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

    第81章 教训

    谢欣怡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 那边谢长顺说完让她速速回来的话后就挂了电话,并没给她问清楚整件事的机会。

    母亲一个人在家好好的,怎么会摔跤?

    摔的到底有多重, 重到竟要去医院抢救?

    她慌了神, 连电话都忘了挂。

    文淑华从她手里小心拿过电话, 看她脸色不对, 柔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 我妈在抢救,我,我要回去一趟。”

    从挂完电话到现在, 她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画面。

    她想过谢母一个人在家会受欺负,会受委屈, 但就是没想过会受伤,还伤到要去医院抢救。

    谢欣怡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更不知道二伯的话究竟几分真, 几分假, 有没有为了骗她回去加了水份, 还是说怕她找麻烦故意藏着掖着没说完整?

    在没遇到这件事之前, 她觉得自己遇事足够冷静自持, 但就在刚刚,她发现自己在听到谢母受伤在抢救后,始终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刻也不能。

    她跟文淑华说了自己要回去的话,就上楼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大行李箱, 现金,存折,还带了夏天的衣服。

    一看就是要长待, 然后写了假条,让顾颖眀早帮她带到厂里交给崔军。

    顾屿去借了车过来时,她已经交代好一切并收拾好等在了门口。

    “我和你一起回去。”

    刚在客厅看到女孩失落的背影,顾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趁着女孩上楼收拾的时间,他便去部队请了假,顺便借了辆车,回来见女孩等在楼下,他说了这话后赶紧上楼简单收拾了下衣服。

    收拾衣服的过程不过两分钟,谢欣怡就一直乖乖等在门口。

    没有拒绝,没有意外,上车后,她靠在窗户上没说话。

    “有医生在,应该不会太严重。”

    顾屿握住女孩放在腿上的手,尽可能拿话宽她的心。

    “我知道。”谢欣怡任由她握着,“我没事。”

    “我不担心。”

    谢母已经被送去了医院,谢老二再不要脸也不可能拿这事儿唬她。

    只是去了医院并不代表谢母就安全,谢老二一家不干人事,人能送去医院,但不代表他们会上心。

    她要做最坏打算。

    原主父亲去世的早,谢母一个人拉扯她们三姐妹不容易。

    谢母性子软,耳根子也不硬,可她对孩子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从知道谢欣怡要被下乡后跑前跑后替她张罗相亲的事,到谢欣怡决定替堂姐嫁到顾家时担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还有她结婚时悄悄塞到她怀里的钱,得知她怀孕后不远千里搬来她喜欢的酱菜,以及院子地窖里永远都不会断的酸豆角……

    谢母对她的爱藏在柴米油盐和一日三餐里,更藏在她皱起的眉头和花白了的华发里。

    她不敢想若谢母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也知道自己想再多都没用。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的赶回家,她必须亲眼看到谢母伤情,并了解清楚事情缘由。

    谢老二一家不可信,从前她小,一直都是谢母在保护她,现在她长大了,该成为谢母的后盾的。

    握着自己手不断传来温暖和力量,谢欣怡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想太多,一切等到了医院再说。

    刚刚谢老二打电话来的时候只说了谢母正在医院抢救,但具体在哪个医院抢救对方并没有说。

    谢欣怡先让顾屿开车去果子巷看了眼,见大门紧闭,又连夜赶去了县人民医院。

    值班医生翻了下这两天送来的人,确定没李季云这个人。

    俩人又紧赶着去了趟县中医院,还是没有。

    天光见亮,顾屿开着车把县上大小医院全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谢母。

    没办法,俩人只好回果子巷看看谢老二他们家有人回来没有。

    吉普车再一次驶进巷口,谢欣怡刚准备下车,旁边就走近一人。

    “是谢二回来了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抱着孩子靠近,见谢欣怡从车上下来,确定是谢老三家的二女儿后她连忙上前说道:“孩子,你咋才回来,你妈都住院好几天了?”

    住院好几天!

    刚下车的谢欣怡认出说话人是隔壁张婶,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赶紧迎了上去。

    “婶儿,你说我妈住院好久天了,你知道她到底在哪个医院住院吗?”

    “你叔没告诉你?”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张婶脸一红,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叔给你说了?”

    想起前几天谢家发生的事,张婶心里到现在都还有些发怵。

    吵得那么凶,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李季云几个女儿不在身边,她本想着这么大的事,谢老二家怎么都要给人家闺女打电话通知一下的,却不想这家人连李季云住哪个医院都没告诉人家女儿。

    张婶讪笑,本不想插手别人家家事,但看到谢欣怡急的满头是汗的额头和一脸憔悴的脸,实在不忍心,便把自己那天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听你二婶提了嘴,她们应该是把你妈送去了卫生院。”

    卫生院!

    谢欣怡气的当场全身发抖。

    摔了一跤,不送去县人民医院,反而送去卫生院。

    就因为卫生院近,县医院要花车钱吗?

    谢欣怡捏着衣角的手渐渐攥紧,跟张婶道了谢,她转身就朝位于巷尾转角的卫生院走去。

    卫生院,卫生院。

    一个屁大点医院,谢老二还好意思跟她说她妈在医院抢救。

    谢欣怡脚下步子生出了烟,顾屿小跑紧随其后,等到了卫生院,谢欣怡更是甩开他好几步直接拉了个医生问:“李季云在哪个房间?”

    没了平日温顺和冷静,有的只是愤怒和慌张。

    医生被人抓住,本想发火,回头见一个小姑娘红着眼,冷着脸瞪着她质问,立马软下来问,“是找人吗,病人叫什么,什么时候送来的?”

    “病人叫李季云,应该是前几天送来的。”

    顾屿上前握住谢欣怡的手,然后一一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不过他自己的脸他自己看不到,说这话时,他脸比冬天的冰棍还冷,看的对面医生直哆嗦。

    “李,李季云,好像在后面住院部。”

    他说完,谢欣怡就立马放开了抓住他的手,转身朝后面住院部走去。

    卫生院很小,相当于后世的社区医院,谢欣怡之前没少来给谢母抓药,对这里很熟悉。

    她来到住院部,说是住院部,其实就是一排要倒不倒的平房,总共四间房,谢欣怡一间间找过去,终于在最后一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母。

    “妈!”

    谢欣怡推开围在床前的人来到谢母身边。

    “妈,我回来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苍白如白纸的谢母,谢欣怡异常平静,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平静。

    她握着谢母的手,从包着纱布的头到闭着的眼再到发白的唇,她一一仔细扫过,然后转头问站在身后的人。

    “我妈到底怎么了?”

    “嗯,那个”

    谢长顺站在那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那个,欣怡,你妈现在已经脱离危险,医生刚来看过,说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人还昏迷着,等几天就能出院?

    谢欣怡能信了徐文霞的话才怪。

    她冷淡收回视线,看着躺在床上的谢母没说话。

    顾屿晚她几步进来,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医生说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刚见谢欣怡冲进来,他没跟着进来,转道去找负责谢母的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

    谢母受伤的原因谢老二家没说,送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而且谢老二一家并没有在谢母受伤的第一时间将人送到医院。

    因为送来医院时,谢母后脑勺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医生只能先进行清创才给谢母包扎的。

    伤口不算大,但里面应该有血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醒来时间无法确定。

    这是医生的结论,由于卫生院条件有限,他们只能进行简单的清创包扎工作,至于进一步的检查,他们这里做不了。

    “我们给妈转院吧。”

    “我们给妈转院吧。”

    顾屿提出建议,和谢欣怡想到了一起。

    俩人异口同声,都不等谢欣怡解释交代,下一秒男人就转身走了出去。

    顾屿去办理转院手续,谢欣怡则留下来帮谢母收拾东西。

    “怡,怡丫头,你,你们这是……要把你妈弄去哪里?”

    谢老二站在一旁,见谢欣怡话没跟她说一句话,只自顾收着谢母的东西,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

    李季云受伤,他家作为罪魁祸首没有第一时间将人送到医院,也没第一时间通知谢欣怡回来,不占理也说不过去,不知道谢欣怡她知不知道内情。

    其实论起来,这件事它就是个意外。

    那天他刚下班回来,忘了买菜,他媳妇就说让谢老太去李季云房里随便拿点,将就对付一顿。

    谢老太不从,说哪能将就,于是就偷摸去了季季云地窖翻出了一大节酱肉。

    偷拿老三家的东西,谢老太和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而且那天刚好季季云出去给自家女儿絮过冬的被子去了,没在家,谢老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了酱肉还不够,又再次下到地窖拿了一大筐酸豆角。

    酸豆角是李季云特意给二女儿酸的,平常像宝贝一样藏着,谁要都不给一根。

    谢老太老早就馋上了,本想趁着季季云不在,去拿点来解解馋的,结果一出地窖就被絮被子回来的李季云逮个正着。

    本来拿点酸豆角没什么,季季云性子软,看见了也只是唠叨几句,谢老太并没打算跟她多说,只说了句还回去的烈士证可以换好多酸豆角,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话越说越远,徐文霞听李季云提到烈士证啊,补贴呀,工作的事,立马就冲过去和她争论了起来,还让谢老太去李季云房里拿回烈士证,说这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的。

    这一说,季季云立马就不干了。

    也不知是不是谢欣欢走的时候跟她妈说过什么,见谢老太朝她房里走,李季云提腿就追了过去,徐文霞见状也追了过去。

    就在这时,大宝听见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三人纠缠在一起,他也上去拉李季云的衣服。

    慌乱中,也不知是谁用了蛮劲,等他反应过来时,李季云已经磕在了檐下的台阶上。

    血,很多的血。

    大宝吓的哇哇大哭,徐文霞和谢老太吓的僵在原地,脸色发青。

    谢老二哪儿见过这阵仗,当下慌了神,好半天才回过来,然后慌乱给李季云止血,把她抱到床上去后又把院子里的血冲洗干净。

    一开始他没想到李季云会昏迷,以为就是磕了一下,血止住了就没事了。

    结果隔了两天,她二儿媳妇来给他说李季云没了反应,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和徐文霞匆匆将人送到卫生院,思来想去后又给谢欣怡打了个电话。

    想着没多大的事,结果到医院后,医生却让他们赶紧转院。

    转院?

    转去哪儿?

    徐文霞没了主意,说要不转去县人民医院,可钱呢?

    抢救要钱,转院要钱,住院也要钱。

    这么一大笔钱,到底谁来出?

    谢老二可不愿为一场意外买单,想着已经给谢欣怡去了电话。

    她不是嫁了个有钱男人,还在那边有了正式工作。

    这点钱,作为女儿的她来出,应该理所应当吧。

    而且眼下提出要转院的是谢欣怡自己,谢老二和身后的徐文霞交换了一下眼色,见谢欣怡没回他,干脆也躲在一边装起了傻。

    李季云刚送到的卫生院的时候,医生就建议过他们转院,所以顾屿去办转院手续时很顺利,不一会儿功夫就办好了。

    卫生院没有救护车,在顾屿要求下他们帮着联系了县人民医院那边。

    救护车到的时候,谢欣怡也一句话也没跟谢老二两口子说,只寸步不离地陪在谢母身边,谁也不让靠近。

    徐文霞看着渐行渐远的车,有些后怕,“你说,李季云要是醒了,告诉她女儿那天发生的事……”

    谢欣怡会不会来找他们麻烦?

    “当时我就让你不要给她打电话,不要给她打,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她回来直接……”

    “怕什么?”

    谢老二出言打断徐文霞的叨叨。

    “李季云都昏迷这么久了,她说的话,谢欣怡信,我们就要认吗?”

    人反正他给她送到医院抢救了,还花大价钱给她打了电话。

    至于李季云醒过来告他们的状,谢老二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害怕。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他们故意推的她,这不是碰巧了,要不是她跟谢老太扯之前那些事,徐文霞也不会不管大宝过去跟她理论。

    像建民说的,大宝能扯动她吗?就是她没站稳自己摔成这样的。

    他们还没怪她把大宝吓着了呢,谢欣怡也好意思来说他们。

    谢老二不觉得自己哪儿有错,让徐文霞也别拿着一张嘴到处叨叨。

    “回家把大宝看好比什么都重要。”

    当初建军把孩子领回来的时候再三叮嘱他们,千万不能让刘家人带走孩子。

    刘大宝是刘家的宝,更是他们谢家的命。

    几个孩子中,谢老二最看中在京市当工人的大儿子。

    大儿子有本事,他和他媳妇以后还要靠孩子给他们养老,所以谢建军交待的事,俩人肯定要尽力办到最好。

    至于谢欣怡这边,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眼下刘家还不知道大宝在他家,谢老二怕节外生枝,想了想后,决定让徐文霞先带着孩子去她家姐那边暂住两天。

    “介绍信先开二十天,今天就出发。”

    谢老二边交待边和徐文霞回了家。

    两口子这边一心防着刘家的人,对谢母转院的事俩人不仅没管,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一句。

    不过谢欣怡也不需要他们关心。

    从卫生院转到县人民医院后,谢母立即被送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可结果……一点也不理想。

    “时间耽误的太长,脑袋里血块还在,并没有消散。”

    医生的建议有两个,一个是在他们医院保守治疗,慢慢等谢母脑袋的血块消散。

    醒来时间不确定,而且因为他们医院条件原因,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帮助谢母。

    还有一个激进点的方法,就是冒险给谢母转院,转到医疗条件更好一点的市医院去。

    建议就这两个,医生让谢欣怡尽快拿主意。

    谢欣怡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行的谢母,想了一晚上也不知该怎么办。

    顾屿也一夜没睡陪着她。

    回来两天,女孩没流过一滴泪,她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布满血丝的眼和满是憔悴的脸还是出卖了她。

    小妹刚到京市上学,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谢欣怡不想让小姑娘跟着担心,一直没往家里打电话。

    三个孩子,一个不在家,一个在上学,谢欣怡一个人,确实不知该怎么办。

    这年代,医疗水平不比后世,而且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若要转院,就尽快。

    谢欣怡抱着双臂站在窗前,没想到这艰难的一幕又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后世,爷爷就是这样。

    一场车祸,耽误最佳抢救时机,医生同样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不去好一点的医院进一步治疗,风险机会参半。

    要不继续留在医院保守治疗,风险不大,机会也渺茫。

    当时她才十八岁,没有大人来看爷爷,只能她一个人拿主意。

    她那时不敢赌,选择了后者,最后爷爷脑死亡,白布是她亲手给盖上的。

    同样的一幕,同样的选择,现在再一次摆在她面前。

    谢欣怡不知道怎么办才是真的为谢母好。

    这次的她不敢赌,也堵不起。

    她站在原地,脑海里不断浮现谢母躺在床上的样子,医生宣布爷爷脑死亡,她亲手盖上布时颤抖的手。

    两世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要不,我们把妈转去市里。”

    “要不,我们把妈转去市里。”

    又一次,顾屿和她异口同声。

    看着背对着光站在窗下的女孩,虽对他浅浅一笑,却满是担忧。

    “风险与机会并存。”

    这是女孩给自己找的理由。

    顾屿点头附和,“去了那儿,妈一定会没事儿的。”

    俩人达成一致,谢欣怡去办转院手续,顾屿拖朋友在市人民医院找了个熟人。

    等一切准备好,顾屿问谢欣怡需不需要回家给妈收拾点东西,女孩摇了摇头,“缺什么去京市买。”

    现在,她一眼也不想看到那家人。

    顾屿理解她想法,没再提谢老二家,只问去了市医院,要不要给小妹打电话通知一声。

    他俩回果子巷的事,顾屿没让家里人跟小妹说。

    但是想着谢老二在电话里没把事情说清楚,具体情况他们要等回去看了才清楚。

    而且小妹初到学校,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告诉她不仅没什么用,反而还让她跟着一起担心,徒增烦恼。

    他和谢欣怡来之前是这样打算的,可眼下他们要把妈转到京市医院,小妹那边还有没有必要瞒着,瞒多久,顾屿觉得还是要问问女孩意见。

    “等回去安顿好了再通知她吧。”

    作为女儿,小妹有权利知道谢母情况,之前不清楚又要急着回果子巷她没说,现在既要到京市,那就应该让小妹知情。

    准备好一切,临出发前谢欣怡去了趟医院收发室。

    她不想见谢老二一家,但不代表原谅了他们对谢母犯下的罪。

    谢母什么时候在家摔的,又是什么时候被送去的卫生院,还有为什么第一时间送的是卫生院,而不是县医院?

    隔壁张婶儿说的很清楚,不需要谢老二亲自承认,谢欣怡就能猜到他打的主意。

    为了钱,谢老二一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从前,没触及她底线,谢欣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他们计较,但这次,他们竟然为了那些东西伤及谢母生命。

    谢欣怡忍不了一点,也不可能忍。

    她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留着过年的人,谢老二家既敢惹到她头上,那她就必须给他们一个深刻而清晰的教训。

    第82章 好心

    因为顾屿提前找好了人, 谢母到市医院后很快进行了检查和治疗。

    “从检查结果看,病人的伤情不算重。”

    医生办公室里,谢欣怡和谢欣欢认真听着医生诊断。

    病情不严重, 不需要进行其他治疗, 只是脑袋里血块还存在, 需要住院观察。

    “那我妈她什么时候能醒?”谢欣欢红着眼焦急询问。

    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孩子, 顾屿到学校告诉她谢母受伤后, 这孩子从学校到医院的路上就一直在哭。

    不仅哭,还骂人。

    知道谢老二一家把谢母送到卫生院,都不用谢欣怡说什么, 她就猜到了大概。

    陪谢母做检查的时候,小妹一会儿哭, 一会儿骂。

    骂谢老二一家不是人,谢母受伤这么重, 竟把人送去啥医疗条件都没有的卫生院。

    送卫生院就算了, 还不第一时间通知她们姐妹, 生怕谢欣怡姐妹找他要钱般, 人转院到市医院, 问候没一句, 关心也没一句。

    算计,胆小,贪婪又心黑。

    谢欣欢气的那一家人咬牙切齿, 虽说谢母情况不是很严重,但受伤的根源在谢老二一家身上。

    她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想着等谢母好后一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结果没多久,刘家在谢家闹翻天的消息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发小带着东西来医院看望谢母时, 开口就是“老天有眼”。

    季季云在家摔了一跤的事,果子巷本就传的沸沸扬扬。

    有隔的近的邻居了解那天事情经过,背后把谢老二一家骂的一分钱不值。

    大伯子硬抢弟媳妇东西,把人推来摔了一跤不说,还不给人送医院。

    人们大骂谢长顺不是人,都说像他这样的坏人也不知谁能收拾他,不成想第二天一早谢家就闹成了一锅粥。

    刘家找来时,天刚蒙蒙亮。

    “宁静的果子巷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闹声……”

    谢欣怡发小在医院走廊绘声绘色形容,下一秒就被谢欣欢要求说人话。

    “人话就是,刘家不知从哪里找了十几个壮汉和大娘大妈,壮汉负责抢孩子,大娘大妈负责跟徐文霞吵架,刘珍珠他爹把刘家所有人都找来了,几十个人团团将谢老二一家围住,谢老二和谢建军被打成了猪头,徐文霞更是气的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一口气说到这儿,她发小停下来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呢?”

    谢欣欢不满意这结局,让她继续往下说。

    “然后谢建民回来看到这一幕,就去把他的狐朋狗友都叫了来,两边打的正激烈,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那不是先动手的刘家要吃亏?”

    谢欣欢发问,可她发小却摇了摇头,“当时我们也以为刘家会吃亏,结果,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

    “孩子户口在刘家,还跟着刘家姓,谢老二一家私自抱走孩子,警察来了也只会站刘家。”

    谢欣怡在小妹后面出声,对面发小一听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这件事的结果真如谢欣怡说的那样,警察来了,谢老二一家被打成猪头都没讨到好?

    谢欣欢疑惑,她发小激动解释,“不仅没讨到好,谢建民找来的人里还有几个身上背着案子,见警察来了,吓得四处逃窜,抢娃现场秒变追捕现场,谢老二一家最后也因为私藏和包庇罪犯被抓去警察局关了半个月。”

    “真是便宜他们了。”

    只关了半个月,显然这个消息没能浇灭谢欣欢心里的怒气。

    她咬牙切齿的又一阵骂,一旁的谢欣怡冷静听完没发表言论。

    两相比较下,谢欣欢显得情绪激动的多,她疑惑看向谢欣怡,“二姐,你不气吗?”

    “气什么?”谢欣怡反问。

    “气谢老二一家没受到教训。”

    “没有吗?”谢欣怡没正面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小妹发小,问道:“谢建军的孩子最后被刘家带走了吗?”

    “带走了,带走了。”

    谢欣怡不提,发小还差点忘了说,“警察一来,人刘家就把户口本和出生证明拿了出来,户口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孩子名字,还姓刘,都不用刘家多说,人警察就从谢老二手里抱过孩子给了刘家,你二叔当场脸都绿了。”

    事情胜于雄辩。

    刘家吵架带着户口本,还来的那么及时,徐文霞刚带着孩子出一趟远门回来,他们就追上了门,甚至特别有针对性的带上了壮汉和大娘大妈。

    谢欣欢回头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家姐,想到她之前和姐夫说的不会让谢老二家好过的话和刚才脱口而出的结论。

    难道……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平静送发小离开的谢欣怡,等没了人,立马拉过谢欣怡的手问道,“二姐,是你给刘家报的信,对不对?”

    谢欣怡没否定,“对付这种人,得一招致命。”

    从前谢老二家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没触及她的底线,给个教训让她们暂时别蹦跶就行。

    看在原主他爹的份上,好多事她没做的那么绝。

    以为放那些人一马,他们能多少长点教训,结果呢?

    竟趁着她们姐妹不在家的时候,对谢母做下这等泯灭良心的事。

    偷东西就算了,抢烈士证也没事,可你把人推到在地却瞒下来等两天才送卫生院,这点谢欣怡怎么也不能容忍。

    谢老二一家不干人事,那也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他们不是喜欢偷东西吗,那她就让他们尝尝偷人宝贝的下场。

    刘家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谢建军却想坐享其人之福,那谢欣怡只能做回好人,正大光明给刘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孩子被谢建军偷去了自己父母家。

    她喜欢帮人帮到底,不仅告诉刘家孩子的去向,顺便还把谢家每个人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下。

    比如谢老二混的很,没个三五壮汉肯定制服不了他们。

    比如谢建军他娘,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一张嘴死的都能给你说成活的,你要不带点会吵架的大妈和证明孩子就是你老六家的种,就算警察来了也帮不了你。

    哦对了,还有谢建军的那个弟弟,果子巷出了名的二流子,交的全是笼子里的朋友,你们可要小心点,别碰上了逃犯。

    她这可是好心,让刘家做好所有准备,最好一招制敌,若是打草惊蛇了,她记得徐文霞可是有个妹妹嫁到了海南那边。

    到时候人把孩子一送过去,你刘家就是有通天本领,也不一定能拿回孩子。

    知道刘家瞧不起谢老二这个亲家,一年到头面不见的,这些年更是连走动都没有。

    他们理不清谢家的人员关系,更不知道谢老二一家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

    谢欣怡是个热心肠的人,很乐意告诉对方她所知道的所有事。

    孩子要回归正常生活,没心没肺的人总要尝尝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滋味,不然他们会一直以为不发威的老虎都是病猫。

    谢欣怡不给谢老二一家喘息的机会,等刘家收拾完他们,她又给居委会的马婶儿去了个电话。

    谢母被他们欺负进医院的事果子巷传的所有人都知道,谢欣怡开口说要划开房子的时候,马婶儿都没问原因,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谢家三间两头转的房子,谢欣怡要的是东边她们住的那一间和最后新修的那间。

    协议是居委会起草办理,隔壁几户当见证,谢欣怡和小妹一起签字确认的。

    本来在京市给谢母买的房子已经拿到了房产证,谢欣怡原打算的是等周末和小妹一起去接谢母上来,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

    眼下房子划开,谢欣怡简单收拾了一下谢母的东西,便把从厂里拿来的两大锁死死锁在了房门上。

    还有地窖里的东西,谢欣怡一片菜叶不剩全拿上了车,谢欣欢更是在离开前用锄头三下五下把地窖打了个稀巴乱。

    “让拿我家东西。”

    这下房子上了大锁,地窖空空还毁的不成样,看你谢老二家以后还怎么占我家便宜。

    谢欣怡姐妹狠狠在家出了口气,临走前给了隔壁张婶儿一个酱猪蹄子,让她日后帮忙多照看照看。

    一个大猪蹄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谢欣怡出手就是一个,只让对方没事儿帮忙照看下家。

    张婶儿笑得合不拢嘴,再三给谢欣怡保证让她放心。

    便宜别人也不给谢老二家。

    回家看着东院空了一大块和人去楼空的房子,谢老太气的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成了半边瘫。

    而谢老二一家,去警察局蹲了半个月,不仅受了教育罚了款,谢建民还被查出参与了一起盗窃案,孩子也被刘家抢走了,结果回到家,发现房子被分走了,院子被掏空了,老母亲还瘫在地上屎尿拉了一大摊……

    徐文霞大腿一拍。

    “我的老天爷耶,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第83章 护工

    收拾完谢老二一家, 谢欣怡又去厂里请了几天假。

    谢母昏迷住院,每天需要人照顾,她和小妹商量, 准备请一个帮忙护理的人。

    谢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可她加上这次已经请了二十天假, 若继续请下去, 可能工作都保不住。

    小妹刚上大学, 每天学习任务重,她也不可能耽误学习。

    找一个护工,每天早上来, 下午等她下班了再回去,就帮着给谢母翻翻身, 捏捏腿,还包中午晚上两顿饭。

    谢欣怡去厂里请假的时候, 顺便去了趟车间。

    她妈受伤住院的事, 刘大姐和郭姐听崔妈妈说过。

    见她回来, 大伙全都围了上来, 眼里满是关心, 让她照顾谢母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 还说如果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尽管说。

    “我还真有事想让你们帮个忙。”

    她把已经想找护工的想法说了下,让刘大姐,郭姐她们帮忙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

    “最好年轻一点, 脾气好一点的。”

    谢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需要每天帮她擦试身体, 还需时不时给她翻身防止生褥疮。

    护工如果年纪太大,一来翻不动,二来也容易把自己给弄受伤。

    至于脾气, 谢欣怡希望找一个性子慢一点的。

    照顾人是一个慢工,而且谢母这种打的是长久战,需要护工特别有耐心,每天捏腿,擦身,反复重复同一个动作,很无趣,也很无聊。

    谢欣怡知道自己要求有点高,所以只能尽量让刘大姐他们帮忙找找。

    工钱她给的是每天两块,早上七点来,下午六点走,中间若小妹没课,小妹也会过去,晚上谢欣怡会和小妹换着守夜,基本不需要护工在,除非谢欣怡要加班,小妹也有晚自习的话,护工守夜,她会额外支付守夜费。

    饭,谢欣怡会提前买好,护工每天在医院食堂吃就行。

    工作很简单,报酬和待遇给的也高。

    刘大姐和郭姐他们听了,纷纷表示一定尽全力帮她找。

    “不过可能要快一点。”

    马上到四月了,厂里很多车间开始研发新品。

    虽说研发权在去年就下当到了各个车间,但作为刘老的关门弟子,谢欣怡需要和刘老一起,到每个车间巡逻,帮他们把关,给他们提意见,必要时还要亲自上手制作。

    任务重,时间紧,谢欣怡不想把重担压在刘老一个人身上,尽管刘大娘来看谢母时,说过让她放心,别操心厂里的事,可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而且她已经请了这么久的假,即便刘老愿意帮她,厂里也未必会同意她继续无休止的请假。

    找一份工作不容易,特别是不久后知青就会大量返城。

    谢欣怡不想给厂里开除她的机会,而且知青返城,她还想着年底的时候给大姐在厂里提前谋一个临时工的岗位。

    所以几经考虑,她觉得还是请一个护工稳当。

    给刘大姐她们说好,谢欣怡便回了医院。

    自从把谢母转到市医院后,她就一直守在医院,顾家怕她累着,让顾颖顾屿来换过她很多次,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首先受伤的是她的妈,女儿照顾自己的妈天经地义不说,顾颖也有她自己的工作和事要做,总不能让人家在外忙了一天,回来还要熬夜照顾别人的妈吧。

    她不让顾颖留下,也没让顾屿帮忙。

    虽说顾屿自告奋勇了几次,还拿明媒正娶的女婿身份来压她,可男女有别,谢欣怡觉得让顾屿来照顾俩人都不方便,便拒绝了他留下守夜的请求。

    顾屿倒也没坚持,只每天一早把饭给她带来,陪她吃完了才去部队,中午还让王妈把她送饭来,晚上更是陪她到医院熄灯才离开。

    小妹更是,学校只要没课就往医院跑。

    她们把谢母照顾的很好,而谢母也很争气,来市医院做了几次检查,脑袋里的血块都在每日递减,医生说,谢母的恢复情况很好,至于为什么一直没醒,医生建议谢欣怡她们没事的时候多陪谢母说说话,刺激刺激一下她。

    谢欣怡两姐妹得了方法,于是从小时候说到现在,无论高兴的伤心的都在说,顾屿知道谢母需要刺激后,更是和文淑华一起把小月儿抱到了医院。

    孩子六个多月,逗她的时候她会咯咯咯笑,而且反应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来医院后,小团子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谢欣怡将她接过去后,她又乖乖趴在她肩上。

    这段时间谢欣怡要不早出晚归,要不几天几夜没回家,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孩子了,今天顾屿把她带来,一开始她还担心孩子认不出她,结果她手一摊,孩子就挥舞着双手迫不及待地朝她扑了过来。

    母女俩头靠在一起温存了会儿,然后小月儿就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谢母。

    也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还是血缘亲情,小孩子看着谢母没有害怕,没有漠然,有的是咿咿呀呀的叫声和想要过去的身体。

    谢欣怡抱着孩子靠近谢母,和小月儿一起在谢母耳边说道:“妈,顾屿带小月儿来看你了,孩子想你,想姥姥陪着她一起玩,妈,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她微红着眼,看着床上跟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的谢母。

    类似这样的话,她这段时间和小妹说了无数遍,可……

    谢欣怡不敢想太多,只是这样的话说多了,谢母又一点反应没有,她总是不自觉联想到后世那一幕。

    当初,爷爷就是这样,无论你跟他说什么,无论你是哭是笑,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心里有个坎过不去,她抱着孩子沉默下来,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怀里的小团子瞪着一双葡萄眼看了看她,手摸过她的脸,然后看向躺在床上的谢母,咿咿呀呀说着,小手轻轻握向了谢母放在床边的手。

    “呀…咿咿……”

    小团子握着谢母手,呜呜几句,谢欣怡突然看到谢母的手指动了一下。

    “妈,妈,你能听得见吗?”

    她兴奋抓住谢母的手,边轻轻摇晃边附在耳边叫道,小妹也围了过来。

    “怎么了,二姐?”

    “刚妈的手动了。”

    谢欣怡指了指谢母的手,小妹顺着看过去。

    白色床单上,小月儿的手拉着谢母的手指头,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

    的确在动,但不是自主动。

    “难道……看错了。”

    谢欣怡也看到了,她很是失望的喃喃自语。

    顾屿来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妈应该听见了。”

    他安慰女孩。

    自从谢母转到市医院,谢欣怡每天都紧绷着,不敢放松片刻,

    在谢老二一家面前装出的冷静,到这边卸下来后她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谢母,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般,连吃饭都要搬个板凳坐在谢母身边。

    身边人不止一次的劝她让她放轻松一点,谢欣怡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转过头只要谢母有个风吹草动或是医生那边有什么变化,她就立马紧张起来。

    顾屿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这样,从前那个冷静自持的人只要遇到谢母的事仿佛就失去了理智。

    可能是爱母心切,担心则乱,男人理解,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见女孩失落,他语气温柔的安慰,文淑华也在一旁劝,“亲家母肯定是累了,等她好好睡,睡够了自然就行了。”

    她话说的轻快,尽量让话题不那么沉重,谢欣欢心里虽失落,但也扯出微笑逗趣,“妈肯定听到了,就是想逗逗我们。”

    大伙尽量让自己的心态保持平和,谢欣怡也迅速调整过来不让自己太过玻璃心。

    她抱着孩子又逗了会儿,等孩子打了几个哈欠到睡觉时间后才依依不舍把人送走。

    顾屿要送孩子回去,谢欣怡就让他不来了,今晚她和小妹一起守夜。

    在小月儿脸上亲了下,谢欣怡目送他们离开后,正准备转身上楼,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她。

    “欣怡。”

    谢欣怡回头,就见郭姐挎着篮子朝她走来。

    应该是有什么急事,郭姐连篮子都没来得及放回家就过来了。

    谢欣怡迎上去,刚准备开口问,郭姐就开了口。

    “照顾你妈的人我给你找好了。”

    “这么快。”

    谢欣怡还想着要等上好一阵,没想到这么快郭姐这边就有了消息。

    “你那天给我说了后,我回去就四处问了问,想着街坊邻居帮着找找,结果自家嫂子那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人。”

    郭大姐站在医院门口把对方情况简单介绍了下。

    “……人你放心,稳妥的很,在乡下干惯了农活,有力气也有耐心。”

    谢欣怡要求高,郭姐回去问了好多人都不符合条件。

    眼下找的这人是她嫂子家刚嫁到京市来的侄女,没什么文化,家里也没钱给她在京市买个工作什么的,来这边全靠男人一家养着,特别受气。

    她嫂子说起这个侄女,那是一句一叹气,说人太老实了不是好事,就像她侄女,闹的最凶的那几年,男人这边靠她家成分平安度过,如今太平了,男方就嫌弃起了她侄女。

    女孩从小在乡里长大没见过世面,到了京市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把男人一家伺候的规规矩矩。

    男人一家在这边都混上了工作,就她侄女老实本分的守在家里,没收入,还多了张嘴吃饭,渐渐地,男人家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阴阳她,嫌弃她,甚至男人的妹妹,女人的小姑子,不高兴的时候还要打骂女人几句。

    女人上次去她嫂子家送自己做的干菜,她嫂子无意间看到了她身上的伤,气的直在家抹眼泪。

    侄女因为没工作挣不到钱在男人家受气,她嫂子想帮却有心无力。

    现在工作不好找,就连临时工都要托关系,她为侄女担忧,正愁去哪里找工作,就听郭姐说有人想给自家妈找个帮忙照顾的人,叫什么护工。

    护工是什么,要做什么郭姐她嫂子不懂,不仅不懂,连听都没听过。

    听郭姐说对方给的工资和待遇不错,她一开始还担心是骗子,直到郭姐解释了护工是干什么的,而且找护工的人是他们同一车间的同事,她嫂子才放心听了一嘴。

    待遇是挺好,时间短,工资高,周末休息,还包两顿饭。

    工作内容也一点不重,就帮着病人擦擦身子,翻翻身,捏捏腿什么的。

    对干惯农活的她侄女来说,简直轻松的要命。

    一天两块,除去周末,一个月能拿四十块,而且还包饭,没有额外开支,每个月就能往家里拿四十,这可比她侄女小姑子的工资高多了。

    她嫂子高兴的不得了,立马就去问了她侄女意见。

    郭姐知道谢欣怡这边要人要的急,上午她嫂子那边回了话,下午她就找来了医院。

    “人说了,随时可以上岗。”

    “太好了。”谢欣怡听完也高兴,“郭姐,这次你真帮了我大忙。”

    女孩是郭姐粘边的亲戚,人老实还年轻,性子也好。

    所有条件都满足谢欣怡的要求不说,还随时能上岗。

    要知道谢欣怡刚还在为要不要继续请假的事纠结,没想到时间刚刚好,郭姐这边竟帮她找到了这么合适的人。

    她拉过郭姐的手,再三对其表示了感谢,并让郭姐给女孩带话,明天早上就可以来上班。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护工,谢欣怡请假都是省着省着请的,并没有一次性请太长。

    这次她请了七天假,明天周五,女孩来,她刚好可以教她三天,周一上班刚刚好。

    谢欣怡和郭姐约好时间,上楼后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妹。

    请护工,谢欣怡很有经验。

    之前因为要边工作边照顾爷爷,她请过不少护工。

    虽说后世的护工已经形成发展的很成熟,但她还是遇到了几个奇葩。

    这次选护工,她根据谢母需求和后世经验对护工要求进行了调整,为防止出现后世那些事,她担心自己看走眼,还让小妹明天下课后来帮着看看。

    “我们不在,贴身照顾妈人马虎不得。”

    谢欣欢也这样认为,所以第二天一下课,她连宿舍都没回就直接来了医院。

    她知道二姐很紧张妈,对护工的要求很高,所以在推门而入的时候都在想,二姐会不会跟人吵起来,结果她看到的是……

    一个穿着干净衣服的女人正在教二姐怎么给谢母捏腿。

    谢欣欢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后,才走了进去。

    “……小腿和大腿是最容易衰老的地方,还有褥疮,你不能每天拿湿帕子擦。”

    女人站在床边,边给谢母捏腿,边教谢欣怡该怎么做。

    谢欣欢:“……”

    怎么情况跟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她看向女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圆盘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见谢欣怡听的认真,她还把自己为什么这么会照顾人的原因说了下。

    “俺阿爹当年比婶儿情况还要严重,结果愣是被俺捏下了床,还学会了自己做饭。”

    女人很善谈,话匣子打开后就滔滔不绝起来,不过人还算机敏,见谢欣欢进来,她第一时间抬起了头,还问她找谁。

    心细,活好,还有防备心,难怪郭姐说她们一定能满意。

    谢欣欢跟对方简单打了招呼,这才发现女人穿的衣服有些奇怪。

    “这,这是俺照着我郭嫂子工作服做的,你们城里人爱干净,俺想着穿成这样卫生一点。”

    见谢欣欢一直盯着她衣服看,女人红着脸解释。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符不符合她嫂子那天来跟她说的干干净净,轻轻爽爽。

    女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被谢欣欢投来的视线看的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审视,她从乡里来到京市后时常遇到,所有人喜欢一边这样看着她,一边说着难听的话,有时甚至还会对她动手。

    她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但又不得不被迫承受。

    刚来的时候面对审视她还很不习惯,后来经历的多了,慢慢也就释然了。

    她看着谢欣欢,又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穿这身衣服的原因。

    “俺嫂子说,你们请俺来是照顾病人的,病人娇贵,俺必须得穿的干净点。”

    她特别强调了干净二字,还说自己昨晚洗了澡。

    说完这话,她又把自己头发往帽子里塞了塞,那样式,生怕自己没收拾干净谢欣怡就不要她般,特别小心。

    谢欣怡看向了她穿在身上的工作服。

    样式的确是照着她们食品厂工作服做的,一个帽子,一个外挂,一个围裙,三件套将她自己的衣服围的严严实实,就是颜色跟她们的不一样,她们食品厂是一色儿的白色,而女人选的则是更为经脏的灰色。

    谢欣怡沉了沉眉。

    昨天才跟对方确定的时间,今天女人就穿上了自己做的工作服。

    而且刚她说什么,病人娇贵。

    谢欣怡忍不住又看了眼眼前站着的女人。

    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因为紧张抓着衣角的手上布满皱纹,见谢欣怡看向她,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担心她会不要自己,甚至鼓起勇气替自己争取了一下,“如果你们不喜欢俺穿成这样,俺可以……”

    “不用!”

    谢欣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女人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见谢欣怡没说话也没动作,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在想要不要解释一二,下一秒一双白净细长的手就突然伸到了她面前,“我妈以后就拜托你了。”

    拜托她?

    这是……同意雇用她了!

    女人黝黑的脸立马露出欢快的笑,“没,没问题,俺一定好好照顾姨。”

    她看了眼面前的手,边保证,边在工作服上擦了下手后,这才轻轻握住了谢欣怡的手。

    真诚是必杀技。

    谢欣怡考察了女人一上午,已经完完全全被对方的真实和实诚所打动。

    认真对待面试的态度,不管能不能被录取,也要熬夜做出符合条件的工作服。

    大方展示特长的专业,不管她信与不信,认或不认,她都毫无保留的教出来。

    还有那句无意间说的话,在所有人都觉得瘫痪在床的人难伺候时,只有她脱口而出,病人很娇贵。

    可能这些在外人看来不算什么,但在谢欣怡看来,女人身上有难能可贵的真实感。

    她喜欢真诚的人,就凭这几点,她就敢放心将谢母交给对方。

    谢欣欢倒没她观察的仔细,她这人喜欢万事凭感觉。

    女人给她的第一感觉虽奇怪,但好在不坏。

    见谢欣怡跟女人开始约定每天的上班时间和注意事项,她也没多话,只叮嘱女人没事儿的时候多注意谢母的变化。

    交待完,谢欣怡两姐妹又利用周末时间让女人单独照顾了下谢母,她们在旁边考察。

    然后她们发现,观察员不应该叫观察员,应该叫学徒才对。

    第84章 又来

    放心将谢母交给田姐, 谢欣怡星期一就去厂里销了假。

    “找的人靠谱吗?”

    去车间视察的路上,刘老担忧问道,“贴身照顾的人, 开不得玩笑。”

    谢母转到市医院后, 刘大娘没少来医院帮着谢欣怡照看谢母。

    对谢家发生的事, 大娘没说什么, 刘老却在听了后觉得给谢老二家的教训小了。

    老人家护短, 在那件事后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欺负他徒弟。

    欺负他徒弟不行,欺负徒弟的家人也不行。

    刘老平常看着挺和善的一老人,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骂了谢老二家足足大半个月。

    谢母受伤住院, 他心疼小丫头,本想给厂里申请放谢欣怡一个长假, 结果孩子不同意,说是怕被厂里开除, 可刘老心里清楚, 这孩子心软, 知道厂里任务重, 担心自己走了他一个人受不住, 这才想办法请了个护工。

    护工是她请来代替自己照顾母亲的人, 人好不好很重要。

    刘老担心,听谢欣怡说人挺好,她还考察了几天, 刘银生这才放心跟她说起厂里给二人下达的最新任务。

    “这个月副食品车间需要至少八个新品,下个月陈大他们冰棍班要过三个冰淇淋。”

    自从谢欣怡做了刘老的关门弟子后, 就彻底从冰棍班脱离出来。

    今年开始,她需要跟着刘老尽快熟悉厂所有班组,既要了解他们生产的产品, 还要学着给他们研发的新品提意见。

    从表面上看,这对谢欣怡来说不算挑战,食品万变不离其中,只要抓住要点,其他自然能迎刃而解。

    谢欣怡在这点上不怎么担心,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刘老说要把他的全部手艺交给她。

    作为在食品行业混迹了一辈子的老师傅,本领不用刘老多说,谢欣怡都能猜到有多厉害。

    把毕生所学都交给她,谢欣怡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不过好在刘老也没给她时间限制,教她手艺的话老人家也只说了一次,压力算是给她降到了最小,并没打算逼她。

    谢欣怡明白,跟着刘老往各车间跑的时候也没闲着,笔记本和笔随身携带是基础,刘老说一遍要点后亲自上手是必须,还有事后总结和讨论,为了让自己熟悉并记进脑海里,她把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上。

    副食品车间新品定下来的那天,刘老翻看了一下她的笔记本。

    没说什么,只让她这么重要的东西别搞丢了。

    俩人把副食品车间新品搞定,就到了四月中旬。

    气温渐渐回升,冰棍班又开始忙碌起来。

    去年经过考核,冰棍班转正的临时工是厂里最多的,共转正了二十三个。

    加上陈大和刘大姐几个老员工,现在冰棍班人手很是充足。

    不过充足也有充足的弊端,那就是场地太小,机器搞了两套,等真正忙起来时人有点打挤转不开。

    这情况去年的时候谢欣怡就让陈大给上面反应了,得到的回复是他们会结合实际考察。

    考察考察。

    谢欣怡最看不起生产组的这点。

    加大生产任务的时候他们跑的比狗还勤,可等你有建议和请求提到他们那边后,就跟石头沉进大海般,浪花都没激起来一个就没声了。

    一点办事效率都没有。

    像之前崔妈妈跟他们提想要多加一套机器时,生产组也是考察了好几年才提到袁副厂长那边。

    厂里不能越级汇报,不管是建议还是意见。

    这是规矩,所以陈大的建议从去年提到今年,生产组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崔妈妈气的在车间骂了好几回娘,“让加人的是他们,加大生产任务的也是他们。”

    他看着屁大点的车间,嘴里正骂骂咧咧,刘老和谢欣怡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清早的发什么颠?”

    听崔军在骂娘,刘老一进去就虎着脸说了他两句。

    “刘老,我没发颠,是他们生产组那边欺负人。”

    崔军作为刘老亲自招进来的人,最了解老人家脾气。

    他没在意刘老对他发的脾气,反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路带着刘老来到冰棍班,指着侧都侧不过身的场地抱怨。

    “陈大去年就报上去,但现在都没一个信。”

    生产组办事效率如此之低,也不怪崔妈妈会气成这样。

    崔妈妈护短,谢欣怡进厂后就清楚的知道。

    她不仅知道崔妈妈护短,还知道对方爱打“小报告”。

    从前在冰棍班当班长的时候,崔军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办公室那边晃荡。

    如今他升了车间主任,每天忙的都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办公室那边“告状”了,所以见到刘老,他就像受了天大委屈般,巴拉巴拉的拉着刘老说了一大通。

    “……您看,孩子们都被挤瘦了,您说到了夏天,这还不得挤成薄饼了。”

    崔军夸张,刘老听的皱了皱眉,他看着车间里朝他们看过来的人,忍不住回头瞪了崔军一眼。

    “薄什么饼。”

    乱说什么话。

    他提醒崔军小心祸从口出,在车间转了一圈后,又问了下谢欣怡在时的情况,“从去年开始就这样了?”

    问题一开始本就是谢欣怡先发现的,她也没隐瞒,直接了当道:“去年临时工多,比这还严重。”

    所以问题早就存在了,他们也上报给了生产组,就是这么久了,没得到解决而已。

    刘老了解了情况,没说话,但谢欣怡从他紧皱的眉头看的出,老师傅肯定记心里了。

    她给崔妈妈使了个让他放心的眼色,然后跳过这个话题和刘老一起开始了主要任务。

    由于去年冰棍班研发的新品市场反应很好,这次厂里给他们的新品定额还是给的三个。

    多了不行,会引起市场饱和,少了也不行,会缺少市场占有率。

    林威,调研组和刘老在商量这事儿时,也问了谢欣怡意见。

    三个,是谢欣怡和刘老一致认为的数量。

    林威说的两个和调研组说的五个多少都带了点个人情绪。

    生产组希望新品少一点,生产任务也好下达一些,而调研组则觉得新品多一些,市场占有率高一点,他们厂才能更好的被消费者记住。

    俩人争论了半天,最后刘老和谢欣怡商量了下,决定取中间数,三个,刚好也符合冰棍班实力。

    谁也没偏袒,林威和调研组那边也没话说。

    消息送到冰棍班那天,陈大几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这是给他们班组的任务,作为班长,自然要起好带头作用。

    三个新品,看着挺轻松的一件事,但只有参与过的人才知道,这任务它一点也不轻松。

    刘老亲自把关,一个月必须拿出来,还要新型独特……

    做完月子刚来上班的小蒋听的脑袋瓜子疼。

    作为班组老人,加上上次她和陈大研发的新品销量还不错,这次她也被成功发配到了一个名额。

    “班长让我独立完成,你说就我这脑袋,能想出来才怪了。”

    下班回去的路上,小蒋推着自行车,问完谢欣怡关于孩子的喂养问题后就忍不住跟她抱怨起了陈大。

    小蒋的预产期在她后面一个月左右。

    上次谢欣怡帮她解决了尚福顺一家,小蒋婆婆妈还特客气地给她送来了好多干菜和水果干。

    没有好看高档的礼品,送的全是自己做的东西,送礼送到了谢欣怡心坎上,还把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上次谢欣怡走后,小蒋男人和她婆婆妈就照着她的话去警察局报了案。

    他们家去警察局报案的事尚母不知道,后来她又死性不改来闹的时候,刚好被巡逻的民警逮个正着。

    因为提前备了案,尚母盗窃罪名成立。

    在警察局,尚福顺求着小蒋老公私了,还再三保证他妈以后绝不会再缠着他家,然后按数赔了小蒋家损失还让尚母当面跟小蒋家道了歉。

    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尚福顺连夜就把他妈送回了老家。

    尚母哑巴吃黄连,还踢到了铁板,想来以后也不敢再惹小蒋一家。

    胡大娘来给谢欣怡送礼的时候连说了好几次感谢,还说她媳妇能有谢欣怡这样的朋友是福气。

    人会说话,做事有头有尾,人情物礼也处理的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小蒋这次的婆婆妈可比尚福顺他妈强多了。

    谢欣怡感叹小蒋这次终于嫁了个好人家,女孩也毫不掩饰地承认,“他家对我一直挺好,特别我婆婆。”

    自从上次尚福顺他妈来闹过后,胡大娘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仅照顾她和孩子的起居,还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

    小蒋让胡大娘照顾的很好,白白胖胖的,出落得越发福态,性子也比之前在尚家时大方泼辣了很多。

    她对陈大让她独立完成新品的事很烦躁,谢欣怡安慰她,“你可以试着从之前的冰淇淋里找灵感。”

    “灵感?”

    显然小蒋不知道这个词,谢欣怡又说的白话了些,“照着之前的做,稍稍做点改变就行。”

    这下小蒋听懂了,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十天后,谢欣怡就看到她拿着一个状似冰砖的新品找到了刘老。

    谢欣怡:“……”

    看来研发这东西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

    刘老嫌弃看了眼小蒋的新品,没说太重的话,只让她回去再研究研究。

    研究?

    就眼前这东西都让她几天没睡好觉了,还研究!

    小蒋没了那心思,在刘老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后就去找了陈大。

    她说她实在做不来,让陈大扣她工资都行,别再让她研究什么新品了。

    去年有陈大带着,又是研发权第一年下放,她当时心血来潮上赶着,不代表今年还新鲜。

    这有孩子的人和没孩子的人区别不是一般的大,小蒋生了孩子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早点下班,早点回家,至于班组下给她的任务,能赖就赖,能不干就不干。

    陈大拿她没办法,倒也不逼她。

    小蒋研发不出来,那他只能让刚转正的员工试试,像刘老说的,多给年轻人机会。

    他让郭丽书他们试着做一做,或者说说想法也行。

    众人集思广益,终于赶在一个月内研发出了适合大量生产的新品。

    一个大众化牛奶雪糕,一个性价比大冰棍,还有一个吸引人眼球的七个小矮人。

    前两个由陈大带着郭丽书他们做的,后一个是谢欣怡根据他们想法再结合后世做了一点调整想出来的。

    具体配比谢欣怡亲自上的手,刘老在一旁指挥,俩人齐上阵,算是给郭丽书他们做了个示范。

    新品送去审核定价的那天,谢欣怡去医院和田姐结了第二个月的工资。

    在田姐的照顾下,谢母气色明显有了很大好转。

    田姐有自己的一套护理方法,谢欣怡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其他跟谢母一样情况的病人都生了褥疮,就谢母一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她就完全放心下来了。

    田姐照顾谢母细心,连一向挑剔的小妹都对她赞不绝口。

    只是人照顾的好,可谢母的病情却一直没什么好转。

    上个月医生找到她,说从最新的检查结果看,谢母脑里的血块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至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医生也说不准是什么原因。

    两个多月过去,谢欣怡两姐妹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草木皆兵变的越来越平静。

    像文淑华说的,谢母没醒,一定是前半生太累了,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休息下。

    谢欣怡让自己别想太多,也学着将心态放平和。

    她周末的时候待在医院陪了谢母两天,周一回到厂里,刚想去问问袁副厂长新品审核的结果如何,不想对方却先找到了她。

    “我们的七个小矮人和红光食品厂的新品重样了!”

    第85章 对抗

    重样了?!

    谢欣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刘老,仔细想了想她们的整个研发过程。

    当时她和刘老在制作时,所有冰棍班的人都在场, 甚至还有几个元宵班的人围在外围看。

    看到的人太多, 可疑人员不好排查。

    可为了以防万一, 原材料的配比谢欣怡在库房的时候就已经弄好了, 只混合的时候跟郭丽书他们几个说了下应该注意的地方, 并没有把具体变化说出来。

    她留了一手,按理说就算当时人群中有红光食品厂的奸细在,他们也不应该知道配方才是。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

    谢欣怡他们这次研发出新品后当天下午就送去商业局审核定价了。

    在不知道配方, 还没有时间的情况下,却出现两个重样的新品, 而且还同时出现在商业局审核环节。

    没有像上次那样等他们上市后在仿造,这次直接在审核环节和她们狭路相逢。

    谢欣怡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刘老也百思不得其解。

    袁康又把自己在商业局受的委屈说了下。

    “那边让我们回来商量下, 看是两个一齐上呢, 还是重新换个新的来。”

    “一齐上不可能。”

    经过上次被人仿造的教训后, 虽说现在他们厂都会在外包装上注明国辉食品厂的名字, 但这次双方是同时送去商业局定的价。

    时间上他们这次不占优势, 你就是国辉食品厂几个字写的再大,人消费者也是喜欢哪个买哪个。

    况且袁康说了,红光食品厂这次送去审核的新品从外形上看跟他们完全一模一样, 若不是当时他手里还拿着自己厂的新品,他都差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没有配方, 却生产出了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东西。

    若跟红光食品厂硬碰硬一齐上,不仅没丁点好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厂之前做的努力白费。

    刘老不想跟这种人胡搅蛮缠, 决定主动放弃七个小矮人。

    袁康虽觉得很憋屈,但想到红光食品厂那边当着他的面说的那些话,又不得不同意刘老的建议。

    对方跟商业局说,他们这一季就出了这一个新品,所以不打算放弃,也不重新研发。

    红光食品厂不放弃,那只能他们放弃。

    商业局让他们厂尽快给出回复,几人把情况跟在外地考察的方明安汇报后,便兵分两路。

    一路由袁康去跟商业局回复,一路由刘老和谢欣怡加班加点,争取在最短时间内重新研发出一个能跟七个小矮人抗衡的新品。

    作为老师傅,刘老这次被这件事伤的不轻,从知道这件事到开始研发,老人家始终皱着眉,话也比之前少了不少。

    谢欣怡这几天也反复想了下细节,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师徒俩默契谁也没去提这件事,只想着什么新品才能和七个小矮人抗衡。

    “师傅,要不做手榴弹。”

    考虑到七个小矮人的受众大部分是小孩,谢欣怡提出自己想法。

    “手榴弹?”

    这款冰淇淋的名字是后世院子里的小孩给取的。

    因外形酷似战争剧里面的手榴弹,这款冰淇淋很受孩子们的追捧。

    名字是挺怪,但谢欣怡觉得这样反而更能抓住消费者眼球。

    一个独特的名字和新颖的外形是产品打开销路的关键,下来才是味道。

    她清楚这一点,刘老作为多年老师傅更是明白。

    七个小矮人出自谢欣怡之手,配方名字都是她一手操刀,刘老觉得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次的新品,所以当谢欣怡说出要做手榴弹时,他虽不解,却没反对。

    “先画个图看看。”

    这次时间紧,他们需要在最短时间做出能打败七个小矮人的新品。

    没有多余时间给他们试错,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想做的新品先画出来。

    先看外形有没有竞争力,若外形过关,接下来在研究配方那些。

    不能像之前那样有想法就直接配比,刘老拿出笔和纸让谢欣怡先把自己想法画出来。

    最好有多少画多少,他就不信了,有谢欣怡和他在,还能让红光食品厂翻天了不成!

    刘老气的冷哼,谢欣怡知道老人家这是跟红光食品厂杠上了,也没手下留情,不一会儿功夫就在纸上画出了几个印象深刻的雪糕外形。

    “这就是我说的手榴弹。”她指着第一个图形跟刘老解释,“我画功不好,只能将就着看,大模样就这样,很有特点。”

    刘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米黄色信纸上,一个胖胖圆圆的东西一下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从他第一天接触冰棍这东西,看到的不是扁的就是平的,这些是市场上最常见的。

    谢欣怡没来前,刘老以为冰棍都这样,直到女孩出现。

    冰棍的形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像娃娃一样的娃娃头冰淇淋,像夹心饼干一样的三明治,还有玉米,现在又是手榴弹。

    刘老不知道女孩脑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想法。

    想法稀奇古怪的很,他搞不懂,但很喜欢。

    他看完谢欣怡主推的手榴弹,又跟着她的介绍看了其他几个。

    “就手榴弹吧。”

    其他想法也挺好,但就像谢欣怡说的,要想打败七个小矮人,手榴弹是最适合,也是最具竞争力的。

    他完全认同徒弟的想法,确定下要做的新品,刘老和谢欣怡便开始研究起了配方。

    据谢欣怡回忆,手榴弹外面一层是橘子味的冰混,里面装着奶油味的冰淇淋。

    口味不复杂,配方也简单,就是模型要复杂点,需要重新定做。

    “模型那边我去沟通,你这两天先试着把配比拿出来。”

    采购部那边的人最喜欢看菜下碟,当初刘老收谢欣怡为徒时,这些人没少在背后嚼舌根。

    谢欣怡作为新兵蛋子,去采购部说不定三言两语就给她踢回来了。

    刘老不想自己的宝贝徒弟受人欺负,直接揽过最难的活,只让谢欣怡专心研究她的配方。

    老人家护短,谢欣怡也不跟他争。

    她不是那种爱出头,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的人。

    采购部那群人精不好打交道,她最好还是乖乖做她擅长的事。

    这次跟前几次不一样,她必须做出一个力压群雄的新品好好替她师傅出口气,所以下班后,她就去医院给田姐提前打了招呼。

    “最近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晚上就麻烦你帮忙一起照顾了。”

    守夜的钱谢欣怡按之前说好的每天一块付给田姐,顺便还去食堂给田姐买了早餐票。

    母亲这边交待好,她才回去看了看孩子。

    因为晚上要照顾谢母,这几个月谢欣怡很少在家里过夜,陪小月儿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好在还有血缘这个东西在。

    虽然她很久没和孩子见面,但小团子还是买看到她后,咿咿呀呀扑腾着双手朝她怀里扑来。

    孩子半岁的时候,文淑华按着谢欣怡要求给她加上了辅食。

    辅食加上奶粉,小月儿力气感觉比之前大了许多。

    小脚一上一下蹬在谢欣怡肚子上,还没往上爬,就踩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蹬疼妈妈啦。”

    文淑华看着谢欣怡吃痛的表情,边接过孩子边笑着说道:“她力气大的很,那天她爸陪她睡午觉,睡梦中一脚过去,直接给她爸蹬的眼冒金花,下午就肿了。”

    谢欣怡听的好笑,上前挠了挠小团子的痒痒,问她是不是故意欺负她爹?

    “咯咯…咯…”

    小月儿窝在文淑华怀里笑成一团,几人笑闹间正好顾屿从外面回来。

    男人眼角被孩子踢的肿还没消,去卫生间洗了手后从文淑华怀里接过小月儿抱着。

    “我刚去医院,田姐说你回来了。”

    怪不得刚才看到在家的谢欣怡他没有一点惊讶,原来是先去了医院。

    谢母住院的这段时间,顾屿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照顾,之前谢欣怡守夜的时候他还会陪她到医院熄灯在走。

    也不知是上次俩人讨论过日后打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男人这段时间仿佛没从前那么忙,也不加班,也不出差的。

    谢欣怡不知道是不是顾屿在提前计划了,晚上睡觉时还在想要不要问一问,结果门一关,男人就贴了上来。

    刚在客厅,顾屿见到她虽激动却还能装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现在……

    男人前脚刚把门锁上,后脚就把她圈在了怀里,湿润覆上来,谢欣怡要问的话堵在喉间。

    仿佛溺在水中,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身子也软的一塌糊涂。

    顾屿宽大的手撑住她的头往前,趁着间隙嗓音低沉地唤她,“媳妇儿。”

    “痒!”

    谢欣怡扭动错开,手推着男人的肩不让他乱动。

    只可惜手上没什么劲,本是制止,眼下看着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白皙的脸颊上透着醉人的红润,眼角微挑,眼神失焦,她声音本就软,此时制止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

    顾屿撑着他的手紧了紧,比刚才吻的还要深。

    “你……”

    她想要说什么,可话刚出口,突然一股失重感从脚下出来,男人拦腰一把将她抱起,还没等她回过神,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片柔软。

    同样的场景,感觉像回到那天,一切太过熟悉,又让谢欣怡有些紧张。

    她整个人半撑着,靠在男人提前准备好支撑她的柔软被子上。

    耳边男人见她紧张哑声做了保证,然后就是

    顾屿忘情食了言,谢欣怡整个人像只小猫般蜷缩在床上时,连捶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怨怼地看了眼正在收拾的男人,翻了个身,背对着罪魁祸首,整晚没理他。

    说话不算话的男人。

    谢欣怡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气都还没消。

    眼看就要满三十的人了,第一次不知轻重情有可原,第二次素的太久把她身上好几处都吸破了她也能理解,可眼下都是当爹的人,这下嘴还没个轻重,谢欣怡就很是无奈。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清晰可见的红印,扶着酸痛的腰去衣柜挑了件长袖外套穿上。

    下楼吃饭的时候,顾屿照例起了个大早去排队买了她最爱吃的油条,但还是改变不了他是罪魁祸首的事实。

    谢欣怡侧头和文淑华顾老太他们笑脸相谈,唯独对男人冷着脸,不跟他说话,全程没理罪魁祸首。

    可能是知道自己错了,顾屿坚持送她去医院看了谢母后又亲自将她送到了厂门口。

    王大爷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来,跟谢欣怡打招呼,“来上班啦!”

    谢欣怡笑着应了王大爷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车间走去。

    王大爷:“……”

    这是?

    吵架了?

    到车间后,谢欣怡懒懒的提不起精神,稍稍一动就腰酸背痛手抽筋,刘老见了还以为她生病了,“要不回去休息下?”

    “不用。”

    她没生病,回家休息没必要,而且今天她任务很重,需要尽快把手榴弹的配方配出来。

    昨天采购部的人已经答应尽快买回新的模版,为了不耽误新品上市,她和刘老需要加快动作。

    谢欣怡简单给刘老说了下记忆中的味道,刘银生再根据自己经验,在中午吃饭前调出了配比。

    没模型,他先用之前玉米冰淇淋的模型打了个样,经过四个小时的冷却,两小时的定型脱模,成品出来后刘老先尝了口。

    “不行。”

    橘子味太重,牛奶冰淇淋的味道又太淡。

    他皱了皱眉,都没等谢欣怡尝一口就直接推翻重来。

    谢欣怡看了眼被老师傅扔在垃圾桶里的东西,然后又去库房拿了新的原材料来。

    经过几次新品研发,谢欣怡已经摸到了刘老做事的顺序。

    奶粉倒进盆里,谢欣怡连忙递上白糖,等所有原料都按配比放好后,她又从案板上拿起搅拌棍递了过去。

    夕阳余晖中,一老一少配合默契,谁也没有说话。

    这次出现同样的新品,刘老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视。

    作为厂里大师傅,红光食品厂这次无非是拿鞭子啪啪打他的脸。

    从古至今,食品行业有抄袭,有模仿,有跟风,却从没出现过今日这种情况。

    审核的时候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新品,从前国辉食品厂有多以刘老为傲,现在就有多打他的脸。

    谢欣怡看着眼前冷着脸一直埋头在案板上苦干的老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知道刘老心里不好受,她没劝老人家想开些,只静静守在他边上,能做的就是配合对方打下这场硬仗。

    刘老把冷却好的第二批手榴弹送进定型进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

    王大爷知道他们这几天都在加班,不多时就牵着黑虎来到了车间。

    他给谢欣怡和刘老热了自己家里带来的野菜馍馍,让他们先填饱肚子再干。

    “有些事,你急没用,停下来,喘口气,换换脑袋。”

    王大爷边说边把手里的馍馍掰下来一口扔给趴在门口的黑虎。

    大黑虎不挑食,王大爷给什么就吃什么。

    黑乎乎的野菜馍馍被他抱在前爪,嗅了嗅,又揉了揉,然后张开大口一口咬下去,发出呜呜的好吃声。

    王大爷看的直笑,回头见刘老拿着野菜馍馍动也没动,立马拿自己从前的经历开导。

    “我说你,就是啥事儿都太较真,人家说什么你都往自个儿身上揽,死钻牛角尖,搞得自己累,别人也累。”

    王大爷受伤退伍后就被分到了国辉食品厂当守卫,跟刘老也算认识了很多年。

    俩人年龄相仿,脾气也都臭,按理说说不到一块,可偏偏臭味相投,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却比任何人都懂彼此。

    这么多年,王大爷看着刘老痛失了爱徒,遭遇了背叛,事业上浮浮沉沉大起大落几回都顺利趟过来了,这次他以为也会是这样。

    他拿自己从前打仗时的经验劝解刘老,跟前几回刘银生找不到人倾诉一直赖在他门卫室不走时一样。

    王大爷劝一会儿又骂一会儿,不仅面部表情丰富,语言更是慷慨激昂的,别说刘老,就是谢欣怡听下来,都有被鼓舞到。

    她看着眼前说的神采飞扬的王大爷,见一天没怎么说话的刘银生咬了口手里的野菜馍馍,虽没像她那样对王大爷充满崇拜,却肉眼可见地松了松眉头的皱纹。

    “行啦……”他出言打断了王大爷的作法,“别再说你那些陈年老窖了,你不烦,人年轻人都觉烦。”

    正听的津津有味的谢欣怡:“?????”

    老年人不讲武德,王大爷看过来时,她正准备摆手否认,那边定型机时间就到了。

    “欣怡,你去拿来尝尝。”

    可能真被王大爷说通了,刘老懒坐在台阶上,边啃野菜馍馍边吩咐谢欣怡去尝。

    哪怕谢欣怡尝了后说味道还是差了点,刘老也只是站起来拍了拍手,说明天继续。

    没了刚才的急躁,也没不成功的焦虑,甚至在关门前还跟王大爷开了句玩笑。

    怕老人家气出毛病的谢欣怡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任由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年人徒步将她送到大门□□给了早等在门外的顾屿。

    刘老不再焦虑,却不代表谢欣怡就能放松。

    她把红光食品厂这次的挑衅化作力量,在经过几次配比失败后,终于在新模型回来的那天成功配比出了自己记忆中的味道。

    这次她没让崔妈妈陈大她们帮着品鉴,成品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她就和刘老去了厂长办公室。

    方明安前两天已经从外地开完会回来了,回厂那天他先是从袁康那里了解情况,而后又来到车间劝解了刘老几句。

    跟谢欣怡一样,他怕老人家因为这事儿气出毛病,根本没催他们。

    不过方厂长不催,不代表他们就能不急。

    谢欣怡拿着新品来到办公室,请袁副厂长赶紧去商业局审核定价。

    “我去吧。”

    方明安看了眼谢欣怡手里的新品,都没等女孩介绍,就直接提上包直奔商业局而去。

    这次他们不打算卖关子,新品的名字、价格在出门前就商量好了。

    用的是谢欣怡随口而出的“手榴弹”,价格比七个小矮人低一些,争取用性价比挽回些市场占有率。

    手榴弹正式上市这天,谢欣怡和刘老一起专门去了趟副食品商店。

    这里是他们厂铺货最多的地方,因为买菜的人多,比百货大楼更有市场,俩人从早上一直待到晚上,结果数据没统计出来,却等来了着急忙慌的崔军。

    “欣怡,快,快去医院,你妈,你妈她……”

    “她醒了!”

    第86章 新家

    她妈醒了!?

    谢欣怡手中笔顿住, 像是不相信般,她瞪大双眼看向气喘吁吁的崔军,“我妈她, 醒了?”

    自言自语重复了遍, 她才从恍神中回过神来。

    “我妈她醒了?”

    又重复了遍, 崔军连忙点头, “醒了, 来报信的那人就是这样说的。”

    然后他又把来报信的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说了什么话都一字不差说了下。

    “……那人直接找的王大爷, 王大爷又带着她进的车间,进来就说找你, 我说你不在,她就让我来通知你, 她要马上赶回医院去守着。”

    谢欣怡听出来了, 来厂里找她的是田姐。

    当初为了以防医院那边临时有事找她, 谢欣怡便把自己工作的地方告诉了田姐。

    担心医院会有事找她, 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好消息。

    谢欣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像别人说的, 幸福来的太突然,人往往会反应不过来。

    要不是刘老提醒她赶紧去医院,谢欣怡都还愣在原地。

    “那……可是, 这里还没……”

    “这你就别管了。”刘老从她手里拿过笔记本,“先去医院重要。”

    崔军也催她, “骑我车去,这样快一点。”

    他把自己骑来的自行车往谢欣怡怀里一塞,谢欣怡谢过后就赶紧去了医院。

    傍晚的风轻柔吹在她脸上, 从前距离很远的地方今天仿佛突然变的不再遥远。

    此刻,谢欣怡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她平静停好自行车,平静给小妹去了电话,平静上楼,平静推开房门……

    “妈。”

    看着床上睁开双眼看着她的谢母,她平静叫出了那句每天在心里呼唤无数遍的名字。

    “欣,欣怡。”

    看到她,谢母挣扎着要起来,被一旁的田姐出声制止了,“姨,医生刚说了,您暂时还不能起来。”

    谢母动作顿了下,侧头看了看田姐,又回头看了看谢欣怡,满脸委屈。

    昏迷了这么久,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女儿,而是个陌生人。

    谢欣怡理解母亲心情,连忙上前握住了她不安的手。

    “妈,这是我和小妹请来照顾您的田姐,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她照顾的您。”

    她柔声解释,把田姐从头到脚夸了个遍,但田姐照顾她的细节,比如帮谢母擦拭身子那些谢欣怡一句没提。

    清楚谢母知道后会不自在,她连田姐帮她翻身都没说。

    听完她说的话,谢母没刚那样排斥田姐了,谢欣怡又同谢母说了些她昏迷后的事,不过都是挑高兴的事说,对谢老二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们又是怎么辗转来的市医院,谢母没问,也没说。

    “欣欢呢?”

    听完谢欣怡的报喜不报忧,谢母问起了考上B大的小女儿。

    “小妹今天有晚自习,我刚给她打电话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哦,那就好。”

    她受伤的时候小女儿刚到B大报道,她醒来后就一直担心自己的事会影响到两个孩子,眼下听谢欣怡介绍了俩姐妹这段时间的近况,见他们过的都好,她这才放心。

    两个女儿专门请了个人来照顾她,没有耽误二女儿工作,也没耽误小女儿学业,谢母一改愁容,露出一丝舒心的笑。

    “小月儿呢,你每天都在这里陪着我,小月儿她……”

    两个女儿没有受她影响,谢母又想到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外孙女。

    也不知她昏迷这段时间,谢欣怡不在,小团子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想不想谢欣怡。

    谢欣怡就知道谢母一定会这么问,所以把小月儿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全都说了下。

    “……顾屿他爸这段时间休假,和妈一起在家照顾,小月儿很乖,她爸还带她来医院看过您呢?”

    “孩子还那么小,带她来医院做什么?”

    谢母皱眉头轻斥,谢欣怡知道她这是担心孩子太小,医院又是个不吉利的地方,怕对孩子有影响。

    她并没反驳,只点头笑着承诺以后不会了。

    “等您好了,我就把小月儿给您送家里来。”

    “送家里?”谢母疑惑,“果子巷那么远……”

    “谁说送果子巷了?”

    谢母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小妹激动的声音。

    “妈,您终于醒了!”

    跟谢欣怡的平静不同,小妹从医院走廊就开始助跑,来到病房前更是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然后兴奋接过谢母的话,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来到床前给了谢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完,小妹眼含泪花,握着谢母的手边哭的稀里哗啦边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心理经历说了下,说完又扑在谢母怀里哭了起来。

    情绪太过激动,在场的人都没有打断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她发泄,谢母听的心疼,一直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好了,好了,妈没事儿,妈这不是好了吗?”

    “走,走的时候,我明明跟您说好了,别,别理谢老二一家,您说,如果您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您让我们姐妹怎么活。”

    谢欣欢顶着一张哭花的脸,哭诉完又埋怨起谢母不听她的话。

    “您都不知道,我听到二姐给我说你受伤时,整个人都软了,还有二姐他们两口子,接到通知就连夜赶了回去,二姐更是连着好几天都没睡觉。”

    女孩毕竟才十七八岁,还不是会隐藏情绪的年纪,而且看她样子,也并不想隐藏。

    她了解谢母性格,如果你正儿八经跟她说什么,她可能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但若是你哭哭啼啼跟她诉苦,边跟她埋怨边把事情严重性跟她说出来,特别是为了这件事,几个女儿都受了什么苦,谢母肯定听的真真的,还记得牢牢的。

    这不,听小妹说谢欣怡为了她几晚都没闭眼,谢母转头朝她看来,红着眼拉过她的手自责道:“都怪妈不好,是妈没听你们的话,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谢母性子软又老实,在她的意识里就不会跟人斡旋,而且好多事她一根筋,根本转不过弯。

    这次一开始谢老太去地窖拿那些东西其实谢母并不觉得有什么,结果谢老二媳妇说要去抢烈士证。

    小女儿走的时候说过要把烈士证保护好,谢母当时就只想着要拦住那些人,也没说打个转,随便找个借口,比如烈士证被女儿带走了不在什么的。

    就一根筋地跟对方硬碰硬,烈士证在家,她就怕人家真找出来,上去跟人拉扯,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才会在拉扯中被人推倒在地。

    谢欣怡两姐妹猜测事情是因为谢老二一家而起,但具体原因她们却不清楚。

    眼下听谢母自责说出自己太急切上了谢老二一家的当,小妹擦干眼泪回过头跟谢欣怡说道:“我就说给他们的教训少了吧。”

    谢母这样全是谢老二一家造成的,结果这家人不仅不及时送谢母去医院,还推迟几天才告诉谢欣怡他们俩姐妹。

    罪魁祸首耽误了谢母的最佳治疗期,小妹当然觉得给他们的教训少了。

    “就应该把谢建军的工作单位也一并给刘家。”

    让他们狗咬狗,最好再把谢建军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弄没了才好。

    小妹气愤冷哼,听的谢母有些害怕,“算,算了,我现在都醒了。”

    谢欣怡也难得跟谢母站在统一战线,“教训给过就行了,若一直抓着不放把谢建军也拖下水,届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我们日后也不会有清闲日子过。”

    眼下谢母已经脱离危险,她们还在京市买了房,日后几代人生活在一起,别提有多幸福。

    幸福者退让原则。

    她们现在这么幸福,根本没必要将谢老二一家逼到穷途。

    孩子被带走,儿子再次入狱,老太太还瘫了。

    这三点就足够谢老二家两口子喝一壶的了,若再把他两的心肝拖下水,谢老二一家不跟你拼命才怪。

    谢欣怡给小妹解释当初自己为什么没这样做的原因,说现在谢母醒过来就是万幸。

    至于其他,“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对,我们过我们的。”

    谢母抬手替小妹拭去脸上的泪痕,谢欣怡让母女俩先待着,她去找医生问了下谢母情况。

    “最新结果显示血块已经完全没有了,今晚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昏迷几个月醒来后还能如此清醒,医生替谢欣怡感到高兴,同病房的人也纷纷前来看望慰问。

    “我妈能这样,其实多亏了田姐。”

    谢欣怡趁着机会大方向众人推销起了田姐。

    她母亲明天就要出院,田姐没了她家这份收入,回去后又要过从前那种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田姐帮了她这么多,虽说她给了钱,但田姐在谢母身上付出的心血不是拿钱就能抹杀的。

    她想要还田姐这份情,于是便想着趁此机会把田姐介绍出去。

    医院像谢母这种情况的患者还有很多,只要谢欣怡这个幸运儿稍稍在这些人面前替田姐说上几句,说田姐有多细心,有多负责,还有照顾过谢母后经验更加丰富,自然会有需要的人找田姐。

    帮忙照顾病人,钱是给的人辛苦费,就算有人查,也不会往投机倒把上去扯。

    谢欣怡把后路给田姐想好了,田姐也再三对她表示了感谢。

    跟她们相处了几个月,田姐跟她们也早已相处出了感情。

    第二天一早她帮着谢母收拾了东西,还把她们送到了大门口。

    “昨天隔壁房的肖姨找到了俺。”田姐把行李放上车,跟谢欣怡又道了声谢,“俺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反正以后有用的住俺的地方,你只管说一声,俺一定办到。”

    都不知道谢欣怡会有什么事找她,田姐就做下这么重的承诺。

    谢欣怡本不想应下的,但考虑到田姐也是个轴的,她没直接拒绝,只笑着跟对方告别,临走前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凡事多留心眼,还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她,让她没事儿常来家里玩。

    “俺会的,你们好好照顾姨。”

    田姐站在医院门口,对着他们挥手道别。

    从医院出来,载着谢母的车一路朝东面驶去,还好谢母对京市的街道不是很熟悉,一路下来,她还一直以为是要送她回果子巷,直到不多时车子停在巷子口,俩女儿让她下车,她才反应过来,路线好像不对。

    “这,这是哪儿?”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房子,有些茫然。

    小妹上前抱着了她的胳膊,指着谢欣怡对谢母道:“这是我姐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谢母更是一头雾水。

    “对呀,礼物。”小妹笑着解释道:“您受伤前就买好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新家。”

    “买,买好了。”

    显然,谢母的关注点跟小妹没在一个频道上,她看着眼前崭新的四合院,很是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谢欣怡,“这,你买的?”

    “嗯。”

    谢欣怡不给小妹逗谢母的机会,点头承认,先给谢母吃了个定心丸,然后带着谢母往里走的时候又把自己为什么买院子,什么时候有这个计划的慢慢讲给了谢母听。

    “小妹在京市,我也在京市,您一个人在县里我们不放心,而且万一以后大姐要是回来,您在这边,她也好落户找工作不是。”

    她耐心给谢母解释,见谢母听了却关心起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于是她把顾屿这个金主给推了出来。

    “管你女婿借的,没偷没抢。”

    “暂借,等我以后参加工作挣钱了再慢慢还给姐夫。”

    小妹也站出来帮着解释,为了让谢母放心,还说自己以后会挣很多很多钱,绝对不会赖账。

    赖账这个谢母还不怎么担心,她现在担心的是二女儿和女婿的关系。

    二女儿说她用的是自己的钱,钱不够还管女婿借了些?

    女儿有自己的钱就够奇怪的了,女儿竟还管女婿借钱?

    他们不是两口子,分的这么清,是准备要离婚了???

    第87章 催生

    关于谢欣怡是不是要跟顾屿离婚这件事, 正在帮着往家里搬行李的当事人顾屿给出了确切答案。

    “…存折在她那儿,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存折是女婿的,在第一次见二女儿的时候就主动上交了, 而且不止存折, 连部队发的党票那些全都在二女儿那儿。

    这事儿谢母知道, 顾屿用钱的地方少, 大多数时候都只进不出, 顾屿把自己所有身家都交给谢欣怡保管,而且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连一句“我的存折”或是“我的钱”都不敢说。

    仿佛所有东西加上“我的”就是错的一般,就现在这个房子, 明明顾屿才是那个出钱最多的人,可房产证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谢欣怡从包里拿出房产证交到谢母手里说她们在京市有了家的时候, 谢母都还是懵的。

    “等您休息好了,我和顾屿就陪着您先去把户口落过来。”

    “还要落户口过来?”

    一个又一个的重磅炸弹朝谢母袭来, 根本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几大千的房子说买就买就算了, 还要把她的户口落到京市来。

    这可是京市, 户口是她想落就能随便落的?

    现在户籍管理严格, 同一地方转个户口都难的很, 去年果子巷尾的老季家, 她儿子一家搬去了桃花巷,老季和她媳妇想要跟着把户口迁过去都没迁成,更何况她这种从县里迁到市里的。

    谢母怕自家女儿为了她户口的事在外受委屈, 担忧想要拒绝,却被自家女婿用一句话打消顾虑。

    “妈, 您别担心,我们没走后门,一切按章办事。”

    没走后门, 所以谢欣怡不用去四处求人。

    按章办事,所以不会有人在背后戳她女儿和女婿的脊梁骨,也不会给顾家带来麻烦。

    听完顾屿的话,谢母终于放了心,在两个女儿的陪同下又把房子看了下,最后听女儿们的选了个靠里面稍微安静点的房间,小妹的房间就靠在她旁边。

    谢欣怡还给大姐单独留了间,然后选了间小掉的房间做客房,若过年她和顾屿要回来的话,就住这间。

    母女三人选好各自房间,谢欣怡又和小妹商量了剩下三间房收多少房租合适。

    “我问过我同学了,她说她家房子一个月能租三块,十平方,不带家具,不包装修。”

    “那我们这个租五块应该没问题。”

    谢欣怡结合自家情况大概估了个价,小妹也觉得差不多,“我们房子地段好,就在巷子口,离百货大楼、副食品店那些也近,关键还有家具,搬进来都不用装修就能住。”

    谢母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接受了女儿们给自己的爱,但听两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关于房子租多少钱的问题,她虽疑惑,却没问。

    因为她那二女婿,这房子出钱最多的人,在听到谢欣怡两姐妹谈论这个问题时,都没有疑问,谢母就更不能开腔了。

    就是在二女儿问过来时,她顺着两姐妹的话浅浅发表了一下自己意见,“房子空在那儿也是空着,我和你小妹也住不了那么多,能租出去当然比空在那儿强。”

    买房子的钱,二女儿不是说还要还给女婿。

    既然房产证上没人顾屿的名字,那他们就必须尽快把钱还给人家。

    二女儿工资能自己支配,谢母也觉得把房子租出去还能替女儿减轻点负担,于是回家休息两天后,她就和小女儿一起把家收拾了下,还把租房的信息放了出去。

    自己在京市有了新家,而原来果子巷的家被二女儿锁起来的事实,谢母一直到年底才慢慢适应。

    这期间,她习惯了周末有两个女儿的陪伴,平日没事儿亲家母还会带着外孙女来看望她,以及过年时参加女儿厂里举办的联欢晚会。

    把谢母接回新家后,谢欣怡没了担心,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这次她和刘老研发的新品,在落后红光食品厂半个月上市的情况下,却后来居上,刚上市没几天就出现了断货的情况,搞的他们厂只能加班加点,这才保住了他们京市第一食品厂的地位。

    手榴弹雪糕销量打破纪录,刘老研究的雪梨罐头也一炮成名,为国辉食品厂创造了不错收益。

    联欢会上,谢欣怡陪着谢母一路从职工表演看到颁奖环节。

    矮尺子得了劳摸下来跟她打招呼,惹的坐在后面的人忍不住酸话。

    “前年优秀员工,去年劳动模范,今年她又没什么贡献,还得什么奖?”

    “就是,以为食品厂是她家开的吗?年年都让她得奖,那我们这些人还活不活了。”

    这些人话说的尖酸,谢母本还沉浸在厂里祥和气氛中,正要跟刘大姐感叹时代不同了,就被这些人的酸话带偏。

    “她们,她们这是说什么呢?”

    她握着谢欣怡的手,不好意思回头看哪些人在说女儿的坏话,只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你,你是不是得罪过她们?”

    小蒋坐在一旁,都没等谢欣怡回答,就安慰谢母,“姨,你不管她们,她们那是眼红,见不得欣怡年纪轻轻就得了那么多奖。”

    周围认识谢欣怡的人跟着附和,谢母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台上颁奖环节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谢母看到上台领奖的不仅有男同志,也有很多女同志。

    她们昂首挺胸,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谢母看的入神,跟着小蒋刘大姐她们一起为那些人欢呼,正要鼓掌,突然就听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

    “研发组,谢欣怡。”

    谢母愣住,冰棍班的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谢欣怡是刘老关门第子,不属于任何班组。

    大伙听到研发组这个名字时,还以为主持人念错了。

    国辉食品厂这么多班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研发组,而且这个时间,这个环节……

    难道是为了谢欣怡才特意加的班组。

    有人猜测,有人议论,小蒋、陈大他们更是茫然,面面相觑后正疑惑主持人为什么会念到谢欣怡的名字,结果下一秒,就听主持人继续说道。

    “为表彰谢欣怡同志在本年度的突出表现,厂里选举她作为员工代表,于明年三月代表本厂出席全国食品研究交流会。”

    不是获奖,而是提名,提名她为员工代表,代表全厂出席全国食品研究交流会!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地,全厂瞬间鸦雀无声。

    全国食品交流会,这几年一直都是方厂长代表参加的会议,厂里竟然让谢欣怡去参加。

    特意为她设了个班组,还在联欢晚会上提前公布这个消息,而且好像还有任命状。

    有人看见谢欣怡缓缓穿过人群朝台上走去,方厂长也等在奖台边,手里拿着任命状准备颁发。

    众人错愕,冰棍班回过神来集体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元宵班,副食品车间。

    谢母刚爬上眉头的担忧转为喜悦,一开始她还担心二女儿得罪了人,可眼下……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矮尺子更是带领元宵班的男同志们站起来热烈欢呼。

    “咱们小谢就是厉害!”

    崔妈妈热泪盈眶,边感叹边回头蹬了眼身后说谢欣怡酸话的人,“年年得奖,还一个比一个厉害。”

    谢母坐在崔妈妈前面,见自己女儿这么受欢迎,作为母亲,她比任何人都为谢欣怡感到自豪骄傲。

    她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二女儿就成长为了这么出色的同志。

    不仅受厂领导器重,还深受厂里同事们的喜爱。

    她看着站在讲台上从容大方说着获奖感言的女儿,都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谢家出了名的闷葫芦。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从二女儿开始说话,谢家人在家里在外面都是这样说她的这个女儿的。

    她家谢老三是个粗人,每每听见有人这样糟践自己女儿,他总要跟人打上一架,再理论上一番。

    “我谢老三的女儿,就没一个是没出息的,你们等着瞧。”

    她从前以为,这话不过是自家男人拿来唬人,开玩笑的,而她对几个女儿的期望也一直都是平平安安长大,大了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嫁过去生儿育女,稳稳当当过一辈子就行。

    特别是二女儿,从小不爱说话,可骨子里又是个犟的,倔的,怕她往后会受委屈,受欺负,从没想过有一天二女儿也能站在领奖台上,年年得奖,人人爱戴。

    瞧吧,老三,你说的没错,你谢老三的种,个个都有本事。

    她看着奖台上熠熠生辉的二女儿眼眶有点湿。

    女儿成了年轻有为大好青年,事业上成功,家庭更是幸福美满。

    联欢会结束,空空荡荡的厂区门口,她女婿早已等待在旁。

    应该是习惯了男人的出现,谢欣怡的同事热情同他打着招呼。

    谢欣怡拿出自己得来的任命状在男人眼前晃了下,特骄傲的说,“顾屿同志,先通知你一声,明年三月我将代表国辉食品厂参加一年一度的全国食品研究交流大会,届时小月儿就由你全权负责,有没有信心?”

    回家路上,谢欣怡同顾屿开起玩笑,她一手拿任命状,一手朝顾屿伸手示意,男人也一改往日冷脸,一本正经配合着她的胡闹。

    他举手右手,立正站好,“顾屿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谢母看着两个都当爹当妈的人还在大街上不顾外人眼光的胡闹,忍不住嗔道:“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不过她也就这么嗔了一句,回去的路上,谢欣怡和顾屿一直打打闹闹的她也没再说什么。

    女儿找到能陪她闹,陪她笑,还能护住她的人,谢母心里高兴,替孩子高兴。

    想当初谢欣怡一拍定版,答应替她堂姐嫁到顾家时,谢母整整担心了好几天没睡,后来顾屿带着聘礼上门,还帮着欣怡收拾了谢老太。

    见他护着谢欣怡,顾家对二女儿也尊重,谢母这心里才稍稍放了心。

    歪打正着嫁了个好人家,女婿又事事把女儿放在第一。

    过年回家紧着她,怀孕受累疼着她,生孩子他比她这个当妈的都还要紧张,现在又花大价钱买房让她们娘仨时常能聚在一起……

    顾屿对女儿的好,谢母看在眼里,顾家对女儿的尊重,她更是牢牢记在心里。

    她感谢在女儿成长路上帮扶支持她的人,也尽自己最大能力的去帮助女儿,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再成为女儿的负担。

    搬来新家后,谢母每天学着跟人打交道,还跟隔壁大娘学会了打缝纫机。

    之前顾家送去的几大件,除了自行车,其他谢母基本都没用过。

    像宝贝一样保护着,这次谢欣怡和顾屿回果子巷分家时,找了个车一并拉了上来。

    两个女儿不停在谢母耳边唠叨,让她放下老旧思想,要学着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事坚持下去。

    天天在她耳边念,不停给她洗脑,然后把擅长打毛线的刘大姐叫到家里跟谢母上了几回课,又把擅长唱歌跳舞的小蒋叫来家里教谢母学了几天,最后还把半吊子医生田姐给请到家里弄了几天养生学,结果谢母不是不会起毛衣头,就是五音不全的,还有那养生学,艾灸疗法差点没把房子给点着。

    谢欣怡两姐妹怕了,干脆把要求降到了最低,让谢母没事儿的时候多出去走动走动,多跟人接触下,锻炼一下交际能力,顺便也把时间打发了。

    谢母内向惯了,一开始俩女儿拉着她出去跟街坊邻里打招呼时她还有些放不开,后来被隔壁申大娘拉着,慢慢就习惯了。

    有天她去申大娘家串门,见人申大娘踩着缝纫机三下五下就给自家孙子做了件衣裳,谢母新奇,想着自己来京市这么久了,还没亲手给小月儿做过什么,于是就上手试了试,没想到还行,虽做的没申大娘好看,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谢母起了兴趣,天天泡在申大娘家,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赶在小月儿过周岁生日时,给孩子做了件时髦的连衣裙。

    连衣裙的款式是谢欣怡根据后世小女孩连衣裙做的,泡泡袖,小翻领,大大的裙摆一转就能飞起来,可把小月儿给高兴坏了。

    小妮子穿上裙子,学着谢欣怡的模样原地转了圈,然后又跨着还走的不是很稳的步子去门厅穿衣镜前臭美了下,最后带着笑的合不上的嘴,在谢母脸上留下了大大的一个吻。

    “谢~姥~姥。”

    孩子词汇量还不是很大,但谢欣怡和文淑华每天都会教她,所以在很多同龄人只会叫爸爸妈妈时,小月儿已经会叫爷爷奶奶姥姥了。

    谢母听的喜上眉梢,抱着孩子好半天都舍不得撒手,顾颖和小妹看了,忍不住跟谢欣怡开起玩笑。

    “嫂子,你看李姨来了,我妈就好孤独,你和我哥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跟她老人家再生个玩伴?”

    “对对对,生孩子要趁早,你看文姨有颖儿姐和姐夫两个孩子多幸福。”

    孤独且幸福的文淑华此时正在厨房和王妈一起准备今天的家宴,听两孩子在跟谢欣怡做思想工作,拿着锅铲子就反驳道:“你俩是不是见不得我轻松一下,我这带了小月儿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亲家母盼来搭把手,你们俩又给我安排上了?”

    文淑华对着俩人一顿怨,借着玩笑说出自己绝不催生的想法,而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了自己为什么不催生的原因。

    “你嫂子怀小月儿的时候受了多少罪,你们没生过孩子不知道,可我清楚的很,那是好受的吗?”

    “可,好像,我嫂子怀孕的时候,我哥更难受。”

    顾颖抓住疑点小声嘀咕了句,结果文淑华直接怼道:“那是他应该的,谁叫他是爸爸。”

    应该的爸爸顾屿:“……”

    “可嫂子生的小月儿实在太可爱,我还想再要一个可爱的小侄女,小侄儿也行。”

    顾颖知道她妈这边过不到关,干脆直接抱着谢欣怡的手撒起了娇。

    “要想生,自己生!”

    结果没起效,她妈又拿着锅铲指了指她。

    也想要小侄女的小妹害怕被牵连,在文淑华看过来时,连忙摆手自证,“我不要小侄女,我自己生。”

    调皮的话引来众人哄笑,顾雅兰也加入催婚队伍,催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张新谈对象的顾颖,又连同文淑华一起催起了自家两个女儿。

    正在一旁逗趣孩子汪佳汪燕:“……”

    没说话都能躺枪,不愧为顾家的催婚高手。

    两个女孩红着脸没接话,被文淑华和顾雅兰集体炮轰的顾颖最终招架不住,只能灰溜溜去找张新那个出气筒出气去了。

    第88章 接年

    由于今年是谢爸去世十年, 所以小月儿的周岁顾家没有大办。

    就请了大姑一家,谢母和小妹,还有就是不请自来的张新。

    大家吃了顿便饭, 聚在一起热闹了下。

    席间顾雅兰有意无意问起顾颖和张新的事, 顾颖不回答, 张新偷偷看了几眼也不敢多说话。

    上次在大姑家他就多说了几句, 顾颖回来一连好几个月没怎么理他, 这次大姑又埋了坑,张新变聪明了,只埋头吃饭, 然后把桌上每道菜都夸了个遍,唯独绕开了大姑的这个问题。

    见又是个怕老婆的, 顾雅兰和文淑华相视一笑。

    不再问他俩的事,转话题问起了在沪市的张娟。

    “娟子应该要结婚了吧, 上次你妈打电话来问了我不少结婚该准备的东西。”

    “快了。”张新嘴里包着肉, 囫囵回了句, “马大奎去年就打了报告, 啥时候批下来她们就啥时候回来结婚。”

    “回来结婚?”

    谢欣怡听了一耳, 疑惑为什么刚去那边工作没几年的张娟要和马大奎一起回来, “回京市吗?”

    “对,回京市。”

    张新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旁边顾颖接过话解释, “张叔还有两年就会调回京市,张娟肯定要跟着张叔她们回来, 马大奎无父无母的,当然要以娟儿为重。”

    顾颖说的女权,张新听的直点头, “她们结婚报告已经打了,回来补个席就行。”

    结婚报告都打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看来张娟这次过去跟马大奎相处的还不错,不然以罗姨和张叔的高标准,不可能这么快认可俩人的婚事。

    “马大奎比我妹大那么多,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看在他踏实对娟儿还好的份上,我爸妈也不会同意。”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张新也直接说出了他父母的想法。

    父母不希望子女多有出息,就希望她们能过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过一生。

    马大奎的条件跟张娟的确不相配,但找另一半不能光看门当户对,最主要的是看那个人。

    要看那个人的三观,看他的人品,看他做人的底线原则是什么,能不能担事,有没有责任心,还有最重要的,护不护得住张娟。

    男人必须先有护妻之意,才会有妻子的顾家之情,两者皆有,夫妻才能和睦长久。

    顾家人为张娟终于找到良配感到高兴,文淑华还开玩笑说自己要开始提前准备贺礼了。

    大伙哄笑,笑完后谢欣怡又问起了张娟工作的问题。

    若她没有记错,过完年后就会迎来知青返城高峰。

    届时,人口陡增,工作难找,好多人都待业在家。

    张娟去沪市前已经把百货大楼的工作辞了,若等马大奎的调令下来再回京市找工作,可能不大好找。

    不过这原因她不好跟张新说,只说若张娟要回来的话,要尽早做打算。

    就像她大姐,她也打算哪天去厂里问问欧主任,提前帮着打听一下厂里的临时工招工情况。

    眼下还没有知青回城工作都不好找,可想而知等风声一起,市里各大工厂单位的岗位要被抢成什么样。

    厂里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谢欣怡家没多的人给大姐占坑,也没本事跟那些有关系的人争抢,能做的就是先找个别人一开始都瞧不上的临时工。

    只要你踏实肯干,临时工就有机会转正。

    谢欣怡打算不走寻常路,然后找了个好时机,在联欢会开完后的第二天,找到欧主任问了明年的招工计划。

    “家里有人想进厂?”

    欧主任正在窗边打理她的花花草草,听谢欣怡问起临时工招工计划,她先回头看了看,没急着去翻计划表,只柔声问了句。

    这一问,不像公事公办,更像是老辈子对下辈子的关心,简单的一句话,一下拉近了两人关系,谢欣怡笑了笑,“嗯,帮着先问一下,老在家里待着没事儿干也不行。”

    “那肯定。”欧主任洗了洗手去书架上拿出计划表翻了起来,“年轻人有手有脚的,不出来干活,一直待在家里算什么事儿。”

    欧主任是厂里出了名的铁娘子,年轻时敢做敢闯,去过不少地方,生下矮尺子后,男人出轨,她不顾所有人反对跟男人离了婚。

    要知道,那年代,你不婚不育会被人说不孝,离婚更是会被人说是不安分,光外人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

    可欧主任不在怕的,上午离婚,下午就直接把孩子的名字改成了跟她姓,然后一个人边带孩子边工作,愣是从一个基层员工干到了现在的厂区领导。

    之前听到欧主任的这些传说时,谢欣怡就对这样的一个传奇女子佩服不已,后来经过几次接触合作,还听说欧主任在背后帮她说了不少好话,她对欧主任更是尊敬有加。

    知道欧主任这人最讨厌年轻人不上进,所以来问临时工招工计划前,谢欣怡就想好了借口。

    他没说是给准备回城的大姐问的,只含糊说家里有个待在家不求上进的人。

    因为不知道大姐自己有没有打算,她没有把话说死,把要找工作的人设立成不求上进的人,一来欧主任这边说的过去,二来若大姐回城后不想来厂里工作,她也好拿不求上进的人设来说事。

    “临时工每年都会招。”欧主任示意谢欣怡坐下来说,“不过招的人数不定,被分到哪个班组,最后能不能留下来也不确定。”

    谢欣怡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她就是来打听下有没有,有多少,能不能先报名,至于分到哪个班组,最后留不留的下来,这点不是她能控制的。

    欧主任看了看计划,“明年,计划招工,二十人。”

    “二十人!”

    比今年整整少了一半多。

    谢欣怡轻叹了口气,“可以先报名吗,欧主任?”

    人数少,她只能看看能不能先下手为强。

    “报名时间还没到。”欧主任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应该过年后去了,到时候厂里会发通知。”

    欧主任做事最讲究公平公正,这点谢欣怡清楚,所以她自己来问,没让刘老帮忙,怕的就是让双方为难。

    眼下了解到招多少人,大概什么招,怎么报名就够了,欧主任已经算是给她开了后门,下来的事就得靠她自己了。

    谢欣怡谢过欧主任,下班回家后就给大姐写了一份信。

    自从上次大姐帮忙问到高何的事后,两姐妹的往来就比之前多了些。

    来信重大姐会跟她说些乡里的事,她也会给大姐回信说自己生了小孩,小团子叫什么,多好玩那些。

    还有在京市买房,把谢母接上来住的事,她也跟大姐说了。

    只是这次她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并没有说谢母昏迷的事,只说果子巷的房子她用最大的锁锁起来了,能用的东西也搬了上来。

    大姐在回信上给她画了个大大的赞,两姐妹隔着信纸相谈甚欢。

    这次招临时工的事,谢欣怡没在信上说,只问了大姐最近在乡里的情况,然后从大姐的回信里寻找有没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过好像…跟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大姐的回信中,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从前一样,她每天不是扛着锄头下田,就是挑着粪桶去浇菜。

    难不成她把时间记错了?

    谢欣怡纳闷,后悔自己当初没把文科学好非要去学什么理科,还以为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结果到了这年代,啥用也没有。

    她依稀记得知青大量回城就在今年年底的样子,尽管大姐下乡的村没什么变化,但谢欣怡还是留意着厂里的公告栏。

    临近年底,她们厂开始了年前的盘库工作。

    谢欣怡闲的没事儿,每天在各个车间和公告栏之间游荡,时不时转到冰棍班陪刘大姐他们唠唠嗑,帮帮忙。

    昨天陈大把库房里大样的东西全都整理归纳了下,今天刘大姐和小蒋盘起库来就轻松了许多,下午不到两点,俩人就把小库房的原材料盘出来交给陈大去统计了。

    谢欣怡坐在小库房门外的板凳上,陈大前脚刚走,刘大姐就凑到她耳边低声八卦:“陈大家里好像跟他说了个对象,昨天我看陈大他妈带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跟陈大一起在供销社买东西,都是些日用品,还絮了新被子,看样子是要常住。”

    “又来?”

    小蒋听了一耳朵,放下手里的原材料,也搬个凳子坐了过来。

    “我记得咱们最忙的时候,陈大哥他妈就送了一个人过来,陈大哥好不容易把人哄回去,这才过去几个月,又送一个来。”

    “这是送来的第二个人了?”

    谢欣怡前段时间来车间的次数不多,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那可不是。”了解情况的刘大姐替陈大不值,“每送一个来,就让陈大买东西,陈大不买,他妈就拿人家这么远把闺女送来不能让人吃亏说事儿,上次那个,听说陈大把人送走的时候还给了一百块钱作为路费。”

    “一百块!?”

    这次不止谢欣怡,就是小蒋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一百块呢,都可以当一些地方的聘礼了。

    虽说陈大升了班长,每个月工资能拿七十多块,但他还有三个女儿要养,大丫高中,二丫初中,就连小丫也在今年上了小学。

    三个孩子,三张嘴,醒了要吃,冷了要穿的,陈大每个月七十多块的工资,三爷子要多省吃俭用才能省下来一百块,陈母随便找个人、随便找个借口就给陈大骗走了,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小蒋听不下去,谢欣怡也没想到陈家人会这么无奈。

    上次陈大受伤,他们被谢欣怡编的话吓的连夜卷铺盖走人,生怕陈大赖上他们,债主找他们要钱。

    陈家人算盘打的精,计算着这么久过去了,陈大应该把债还清了,于是想到用说亲这招来探陈大虚实,结果还真把陈大这个大鱼给炸出来了。

    买了那么多实用的东西,临走的时候还给了一百块当路费。

    陈大大方,正好落入陈家人套路。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陈大老实,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把仙人跳用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人说防火防盗防闺蜜,谢欣怡觉得应该再加一个,还要防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是有多缺钱,主意都打到了自家儿子的婚事上。”

    刘大姐忍不住感叹,对陈家人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小蒋拖腮沉思,“你说陈大哥他知不知道他家人在骗他的钱?”

    “肯定知道呀!”刘大姐不疑有他,“他又不傻,跟那些人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小蒋就不明白了,“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

    这个,刘大姐就不清楚了。

    她猜测应该跟三个丫头跟人跑了的妈有关,但也仅仅只是猜测,毕竟这是人陈大的私事,他们作为外人能说、能帮就是不能问太多。

    问多了不好,刘大姐就把自己猜测说了下。

    关于陈大的前妻,谢欣怡也是第一次听说。

    之前只知道陈大前妻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生下三丫后不久就跟人跑了。

    眼下刘大姐说起陈大这个前妻,还有什么往上几代是近亲,说她看着本本份份的一个人,结果竟婚内搞破鞋,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跟人跑了。

    她跑了的第二天,她娘家人还找到陈大,让陈大给交代,结果没讨到好,后来他老家那边还渐渐流传出了他虐待妻子的恶名。

    虐待妻子?

    这罪名安的,还让不让过了。

    这时代,你说一个男人是刺头可以,说他是二流子也行,再不济你说人是流氓都还有救。

    你说人结婚后虐待妻子。

    这是有多大的仇才给人安这样的罪名。

    谢欣怡想不通,也一点不信陈大会是那种人。

    虐待妻子,陈大平时连跟女同志大声说话都很少,更别说虐待动手了。

    她冷嗤这些人说话不动脑子,也大概猜到了陈家人拿婚事来逼迫陈大的原因。

    借着给陈大说亲的幌子,抓住陈大穿鞋的怕光脚的心理,怕陈家人来厂里闹事让他丢了工作,陈大只能无条件顺从。

    刘大姐也这样猜测的,所以那天她在供销社看到陈大后,并没有上前打招呼。

    陈家人知道陈大在意什么,现在巴不得陈大厂里同事往上凑。

    只要有人往上凑,他们就能趁机给陈大施压,到时候陈大给的,可能就不是一百块那么简单了。

    三人知道其中弯绕,愣是一点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陈家人就又找到了压制陈大的方法,而且这方法跟上次不一样,谢欣怡他们根本无法插手。

    不能帮陈大摆脱陈家人,谢欣怡和刘大姐几人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好在找仙人跳需要花费大量时间,陈母这次找的和上次差不多也隔了个几个月。

    数量不大,频率不高,有时候说亲对象也不好找,一年最多来两个,在没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前,谢欣怡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时机,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谢欣怡让刘大姐没事儿的时候多关注一下陈大情况,他们在同一车间,空闲的时候聊两句,不会有人怀疑。

    “这我在行,放心。”

    唠嗑打探情报,这可是刘大姐最擅长的事。

    她应下,1978年的春节也如期而至。

    由于谢欣怡两姐妹把谢母接到了京市,今年顾家也不用为了在京市过年还是去果子巷过年犯难。

    这是谢母在京市过的第一个年,真正意义上的,在自己家的,特别开心的一年。

    年三十,顾屿和谢欣怡带着蹒跚学步的小月儿聚在新家。

    谢母做了一大桌的菜,有鱼有肉有鸡,全都是几个小辈爱吃的菜,还给小月儿做了她最喜欢吃的肉丸子。

    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谢母抱着小月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菜,谢欣怡听小妹说着她们学校这段时间的趣事,时不时一旁的顾屿插上两句,虽没什么特别,但谢欣怡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安心。

    就是,缺了大姐。

    谢母可能也察觉到了,尽管有外孙女陪着,谢欣怡还是看到谢母趁着去厨房添菜的时候偷偷抹了眼泪。

    每逢佳节倍思亲。

    在外乡的人会思念亲人,在家的人又何尝不睹物思人。

    阖家团圆的幸福时刻,别说谢母,就是谢欣怡这个和大姐没什么交际的人都会想念。

    谢母她想大姐,谢欣怡并没有故意扯开话题让谢母不要去想,反而和小妹一起,边回忆从前和大姐的过往,边畅想大姐若是回来后的日子。

    “你说。”谢母看了看外面白茫茫的院子,“你姐她在那边冷不冷,饿不饿?”

    “你说,她真的会回来吗?”

    “会!”小妹擦了擦眼角的泪,“高考都能恢复,大姐她一定能回来。”

    这话小妹不止一次说过,因为在她心里,高考这件事都能实现,其他的事肯定也能实现。

    她安慰谢母,也拿这话给自己洗脑,似乎心里没底又怕谢母不信,她还特意转头问了谢欣怡。

    “二姐,你说对不对?”

    “对!”

    这时候谢欣怡可不能掉链子,尽管她心里也没什么底,但她必须配合小妹给谢母吃好定心丸,哪怕谢母不信,她也必须把这事儿给说死了。

    她给谢母举了很多例子,全都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最后全都实现了。

    比如她工作上的事,比如小妹考上大学,比如他们搬来新家。

    “妈,你得相信,好事一定会降临我们家。”

    不停给自己暗示,不停给自己洗脑,只有这样,老天才能听见你的心声,然后帮你实现愿望。

    谢欣怡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劝说谢母时还是不得不迷信一下。

    她和小妹你一句我一句,总算在接年前让谢母露出笑脸,并坚信了大女儿肯定会回来的事实。

    零点钟声响起时,顾屿带着她们一起去外面接了年。

    一万响的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把周围一千响、两千响的全都比了下去,隔壁申大娘儿子出来接年时,忍不住朝顾屿竖了个大拇指。

    “你这得五千响吧?”

    “不止,一万。”

    顾屿难的露出笑脸,边看还在噼里啪啦作响的炮仗,边跟申大娘儿子炫耀。

    那小孩子行为,看的谢欣怡直想笑。

    刚才抱着一万响炮仗往家里走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皱着眉看了炮仗好几眼。

    一万响,沉肯定是沉的,但羡慕的眼光也是真的。

    见申大娘儿子不住的朝他竖大拇指,谢欣怡猜测男人的尾巴肯定都翘到了天上去。

    男人的尾巴的确翘到了天上,等一万张炮仗放完,他还拉着谢欣怡两姐妹去路边捡起了那些没响的拆开冲火花玩。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谢母抱着小月儿站在门口,看三个孩子笑闹,她边笑着嗔了句,边问怀里的小月儿,“爸爸妈妈是不是跟小月儿一样?”

    “一样,跟小月儿一样,嘻嘻。”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会说很多话了,见谢欣怡和小姨玩的开心,她也张开双臂几次想要离开谢母怀抱冲过去。

    “危险,小月儿和姥姥就在这里看,好不好?”

    谢母出声稳住孩子,可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经受得住诱惑,七拱八拱的就想下去,谢母只好从包里拿出新买的大白兔糖剥开喂给外孙女。

    “乖,我们就在这里看。”

    有了糖的小月儿不再闹,嘴里包着糖,眼睛看着起不远处的三个人,见火花四起,她也跟着挥舞着双手欢呼。

    “哇……”

    可爱的模样惹来领居们的关注,大伙夸着孩子,互相道着新年好,可比在果子巷时热闹祥和多了。

    谢母熟络地跟大伙打着招呼,顾屿注意到了,火花亮起的那刻,他很谢欣怡说:“咱妈比之前更爱笑了。”

    可不是,不止比从前爱笑了,还比从前开朗了不少。

    谢欣怡看着站在灯光下的谢母,缓缓凑近男人,然后在一浪盖过一浪的鞭炮声中,贴在他耳边柔声对他说道:“谢谢你,顾屿。”

    第89章 算账

    谢欣怡谢顾屿, 是谢男人一直站在她身后支持陪伴她,也谢男人什么事都以她的感受为重。

    买房、接谢母上来,还有每年过年都把她和她的家人放在第一位。

    所以顾屿趁谢母她们不注意悄悄在她耳边问具体要怎么谢她时, 谢欣怡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直到谢母把孩子抱回房, 狭小的房间就剩下她和男人, 谢欣怡才发现自己又着了男人的道。

    因为平常她们很少过来过夜, 当初选房的时候, 谢欣怡就选了几间房中最小的一间,既作为客房,又作为她们回来歇脚的地方。

    房间很小, 放下衣柜、床和书桌后就只剩下过路的地方,而且床还是谢欣怡特意找木匠定做的一米四的小床。

    这年代没有成品床, 全是找木匠师傅打的,而且跟后世不一样的是, 现在没有一米八乘两米或一米五乘两米的说法。

    打床还是按老式的尺来算, 一般是4尺, 大概就是现在的1米3左右的床, 大一点的做5尺, 差不多1米七宽。

    在顾家, 谢欣怡和顾屿的房间大,所以文淑华给她们做的就是5尺的床。

    新家这边,房间实在太小, 想着她们在这边住的时间不长,便打了个4尺的床。

    小月儿不跟她们睡, 1.3米的床其实也还好。

    打了个床,谢欣怡还在床尾放了个小书桌,可以用来写点东西, 也能放点洗漱用品护肤品那些。

    顾屿锁门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桌前往脸上涂雪花膏。

    顾屿走过来,在她颈侧吻了一下,“我锁门了。”

    谢欣怡当然听到了那咔的一声,不过那要怎样?

    她回头看了男人一眼,水杏眼睛含着笑,柔软乌黑的头发从男人脸上轻轻划过,只一瞬,顾屿的黑眸就沉了下去。

    女孩模样实在太过撩人,可她自己不觉得,此时的她坐在凳上,高昂着的头刚好将她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展露出来。

    正准备问男人锁门了又怎样,下一秒顾屿的手就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男人箍着她,几分钟后可能察觉到了她有些不舒服,手慢慢来到她腰间,下一秒谢欣怡就被他高高举起,都没等她反应,男人就一路往下,直接将她送上了顶峰……

    搬来新家后的第一个春节,谢欣怡见识到了男人的无赖。

    守岁让他守的带了颜色,还说话不算话,眀眀说好最后一次的,结果都不知道几个最后一次了都还在闹。

    亏的她选的房间在最后面,跟谢母和小妹的隔了一个通道,不然就顾屿昨晚弄出的动静,她今天估计都见不得人了。

    今年守岁是谢欣怡守的最累的一年,第二天睡到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才拖着酸痛的身体起来。

    谢母只当她是平日工作累了,年初一的也没管她,自己给小月儿做了饭,然后一大早的就带着孩子出去溜达了。

    谢欣怡起来的时候,顾屿已经把饭热好了。

    小妹今天约了同学出去玩,一大早就出去了,眼下家里就只剩她和男人两个,想着新年第一天,谢欣怡没给男人冷眼,只是男人递给她筷子时,她扶着抬不起的手没好气的瞪了男人一眼。

    “对不起。”

    顾屿放下筷子,绕过去赶忙帮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认错态度倒是挺诚恳,谢欣怡便暂时原谅了他这个始作俑者。

    喂她吃完饭,俩人一起去外面找带娃溜达的谢母,路上有认识谢欣怡的街坊同她打招呼。

    谢欣怡停下来与人寒暄,而顾屿就站在一旁,样子冷冷的,话也不说,搞得对方有些发怵,道了句“过年好”后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刚走不远,谢欣怡就听人说了句,“小谢挺和善的一个人,怎么找了个冷脸怪?”

    冷脸怪!

    谢欣怡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她看了旁边大过年还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眼。

    别说这形容还挺贴切。

    也不知领居这话男人听见没有,反正听她笑出声时,男人还一本正经地问了她一句在笑什么。

    谢欣怡摇头没说话,去申大娘家找到了串门的谢母。

    申大娘在谢欣怡她们买房的时候就见过顾屿,后来男人来收拾房间时,申大娘不止一次给俩人送水送吃的来,对顾屿这个冷脸怪,大娘没别的街坊那么陌生,对他倒是热情的很。

    昨天做团圆饭的时候,谢母把顾家带来的大虾给申大娘孙子拿来了不少,眼下见谢欣怡和顾屿难得到家里来,申大娘就把家里用来招待贵客的零嘴都拿了出来。

    申大娘和大儿子住在一起,大儿子今天回他媳妇家去了,留下不到两岁的小儿子在家,刚好和小月儿做玩伴。

    俩孩子脱了鞋在大炕上玩着玩具,申大娘则和谢母说着家长里短。

    没手机,没电视,谢欣怡却感到比在后世的气氛充实有趣。

    听谢母和大娘摆过去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今年年三十和初一在谢欣怡家过的,初二到初八就开始了走亲访友模式。

    好在顾家直系亲属不是很多,小姑不在,就大姑一家,还有就是文淑华娘家那边。

    大姑家,谢欣怡初三和顾家人一起去转了下,初四的时候带小月儿一起去文淑华娘家看了看老爷子。

    文淑华娘家情况复杂,谢欣怡刚嫁来顾家没多久就听顾老太提过,说文淑华不爱回家的原因,主要是家里兄妹间关系太复杂。

    文老爷子跟顾老爷子是老战友,后来分配的军区不同,来往也是在文淑华和顾豪庭结婚后才有的,但也不密切。

    两老人性格不合,志趣更是不一样,特别是家庭责任感。

    文老爷子不是京市本地人,当年在乡里生下两儿两女后去当的兵,后来在部队领导介绍下认识了文淑华她妈,瞒着对方生下文淑华,然后乡下女人病重,文老爷子就把几个孩子接了上来。

    上面几个哥哥姐姐跟文淑华不是一个妈生的,到京市后跟她一直玩不到一块,还明里暗里说文淑华她妈是破鞋。

    这些事文老爷都知道,但他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前文母在的时候文淑华还会看在母亲的面上有所顾忌,后来文母病逝,文淑华又嫁到了顾家,跟文家那边联系就更少了。

    除了每年过年会带着顾屿顾颖回去探望一下,其他时候都是她自己拿着过节礼去走个过场就回来了。

    去年小月儿小,文淑华没让谢欣怡两口子跟着过去,今年小月儿满周岁了,文淑华就把她当作新娃娃带回了文家。

    礼物是过年前就买好了,谢欣怡之前结婚第一年的时候和顾屿一起来过他姥爷家,那时就见过文家所有的人,眼下再次来到这里,还是跟第一次一样,有些不自在。

    不比在顾家,她安静坐在沙发上,文淑华抱着小月儿一个一个给姑爷爷姑奶奶拜年,顾屿坐在她旁边,一会儿给她递个水果,一会儿给她抓把糖,倒一点也不客气。

    “客气什么?”走完过场,拜完年出来,文淑华摸了摸小月儿胀鼓鼓的荷包,“你跟那群人客气就是对她们的不尊重,对吧,小月儿?”

    谢欣怡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被塞的满满的荷包还有身旁男人手里都快提不下的东西,有些恍惚。

    他们去文家,到底是拜年呢还是打劫?

    提去两口袋礼物,回来十口袋东西,文家人只要跟文淑华客气说这个那个谁谁谁给的,有多么多么好吃,那文淑华就不跟她们客气,高矮都要拿一点走。

    打秋风打到自己娘家,不是说这个自家媳妇喜欢,就是说那个自家孙女最爱。

    借口找的让人无法拒绝,把文家那几兄妹搞得都不会说话了。

    想到送她们出门时,文家那几兄妹的脸,文淑华长舒了一口气,大呼痛快。

    “心里憋了起,就该时不时算算账。”

    她逗着怀里的乖孙,“还让咱们小月儿也小发了一笔财。”

    新娃娃要给大红包,这规矩后来顾屿才给谢欣怡解释,因为当时男人正要跟她解释的时候,谢欣怡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面。

    从文家出来,她们一路沿着小路往回走。

    这条路跟百货大楼那条路平行,不过一个连接前门,一个连接后门。

    军区家属院坐落于后面,她们今天便抄了条近道,哪知道刚从文家出来没多久,谢欣怡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婷婷!

    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市?

    谢欣怡晃到谢婷婷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她们一前一后走到拐角处,谢婷婷挽着那男人肩膀往右拐时,她才看清。

    方圆脸,塌鼻梁,那不是谢婷婷又是谁?

    谢欣怡实实在在看了好几眼,确定走在自己前面的就是谢婷婷后,回到家她立马给大姐去了个电话。

    一个本还在乡下接受教育的人突然出现在京市。

    谢欣怡有种预感,知青可能已经开始回城了。

    大姐电话是村里大队部今年刚装上的,大姐跟村支书媳妇关系好,人偷偷给了她号码,让她若有什么急事可以用,大姐上次来信的时候就把号码写在了信尾。

    电话刚接通的时候,大姐那边还有些不确定。

    “大姐,我是欣怡。”

    谢欣怡反复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她才后觉过来。

    “欣怡呀,有事吗?”

    谢欣悦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点点沧桑,又因为担心电话费太贵而显得有些急切,跟记忆中那个爽朗活泼的大姐偏差太过明显,谢欣怡愣神了会儿,片刻后才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忙开口道:“姐,这段时间你有没听跟你一起下乡的知青们说过什么?”

    “说什么?”

    对面谢欣悦还以为二妹找她有什么急事,一时没听清,等回过神来后立马又低声问了句,“你在市里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反应很快,几句话就明白了谢欣怡的意思,倒跟印象中的大姐一样,不愧是果子巷出了名的奸老大。

    谢欣怡没什么好瞒的,就把自己在京市看到谢婷婷的事给大姐说了。

    “前不久谢建军还来问我知不知道谢婷婷的下落,结果今天我就在市里看到了她。”

    人烫着最时髦的发型,穿的是百货大楼新上的大衣,跟上次在郊县看到的谢婷婷不同,所以第一眼谢欣怡都没把她认出来。

    模样精精神神的,还和男人大大方方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虽说那是条小路,但路过的人也不少。

    若谢婷婷真是从哪个村偷跑出来的,不可能这么高调。

    而且这还是京市,天王老子的脚下,哪怕她胆子再大,也不会傻到往枪口上撞。

    她把自己想法跟大姐一说,对方在一阵短暂沉默后直接回道:“我待会儿就去支书家一趟。”

    谢婷婷不傻,她不会是往枪口撞,她一个下乡知青这时候无所畏惧出现在京市街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不怕。

    不怕被发现,更不怕被抓。

    她不怕,说明什么,说明上山下乡政策放开了,说明谢欣悦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城里了!

    大姐一点就透,都不用谢欣怡提醒,她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姐,我在我们厂给你占了个临时工的位置。”

    “好,我待会儿跟支书说。”

    谢欣怡想了想,“还有妈的户口已经落到了京市,你拿笔记一下具体地址。”

    “好,你等我下。”

    嘈杂的电话声中,谢欣悦握着听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时隔六年,终于,终于,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听见谢欣怡用尽量平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告诉她新家的地址,告诉她回城工作的单位名称。

    把这些先记下,待会儿去问村支书的时候才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两姐妹心里虽有猜测,但还是需要去找支书确认。

    知青回城,政策支持是一方面,村里放不放人,什么时候放人更为重要。

    谢欣怡后世看过一个记忆深刻的年代剧,说的就是这个时代的知青,在别人都能大量回城时,她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最后把自己都出卖了却还是没能回到城里。

    她让大姐去支书家的时候好好说,尽量把话说全了,把自己态度拿出来,看那边怎么说。

    谢欣悦满口应下,说隔天这个时候一定就给她回话。

    于是谢欣怡第二天推了所有事等在电话前,结果到了晚上都还没接到大姐回话。

    她慌了,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下一秒电话铃就叮铃铃响了起来。

    “欣怡。”

    电话那头,大姐声音带着失落。

    “村支书说,说,我们回不来了。”

    第90章 绝望

    回不来!?

    什么叫回不来?

    谢欣怡握着电话, 焦急问起了大姐情况。

    “支书说,上面还没有通知下来。”

    不仅没通知,连风声都没听到过一句。

    昨天谢欣悦接到二妹的电话后就紧赶慢赶去到了村支书家。

    因为支书女儿跟她差不多大, 平常最爱听谢欣悦讲城里的趣事, 再加上有次她被村里二流子欺负, 谢欣悦挥舞着锄头帮她赶走了那帮人, 支书媳妇对她也比对其他知青好。

    这几年, 她跟支书家走的近,和支书女儿更像是亲姐妹一样。

    支书家把她当亲人对待,平日没人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也是希望她早点回去。

    她们觉得谢欣悦不应该在这里浪费光阴, 所以当她着急忙慌找到支书问回城的事儿时,支书是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政策终于有了松动, 难过他们村还没收任何消息。

    怕耽误谢欣悦,支书甚至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镇上打听消息。

    镇上没有消息, 他又蹭了个到县里的车, 一圈问下来, 晚上摸黑了才回来, 问到的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镇里没听说, 县上也没接到通知。

    支书折腾了一天, 好消息没带回,倒带回了让他管好知青别瞎打听的任务。

    管好知青。

    管了这么多年,支书比知青还希望她们能返城。

    这群孩子不容易, 他平日也是能帮则帮,特别是欣悦这孩子。

    只说还记得她刚来村里的时候, 每天早上虽肿着眼却坚持第一个到集合点。

    来之前连锄头都扛不起的女孩,愣是在一年后学会了犁地,播种, 插秧。

    谢欣悦不像其他知青,来村里这么久,她从没在任何人面前喊过累,叫过苦不说,连想家哭泣都是背着人偷偷的,生怕别人看见。

    这几年,她尽量让自己融入这里,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说,可支书却看的出,她心里始终抱有希望,虽不知道这个希望什么时候能实现。

    但那天得到还不能回城的消息,支书第一次在女孩脸上看到了失落。

    “要不再给你妹妹打个电话问问,会不会搞错了?”

    他劝慰女孩,谢欣悦也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二妹看错了,或是,她们俩都想错了。

    谢婷婷不安分,她从小就知道。

    当初小妹写信告诉她谢婷婷把娃娃亲婚事推到二妹身上,自己死活都要下乡时,她一度以为谢婷婷脑袋进了粪水。

    后来这件事得到谢母和二妹证实,她虽还是不理解,但选择尊重。

    谢婷婷不安现状,一直都是心比天高,她清楚这种人不可能在条件艰苦的村里生活下去,所以二妹会在京市看到她也不足为怪。

    可能她和二妹真的想多了,电话接通后,她先把支书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下,又问到二妹,会不会是她看错了,亦或是,谢婷婷和上次一样,是从村里逃跑出来的。

    “我确定没看错,就是谢婷婷。”

    电话里,二妹很肯定。

    她这个妹妹的性子她最了解,不像小妹那样急躁,做事也很有分寸。

    若她确定没看错,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谢婷婷是逃跑出来的。

    “这个也没可能,如果她真是逃跑出来的,不可能毫无顾忌地走在大街上,还挽着一个男人。”

    说起在大街上看到谢婷婷的那幕,谢欣怡又细细跟大姐分析了下。

    大姐的担心不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像支书说的那样,通知有延迟,还没下达到她们村。

    “那,那我再等等。”

    谢欣悦又重新燃起希望,谢欣怡又跟她交代了几句,两姐妹才挂了电话。

    因为回城的事,之前很少交集的俩人距离渐渐拉近。

    这事儿谢欣怡打算暂时不告诉谢母,毕竟还不知道大姐能不能回来,初八上班那天,她到厂里报道后就先去公示栏前转了一圈。

    距离上次打听过去了二十天,担心有变化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还去车间找刘大姐打听了一下。

    刘大姐是厂里八卦组组长,好多领导不知道的事,在她这里都能打听到,屡试不爽。

    特别是那种带点隐秘又小动作的事,刘大姐比任何人的消息都还灵通。

    谢欣怡想找刘大姐问一下厂里有没有人已经开始私下活动,结果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活动,今天一早我听说已经好几泼人去办公室找欧主任了。”

    才第一天上班,这些人就开始有所行动,说明人家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她和大姐就没猜错,上山下乡运动应该快结束了。

    厂里今年招的临时工不多,欧主任对来找她的人说的都跟谢欣怡同样的话。

    关注公告栏的招工信息,等报名的时候领取报名表,录用信息会在十五天后公布在公告栏上,所以找她没用。

    谢欣怡清楚这一点,只每天留意公告栏,没再去麻烦欧主任。

    在招工通知没出来前,她一直和大姐保持着联络,就怕中间出纰漏误大事,不过还好,在公示栏前转了二十八回后,厂里终于出了通知。

    谢欣怡第一时间去办公室拿了报名表给大姐报上名,然后下午下班后立马给大姐说了这个消息,让她务必随时关注村里消息。

    他们时间不多,报名五天加定下来下来十五天,就二十天的时间,也不知道大姐村里能不能及时收到通知。

    知青回城,要不因病,要不有工作。

    病,大姐精精神神了这么久,突然装病或是故意受伤是不可能了,能回来的唯一途径只有工作回城。

    时间卡在那儿,大姐她们村必须在这二十天内收到信息,否则错过这次机会,她们就得等厂里来年的招工,或者谢欣怡托关系在其他单位给大姐重新找个工作。

    其他厂,谢欣怡不认识,而且托关系,她一没关系,二不想麻烦顾家的,所以只能尽量抓住这次机会。

    她和大姐做好准备,但世事难预料,国辉食品厂临时工招录名单下来的那天,大姐那边仍没有半点消息。

    谢欣怡无奈,只能将名额让出,欧主任去发通知那天,还好奇问了她怎么没见她家人名字。

    “在家闲散惯了,谁说的话也不听。”

    这个借口是她做的两手打算,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用上了。

    欧主任也没多想,只让她再劝劝,等明年招工的时候看会不会想明白。

    谢欣怡应下,两姐妹失落的干什么都有点兴致缺缺。

    厂里又开始了每年的新品研发期,谢欣怡白天跟着刘老穿梭在各个车间忙的脚不沾地,晚上回去还要担心大姐的事。

    村里一直没有消息,厂里这边也没再出补招通知,她担心大姐会跟那些回不来的人一样,错过最佳回城期,所以一点也不敢懈怠。

    大姐谢欣悦那边也是,自从错过二妹他们厂的临时工招工,她连干活都没了劲儿,天天不是朝支书家跑就是去给家里打电话。

    神神秘秘还一再偷懒,从前那些看不惯她的同期知青就开始打小报告,还变着法的给她使绊子。

    来村里几年,谢欣悦什么苦没吃过,面对别人的使坏,她一点没放眼里。

    回城通知随时都可能下来,她没像之前那样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谢欣悦收起自己火爆泼辣的性子,随便那些人怎么惹她,她都秉着绝不节外生枝的态度,不还嘴,也不还手。

    这些知青老早就见不惯她巴结村支书,做事有条有理还聪明,眼下见她被欺负了都不还手,便更加变本加厉。

    坏话不再背着她说,专挑她在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含沙射影。

    欺负也不像之前那样暗搓搓使坏,而是直接上手,谢欣怡前面干好,他们就跟在后面破坏。

    有次谢欣悦忍不住出口骂了句,结果对方直接对她大打出手。

    躺在地上的时候,她想的最多的不是如何反抗,如何还手。

    反而希望她们使劲点,最好打的她起不来,最好再来个残疾,这样她就可以因病回到家里去,二妹也不用为了她的事四处求人,天天担心。

    谢欣悦想的极端,行为也逐渐趋向偏激,被打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起来后继续扛着锄头去地里行尸走肉。

    二妹昨晚打电话来说,她们厂这批招的临时工,全都是多年前上山下乡的知青。

    二十个,全都是,还有其他厂,暗地里托人找工作的把招工办的门槛都快踏烂了,可她呢,还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从前没有期盼的时候,她可以心无杂念的待在这里,什么都可以不想,可现在,越来越多的知青回城,而她还在这里,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可能会永远待在这儿也说不定。

    人呀,心里一旦有了期盼,就会自乱阵脚。

    期盼越大,失望越多,慢慢就会生怨怼,生嫉妒。

    谢欣悦现在就是这样,控制不住的要这样。

    想到那些回到家和家人团聚的知青,她就嫉妒的发疯。

    乱了阵脚,生活和心境也变了,跟二妹打电话的时候都被她听了出来。

    “算了,别忙活了,可能支书说的对,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她破罐子破摔,让谢欣怡别再为她的事操心了。

    距离头批知青回城,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她们村不仅没收到通知,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谢欣悦不再抱期望,让谢欣怡也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二妹在食品厂干的很出色,这点她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

    特别每年四月到八月,她总是忙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信和电话。

    说实话,她很羡慕二妹,但这种羡慕跟羡慕回城知青的不同。

    二妹嫁了个好男人,还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养活自己,还能给妈买房子,她发自内心的为二妹感到高兴。

    现在有份工作不容易,二妹每天那么忙,谢欣悦不想她为了自己的事耽误工作,所以颓废完后,又拿电话费太贵做借口,说有什么事还是写信吧。

    至于她回城的事,只能继续等消息,“我会随时关注,有变化了再给你电话。”

    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

    谢欣怡了解大姐性格,知道她不想麻烦自己,也没强求。

    两姐妹达成一致意见,谢欣悦继续待在村里等消息,谢欣怡则和刘老一起开始了今年元宵的研发。

    冻品车间因为有冰棍班做出的贡献,已经连续两年获得先进集体称号。

    元宵班作为冻品车间的兄弟班,在崔军接手后也一改之前的懒散作风,变得积极团结起来。

    从前的养老班组不复存在,为了维持冻品车间的先进名誉,俩班组的人互帮互助,夏天元宵班不忙的时候就去给冰棍班打下手,冬天冰棍班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帮着元宵班。

    这不,冰棍班刚忙完今年的任务,见谢欣怡和刘老来元宵班了,就一人抓了把瓜子,来元宵班围观起了今年的新品。

    上次红光食品厂和他们厂同时出了七个小矮人雪糕的事,最后被陈大发现了端倪。

    尽管在招工的时候多了谨慎,但还是红光食品厂混进来了奸细。

    一个临时工,故意带着红光食品厂早就研发出来的新品拿来给谢欣怡和刘老看。

    因为造型奇特,谢欣怡一眼看中。

    其实一开始那人带进来的是六个味道不同的小冰棍,后来经过谢欣怡改造,她结合到后世很火的七个小矮人冰淇淋,多加了一个菠萝味进去,又把配方稍稍调了下,这才有了七个小矮人雪糕。

    因为研发权的下发,再加上之前出现过仿冒的事,厂里对新品配方管的很严。

    除了提供新品想法的人,其他人基本碰不到配方过程。

    红光食品厂可能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拿出自己的新品,用来敲开谢欣怡的门。

    作为定品员,谢欣怡每天要看那么多新品,红光食品厂这次下了苦功夫,一个新颖却不完美的新品正和谢欣怡的意,还不容易引起怀疑。

    谢欣怡把对方新品当成自家新品进行改进创新,给它加了兄弟,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结果对方奸细全给拿走,还不谢的那种。

    虽然谢欣怡把着最关键的配方,但还是抵不住人红光食品厂的坚持。

    味道有差别不存在,这次人提前她们一步将一模一样的新品送到商业局,谢欣怡她们厂就是有再多理由,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陈大观察细微发现端倪,厂里找个理由开除了奸细,可这哑巴亏吃的刘老心里不舒服,谢欣怡和陈大他们更是气愤的很。

    后来他们商量着在班组做出了改革,研发权可以下发,但自己做的新品自己负责。

    小到外形,大到配方,若在新品上市前出现仿造品,那就是问提出新品人的责。

    这办法听上去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但为了不再出现像七个小矮人雪糕那样的事,谢欣怡她们只能这样。

    研发权下放,责任制也要跟上,当然荣誉感也不可或缺。

    让提出新品的人为自己的新品负责,对她好,对厂里也好。

    如果新品上市反响好,没出现仿品,那这份荣誉也会很提出新品的人挂钩,不仅有奖金,年底表彰大会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得个优秀或者劳模什么的。

    这个提议很好,实施起来也简单。

    今年冰棍班新品研发期间,不仅调动了班组成员的积极性,还从根源上杜绝了仿造品的出现。

    刘老满意地哼起了歌,心情好了,眉头也不皱了,但人也变得更懒了。

    这个夏天,冰棍班再创辉煌,等元宵班这边开始新品研发时,老师傅就当起了双手掌柜,研发上的事交给谢欣怡,让崔军全力配合她就好。

    而刘老师傅本人呢,每天神龙见手不见尾,谢欣怡和崔军每次有事找他的时候都要围着厂里转好大个圈才能找到。

    “我这是多给年轻人机会。”

    无论谁问到他,刘老回答的永远是这句。

    得到机会的年轻人有些无奈,特别是崔妈妈。

    本来管一个车间就够累了,现在还要协助谢欣怡,他累的慌,等陈大他们班组来元宵班观摩时,赶紧抓住时机把任务甩了出去。

    “现在全厂就你们最清闲,刘老说若小谢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你们上。”

    “好,没问题。”

    陈大根本不知道自己上了崔妈妈的当,满口答应下来后就整日守在谢欣怡身旁,他能做的就绝不让谢欣怡动手。

    谢欣怡闷笑,倒没拆穿崔妈妈。

    让陈大有事做,不用早下班回去陪家里介绍的对象,陪不到对象,钱就花不出去,崔妈妈做了件好事,谢欣怡自然努力配合。

    元宵班今年计划上新两个新品种,因为谢欣怡提出的责任制,班组成员积极性高,十多天不到的时间谢欣怡就收到了好几个提议。

    没办法,任务重,时间紧,她只能让陈大留下来加班,一加就是大半个月。

    陈母介绍的对象在家里着急,每天哄着大丫他们轮番来厂里带信。

    借口挺多,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又想家的,谢欣怡统统拿厂里忙陈大走不开给堵了回去。

    大丫他们来的时候,家里对象给个糖,到厂里后,谢欣怡更是拿雪糕让他们坐在车间慢慢吃,不吃上个两小时绝不回去交差,把陈母介绍的对象给气惨了,把刘大姐给乐惨了。

    “知道你点子多,没想到这么多。”

    还这么损。

    哦不,有效。

    谢欣怡每天不是“指挥”陈大做这,就是“安排”他做那,早上最早一个到班组,早上最迟一个回家。

    陈母介绍的对象在京市待了一个多月,啥好处没捞着,还需要帮着陈大照顾三个丫头。

    气不打一处来,可没拿到钱又不得不坚持。

    陈大没了带娃担心,全身心都用在当谢欣怡助手的上面。

    元宵班提出的新品很多,谢欣怡从中选出了三个,两个拿去定价,一个用作备选以防万一。

    拿去定价的两个,一个是矮尺子研发的红糖花生元宵。

    将之前的红糖馅的元宵和花生馅的元宵相结合,寓意更加吉祥,口味也得到最大满足。

    这点子是矮尺子根据她妈习惯,也就是欧主任提出来的。

    他说她妈喜甜,又特别喜欢花生的香味,每年过年都要买两袋元宵,一袋红糖味,一袋花生味,然后全部煮出来,混在一起吃。

    喜甜的人基本都喜欢花生的香,矮尺子说他过年的做过调查统计,谢欣怡也觉得这想法不错。

    不用太大改动就可以兼顾两种口味,销量上也能同时抓住喜甜和喜香两种人。

    谢欣怡用两天的时间给矮尺子的新品做了最终改良。

    还有一个新品是新转正的临时工提出来的,豆沙馅元宵。

    想法来自谢欣怡今年的红豆、绿豆雪糕而来,做法简单,寓意也好,就是没什么吸引人的特色,谢欣怡经过再三考虑,最好给改成了低糖豆沙馅。

    豆沙软绵,适合老年人群,但老年人群不能吃太甜的食物,所以谢欣怡就把糖分给降了下来。

    联想到后世热销的无糖低糖食品,她把新品定了位。

    一个抓住喜甜人群,一个抓住老年人群。

    两个新品,不仅想法新颖,还考虑到了市场。

    袁康送去商业局审核定价时,说话都带着强大底气。

    “今年市里表彰大会,你们厂又是这个。”

    商业局负责审核的人给袁康竖了个大拇指,对他们厂刘老的关门弟子更是赞扬有加。

    “她现在是你们厂的宝,可得看严了。”

    上次就有几个食品厂的人跟他打听国辉食品厂研发新品的人,有一些知道是刘老关门弟子的还想着挖墙脚,问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市里第一大食品厂出了个新星,刘银生老师傅的手艺终于后继有人,这是他们食品行的大喜事,商业局的人清楚,自然不希望抢人的事发生。

    他从侧面提醒袁康,知道袁康不是傻的,回去一定会有所防范,可却没想到,国辉食品厂为应对其他厂抢人做出的防范,竟然是让谢欣怡更多的出现在大众面前。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