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舰队。
卢卡斯·韦伯上将正在旗舰的作战指挥室中焦急地踱来踱去。
一天一夜了, 距离王储失踪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了。
为了把这件事瞒下去,他甚至没有向兰蒂尼恩汇报使团被袭击的消息,内阁和皇宫对此一无所知, 还以为运河协议的签署工作正在正常推进。
韦伯上将眉头紧蹙, 皱纹像一团打了结的麻绳。
早在皇帝陛下和奥利弗向他提出要让安妮公主跟随使团一同前往戈卢比, 并美名其曰“历练”时,韦伯将军就义正言辞地拒绝过他们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要历练可以直接把她送到军队里,搞搞体能训练, 扛着枪玩几天, 做做样子就差不多了, 戈卢比可是实打实在内乱, 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岔子。
可他最后还是拗不过那两位, 无奈做起了照顾孩子的“保姆”, 而结局也和他当初预料的一样,公主殿下真的出事了。
“怎么样,派去桑诺斯寻找公主的几支小队有消息了吗?”
副官摇了摇头, “没有收到消息,将军。”
上将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能再拖了, 再等半天,十二点一过, 立刻将使团遭到碎旗党袭击,公主失踪的事汇报给皇帝陛下。”
“是。”
副官应下,刚准备离开,指挥室的门被人敲响,一名士兵匆匆闯了进来, 先是敬了个礼,接着向两人汇报。
“将军,发现不明船只正在向舰队所在方位靠拢,请指示!”
“不明船只?”
作为高阶秘术师,韦伯上将立刻外放灵知,锁定那艘正在缓缓驶来的小船。
灵性波动水平一般,只是几个普通人。
他沉吟一声,“放他们靠近。”
“收到!”
韦伯将军和他手下的士兵们一起前往甲板,目光迎着那艘不明船只缓缓靠近。
那只是一艘普通的捕鱼船,连棚顶都没有,船上只有两名乘客,一个负责开船的红皮肤男人,还有一个头戴兜帽,看不清模样的神秘人。
黑暗中,拥有超越常人视力的韦伯将军率先看清了神秘人藏在兜帽之下的那张稚嫩脸庞。
“是公主殿下!”
他惊呼一声,随即命令道,“快,快去迎接殿下!”
**
帕纳姆。
吃过午饭,送走了安妮,阿利亚不知道从哪搞来一辆汽车,又变戏法一样搬来两桶汽油,连着口粮一起装进后备箱。
做完准备工作,他向周祈和伯纳德宣布,“我们可以出发了。”
周祈没有异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着伯纳德一起坐进车后排。
跟着三人一起出发的还有之前和周祈玩轮盘赌的“布鲁诺”,带上他主要是因为他熟悉前去首府的路,可以为三人充当司机。
帕纳姆的气候潮湿多雨,即使是在无光季,植物的生长依旧茂盛。
阿利亚的车和血蔷薇营地的“南瓜汽车”有些相似,都是底盘很高的越野型,并且车的轮胎也改装过,在这样糟糕的路况之下,汽车依旧能平稳前行。
阿利亚靠在座椅靠背上,本来想问问两位客人需不需要喝水,还没回过头,余光便瞥见那个古怪的男人又在盯着他看。
阿利亚啧了一声,“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周祈摸了摸鼻子,轻轻咳嗽了几下,“我只是……有点好奇。”
阿利亚不解,“好奇什么?”
“腐骨蝶……算是异种吗?”
“从你们人类的角度来看,是的。”
你们人类……
阿利亚的话让周祈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识,这个外表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先生”,真的是人形异种。
周祈忍不住追问,“那,腐骨蝶和人类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区别……”
阿利亚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他,“如果是没有完成蝶化的幼年体,从外表上看和你们人类没有区别,至于已经蝶化的成年体……”
“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会比幼时多出一根脊骨和一双蝶翼。”
周祈眨了眨眼,“你为什么没有?”
阿利亚回过头,露出一个看傻子的表情,“因为我收起来了。”
原来是可以收起来的啊……
周祈在心里想象着,假如帕尔瓦娜也是“腐骨蝶”,会不会也长出一双翅膀?
如果是的话,那她的形象岂不是很接近动画片里的小精灵、小花仙?
想到这里,他又问阿利亚,“你们的‘蝶化’是什么,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自然进行吗?”
联想到自然界里普通蝴蝶的发育过程,周祈想着,不会是要先把人裹成一个巨大的虫茧吧?
“到了合适的年纪才可以蝶化,但不是自然进行,需要长辈进行干预,也就是举行仪式,具体的过程……”
阿利亚冷笑一声,“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话相当于“拒绝回答”的委婉说法,周祈并不想给帕尔瓦娜的族兄留下不好的印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换了个新的问题。
“那……你们的婚恋观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定,怎么繁衍后代?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你们和别的异种,或者说和人类,……有没有生殖隔离?”
阿利亚眉头紧蹙,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直在旁听的伯纳德发出一连串笑声,对阿利亚道,“你的某个姐姐妹妹要倒霉了,也许还不止一个,朋友,你或许不知道,这家伙是我们人类男人中最邪恶的那种,只要和他对视一眼,灵魂都会跟着一起飘走。”
“那的确很邪恶了。”
阿利亚眯起眼睛,心里有了一些危机感。
但他最后还是回答了周祈提出的几个问题。
“腐骨蝶和人类没有生殖隔离,实际上,我们的繁衍就是依靠人类来完成的。”
“无论是雌性腐骨蝶还是雄性腐骨蝶,我们都不拥有自行孕育后代的能力,只能借由人类的身体为我们繁衍下一代。”
周祈立刻抓住了重点,“雌性也……”
阿利亚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是的,雌性也是由伴侣来孕育后代。”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做不到的吧?”
阿利亚露出浅笑,“K先生,你不能用人类的观念来思考腐骨蝶,我们当中,雌性腐骨蝶的数量占据大多数,雄蝶是非常稀有的存在,雌蝶和雄蝶虽然存在生理构造上的不同,但我们的灰蜜却完全相同,拥有同样的效果。”
灰蜜……拥有同样的效果?
周祈瞪大眼睛,和伯纳德对视了一眼,对方和他挂着同样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阿利亚笑得更加灿烂,“没错,你们想的没错,灰蜜其实就是腐骨蝶的体//液。”
两个人类青年同时看向车窗外,回想着自己前不久才用灰蜜酒解除诅咒的事,再也没有了任何想要说话的欲望。
**
小镇距离帕纳姆首府不算太远,傍晚时分,他们顺利到达。
阿利亚让布鲁诺将车停在城外,并向周祈他们解释,“帕纳姆人不喜欢汽车这样现代化的产物,他们认为这些东西只会破坏他们的‘界’,坚决不让诗社将车开进城内。”
和小镇一样,帕纳姆的首府也没有城墙、围栏之类的表示边界的标志存在,实际上,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他们的首府,周祈会以为这里只是规模稍微大一点的村镇。
城市之中全部是平房,没有两层以上的建筑存在,他们的房子也非常的“贴近自然”,大部分都是由木头、树皮、兽皮之类的材料搭建而成。
周祈很少用“原始”来形容一个地方,明明在桑诺斯还能看到不少现代建筑,帕纳姆明明和他们存在于同一个国家,这画风差距也太大了吧……
阿利亚带着他们前往帕纳姆精英的首席长老所在的“圣堂”——也就是城市中最大的那栋长屋。
天空中下起小雨,周祈跟着阿利亚在泥泞的街道上前行,他注意到,道路两旁的棚屋外跪着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跪在各自的门前,手里捧着彩绘的陶碗,用来承接下落的雨水。
“他们为什么要跪在地上接雨?”
周祈好奇地问。
一行人中唯一的帕纳姆人布鲁诺为他解释,“只有家中有病人的才会出来接雨,首席长老告诉我们,雨水是神王的眼泪,祂的怜悯会治愈世间的一切顽疾。”
“所以,雨水真的帮助你们治愈疾病了吗?”
布鲁诺叹了口气,“以前是的,但不知从哪天开始,神王的眼泪就不再怜悯祂的子民。”
阿利亚朝周祈哼了一声,“他们都说是奥珀人当年强行过来开凿运河的行为惹怒了‘神王’。”
“奥珀之前就来过帕纳姆?”
“嗯哼。”阿利亚点头,“把他们赶走之后,帕纳姆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帕纳姆精英掌握的治愈魔药、秘术全部失去了效果。”
怪不得说是“被诅咒的运河”……
周祈低下头,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促成运河协议究竟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们很快来到“圣堂”内部,长屋是帕纳姆地区的特殊建筑,当地人用树枝搭建框架,并在框架之外覆盖一层树皮或编织垫,长屋便搭建完毕,这种建筑造型庞大,整体呈长方形,可居住上百或上千人不等。
“所有帕纳姆精英都住在圣堂内部,除了那位首席。”
阿利亚一边说,一边推开圣堂的门,带着周祈和伯纳德走了进去。
因为外面在下雨,帕纳姆精英们都没有外出,坐在长屋两侧的木床上休息,乍一看,显得空间有些拥挤。
长屋中间用石头垒了一道长方形的火塘,不仅用来生火做饭、取暖照明,同时也是他们内部议事的“小广场”。
火塘旁的长桌前已经有几道身影在等着,周祈靠近,率先看到的是一位外表艳丽、气质成熟的卷发女士,和阿利亚一样,对方也有着一双翡翠般的双眼,很显然,这也是一只腐骨蝶。
或许她就是阿利亚口中的诗社领袖之一,“阿娜西塔”女士。
周祈的视线向那位女士身旁转移,长桌的另一侧坐着两名红皮肤的鳞人青年,两人的面容看起来都很年轻,应该和周祈是同龄人,甚至比他还要年轻一些。
“我是安东尼奥,帕纳姆精英的代理首席。”
看起来稍年幼一些的那个站起来自我介绍,“这位是另一位代理,劳尔。”
名叫“劳尔”的年轻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专心做着自己的事,他手里握着类似“碳条”一样的事物,正在一个稍显破旧的笔记本上涂画着什么。
他身上这股认真的劲头让周祈莫名联想到了向他“求过婚”的艾伦。
周祈发呆的时候,伯纳德代替他问候那两位青年,“代理首席?安东尼奥先生,您看起来很年轻啊。”
“那是因为他们是帕纳姆精英中最出色的两个年轻人。”
诗社的女士走了过来,“我名阿娜西塔,很高兴见到你们。”
周祈刚要说话,阿娜西塔打断他,“你们两位就不需要介绍了,阿利亚已经在给我们的信里写清了二位的身份,时间紧迫,我们还是来商量消灭碎旗党,解救诗社姐妹的计划吧。”
很有效率的一位女士……
周祈和伯纳德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一同在长桌旁坐下。
“根据诗社收到的消息,碎旗党已经从桑沃斯撤出,回归了他们的大本营,这几年来,碎旗党蚕食了戈卢比的大部分城市,想要逐一清理不太现实,所以我的想法是,策划一次‘斩首行动’,直接杀死他们的领袖。”
周祈问:“碎旗党的大本营在什么地方?”
阿利亚回答他,“紧邻戈卢比山脉的一座半岛城市,不发愿高地也在那座岛上。”
“也就是说,碎旗党人、伊甸评议会,还有帕纳姆精英的叛徒,他们都在那座城市。”
阿娜西塔点头,“没错,碎旗党人的领袖是拥有神性的圣者,他手下还有数量不少的中阶秘术师,同时,伊甸评议会的某位圣者也驻守在不发愿高地的监牢,至于帕纳姆精英的那些叛徒……”
她看向安东尼奥,对方面无表情地接话,“我们的人我们有办法对付,最关键的还是那两个势力,阿娜西塔女士,前几天您告诉我们,碎旗党人掌握着一种强大的热武器。”
“嗯。”回答他的是阿利亚,“碎旗党人或许掌握着数名炼金术士,他们使用炼金术制造了一批飞机和火炮,比起那些秘术师,那些炼金术的产物才是我们要克服的最大的苦难。”
飞机?火炮?
周祈人都懵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炼金术可以用来造飞机,还有火炮,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就是辉刃卫队的精英秘术师来了也赢不了。
直到这时,周祈彻底明白过来,阿利亚拼命把他和伯纳德拉进来,图的就是掌握先进炼金术的圣党帮助他们对付飞机大炮。
……
圣党是不会出手的,真正要过来的是黄金拂晓,周祈和他的星座们可不会正儿八经的炼金术。
而且,炼金术可不是一般秘术师能掌握的东西。
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竟有了种“玩脱了”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类比一下的话,腐骨蝶无论雌雄全部都是A,所有人类在他们眼中都是O,当然这只是类比,内在的本质是完全不同的[狗头]
第162章 咆哮兰都(四十四)
兰蒂尼恩。
“咚咚——”
钟声在校园中回荡, 帕尔瓦纳合上手中那本厚厚的书册,等到所有学生都离开之后才从教室出去。
“帕尔瓦娜小姐。”
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帕尔瓦纳回过头, 一身黑白正装的先生向他走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对方领子上别着的象征特里曼王室的徽章。
“你好, 小姐。”那位先生靠近他身边,微笑着说,“我是安妮殿下的侍从,殿下正在学院的休息室中等待您, 如果您现在有时间, 还请您移步。”
“等我?”
“是的, 殿下刚从戈卢比共和国归来, 受您的兄长, K先生所托, 有一封信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周祈?信?
帕尔瓦纳精神一振,快速地点了几下头,“我有时间。”
侍从带着他来到公主殿下所在的房间外, 门口站了好几排穿着制服的士兵,数量比当初围在卡兰公爵身边的护卫队要多上好几倍。
侍从敲了敲门, 得到允许之后, 他让帕尔瓦纳自己开门进去。
那位殿下站在窗边,听到门口的动静, 她回过头,帕尔瓦纳敏锐地觉察到,这位尊贵的公主身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和狼狈。
“抱歉,帕尔瓦娜小姐,我应该梳洗之后再来见你, 但我答应了K先生,回到兰蒂尼恩之后,第一时间把他的信亲手送到你手上。”
安妮递上那封信,帕尔瓦纳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公主身上那件不符合身份的麻布裙子,以及她手腕处露出的绷带。
种种细节让帕尔瓦纳不得不开始思考,为什么周祈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为什么他的信会由安妮公主转交给自己,为什么这位王储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太好的遭遇……
一时间,无数个问题一起涌向嘴边,又因为分不出先后次序全都堵在喉咙中间。
帕尔瓦纳张了张嘴,几秒后才发出声音,“我哥哥……他还好吗?”
“嗯,他很好。”
安妮点了点头,她同样也有很多话想说,几个小时前,她乘坐飞机回到兰蒂尼恩,踏上这片属于她的土地之后,安妮终于放松下来,与此同时,一直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恐惧也抓住了她。
她很想同这位年轻的小姐讲述这几天的经历,想告诉她自己经历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
但安妮什么也说不出来,疲惫和恐惧已经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在这些混乱的情绪中,她就只能说出一句,“帕尔瓦娜小姐,你有一位非常非常好的哥哥。”
**
帕尔瓦纳很想立刻拆开那份信,但是周祈在信封上使用了“封印”的秘术,他就只能将信带回西苑,反锁房门之后,悄悄使用属于紫色准则的“开启”秘术。
他把信纸拿出来,却又不敢看。
纠结了几秒后,帕尔瓦纳栽倒在柔软的床垫上,掀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将脸埋在枕头之间,这才稍稍有了一些安全感。
在控制不住的期待中,他缓缓展开信纸。
“帕尔瓦娜小姐,你好。”
……
好严肃。
帕尔瓦纳撇了撇嘴,他见过周祈给别人写信,“称呼”加“你好”是他雷打不动的开头格式。
而这也就表示,对方特意拜托公主殿下带来的信,只是一封普通的、官方的信件。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帕尔瓦纳的心情还是变得有些失落。
周祈先是解释了他因为通讯器损坏而无法正常回复帕尔瓦纳以及黄金拂晓其他成员的消息。
他说自己在戈卢比遇到了一个稍微有点棘手的小麻烦,需要帕尔瓦纳的帮助。
之后周祈在信上写了一个仪式,详细描述了举行仪式的材料以及流程,并表示这是用来呼唤教授降临的仪式。
他希望帕尔瓦纳能进入银贝壳街举行这个仪式,降临之后的教授会告诉他们该怎么帮助他。
信件到此为止,落款是K。
……
死板的称呼,官方的内容,甚至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帕尔瓦纳蹬开身上的被子,想要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
当然,这只是他冲动的想法,那张纸很薄,帕尔瓦纳甚至不敢用力去捏它。
讨厌鬼周祈,真是太讨厌了。
他气得在床上来回翻滚了两下,并暗暗发誓,假如那个人现在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而现在,帕尔瓦纳就只能对着自己的枕头出气。
他捶了几下枕头,又觉得自己这样很蠢,为什么要提前期待呢?为什么要默认周祈一定会在信里写点什么。
他在异国他乡遇到了麻烦,虽然是“小麻烦”,帕尔瓦纳也相信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更担心他,而不是因为他没有在信里写“我好想你”而生闷气。
……
而且,说不定他确实不想我呢?
帕尔瓦纳心里那点气愤都变成了失落,他有些沮丧地趴在枕头上,一闭上眼睛,周祈的脸就会出现在脑海中。
周祈不想他,但是他却在想念着那个讨厌的家伙,非常、非常想念。
帕尔瓦纳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些颓废的想法赶出自己的思维。他离开自己的床,准备按照讨厌鬼的“吩咐”,去银贝壳街召唤教授。
他想把手里的信纸重新塞回去,拿起信封时,却有另一个薄薄的事物从中掉了出来。
他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封信里藏着两张不同的信纸。
帕尔瓦纳刚刚缓和的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
他展开信纸,第一眼就看到周祈的笔迹。
“我的宝贝小帕。”
砰——
帕尔瓦纳把那张信纸拍在书桌上。
他感觉好像有一壶沸水从头顶淋了下来,热气钻进大脑中,蒸得他喘不过气,手脚都跟着发烫。
王尔德先生就是这么称呼特蕾莎夫人的,为什么周祈要用这个单词?……我是他的宝贝吗?
他不敢往下想,深呼吸几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信纸翻转过来,接着往下看。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戈卢比共和国的帕纳姆地区,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一段有些曲折的经历,或许只能等我回去之后当面讲给你听。”
在这句话之后是一大片涂抹的痕迹,帕尔瓦纳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片区域,灵性帮助他知晓墨水之下掩藏着的内容。
“帕纳姆的气温比兰蒂尼恩要高,小镇上风景宜人,居民淳朴友善……”
这段话让帕尔瓦纳回想起自己刚开始学习文字的时候,特蕾莎夫人总是让他用两三百个词语记录自己一天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也经常用到类似的造句。
划掉的内容之后,周祈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抱歉,我不应该在给你的信上胡乱涂改,但是……我实在重写了太多次,这是最后一张信纸了。”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小帕,醒来之后我很快忘记了梦的内容,只记得……”
这里出现了密集的墨水点,很显然是执笔人在纠结措辞。
“只记得……你的眼睛。”
“我曾经在某本书中读到过,当你梦到一个你正在思念的人时,说明对方也在想念着你,我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科学上或是神秘学上的理论依据,但是……”
这里又出现了密集的墨水点。
“我希望它是真的。”
读到这里,帕尔瓦纳感觉有一根羽毛正在轻轻搔动他的心脏,无论是字迹还是措辞,信纸上的内容都和周祈这个人一样,柔和、含蓄、没有棱角。
他总是这样,总是说一些不太容易听懂的话,帕尔瓦纳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希望它是真的”,这句话是代表他在想自己,还是代表他希望自己在想念他?
讨厌的家伙,为什么就不能写一些直白的东西呢……
帕尔瓦纳将目光转移到信件的最后一段话上:
“几个小时后我将会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不必为我担心,小麻烦很快就会结束,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回到你身边……
帕尔瓦纳的视线在这几个字上反复徘徊,好像是要把它们碾成碎末刻进脑海里。
片刻之后,他接着看向的信件的结尾,奇怪的是,周祈并没有用普路托语来书写落款,那里写着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那几个字看起像画一样,帕尔瓦纳试着将信纸拿远,这才勉强分出它们之间模糊的边界。
■■■,■■
这是什么意思?
帕尔瓦纳用指尖去触摸那几个字,试图让灵性帮助他搞清楚这些文字的含义。
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他只能依稀感知出被逗号分隔开的后半部分,那里的图案好像是周祈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
那前半部分呢?
帕尔瓦纳反复触摸着那里的文字,指尖甚至沾染上了墨痕。
灵性帮他拆解着和那些文字之间的屏障,如果他每天都把这封信拿出来,用灵性去感知它们,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它们的含义,甚至是发音。
想到这里,他把那封信折叠整齐,小心翼翼地装回信封中。
**
帕尔瓦纳进入银贝壳街,按照周祈那封“官方信件”中的内容,找出对应的材料,布置好祭坛,将黑猫摆在祭坛的正中央,然后诵念祷文。
“我以灵性为媒,在此拜请无上辉光之圣灵,请求您聆听呼唤,降临于此。”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黑猫的双眼逐渐被金黄色覆盖,帕尔瓦纳能感觉到,那位许久不见的长者在悄无声息中降临在黑猫的身体中。
“好久不见,弦月先生。”
在黑猫身上“活”过来的周祈先和帕尔瓦娜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安妮的动作还挺迅速,他这边才刚刚结束“三方会议”,就感受到了帕尔瓦娜的召唤。
前往戈卢比之前,周祈担心帕尔瓦娜他们遇到意外,特意想办法把银贝壳街留在了兰蒂尼恩,而这也导致他无法直接寄生在黑猫身上,必须通过特定的仪式才能“登陆小号”。
“好久不见,教授。”
帕尔瓦娜也给了他回应。
周祈在心里默默叹气,可惜他现在是以教授的身份和帕尔瓦娜见面,不然的话……
他收回思绪,抬起猫爪,咳嗽了两声,“带我去书架那边,我要查找一些资料。”
想要对付碎旗党的飞机大炮其实并不困难,现代科技中有许多对空武器,但前提是周祈要把它们造出来。
他对魂质炼金术只懂一个皮毛,好在西奥多·莱特在银贝壳街留下了很多笔记资料,临时抱抱佛脚,说不定能起到点作用。
“好的。”
帕尔瓦娜点了点头,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俯身将黑猫抱了起来。
……
周祈猫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索性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周祈刚准备让帕尔瓦娜把自己放下来,目光却被书架前的一个熟悉面孔吸引。
“艾伦?”
他睁大眼睛,艾伦怎么会在这里?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抬起头,看到呼唤自己的是一只猫,他略有些惊讶,“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帕尔瓦娜也在这时才会想起来,他把邻居带回银贝壳街,给周祈发了信息,问他该怎么处理,因为一直没得到回复,他竟然就把这人给忘了……
他默默将教授抱到一旁,小声为对方解释了来龙去脉。
因为他一直是以“弦月”的身份出现在银贝壳街,艾伦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原来如此。”
听了帕尔瓦娜的解释,周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艾伦在枪械方面的天赋,以及自己正在面临的难题,他忍不住感叹,这未免也太巧了……
周祈从帕尔瓦娜怀里跳下,缓缓踱步至青年面前,问他,“你在看什么?”
艾伦一下变得非常激动,也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一只猫会说话,他一手展示那本笔记,一手握住猫爪。
“天呐,我感觉这里是天堂,先生,这些书里记载的东西是真的吗?魂质炼金术,这世界上竟然会存在这么神奇的东西!”
感叹之后,艾伦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先生,您,还有之前救我的那两位先生,你们是不是书里写的‘秘术师’?”
周祈端坐在他眼前,用教授的声线沉声道,“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艾伦变得更加激动,“那、那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也想拥有准则的力量,只要我拥有了灵知,我就可以把这些书里记录的神奇炼金术和我的那些小情人们结合起来。”
他的脸庞变得通红,“天呐,我都不敢想象,到时候她们会变得多么性感。”——
作者有话说:[可怜]
第163章 咆哮兰都(四十五)
“教授”在银贝壳街为艾伦敕印、一起阅读炼金术资料时, 身处帕纳姆首府的周祈“真身”也在代理首席劳尔的带领下来到了他的家。
和帕纳姆精英的其他人不同,劳尔不喜欢过群居生活,仍居住在自己的家里。
他的家是两栋由篱笆围起来的普通木屋, 他的爷爷以及叔父一家住在较大的那栋, 小的那间则只有劳尔一个人。
帕纳姆首府没有“旅馆”之类的建筑, 周祈和伯纳德只能暂住在劳尔这里。
屋内点着复古的油灯,灯影跟随着啪嗒啪嗒的雨点有节奏地摇晃着,三人或趴或坐在宽大的木床上,做着各自的事情。
周祈从木屋主人那里借来了纸笔, 正在给“黄金拂晓”——也就是他自己——写信。
劳尔趴在他身侧, 和在圣堂时一样, 他连头都没有抬, 孜孜不倦地用碳条笔在笔记本上涂画着什么。
而伯纳德则坐在另一侧, 安静地调试着腿部的炼金义肢。
或许是正在钻研炼金术的原因, 周祈对他的腿起了兴趣。
“它看起来和正常的肢体没有区别,你们家族掌握着炼金术吗?”
伯纳德摇头,“还是有区别的, 将它和我连接起来的不是神经系统,而是我的灵知。至于炼金术……灵风的领域内没有橙色法则, 这条腿是钢铁之心的造物。”
钢铁之心……
周祈之前就猜到了, 伯纳德是圣党成员,但不属于伊甸也不属于隐修会, 那他就只能是钢铁之心的人。
“我听说,辉刃卫队的秘术师几乎都属于钢铁之心。”
“嗯哼,差不多就是这样。”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去参军?”
伯纳德调试好了他的腿,那条炼金产物重新灵活起来, 他倒在木床上,来回做着踢腿的动作。
“为什么参军?”
他叹了口气,“这个话题真是不怎么样。”
周祈以为他不愿意聊那些痛苦的回忆,“抱歉,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伯纳德翻了个身,朝周祈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不能聊的,我去参军是因为我只能去参军。”
“神血同盟是在我出生之前才刚刚出现的,那时候的神血者家族,除了一直跟随隐修会的莱瑞克家,其余的都混得很惨。”
“圣党操纵着整个普路托大陆,隐修会是支撑教会的树干,伊甸掌控贵族和国会,而军队则属于钢铁之心。”
“在这些‘道路’中,最适合、或者说唯一有机会供普通人攀登的,也只有参军这一条了吧。”
“在战场上,只要你敢豁出去,再加上一点幸运,建立功勋并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格里芬现任家主,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他就是这么成为中将、封爵、迎娶皇室成员,然后……功成身退。”
“你的母亲是皇室成员?”
周祈依稀回想起,埃尔维斯说过,按照法律,伯纳德甚至还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只是顺序靠后。
“嗯,她是皇帝陛下的姐姐,伊丽莎白长公主的长女。”
嚯。
周祈对伯纳德肃然起敬,但对方却露出一抹苦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她在生下我不久后就病逝了,所以我和王室没什么来往。”
“而且,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需要被包括圣党在内的所有人认可,国会、军队……当然,还有民众。”
“现在的奥珀不存在掌握绝对话语权的势力,所以只要任何一方不同意继承人的人选,这个人绝对走不上那个位置,举个最近的例子,卡兰公爵。”
类似的话,周祈在塞缪尔大主教那里也听到过。
他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一边折叠信纸一边说,“但最后总归是要选出来的,如果无法让所有人满意,我猜还是会按照法律,由合法合规的王储来继承王位。”
两人的聊天到此为止,周祈把折好的信交给伯纳德,“去吧,就按照我说的那样。”
伯纳德接过信,将信将疑,“你说的那个方法,真能联系上那群人?”
周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都说了,我在异调局的时候就是专门负责调查他们的,你相信我,快去吧。”
“好吧……”
伯纳德拿着信离开木屋,一直在专心画画的劳尔终于抬起头,“他去干什么了?”
“他说他饿了,去找点吃的。”
“哦。”
年轻的代理首席没有任何怀疑,重新投入他的“画作”当中。
伯纳德走了,周祈又开始无聊,便把注意力投在青年的笔记本上。
“我可以看看吗?”
劳尔发出轻轻的“嗯”声,周祈才向他的笔记本投去目光,奇怪的是,青年笔下的内容似乎并不是画,而是一串一串的数字。
**
伯纳德悄悄溜到一片荒地,将怀中抱着的东西全部放了下来。
晚餐剩下来的糕点,帕纳姆地区盛产的各类水果,以及当地居民用它们制作的特色饮品。
他按照周祈所指示的,将那些东西分类排序,整齐地堆在某块干净的地面上。
接着,伯纳德捡回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标准的圆圈,把信纸放在圆圈之内,用火柴将它点燃。
青年蹲在地上,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虔诚地拜了三下。
……
这个黄金拂晓真是奇怪,从他们的成员、行为,到现在这个彼此之间用来联系的仪式,都是闻所未闻的样式……
伯纳德正在心里想着,燃烧的信纸陡然膨胀,炸出一团黑红色的烈火,火舌贪婪地将他摆在地上的“祭品”都焚烧成了灰烬。
这、这算是成功了?
他睁大眼睛,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下的痕迹,这时却有一阵狂风吹过,奇怪的是,那些灰烬并没有被风吹散,反而逐渐变形成为文字的形状。
伯纳德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圆圈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字。
“嗯。”
**
第二天清晨,周祈和伯纳德一起前往圣堂“开会”。
劳尔的叔父生了重病,他还要帮着婶婶喂牛,所以没有和他们一起。
伯纳德趁机发问,“那些人回复一个‘嗯’是什么意思?你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周祈在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我是以帕纳姆精英的名义给他们写的信,就写我们准备对付碎旗党和伊甸,看他们可不可以提供一些克制飞机的武器。”
伯纳德眯起眼睛,“就这么简单?”
“是啊,有人帮他们对付伊甸,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或许……邪教徒就是这么纯粹吧。”
伯纳德想了想,“有道理。”
说话间,两人进入圣堂长屋,诗社的两位以及安东尼奥已经在火塘边上等着他们。
“早上好。”
周祈时刻不会忘记基本的社交礼仪。
那三人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周祈在他的位置坐下,拿出他用来记录“作战计划”的小本本。
“昨天回去之后,我仔细研究了阿娜西塔女士提供的‘红塔岛城’的布防图,碎旗党手中不仅有秘术师,同时还掌握着大量的民兵。”
“再加上不发愿高地就在红塔岛城边上,假如我们真的潜伏进去执行暗杀,一旦暴露,伊甸能及时赶来支援。”
“综合分析下来,我认为阿娜西塔女士昨天提出来的‘斩首行动’并不可行。”
长桌上展开着一张戈卢比地图,周祈捏着笔杆指向红塔岛城的另一边。
“这座城市,戈卢比人叫它‘雨城’,也就是戈卢比两派势力的交火地,圣党可以联系上政府军,让他们配合这次行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诱饵,将碎旗党的人逐步引出红塔岛城,等他们内部空虚,再趁机而入,一举拿下他们的党首。”
听了他的计划,阿娜西塔眉头紧蹙,“K先生,我认为你刚刚所说的和我之前的计划并没有区别,碎旗党人掌握着大量的战机,在那些炼金造物的帮助下,雨城和红塔岛城之间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他们随时可以折返回来,支援彼此,况且,岛城背后还有不发愿高地。”
周祈笑了笑,“不,女士,请您相信我,只要能把对方的战机骗出来,我就有办法让他们回不去。”
“我们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诱饵,它不仅要帮我们引诱碎旗党上钩,还要让碎旗党有意瞒着伊甸,在作战开始之前将两方势力分化。”
他说,“所以我想请问三位,在你们所掌握的消息和资料中,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伊甸和碎旗党都想要的?”
长桌边上的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周祈心中一沉,“诱饵”是他全部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假如诗社和帕纳姆精英那里没有合适的线索,或许他就要打出他和帕尔瓦娜,也就是伊甸一直在寻找的“一男一女”,这张有点危险的底牌。
……
半晌后,阿利亚稍稍抬了一下手,“诗社或许有一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作为诗社领袖之一的阿娜西塔直接开口打断,“阿利亚,住口。”
周祈嗅到了“秘密”的气息,悄悄在桌下面踹了伯纳德一脚。
对方心领神会,立刻板起脸,冷笑一声,“女士,诗社如果是这样的态度,我觉得我们的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说着,他从凳子上站起,“黑着脸”离开了长屋。
周祈装出什么都不知道、惊讶的表情,丢下一句“我去劝劝他”,也跟着离开-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之后,伯纳德捶了一下身旁的树干,开始大笑起来。
周祈被他传染,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我说,你不去当个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伯纳德笑够了,又开始揶揄同伴,“你去拍戏,还有埃尔维斯什么事。”
“我们彼此彼此。”
“不过呢……”伯纳德啧了一声,“为什么是由我来扮演恶人?”
周祈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伯纳德又说,“你不会是真的看上那家伙了吧?”
周祈警觉,“谁?”
“那个叫阿利亚的家伙啊,谁让你一直盯着人家看,他昨天悄悄来找我,问我……”
“问什么?”
“问你是不是同性恋。”
……
周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首先他不歧视同性恋,其次他不恐惧或刻意疏远同性恋,最后,他也绝对不可能是同性恋啊!
那哥们儿到底误会了什么?我不都解释过了,看他是因为好奇啊……
再说了,有哪个正常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多看了几眼就会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的同性恋?
自恋狂……
周祈正在心里吐槽着,“自恋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K先生。”
伯纳德发出古怪的笑,“你们两个聊,我去旁边逛逛。”
笑个鬼啊。
周祈翻了个白眼,转身的一瞬间切换成微笑,“阿利亚先生。”
阿利亚脸上挂着歉意,“阿娜西塔女士让我来向您和您的同伴道歉,我们并不是刻意向合作伙伴隐瞒,实在是那个秘密涉及到诗社最根本的东西。”
“我理解。”
周祈拿好自己“善解人意”的人设,语气柔和,“但合作嘛,大家彼此之间还是需要多一些信任。”
阿利亚点头,“是,我们刚刚重新商量过了,诗社的秘密可以作为这次行动的诱饵,但……K先生您要发誓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
“好。”
周祈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用魂质向高塔起誓,保证自己绝不泄密。
阿利亚放心下来,开始讲述那个秘密:“其实,诗社从虚界来到普路托的真实目的是保护我们的神子躲避虚界动荡。”
“神子?”
阿利亚点头,“是的,就是伟大君王的嫡亲血裔,我们的神子殿下。”
“在伊甸的那次围剿行动中,负责保护神子殿下的队伍失去音信,我们并不清楚殿下究竟是躲过了伊甸的搜捕,还是落入了伊甸的魔爪。”
周祈恍然大悟,诗社在普路托各地建立信息网,不止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姐妹,其实最关键的是寻找那位“神子”。
“差不多两个月前,我们的信息网突然收到了神子现身的消息,这让我们确认,殿下并没有被伊甸囚禁,这也是帕纳姆只有我和阿娜西塔两只腐骨蝶的原因,其他的成员都在北大陆和南大陆寻找殿下。”
话说到这里,周祈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伊甸也知道你们这个秘密?”
“是的,他们知道,所以他们也一定在寻找殿下。”
阿利亚接着说,“碎旗党的领袖,‘分离者’西蒙,这些年他为伊甸在戈卢比做了不少事,却遭到伊甸元老的排挤,至今还未加入伊甸的评议会。”
“前段时间,评议会的梅瑞狄斯死在了黄金拂晓的‘曜日’手里,评议会空出一个位置,假如我们放出神子殿下的消息,他一定会瞒住伊甸,独吞功劳,以此向‘苦海’邀功,换取加入评议会的资格。”
周祈托着下巴,很快理清了对方的思路,随即提出自己的质疑,“阿利亚先生,你的想法没问题,但麻烦的是,我们该怎么让碎旗党相信,在雨城现身的是真正的神子?”
阿利亚低了低头,“这个简单。”
他说,“我之前说过,在腐骨蝶中雄蝶是极为稀有的存在,普路托大陆只有两只雄蝶,我,还有神子殿下。”
“伊甸知道神子殿下,但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来做诱饵,他们一定会上钩。”
**
兰蒂尼恩,工人剧场。
一位卷头发的女士从轿车中走下,寒风吹过,她裹紧身上的皮草大衣。
就在今晚,那位知名的天才音乐家会在这家剧场进行第一场演出,兰蒂尼恩各界名流闻讯而来。
入场的过程中,卷发女士听到一些衣着华贵的先生女士在小声议论。
“帕尔瓦娜小姐为什么选择这么一家破破烂烂的剧场进行公演?”
帕尔瓦娜小姐。
这并不是卷发女士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实际上,她今天也是慕名而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了这个名字,她竟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血脉中的灵性在提醒着她什么。
她在剧场的中央部分落座,右边坐着的是某位贵族和他的妻儿,而左边则是内阁的某位大臣。
七点的时间一到,剧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那位天才音乐家在掌声中登场,简单地颔首鞠躬后,她在钢琴前落座,抬手按动琴键。
卷发女士的注意力却不在飘扬而出的音符上,她被女孩的面容所吸引,更具体的说,她是被对方身上的特征所吸引。
奇怪的是,她虽然觉察到了什么,但思维却无法展开任何联想。
音乐家身上的不协调感让卷发女士警觉起来,她悄悄开启灵视,想要看透过迷雾看清楚音乐家真实的面容。
腐骨蝶是天生的高灵性异种,他们的灵视能看到更多,甚至包括名为“因果”的丝线。
“嘶……”
卷发女士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感叹,在她的视野中,音乐家身上的某根因果丝线竟然是断开的,看起来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剪断”的。
……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吧。
卷发女士轻轻抬起手,灵知涌动,那根断开的丝线重新连接起来——
作者有话说:卷发女士的视角是二编加上去的,别漏看了[爆哭][爆哭]
第164章 咆哮兰都(四十六)
兰蒂尼恩。
演出结束后, 帕尔瓦纳哪里都没去,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交流或采访,直接回了西苑。
客厅的窗户向外透着光亮, 帕尔瓦纳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紧, 甚至忘记了和送他回家的司机告别。
他匆匆推开门, 客厅的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个男人,但却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那个。
“哟,回来了。”
埃尔维斯斜躺在最长的那张沙发上,听到门口的动静, 他放下手中的书, 朝着来人打了声招呼。
帕尔瓦纳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你为什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啊, 我现在也是莱瑞克家的客人,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西苑是莱瑞克家族用来招待客人的建筑, 帕尔瓦纳没有忘记这一点,他不希望埃尔维斯出现在这里,但他也确实没有资格去阻止。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默默向楼梯走去。
“诶!”
埃尔维斯叫住那个女孩,“你那个呆子哥哥有消息了没?我刚从皇宫回来, 听安妮说, 使团遭到某个异端组织的攻击,他们差点死在戈卢比长河边上……”
帕尔瓦纳停下脚步, 猛地回过头。
袭击、绑架、坠机……这就是周祈口中的“小麻烦”?
埃尔维斯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帕尔瓦纳摇了摇头,男明星发出几声尴尬的笑,“诶呀,其实也没多大事, 你看安妮都平安回来了……再说,你家的呆子哥哥虽然有点愚蠢,但也很厉害,不是吗?”
帕尔瓦纳握紧拳头,埃尔维斯说得对,他没有必要为周祈担心,就像那家伙自己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一切的道理帕尔瓦纳都明白,可他为什么还是会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滋味。
他忍不住去想,周祈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很疼,会不会很冷?这些想法逐渐变成一柄柄细小的锥子,轻轻刺痛着他的心脏。
“喂,别在那里自己瞎琢磨了。”
埃尔维斯打了个响指,“你一个人都不会觉得无聊吗?过来,到这里,我们聊聊天吧。”
聊天?
帕尔瓦纳从自己的沉思中抽离出来,瞥了男明星一眼,说,“没有兴趣。”
埃尔维斯啧了一声,“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点年轻小姑娘该有的活力都没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沮丧,自言自语一样喃喃着,“算了,我应该直接离开兰蒂尼恩……不如就去戈卢比好了……”
说着,男明星从沙发上站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苑。
帕尔瓦纳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他遗忘在沙发上的书,等他想提醒对方忘记把书带走的时候,男明星早已经关上门远去。
……
帕尔瓦纳来到沙发的区域,想把书收起来,明天再拜托主宅的佣人转交给埃尔维斯,可他刚拿起那本书,一行书名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禁忌之恋》。
禁忌?
帕尔瓦纳皱眉,顺便将书翻转过来,一下就看到埃尔维斯离开前阅读到的位置。
“本杰明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理查德,你明明知道我这些天有多么想念你,为什么还要推开我?’他说着,大步向前,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男人按在书房的门板上,不由分说地封住他的唇瓣,与他缠绵地热吻着。”
帕尔瓦纳睁大眼睛,从两位主人公的名字上来看,这两个人应该都是男人。
虽说奥珀从未规定不允许出版同性题材的小说,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看到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他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接着往下看:
“‘停!本杰明!’理查德推开身前的男人,‘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能偷偷闯进来,如果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他的话还未说完,本杰明又一次吻了上来,‘哦,亲爱的,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想念我吗?嗯?宝贝,要我告诉你吗,你硬得像石头一样。’”
帕尔瓦纳第一次见到如此露骨的词汇,他“啪”的一下合上书,心脏砰砰直跳。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继续往下看了,但在强烈的好奇心面前,理智不堪一击,帕尔瓦纳重新翻看那本书,阅读之后的内容。
“……‘天呐,本杰明,求你别说这些话。’强大的骑士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他说着抗拒的话,手臂却已经环在爱人的脖颈之间。本杰明更加用力地去吻他,并不再满足于此,他解开爱人的衬衫,接着是爱人的腰带,握住他腿间滚烫的……”
“帕尔瓦娜,我的书忘记……”
埃尔维斯推门而入,正好撞见那个孤僻的怪女孩捧着他遗留下来的书籍,‘津津有味’地看着。
被抓包后,怪女孩慌忙合上书,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多了一些惊慌失措。
埃尔维斯怒气冲冲,“谁让你看我的书了?还给我。”
在阅读大尺度文字和被人撞见偷看“禁忌文学”的双重刺激之下,帕尔瓦纳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本能地将书藏到自己背后,不想还给对方。
埃尔维斯更加生气,直接上前想要把书抢回来,“快还给我!”
帕尔瓦纳这个时候倒是反应很快,他快速和男明星拉开距离,保持着藏书的动作。
“……给我看看。”他说。
“你!”
埃尔维斯被她反常的举动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表面看起来十分文静的女孩,竟然会喜欢看这种小说!
他提高音量,语气激动,“这不是淑女该看的东西,快点给我,让你哥哥知道我给你看这种书,他肯定要杀了我。”
“……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不行!”
埃尔维斯又追了上去。
两人围着沙发进行了一番追逐,最终还是帕尔瓦纳坚持到了最后。
埃尔维斯倒在沙发上,“给你看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今晚要住在西苑,你不许赶我走。”
帕尔瓦纳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不会是想住到周祈的房间里去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抱着书匆匆跑上楼梯,拉开周祈的卧室门,率先抢占了“地盘”,并将门反锁上。
仅仅是锁上门还不够,他甚至还补了一道秘术法印。
做完这些,帕尔瓦纳才彻底放心来。
他回过头,周祈的房间很整齐,这几天没有人进来打扫过,一切的陈设都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
直到这时帕尔瓦纳才回过神来,自己似乎在冲动之下进入了一片“禁地”。
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气味,误闯禁地的男孩不受控制地向房间主人的床边走去。
被单上放着一件干净的衬衫,看起来是那个人走得匆忙,忘记把它收起来。
帕尔瓦纳像是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靠近,趁着衬衫不注意,一把将它抓了起来,贴在自己脸上,轻轻闻了闻。
周祈从来不喷香水,他身上的味道大部分来自洗衣粉和沐浴香波,但又不和它们完全相同,是一种独特的、完全属于他的味道。
……
帕尔瓦纳心里的那些思念死灰复燃,他抱着那件衬衫,像是抽了发条的人偶一样,瘫倒在周祈床上。
柔软的织物散发着和衬衫一样的、甚至更加浓烈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像是在被周祈抱着。
这种错觉让他愈发落寞,情绪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洗刷着心房。
半晌后,帕尔瓦纳翻身,拉开床头的台灯,然后翻开那本名为《禁忌之恋》的小说,在香味的簇拥之下,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不知不觉的,他在那些文字带来的刺激体验以及四周朦胧的香味中睡了过去。
纷乱的梦境袭来,恍惚中,他看见周祈侧身躺在自己身边,后背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帕尔瓦纳向他的身边靠了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掌心轻轻覆盖在他的肩胛骨上。
**
戈卢比共和国,红塔岛城。
“分离者”西蒙跪在暗室的地毯上,在他身后的阴影中,几个“祭品”被铁钩刺穿胸膛,像屠宰过后的猪一样被高高吊起。
“祭品”有男有女,外貌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额头都被割开一道伤口,鲜血沿着他们赤裸的身躯缓缓淌下,最终滴落在地板上的锡制器皿中。
西蒙双手交握,一条银质的项链从手掌之间垂落,他低着头,虔诚地诵念着祷文。
“伟大的夜巫,痛苦与欲望的支配者,请接受您卑微、虔诚的追随者为您奉上的宴飨。”
他话音刚落,暗室之中灵知涌动,恐惧的潮水倾覆暗室,原本奄奄一息的祭品纷纷发出尖锐的、如同杀猪一般的惨叫。
他们啼哭声“唤醒”了器皿中的鲜血,一种无形的物质从器皿中升起,带着急切的食欲,一口一口撕咬着美味佳肴,而祭品的眼泪与绝望无疑是最好的佐料。
……
仪式进入尾声,器皿中只剩下一些浑浊的、粘稠的事物,它们不含任何力量,仅仅是神明得到取悦之后留下的赏赐。
西蒙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挪了过去,将杯中的秽物全部吃进胃里。
“感谢您……伟大的主,我必将更加虔诚地侍奉您……”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被人敲响。
西蒙从地上站起,擦干净嘴角的残留物,缓步离开暗室-
“什么事?那三个逃出去的奥珀人的尸体找到了?”
穿着碎旗党制服的秘术师低下头,恭敬道,“不是的,将军,他们的尸体还没有找到,我要向您汇报另一个消息。”
“说。”
“城里又出现了新的‘诗奴沙龙’。”
“诗奴沙龙?”西蒙冷哼一声,“诗社那群女人竟然还敢来,她们已经忘记之前的教训了吗?”
“将军。”秘术师将头埋得更低,“我们有兄弟已经去过那里……”
西蒙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悦,“我记得我有下过命令,不许再去诗社的地盘,那些女人只是比寻常人更会歌唱,她们的歌声是蛊惑人心的魔音,会让你们背离对主的信仰。”
“更何况,诗奴沙龙并不是妓院,就算你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碎旗党难道没有自己的欢场供你们纵欲享乐吗?”
“不、不是的,将军。”
秘术师急忙解释,“他们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才去的,而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风声?”
西蒙挑眉,示意手下接着往下说。
“这几天,雨城那边疯传,说诗奴沙龙中有一个诗奴是男人假扮的,但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诗社有男性秘术师,所以他们几个才混进雨城,查验这个消息的真伪。”
“结果呢?”
“和传闻一样,新建的沙龙中确实有一个男人,但他却从不作诗或是歌唱,甚至也不住在棚屋里,而是住在雨城唯一的旅馆,那些诗奴就像仆人一样簇拥在他身边。”
“是吗?”
西蒙眯起眼睛,一段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伊甸的大主教“苦海”曾经亲自来过不发愿高地的监牢,并和管理那里的“绝望夫人”进行过一段为时不短的单独交流。
西蒙无意中听到了两人的部分对话,不发愿高地的监牢中关押着诗社的人,却没有一个是评议会真正想要掌控的,他们想要的是一个男孩,一个代表着世界消亡的起点的男孩。
西蒙甚至清楚地记得,苦海用一个奇怪的词称呼那名男孩,发音好像是……“不死天孽”。
“千真万确。”秘术师说,“而且,我们的人观察了那个男人两天,发现他竟然暗中派人前往不发愿高地附近,似乎是在侦察地形。”
“将军,您说他们是不是准备去救那些被囚禁的女人?”
西蒙琢磨着手下的猜测,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那、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通知夫人,请他们加强防御,提防诗社突袭。”
“不。”
西蒙抬手,阻拦手下的动作,“什么都不要说,封锁有关这个男人的所有消息,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准向不发愿高地透露半点……不对,你们瞒不住绝望夫人,干脆这样,这几天,碎旗党所有人都不许前往不发愿高地!”
“否则……”
他哼了一声,“我将会用他的痛苦和血肉为我们的主尚飨。”
“是!”秘术师连忙应下,又问,“那……诗社那边?”
西蒙摆了摆手,“先随他们去,制造一些烟雾弹,等他们放松警惕后,派出我们的精锐,将那个人给我活捉回来。”——
作者有话说:那一晚,小帕成长了很多……(不是[闭嘴]
第165章 咆哮兰都(四十七)
帕纳姆的雨一刻不停地下着。
周祈被一阵骚乱以及微弱的啜泣声吵醒, 他睁开眼,两名室友竟然都不在。
阿利亚已经离开很多天,他带领着帕纳姆精英前往雨城, 一边抛出诱饵引碎旗党上钩, 同时也在疏散着城中的居民。
前者顺利推进, 至于后者,雨城本就是两派势力的交火地,仍滞留在那里的平民少之又少,在政府军的帮助下, 伪装成普通平民的帕纳姆人悄无声息地替换了那些人的存在。
周祈他们留在帕纳姆首府, 每天都在不断地推演、精进着行动计划, 同时也是在等待“黄金拂晓”传递新的消息。
他穿好衣服出门, 搔动的源头似乎是劳尔家的另一间木屋。
周祈走到木屋门边, 女人的哭声越发清晰, 伴随而来的还有老者的低语。
“雨水是主的眼泪,祂的伟力必将治愈世间一切顽疾……”
断断续续的诵经声中,女童发出一连串虚弱的咳嗽。
周祈敲了敲门, 得到允许之后,他走了进去。
劳尔的婶婶跪在木板上, 一个瘦弱的红皮肤女孩躺在她的臂弯中中, 不停咳嗽着。
穿着普通白色长袍的老者跪在两人身旁,从年纪和形象上看, 他应该是劳尔的爷爷。
老人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口中诵读着帕纳姆信仰的经传典籍。
婶婶捧着瓷碗,将碗中刚接来的雨水灌进女童的喉咙里,但却引起了女童更加强烈的反应, 雨水全部都被咳了出来,周祈甚至能看到那些液体中混杂了大量的血丝。
他走了过去,仅仅是看了一眼,【通晓】便帮助他将女童的状态排列成具体的文字,低烧、消瘦、咯血、嘴唇发紫、呼吸衰竭……
这些都是肺结核晚期的症状啊……
周祈又去看还剩半碗的雨水,【通晓】告诉他,那就只是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雨水,毫无灵性,当然,也不包含治愈的准则。
“这样没有用的。”
他发出声音,想要阻止婶婶继续给女童灌水的动作,“这碗水救不了她的命。”
周祈的出现引起了老人的注意,他睁开眼睛,浑浊的金色双眼折射出并不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是谁?”
老人的提问对象显然是那个女人。
对方低下头,哽咽着回答,“他是劳尔的客人。”
老人眯起眼睛,语气不像陈述,也不像是提问,“奥珀人。”
周祈冲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在女童身边蹲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在发烧,离近了之后,他的灵性甚至能感受到,女童全身的器官甚至都在衰竭。
婶婶显然也察觉到女儿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悲痛盈满了她的眼眶,化成晶莹的泪水滴落。
在这样的氛围中,老人重新开始的诵经声不像是在祈求神明治愈女孩的疾病,更像是对她的临终关怀。
女人的啜泣和女童的痛苦在周祈心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抗结核的抗生素类药品,假如她在最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及时用药,这种病是完全可以被治愈的。
但现在她的肺部已经出现不可逆转的纤维化,任何药物都起不了作用。
比较幸运的是,普路托大陆存在超越自然规律的伟大力量,周祈身上寄生着掌握“生生不息”权柄的鳄母,祂的力量可以轻易修复女童病变的器官。
于是周祈伸出胳膊,从劳尔婶婶的手中接过女孩,并看向她,“我可以治疗您女儿的疾病,你们出去吧。”
婶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向一旁的老人,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请求。
老人同样也在看着周祈,他的目光比刚刚要强烈许多,锋利得像是要穿透周祈的皮肤。
周祈以为他不信任自己,便解释道,“我不要酬劳,也没有别的企图,只是想救她而已。”
但老人的目光依旧强烈,充满审视的意味。
半晌后,老人从地上站起,用命令的口吻对劳尔的婶婶道,“我们出去。”
周祈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女孩平放在地板上,精神领域中代表【生命萌发】的符号亮起,一根闪烁着绿色光芒的光线从他的手掌心出发,一路连接至女童的手腕。
在星虫的驱使之下,鳄母的残留物重新活跃起来,最纯粹的绿色准则通过两人之间的光线流淌至女童的手臂之中,并顺着皮肤下的经络血管蔓延至她的五脏六腑。
衰竭的器官在蕴含着神性力量的光芒照耀下逐渐焕发出生机,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着的肢体逐渐放松,发紫的嘴唇也逐渐变为正常的颜色,呼吸也跟着顺畅起来。
几分钟后,她的绝症彻底被治愈-
等周祈抱着女童从木屋中出来时,帕纳姆精英的代理首席安东尼奥出现在小院,正站在老人身边与他交流着什么。
周祈将痊愈的女童交还给她的妈妈,小女孩张开双臂,十分有活力地钻入母亲的怀抱。
看着在短时间内判若两人的女儿,婶婶难以自制地痛哭起来,“天呐,伟大的神主终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感谢您,伟大的主……”
女士……治好您女儿的似乎是我吧……
周祈莫名被“神”抢了功劳,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两句,却也没有开口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感谢。
他来到老人和安东尼奥面前,却恰好听到安东尼奥称呼对方为,“首席长老”。
首席长老?
这位老人就是帕纳姆精英的首席长老?
周祈的瞳孔稍稍放大,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身上应该出现的神性,而且这位首席穿的也太朴素了,和帕纳姆的普通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安东尼奥看了周祈一眼,接着向老人讲述他们计划采取的行动。
“嗯。”老人轻轻颔首,又看向周祈,“听说你是圣党的人,整个行动也是你策划的。”
周祈点头,没有否认。
“据我所知,永昼三神并不掌握绿色的法则。”
老人用平静的话语表示自己的质疑。
周祈解释,“我是神血者。”
“神血者……”
老人哼了一声,“神明的血裔掌握的从来都是象征权力的准则,与代表守护的绿色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抚摸了女童的头顶,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疾病真的已经治愈。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老人让劳尔的婶婶带着女童回去,自己则是面对着周祈,“帕纳姆精英不是吝啬的人,你想要得到什么,我们都会满足你,当然,不包括修建那条运河。”
……
周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而提起别的话题,“肺结核是传染性的疾病,您最好能组织人手排查一下城中的其他居民,看还有没有人出现类似的症状。”
老人沉吟一声,抬手叫来代理首席,“安东尼奥,照他说的去办。”
红皮肤的年轻人立刻应声,匆匆离开小院。
他走后,周祈又说,“排查出的其他患者,如果症状只是早期,使用一些抗生素类的药物,再进行相应的隔离,不需要秘术便可以治愈。”
“只不过,西大陆的所有国家都没有治疗肺结核的特效药,如果想要从奥珀购买,需要从东侧的港口出发,轮船经过一周的海上航行才能到达戈卢比。”
“首席阁下。”周祈看向老人,用诚恳的语气说,“如果在地峡区域修建一条运河,会大幅度缩短海运所需的时间,帕纳姆会成为世界海运的枢纽,不会再有孩子会因为当地没有相应的药物治疗疾病,而被拖入无法挽救的境地。”
听了他的话,老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平静地聆听着,然后问他,“你说完了吗?”
周祈点了点头,老人又说,“那你跟我来。”
“您带我去哪?”
“跟我来就是。”
好吧……
周祈没有再说话,跟在老人身后,追随着他的步伐。
秘术师的前进速度比普通人快上很多,他们很快离开城区,穿过一大片树林后,施工的残骸出现在周祈的眼前。
黑暗让他无法看清那片残骸的全貌,只是依稀能分辨出那里是一段未成形的河床。
“多年之前,奥珀的工程师就来过一次,那时是我力排众议,一手促成了运河协议。”
面对着黑漆漆的夜晚,老人发出一声叹息,“K先生……安东尼奥告诉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听我说,年轻人,帕纳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封建和保守,世界上不止你一个聪明人,你能想到的东西我们同样也可以推理出来。”
“我们的神王已经逝去,我们所支配的准则也在日渐衰落,我比任何人都想为帕纳姆、为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寻找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我同意了奥珀人的提议,同意他们在我们视作圣体的土地上凿出一个孔洞,只愿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如同他们说的那样,受到这条运河的庇佑。”
“但我们看到了什么,大批的工人涌向这里,普路托人、戈卢比人,还有来自南大陆的、我们的鳞人同胞。”
“负责修建运河的人将工人分为三类,最高等级的是普路托人,他们可以拿到与黄金等价的酬劳,接着戈卢比人,他们拿到与白银等价的酬劳,次等的待遇,还有像破铜烂铁一样被奴役着的鳞人。”
“看着那些和我们拥有着同样的皮肤和斑纹的同胞,我似乎窥见了帕纳姆的未来,我们仍旧保有权力,是因为我们还拥有着这片土地,假如有一天,运河修建完成,那么帕纳姆将不再是帕纳姆,而只是一条运河。”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们死守着帕纳姆,是因为这片土地是我们在这世间拥有的最后的信仰。”
“失去土地,我们将会失去一切。”-
从运河废墟回来后,圣党的年轻人去寻找他的同伴,首席一个人前往墓园,沿着向下的阶梯进入园区最大的那座陵寝之中。
陵寝中央摆放着一尊铭刻着繁复花纹的巨型青铜器皿,黑白两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首席盯着跳动的火苗,回忆着方才在年轻人身上感受到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安东尼奥沿着红土堆砌而成的台阶走下。
“首席长老。”他低头,“您吩咐我的事都安排好了。”
“嗯。”穿着白色长袍的首席点头,“‘斩首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圣党的人说,下周会有货轮送武器过来,到那个时候,我和劳尔会跟着他们前往雨城,配合行动。”
首席沉默片刻,“留个心眼,多观察那个名叫K的年轻人,注意他都用过什么准则的秘术。”
“您怀疑他……”安东尼奥不解,“首席,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有别于常人的特殊。”
长者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有一位强大的存在替他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但作为大秘术师,我仍能依靠神王留下的一缕天人感应觉察出……”
“他身上‘寄生’着完整的‘界’。”
“界?”
老者没有回应安东尼好的疑惑,反而睁大双眼,眼中迸发出精光,“无论真相如何,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作者有话说:周危[问号]
第166章 咆哮兰都(四十八)
周祈回到木屋时, 伯纳德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抽烟,看见他靠近,青年的嘲讽和雨滴一起砸了过来。
“大英雄, 救世主, 原来你还有一颗热爱救死扶伤的圣心呢。”
周祈已经习惯了他总是带着尖刺的话语, 内心毫无波澜。
“怎么样,那个老头答应让你修运河了?”
“没有。”
伯纳德哼笑了两声,“真不知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还要做多少次,就算你把他们全族的病人都救治一遍, 他也不会答应签署那个协议。”
“我说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但我却什么都不做, 我能救她, 所以就这么做了, 至于其他的,我没有想过。”
“啊——那你了不起——”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语调愈发阴阳怪气。
等伯纳德抽完了烟, 代表理智的某个半脑重新掌控了人格,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刚刚去城区里转了一圈, 城中居民的病,应该有古怪。”
“古怪?”
“嗯。”青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埃尔维斯应该和你说过,白色秘术师的灵视能看到一些与命运有关的东西,准确的说,是一根一根的丝线,有的人把它们叫做‘因果线’。”
周祈点头, 实际上,从他晋升中阶开始,他也能隐隐觉察到那些纷落交错的丝线。
“我看了几个病人的因果线,他们所患的疾病,无论是具有传染性的肺病,还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甚至是皮外伤,‘病因’都不是引起病痛的细菌、病毒,代表因果的线条都指向城市中的某个地方,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地方?”
周祈面色凝重,思绪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们此前被帕纳姆叛徒种下的诅咒。
他说:“疾病、诅咒……这些都是与‘黑色准则’有关的力量。”
伯纳德显然和他想到了一个地方,“没错,所以我怀疑,帕纳姆精英手中掌握着某件‘圣奇物’,那些病患是受到了圣奇物的负面效果影响。”
周祈陷入沉思,伯纳德在一旁提醒他,“总之,和他们接触的时候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别像今天这样……”
周祈露出一个笑容,眯着眼看他,“哦,伯纳德,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恰好’看到那些病人的因果线?”
见青年不说话,他又说,“你明明也和我一样,为什么……”
伯纳德好像被戳穿了伪装的野狗,立刻开始狂叫起来,“滚吧你,想让我再揍你一次吗?”
可上次明明是我揍你……
周祈在心里悄悄吐槽了一句,随后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黄金拂晓给你答复了吗?”
“嗯。”伯纳德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真正目的,“我用上次的方式联络了他们,有个自称教授的家伙给了回复,应该是黄金拂晓的领袖,至少也是长老层级的人物。”
“教授?”周祈装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奇怪的名字……他说什么?”
“他说,黄金拂晓的人已经启航,三天左右就能到达戈卢比,和我们汇合。”
说到这里,伯纳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不知道他们派来的人手中,有没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曜日’。”
“你想见他?”
伯纳德笑了笑,“就是好奇,想看看他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长着黑色的脸,尖锐的牙齿,还有三颗头颅,六条手臂。”
……
我是什么吸血鬼吗?还是哪吒?
“或许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周祈拍了拍伯纳德的肩膀,“我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雨城吧。”
**
曦光海的某只货轮上,魇兽承载着星虫,在隐秘的角落化身成了“曜日”的模样。
他整理了一下长衬衫的衣领,昂首走了出去。
“小熊”哈里·戴维森帮忙联系了一条前往西大陆的货船,来自黄金拂晓的两位成员和货船的工人混在一起,当然,船舱里还放着他们自己带过来的货物。
昆塔守在木箱旁边,生怕有哪些手脚不干净、或是好奇心太重的工人会打开它们,然后发现藏在其中的“违禁物”。
昆塔此前并没有见过“曜日”,还是一旁的“白羊”科林先发现了周祈的出现。
“曜日大人。”
听到同伴的声音,原本昏昏欲睡的鳞人少年立刻来了精神,他“嗖”的一下从货舱地板上站起,却不敢抬头,只能看到来人颇具压迫感的衣摆。
他并不惧怕曜日,相反的,在听说曜日杀死了伊甸评议会的梅瑞迪斯后,昆塔甚至开始崇拜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生。
教授的出现给他和他的同胞带来了糊口的工作,而曜日大人又手刃了“黑恶势力”伊甸的高层,要知道那些人还曾绑架过他,甚至想用他来献祭邪神……
总之,昆塔对“父神”的追随和信仰愈发坚定,甚至暗中将曜日大人作为自己的目标,发誓要成为像他那样了不起的强大秘术师。
“曜日大人……”
昆塔也弱弱地打了声招呼。
“嗯。”
周祈平静地给予两人回应,随后打开木箱,一排泛着冷光的“秘密武器”正安静地躺在箱中。
“秘密武器”由周祈提供大概的设计思路和图纸,学习了魂质炼金术的艾伦将它们完善、复现,而李青则提供了包括木炭、硫磺在内的一切原材料。
艾伦在制造武器方面极有天赋,再加上他这些年从未停止过亲自动手锻造,也算是一直在“践行准则”,代表火焰和锻造的橙色准则与他极为亲近,敕印之后的短短一周,他甚至已经可以晋升为二阶秘术师。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无上辉光”本人再也不是能被人随便按死在路边的低阶秘术师。
这也算是“先晋升带动后晋升”了吧……
周祈合上木箱,不再胡思乱想。
汽笛声响起,货船在黑暗中入港,等候在港口的装卸工忙碌起来,人来人往中,黄金拂晓的三人抬着木箱,悄无声息地下了船。
湿热的海风吹过,周祈的灵知帮助他屏蔽过往的人群,随便扫了一眼便直接锁定停靠在角落处的军车。
伯纳德·格里芬站在车边,在他身旁,名叫凯伦·莱恩哈特、简称“K”的黑发青年“非常不经意”地注意到三人的靠近。
“他们来了。”
周祈碰了碰伯纳德的胳膊。
对方发出不解的声音,“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你现在也越来越会故弄玄虚了。”
伯纳德撇了撇嘴,目光移向那三名“邪教徒”,他们穿着款式相同的长衬衫,头上都戴着一顶黑色的费多拉帽,看起来不像是满口“主啊”、“神啊”的异端,倒像是水风车街那种靠着贩卖私酒、倒腾枪炮为生的帮派。
等他们靠近之后,伯纳德伸出右手,“你好。”
“曜日。”
果然是他。
伯纳德忍不住用灵视去打量这位在净化名录上排行前列的邪教徒。
有一种说法是“人的长相与内心深处的思想分不开关系”,伯纳德以为像曜日这样丧心病狂的疯子应该拥有一张丑陋而狰狞的面容。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不仅不似传言中那般“凶神恶煞”,甚至十分英俊。
灵知流转至双眼,血脉中流淌着的灵性直觉让伯纳德全身一颤,他瞳孔放大,男人刚刚还清晰可见的面容被无数根闪着光的丝线缠绕覆盖,将他编织成了一个人形的光茧。
有那么一瞬间,伯纳德仿佛看见整个世界的因果都缠绕在眼前的邪教徒身上。
“伯纳德先生。”
曜日凌厉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扯回现实世界,光茧从眼前消失,男人的周身染上危险的气息,“我会将窥视合作伙伴的行为当作危险的信号。”
“如果彼此没有信任,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了。”
这边发出警告,另一边的“卧底”立刻上前两步,将伯纳德推至一旁,“抱歉,曜日先生,是我们失礼了。”
周祈自己和自己演得非常开心,他控制着魇兽发出冷哼,“告诉你们的人,行动可以开始推进了。”
**
红塔岛城,碎旗党的大本营。
“分离者”西蒙正在暗室之中进行祷告,手下的秘术师又一次闯了进来。
“将军!”
西蒙脸上出现愠色,怒斥对方,“你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进来了吗?”
秘术师忙低下头,“抱歉将军,实在是有紧急情况。”
西蒙穿好身上的衣服,一边向外走,一边问,“什么紧急情况,说。”
“上周您让我们盯住的那个人,他们好像要撤退了。”
“诗社的男诗奴?”西蒙皱眉,“他们不是在计划攻入不发愿高地拯救同胞吗?怎么突然就要撤退了?”
秘术师回答,“诗社的人在不发愿高地附近观察了一周,应该是实在找不到破绽,打算放弃了。”
西蒙发出一声冷笑,“想跑?”
他大手一挥,“派出我们的战机和游骑兵小队,包围雨城旅馆,先用战机进行火力压制,将政府军赶走,掩护游骑兵进入旅馆,抓捕男诗奴。”
秘术师立刻应下,西蒙再次强调,“切记,我只是让你们抓一个人回来,不是让你们去和政府军发生冲突,任何人不许恋战,最多半个小时,控制住目标之后,立刻撤退。”
“是!”
秘术师很有效率,迅速组织起一支全部由秘术师组成的作战小队。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装载有重型武器的战机从岛城起飞,地面的游骑兵小队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雨城而去-
战机到达目标地点上空,驾驶员降低高度,同时开启舱门,挤在后排的两名碎旗党人抬出一挺机枪。
他们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架枪,另一人负责为同伴装填子弹。
奇怪的是,旅馆四周并没有出现巡逻的政府军,甚至也没有路过的行人。
他们通过飞机上的无线电将这一情况传达给岛城的大本营,由负责接收情报的人员转达给领袖西蒙。
西蒙窝在自己宽大的皮质座椅上,思考片刻后,他沉声道,“我们是临时制定的计划,诗社不可能这么快作出反应,或许只是巧合,不要放松警惕,行动继续吧。”
得到领袖的指令,战机上的三人没有任何异议,他们保持戒备,飞机在旅馆上空盘旋着。
与此同时,地面的游骑兵小队也从守备松懈的封锁线处潜伏进城区,很快赶到旅馆区域。
有了战机提供的情报,十二名秘术师了解到城中的古怪,同样精神紧绷,灵知在精神领域中活跃着,随时准备应对从暗处发起的袭击。
然而,他们一路上行,直到来到男诗奴所在的房间门外,都没有遇上一个人。
“邪门了。”
一名小队成员低声骂了一句。
走在最前面的队友瞪了他一眼,做出“不要说话”的手势,随后,他敲了敲门,房间中传来女人的声音。
“什么人?”
游骑兵捏着嗓子,“旅馆的负责人,女士。”
屋内的人并没有任何质疑,脚步声传来,几秒钟之后,紧闭的房门敞开一丝缝隙。
游骑兵毫不犹豫,掌心的伤疤绽放出黄色的光芒,【催眠】的力量没有任何阻碍地进入目标的精神领域,女人应声倒地。
小队闯入房间,尖叫声响起,慌乱中,那些诗奴似乎完全忘记抵抗,在精神类秘术的影响下,她们很快陷入昏迷。
目标,也就是那位男性诗奴,他站在窗边,和女人分不出两样的面容上同样写满了震惊。
见小队成员拔出尖刀,男诗奴出声阻止,“别!别杀她们!你们想怎么样我都配合!”
为首的碎旗党人露出一抹狞笑,“不,宝贝,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只留下你一个人,要怪就怪你吧,是你害了他们。”
他说着,就要用尖刀去划女人的脖子。
就在这时,游骑兵突然嗅到了一丝过分香甜的气息,好像有彩色的磷粉在空气中飘落。
异变也在这时陡然发生,他手脚发软,精神领域中的灵知在一瞬间溃散,手腕处出现黑色的鳞斑状花纹。
游骑兵瞪大眼睛,几乎是立刻辨认出手腕上的事物是什么。
“咒杀!帕纳姆人的咒杀!这是他们做的局!开火!快开火!”
他的咆哮声传入窗外的战机中,驾着枪的碎旗党人下意识就要扣动扳机,开始对着旅馆进行扫射。
他的手指刚刚找回感觉,侧面——也就是战机的正前方,一束赤红的火光急速靠近,在战机上的三人还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赤光已经开始膨胀,并在一个呼吸之间发生爆炸。
“嘭——”
由炼金造物打造的战机被正面集中,在漆黑的夜空中迸发出灼眼的光芒。
这声爆炸像是一个信号,雨城安静的街道在这之后热闹起来,红皮肤的帕纳姆精英从建筑中涌出,反过来将旅馆团团围住。
场上的形势在瞬息之间攻守易形。
第167章 咆哮兰都(四十九)
雨城, 旅馆不远处的某栋建筑楼顶,周祈放下肩膀扛着的长筒形兵器,将它递给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鳞人少年。
周祈提前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 内心已经波澜不惊。
单兵式火箭筒大多简易、便携、技术含量低, 并且在普路托大陆已经出现了雏形, 艾伦这种“枪炮发烧友”很轻易就将周祈印象中的武器制作了出来。
他们真正遇到的难题是弹头的制作,大多数情况下,包括钢铁之心在内的炼金术士用他们掌握的技艺来制作枪炮,再将成品交给秘术师使用, 让他们用各自的“灵知”充当弹药。
但秘术师的灵知是有限的, 这也就出现了一架炼金机枪需要由一支秘术师小队轮替使用的情况。
炼金术士们不是没想过制造蕴含灵性的火药, 相反, 这个问题一直是现存的炼金术士群体中最炙手可热的议题。
灵知不是具体的物质, 它无法被固定在某种材料之上, 所以需要某种“媒介”在其中发挥作用。
百年来,并不是没有人猜到过谜底,但这些人很快就会被当作异端审判、清除。
用魂质来制作物品,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恶行。
好在周祈掌握着从消亡的虚界召唤魂质的方法,艾伦用“寂灭之火”对它们进行灵化, 将灵化过后的魂质与普通火药混合在一起, 最终制作成了真正的灵性火药。
他给最终的成品,也就是那些弹头, 起了个响亮且中二的名字,“烈火真理”。
“曜日大人,飞机驾驶员向他们的总部传递了情报。”
科林蹲在地上,摆弄着政府军支援给他们的一台无线电监听设备,“碎旗党一定知道这是我们专门设下的局, 这样的话,他们还会派增援过来吗?”
“会的。”周祈说,“无论是梅瑞狄斯,还是阿尔伯特·特里曼,夜巫的追随者身上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他们总是会对自己的目标抱有一种……”
他停顿了一下,“无理性的渴慕。”
就像是被困在狭小空间中的飞蛾,只要头顶出现一盏光源,那只飞蛾便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即使在过程中不停撞向四周的墙壁,即使已经头破血流,也绝不会中止。
“这样的特质同样也在‘分离者’西蒙身上体现,假如他是一个理智的领袖,那他绝不可能瞒着驻扎在不发愿高地的伊甸,想要独吞功劳。”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前去不发愿高地的三位先生应该给我们传信了。”
话音刚落,科林手中的耳机果然传来响动,是那位名叫“K”的先生传来的消息。
——“不发愿高地一切正常。”
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的天空传来“嗡嗡”的响动,三人一起抬头,无数架战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周祈轻轻抬手,“通知诗社的阿娜西塔女士,切断无线电通讯。”
科林按照他的指示发送信息,百里之外的阿娜西塔丝毫没有犹豫,下令摧毁这片地区唯一的通信设施,随着无线电信号的消失,她转向碎旗党总部所在的方向,快速向那里奔去。
基础设施被摧毁之后,任何一方的设备都变成了废铁,科林也不再管面前的装置,转而拿起了另一把火箭筒,按照周祈之前教他们的方法安装“烈火真理”。
失去信号的飞机很快便出现了错乱,无光季漫长的黑夜让他们迷失了方向,好在他们也不是普通人,短暂的慌乱后,碎旗党的战机重新找回方位。
飞机上搭载的探照灯照亮旅馆附近的街道,手持弯刀的帕纳姆精英瞬间成为了移动的活靶子。战机下降高度,舱门开启,黑黝黝的枪口伸出,就要对着地面进行扫射。
红皮肤的鳞人早有准备,他们从藏身的建筑中推出一个个铁桶,点燃桶中的汽油和特殊可燃物,滚滚黑烟升起,并很快形成遮天之势,强光被黑焰组成的迷雾阻断,几十辆战机的驾驶员同时丢失视野,忍不住破口大骂。
后舱的秘术师们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可供使用机枪的灵知是有限的,在看不清楚目标的情况下,他们不会轻易发动攻击。
“现在怎么办?”
“我们需要命令!”
“没有信号,联系不上总部!”
“下降高度吧!离近一点就能看清楚地面了!”
驾驶员思考了一下,决定下降高度,邻机观察到他们的动作,立刻选择跟上。
碎旗党的战机方队就这样进入“烈火真理”的打击范围,来自黄金拂晓的两名年轻人按动击发装置,火箭筒的尾部迸发出几十厘米长的焰光,装填有灵性火药的金属弹头在尖锐的声音中直奔最近的战机而去。
轰——
被命中的战机旋转着撞向旅馆的外立面,随即坠毁在地面,机上的成员都是秘术师,爆炸并未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负责架枪的碎旗党人在疼痛中支撑起身体,想要重新掌控自己的武器。
然而下一秒,一柄闪着银光的弯刀将他的双手整齐割断。
帕纳姆精英用特质的面具遮住口鼻,避免吸入浓烟导致昏迷,仅有一双橙黄色的眼睛,以及眼中覆盖着斑纹的红色皮肤露在外面。
碎旗党人的惨叫声中,越来越多的帕纳姆精英围了上来。
眼看行动已经取得初步成功,周祈下楼,坐进提前准备好的车,绕过战场,前去与诗社的阿娜西塔,以及帕纳姆精英的代理首席劳尔汇合。
**
碎旗党总部建筑。
“分离者”西蒙面色凝重,敲门声响起,他急忙召人进来。
“有消息了?”
副手摇了摇头,“信号消失了,所有战机都失去了消息。”
西蒙气得飙出一句脏话,抓捕男诗奴的行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可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
事到如今,西蒙就算再愚蠢,也该反应过来,他掉进了一个专门为他设计的圈套,可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策划的这一切。
帕纳姆人?
不可能,那群野蛮的鳞人都还没开化,在飞机和机枪面前就像是能随手碾死的蚂蚁。
诗社?
也不可能,一群只会写诗唱歌的女人,除了靠脸和歌声蛊惑人心,没有别的手腕。
圣党?
隐修会自身难保,怎么还会来参与戈卢比的内政?完全没有可能性。
至于像傀儡一样被奥珀操纵的政府军,西蒙压根不觉得他们会有这个脑子。
是谁?
究竟是谁会像是老鼠一样,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暗戳戳地研究碎旗党的弱点,然后制定了针对性的计划!
“将军,要不这次就算了吧……无线电用不了,我们可以派信使到雨城,通知我们的人撤回来,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你也知道我们损失了很多。”
西蒙发出一声冷哼,“损失了这么多,人还没抓到,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他捶了几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我现在真是后悔,为我自己的傲慢和懒惰而后悔,最开始的时候我究竟该亲自过去把那家伙抓回来。”
“不过现在也不晚,找个熟练的飞机驾驶员,我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副手听说西蒙要亲自上阵,竟然也不阻拦,反而提起了别的,“将军,我觉得我们应该通知不发愿高地,请求绝望夫人的援助。”
听了他的话,西蒙立刻就要发怒,副手及时解释,“既然幕后黑手专门策划了针对我们的计划,一定认为是认为我们绝不会向那里呼叫增援,所以我们更该求助绝望夫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将军,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最重要的是结果。”
西蒙的怒火卡在胸腔之中,不上不下,沉思片刻后,他认为副手说的有道理,便沉声命令他,“你现在去不发愿高地,把消息传递给绝望夫人,请她来支援我们。”
**
雨城,周祈和两名同伴一起埋伏在西蒙必经的道路上。
阿娜西塔穿着一件简洁的夜行衣,看到顶着“曜日”面孔的周祈出现后,她的眼神中多了好奇。
“魇兽?”
周祈很想知道她是怎么看穿自己的真身,奈何他现在的人设是来自古老组织的神秘冷漠杀手,问这种问题会暴露他其实是个肚子里只装了半瓶水的神秘学半文盲。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也没有点头。
好在阿娜西塔并没有追问什么,转而讨论起行动的细节,“西蒙是圣者,面对上他,我并没有完全的胜算,并且腐骨蝶不擅长正面作战,所以我需要二位帮我牵制住他。”
圣者,也就是高阶秘术师,他们和中阶秘术师存在本质的区别,这种差别是力量和位格的不同,在已经获得神性的圣者面前,他们不存在任何的“人数优势”。
“我需要两位尽你们所能,想办法在西蒙身上制造出一条伤口,只需要一条伤口,我就能将他一击毙命。引导这个秘术需要保持完全的注意力,所以,在此期间我无法对你们提供任何帮助。”
周祈暗自思索着阿娜西塔描述的“秘术”,只需要一条伤口,就可以将一位圣者一击毙命,这么夸张的形容,听起来不像是秘术,倒像是千奇百怪且拥有强大力量的“圣奇物”。
沉默寡言的帕纳姆精英也在此时开口,“这很难。”
“我知道,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完成斩首的方式,如果我们三个人合力与西蒙对抗,他一定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直到绝望夫人赶来。”
“而无论另一位圣者来或不来,我们这边不尽快解决战斗,晚一分钟,对于不发愿高地的那三位来说都更危险一分。”
劳尔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从背后拔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刀身出鞘,周祈立刻感受到强烈的、充满“死亡”意味的气息。
劳尔手中的长刀给周祈的感受和死在他手上的一只只雾影黑狼十分相似。
看来是“黑色准则”的奇物,并且品阶不低,甚至有可能是高阶奇物。
周祈的碎星者虽然是圣奇物,但封印还未全部解开,目前只能发挥到四阶的水平,相比较之下,劳尔无论是自身的实力,还手中的武器,都要比他强出一大截。
于是周祈提出建议,“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来完成袭击。”
劳尔给自己的刀缠着布条,头都没有抬,只是点了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螺旋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祈拆下斜挎在背上的火箭筒,装填弹头,瞄准从头顶划过的飞机,“烈火真理”吞吐着火光冲了出去。
他提前将灵知铺了出去,在“第六感”的帮助下,没有打不准的道理。
飞机的侧面被破甲弹命中,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过程中,“分离者”西蒙从燃烧的飞机上跃出,径直跳下百米高空,并平稳落地。
不愧是圣者级别的身体,爆炸和高度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他面色阴沉地看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袭击者,没有废话,直接发动了攻击。
他张开双臂,蔓延至掌心的伤疤迸发出纯粹的黄色光芒,一条巨型的、生长着羽翼的黄金巨蟒在光芒中降生,虚幻的身躯代表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实体。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蛇身的鳞片像波浪一样张合,露出藏在金色鳞片之下的、一张张写着不同表情的人类脸庞,密密麻麻的面孔生长在圆球形状的肉瘤之上。
肉瘤的五官各不相同,或哭、或笑、或惊恐、或享受……,随着蛇鳞扇动,肉球挤压的间隙中甚至还有粘稠状的不明液体缓缓淌下。
仅仅是与它们对视一眼,周祈感觉有无数道目光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一些急切的渴望被这些强烈的目光唤醒,他试着使用灵知去压制自己的情绪,却忽略了蕴藏着在目光之下的锋芒,那些视线如同锋利的钢丝,好像要将他的精神世界一块一块分割开来。
周祈紧闭双眼,快速屏蔽自己的视觉,仅靠灵知来辨别方向。
星虫自行攀升,在精神领域内建立起一道屏障,帮助他对抗着脑海中的视线。
周祈不免有些震惊,在晋升中阶之前,星虫从来不会自己活动,而且它竟然还能有对抗精神类秘术的能力。
与此同时,劳尔趁机发动对西蒙的攻击,他甩出手中的武器,黑色的长刀像旋风一样,直奔西蒙的面门而去,刀风划过的地方,似乎连空气都在衰亡。
西蒙发出不屑的哼声,一柄折叠的长棍从袖口中滑落至掌心,他握住并用力一甩,完整的手杖出现,他挥动手杖,像是在打棒球一样,轻而易举便击中长刀,将它反弹回去。
劳尔身形一闪,周身出现黑色的雾气,半空中的长刀也被黑雾裹覆,一只小麦色的手掌从雾气中探出,紧握刀柄,劳尔的身形完全显现,他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飘摇着向西蒙袭去。
西蒙反应及时,手杖再次与长刀碰撞,他操纵着黄金巨蟒转移攻击目标,大蛇甩动尾巴,想要缠绕住劳尔,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果断选择雾化,隐没于黑暗之中,灵活躲过大蛇的尾袭,并趁机再次显形,朝着西蒙挥刀。
圣者被他神出鬼没的身法迷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看长刀直逼自己的脖颈而来,西蒙再次激活秘术符号,【震慑】。
这一次,西蒙毫无保留,高阶秘术不容分说地进入两名袭击者的精神领域。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同时在两人眼前浮现,劳尔立刻动弹不得,黄金巨蟒趁机将他团团缠绕,张开大嘴,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接着,巨蟒甩动尾巴,强劲的力量如同飓风一般将一旁的周祈掀翻,手腕上的碎星者快速变形,他握紧巨剑的护手,将顶端插入地面,这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圣者和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是奇物或者计谋无法弥补的鸿沟。
周祈在红色双眼的注视下艰难地思考着,此刻他内心之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假如星虫能帮助他在精神领域中建立一道屏障,那么……
西蒙控制住两名袭击者,内心大悦,喜悦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开始嘲讽,“两个小小的中阶秘术师,就是你们策划了这一切?”
他再次调转灵知,圣者的伟力使他可以影响这片区域的空气,乌云在空中酝酿,西蒙双手紧握手杖,开始在无尽的狂风中引导秘术。
而在疾风骤雨降落雨城的同时,长街的尽头,凭借着碎星者勉强维持住身形的黑发青年抬起头颅,缓缓站起。
斑斓的星虫在他的脑海中升起一堵围墙,紧接着,它放开了对某个东西的限制。
而就是这一瞬间,“分离者”西蒙全身的灵性开始没有任何原因的躁动起来,他睁大眼睛,正好对上黑发青年的双眼。
西蒙手脚冰凉,在他的视野中,那人原本就乌黑的眼瞳逐渐被黑色、金色、赤红交错的火焰覆盖,漆黑的鳞片自他手臂处的环形敕印开始向四周蔓延。
紧握巨剑护手的手掌在黑色鳞片的影响下异变为野兽一般的利爪,但在这个异种遍地走的世界也很难找到与它相似的肢体。
这是属于血源神的象征。
恍惚之间,西蒙竟然在这个陌生袭击者的身上看到了诸王时代某位神王的影子。
同时,一直在暗处等待时机的阿娜西塔也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气息。
“寂灭神主……”
她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是毁灭,归零教团的塔纳托斯?
不,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位“枭”可以直接湮灭“分离者”西蒙。
那么……
阿娜西塔想到了一个人,黄金拂晓,曜日。
在寂灭神主残留物的影响下,周祈的半边身体几乎全部“龙化”,星虫建立的屏障只足够他支撑一个呼吸的时间,再之后,寂灭神主将会摧毁他的意识。
所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左手划过碎星者的刀刃,寂灭之火将破碎的巨剑修补完全,他在火焰中向前突进,斜着挥出一道燃烧着的剑风。
“分离者”西蒙坚韧如同金刚石般的皮肤被纯粹的毁灭之力洞开一道裂痕。
与此同时,暗处的圣者控制着一直处于激活状态的圣奇物,银色的光芒亮起,一双虚幻的大手出现在西蒙的头顶,无数条丝线从那双手的指尖垂落,缠绕他的身体、魂质以及更加虚无缥缈的命运。
丝线钻入碎星者制造的伤口之中,与它所代表的因果紧密连接,虚幻的双手轻轻拨动丝线,伤口中的“毁灭”被无限放大,并最终影响西蒙身上真正的“因果线”。
那道伤口生长出代表死亡的“因”,并在大手的拨弄之下快速编织出对应的“果”。
雨滴从万米高空降落,第一滴雨砸落地面,“分离者”西蒙也失去了他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服务器崩了好像不能存稿了[爆哭]今天不卡点了
第168章 咆哮兰都(五十)
不发愿高地。
西蒙的副官匆匆赶来, 得到允许后,他被引至一栋明亮的房间。
穿着黑色鱼尾裙的红唇女人正在摆弄着她新收到的玩具——一架崭新的立式钢琴。
女人的指甲又细又长,想要顺利按动琴键并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在断断续续的音符中, 西蒙的副手将自己登门拜访的目的全部讲了出来。
“男诗奴?”
在听到这个单词的一瞬间, 绝望夫人便明白了一切的缘由。
她紧蹙眉头,怒斥了一句,“愚蠢!太愚蠢了!帕纳姆雨林里的猴子都比他要聪明!”
“他竟然想要独自吞下这个线索,只是为了顶替梅瑞狄斯的空缺?呵, 评议会里可没有名叫‘白痴’的头衔。”
“夫人。”副手满脸焦急, “还请您赶快前去支援将军, 再晚的话, 我害怕会出现新的变故。”
绝望夫人盯着那名副手上下扫视了几眼, 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碎旗党,为什么我对你并没有印象?”
副手显然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给问住了,“……我、我是一年前才开始跟在将军身边做副官的, 夫人,之前我们并未见过。”
绝望夫人又看了他几眼, 随后从钢琴前站起身, 披上外套,准备带领手下的人赶往雨城前去支援碎旗党-
负责监管的圣者前脚刚刚离开, 三名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便悄悄潜入建在山谷中的地下建筑。
地下监牢建造的十分隐蔽,入口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山洞,周祈跟在伯纳德和安东尼奥身后,感觉像是进入了“桃花源记”描述的场景。
他们在山洞中前进了十几步,果然“豁然开朗”, 地下监牢的门厅出现在眼前。
与“监牢”的实质不同,建筑内部可以称得上是装潢精致,彩绘的天花板、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各式各样的壁画、石雕……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关押诗社女孩的地方,周祈可能会觉得这里是一所秘密学院。
更加奇怪的是,周祈竟然对这个明亮的空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绝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挥散不去。
思考之间,三人已经从门厅进入山谷中的露天庭院,漆黑的夜色中,别致的花园景观依稀可见。
伯纳德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地方怎么这么大?那些女孩会被关在哪里?”
周祈尝试用灵性来思考,果不其然,全身的灵性都指引他前往某处。
“那里。”
他指向花园西侧的出口,伯纳德显然不明白他是如何得出的答案,但并没有多问,而是选择听从周祈的指挥。
三人穿过一道纯黑色的铁艺花园大门,接着是向下的阶梯,他们顺着台阶重新进入地下,一栋建在山体墙壁中的四层楼建筑出现在眼前。
这是……宿舍?
脑海中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在见到这栋建筑时达到了顶峰,周祈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与此同时,身后响起女人的大笑声。
“你们以为自己的计谋很高超吗?”
三人同时回身,身着纯黑色修身鱼尾裙的绝望夫人出现在台阶的正前方,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穿着教士服的伊甸秘术师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闯入者团团围住。
“不是所有人都像西蒙那样愚蠢,看不穿你们真实的目的,啊,宝贝们,让我猜一猜。”
绝望夫人抬起手臂,以此指向对面的三人,“圣党、帕纳姆精英,还有躲在背后的诗社。分裂碎旗党、救出诗社的残余血脉,这才是你们真正想要做的吧?嗯?”
周祈全身紧绷,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绝望夫人,从修道院逃出来那晚,他曾经在帕尔瓦娜的记忆中见到过这个女人,那时的帕尔瓦娜或许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这么多年过去,绝望夫人的脸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对方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者,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人数根本不配被称为优势,更不用说伊甸还有数量不少的低阶秘术师围在他们身边。
好在周祈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理智分析:伯纳德是神血者,他可以利用紫色的准则施展传送类秘术,但前提是我和安东尼奥要为他争取到引导秘术的时间。
藏在袖口的符咒滑落至掌心,周祈用指腹摸索着表面的秘术符号。
这是他出发前往戈卢比之前,塞缪尔大主教交给他的“降灵术”法印,使用之后能够召唤强大的魂质并短暂获得对方的力量。
支配蓝色准则的魂质往往会掌握一些“控制类”秘术,使用这枚法印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周祈下定决心,暗中运转灵知。
在他思考的间隙,对面的黑裙女人投来注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绝望夫人眯起眼睛,之后又猛地睁大,抬起的手指不经意地颤抖着,“是你!你竟然没有死?”
这是什么意思?她见过我?
女人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周祈有些迷茫,但手中的灵知已经灌入法印,无法逆转,蓝色的光芒乍亮,宏伟而高渺的气息进入他的精神领域,一座纯白的高塔突破精神领域的土地,缓缓升起、直冲天麓。
紧接着,白色的高塔出现在周祈身后,四周的气温骤然下降,尘土飞扬,地下监牢的空间、乃至方圆数百里的灵性都在向此处涌来,那座纯净且瑰丽的高塔矗立于天地之间,与漆黑的夜幕仅一指之遥。
塔身向外传递着无可企及的高漠,它是一座活着的巨塔,超脱世间的神性为它赋予一层神秘的色彩,没有人敢去直视它,以至于没有人看到塔身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秘术符文。
那些符文陡然迸发出耀眼的幽蓝色光芒,浩荡的蓝光如同海水一般朝着天空的方向涌去,席卷夜幕中的一切,飞鸟、幼虫都在接触到光芒的一瞬间被湮灭为星星点点的粉尘。
蓝光所过之处,白色的冷霜覆盖一切,包括绝望夫人在内的伊甸秘术师皆冻结在原地,片刻的宁静之后,他们的身形隐没于光,化作洁白而纯净的雪粉,跟随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飓风,飘摇着上升。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包括一名圣者在内的百名秘术师就这样被碾成齑粉。
纯白的高塔逐渐变得虚幻,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祈抬手,愣愣地看着自己已经空掉的手掌心,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他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神降。
一名支配者借由符咒降临至他的精神领域,抽干了他、以及他所有追随者的灵知,像是打了个响指般随意地抹除了上百个秘术师的存在。
周祈的大脑很混乱,伊甸是他的敌人,但如此数量的生命在他眼前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消失,他还是忍不住感到窒息。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支配者”究竟掌握着怎么样的伟力,也是他第一次完全意识到,在祂们眼中,即使是已经获得神性的圣者,也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蜉蝣。
而在震撼之余,周祈的一部分思绪缓缓飘远:
塞缪尔大主教,这就是您说的“降灵术”……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降临的会是“高塔”啊……
一旁的伯纳德显然也被刚刚发生的剧变震惊着,他还紧握着拳头,随时准备开始引导传送秘术,但仅仅是眨了个眼的功夫,超越圣者的力量突然降临,替他们摆平了一切。
作为圣党的一员,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同伴“召唤”来了什么。
伯纳德愣愣地转头,“你……”
周祈耸了耸肩,挤出一个微笑,“我是不是说过,我在隐修会还算有话语权。”
“这叫‘还算有话语权’?”
伯纳德瞪大眼睛,随随便便就能召唤出支配者降临,甚至还是最强大的永昼三神之一,这已经算是圣子级别的待遇了吧?
隐修会疯了吗?他们不是排斥神血者吗?
来自帕纳姆精英的安东尼奥也看出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想起出发前首席长老的叮嘱,在那两位圣党成员看不见的地方,鳞人青年的目光沉了下去。
“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可以通知诗社的人过来解救她们的姐妹了。”
周祈收回自己的思绪,虽然心里还在为失去一枚“超级底牌”而痛心,但他其实也明白,假如他提前知晓“降灵术”法印的真相,一定不会那么干脆地使用,那样的话,现在死去的就不一定是绝望夫人和伊甸的秘术师了。
有些东西是节省不了的……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两位同伴已经进入身后的建筑,只有他还在外部“打扫战场”。
高塔的降临几乎湮灭了一切,伊甸秘术师的身体、魂质,他们随身携带的低阶奇物,只有绝望夫人手指上的戒指掉落在地面上,周祈把它捡了起来,但并不打算独吞它。
看着那枚镶嵌着澄黄色宝石的戒指,周祈忍不住回想起绝望夫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竟然没有死?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走上台阶,重新回到庭院,夜色当中,周祈的灵性提醒他,庭院中央躺着一具尸体。
他用刚刚复苏的一点灵知释放了一道【照明术】,淡蓝色的光球漂浮在他的肩膀处,为他照亮前路。
他靠近尸体,竟然是“分离者”西蒙的那名副手。
从尸体的伤口上判断,应该是绝望夫人杀死了他。
说起来,绝望夫人假装中计,在离开地下监牢之后又折返回来,难道是怀疑这个副手的身份?
周祈俯下身,在尸体上摸索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关注的特征,当然,也没找到有价值的物品。
灵光一现,周祈没来由地握住尸体的右手腕,手指在对方仍旧温热的掌心划过,然后,他的瞳孔猛然收紧。
这名副手的掌心卧着两条贯穿手掌的厚茧,而这样的特征,周祈只在名叫“张素”的“行刑官”身上看到过。
**
“斩首行动”告一段落,伴随着“分离者”西蒙的死亡,碎旗党群龙无首,不可避免地发生内乱。
政府军趁虚而入,从对方手中夺回了大片的领土。
阿娜西塔和阿利亚带走了地下监牢的“腐骨蝶”,再也没露过面。
阿利亚用诗社的方式给周祈传讯,说是阿娜西塔使用圣奇物的副作用会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遭受厄运缠身,所以她必须回到诗社的“总部”想办法躲避厄运。
同样消失的还有安东尼奥和劳尔,不过周祈差不多猜到,这两位的消失是前去清理叛变的帕纳姆精英。
果不其然,斩首行动结束后的第三天,安东尼奥再次出现,告诉周祈他们要回帕纳姆了。
权衡之下,周祈让本来就是军人的伯纳德随着政府军前去围剿碎旗党残部,自己则是跟随劳尔他们回帕纳姆首府,和他们的首席长老商量修建运河的事。
启程之前,伯纳德叮嘱他,“那群鳞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友善,你自己小心吧。”
“知道了,你也是。”
周祈点点头,重新背上他的小背包,坐进安东尼奥的车里。
帕纳姆精英讨厌汽车,但雨城距离帕纳姆首府有段距离,他们就算讨厌,也不得不用它们代步。
安东尼奥负责开车,周祈坐在副驾驶,后座是另一位代理首席劳尔,以及……来自黄金拂晓的曜日。
科林和昆塔已经离开,周祈“留下”曜日,主要是为应付突发情况,有些事,身为圣党成员的“K”不好做,但“邪教徒”曜日百无禁忌,必要的时刻,他会采取强硬的手段。
“那些叛徒……”周祈试着和开车的安东尼奥进行交流,“你们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安东尼奥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杀了。”
杀了……
“我听说,背叛的长老也是顶尖的中阶秘术师。”
他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明,安东尼奥依旧理解了他的意思,“死亡的诅咒流淌在每一个帕纳姆人的血脉中,那是所有帕纳姆人的归宿,而我们只是将叛徒的死期提前了。”
好吧。
周祈没再说话,侧过头看向窗外,忽然之间,他好像嗅到了焚香的味道,紧接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在狭窄的车厢内快速弥散开来。
灰蜜!
周祈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运转灵知、使用秘术,然而那些灰蜜比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灰蜜酒都要浓烈,显然是来自圣者级别的人物。
阿娜西塔。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诗社的人和帕纳姆精英进行了私下交易……为什么?
周祈的思维变得滞涩,所有的思考都随着魂质离开身体的一瞬间戛然而止,他的本体、以及后座的魇兽,同时陷入昏迷。
**
周祈再次醒过来时,首席长老的布满皱纹的苍老脸庞出现在眼前。
他下意识观察环境,密闭的室内空间,看起来像是在地下,四周都是砖墙,空间还算广阔。
他们所在的位置类似广场,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青铜器皿,造型看起来像一截被烧断的树桩,断裂的缺口燃烧着黑色和白色交织的火焰。
周祈和魇兽的下半身都像“种萝卜”一样被埋在土里,还有像沼泽一样泥土紧紧缠绕着他的腰,让他无法挣扎。
首席长老身后,以安东尼奥和劳尔为首的帕纳姆精英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埋在图里的“两人”。
周祈抬眸,冷眼看向面前的老人,“您想怎么样?”
首席长老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他,视线在他和魇兽身上来回移动。
周祈想给自己争取逃离的机会,便假装威胁道,“您的代理首席应该已经将不发愿高地发生的一切都转达给您,那么您就该知道,帕纳姆精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与隐修会为敌,也是在与高塔为敌。”
首席长老依旧盯着他,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半晌后,老人叹了口气,抬起手,“安东尼奥,带着他们离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年轻的代理首席收到指示,立刻率领着全体帕纳姆精英从出口离开。
整个密闭的地下空间就只剩下老人、周祈和魇兽。
老人走到魇兽面前,手中灵知涌动,顷刻间,魇兽变回黑猫,寄生在它身躯中的星虫也回到周祈腹中。
“你们是同一个人。”
老者说,“我想,隐修会应该不知道这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1/3
第169章 咆哮兰都(五十一)
除了帕尔瓦娜,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知道“K”其实就是“曜日”,陡然被这么戳破身份,周祈原本就绷着的思维更加僵硬。
同为圣者的阿娜西塔可以一眼看出曜日的身体是魇兽幻化而成, 却看不出星虫的存在。
在此之前, 异调局的人也无法通过占卜和测算获取刺杀案的线索。
这些证据加起来, 足以说明星虫本身自带“反窥视、反占卜”的特性。
那么首席长老为什么能看穿我这两具身体的本质?
而且,既然他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当着其他帕纳姆精英的面说,而是要挥退他们, 单独点破。
周祈看着面前的老者, 思绪快速翻涌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 束缚着他的“泥土藤蔓”突然收紧, 将他的下半身从土里“薅”了出来, 随后藤蔓放松禁锢,融入周祈脚下的土地。
他用不解的目光看向老人,对方身上的气势已经收敛, 转而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并不想用这种不太礼貌的方式将你请回帕纳姆……”
老者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思考应该使用哪一个名字称呼对面的青年, “曜日先生,我猜你更认同这个身份。”
周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冷声道,“不是我更认同,而是您更希望我以这个身份与您进行交流。”
首席长老嘴角抽动,“……没错,但这并不是交流, 而是一场交易,曜日先生。”
说完,老者转过身,面对着“青铜树桩”。
“帕纳姆,它不止是这片土地的名字,同时也是我的名字,是历代首席的名字。”
“在我们的语言中,它的意思是‘记录者’,在那段古老的年代,‘帕纳姆’是追随在神王左右,为神王书写历史的祭司。”
神王?
周祈有了猜测,“你们所追奉的神明是那位黑龙?”
名叫帕纳姆的老者点头,“没错,我们的神主名为‘献火之龙’,这是普路托大陆所有生灵为祂献上的尊号,以此来感念祂从名为【熔炉】的‘无界’衔来火种。”
“无界?”
周祈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一愣,立刻联想到诗社腐骨蝶的来处,“虚界”。
这两个词语拥有一个相似的地方,“界”。
老者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开始为他解释,“虚界和无界都是存在于普路托大陆之外的世界,当然,普路托本身就是一个独立且完整的‘界’。”
“这三个独立的世界按照不同的规则运转着,对于普路托大陆来说,它的规则由九大准则共同编织而成,也就是说,某个区域同时存在九种准则,那么这片区域将会成为一个单独的‘界’。”
周祈愣了愣,“所以……整个帕纳姆地区,其实是从普路托独立出来的‘界’。”
“是,也不是。”
首席长老给出了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神王陨落在弗洛利加,永昼三神与‘无界’的君王,也就是寂灭神主合谋,将祂逼入绝境,在祂即将逝去之前,熔炉的大门敞开一丝缝隙,寂灭神主趁机侵占了祂的圣体。”
其实周祈并不知道这一点,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被绑来这里已经是占了下风,不能再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知识水平。
不过,这倒是和他从归零教团的壁画中推理出来的故事差不多,寂灭神主所说的“叛徒”果然是指永昼三神。
“之后,永昼三神联合其余本源神,背叛祂们与寂灭神主的盟约,无界的君王被本源神斩杀,永昼三神将祂连同吾主的圣体重新封印。”
“而在一切发生之前,在神王和诸神子统治普路托的年代,神王曾将圣体之上的鳞片剥下,以此赏赐祂的眷族。”
“神王支配九大准则,真真正正地执掌普路托大陆的‘界权’,因此,祂的圣鳞也包含完整的准则,也就是界,但这些小界的运行规则是九大准则,所以它们不能算完全独立。”
老人停顿了一下,“我举个例子,就像是皇帝赐予诸侯土地,诸侯虽然拥有土地的自治权,但本质上,这块土地仍属于皇帝。”
周祈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他的说法。
“神王陨落之后,永昼三神开始疯狂围剿血源神以及神血眷族,但是,曜日先生,我们都知道,血源神是杀不死的,只要世界上还存在一个祂的血脉,那祂就还有机会从地狱归来。”
……
我不知道啊。
周祈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新的“知识点”,并快速联想到“赝身”一词。
根据莱纳尔先生、渡鸦的说法,再结合他刚刚听到的内容,周祈怀疑,血源神之所以杀不死,正是因为每一个神血者都是祂的“赝身”。
“虽然如此,但以永昼三神为首的本源神还是找到了制裁血源神的方法,那就是……抢占准则的权柄。”
“准则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们就像是一块蛋糕,假如有新的支配者出现,那么原本支配这条准则的血源神就不可避免地要割让出一部分权柄。”
“永昼三神洞悉了这一点,开始全力扶持不同准则的大秘术师,帮助他们飞升支配者,以此来削弱血源神的力量。”
“九位神子中,有的在神王陨落之前便已死去,比如鳄母,有的则是在遭到永昼削弱之后被围猎而死,还有……”
说到这里,周祈敏锐地觉察到老者的语气沾染上愤怒的意味,“还有神子选择自降位格,主动献出权柄,讨好永昼,以此换来存活的机会,祂的名字就是,灵风。”
灵风?
格里芬家族的先祖?
怪不得阿利亚说灵风的神血者和帕纳姆精英有深仇大恨,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恩怨……
周祈思索着,帕纳姆将跑偏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总之,在越来越多本源神飞升之后,我们手中掌握的界,也就是圣鳞,便逐渐失去了权柄。”
“最先失去的是永昼三神支配的求知、变革和痛苦。”
“再之后,血源神彻底退出时代的舞台,我们失去了代表权力的紫色,也失去了代表抗争的红色。”
“那条运河中途竣工,帕纳姆爆发了一场瘟疫,在那之后,代表守护的绿色准则也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曜日先生。”帕纳姆指向青铜树桩中烧灼的火焰,“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仅存的圣鳞之火。”
“代表死亡的黑色,代表灵性的白色,以及代表均衡的银色。”
周祈这才注意到,在两色黑白分明的火焰之间,还存在着一抹将它们调和在一起的银色。
“之所以我们还能保有着这三种准则的权柄,是因为它们的飞升条件比其他准则都要苛刻,千百年间,没有支配这三种准则的大秘术师飞升。”
“凭借着死亡准则赋予我们的力量,帕纳姆得以保留自己的土地,但这不是眷顾,而是诅咒。”
首席长老回身,面对着周祈,“曜日先生,我想之前你已经看出来了,这座城市的病人并不是普通的病患,他们距离这簇蕴含着死亡法则的圣鳞之火太近,遭到了准则力量的侵蚀。”
还真让伯纳德那家伙给猜对了……
周祈点了点头,首席长老便接着往下说,“这对我们来说是无解的难题,假如我们舍弃这份力量,所有的族人就会变得像普路托其他的鳞人那样,被永昼教会压迫着,而保留这份不详的准则,我们的种族也必定走向准则所指示的,死亡。”
讲到这里,周祈也终于搞清楚了对方把他绑架到这里的原因,帕纳姆是这处小界的掌权者,他几乎相当于这片土地的神,所以他可以绕过星虫的反窥视特性,看清楚星虫的本质。
而星虫所展现出来的、完整的“九种准则”,很像是帕纳姆身后的“圣鳞”。
周祈也在心里猜测,难道星虫的本质就是献火之龙身上的一块鳞片,被大炼金术士西奥多加工过的那种?
“那么,首席阁下,您所说的交易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周祈在心里想好了一切,首先,他绝对不会把星虫交出去,星虫相当于他的魂质,他不知道失去星虫后他的□□还能不能存活,可以肯定的是,周祈不想死。
开什么玩笑,他美丽可爱的妹妹还在兰蒂尼恩等着他回去呢。
其次,他不想激怒帕纳姆,别看他前几天参与了两场击杀圣者的行动,但杀死圣者的都不是他,他充其量算是个助攻。
如果真让他和圣者级别的人物对上,他只有等死的份。
或许是看出他的紧张,帕纳姆僵硬的脸庞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变化,“我知道你身上有‘界权’,并且我不清楚你,或者说你背后的黄金拂晓,你们是如何完整地保存这份界权。”
“但请相信我,帕纳姆人绝对没有冒犯你们所信仰的那位神明的想法,我们无意抢夺界权,只是想和曜日先生交换你身上存在的另外两样东西。”
老人停顿的间隙,周祈已经猜到他想要什么。
果然,帕纳姆缓缓开口,沉声道,“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们的神王已然逝去,在两个月前的那场秘密战争中,连祂被侵占的圣体也湮灭成灰。”
“我并不是愚昧而不懂得变通之人,永昼的时代进入了落幕的时刻,帕纳姆想要在纷争到来之前为自己选择一位值得追随的领袖。”
“曜日先生。”
他表情肃穆,“帕纳姆人将会改信您所追奉的那位‘无上辉光’,并且我们献出土地,献出我们掌握的、残缺的死亡准则,交换黄金拂晓的庇佑,以及鳄母和寂灭神主的魂质。”——
作者有话说:2/3
第170章 咆哮兰都(五十二)
啥?
周祈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到帕纳姆想要他身上的支配者残留物, 可实在想不到对方还想加入黄金拂晓,得到……“父神”的庇佑。
敢情帕纳姆这么硬气地把他绑架到这个地方,是为了求他庇佑?
这就好比一个手握枪炮的帮会势力绑架了一名普通市民, 得手之后非但不勒索什么, 反而要给这个普通人交保护费。
周祈在心里默默腹诽:这位前辈, 父神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毕竟,他不能直接告诉对方, “无上辉光”其实是他的第三个马甲。
思考片刻, 周祈只能挑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提问, “你们需要那两位的魂质来做什么?”
帕纳姆倒是没觉察出异样, 很耐心地为他解释, “曜日先生, 帕纳姆是神王身边的记录官,我们的‘奇普’记录有许多秘术仪式。”
“随着准则的失落,我们再也无法阅读那些承载着历史的绳结, 但还是有一部分以普路托语的形式流传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一种名为‘转生仪式’的秘术典仪。”
转生仪式?
周祈从呆愣中稍稍回过神, 认真聆听着。
“转生仪式可以将魂质逆转为未成形的胚胎, 仪式产物可以自行发育成长,等到成熟之后, 将会蜕变为与原身毫无关系的个体。”
帕纳姆说,“今日我将帕纳姆精英聚集于此地,正是为了举行这个仪式,曜日先生,假如你同意我们的交易, 帕纳姆精英将会用鲜血完成仪式,将两位支配者的残缺魂质转生为胚胎,待到某日,帕纳姆将会迎来两位新生的血源神。”
两位……新生的血源神?
有那么一瞬间,周祈感觉自己都有点听不懂这位首席长老的话了。
按照他的意思,似乎是准备进行“人造血源神”,也就是……“试管支配者”?
这未免也太不合乎常理了。
周祈愣神的时间里,帕纳姆还以为他是犹豫着准备拒绝,急忙补充,“当然,两位新生的血源神将会成为‘无上辉光’的从神。”
“从神?”周祈提出质疑,“血源神降生之后,你们又如何干涉支配者的意志。”
“我们会将胚胎的力量编织成符号,烙印在我们的身上,胚胎由黄金拂晓的诸位负责孵化,等到神龙降生,祂们并不会直接拥有支配者的力量,而是要等到成熟。”
“在两位神龙的幼年体时期,也由你们来进行抚养和教导。”
周祈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说,你们只需要通过符号来支配权柄?”
“没错,这是在补全准则,鳄母的权柄将会帮助我们抵消死亡准则带来的负面影响。”
“同样的,我们交到黄金拂晓手中的也不是‘圣鳞之火’的本体,也是能支配其力量的烙印。”
周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帕纳姆提出的交易更像是一种“资源共享”,黄金拂晓拿出绿色准则的生生不息和“无界”的毁灭之力,帕纳姆给他们残缺的黑白银三色准则。
同时,他们还会拥有两位新生的血源神,虽然从孵化到成熟不知道要花上多久的时间,有可能是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总之不会是很短的时间,但这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再加上,周祈原本就不准备让这两位的残留物接着影响他的意志。
可……庇佑一个种族的命运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遥远了。
周祈并不是自不量力的人,相反,他很注重承诺,假如他真的答应帕纳姆,那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履行诺言。
“无上辉光”只是他为了救帕尔瓦娜的命编织出来的谎言,又因为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在几个初入秘术界的年轻人之中流传开来。
他没有,至少现在的他没有庇护一个种族的能力,所以他不想轻易地许下承诺,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同样也是对帕纳姆的不负责。
“曜日先生。”
或许是看出他的犹豫,帕纳姆再次开口,试图劝导他。
“除了死亡,我们掌握着代表灵性和指引的白色准则,就像无数个昼夜之前,灵风选择背叛祂的血脉,投靠永昼那样,祂在背叛与忠诚之间选择了前者,是因为祂所支配的准则替祂做出了抉择。”
“帕纳姆人也在与黄金拂晓为敌或是加入黄金拂晓之间得到了指引,我并不笃信准则给出的答案,但在种族的存亡面前,我愿意去相信,相信天地之间的灵性能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且……”
老者卸去了他身上所有的领袖气质,从一位掌控神性的圣者变回了一个普通的老人,“曜日先生,那天在劳尔的木屋里,你用鳄母的权柄治愈了那个小姑娘,但并没有趁机索取回报,这让我相信,你不仅是一个教团的领袖,同样是个好人。”
“作为帕纳姆精英的首席,我选择将未来托付给曜日,作为一个衰亡部族的老人,我想将我们的未来交给拥有怜悯之心的K。”
那双澄黄的双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情感,周祈相信,这绝对是老人发自肺腑的心声。
他被这份厚重的情感感染,不禁回想起这些天在帕纳姆首府的所见所闻,这里落后、破败,瘟疫和病毒在他们的空气中挥之不去,所以他对这里的初印象很不好。
但真正接触之后,周祈才发现,帕纳姆并不是因为封闭而落后,相反的,他们一直想追上时代的脚步,只是一群失权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掌权人的尊重,所以他们恐惧迈出第一步。
最关键的是,即使他们恐惧,却也并未放弃去探索。
一段长久的静默之后,周祈郑重地给予对方回应,“帕纳姆阁下,我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代行神权,予你承诺,无上辉光将会接受这片土地上所有子民的追奉,并承诺为他们提供永世的庇佑。”-
帕纳姆精英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布置仪式。
他们取来许多材质不明的金属,将它们丢入“圣鳞之火”中,半晌后,金属融化成液态,自行从缺口流出,填满早就放置在地上的模具。
周祈已经重新获取了“马甲”的使用权,在帕纳姆精英进来之前,魇兽重新化身为曜日。
K就是曜日的秘密还是只有帕尔瓦娜和帕纳姆知晓,但K也属于黄金拂晓的消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其他帕纳姆精英,所以他干脆没做掩饰。
周祈用自己的本体观察着模具中逐渐成型的铁块,它整体可以看作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抽象成十字架形状的菱形,第二部分是环绕在菱形中央位置的半封闭圆环,眯起眼睛看像是一只振翅的巨龙。
等到模具冷却,安东尼奥拿起充当把手的铁棍,将铁块再次探入圣鳞之火中焚烧。
接着,他攥着烧红的烙铁,走至帕纳姆身旁。
老者看向周祈的本体,沉声道,“来吧。”
周祈颔首,默默解开衬衫的纽扣,上半身脱了个干净之后,他在承载圣鳞之火的青铜器皿前跪下,帕纳姆站在他身后,诵念着祷文。
“在此烙印之后,帕纳姆人将会世代追奉无上辉光,全体帕纳姆精英宣誓效忠黄金拂晓的领袖,以及领袖的继任者。”
尾音落下,安东尼奥将手中的烙铁按在周祈的胸口,在那里留下一个代表帕纳姆的烙印。
兹拉兹拉的声音伴随着白汽升腾,周祈感觉自己快要被疼哭了,但是为了维持仪式的严肃,他硬生生把惨叫憋了回去,咬紧牙关,在心里嗷嗷直叫。
疼死了疼死了。
一定要这么实在吗?
不可以用纹身的方式替代吗?
这块皮肤是不是直接被烤熟了!
为什么不能把烙印打在魇兽身上啊啊啊啊!
一旁的魇兽觉察到了什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周祈只好安慰自己,唉……就当是提前进行第五道敕印了,而且,我可是能直面夜巫的硬汉!
他强忍着疼痛,渐渐的,一种奇异的感觉占据他全部的感官,冥冥之中,周祈感觉自己的四肢多了成千上万条细密的丝线,而每一根丝线似乎都代表着一个帕纳姆人的“因果”。
在这一刻,他真真正正背负上了整个帕纳姆的命运。
“硬汉”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穿好了衣服。
帕纳姆精英抬出早就准备好的祭坛,九根颜色不同的灵烛在祭坛边缘燃烧,他们围在一处,纷纷掏出自己的佩刀,划破手掌,按照顺序上前,将自己的血液滴入祭坛中央。
祭坛表面的符号凹槽被逐渐填满,周祈控制着星虫与灵烛的光芒建立连接,无数根铭刻着繁复花纹的虚幻触手从火光中涌出。
紧接着,它们开始向外剥离两位支配者的残留物,不多时,短暂寄生在周祈身上的残留物彻底离开。
他收回星虫,帕纳姆精英齐刷刷跪倒在祭坛边缘,举起刚刚划开伤口的手掌,三色的光芒从他们的伤口处绽放而出。
周祈感觉到四周的灵性都在向祭坛中央涌去,连带着空间也被那里产生的漩涡一样的强大吸力给扭曲变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颗圆滚滚的“蛋”逐渐凝出实体,出现在祭坛中央。
周祈用星虫的【通晓】去观察它们,果然看到了两个正在孕育中的生命,并且这两个生命与鳄母和寂灭神主没有半点关系,它们是完全的新生“龙”。
帕纳姆走上祭坛,将那两颗龙蛋高高捧起。
祭坛之下,帕纳姆精英顶礼膜拜,口中还高呼着“父神庇佑”。
周祈在一旁看着,既觉得神圣,又觉得尴尬。
**
兰蒂尼恩。
帕尔瓦纳又结束了一场演出。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前几天,教授提出需要一些人手前往戈卢比支援周祈,帕尔瓦纳想都没想就举起了自己的手。
但教授告诉他,“曜日”特意嘱托,“弦月”要留在兰蒂尼恩。
他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周祈并不想见他吗?
那为什么要在信上那样写?
……
总之,一连几天,帕尔瓦纳都因此感到微弱的沮丧。
他走出“工人剧场”,莱瑞克家的司机在后门处等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特别不想乘车回去。
“我想自己走回去。”
帕尔瓦纳和司机解释了一句,然后不等对方的回答,自顾自走向前方的道路。
兰蒂尼恩又下了一场雪,路边还有小孩堆起来的雪人,广播节目里说,这将是无光季最后的一场雪,在这之后,生机勃勃且充满光明的繁花季就要来了。
帕尔瓦纳踩着地上的雪,回过神来的时候,整片街区都已经空了,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敏锐的灵性让他觉察到什么,于是他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一个女人喊着他的名字,“帕尔瓦纳,帕尔瓦纳,孩子,请等一下!”
帕尔瓦纳连头都没有回,他没有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而周祈说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身后的女人见他不回头,反而越走越快,干脆使用秘术,直接出现在帕尔瓦纳的正前方。
她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翠绿的眼睛中闪烁着点点光芒,脸上的表情也是喜悦的笑容。
“帕尔瓦纳,太好了,终于有机会可以和你单独见面,我们能聊聊……”
卷发女士话音刚落,落单的帕尔瓦纳已经暗中运转灵知,一道寂灭之火落下,化作熊熊燃烧的火幕,将两人阻隔开来。
卷发女士显然没想到他会使用秘术,一时间呆愣在原地,等她消除火墙之后,帕尔瓦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卷发女士呆滞地眨了眨眼。
“秘术……怎么可能?”
没有蝶化的腐骨蝶不可能掌握力量,他、他怎么可能会使用秘术?
电光火石之间,卷发女士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这位天才音乐家身上……
有其他神明的敕印!——
作者有话说:3/3
燃尽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
三章加起来1.1w字[化了][化了][化了]
明天小情侣见面[可怜][可怜]小别胜新婚这一块/.(胡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