一点。
“鳞人是最卑劣的种族,圣典里说的!一定是那些怪胎,一定是他们暗中商量着杀死考特尼,我亲眼看到了,真的。”
这位先生可能还没有醒酒,不仅酒气熏天,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和圣心协会里的那些阴谋论患者有的一拼。
“昨天,我从酒馆回来,路过考特尼家,看到有一个怪胎从他家里冲了出来,四脚着地,爬着走的东西,不是怪胎是什么?”
都不等周祈开口,被他挤开的警探率先质疑道:“有可能只是野猫,你喝醉了神志不清,看错了吧。”
“不可能!”酒糟鼻激动地大喊,“那一定是个人!我都看到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红皮肤、长头发,脸颊两侧还有鳞斑,不是鳞人是什么?”
红皮肤、长头发、四脚着地,还有张人脸?
周祈无法想象这会是什么样的怪物,围在沙发旁的其他人显然也不信,几乎都觉得是酒糟鼻的幻觉。
“警官,您别听这酒鬼胡说,要我说,凶手就是罗宾·考特尼那个死掉的妻子的弟弟。”
一个穿着黑灰色西装三件套的年轻先生站了出来,“我和那个叫埃德温的家伙认识,他和人合伙建的酒厂倒闭了,正四处借钱还债,肯定是他盯上了罗宾的财产,这才买凶杀人。”
居然还有更阴谋论的说法……
周祈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埃德温”这个名字。
正要叫下一个人过来时,雇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来个人替他一下。”
莱纳尔先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祈心中一惊,他刚刚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好的,莱纳尔阁下。”
靠墙站着的警探立刻走了过来,接过周祈手上的纸和笔,开始询问下一位热心群众。
周祈刚准备站起来,雇主却伸出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重新将他摁回沙发上,同时还递过来一只装满水的纸杯。
“累了吧,喝点水。”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周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你在这里继续听着。”
莱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这么句话,扶着墙,重新坐回餐桌旁。
周祈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拿着纸杯,另一只支撑着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烟雾缭绕的缘故,听着那些热情群众絮絮叨叨的低语,他竟然产生了莫名的、强烈的困意。
不行…我还在工作……
这个念头甚至都没有完整浮现,他的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地进入待机状态,就这么睡了过去。
**
周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可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做梦时是意识不到的,而看破梦境之时也是即将醒来的征兆。
但周祈的梦境不仅没有崩塌,甚至还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在其中自由走动。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罗宾·考特尼的尸体。
不是挪走了吗?
周祈眯起眼睛,视线转移至被暴力破坏的入户门,门外是比墨水还要漆黑的夜色。
天什么时候黑了?刚刚不还是中午吗?
他走到罗宾的尸体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他还算完好的手臂。
热的。
周祈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抬起手腕,看向破碎的腕表。
果然,凌晨十二点。
他随即意识到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他梦到的是真正的“凶案现场”。
刚想明白这一点,门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周祈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踏出枫叶街34号的那一刻,他正好目睹了某个看不清楚轮廓的模糊影子咬掉男人头颅的场景。
那个人的同伴显然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的配枪,朝着那团模糊的影子开了一枪。
影子发出尖锐凄厉的嘶吼声,猛地前扑,再次发动攻击,咬断那个人的头颅,之后它自己也倒在了地上,似乎是被命中了脆弱的部位。
周祈快速靠近,果然在两具新鲜出炉的尸体附近看到一名跌坐在地上的、穿着蓝色夹克外套和红色亮片纱裙的酒水派送员。
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周祈并不能看清派送员的具体长相,就像她的脸上蒙了一层面纱一般。
派送员四周全是玻璃瓶的碎渣,她的双手和小腿都被玻璃渣划破,鲜血不断从中流出。
目睹了如此血腥的变故后,派送员全身发软,努力想要逃离,却无法动作。
模糊的影子朝她发出两声虚弱的叫声,派送员顿时被吓到尖叫。冷静下来后,她手脚并用,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枪,重新给它上膛,枪口瞄准那团影子。
梦境在此刻戛然而止,画面像被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
周祈走到派送员面前,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派送员夹克的口袋里,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周祈用手指夹住纸片,将它取了出来拿在手里,是一张名片。
借着路灯的微弱光芒,他看清名片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金花酒馆。
**
周祈从梦境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大衣也因为这个动作从沙发上滑落。
他好像睡了很久,原本嘈杂的房子变得寂静无声,窗外的白昼也被黑夜替代,有那么一瞬间,周祈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境中不曾醒来。
“醒了?”
莱纳尔先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周祈按了按仍在发懵的脑袋,弯腰将掉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皮质的触感向他传达一个事实,这是雇主出门时穿在身上的那件皮大衣。
他几乎一瞬间就清醒了。
我怎么会在工作的时候突然睡着呢?而且、而且还是在刚刚发生过命案的房子里睡着的。
“抱歉。”周祈预感到自己会被狠狠训斥一顿,率先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在工作的时间睡觉。”
“不,不是你的问题。”
莱纳尔第一次对他露出微笑,“我在给你的水里加了镇定剂。”
啥?
周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纸杯,又看了看坐在自己侧前方,满脸笑容的雇主,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为什么?”
莱纳尔收敛起脸上的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先告诉我,你做梦梦到了什么?”
周祈立刻警觉,莱纳尔先生为什么会知道我做了梦?
他开始回忆方才那个奇怪的“清醒梦”,梦境中的种种细节似乎都与那几位热心群众提供的线索逐一对应。
难道……是秘术?
周祈忍不住眯起眼睛,试探着看向戴着墨镜的银发先生,甚至在考虑要不要使用【通晓】对他进行检定。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对方是比自己位阶高的存在,【通晓】不仅会判定失败,甚至还会被对方察觉。
他还不清楚雇主和异调局之间是什么关系,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周祈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依据不同人的叙述进入对应的梦境”是秘术的话,莱纳尔先生为什么不自己进去,而是要把我给放倒?
“别看了,回答我的问题。”
雇主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听到他的提醒,周祈不再多想,咳嗽了两声后,将自己的梦境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包括最后在派送员夹克里找到的那张名片。
“莱纳尔先生。”他装作茫然的样子,“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解释清的。”
雇主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周祈过去把他扶起来,“或许是你睡着前听了太多关于案件的信息,也或许是你受到了永昼的眷顾,谁说得准呢。”
呵,标准的秘术师回答。
周祈没再追问这方面的问题,搀扶着雇主从沙发上站起,一起向门外走去。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莱纳尔在门厅处停住脚步,指了指矮柜上放着的电话,“给你梦到的那个金花酒馆打个电话,问问昨天来枫叶街送酒的是谁。”
“可那张名片只是在我梦里出现过……”
莱纳尔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让你打你就打,你是侦探还是我是侦探?要不我给你当助手算了。”
周祈撇了撇嘴,腾出一只手拿起听筒,莱纳尔先生帮他转动号码盘,接线员的声音很快响起-
晚上好。
“晚上好,先生,请帮我接金花酒馆。”-
好的,已经帮您接通了。
一个略显粗犷的男性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金花酒馆。
“你好。”周祈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需要一箱黑麦威士忌,可以现在帮我送过来吗?地址是北区枫叶街…33号。”-
可以,但需要等一个小时左右。
“好的,可以让昨天的派送员过来送吗?”-
昨天?
电话那边的男人稍作停顿-
昨天枫叶街要酒的只有10号啊……
周祈随便解释了一句,“都是我的房子。”
那人立刻谄媚了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昨天的派送员请假了,您看我现在给您送过去怎么样?
“请假了?”周祈眉毛拧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她吗?我对她印象还不错。”-
哦哦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那人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笑-
您或许可以在东区的“黑丝绒”舞厅找到她,她的名字是茉莉。
“行,谢了。”
挂断电话前,周祈还补充了一句,“对了,那箱酒不用送过来了。”
他确信如果没有及时切断通话,一定会听到那位先生的脏话。
**
等周祈把车开至舞厅门口,看到橱窗上那几幅尺度明显超过的海报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金花酒馆的工作人员会发出那样意味不明的笑声。
——黑丝绒舞厅是一家开在红灯区的脱衣舞场。
“先生。”
他转过头,看向副驾驶的雇主,“我们不是应该把线索提供给丹尼尔先生,让更专业的人士前来调查吗?”
“啊。”莱纳尔解开安全带,“丹尼尔他们通常只负责抓捕,不负责调查,我收了钱的,当然,你也会拿到分成。”
“那…那不如我们直接出示证件,让舞场经理配合我们。”
“那样就会打草惊蛇。”
莱纳尔偏过头,潦草的胡子也挡不住他脸上带有戏谑意味的笑容,“怎么,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当然没有。
“你结婚了?”莱纳尔问他。
“没有。”
“有未婚妻或是约会对象?”
“没有。”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好矜持的?”
他正说着,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揶揄着说,“啊,处男。”
周祈不明白雇主为什么要用类似嘲讽的语气来说这个单词。
他面无表情,“我认为洁身自好是每一位男士都应该拥有的品德。”
莱纳尔发出古怪的笑声,“赵康妮这次找个了圣人过来。”
……
“你知道不知道只有两种男人不会踏入风月场所。”
雇主又说,“第一种,永昼教会的那些苦修士,但你肯定不是了。那么,第二种,同性恋者,你是吗?”
周祈深呼了一口气:“……我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莱纳尔歪了歪头,像是在打量着他,“长得就不像。”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长得像那种会在某个派对上和全场最漂亮的姑娘互相看对眼,和她私定终生,暗暗发誓等到了某个时机一定要向她求婚,结果突然战争爆发,死在战场上,和自己心爱的人阴阳两隔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蠢货。”
周祈怎么听都觉得雇主是在诅咒自己,有点想结束这个话题。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莱纳尔先生显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我跟赵康妮学过几招,她能从一个人的长相上看出很多东西,我没她那个本事,但也学了三四分,总之,我从你脸上看出了一些信息。”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像大法官一样发表裁决:“你没有女人缘。”
周祈彻底不想理他了。
“男人缘倒是可以。”莱纳尔还没有停止对周祈长相的锐评,“但我要提醒你,在奥珀,鸡///奸是犯法的。”
周祈突然觉得进黑丝绒舞厅找人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同时也想起康妮女士那句“如果他提出什么让你无法接受的要求,你就把他当弱智”。
他急急忙忙离开驾驶席,把轮椅从后备箱拿了出来,又快速将雇主扶了上去。
“我们快去快回吧。”——
作者有话说:凶案现场我睡觉
(小帕下章回归,不出意外依然六千字)
第45章 海城霓虹(二十五)
西区。
康妮开着她的第二辆车, 把帕尔瓦娜送到了她即将开始兼职的地方,一家名叫“美好时刻”的咖啡厅。
“去吧,我已经和那家店的经理打好招呼了, 工作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到七点, 三个小时, 日薪20弗洛分,另外还有小费,但毕竟只是兼职,赚得不会很多。”
帕尔瓦娜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每天20弗洛分, 一个月30天, 也就是6弗洛金。
……只够交一个月的房租。
“你下班的时候节拍正好开始营业, K那边应该也还在忙, 大概率没有人可以来接你, 看到那边的车站了吗?”
康妮指了指对面某个人潮涌动的建筑,“你可以乘坐第6号线路,到海鸥集市的站牌下车, 身上应该有零钱吧?”
帕尔瓦娜点了点头。
“祝你好运,小姑娘。”
康妮伸出手, 想去揉帕尔瓦娜的卷发, 却被副驾驶上的女孩躲开,那只纹有青蛇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空气里。
帕尔瓦娜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走出两步后,她又折返回来,低着头对车里的女士说了一句,“……再见。”
康妮看着女孩逐渐远去的背影,略显无奈的耸了耸肩, “果然像她哥哥说的那样,性格孤僻,并且……讨厌和人接触……”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重新发动车子,朝着东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
帕尔瓦娜推开“美好时刻”的玻璃门,悦耳的风铃声随之响起,还没来得及观察室内的装潢,率先迎接她的是一声严肃的呵斥。
“正门是留给客人的,你应该走偏门。”
柜台之后走出一个身形干瘦的先生,他身上穿着条纹衬衫和黑色马甲,灰白色的头发涂满胶状的发蜡,倒三角形状的双眼向外折射着精明又市侩的目光。
“现在立刻跟我到后厨去。”
他说话时,嘴角处凸显出两条刻薄的纹路。
帕尔瓦娜面无表情地跟在经理身后,男人絮絮叨叨且语气强烈的话语还在不停传入她的双耳中。
“记住店里的规矩,第一,顾客至上,只要有客人进来,必须立刻上前接待,微笑服务,不许摆臭脸,如果我接到客人投诉,那么很抱歉,你将会拿不到当天的工钱。”
“第二,上班时间需要穿制服,不许迟到,哪怕迟到一秒钟我都会扣除你当天的一半工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经理转身,将一件员工制服递给帕尔瓦娜,“不许随意和来往的先生攀谈。”
他眯起眼睛,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从帕尔瓦娜的脸上刮过,“不要以为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会让所有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我知道你们这些下城区的女孩心里打得都是什么主意,但我奉劝你收起那些不该有的花花肠子,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工作的时间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不要怪我不给赵康妮面子。”
经理似乎完全不觉得对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说这些话有什么问题,他用满是警告的眼神瞪了帕尔瓦娜一眼,丢下一句“赶快换好衣服到前面去”后就离开了。
……
帕尔瓦娜看了眼手里的米白色长裙以及卡其色的围裙,什么反应都没有,平静地进入换衣间。
等换好衣服出来时,一个穿着绀色大衣的年轻女士急匆匆地从经理说的那扇侧门跑了进来。
年轻女士放下手提包,看了眼手腕上手表后,她长出一口气,“呼,还好赶上了。”
她脱下那件大衣,露出一件更加精致华丽的小礼服。
“哦,你好啊。”年轻女士注意到一旁的帕尔瓦娜,一边用衣撑将自己的大衣挂起来,一边和女孩打招呼,“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
“我是梅根,在这里兼职的钢琴师,主业是学生,目前在弗洛利加音乐学院研习钢琴演奏专业,你呢?”
帕尔瓦娜不是很想和她说话,甚至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但周祈说过,无视别人的问题是不礼貌的行为。
“……东区。”
听了她的话,梅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她换了一幅略显古怪的表情,上下扫视着帕尔瓦娜,“哦!那很好……”
她放好自己的大衣,又迅速拿起放在她和帕尔瓦娜中间的手提包,像在提防什么一样,将它锁进了一旁的铁皮柜里。
她没再和帕尔瓦娜说话,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朝女孩点头示意后,匆匆离开了。
……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以及方才经理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帕尔瓦娜感觉自己心里纠结了一团不知名的情绪。
也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或许是最近的生活太过平静,在这短短一周时间里,她竟然潜移默化地忘记了一个她早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这个世界并不会温和地对待她。
无所谓。
她想。
反正她也从来没有对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任何人抱有期待。
但是……
帕尔瓦娜无法控制地想到了那个挺拔的身影,想到他的脸庞、他的每一个表情,和…他身上的……香味。
纠结在心中的情绪在她想到周祈的一瞬间变得更加汹涌、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明。
她仿佛是刚刚才发现,周祈和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温柔。
帕尔瓦娜难以理解自己的想法,她有些惊恐地发现,她竟然很想让周祈出现在这里,就现在,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掌,视线从那扇狭窄的偏门越出,思绪也跟着来往的车流跑远。
……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
东区。
周祈推着莱纳尔侦探的轮椅进入黑丝绒舞厅,刚一进门,劣质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那味道浓烈得像凝结出了实体一般,奋力往他鼻腔里钻。
欢快的钢琴曲与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混在一起,周祈不敢到处乱看,只能低着头,一根一根数着自己雇主头顶的头发。
莱纳尔先生看起来像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竟然还能这么茂密……
“喂!你们不长眼的吗?”
在他差点把轮椅推到一位先生脸上、并被对方大声呵斥后,周祈终于回过神来。
“抱歉。”
他推着莱纳尔先生匆匆离开,挑了一个特别角落的位置,像逃避什么一样,猫了进去。
“不用太紧张。”雇主坐进卡座之后,开始向他传授经验,“现在只是钢琴独奏,相当于……,相当于前菜,你懂吗,只有小号之类的管弦乐响起的时候她们才会开始“真正”的表演。”
听了他的话,周祈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实质化的脂粉香气像一双大手扼住他的喉咙。
周祈感觉自己像是要窒息了一样,忍不住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但在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舞台上那些穿着亮片纱裙的、正在舞动的女士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莱纳尔先生,你不是说钢琴独奏的时候她们不会开始表演吗?”
周祈像见了鬼一样,快速低下头,却恰好瞥见雇主和自己一样默默侧过脑袋,不再直视舞台的方向。
莱纳尔咳嗽了两声,顺手扶了扶脸上的墨镜,“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周祈不确定这话的真实性,他叹了口气,在黑丝绒舞厅的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将视线移向角落,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选的位置恰好挨着舞厅的后台。
通向后台的过道处,一个穿得像舞厅经理的男人正用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像是在训斥她什么。
一阶秘术师的听觉要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周祈很轻松就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内容。
“茉莉小姐!我想问问这是你最近的第几次意外了!”
“很抱歉……”
茉莉小姐?
他们的目标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周祈一下来了精神,听得越发认真。
“先是昨天无缘无故的矿工,到了今天,你干脆带着这么一身伤出现了!你究竟清不清楚,你身上任何地方出现伤口都会吓到我们的客人?”
“对不起,这些伤是我昨天不小心摔倒了……”
“停一下、停一下,这些话回家向你妈妈哭诉吧,我只知道以你现在的状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上台表演的,你还是回去,等到可以把你身上这些碍眼的绷带拆掉的时候再回来。”
“不!我需要工作!先生……”
……
那个娇小的女人又哀求了经理几句,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垂下头,像是认命了一样,走向舞厅的后门,准备从那里离开。
“别看了。”
莱纳尔先生同样注意到了过道处的动静,他在周祈耳边打了个响指,“后面的两名受害人明明是死在大街上,而他们的尸体又怎么会出现在垃圾场,一定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你跟上去,看看什么情况,最好能从她嘴里问出凶手的下落。”
“我一个人吗?”
“废话,你见过有推着残疾人搞尾随的吗?”
“……好吧。”
周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问,“那您呢?”
莱纳尔先生借助拐杖自己站了起来,“我到隔壁的酒馆去待会儿,你放心的去吧,这么一点距离我还是能自己过去的。”
“行。”
周祈没有浪费时间,看到莱纳尔先生确实可以自己短暂行走之后,他走向舞厅的后门,追逐着那位女士的背影,进入夜色之中。
**
周祈没有尾随别人的经验,尽量行走在阴影处,和那位茉莉小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现在已经是深夜,电车全部停运,她也没有选择打车,出了门一路南行,小跟鞋的声音在巷子中回荡。
啪嗒、啪嗒。
雨水砸在周祈脸上,在短时间内愈演愈烈,一场急雨猝不及防地向这座城市袭来。
因为下雨的缘故,茉莉的步伐越来越快,她在东区的街巷中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片亮着稀疏灯火的老旧社区。
小楼前有几个男人倚靠在墙上抽烟,周祈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就看到他们腰间、小腿上绑着的刺刀,其中一个人甚至挂了只左轮在身上。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拥有细密的卷发、红色皮肤、澄黄色眼睛以及像纹身一样烙在脸上的鳞斑。
周祈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专属于鳞人的社区。
他隐隐觉察到不对劲,而那位茉莉小姐也不再掩饰,直接小跑起来,冲到那几个男人面前,指了指周祈所在的方向。
她不知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周祈只看到几个鳞人纷纷拔出身上的刺刀,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
也许我应该提升一下自己的追踪技巧。
周祈急忙转过身,装作路过的样子,匆匆离开了。
**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莱纳尔一口气喝光了扎啤杯里的啤酒,虽然有墨镜遮挡,周祈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悦。
“我本来想换个方向绕进楼里……”周祈向他解释,“但就这么闯进那位女士家里,是不是不太好。”
雇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名片夹,在里面翻找了一小会儿后,他取出一张硬质卡片,递给周祈。
“给,合法合规,赶紧给我回去。”
周祈将卡片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翻看。
这是一张类似警官证的身份卡,唯一的区别是卡片最底端雕刻着一排烫金字体:
奥珀帝国皇室特别许可,莱纳尔·维瑟佩恩男爵有权在任何时候要求公民配合调查。
嚯。
周祈看了看卡片,又看了看自己的雇主,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潦草的先生竟然是位“男爵阁下”,怪不得那几个警察对他的态度那么的……恭敬。
他把这张沉甸甸的身份卡收好,告别了雇主,准备重新去找他们的“嫌疑人”。
周祈没有急着回到那个鳞人社区,而是来到了康妮借给他的车边,打开后备箱,从中取出了包括牛仔帽和左轮手枪在内的“雷纳家族限定皮肤”。
他在车里换好了衣服,又摸出一个由牛皮制成的绑带小包,将它绑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
之后,他从车前方的手套箱里取出几支装有不同颜色拗转药剂的玻璃试管,将它们逐个插入小包,确认它们不会因为稍微剧烈一点的动作就掉出来。
做完这些,周祈才启动康妮的车,向嫌疑人所在的社区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一章,吃个饭回来再发
第46章 海城霓虹(二十六)
“嘿, 摩西,我想那边那个黄种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跟踪我,你们、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没问题, 茉莉。”
见到摩西他们拿出刺刀和手枪向那个男人走去, 茉莉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 看到自家窗户透着的那点灯光时,刚刚放松的心情瞬间又紧张起来。
那个怪物,它……或者说是“她”,她还在吗?
茉莉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上台阶。
和东区大多数住房一样, 这里的房间都很小, 客厅、卧室、厨房、餐厅全部都集成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只能容纳一个人勉强转身, 盥洗室是公用的, 无时无刻不挤满了人, 并且臭气熏天,简直是细菌和病毒天然的温床。
她哆嗦着用钥匙开门,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放在厨房——也就是床板下方的那片区域——最下面的木桶拖了出来。
茉莉打开木桶的盖子, 一个顶着湿漉漉长发的红皮肤“女人”钻了出来。
如果只看这个“女人”的头部,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正常的人类。
但茉莉知道, 在光线无法到达的木桶下方, “女人”畸形怪异的身体浸没在水中。
第一眼看到她时,茉莉被吓傻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生物在拥有人类头颅的同时,还拥有爬行动物一样的四肢,并且整个身躯还被一层厚重的鳞甲包裹,就像、就像是一只鳄鱼。
而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身上最不协调、最诡异的地方,是她身上还“散落”着人类的肢体, 像三、四岁小孩那般、一节一节的手臂和腿脚。
茉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就像有什么人把一个正常的女人和一只鳄鱼一起乱刀砍碎,再把他们被肢解之后的躯体用鳞甲裹在一起,让它们慢慢融化、生长成为一个怪异的整体。
“你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不是说了要在我回家之前离开吗?”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茉莉尽量压低声音,用气声喊道,“你杀了人!警察一定会找到这里的,到时候房东一定会把我赶出去,所以,所以你赶快走吧!”
“啊——”
“女人”发出两声虚弱的叫声。
茉莉听不懂她想要表达什么,只是从她的表情判断,她在向自己求救。
年轻的鳞人女孩一下子就心软了,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她把自己装在外套口袋的消炎药粉拿了出来,并朝着怪物女人伸出手,“来吧,我替你包扎伤口,然后你就离开吧,算我求你。”
“啊——”
女人摇了摇头,随后又叫了两声。
“你不想走?不行啊,我真的不能留你在我家,我知道你、你需要照顾,但我真的不行……”
她的话说到一半,身后的房门被人拍响,鳞人女孩心中一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茉莉!”
摩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茉莉稍微放松了一下,她把女人重新塞回木桶,盖上盖子,推回桌下。
“摩西,刚才真是谢谢了。”茉莉打开门,冲着住在楼下的邻居道谢。
“不客气。”
名叫摩西的男人将手按在茉莉家的入户门上,上半身几乎挤了进来,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她。
“让我爽一下就行。”
“什么?”茉莉睁大眼睛,“我是、我是你兄弟的姐姐,我弟弟也加入了互助会!”
“我知道。”摩西露出一口白牙,“但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茉莉想要大声呼救,却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掐住下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万念俱灰,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刀刃划破空气发出的风声,一截亮银色的金属碎片急速飞来,直直命中摩西的手臂,像箭矢一般穿透他的血肉和骨骼。
“啊……”
惨叫声还未完整发出,摩西的侧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鲜血和碎牙一块飞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直到他彻底昏死过去,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才愿意放过他。
茉莉捂着自己的嘴巴,呆愣地看向屋外。
那个人逐渐从阴影中走出,茉莉看到他头上戴着一顶造型浮夸的牛仔帽,红白相间的花领巾几乎将他的整张脸遮挡完全,只有一双凌厉的眼睛留在外面。
男人抬起右手,原本插在摩西手臂上的金属碎片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颤动着飞向他的右手,并稳稳地悬停在男人的掌心处。
“你好,女士。”
周祈压低声音,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声线问她,“您没受伤吧。”
他赶到嫌疑人小姐所在的楼层时恰好目睹刚刚这一幕,最开始,周祈并不想直接使用【碎星者】,但鳞人社区的住户大部分都是来自一个帮派的成员,在这里开枪容易遭到“围殴”。
为了救人,他没想那么多,事实上,让嫌疑人女士看到奇物不是什么大事,她都已经卷进异调局的案子了,也不差这一件。
“没、没事。”
嫌疑人小姐磕绊着说。
“那就好。”
周祈攥着碎星者的某块碎片,默不作声地外放灵知,想让自己的“第六感”先替他探查一下这……一览无余的房子。
“昨天晚上,你出现在枫叶街34号附近。”他没有直接出示莱纳尔先生的身份卡,想先用其他身份套套嫌疑人小姐的话。
“你……你是警察吗?”茉莉警惕地看向眼前装束浮夸的“牛仔”。
周祈说:“我是……热心群众。”
“匡扶正义是我的人生信条,惩恶扬善是我的做人准则。”
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一些符合人设的话。
“知道我们的城市发生了命案后,我夜不能寐,只想尽我所能,赶快将这个凶手找出来。女士,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见过凶手对吗?”
茉莉已经被这人戏剧台词一般浮夸的话语搞得头脑发懵,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很像向这个人倾诉些什么。
“是的,我见到了凶手,她、她是个怪物,她竟然可以吃掉那两个人的脑袋,和、和他们的……”
周祈敏锐地意识到,嫌疑人小姐使用了“她”来代指那个凶手。
他挑了挑眉,继续向面前的人使用【循循善诱】。
“她帮你解决了骚扰你的男人,你也帮她处理了尸体,把那两个人扔到了垃圾场,对吗?”
“对、对,我用我的踏板车……把他们的尸体运了过去。”
“那么,她现在在哪?”
“她在……”
茉莉转过身,指向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下方。
就在这时,周祈突然觉察到了什么,【灵光一现】的嘶哑声在耳畔响起。
【危险!】
他来不及反应,出于本能地将面前的小姐用力推向侧面,“轰”的一声之后,桌面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一道形状模糊的黑影猛地从中钻出,一边尖叫着,一边向周祈这边扑了过来。
从刚刚进入小楼开始就处于激活状态的【海因里希秘术飞剑】自动锁定了对他抱有恶意的敌人,五柄小飞剑“嗖嗖”向黑影飞去。
但那怪物身上有着一层厚厚的鳞甲,秘术飞剑打在她身上就像在挠痒痒一样。
周祈借着秘术飞剑那点残余的蓝光,总算看清了这怪物的真身。
这什么东西?鳄鱼吗?
她、她怎么会同时拥有人类和动物的肢体?
震惊之时,黑影又一次发出尖叫,她甩动着鳄鱼一样粗壮的尾巴,用尽全身的力气腾到半空中,将有着突刺的那面砸向周祈。
周祈猜测普通子弹可能也无法穿透她那层鳞甲,干脆了当召唤出完整的【碎星者】,一个帕尔瓦娜高的大剑出现在他的右手处。
由于房间太过狭窄,剑身扫过的地方,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他将灵知灌入剑柄,战技【看破】顷刻间被激活,双眼之中,那只怪物身上的某处亮起了一团红色的光芒,那是她被战技看穿的“破绽”。
但……
周祈挥动碎片组成的大剑,又在这时注意到这怪物的破绽似乎是在她的被鳞甲覆盖的、微微隆起的腹部。
周祈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收回大剑,但由魂质炼金术制成的武器拥有它们自己的思维,出鞘的剑没有收回的道理,最前端的那块碎片已经飞了出去。
锋利的金属碎片像割草一样刺穿怪物的鳞甲。
那怪物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人类的对手,没有再发起攻击,而是转身扑向茉莉家的窗户,从五层楼的高度跳了下去。
怪物沿着地面上的一个个水坑快速爬行,在找到一个下水道口之后,她用人类的头颅一下一下砸向那里的金属,直至将其撞开一个口子,她才扭动着庞大、臃肿的身体钻了进去。
“你……”
周祈面无表情地看着破碎的窗户,握着巨剑的手微微颤抖着,“……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救她?”
茉莉一边揉着砸在地板上的脑袋,一边哽咽着说,“因为……因为她怀孕了……我觉得她很可怜……”
**
周祈开着车回到酒馆,却又得知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
他的雇主不见了。
据酒馆老板描述,莱纳尔侦探在喝光了他们店里几乎所有的精酿后,宣称自己残疾的右腿已经被酒精治愈,再之后他结了帐,自行离开了。
痊愈了……
周祈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几口气后冲进雨里,开始在酒馆四周寻找那位酒鬼先生。
沿着整条街找了十多分钟后,周祈终于在某个电线杆子下找到了仰面躺在地上,正在接受大自然甘露沐浴赐福的男爵阁下。
“莱纳尔先生!”他匆匆跑了过去,把雇主扶了起来。
就算已经醉得不成样子,莱纳尔先生的墨镜仍好端端在脸上戴着,就像是永远不会丢失的建模。
他在周祈的搀扶下直起上半身,伸手调整了一下墨镜的位置后,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周祈的脸,并打了声招呼。
“哦,凯伦,见到你真好。”
突然听到了熟悉的称呼,周祈手上的动作都凝固了,“你怎么会知道?”
但他很快意识到莱纳尔先生并不是在叫他,这只是一个酒鬼的呓语,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认识他。
“把我扶起来,我要去中心广场!”
雇主开始大吼,“我要骑到德里克·加洛林的头上去!”
……
周祈确实把他扶了起来,但并不准备带他去中心广场骑雕塑。
他把雇主送回了车里,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把一个几乎醉成烂泥的残疾人送回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如果出了意外,周祈会良心不安一辈子,但如果他留在雇主家里照顾他,帕尔瓦娜怎么办?
今天出门的时候可没有向她报备过……
周祈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把雇主带回了红枫街公寓。
他把莱纳尔先生扔在沙发上,给他盖了件衣服。
我都已经带他回家了,没道理再把自己的床献出来吧……
周祈在客厅呆滞地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给丹尼尔先生打去了电话。
他隐藏了自己参与的那部分,只说他和莱纳尔侦探一起,调查出了部分真相——“凶手似乎是一个畸形的怪人,是个怀了孕的女性,在受到刺激之后钻入下水道离开了”。
丹尼尔没有多说什么,表示他知道了,让周祈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周祈随便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
莱纳尔完全没有困意,甚至很亢奋。
他听到助手给异调局的小子打了电话,听到他走进卧室,但让他奇怪的是,在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他又听到了另外一间卧室开门的声音。
原来这间房子里还有第二个住户。
他微微抬起头,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从另一间卧室走了出来……
她面色不虞地打量了自己几眼,随后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若无其事地推开助手的房门,没有一点声响,像老鼠一样溜了进去。
“哈。”
莱纳尔发出一声嗤笑,“我居然还真被他骗到了,什么圣人君子,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燃尽了
第47章 海城霓虹(二十七)
“无论是异种还是别的……都必须尽快找到……”
“……但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抽调去了拉维亚……”
周祈推开卧室门, 看到丹尼尔·赵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庞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要吐出来了。
“早上好,K先生。”
丹尼尔反应很快, 看到周祈出来的一瞬间, 他便立刻闭上了嘴,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看到你一点都不好。
心里虽然这么想,周祈还是礼貌地回应他,“早上好,赵先生。”
视线转移, 他看到造型比昨天还要潦草的雇主正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啪嗒啪嗒的抽烟。
“……莱纳尔先生。”周祈提醒了一句, “我家里还有未成年人, 所以, 能不能请你至少移步到阳台再抽烟。”
雇主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浮现一抹类似嘲讽的神情, “和你做的事比起来, 一根烟又算什么。”
我干什么了?
他的话让周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问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净化猎人又开口了。
“K先生, 姑姑让我转告你,她替你约了沃桑德尔私立高中的学业顾问在今天见面, 但听说你昨天一直工作到深夜, 就没有打扰你休息,由她带着帕尔瓦娜小姐过去了。”
周祈眨了眨眼, 这才想起康妮确实有向她提过这件事。
……
他心里多了许多不知所谓的愧疚,可能是因为明明他才是帕尔瓦娜名义上的“代理监护人”,这些重要的事却一直都是康妮在替他为帕尔瓦娜操办,显得他这个“兄长”似乎有些不称职。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件同等重要的事急着去办。
昨天, 他用碎星者的残片击伤那个像鳄鱼一样的怪人后,还没来得及把碎片收回,那个怪人就毫无征兆地从五楼跳下,钻入下水道中,快速从鳞人社区附近逃离。
碎星者本体和那块碎片之间的距离过远,再加上持有者周祈现在的灵性水平有限,他无法再通过碎片之间的联系感应怪人的位置。
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取回那块碎片。
如果异调局的人找到了怪人,或许能通过一些追踪手段,借助碎片锁定碎星者,而周祈又不可能把西奥多留给他的强力武器直接丢掉。
本来他昨晚就要直接顺着下水道去找那个怪人,但后面却被喝成一滩烂泥的雇主给绊住了手脚……
“丹尼尔先生。”周祈朝年轻的净化猎人投去忧虑的目光,“昨天那个凶杀案的嫌疑人……你们找到了吗?”
丹尼尔叹了口气,“没有,弗洛利加的排水系统很复杂,想要快速找到目标,必须要动用大量的人力,但……”
他露出一个头疼的表情,“局里还有其他的案子,我们目前能出动的就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
周祈一怔,结合刚刚无意中听到的谈话内容,丹尼尔口中的“其他案子”似乎就是生蚝摊位老板芬恩说的“修道院倒塌、异兽伤人”事件。
竟然将异调局弗洛利加分部几乎所有人手都抽调过去了,那件事有那么严重吗?
嗯……难道是他们顺藤摸瓜发现了密教组织“伊甸”的踪迹,在那里清理邪教徒?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被他们当作魔鬼和异端的邪教徒悄无声息占领一座修道院,似乎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
想到这里,周祈的心情好了许多,对他和帕尔瓦娜来说,异调局决定除掉伊甸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
他将思绪重新收敛回当下的事端上,“昨天不是有很多警官先生和你一起过来调查吗?”
“啊,这个……”丹尼尔咳嗽了两下,解释道,“凶手的作案手法十分残忍,普通的警察对付不了她,为了安全起见,只能由……特殊部门来组织抓捕。”
周祈在心里笑了两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他清楚异调局不调用普通人帮助搜查的原因,他们不确定怪人究竟是畸变的秘术师还是异种,但无论是哪种,这位嫌疑人现在都是颗“定时炸弹”。
原因只有一个——她怀孕了。
秘术师在分娩时都会不自觉地向外释放大量的“污染”,也正是这个原因,无论在官方组织还是密教团体中,秘术师的结合、生育都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事。
据周祈了解,永昼教会和异调局等官方组织有明文规定,秘术师与秘术师之间不允许结合,低阶和中阶秘术师在和身为普通人的伴侣追求子嗣之前,需要先通过组织的严格审批,而中阶秘术师之上的存在则完全不被允许拥有后代。
异种同样如此,它们分娩时释放的污染甚至比人类还要更加严重。
而在自然界,任何一种生物处于怀孕状态时都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也更加的敏感和冲动,普通人参与抓捕肯定是万万不能的。
周祈装作恍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所以我才会一大早就来打扰莱纳尔先生,而且,还有更要命的事,除了我们,似乎还有一伙人正在寻找这个‘嫌疑人’……”
年轻的净化猎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突然一转,眯着眼睛看向周祈,“话说回来,K先生,接到你的电话后,我赶到那位茉莉小姐所在的社区,从她和一位受伤的先生口中得知,嫌疑人逃离的现场还出现了一位‘不明人物’。”
“据那位受伤的先生描述,不明人物像是会操纵某种‘魔术戏法’,用‘飞刀’割伤了他的手臂。”
周祈心中一惊,尽量维持着面部表情不出现明显变化。
他的【循循善诱】只能诱导目标开口,无法彻底改变他们的心智,所以他并不能阻止茉莉和那个想要骚扰她的男人把自己出手的事说出去。
这也让周祈愈发迫切地想要一件可以彻底改变形貌、声音特征的神奇道具。
“丹尼尔小子。”
已经抽到第三根烟的侦探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们那种地方的人都喜欢疑神疑鬼,但我警告你。”
他用一种明显不是很愉快的语气对着丹尼尔道:“既然你们有求于我,就不要对我的人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昨天一整天,他都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周祈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有人给自己撑腰了的、诡异的……愉悦感。
莱纳尔先生嘴上凶巴巴的,实际上是个很“护短”的人?
虽然我可能也不是他的什么…“短”。
“抱歉,莱纳尔先生。”丹尼尔可能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唐突,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周祈适时插话,想要转移话题,“我想,那个怪人应该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才会出现茉莉小姐口中那些野兽一样的特征。”
“比如我就听说过一个被狼群养大的孩子,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犬牙突出、毛发旺盛,四肢爬行的状态,甚至拥有了部分狼的形态特征。”
“被狼群养大的孩子……”
丹尼尔喃喃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说,这个像鳄鱼一样的怪女人,可能也是这样的情况。”周祈向他解释,“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能会拥有和鳄鱼一样的习性,比如,非常惧怕寒冷。”
丹尼尔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现在外面还在下大雨,下水道大部分地方温度都很低,我们可以直接去温度高的地方找。”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朝周祈伸出右手,“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思路,K先生,我现在得赶快回去查一查弗洛利加的排水系统哪个节点温度最高。”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
送走了丹尼尔,周祈自己也想要行动起来,毕竟他还需要在异调局之前找到那个怪女人,把碎星者的碎片取回来。
丹尼尔可能要去档案馆之类的地方查资料,应该不会太快开始行动,他还有时间。
如果能像昨天一样,直接进入怪女人逃离现场的梦境就好了,他可以直接通过碎星者的本体和碎片建立联系,从而直接定位女人在现实世界的位置。
但是,他要怎么暗示莱纳尔先生,对方才会愿意再次施展秘术,把自己送入那种奇特的梦境呢?
周祈走向阳台,把窗帘拉开,外面虽然是白天,但因为下雨的缘故,几乎像黑夜一样昏沉。
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如果能像昨天一样,直接做一个找到嫌疑人的梦就好了,这样也不用丹尼尔先生在大雨天还要在外面奔波。”
他试探着对沙发上的男人使用了【循循善诱】,然而雇主想都没想,立刻凶了他一句,“你还上瘾了是吧?当自己是什么,永昼的宠儿?”
“我只是……关心城市治安。”
“关心城市治安?那你真是够闲的。”雇主掐灭他的第四根烟,朝着周祈招了招手,“过来吧,把纸和笔拿过来。”
纸和笔?
周祈挑挑眉,按照雇主所说,从卧室取来他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其实呢,昨天你做的那个梦,和当时的环境、那些人说的话都有关系,但那些又都不是最重要的。”
莱纳尔快速在纸上写下许多单词,看起来像是材料的名字,“最重要的是我给你喝的水,镇定剂是骗你的,我在里面放的是我的独家秘方。”
“独家秘方?”
“嗯哼。”侦探把写好的“材料清单”拿给周祈看,“这个神奇的药水会让人……耳聪目明、脑洞大开,当然,是在做梦的时候。”
“……这真的不是什么致幻剂吗?”
周祈小声吐槽了一句,把清单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不出所料,莱纳尔先生给的这些名称无一例外都是灵性材料。
——这是一张魔药配方。
“放心吧,没有任何副作用。”莱纳尔朝他微笑,“这是我祖传的,纯天然的……草本秘方。”
“就是有一点,这些材料并不好买,昨天给你喝的那点是我最后的存货。”
“这个倒是好解决。”
周祈捏着那张纸,走到矮柜旁,拿起听筒,“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里应该可以买到需要的东西。”
不过,这些东西能报销吗?
接线员的声音很快响起-
您好。
“你好。”周祈说,“请帮我转接冷原书店,二楼。”——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T_T
第48章 海城霓虹(二十八)
由于永昼教会每周五都会举行聚礼, 普路托大陆所有国家和城市都将周五设置为了公休日,工作日也就变成了周一到周四,以及周六。
女教师推开教室门, 示意跟在她身后的转学生先进去。
而在帕尔瓦娜踏入教室的那一瞬间, 原本嘈杂的教室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女教师酝酿着的“安静点”也有些尴尬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咳嗽了两声, 随后向讲台下的学生介绍,“这位是我们这周的第二位转学生,帕尔瓦娜小姐。”
说完,她柔和地看向身边的人, “帕尔瓦娜小姐, 和大家打声招呼吧。”
女孩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无动于衷地站着, 没有任何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的性格比较孤僻, 不爱讲话, 还请多多关照。
想到送她来的那位女士的特意叮嘱,女教师没有非要等帕尔瓦娜开口才继续往下说。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着对教室里的所有学生道:“午饭时间到了, 大家可以休息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原本安静到有些诡异的氛围顷刻破碎, 教室立刻吵闹起来。
帕尔瓦娜对此感到无比厌烦, 这里不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那些人还要用一种看到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她看。
还好, 她十分擅长在陌生的地方找到可以独处的环境。
帕尔瓦娜离开了教室,沿着教学楼的内部楼梯一路向上,直到无路可走。
没有人会在大雨天到露台上来,所以她不必担心在这里遇到任何人。
但这次,她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刚靠近天台那扇向外敞开的铁门,她便听到了拳头和辱骂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视线越过门框向外,果然看到几个身材壮实的男生正在把另一个和他们穿着同样制服的男生当球踢。
“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带一百块钱过来吗?亲爱的查尔斯,为什么我们没有在你身上找到一分钱?”
……
“你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和那些住在下城区的鳞人一样,全身都是罪恶的臭味!”
……
在几人的狞笑声中,帕尔瓦娜看到那个正在被他们殴打的男生的脸,比起纯正的鳞人,他的肤色明显没有那么的红,但脸颊两侧的鳞斑提醒着所有人,这个男孩身上有一半的鳞人血脉。
在帕尔瓦娜过往被告知的规则中,弱者就是要被强者踩在脚底下,被砍断手脚,被掠夺生命,想要不被欺凌,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比敌人强大,强大到可以反过来杀死他们。
所以她的内心没有一点起伏,转过身想要离开,另寻一处无人的角落。
但她还未迈出第一步,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前天教授交给她的“课后作业。”-
日行一善。
她不知道教授所说的“善事”是什么定义,便开口询问了那位先生,可当时教授似乎有什么急事,只是很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帮助别人的事,无论多么小,都可以。
下周六就要继续上课了,教授一定会询问课后作业的事。
帕尔瓦娜的思绪在一瞬间完成转变,她拿定主意,重新来到露台门边,迎着向下砸落的雨珠快步走了出去。
那几个男生中有人注意到了向他们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暂时放下拳头,抬头却看到一个从来没有在校园里见到过的、身形高挑的陌生女生。
“你是什么人?”
领头的那个人吼了一句,“别他妈的多管闲事!小……”
他后面那句带有侮辱意味的脏话还没说出口,那个陌生女生已经抡圆了手臂,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轰隆隆。
与雷声一同传来的是他鼻梁折断的声音。
**
红枫街公寓。
周祈挂断了打给塔纳托斯的电话。
刚把配制魔药需要的材料说给塔纳托斯听时,那位气质有些阴郁的先生先是表达了他的惊讶-
你要这么多稀有的灵性材料干什么?
“……为了做好事。”-
好事?
塔纳托斯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也没有过多追问-
行,虽然难找了一些,但书店的库房里还有些存货,作为我们的贵宾,我可以打给你打个折,顺便提供上门送货服务,你想在哪里“接头”,那片废弃钢厂怎么样?
塔纳托斯的细心让周祈对他的印象愈发的好,两人约定好以18弗洛金的价格交换清单上所有材料的需求克数,以及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18弗洛金换他抢在丹尼尔之前拿回碎星者的碎片,还在他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正要回房间换上自己的“行头”时,周祈瞥见在自己家客厅坐着的雇主,他猛地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现在出门的话,他要如何向莱纳尔先生解释?
“喂,你,K是吧,你过来。”
莱纳尔显然察觉到助手朝自己投来的视线,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周祈很配合的走到他面前,雇主的目光透过墨镜打在他身上,竟然让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我需要你现在替我做件事。”
莱纳尔开门见山,“但在此之前,有些话我需要提前说明一下,你听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可以用常规逻辑解释得清的,你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那就听从我的吩咐,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赖纳尔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关于你的来历,我也不会去关心。”
这是在暗示我他不是普通人?还是要我帮他做什么危险的事之前给我提前打的预防针?
还是他看出我想要找借口开溜,故意给我搭的台阶?
周祈在心里暗暗思索时,莱纳尔再次开口:“经过昨天到现在的观察,我认为你的脑子比起之前那些蠢货来说,多少还有点沟壑,性格也算听话,勉强通过了我的考察,之后我希望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健康的雇佣关系,也仅仅只是雇佣关系。”
这番话的警告意味很浓,周祈僵硬地点了点头,“好的,莱纳尔先生,您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莱纳尔对助手的回答很满意,说出自己的需求:“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方法,是用刚刚我给你写的配方进梦里寻找答案,还是像个笨蛋一样打着手电筒钻进下水道,你最好能在丹尼尔之前找到那个怀了孕的怪人。”
“在……丹尼尔先生之前?”周祈不明白雇主为什么也要找那个怪人,疑惑道,“为什么?我们不是应该帮助他们……”
话还没说完,莱纳尔先生打断他,“但我们又不是警察,这一点你也要时刻谨记,我们、不是、警察!”
他一字一句向周祈强调着,随后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提前找到她,然后,任何事都不要做,替我带一样东西回来。”
**
从雇主那里“接取”了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后,周祈重新乔装成了“西部牛仔”的模样,打了辆车到废弃钢厂附近,走路来到了和塔纳托斯约定好的交易地点。
来的人并不是塔纳托斯本人,时间紧迫,周祈没有和陌生人胡乱搭讪的想法,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沉默着完成交易,沉默着彼此远离。
周祈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用碎星者划破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出召唤银贝壳街的符号,虚幻但又熙熙攘攘的街道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之前塔纳托斯警告过他,不要和银贝壳街中出现的任何人交流,而在拥有了这件奇物的支配权后,他也明白了那位先生这么说的理由。
出现在银贝壳街的行人都是西奥多·莱特从虚界召唤出来的魂质,与他们交流或是互动会逐渐陷入一种名叫‘入迷’的状态,这是西奥多为银贝壳街设置的防御机制。
虽然这层迷阵一样的防御机制对成为主人的周祈已经不起作用,他还是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个人沟通过。
他几乎是跑着进入第四号主建筑,把手里提着的材料放在工作台上。
午夜甘露、梦魇琥珀、剧毒蛛丝、接骨木的枝干、叶子和果实,夹竹桃花,以及大量水银。
这东西喝了真的不会死吗?
鉴于自己现在还拥有健康的心跳和呼吸,周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会。
但他又开始怀疑,这支魔药的工作原理会不会是把人毒到半死,依靠弥留之际那点天人合一的灵性获得启示。
周祈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指挥着炼金仆人洛伦佐点燃坩埚,把材料都放了进去。
和配制拗转药剂时一样,这份魔药也在某一时刻变成了纯粹的银白色,像是液态的金属银。
他尝试用【通晓】进行检定,斑斓的文字浮现在眼前。
【幻梦引渡药剂】
【多种准则在其中杂糅】
【大幅度提升灵性,编织一个出由灵性组成的梦境】
【饮用将会大幅度削减理智,有概率迷失在梦境之中,永远无法醒来。(入梦时间越长,迷失概率越大)】
……
周祈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莱纳尔先生不自己喝下这份魔药,或者是把魔药提供给丹尼尔他们。
低阶秘术师喝这玩意儿百分百会理智崩溃、精神失控,也就是周祈身上有星虫,是个敢硬刚夜巫注视的真男人,换个人来,早没命了。
不过,莱纳尔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的理智值比一般人高?
难道和他那副墨镜有关?还是他有类似【通晓】的秘术,可以看到别人的“面板信息”。
周祈再次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专注到寻找怪女人的事上。
他拿起呈有“幻梦引渡”的器皿,将那些银白色的液体喝了下去。
随后他来到帕尔瓦纳的课桌前,将四把椅子拼在一起,躺了上去,同时还将碎星者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胸膛之上,双手攥着剑柄。
这个姿势似乎有点不吉利,看起来像是在举行什么告别仪式……
他腹诽着,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进入了魔药为他编织的梦境中。
**
风、雨、海水的味道一同向他袭来,周祈猛地睁开眼,周围已经不再是银贝壳街4号,而是茉莉那间像鸽子笼一样的房子。
咔嚓——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周祈立刻回过神来,在看到怪女人打破窗户跳下五楼的一瞬间,周祈攥着手里的巨剑,想都没想,也冲到窗边,在怪女人之后,纵身跃出窗外。
他已经有了些经验,在自己的梦境里,他理应可以掌控一切,因此他控制着自己比现实世界轻盈不少的身体,完美降落在地面上。
同时他又让梦境加速,女人砸开下水道的动作愈发迅速,周祈没有用自己的身体去追,而是派出了相当于分身的星虫。
金黄色的茧团漂浮在半空中,感应着那块碎星者碎片,向女人逃离的方向追去,周祈共享着星虫的感官,下水道的环境潮湿阴冷,他忍不住在梦里打了个喷嚏。
追着追着,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四周的温度似乎还在逐渐降低,而按照自己之前的推理,女人应该往温度高的地方逃才对。
疑惑之时,星虫传回了碎星者碎片最后的位置信息,怪女人现在躲在下水道与某个海湾交汇的位置,而那地方的温度几乎逼近零下。
**
星虫将周祈从梦境中唤醒,但他还在为刚刚的问题而困惑。
按照鳄鱼的习性,那女人绝对无法适应低温环境,她为什么要违背天性到那个地方去?
他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从凳子上起身,带起所有装备后,他结束了对银贝克街的召唤,前去寻找目标。
周祈在废弃钢厂附近找了个下水道入口,使用仅剩的开锁术法印,用文明的手段打开了铁栅。
他的方向感还算说得过去,而星虫更是过目不忘,刚刚在梦境中走过一遍的路,不可能再出错,一人一虫很快找到了梦境中碎星者碎片出现的最后位置。
周祈在路上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战斗准备,先是喝下了调配好的蓝色拗转药剂,【海因里希秘术飞剑】时刻处于激活状态,防止怪女人从任何一个角落跳出来突袭他。
【海因里希秘术飞剑】的威力虽然不算强,但作为一个示警秘术来说还是非常好用的。
周祈攥着碎星者的护手,剑身上缺了一块的痕迹极为明显,在靠近目标位置后,残片和本体之间又重新建立了连接。
这也是一个提示,那个女人就在附近。
“啊——”
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叫喊声,周祈想都没想,五柄飞剑“嗖嗖嗖”向声音来源的位置飞去。
一个黑影从冰冷的污水中钻出,庞大、扭曲,表面被一层厚实的鳞甲覆盖,人类的头颅之下是野兽一样的身躯,而在冷硬的甲片上又粘连着三四岁婴儿一般的手臂和腿脚,极其的不协调。
是那个怪女人。
她似乎没有想过要躲,而是直直迎上了那五柄冒着蓝光的飞剑。
女人完整的身躯暴露在周祈眼前,让他惊讶的是,碎星者在她腹部造成的贯穿伤竟然已经彻底愈合,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这是、这是什么变态的愈合能力?
他收回思绪,再次激活精神领域内的符号,同时用手里的巨剑摆出格挡的架势,准备应对女人对他的反击。
但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发生,飞剑没有对女人造成任何伤害,她却还是趴伏在石头缝隙中,朝着周祈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
“啊——”
周祈没有放松警惕,仍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啊——”
女人又叫了一声。
她是在……和我沟通吗?
周祈心里多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啊——”
重新凝结的五柄飞剑朝女人飞出,但这是周祈主动释放,也就说明,女人对他并没有抱有敌意。
蓝光勉强将黑暗的下水道照亮,借着那么一点光,周祈看到女人那属于人类的脸庞上写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表情。
“啊——”
她看向周祈的眼神中写满了类似“哀求”的情绪。
周祈尝试着对她的叫声使用【通晓】,这份能力也没有让他失望,竟然真的将叫声转换成了一个个漂浮着的文字。
他看向那一个个狰狞扭曲的斑斓字体,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不是在向自己求救,也不是在哀求自己放过她,而是在说……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你…”周祈不确定她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试探着开口,“你要我杀了你?”
“啊——”
她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
“啊——”
【我知道你有能力杀死我,真正的杀死我】
真正的……杀死她?
周祈思考着她话中的意思,这怪女人似乎拥有某种强大的自愈能力,即使是碎星者命中破绽后造成的伤口也可以治愈,所以她知道自己很难被杀死,那么,对她来说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思考之时,女人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啊——”
【拿走我的魂质,求你……】
她怎么会知道?
周祈感受到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啊——”
【求你……我愿意献上我的魂质……求你杀了我……】
眼泪从她的人类脸庞上一滴一滴滑落,那双澄黄色的眼睛中是周祈从未见过的绝望,那是一种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失去信心的万念俱灰。
他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份情绪传染,紧握着碎星者的手腕微微转动,修长的剑身跟随他的动作指向女人的咽喉。
“啊——”
【拜托你……拜托……】
周祈想到了什么,问她,“那你的孩子,怎么办?”
“啊——”
【它们不是我的孩子】
“啊——”
【是我的罪孽、我的噩梦、我的监牢】
【求你……让我解脱……】
解脱……
周祈琢磨着这个单词。
对什么人来说,死亡会是一种解脱?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判定成功的声音,【灵光一现】独有的嘶哑声音震荡着传来。
【我听到了远处回荡的脚步声,异调局的净化猎人似乎终于找了过来,我需要尽快做出决定,然后离开这里】
“啊——”
【求你……杀了我吧……】
女人的叫声和【灵光一现】的声音一起折磨着周祈的思维。
【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她像是失去了思维一般,一声一声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周祈的视阈几乎要被斑斓的“杀了我吧”填满。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想明白,为什么女人要违背天性来到寒冷的低温地带。
——她从来都不是希望有人能救救她,而是希望有人可以结束她的生命,结束她的痛苦。
女人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她奋力腾起身躯,想要用被鳞甲包裹的、粗壮的尾巴攻击周祈。
而周祈也明白,这是女人在逼他动手。
他不是会在危机时刻犹豫的性格,相反,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果断。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打散了碎星者的剑身,让它们作为碎片的形态悬浮在半空中,像流星一样飞向碎裂的石缝。
鲜血隔着很远的距离飞溅到他的脸上,星虫已经切换到了捕猎的形态,铭刻着繁复花纹的黄金触手自行从他腹部的伤疤处涌出,钻入怪女人正在急速愈合的伤口之中。
“啊——”
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周祈看向【通晓】转译之后的文字。
【……海伦娜……】
似乎是一个名字。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急促和响亮,周祈来不及多想,收回碎星者所有的碎片之后,他还没有忘记雇主交代给他的任务,从女人身躯之下找到了那样物品。
他把那件东西护在怀里,开始计划撤退路线,而男人的惊呼声也在这时响起。
“什么人!”
是丹尼尔和他的同伴。
“站住,不许动!举起手,转过来!”
“再不转过来我们要开枪了!”
身后的人不停警告着他。
周祈连头都不敢回,拔出左手臂上绑着的黑色拗转药剂,一口灌了下去。
精神领域内的【雾影】符号瞬间激活,黑色的雾气将他的身形包裹,在雾化完成的一瞬间,一发子弹射向他刚刚所在的位置,钉在地面上。
他接连数次激活符号,在阴影中潜行,飞速远离了现场。
**
周祈耗尽了几乎所有灵知,才勉强回到地面上。
净化猎人似乎选择先去查看怪女人的尸体,并没有追上来。
他重新进入银贝壳街,换下了“西部牛仔”的行头,穿上普通的风衣外套,又快速离开,步行回到了红枫街公寓。
周祈感觉自己身心俱疲,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但他手里还拿着雇主需要的东西,急着回到203“复命”。
正要上楼时,房东女士从橱窗中瞥见他的身影,脚步匆忙地走出酒吧。
“K。”她叫住周祈,“我想你现在得去学校一趟了。”
学校?
周祈心脏一紧,急忙问道:“帕尔瓦娜怎么了?”
康妮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她说,帕尔瓦娜小姐在学校和几个男生打了一架。”——
作者有话说:多写了点,所以来晚了T_T
第49章 海城霓虹(二十九)
周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赶到洛桑德尔私立中学。
见到那位面相和蔼的女教师后, 他第一时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有人死了吗?”
女教师脸上的微笑在听到他的问题时凝固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学生监护人,知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打架后,赶来学校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有没有学生死亡。
她愣了几秒, 回答道:“…没有。”
紧接着,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露出一抹由衷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甚至还笑着感叹道:
“那就好,那就好。”
……
女教师开始担心帕尔瓦娜小姐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她甚至怀疑那位看起来十分听话懂事的淑女是不是就是受到了眼前这名“代理监护人”的影响,才会在入学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将几个比她强壮不少的男生撂翻在地,揍得像几个猪头一样……
不, 我作为老师, 怎么可以说学生是猪头呢……
周祈对女教师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在听说无人死亡后, 他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 天知道他在路上的时候有多害怕, 害怕自己赶来后面对的将会是几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抬起头, 却发现那位女教师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K先生。”女教师的神情变得严肃,“对于学生之间的打架斗殴,我们一般会采取让他们互相道歉的处理方法, 那几位男生已经向帕尔瓦娜小姐道过歉了,但帕尔瓦娜小姐始终不愿意认错。”
道歉?
以帕尔瓦娜的性格, 会向别人道歉才是反常的吧……
周祈没有任何以“家长”的身份面对老师的经验, 只能试探着说,“老师, 我…了解我妹妹,她不会无缘无故和陌生人动手的。”
女教师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想和您说的第二个问题。”
“和帕尔瓦娜小姐一样,查尔斯先生也是最近转到我们学校的转学生。”
“据我们了解,查尔斯先生在这一周时间里不间断地受到了几名男生的霸凌, 而帕尔瓦娜小姐恰好在午休时间目睹他们欺负查尔斯先生的过程,她是为了保护查尔斯先生才和那几名男生扭打在一起的。”
啊?
帕尔瓦娜……保护同学?
周祈没想到有一天帕尔瓦娜的名字后面跟着的会是这样的单词。
“我们可以理解帕尔瓦娜小姐的行为是出于好意,但她完全可以用更加理智的方式,比如通知安保和老师们,而不是用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
女教师看向周祈的目光愈发犀利,“我认为,帕尔瓦娜小姐之所以这么做,可能和她之前的成长环境以及家庭教育有关,所以,我希望K先生您可以尽到一名监护人应尽的责任,对她的行为和思想进行适当的引导。”
……
女教师不停说着,周祈听得冷汗直流,也不好反驳或是打断,只能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
又被“教育”一会儿后,女教师要去处理“查尔斯先生”那边的情况,终于愿意放过周祈。
听她的意思,那位同学虽然是普路托人和鳞人的混血,但他的父亲似乎是位很有身份的“大人物”,他先前完全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学校的遭遇,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大发雷霆,扬言要将尸位素餐的校委会全都送进监狱去。
周祈在学校的医务室门口找到他家那位“女侠”,刚靠近那间小房间,他便听到了几名男生哭天抢地的惨叫声。
还能发出声音,说明帕尔瓦娜确实没有下死手……
帕尔瓦娜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就只是……衣角微脏。
她身上的制服短裙被雨水浸湿了大半,外套的袖口一直卷到手肘处,手臂几乎和旁边的白墙一个颜色。
说起来,这还是周祈第一次见到帕尔瓦娜穿学生制服的样子。
他的思绪几乎是立刻就跑偏了。
如果把这身衣服拿到游戏里去卖,至少不得是价值168……啊不,要放到那种只能抽一抽的池子里才行。
帕尔瓦娜从周祈出现在楼下时就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
她没有忘记教授的叮嘱,每天晚上都会进行冥想,而这也让她身上的某种“第六感官”逐渐被锤炼得更加敏锐。
她可以感受到周祈的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短裙上。
帕尔瓦娜见到周祈之后那一点莫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皱起眉头,“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穿裙子?”
听到她冷得像冰渣一样的声音,周祈这才从“抽卡”的畅想中回过神来。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盯着女孩裙子看的目光是多么的失礼,匆匆别过了头。
他咳嗽了两下,略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和他们打架呢?”
“课后作业。”
帕尔瓦娜冷冷地解释。
“课后作业?”
“教授说的,日行一善。”
周祈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有随口布置这么个作业。
可…可他的本意是让帕尔瓦娜闲的时候扶个老奶奶过马路什么的,潜移默化中培养出一个健康的人格,而不是让她和别人大打出手……
“我想……教授的意思可能只是让你从一些小事上出发。”
周祈看着她,尝试向她解释,“学校有学校的规则,你用暴力的方式帮助同学的同时,也触犯了学校的规则,所以哪怕我们都知道你是出于善意,但你还是要和那些霸凌者一样,受到同样的惩罚。”
“而且,帮助同学不一定是要用武力帮助他,你可以换一个更加柔和的方式……”
“那他们下次还是会欺负他。”
帕尔瓦娜突然打断了周祈的话。
周祈可能没想到帕尔瓦娜还有插他的话的时候,不由的愣了一下,“什么?”
“我打了他们,等到他们再想欺负弱小者时,就会想到今天遭受的痛苦。”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武力是这些人的倚仗,所以他们用武力来对待弱者,我用他们的方式打败他们,今后他们都不会再凭借武力横行。”
帕尔瓦娜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周祈眨了眨眼,竟然真的感觉她说的这番话有些道理。
帕尔瓦娜等着周祈反驳自己,但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帕尔瓦娜感到极度的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掌,“……你为什么不说话?”
青年毫无征兆地笑了,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帕尔瓦娜喉咙一紧,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
“因为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暂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周祈抬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把她的湿漉漉的卷发揉成乱七八糟的样子,“而且,帕尔瓦娜小姐,我决定要奖励你的勇敢。”
奖励?
帕尔瓦娜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下雨天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我们一起去吃顿好吃的怎么样?”
周祈牵着帕尔瓦娜的袖子,一边向停车的地方靠近,一边和她商量,“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回趟家,把你身上这些湿衣服换掉。”
**
回到康妮借给他的车上,周祈突然想到昨天在这辆车的手套箱里见到过一件物品。
“先别系安全带。”
周祈打开手套箱,取出一台由金属和皮革组成的机器,“你看这是什么?”
帕尔瓦娜摇了摇头。
周祈向她解释,“相机,以前没见过吗?”
说了那么一长串话后,帕尔瓦娜又进入了节能状态,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干脆就什么都不说。
周祈举着相机,镜头对准帕尔瓦娜,“我给你拍张立绘……啊不,我给你拍张照片怎么样?”
“……不要。”
帕尔瓦娜下意识躲开那像眼睛一样向外凸出的东西。
“拍一张吧。”周祈不愿意放弃,“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学,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再也没有比照片更能保存回忆的东西了。”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一个不肯抬头,一个不肯放弃,最后还是帕尔瓦娜做出了妥协。
她回过头,用一种在周祈眼里略显“羞涩”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机器,并催促他,“快。”
周祈露出满意的笑,他把手指按在快门键上,取景器里的画面却怎么也不满意,调整了几秒后,他放下相机,对女孩说,“小帕,你能不能笑一笑?”
帕尔瓦娜的神色更加不悦,她受不了周祈看着她的眼神,再次妥协,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周祈看着她嘴角上扬的一个像素点,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她是不是根本不会笑?
“不是这样的,我教你。”
周祈伸出左手,用他的食指和中指分别抵在帕尔瓦娜的嘴角,轻轻向上推了推,手动帮她笑了出来。
虽然有些勉强,但和刚刚比起来还是好了太多。
“这就对了嘛。”
周祈重新将相机对准女孩和她身上的制服,“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就这么笑……不对,眉毛也要放松,不要皱眉。好了,我要拍了。”
随着咔哒一声,刺眼的白光突兀地照亮昏暗的车厢,帕尔瓦娜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脸上出现本能的慌乱,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挡。
周祈被她的反应逗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帕尔瓦娜似乎是现在才想明白周祈是在捉弄自己,她瞪了周祈一眼,别过头看向车窗上的雨幕。
“诶,别生气,我开个玩笑。”周祈赶紧去哄她,“我们再拍一张,再拍一张吧……”
“不要。”
“拍吧拍吧,我不逗你了……”
**
回到红枫街公寓时已经是差不多下午四点。
周祈推开门,正好对上莱纳尔先生那副漆黑的墨镜。
他怎么还在这里?
“莱纳尔先生……”周祈看向雇主,“您没有回去吗?”
去学校之前,他已经把雇主要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交了上去,同时告诉了他怪女人死亡的消息,只是没有提是他动的手。
“我在哪里还需要经过你的许可吗?”
莱纳尔的脾气又暴躁起来。
……
可这里好像是我家吧?
周祈走进自己家的客厅,用商量的语气询问雇主,“要不,我现在把您送回去?”
“不。”
莱纳尔像一个撒泼的巨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不是……
我家这么小的地方到底哪里好了?
周祈觉得这家伙简直比帕尔瓦娜还难对付,“我这里您也看到了,环境很差,只有两个房间,您身体不方便,一直睡沙发怎么行。”
“这个简单。”莱纳尔看了看周祈,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女孩,“你们睡在一起,我可以住空着那间。”
啥?
周祈听不懂他的意思,“这不合适,先生……”
莱纳尔打断他,“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告诉别人,这样,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行了吧。”
周祈算是明白了。
从早上开始,莱纳尔先生便一直在说类似的话,显然是误解了他和帕尔瓦娜之间的关系。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和的语气,“您误会了,帕尔瓦娜是我的妹妹。”
“哦哦,妹妹。”
雇主发出古怪的声音,“我还没见过有人和自己妹妹天天睡在一起的。”
啥?
周祈看着莱纳尔先生脸上的神情,明白对方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回过头,他的“妹妹”正在以怒视着沙发上的潦草老头。
“帕尔瓦娜?”周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每天都和我睡在一起?”
周祈刚一开口,原本呆呆站在餐桌旁的女孩突然动了起来,快速冲向她自己的房间。
“等一下!”
他匆匆追了上去,帕尔瓦娜关门的动作甚至夹到了周祈伸出去的胳膊。
她像是在逃避什么,回头看了周祈一眼,又跑了起来,像只打翻了灶台的老鼠,藏到了窗帘后面——
作者有话说:小帕:死老头
第50章 海城霓虹(三十)
“要不我还是先走吧。”
在把平静的氛围搅成一团乱后, 莱纳尔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推了推脸上的墨镜,两排牙齿露在外面,朝着卧室喊了一句, “明天早上来我家, 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你带回来的那件东西。”
说完, 他自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矮柜前,拿起听筒给楼上的康妮女士打电话。
……
康妮很快就赶了过来,周祈听到入户门那里的动静, 回过头去看。
这两位的关系似乎很好, 从见面开始便不停用粗俗的脏话问候彼此。
他们离开之后, 周祈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躲在窗帘后面的人身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 帕尔瓦娜这些天竟然都和自己睡在一起, 并且他还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睡眠质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旁边睡了个人都不知道……
帕尔瓦娜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周祈暗自后怕, 假如帕尔瓦娜可以悄悄靠近睡梦中的他,那么别人是不是也可以?
嘶…这是件很危险的事啊……
他当即决定以后睡着的时候也要将【海因里希秘术飞剑】开着。
这么做虽然会耗费灵知,从节能的角度来看性价比很低, 但很安全。
命还是要比任何一切都重要的。
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向窗帘那边靠近, “你躲起来, 说明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帕尔瓦娜藏在窗帘后面,只有一双鞋子露在外面, 周祈想把那层米黄色的窗帘拉开,却拗不过女孩手上的力气。
他叹了口气,和帕尔瓦娜一起来到弗洛利加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但两个人之间明显缺乏沟通,甚至还没有在修道院时“关系密切”。
他们之间确实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谈话。
“帕尔瓦娜。”
周祈没有再去拉窗帘, 而是倚靠在那张书桌边上,尝试和她讲道理,“你之前没有在外面的社会生活过,所以可能不太清楚,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作为一个女孩,你应该和男士保持一定的距离,至少睡在一张床上是不行的。”
“我不是女孩。”
帕尔瓦娜的声音从窗帘后面传来。
不是女孩是什么意思?
不想被当作小孩,所以连带着讨厌“女孩”这个词?
“是是是,你不是女孩。”
周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但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孩。”
“你这么做不仅会对我造成影响,对你自己更是一种伤害,比如莱纳尔先生,他显然就误会了什么。”
帕尔瓦娜冷冷地开口,“我不在乎。”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
周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再次叹气,“而且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两个目前使用的身份都是伪造的,还是…尽量遵纪守法为好。”
“……我和你睡在一起是违法的?”
这个……
周祈不知道奥珀或者弗洛利加的律法中有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和未成年睡在一张床上”。
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帕尔瓦娜又问,“我成年之后就可以和你睡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你成年之后就更不可以了!”
周祈想都没想,声音都不自觉提高。
“……”
窗帘之后又沉默了,甚至比刚刚的气压还要低。
周祈觉得这话题再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反正答案怎么都不会让帕尔瓦娜满意,而他也很难和她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能睡在一起。
“我们不聊这个了。”周祈伸手扯了扯窗帘,“我并没有想指责你什么,小帕,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今天你动手打那几个男生,其实是为了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
“所以你悄悄跑到我的房间、和我睡在一起,应该也是有理由的吧?”
见到窗帘后面没有反应,周祈又说,“和我说说吧,你不告诉我理由,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她向来不怎么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周祈时隔大半个月,又一次对她使用了【循循善诱】。有敕印在,他拥有对帕尔瓦娜的绝对支配权,判定没有任何理由失败。
实际上,如果周祈想,他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帕尔瓦娜的思维,但他并不准备这么做,比起那种不尊重对方人格的做法,他更想让帕尔瓦娜自己主动说出来。
帕尔瓦娜从窗帘后面探出一小部分脑袋,一只翠绿色的眼睛露在外面,迟疑着看向周祈。
“……我害怕。”
“害怕?”
帕尔瓦娜点了点头,窗帘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微微晃动,“会……做噩梦,梦到被绝望夫人杀死的画面。”
原来是这么个理由。
周祈问她,“那和我睡在一起之后就不会做噩梦了吗?”
帕尔瓦娜又点了点头。
……
我是什么人形的安神补脑液吗?
周祈默默腹诽着。
他突然觉得帕尔瓦娜有点可怜,即使已经从修道院逃出来,还是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潜意识里仍旧会惧怕那个对她造成过伤害的女人。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周祈看着那只露在外面的绿色眼睛,“我们之间缺乏一些必要的沟通,我可以去猜你的想法,但那样远没有你直接告诉我更有效。”
“而且,今后你要面对的人不止我一个,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耐心去慢慢了解你的想法,直白点说就是,担待你。”
他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生怕一不小心又戳到女孩敏感脆弱的小心思。
“你必须要学会表达,把自己的需求说出来,我们才会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去满足你的需求,而不是……被动地等待。”
“就比如说,如果你早点把自己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事告诉我,我就可以早点帮你。”
……帮我?
帕尔瓦娜看见周祈站直身体,脱掉身上的外套,撸起袖子,把她房间里的那张书桌移了出去。
之后他重新回来,把她的床换了个方向,靠窗摆放。
再之后,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将属于他的那张单人床移了过来。
“好了,以后我们两个住在一个房间里,我一直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帕尔瓦娜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所以她认为周祈知道了真相之后一定会生气,说不定会直接把她赶出去。
……可他现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把两个人的床摆在一起,说要一直陪着她。
“你看,沟通是不是很有效?”周祈朝着窗帘后的人伸出手,“所以我们来做个约定吧,从今天开始,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想做的,就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听你说的所有话,尽我最大的能力满足你的想法,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任何事。”
他举起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是一根笔和一个笔记本,“如果,如果你实在不想说话,就把你想表达的写……啊不,画出来,画出来我就可以理解。”
帕尔瓦娜紧紧攥着手里材质不明的窗帘布,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好像身体里的某个器官正在逐渐融化,藏在其中的一些腐烂、脏污的物质流了出来。
她不敢去握放在眼前的那只手,她身体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物质会把它弄脏。
到那个时候,周祈就会知道,她并不值得被如此对待。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不应该去接受这个人的任何施舍和怜悯。
但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她的身体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将自己丑陋不堪的手掌送了出去。
周祈握紧女孩颤抖着向他递来的手掌,笑着说,“那我们的约定算是正式完成了,帕尔瓦娜小姐。”
帕尔瓦娜僵硬地点了点头,想到约定的具体内容,她笨拙地模仿周祈的话。
“完…完成。”
“好了,你赶快换衣服吧,再不去吃饭天都要黑了,已经和工作的地方请过假了,时间用在这种事上未免太过浪费。”
他轻轻扯了扯帕尔瓦娜的短发,“你想吃什么?上次的牡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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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在下雨,他们最后去了离家近的海鸥集市,买了包括菠萝炒饭、黄油菠菜牡蛎、炸薯角、酿蘑菇、椒盐脆饼在内的一系列小吃,打包带回家里。
顺便还给他们的魇兽朋友买了一罐羊奶粉和鲜肉罐头。
忙碌的一天总算过去,窗外的大雨也渐渐停歇。
因为以后要住在一个房间,周祈趁着逛街的机会给自己和帕尔瓦娜买了套睡衣,在女孩的坚持下,他们买了一模一样的款式。
说起来,帕尔瓦娜似乎对男士服装情有独钟。
不过这也正常,周祈以前的世界也流行女生穿男装,有些女生认为男装更舒适、更随意。
一场深入谈话后,203房间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吃过饭,帕尔瓦娜早早完成洗漱,回到了她和周祈的房间里,开始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冥想。
不知道为什么,精神领域建立后,她通过冥想获得灵知、提升灵性的速度慢了不少。
因为刚刚建立了那个约定,她向自己的室友请教了这个问题。
“这个嘛……”
周祈盘腿坐在他的床上,摸着下巴思考,“冥想只是修行方式中的一种,也许它并不是真正契合你,之后再去银贝壳街上课,你可以让教授再多教你几种,比如阅读、绘画,聆听或是演奏音乐。”
帕尔瓦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他,“你的修行方式是什么?”
“嗯……这是个秘密。”周祈笑着说,“我的修行方式比较特殊,其他人复刻不了。”
说起来,上午的时候星虫吞噬了怪女人的魂质,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消化。也许得等到明天早上才会有结果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周祈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把它放在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早点休息吧,晚安。”
帕尔瓦娜很听话地躺下,虽然冥想的效果不是特别明显,她依然没有放弃,一刻不停地描摹着脑海中的圆形图案。
而在她旁边,亲自把两张单人床摆在一起的那位先生也失眠了。
“帕尔瓦娜,你睡了吗?”
过了一小会儿,女孩回答他,“没有。”
“睡不着吗?”
“……嗯。”
“那…”周祈翻过身,用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帕尔瓦娜想到在修道院的时候,周祈曾经编过几个小故事来骗蒂尔神父,他似乎在这方面很擅长。
“好。”她回答。
周祈看到帕尔瓦娜也转过身,睁着眼睛和自己对视,他突然有些紧张,开始认真考虑该讲个什么故事给女孩听。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是多萝西。”
“多萝西和她的叔叔婶婶一起住在堪萨斯草原,某天,龙卷风袭来,多萝西来不及躲避,和她的房子一起被飓风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多萝西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她想念自己原来的世界,于是她开始寻找回家的方法,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
……——
作者有话说:今天应该还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