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岁眉心一紧, 高声道:“当心!”
这一声,吓得郭少爷的手猛地抖了下,箭差点就偏着射出去了。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郭少爷大骂, “你想害死我?!”
“你射不中的。”林祈岁却道。
“我呸!”郭少爷稳住手, 重新调整了方向。
“想浪费老子的机会, 你想的美!”
他说着,瞄准沈桓的胸前,拉弓,松手, 将箭射了出去。
利箭撕裂夜风,直朝沈桓的胸□□去,沈桓闪身就躲,可经过了这么多次大钟的移动, 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
这么一闪身,他在大钟移动时候扭到的脚,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脚下一软,身体竟朝着箭射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郭少爷的双眼顿时亮了, 这是一击必中的兆头啊, 看这角度, 虽然射不中胸腔, 但应该能一箭穿喉的。
林祈岁自然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睛,心跳顿时急促起来。
眼看那利箭就要刺穿沈桓的喉咙,他胸前带着玉坠却因为这剧烈的动作飞了出来。
——当!
箭尖精准的射中了玉佩,又掉落在地。
玉佩承受这重重一击,顿时裂开,碎成了渣渣。
“唔……”
沈桓也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 直接趴在了地上,只手上受了些擦伤。
“艹!我他娘……¥#@&……%!”
郭少爷气得狠狠锤了下自己的大腿。
林祈岁却蓦地松了口气。
沈桓这运气还真是强,他怀疑,即便沈桓就站在那不躲不闪,箭到了他跟前都要拐个弯。
——咣当。
大钟落地,这一轮结束了。
浪费掉一支箭的郭少爷,气的跳脚。
转头一把揪住了林祈岁的衣襟:“怎么回事?你帮他了?”
“没。”林祈岁神情淡淡,“他运气好而已。”
“呸!这回就是碰巧了!他运气再好,还能次次都躲得开?”郭少爷一脸不忿。
“说不定呢。”林祈岁随口道。
七分之一的概率,再加上沈桓运气好,应该不会再被选到了。
“我还就不信了!”郭少爷冷哼一声,从一旁的箭袋里,又抽出一支箭。
第二轮很快开始了。
轮换的大钟逐渐停下,郭少爷和之前一样,开始仔细观察每一座钟。
林祈岁看着他的动作,隐隐有些不安。
“第七个。”郭少爷道。
老管家拍拍手,第七座大钟缓缓升了起来。
大钟之下,正是沈桓。
林祈岁眉头拧起,眼神暗了下去。
难道,这个郭少爷真的能看出大钟之下藏得是谁?
沈桓那傻小子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笑呵呵的在和他打招呼。
他一手撑剑,一手放在嘴边扩音,对林祈岁道:“小师弟!好巧啊!”
林祈岁:……
巧吗?你被人盯上了啊,沈师兄。
许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郭少爷这次有把握多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纸,贴在了箭杆上。
而后拉弓搭箭,箭头却瞄准了沈桓的腿。
——嗖!
利箭离弦,直朝沈桓的小腿射去,正是他受伤的那只脚。
纵然知道他运气好,林祈岁还是为他捏了把汗,那张符,不知道是什么作用。
眼看利箭射入了大钟的范围,那符纸突然开始燃烧,飞灰顿时变成了无数沙粒,缠上了沈桓的大腿。
沈桓试着想要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被这些沙粒禁锢,丝毫动弹不得。
他的脸色顿时白了,双手持剑,朝那支箭射来的方向格挡,但已经迟了。
只差半寸,利箭直直朝他的小腿射来。
然后……
那支箭射中了缠住他小腿的沙粒,箭头一滑,偏了寸许,擦着他的裤腿飞了过去。
——刺啦。
沈桓的裤子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皮肤,但是完好无损。
郭少爷:……
林祈岁揉揉眉心,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再来!”
郭少爷似乎上头了,他朝旁边的老管家一挥手,恨恨道。
第三轮。
他拿出了一把符箓,将箭杆贴的满满当当。
利箭直朝沈桓射去,却不知是哪张符出了问题,那支箭才飞到一半,上面的符箓就炸了,噼里啪啦,跟放炮一样。
沈桓站在那,笑得前仰后合。
“郭少爷,你这符不行啊,还不如我画的呢!”
郭少爷气得脸都红了,捏着拳头大吼:“再来!”
第四轮,他没用符箓,拿出了一对银质的指套。
将指套带上之后,他做了一套手势,然后猛地朝沈桓拍了出去。
顿时,一道蓝光直朝沈桓打去,靠近沈桓时立刻变成一座光罩,将沈桓牢牢罩在了里面。
光罩落地,瞬间化成了一道道细绳,将沈桓牢牢捆了起来。
林祈岁心中一紧,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手腕,小蛇会意的缠住他的手指,游来游去的蹭着,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等待他的吩咐。
“切。”郭少爷不屑的冷哼一声,“运气再好又怎样?老子看你这次还往哪跑!”
弓弦拉满,郭少爷大笑着松手。
那箭便如脱缰的野马般,直朝沈桓的心脏射了出去。
林祈岁再顾不得其他,屈指要将小蛇放出。
可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黑影,突然将他笼罩其中,鲁泰狞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想救他?做梦!”
腕上传来剧痛,少年微微蹙眉,另一只没被制住的手,捏成拳,狠狠朝鲁泰的面门砸去。
然而,鲁泰早有预料,立刻出手钳住了他。
小蛇察觉到林祈岁的处境,顺着手腕,缠上了鲁泰的手,用力,绞杀。
“啊!”
鲁泰顿时痛的大叫一声,松开了手。
林祈岁趁机挣脱,向后退开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哼。”鲁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勒的青紫的手,冷笑一声,却没再动作。
而这空当,那支箭已经射进了沈桓的胸口。
他踉跄了一下,手里的佩剑“咣当”砸落在地。
“沈桓?”
林祈岁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可面色苍白的沈桓,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就缓缓地仰面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狗屁的运气好!还不是被我射死了!”郭少爷仰头大笑起来。
林祈岁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双眸死死盯着沈桓。
可倒在地上的人,却丝毫没有起身的迹象。
他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再唤几声,大钟却缓缓开始下落。
少年深吸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郭少爷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见林祈岁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哎,你朋友死了!”
“你不是说他运气好吗?我刚刚可是一箭就射中了他的心脏!”
“那你有看到小厮将他拖走吗?有看到宋星罗来顶替他吗?”林祈岁淡淡道。
郭少爷一愣:“可,可我确实射中了!”
“射中了,就一定会死吗?”
郭少爷:……
“第五轮!”
老管家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如惊雷般炸开,将郭少爷劈了个外焦里嫩。
是啊,射中了就一定会死吗?
那他,又失手了?!
郭少爷的脸色顿时变得灰败起来,他用力撑开弓,但双手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第五轮了,他就只有三次机会了。
“我劝你,换个人吧。”林祈岁适时开口,“现在可不是较真的时候,命要紧。”
他倒不是真的替这位纨绔少爷着想,但现在沈桓情况未知,自然是不要被选中的好。
郭少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没有再坚持,犹豫了一会儿,选了第二座大钟。
大钟缓缓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他的小厮,福顺。
之前阳平子和叶黎对上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女人很厉害,连阳平子都搞不定,他肯定更不行。
能选的,也只有福顺了。
大钟之下,瘦弱单薄的少年浑身颤抖的厉害,仅剩的一只眼惊恐的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郭少爷。
“少……少爷!求求您饶我一命吧!”
他拖着那只受伤的脚,踉跄着跪倒在地,不住的给郭少爷磕头。
“我从小就跟了您,您……您不能……”
“福顺以后还想继续服侍少爷!求少爷再给福顺一次机会!”
他哭的可怜,声音尖锐刺耳,如钢针一般,扎着郭少爷的心。
可郭少爷的脸色,却十分冷淡。
饶他一命?那自己怎么办?况且刚刚,要不是他向阳平子求情,福顺那个时候就死了!
“福顺,你好好上路。”郭少爷提高了声音,“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脚瘸了一只,眼瞎了一只,后面的游戏还不一定能不能通过。不如就留在这里,还能换我一条命,也值了!”
“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尸体,把你带出去,好好安葬的!”
“不……不要!”福顺哭的嗓子都哑了,“少爷你不要抛下我!”
可郭少爷哪里会听,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把符咒,全部贴在箭杆上。
又戴着那对银质的指套,做了一套手势,然后猛地朝福顺击出一掌。
一道蓝光瞬间将福顺罩住,又化成细绳将他牢牢绑住。
福顺顿时吓白了脸,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郭少爷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将贴满了黄符的箭矢搭上弓弦,猛地一拉,突然松手。
利箭便直朝被死死绑住的福顺射了出去。
可就在那箭射出的瞬间,原本满面惊恐,痛哭流涕的福顺,却瞬间止哭,嘴角高高扬起,朝他露出了一道嘲讽的笑容。
而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
郭少爷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你笑什么?”
“你到底在笑什么!”——
作者有话说:修改了一下关于福顺的细节。
第102章 弑主之仆
福顺歪着身子站在大钟之下, 一改之前唯唯诺诺,哭哭啼啼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郭少爷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他看着昔日任凭自己打骂的小厮, 却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疯了……你肯定是疯了!”
他紧握着弓, 死死盯着自己射出的那支箭。
不会有问题的,那么多爆炸符和定身符,还有乾坤指套打出去的束网,福顺还能跑到哪去?
他安慰着自己, 可越这么想,越觉得惊恐和不安。
因为不管是他身上的符咒,还是那对指套法器,都是福顺为他寻来的。
他已经习惯了福顺对自己的言听计从, 也料定这小子绝对不敢背叛自己,便放心的把这条命,交到了福顺的手里。
可事到如今, 他发现,自己的命似乎拿不回来了。
林祈岁站在他身后, 看着大钟下被蓝色光绳捆缚的福顺。
干瘦的身板, 黢黑的皮肤, 仅剩的那只眼骨碌碌转着, 黑的发亮,死死盯着方寸大乱的郭少爷。
早在今晚他和沈桓、周霁去查看那几间空屋的时候,他就察觉这个人心思深沉,却不想,他想要在游戏里将郭少爷除掉。
但这是他们主仆二人的事,他不会去介入这段因果。
利箭直朝福顺的胸□□去, 却在进入大钟之下的范围后,突然爆炸。
“砰”的一声巨响,箭杆上火光四溅,所有的符纸都被点燃,炽烈的火苗蹿了起来。
那箭起了火,一碰到福顺身上的光绳,那绳子也瞬间被点燃,随着那支箭一起,被火苗烧成了灰烬。
缥缈的飞灰附着在福顺身上,他往旁边垮了一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郭少爷露出一个笑容。
“不……不!……不!!!”
郭少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圆睁,歇斯底里的吼着。
“少爷!”福顺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大钟边缘。
他趴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上,对郭少爷喊道:“咱们的主仆情分,到此为止了。”
“你……你说什么?!”郭少爷愣住。
福顺笑了:“郭嘉,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我做梦都想找机会弄死你!”
“从前你不把我当人看,动辄对我非打即骂。在劫里,危险的事,送命的事,永远是我先上。我是你的家仆,受你驱使,我认。可你从来没有拿我当人看过!”
“我……我什么时候……”郭少爷有些心虚起来,“那你吃的喝的,穿的住的,还是少爷我的呢!”
“你的?”福顺的目光顿时阴狠下来,“难道不是我拿命换的吗?!”
“你身上的银钱纸票,符纸法器,哪个不是我给你弄来的!郭嘉,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闭嘴!”
郭嘉顿时恼羞成怒,踉跄起身,朝着福顺大吼:“谁让你是家仆出身!你就活该伺候我!下贱的东西,倒是敢忤逆主人了!”
“你……你等着!等老子从这里出去,老子一定要打死你!”
“少爷,”福顺扬起嘴角,嘲弄的看着歇斯底里的郭嘉,“你没机会了,你出不去了。”
“我还有机会!”
郭嘉大喊道:“我还有两次机会!我……我还有符纸,我还有法器!”
“福顺!我劝你最好乖乖受死!否则,本……本少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郭嘉尖声嘶吼,但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
“是吗?”福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些符纸,我提前浸过水,炸不死人的。”
“还有那对乾坤指套,我没同你说过吧,其实只能用一次。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已经对姓沈的小子用过了。”
“第二次再用,只会反噬自身。”
“你……你说什么?!”
郭少爷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福顺!你怎么敢!”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将这法器给你,我宁可扔掉,都不会给你!”
“你……你个下贱的东西!啊……!”
郭少爷突然大喊一声,猛地将戴在手指上的指套取下,丢到了地上。
再看,他戴过指套的两根手指已经开始发黑,一股剧烈的疼痛从骨头缝开始向外散发开来,痛的他握紧自己的双手跪地哀嚎。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福顺放声大笑起来。
“不……不会的!不会的!”
郭嘉抱着手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费劲的从腰间的锦囊里掏着符纸,想要贴到箭杆上,但因为剧痛,他连箭都拿不稳。
“他娘的!可恶……!”
“两次机会,我还有两次机会!”
“我……我一定能成,我肯定……”
福顺眼瞳骤缩:“郭嘉,可是你借的运气,用完了。”
“什么?”
“第一场游戏的时候,你用借运符吸走了我的运气,害我被那女鬼刺瞎了一只眼,割掉了一只耳朵,还被砍了一只脚,但你以为那点运气能用多久?”
“我是运气好,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由着你借我的运!”
郭嘉一愣:“那我为何能猜对大钟内所藏之人?”
“因为在今晚这场游戏开始之前,我把你贴在我身上的借运符,转移到了阳平子的身上。”福顺道。
“那道士有些本事,运道也还不错,我便帮你借了一些来用。”
“那为何我射不中姓沈的小子!”郭嘉崩溃了,“整整四轮,我次次选中了他,次次射不中!”
“借来运,能有多强呢?”福顺笑了,“能保你选中想选之人,已经不错了。”
“啊……!”
郭嘉痛苦的哀叫了一声。
不仅是精神上的崩塌,还有他的手,痛的快要受不了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戴过指套的那两根手指,已经被腐蚀的露出了骨头,而且还在往外扩散。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了一眼大钟内的福顺,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你……你有这么好心,让我借阳平子的运?”
“当然没有。”福顺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砍掉耳朵的那一面,光秃秃的侧脸,嘴角勾起:“臭道士的运气不多,抵不过那个姓沈的小子。”
“叶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咱们这点小伎俩,伤不到她的性命,你最终,只能把矛头指向我。”
“郭嘉,郭大少爷,我想亲眼看着你跌入绝望,然后死掉。”
郭嘉彻底僵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大钟已经开始下落了。
福顺的身影慢慢被大钟遮住,那刺耳的笑声,却依旧断断续续的传出。
这一轮中场的时间格外长,老管家,甲组仅剩的两个人,还有大小姐宋星罗,都对这一场主仆反目的戏码有着浓厚的兴趣。
直到大钟轰然落地,七座钟又开始快速轮换。
老管家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第六轮!”
钟停了,郭嘉踉跄着起身,他瞪圆了眼仔细去观察每一座钟,却再也看不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了。
不要说再一次选中福顺,他连哪座钟内是宋星罗都分辨不出了。
他借来的那点运气,真的用光了。
“不,不会的……怎么会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啊!”
他跪倒在地,双手都已经被腐蚀的露出了血淋淋的白骨,痛的连弓都握不住。
老管家鄙夷地看着他,一遍遍的催促他快选。
可郭嘉已经近乎崩溃,蜷缩在地上,用一双白骨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三……二……一。”
老管家幽幽地倒数,三个数数完,第三座大钟突然升起,宋星罗娇笑着,把手伸向了郭嘉的脖颈。
——咔嚓。
他的脖子被掰断了,圆睁的双眼惊恐的向外凸出,死死瞪着那口打开的大钟。
等候多时的小厮,红着眼冲了上来,像抬死猪般,将人拖了下去。
“下一位。”
老管家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被溅到的血,缓缓道。
林祈岁绕过面前的血水,拿起弓箭,站到了郭嘉旁边的位置上。
少年手腕纤细,将弓拉满还颇有些费力。
他试了几次,熟悉了一下手感,然后朝旁边的老管家点了点头。
鲁泰站在他身后,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
他摩拳擦掌,似乎已经看到了林祈岁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我说小鬼,现在放弃,我还能让你死的痛快点。”
林祈岁从旁边的箭袋抽出一支箭,回头瞪了他一眼。
冷冷道:“站远些。”
“好,好。”鲁泰大笑。
他当真往后退了几步,见旁边有一把空着的椅子,一手扯过来,大刺刺的坐了上去,往后一靠,等着看这出好戏。
已经通过的周霁,默默站在一旁,他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林祈岁。
如今,甲组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乙组也只剩下福顺、叶黎和沈桓。
林祈岁要怎么办呢?
除去沈桓,叶黎也算是和他们稍微有些交情,又是明潭谷的弟子,他猜测,林祈岁应该不会对她下手。
那么,就只剩下福顺了。
但是,刚刚福顺和郭嘉之间的对决,他们看了全程,这小厮心思缜密阴狠,他这心地善良的小师弟,能是他的对手吗?
思索间,七座轮换的大钟已经停了下来。
老管家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问林祈岁道:“选哪个?”
林祈岁视线自七座大钟上扫过,没有看出任何区别。
他斟酌了一会儿,朝第一座大钟指了过去:“我选第……”
腕上一紧,那小黑蛇默不作声的扯着他的手往旁边微微挪了寸许。
“第三座。”林祈岁道。
老管家锐利的眼睛盯着他腕上的小黑蛇,眼睛眯了眯。
片刻后,扬声道:“第三座,开!”
一阵巨大的闷响过后,第三座大钟缓缓升起。
大钟之下,是一道有些虚弱的身影。
沈桓撑着剑贴着大钟的边缘站着,脸色有些苍白,身上只有手臂处有干涸的血迹。
林祈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小师弟!”
见是林祈岁,沈桓还扬手朝他挥了挥。
林祈岁握着弓的手紧了紧,皱起眉。
却见沈桓一拍胸脯,朝他喊道:“看准了,往这射!”
第103章 一箭未中
“仗义啊!”
靠在椅子里的鲁泰“啧”了两声, 阴阳道:“小鬼,你这兄弟交的值。”
林祈岁没理会他,拉弓搭箭, 猛地松手。
利箭离弦, 直朝旁边的第二座大钟而去, 歪的离谱。
“哎?”沈桓怔住,眼睛瞪的老大,那样子比林祈岁本人还吃惊。
“小师弟,你这准头也太差了!”
林祈岁放下弓, 活动了一下手腕,朝沈桓道:“弓太重,确实有些吃力。”
沈桓:……
他把剑丢到一旁,趴到大钟的屏障上, 一边比划,一边朝林祈岁喊:“跟老管家说说,让你先多练习几次再来!”
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 林祈岁无奈。
他没说话,又从旁边的箭袋里抽了一支箭出来。
大钟很快落了下来, 然后开始快速轮换。
“第二轮!”老管家高声道。
片刻后, 大钟停了下来, 带起的烟尘四处飞扬。
林祈岁的视线在七座大钟之间逡巡, 最后指向了第七座钟。
腕上的小黑蛇安静的盘着,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林祈岁便知道自己所选的钟没有问题,开口对老管家道:“这一座。”
老管家拍拍手,第七座大钟缓缓升起。
大钟之下,是神情有些疲惫的叶黎。
林祈岁握弓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乙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除了沈桓,就是叶黎和福顺,开到谁都不奇怪。
“小鬼,”后面坐在椅子上的鲁泰又开了口,“姓沈的小子你下不了手,这回是个女人,你不会又要射偏吧?”
林祈岁没理他。
鲁泰还在说:“我说,照你这样,干脆直接认输算了。要么让老子给你个痛快,老子这双刀快得很,保证比那女鬼下手利索!”
“闭嘴。”林祈岁淡声道。
他没有回头看鲁泰,而是将箭头对准了叶黎的方向。
站在大钟下的叶黎一怔,她似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表情。
她知道林祈岁和周霁一样,都是玄境派弟子,还是掌门褚怀川的徒弟。
之前,曾听她师父提起过,很有天赋,爱看书,性子安静,是长辈眼中各方面都优秀的孩子。
如今和他对上,叶黎突然有些期待起来了。
林祈岁会对她下手吗?
如果他不愿,那乙组所剩的三个人中,恐怕就只剩下福顺这一个人选了。
利箭搭上弓弦,林祈岁将弓拉满,瞄准了叶黎的心脏的位置。
“哎,小鬼!”鲁泰又来劲了,“那娘们厉害,你这样就是白浪费机会!”
“老子这有定身符,你要不要?嗑十个头,一张符,怎么样,很划算吧?”
他在后面喋喋不休,林祈岁厌恶的皱起眉,最后定了定神,手一松,将箭射了出去。
箭如蛇,咬紧目标直冲而去,在夜幕之中划出一道莹白的长线。
这一次,没有射偏,但这种普通的攻击,叶黎躲开轻而易举。
——当!
叶黎甩腕扔出数根银针,顿时将箭打偏了寸许,擦着她的发丝,直直撞在了身后厚重的钟壁上。
叶黎的双眸眯了起来。
她看出来了,林祈岁认真了,但是根本没想杀她。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大钟缓缓落下,第二轮结束了。
“第三轮!”
老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祈岁继续从旁边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来。
鲁泰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像在看傻子。
“小鬼,你要是这样浪费时间,不如让老子先来。”
趁着大钟轮换次序的空当,林祈岁将弓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总算回头看了鲁泰一眼,道:“你排在我后面,老实等着。”
“切,”鲁泰一脸不屑的回看过来,“反正照你这样下去,早晚要死,也省的老子动手了。”
林祈岁收回视线,对鲁泰的冷嘲热讽,丝毫不为所动。
第三轮很快开始,他从腰间掏出几张符箓,贴在了箭杆上。
然后,在小蛇的指引下,选了第四座大钟。
大钟缓缓开启,钟下,站着瞎了一只眼的福顺。
身姿挺拔的少年冷着脸,一言不发,寒光闪烁的箭头却已经直指福顺的胸膛。
林祈岁没有多言半句,甚至没有给福顺痛哭求饶的时间,箭已离弦,直朝福顺的胸□□去。
之前的两轮,福顺虽然没被选中,但隔着大钟多少能猜到一些情况。
他还没做好准备,那箭已然朝他的胸□□来。
好在他提前将匕首握在了手中,抬手一挡,生生将箭打偏了。
躲过了致命一击,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那箭杆上的符纸突然烧了起来,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那符纸爆炸了。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福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
这爆炸符可比郭嘉那些用水泡过的威力大多了,光声音,都震得他耳朵一阵刺痛,头昏脑涨。
他瘫坐在地,颤抖着抬手摸上自己的脸,热乎乎的,流血了。
右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但好在,伤的不重。
福顺摸着自己脸上的血,抬眸看向林祈岁,那只没瞎掉的眼睛里淬上了浓烈的毒。
和福顺一样,鲁泰也没料到林祈岁第三轮竟然这般果断。
他收起了嘲弄的神色,双眼微眯,仔细打量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少年。
所以,前两轮只是在练手,这小鬼,第三轮才开始来真的?
还是,和他猜测的一样,这小鬼的目标是福顺,所以对于另外的两人,便只是练手,做做样子?
“第四轮!”
不待鲁泰多想,第四轮开始了。
这一次,林祈岁依旧在箭杆上贴了几张符纸。
他没有法器,只有沈桓给的一沓子符纸,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些。
将符纸贴好,轮换的大钟也停了下来,他选了第五座大钟。
老管家将大钟打开,下面赫然站着叶黎。
林祈岁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没有片刻迟疑,手上用力,弓弦紧绷如满月,猛地撤手,贴着符纸的箭便直朝叶黎射了出去。
利箭来势汹汹,叶黎扬手甩出银针,与此同时双脚跨立,稳立于原地,猛地向后一仰,那箭便在她身体上方擦了过去。
——砰!
箭杆上的符纸时间爆炸,巨大的声音震得大钟也跟着颤动起来,发出嗡嗡的鸣音。
叶黎虽已提前料到了箭上的符纸不同寻常,但大钟内地方有限,她只能躲开箭,却躲不开爆炸。
巨大的声音震得她双耳发痛,好在她躲的及时,没有被炸伤,只是这巨响让她头晕。
有些狼狈的起身,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长发,朝站在对面的林祈岁看了一眼。
少年收起弯弓,正朝她看过来。
墨色的琉璃瞳清澈冰冷,唯独没有杀意。
叶黎皱了皱眉。
然而,不待她想清楚林祈岁的目的,大钟已经落了下来。
第四轮结束了。
第五轮,林祈岁选中的又是福顺。
大钟打开的那一刻,林祈岁的箭头已经直指福顺的胸膛。
和之前一样,没给他丝毫喘息的时间,林祈岁将弓拉满,然后蓦地一松,利箭便以破竹之势窜了出去。
福顺本就伤了一只脚、一只眼和一只耳朵,在漆黑的夜色下,动作和视觉、听觉都比之前弱了不少。
他狼狈的扑倒在地,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这一次,倒是没有被炸到,但依旧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朝林祈岁看过去,却见林祈岁竟然又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这一次,他没有来得及贴符纸,瞄准之后就猛地朝他射了过来。
福顺只觉得背脊发凉,那箭瞄准的是他的那条好腿!
天杀的!
一股怒火在胸腔熊熊燃烧,这小子是跟他杠上了!
但来不及多想,他快速往旁边一扑,奈何距离钟壁太近,这一下直接撞在了大钟上。
“啊!”
福顺痛的大叫了一声,抱着自己剧痛的肩膀,摔倒在地。
而那支箭,就射在他的脚边。
他一把将那支箭拔下,恶狠狠的朝林祈岁瞪了过去。
林祈岁自然也看见了这道充满恨意的视线,他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垂下眼帘,将弓放下来休息手腕。
大钟砸落下来,第五轮结束了。
不过,他就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
身后的鲁泰一脸得意的起身走了过来,瞥了一眼箭袋里那支孤零零的箭。
对林祈岁道:“最后一轮了,小鬼,还不认输吗?”
林祈岁揉了揉自己的酸痛的手腕,抬头瞥了鲁泰一眼。
淡淡道:“还有一轮,我为何要认输?”
这话在鲁泰的耳朵里,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大笑一声:“你能保证,下一轮,你还能选中福顺?”
“即便能选中,以你这射箭的准头,想要一箭毙命,那也不可能。”
“除非,”鲁泰停顿了一下道,“你那个姓沈的朋友,愿意主动赴死,站在那等着你来射。”
“他自是愿意。”林祈岁道,“所以下一轮,我稳了。”
他将箭袋里的最后一支箭抽了出来,用手指抚过锋利的箭头。
铁打的箭头冰冰凉凉,且锋利非常,仅是轻轻一划,就割破了他的手指。
鲜红的血自少年雪白的指尖涌出,像手指上绽开了一朵红梅。
“呵,虚伪!”
鲁泰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的看着林祈岁。
“老子还以为你有多仗义执言,不是乐于助人,行侠仗义吗?如今到了自己这,还要靠牺牲朋友,来保住自己的性命,真是可笑!”
“生死关头,怕死也是人之常情。”林祈岁道。
他深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会儿手腕,将弓拿了起来,但手还是有些抖。
鲁泰看到了他的动作,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怎么,吓得手都抖了?”
“老子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和那些贪生怕死之辈,也没什么区别!”
“第六轮!”
老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
七座大钟顿时开始迅速轮换。
林祈岁冷冷看了鲁泰一眼,沉声道:“还没结束,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第104章 小赌一把
少顷, 七座大钟渐渐停止。
老管家扬声问道:“最后一轮了,选哪个啊?”
林祈岁抬起手,顺着小蛇的意, 指向了第六座大钟。
“选这个。”
“第六座, 开!”
大钟升起, 下面站着的,赫然就是沈桓。
“小师弟!”沈桓面色焦急,趴在大钟的屏障上,用力拍打。
“还有几次?你怎么还没通过啊!”
林祈岁只瞥了他一眼, 就用贴满符纸的箭头对准了他。
沈桓一怔,立刻在大钟中央站直了。
“小师弟,来!”
他一拍自己的胸膛,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林祈岁定定的望向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比我厉害一点。”沈桓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林祈岁还有些懵, 就听沈桓继续道:“你活下来的话,应该能破更多的劫,救下更多的人。”
“所以, 我死也值得。”
林祈岁微微蹙眉:“那如果,我不如你厉害呢?”
“那我让着你!”沈桓一笑, “师父说了, 我们芜山弟子决不能倚强凌弱。欺负弱小的事, 我做不出!”
“这么说, 那岂不是无论如何,你都逃不过一死了?”
“命该如此。”沈桓道,“行了,快别废话了,等下没时间了!”
“嗯。”林祈岁轻哼了一声。
手上陡然用力,将弓弦绷到极致, 手一松,利箭顿时窜了出去。
黄色的符纸在箭杆上舞动,像一只猎鹰,牢牢锁住了猎物。
“你……!”
沈桓猛地瞪大了眼。
下一瞬,歪坐在椅子上的鲁泰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盯着那支寒光熠熠的箭。
“不……不可能!”
“你,你怎么会……!”
事情发生的太快,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不远,他甚至连话都没说完,那支贴满黄符的箭就直直射穿了他的眉心。
——砰!
符纸在这一瞬间爆炸,巨大的声响,震得鲁泰的头猛地一颤,然后无力的垂了下来。
老管家僵硬的转过身子,阴寒的目光盯着椅子上死不瞑目的大汉,而后,又转移到林祈岁的脸上。
林祈岁丝毫不惧,回看过去,问道:“不算吗?”
老管家干瘪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游戏开始之前,你说甲组,需要在七只箭用完之前,射杀一人,则为通过。同组之人,也算人吧?”林祈岁又道。
老管家:……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但一般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去射杀同组的伙伴吧?
这小子,明显在钻空子。
“那算我犯规。”见老管家一直不语,林祈岁淡淡道。
他朝那六座纹丝不动的大钟看了一眼,问:“怎么罚?”
老管家还是没吭声,七座大钟却突然被一阵巨浪震开,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
大钟被掀翻,下面的人全都露了出来,除了第六位的沈桓,第一和第二的叶黎、福顺,剩下的位置,全是一身红裙的妖娆少女。
站在第五位的少女扬手打了个响指,其余几个便瞬间化为一缕烟,飘进了她的身体里。
“算他通过。”宋星罗揉着自己白细的腕子,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
“可是,规则……”
老管家要问,被宋星罗打断:“这个大块头在游戏开始之前,抢了乙组那个矮个子男人的签。所以,他原本应该在乙组,死的正好。”
林祈岁蓦地松了口气,手一软,弓便砸到了地上。
“小师弟!”
沈桓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祈岁摇了摇头,他此时手掌都是麻的,浸满了濡湿的汗液。
待缓过一些,周霁也从旁边走了过来,看向林祈岁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宋星罗已经坐回了她的贵妃榻里,吃着老管家剥给她的荔枝,幽幽的看向几人。
“游戏结束,很幸运,你们都通过了。”
“我很期待,明晚的最后一场游戏。”
说完,懒懒的招了招手。
立刻便有几个小厮跑来,将贵妃榻抬起,列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第二场游戏通关的只有五个人:林祈岁、沈桓、周霁、叶黎,还有福顺。
老管家领着他们又回了仆役所大院。
去时还是十二个人的队伍,回去就只剩下了五个。
五人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冷清和空荡。
林祈岁想起之前郭嘉射向沈桓的那一箭,问道:“沈师兄,郭嘉那一箭你是怎么躲开的?”
“还不是我运气好。”沈桓咧嘴一笑,把手伸进怀里摸啊摸,然后掏出一把匕首来。
“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把这个匕首带在身上了,没想到就替我挡了一箭。”
“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周霁很是无语。
叶黎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能这么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沈桓挠挠头,嘿嘿一笑。
四个人凑在一起说话,福顺并没有靠近,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福顺,等等。”
林祈岁瞥见他的背影,将人叫住。
“有事?”福顺脚步一顿,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林祈岁道,“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
“用不着。”福顺冷硬道,“都是为了自己活命,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林祈岁还想解释什么,但福顺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转头离开了。
“你同他说什么对不起。”沈桓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怎么说,也是我利用了他。”林祈岁道。
其实前面五轮,六支箭,不管是射偏的,还是射中的,全部都是在给这最后一箭做铺垫。
他就是要让鲁泰以为自己箭术不精,准头不行,射杀不了沈桓和叶黎,就把矛头指向了福顺。
但一连两间箭都没能将福顺拿下之后,“走投无路”的他,抛弃良心和底线,将箭对准了他的好友沈桓。
鲁泰乐于看见这样的场景,那他就演给他看。
然后在鲁泰沾沾自喜,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将这最后一箭,留给他。
鲁泰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最看不起的小鬼手里。
“可是,小师弟,”沈桓又想到了什么,“万一刚刚宋星罗真的算你犯规怎么办?”
“那就只能认命了。”林祈岁道,“我也只是赌一把。”
事实上,他刚刚嘴上问着宋星罗怎么罚,但脚下已经准备开溜了,就这么让他站着等死是不可能的。
“还好你运气好。”沈桓松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说不定,你就是因为跟我呆久了,所以运气也跟着好起来了。”
林祈岁也勾了勾唇,笑道:“沾了沈师兄的光。”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周霁打断两人道。
叶黎:“如今就只剩下了我们五个,第三场游戏恐怕更难应付。今晚要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你们若是有谁受伤,我这里还有伤药。”
“多谢,我的伤药还有剩,暂时不需要。”沈桓朝她礼貌一笑。
林祈岁和周霁都没有受伤,四人互相告别之后,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今,这一排排独立的小屋,空出了大部分,五个人回房后都谨慎的锁好了门,简单收拾过后,便躺下来休息了。
这一晚经历了太多,又射了半天箭,林祈岁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两条手臂也十分酸痛。
尤其是之前受过伤的那只手臂,痛的厉害。
他皱了皱眉,靠在床上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揉按,但他实在太困,按了一会儿就歪头睡了过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通体乌黑的小蛇缓缓张开嘴,一缕淡青色的雾气自它的口中吐出,弥漫至整个房间。
雾气朦胧,淡雅的龙柏香气抚过鼻间,少年渐渐睡熟了,身体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小蛇嘶嘶的吐着信子,自他裸\露在外的手腕逐渐向上游移,攀上手臂,小小的脑袋从他微敞的领口处探出来,冰凉柔软的身体,一点点爬过线条流畅的锁骨,绕过纤细的脖子一周,又重新钻进寝衣内,爬过前胸,继续往下。
冰凉酥麻的触感,令林祈岁低低的哼了一声,舒展的眉蹙起,清隽温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的神色。
但他很快又将眉心舒展开来,因为身上的酸痛感,随着小蛇爬过,也跟着抽离了身体。
松散的裤脚一耸一耸的被拱起,片刻后,一颗幽黑的小脑袋自裤腿里探了出来。
小蛇自林祈岁的裤腿里爬出,重新回到他的手腕上,这一次,它爬到林祈岁手臂受伤的位置上,用身体一圈圈缠紧,就再也不动了。
伤口处的隐痛,也在一点点消失。
薄雾渐渐凝聚,像一朵轻柔的云,托起少年的身体,将他平放在床板上,又调皮的伸出一根触手,勾住了脚边的被子,一拉一扯,帮林祈岁盖上。
呼吸平稳,神色安定,林祈岁缓缓陷入了深眠。
淡青色的雾气顿时四散开来,如薄纱般覆盖在他身上,像一层保护罩,将他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就在这时,放在枕边的铜镜却突然亮了一下。
柔和的白色光晕自镜面处映出,将熟睡的人,拉入了泛黄的旧梦——
作者有话说:[狗头]来撸
第105章 羁绊伊始(一)
年关将至, 玄境派上下都开始着手准备起年货来。
过年前后的这段时日,是派中一年到头最悠闲欢乐的时光。
褚怀川已经提前向几位长老下发了内门弟子们过年休沐的日期,小年那日, 还特地给大家都放了一天的假, 可以带着各自的弟子下山采买, 好过个热闹喜乐的年。
林祈岁自从被捡回玄境派,已经有两月了,依旧从未开口说过半个字。
上次褚怀川带着他会友,小团子被谢愿一通折腾, 自那之后,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些。
如今除了褚怀川和秦听闲,林祈岁见了门派里的其他人都要躲。
褚怀川为此很是头疼, 便想着在小年那日带两个徒弟下山采买,顺便散散心。
到底是个五岁孩子,说不定逛逛街, 一玩一乐,就没那么怕人了。
这日, 师徒三人早早吃过朝食, 就一起下山去了。
山脚下的苍云镇虽然不大, 每逢年节却都十分热闹, 很有节日气氛。
经过一座石桥,便是人声鼎沸的杏花街。
今日人多,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各种卖年货的摊子。
褚怀川怕将小孩挤丢了,一抄手就将林祈岁抱了起来。
小孩软乎乎的一小团,坐在他臂弯里,白嫩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像只小兔子趴在他肩膀上。
褚怀川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心情大好,转头又叮嘱秦听闲跟紧自己,别走散了。
说是采买,其实真正需要置办的东西,负责后勤的弟子都已经置办的差不多了,这次下山,主要就是给秦听闲和林祈岁买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林祈岁是第一次下山,但他在来玄境派之前就独自在外讨生活了,对于街上的各种摊子,见怪不怪。
卖春联和福字的,卖鞭炮烟花的,这几日尤其多。
小孩子喜欢的糖人和泥塑和冰糖葫芦也有不少,再往里走走,还有卖花灯和各种鬼脸面具的摊子。
秦听闲左看看,右看看,两只眼睛都忙不过来。
虽然他已经十三岁了,但是自从入了玄境派,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次山,能来镇上逛的次数有限。
毕竟还是孩子,见了好玩的东西,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褚怀川知道他喜欢什么,领着他在一个卖木刻玩具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秦听闲喜欢各种木刻的小东西,来玄境派之后,每年褚怀川都会给他买。
“瞧瞧,喜欢哪个?”褚怀川问道。
秦听闲一进镇子就惦记上了,这会儿见了摊子上各式各样,雕刻精巧的小东西,一时间眼睛都挪不开。
那摊位老板是个年过五旬,满手老茧的木匠,年纪大了,不再做木工活,就做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卖卖。
见了三人,热情的张罗:“喜欢哪个?随便挑,这镇上卖木雕玩具的,可就只有我这一家!”
秦听闲蹲在摊位前看了一会儿,一眼就相中了一支小型的木制水车。
那水车做的精致逼真,用手指一碰,轮子还会骨碌碌转动,有趣的很。
“这个。”
秦听闲伸手一指,那老板顿时乐了:“小子,好眼光!这水车我做了一天一宿,不但能转,放在水里就跟真的水车一样,你要是接上竹筒,还能浇花呢。”
那水车不过巴掌大,秦听闲一指,褚怀川立刻就掏了腰包,拿出一锭银裸子递给那老板。
“买了。”
“哎呦,用不了这么多。”老板接过银裸子,又拎了一串铜钱给褚怀川递了过去。
秦听闲将小水车拿好,小心的放进自己背上的小竹篓里。
林祈岁安静的趴在在褚怀川怀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一双晶亮的眸子,默默看着那些雕刻精致的小玩意。
“祈岁想要哪个?”察觉到他的视线,褚怀川问道。
怀里的小团子揪着他的衣襟,连连摇头。
也是,这么小的孩子,恐怕不喜欢这些玩意。
“那待会师父给你买糖葫芦吃。”褚怀川没有多想,又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往前逛。
泥塑摊,给秦听闲买了生肖泥偶,面具摊买了鬼脸面具,糖人摊买了金龙糖人。
从杏花街这头逛到那头,褚怀川给秦听闲买了一堆东西,可无论哪个摊子,林祈岁一样东西都不肯要。
起初,褚怀川还以为他不喜欢,逛到后来,他发现这孩子是一个也不敢要。
若是自己挑了硬塞给他,小孩就会惊恐地瞪大眼睛,连连摆手,实在拗不过就把头转过去,趴在他肩上装鹌鹑。
褚怀川没带过这样的孩子,彻底没了主意。
三人又逛了一圈,去点心铺买了些糕点和果铺、糖果,便到了晌午。
两个小孩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褚怀川便找了家饭馆,带着两人去吃饭。
吃饭时,秦听闲看出了师父的担忧,一拍自己的小竹篓道:“师父别担心,我挑这么多玩具,都是给小师弟买的,他现在不要,等回去我再拿给他玩。”
褚怀川甚是欣慰,扯了烧鸡的两条腿,分给他两个小徒弟。
可这次下山的目的,就是希望林祈岁能开心一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多见见人,性子开朗些。
但这半天逛下来,褚怀川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小孩好像自打进了苍云镇,就一直很紧张。
他也释放灵觉查探了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危险,一时间想不出缘由。
正苦恼,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怀川,好巧!”
正在埋头干饭的小团子闻声一怔,猛地抬起头,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自饭馆的大门晃了进来。
谢愿一身烟青色长衫,背着手,踱步进了店内。
一见这三人,笑得一双桃花眸都弯成了新月:“呦,今年逛街多了一个小尾巴呀。”
小尾巴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褚怀川招呼他过来坐,他自是不会拒绝,一屁股在褚怀川旁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苍云镇了?”褚怀川问道,又叫伙计加了一份碗筷。
谢愿没有动筷,视线却瞥向了坐在他斜对面的小孩。
林祈岁正在一边扒饭,一边偷偷抬眼打量他。
“知道你今天会带着他们下山来玩,凑个热闹。”谢愿道。
“哼。”褚怀川自是不会信他的鬼话,“寻渊让你来的吧?”
“是啊,今年我们明潭谷办年夜宴,请你和临舟来吃饺子啊。”
每年的大年夜齐聚守岁,已经成了四人之间约定成俗的习惯,去年是玄镜派办的,今年轮到明潭谷。
褚怀川一笑:“这是自然。不过,今年你们可要多准备一份饺子了。”
“不用,小屁孩能吃多少,随便从我碗里分出几个,就够他吃到撑。”谢愿故意道。
还一边说,一边还朝林祈岁挑了挑眉。
小团子扒饭的手一顿,墨色的眸子顿时瞪圆了。
小手握紧筷子,夹了一大块东坡肉塞进嘴里,又大口大口的扒饭,一副狼吞咽的模样。
结果因为塞得太多,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却根本咀嚼不动,憋的小脸都红了。
一旁的秦听闲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给他拍背:“快吐出来!是不是噎到了?”
林祈岁却不肯,一边费力的嚼着,一边拿眼睛瞪着谢愿。
那样子,像是一只小松鼠在不服气的挑衅,不过样子太软萌,丝毫没有威慑力。
谢愿被逗得哈哈大笑。
“没个大人样子。”褚怀川无奈摇头,“别逗他了,祈岁对你的话很较真的。”
“好好好。”人家师父都发话了,谢愿自然也懂得适可而止。
他朝对面的小团子一笑:“师叔刚刚逗你玩的,年夜饭肯定不会少了你那份。”
林祈岁却还是不肯示弱,一定要将这口饭咽下去,撑得腮帮子都麻了,还在努力的嚼嚼嚼。
然后,他成功的被噎住了。
褚怀川一见,顿时慌了:“祈岁,快吐!别再往下咽了!”
他从座位上起身,就要上手,可双手伸到半空,就僵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
谢愿已经一步跨到了对面,秦听闲赶紧给他让开了位置。
就见他长臂一伸,将满脸通红的小团子从凳子上捞了起来。
谢愿单手将林祈岁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捏住小孩的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修长的手指探进口中一勾,就将小孩死活不肯吐的肉和饭都给抠了出来。
然后他手臂一翻,换了个角度,顿时就让林祈岁变成了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
“张嘴,吐。”
说着,又用手在林祈岁的喉咙处划过,找准被卡住的位置,手指微微用力一按,那块肉就被猛地吐了出来。
“唔……咳咳……!”
卡住的喉咙突然空了,林祈岁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但像是触发了什么禁忌,小团子脸色一白,顿时闭严了嘴。
喉咙处还在发痒,他却死活不肯咳出声音,脸都憋红了。
谢愿眉头一皱,叫褚怀川倒了杯水给他。
林祈岁接过杯子,猛地灌了几口,才将那股痒意压了下去。
这一番折腾,褚怀川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这会儿冷静下来,他的视线在林祈岁和谢愿身上来回扫视。
然后,他突然有了主意。
“突然想起来,派中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他对谢愿道,“不如这样,我先带听闲回去。祈岁第一次下山,你再带着他多玩一会儿吧。”
“我?”谢愿眯了眯眼,有些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刚刚因为他一句话,小团子差点被噎死,褚怀川竟然肯放心他来带孩子?
“对。”褚怀川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他站起身,一拍谢愿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我觉得,如果是你,或许有办法能让祈岁开口说话。”
谢愿一怔,再看向褚怀川,只觉得褚掌门怕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把脑子也一起吃下去了。
开口说话吗?之前他也以为自己可以。
但是现在嘛,他觉得说话或许办不到,但是让林祈岁开口骂人的话,说不定可行。
第106章 羁绊伊始(二)
褚怀川说完, 丝毫不给谢愿反悔的时间,拉着秦听闲就跑了。
人来人往的饭馆里,就剩下谢愿和一脸懵的林祈岁。
小团子看着自家师父, 拉着师兄大步离开, 慌忙跳下凳子紧追过去。
岂料, 没跑出两步,就被谢愿拎着衣领子提了回来。
“哪去?”
谢愿手上用力,将林祈岁拎回凳子上,可还没等他松手, 小团子短短的小腿一蹬,又跳了下去。
“麻烦。”谢愿皱眉,再次将人提了回来。
不过,这次他直接将这不老实的小孩抱在了怀里, 省的一次次的往外跑。
林祈岁被他单手抱在臂弯,漆黑的眸子愤怒的瞪着他,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非但不凶,还很是可爱。
谢愿伸手在他弹弹软软的脸颊上捏了捏, 这才起身往外走。
待两人出来饭馆, 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 哪还有褚怀川和秦听闲的影子?
林祈岁的小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谢愿吓了一跳, 已经做好他要大哭一场的准备了,谁知,小团子却只是捏起拳头,晃着小脚,对着他一顿踢打。
谢愿:……
“你师父有急事,就先带着你师兄回去了。他不是托我带着你再玩一会儿吗?你应该听见了吧。”
林祈岁自是不会理他, 捶打他的小拳头停了停,愤愤的别开了头。
啧,搞得他跟人贩子似的。
说是这么说,但娃还是得带。
谢愿只好抱着这小祖宗继续逛,一边道:“你第一次下山来玩,你师父希望你能玩得尽兴一些,这才要我陪着你。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啊?”
“逛逛茶楼,听听曲子,不比带小孩有趣?”
小团子撇撇嘴,白了他一眼。
谢愿被他这副小表情逗笑,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他也不问林祈岁要不要,喜不喜欢,直接买了两串。
一串塞给林祈岁,一串自己吃。
小团子突然被塞了一串糖葫芦,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想要,又不敢扔,想还给谢愿,谢愿却不接,假装不懂他的意思。
小孩就只好一直拿在手里举着。
谢愿看在眼里,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那串,一边吃还一边道:“唔,冰糖甜甜脆脆的,还有山楂的酸味,好吃哎。”
听他这么说,林祈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明明糖葫芦近在眼前,他都能闻到那股酸甜的味道,甚至口水就在嘴巴里打转,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裹满了晶莹剔透的冰糖,沉甸甸的,他举了这么半天,手早就累了。
但他依旧不敢扔,也不敢吃。
谢愿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串,见林祈岁手里举着糖葫芦依旧不为所动,一阵头疼。
五岁的小屁孩,这么有毅力的吗?褚怀川捡的这是什么孩子啊。
“你不吃?”见林祈岁一直盯着他,谢愿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小团子摇摇头,就要把糖葫芦往他手里塞。
谢愿不接:“买给你了,就是你的。”
林祈岁黑亮的眸子眨了眨,像是在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谢愿继续道:“所以你不吃的话,拿着也行,要是拿累了,也可以扔掉。”
说完,见小孩还是呆呆的,也不多解释,抱着他继续逛。
街边的摊子多的数不胜数,谢愿也不挑,但凡有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就停下来买上一两个。
他也不问林祈岁喜欢哪个,只挑他觉得小孩子会喜欢的买。
逛了大半条街,东西已经买了一大堆,被他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但每买一样,他都会和林祈岁强调,这是买给你的,等回了玄境派,就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你的房间。
林祈岁每次都想要阻止他乱买,但发现根本阻止不了,索性放弃了,由着他买了一堆。
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傍晚。
谢愿看了一眼沉入山谷的夕阳,抱着林祈岁去了一家茶馆。
他要了二楼临窗的雅座,想着带林祈岁吃些茶点,再回去。
逛了大半日,期间他也找了各种方法逗林祈岁开口,可这小屁孩就是死活不肯。
不过,唯一有些进步的是,他再买东西,林祈岁不拦着了,应该是接受了吧。
两人进了茶馆,被伙计领到二楼。
谢愿将林祈岁放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则在对面坐了下来。
小团子手里的糖葫芦还是一口未动,举了大半天,糖都有些化了。
谢愿看了一眼,知道他肯定已经累得不行了,但还是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二位,要点什么?”伙计站在桌边问道。
“一壶乌龙,再来两点茶点吧,绿豆酥和……桃花糕就好。”
“好嘞。”
伙计一一记下,转身离开的时候,胳膊却不小心碰到了林祈岁手里的糖葫芦。
——啪!
林祈岁手一抖,一整串糖葫芦全部掉在了地上。
黏腻的冰糖沾了一地,鲜红的山楂还被那伙计不小心踩了一脚,顿时变成了红通通黏糊糊的一摊。
四周突然“刷”地静了下来。
林祈岁漆黑的眼瞳骤然紧缩,死死盯着地上的糖葫芦。
“哎……”伙计一惊,慌忙道歉,“真不对住!我,我刚刚没看见!”
“多少钱买的?我赔给你们。”
他说着就要掏钱,林祈岁却突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小孩脸色惨白,扑到地上,就直接用手去抓黏在地上的糖葫芦,丝毫不顾沾了一手的糖浆。
谢愿脸色一变,猛地起身。
就见林祈岁抓起地上的糖葫芦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刚刚死活也不肯吃,现在却抓着被踩烂的果子,囫囵塞进嘴里。
伙计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不该阻拦。
谢愿已经一把将林祈岁拽了起来。
小孩手里还死死抓着一颗山楂不肯放,小小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谢愿想将他手里的那颗山楂丢掉,可才掰开两根手指,林祈岁却突然尖叫起来。
这一刻,他满眼都是血一般的猩红,凄惨的哀叫哭喊,在他的耳边响起,灼热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那些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血腥场景,就这样被翻了出来。
漆黑的夜,倒塌的房屋,街上奔跑逃命的人。
还有那个一身黑袍,戴着银质护腕的年轻男人。
……
床上沉睡的少年突然皱紧了眉,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他不安的摇着头,颤抖着手死死抓住了身上的被子。
梦中的画面突然变了。
不是灯火通明的苍云镇,也没有能俯瞰整个小镇的高耸阁楼。
他回到了记忆深处已经模糊到只剩残影的家乡,回到了整座城被屠戮殆尽的那一晚。
大火从城西开始烧起,凄冷的风吹过,掀起滔滔火海,吞噬大片大片的房屋。
那一晚,正是除夕。
前两日才下的雪,街道两边,还有没化尽的白。
吃过晚饭,他跟着父母上街玩耍。
高大的父亲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母亲偎依在父亲身旁,他们穿过笑闹的行人,在不同的摊子前面停留。
各式各样的小摊,放着琳琅满目的货品,他看的眼花缭乱,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
母亲什么都依他,花灯、糖人、木剑、面具,买了一样又一样。
小小的他坐在父亲的臂弯里,左手拿着花灯,右手拿着糖人,吃的满嘴都是甜滋滋的糖汁。
路过的行人都纷纷朝他们看过来,羡慕欣赏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可火势转瞬就到了眼前,悠然闲逛的行人慌乱起来,尖叫着,逃窜着,却怎么也逃不出那把杀意凛凛的长戟。
铿锵的破风声撕裂了黑夜,长戟无情的横扫而过,瞬间便带走了数十条生命。
灼热的血喷涌四溅,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人,转眼已成了倒在地上的冰冷尸首。
他缩在父亲的怀里,看着那道高大的黑影,一步步逼至面前。
父亲为了护住他和母亲,拔刀冲了上去,却被长戟一剑穿胸。
母亲慌张的将他藏到了街边粮食铺的大木桶中,又转身奔逃。
可他透过木桶的缝隙,清楚的看到那双绣着卷尾的蟠缡的战靴,踏过满地的尸首,拧断了他母亲的脖子。
那一刻,他的恐惧到达了极致,心脏骤然停跳,耳边是挥之不去的痛苦嘶喊。
“救命!救救我!”
“鬼将军!是鬼将军来了!”
“快跑啊!”
“鬼将军杀人啦!”
他木然的蜷缩在木桶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哭喊,渐渐弱下去,火势毕毕剥剥的压上来。
然后,整座小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桶盖突然被掀开了。
那个身穿黑甲,头戴武弁大冠的鬼将军,一身杀意的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还带着漆黑的玄铁面具,看不见下面的脸。
下一瞬,一只沾满血的手伸到了林祈岁的面前,那只手拿着一串糖葫芦,鲜艳的红,像是裹满了人血。
“找到你了。”
冰冷的面具下,传来一道同样冰冷的声音。
林祈岁蓦地僵住,惊恐的盯着那具如杀神一般的高大身影。
鬼将军冷笑一声,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吃。”
他愣住,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鬼将军不语,却突然反手一扯,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拖了过来。
老头浑身是血,浑身哆嗦着,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林祈岁认得这老头,姓冯,是个脾气很好的老顽童,靠卖糖葫芦为生。
每次上街,他都会缠着母亲给他买一串糖葫芦吃。
“吃。”
鬼将军又说了一遍。
林祈岁还是僵着没动。
下一刻,鬼将军突然狞笑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刺进了老头的身体。
“啊!”
老头尖声惨叫。
肩膀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是热的,滚烫的。
他懵了,猛地抓下一颗山楂塞进嘴里。
鬼将军冷冷道:“吃。”
林祈岁没动。
那匕首又往老头的身上刺了一刀,鲜血汩汩而出。
鬼将军继续道:“吃。”
林祈岁终于颤抖着伸出手,从竹签上抓下了一颗山楂,塞进了嘴里。
明明是平时最喜欢的食物,但此时,他只觉得恶心,山楂的酸甜混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想吐。
“吃。”鬼将军笑了起来,手中的匕首在老头面前晃着。
老头吓得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磕起头来。
他终于绷不住了,抢过鬼将军手里的糖葫芦,狼吞虎咽的吃着。
尖锐的竹签,刺破了他的嘴唇,疼痛混着血的腥甜一起吞咽下去,胃也开始痉挛起来,叫嚣着,翻滚着。
“呕……”
林祈岁狂吐起来,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还在吐个不停,几乎将胃液都吐了个干净。
鬼将军站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下一瞬,匕首闪着森寒的光,抹过了老头的脖子。
满眼都是刺目的猩红,林祈岁的心脏猛地揪起,他捂住了耳朵,发疯般尖叫起来。
鬼将军的笑声终于被压了下去,但他大笑的动作,却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弄掉了。
林祈岁猛地怔住,因为他看到了一张锋利森冷,却又十分熟悉的脸。
正是景宴。
“记住这种感觉,他是因为你才死的。”鬼将军阴狠道。
“不……不是。”
林祈岁仰头看着他,瘦小的身体抖的像筛子一般:“不是……我。”
“闭嘴!”鬼将军低吼,鹰隼般冷厉的双眸死死盯着面前不过三四岁的孩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林祈岁的嘴唇上,威胁道:“不要……说话。”
林祈岁的心脏猛地揪起,他的双眸瞳孔骤缩,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所在的地方也并不是自己原本所居住的那座小城,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镇子。
他瑟缩在墙角里,警惕的观察四周,生怕下一刻,鬼将军就会从某个地方窜出来,将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递到他的面前。
但是没有。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街边的小摊贩扯着嗓子叫卖,三五个小孩正聚在一起玩耍,街道的对面,赫然就是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婆婆。
稻草把上插满了鲜红的冰糖葫芦,小孩子围着她,用手里的铜钱,换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吃。
滚圆的形状,鲜红的颜色,林祈岁突然感觉头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再睁开,一个身穿水墨晕染长衫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的站在他的面前。
“小孩,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走?”
那人的声音敦厚温和,很好听。
林祈岁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心中一凉,他……说不出话了。
男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也没有离开,而是弯下腰,朝他伸出了手。
……
床上的少年,脸色兀的白了下去,嘴唇剧烈地抖动,像是要说些什么。
覆盖在他身上的薄雾缓缓流动起来,涌上他的脸侧,像一只大手,在轻轻的摩挲安抚。
于是,少年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段模糊不堪的往事,又被重新放回了心中最深处的角落——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害羞]
第107章 羁绊伊始(三)
旧时的梦, 还在继续……
见林祈岁浑身颤抖的厉害,谢愿立即松了手,将人一把抱起, 然后推开了旁边的竹窗, 足尖一点, 从窗子跃了出去。
那伙计吓得呆立在一旁,根本不敢阻拦。
眨眼功夫,两人就消失在了窗口。
谢愿踏风而起,抱着林祈岁去了苍云镇最高的隔楼。
似火的夕阳熄灭了最后一点余晖, 热闹的小镇在夜晚的灯光下蓦地安静下来,连带着白天的烟火气也跟着散了。
谢愿坐在楼顶上,将林祈岁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整个苍云镇的景色,尽收眼底。
冰冷的夜风怕打着脸颊, 将脑中杂乱的情绪梳理清晰,林祈岁已经安静下来,只是手里还死死攥着那颗被捏烂的山楂。
谢愿的手, 一直握着他手腕。
刚刚小孩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搭上了小孩的脉搏, 用寻忆之术, 摸索到了那一瞬间, 小孩脑中的记忆和画面。
而此时, 他再次尝试着掰开林祈岁的手,将那颗烂山楂拿掉,丢了出去。
已经冷静下来的小团子没有反抗,安静的看着那颗烂山楂被抛至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黑夜里。
谢愿指尖掐了个诀, 将他手上的污脏清理干净,然后温声道:“糖葫芦,是用山楂和糖熬制后做成的,只是一种好吃的食物。”
“每个人都可以吃,我保证,即便你吃了,也不会再有人死去。”
林祈岁乌黑的眸子眨了眨,片刻后,点了点头。
谢愿继续道:“虽然那个老头死了,但和你并没有关系。”
“岁岁,不是你,不是因为你。”
小孩张开的手重新握成了小小的拳头,浑身紧绷。
谢愿一怔,随张开手,将他的小拳头包住,用力握了握。
“岁岁,跟我说:不是我,不是我的错。”
林祈岁愣愣地看着他,形状好看的唇瓣是淡淡的粉色,此时正在缓慢的开合,吐出温柔好听的声音。
他说:“岁岁,不是你的错。”
许久,小团子的嘴唇微动:“不……不……”
试了几次,才终于开口,轻轻道:“不……不是,我……的错。”
“对,很好。”
谢愿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指尖穿过他打卷的发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打理柔顺。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沉重了。”
“小孩子嘛,童年还是要快快乐乐的过,什么苦痛,什么恩怨情仇,都留给以后吧。”
说罢,他伸出手指,在林祈岁的掌心写了一个“封”字。
金色的“封”字,在小小的手掌里闪了闪,便缓缓隐去了。
小团子眨眨眼,只觉得心里有某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下面藏着的东西,却看不清,也记不大起来了。
“等你以后长大了,到了可以面对这些的那一天,封印自然会解开。”
“那现在,咱们该回去了。”谢愿勾唇一笑。
夜色中的苍云镇,灯火通明,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又让沉寂的山中小镇蒸腾出了活色生香的烟火气。
谢愿将林祈岁抱在怀里,踏着风,自高高的楼顶一跃而下。
两人回了玄境派,才爬到乌苍山顶,就看见褚怀川背着手,站在玄境派门口的牌坊前。
他紧绷的脸色在看到谢愿抱着林祈岁出现的那一刻,冰消雪融。
“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把祈岁拐跑了呢。”
谢愿但笑不语,将小团子放到地上,然后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声道:“叫人。”
林祈岁墨色的眼瞳眨巴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褚怀川。
犹豫了片刻,低低道:“师父。”
褚怀川一愣,随即抚掌大笑起来。
他把将林祈岁抱起来,举过头顶,转了好几圈。
“哈哈哈,长兮,还是你有本事!”
“这一声‘师父’,我等的头发都差点白了!”
林祈岁趴在褚怀川肩膀上,望着那个一身青衫的人,抱臂站在古松下。
缱绻的桃花眸,如鸦羽般的眼睫忽闪忽闪,像是挠在了他的心尖上,痒痒的。
他突然就动了动嘴唇,清脆地唤了一声:“谢……愿。”
谢愿一怔,那双漂亮的桃花眸顿时瞪圆了。
而后,他兀的笑了起来,上前几步,伸手捏了捏小团子的脸颊:“臭小孩。”
“怎么叫他师父,到我这就直呼名字?不礼貌吧?”
岂料,林祈岁小嘴一撇,把头扭开,不理他了。
褚怀川得意的笑了起来:“看来你这个师叔当的还不够格啊。”
谢愿“哼”了一声,一股脑把从街上买来的东西都掏出来,全塞进褚怀川怀里。
“喏,都是给这臭小孩的。”
“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是头一次给小孩子买东西。”
“是是。”褚怀川连连点头,“祈岁的事,回头我再好好谢你。”
“咱们这关系,谢就不用了,你珍藏的龙团茶给我留一盒。”
“好说。”褚怀川爽快答应。
谢愿点点头:“走了。”
随即抚一抚衣袖,踏着夜风离开了。
林祈岁抓着褚怀川的衣袖,死死盯着那淡青色的一点,直至其彻底隐没在黑夜里。
……
房间内针落可闻。
睡在床上的少年呼吸突然停滞了片刻,眼睫簌簌抖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盖在他身上的薄雾也顿时被惊醒,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小蛇懒懒的张嘴打了个哈欠,攀着少年的手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林祈岁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房间内一片昏暗,也不知是几时了。
他缓缓坐起身,摸索着下地,打开房门,一道刺眼的光线顿时照了进来。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了。
不过大院里一片寂静,老管家还没来放饭,也没有人出来活动。
隔壁的屋子已经空了,不,应该是第一排除了他这间之外的所有屋子都已经空了。
他索性在门口坐下,开始回想昨晚的梦。
梦中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他记起了自己的家乡被摧毁的那晚,记起了那道高大阴邪的身影,记起了痛哭流涕的老头,和那串如人血般红艳的糖葫芦。
他记起了被尘封的那段记忆,谢长兮的封印破了。
鬼将军,景宴。
被褚怀川带回玄境派之后,他曾听到过听到关于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的恐怖传闻。
说其是几百年前的厉鬼所化,因为自己的国家灭亡,这个曾经征战四方,从无败绩的大将军,成了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他四处游荡,所经之处,不管是村镇、州府,还是城郭,无一幸免。
所有人都被他屠戮殆尽,尸骨横陈,流血漂橹,生灵涂炭。
褚怀川说,他是唯一一个从景宴手下,活下来的孩子。
可当初,褚怀川捡到他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家乡所在的长平城,而在距离长平城远隔千里之外的一个小镇。
如果不是那日,谢长兮用寻忆之法看透了他的记忆,恐怕他这段幼时的往事永远不会被人发觉。
可是,为何鬼将军会留他一命,却又将他丢到距离长平城千里之外的地方?
“呦,起这么早。”
不待他多想,一道带着揶揄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林祈岁回过神,见老管家带着两个小厮进了院子。
他没有搭话,老管家却似乎对他颇有兴趣。
笑道:“最后一天,大小姐的游戏通常会比之前两日更难,也更有趣。”
“瞧你这瘦胳膊瘦腿的,多吃些饭吧!”
林祈岁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管家也闭了嘴,清清嗓子,喊了声:“辰时放饭!”
很快,沈桓、周霁、叶黎和福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仅剩的这五个人全部到齐了。
朝食也只有五份,两个小厮快速的分完,就跟着老管家离开了。
林祈岁和沈桓、周霁、叶黎,四个人凑在一起啃饼子。
见福顺一个人,沈桓于心不忍,还招呼了他一声,但是福顺只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就拿着自己的那份饭,独自走开了。
“他怎么回事,我们也没惹他吧?”沈桓不悦。
林祈岁:“应该还是在记恨我昨晚游戏时,射他的那两箭。”
“那你今晚可得小心些,”周霁悠悠道,“我觉得他那人记仇,心眼又多,怕是一有机会就会盯上你。”
林祈岁点点头,应了一声道:“嗯,我知道。”
“那我们今日,怎么打算?”叶黎问,“宋府的各处,前两日都已经转的差不多了,白天这一整日的时间,总不能就这样虚度过去。”
“宋星罗的院子我们也进不去啊,”沈桓挠了挠头,“应该就只有那一处没有进去过了。”
“再去一趟夜游园吧,”林祈岁道,“老管家刚刚来放饭的时候,和我说今晚的游戏会更难。”
沈桓:“那园子我们不是去过了,白天和晚上完全不一样,现在看了也没用吧。”
“就说你蠢了,”周霁扯了扯嘴角,“反正酉时才供应夕食,我们可以等天黑再去,然后赶在酉时之前回来。”
“嗯。”叶黎点点头,“宋府的规矩也是夕食过后,不可离开仆役所,这个方法可行。”
“切,”沈桓有些泄气的哼了一声,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那去一趟也用不了多少功夫。还有白天一整天呢,做什么?”
“去找老管家吧,”林祈岁道,“去看看他这一天都在哪,做些什么事。”
因为一到白天,宋府包括宋星罗在内的所有主子,都不会出现在外面,全部都躲在各自的院子,各自的房中。
只有这些下人,会到处活动。
“跟着他们,或许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林祈岁意味深长道。
既说定,四个人吃完朝食,便一起离开了仆役所。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福顺也远远的跟了上去。
第108章 陪我玩吧
离开仆役所, 周霁拉了个小厮询问老管家的去向,得知老管家这个时候在后院的杂物房,四个人便直接往杂物房去了。
走出一段路, 沈桓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叶黎问。
沈桓皱起眉:“福顺好像在偷偷跟着我们。”
“没事, ”林祈岁道, “让他跟着吧,至少还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知道他在做什么。”
“嗯。”沈桓点点头。
四个人在府中七拐八拐,绕了半天才找到那小厮说的杂物房。
杂物房在宋府一个偏僻的角落,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带一座小院,老管家就站在院里, 指挥着一众小厮进进出出的忙碌。
四人站在院门口,刚要抬腿迈进去,原本背对着他们的老管家却突然转过身来, 目光阴冷的盯着几人。
沈桓迈进门槛的左脚顿时收了回来。
老管家不语,盯着几人凝视了片刻, 就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他站在门口, 苍白的脸上干瘪的嘴角翘起, 露出一个僵硬的假笑:“几位有事?”
“周叔, 我们呆的无聊,所以过来找你……”
沈桓话没说完,老管家的脸色已经变了,他阴沉着脸厉声呵斥:“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既然没事,就回仆役所去!”
他变脸速度太快, 几人顿时都觉得这院子恐怕有什么问题。
林祈岁顿了一下,对老管家道:“其实,我们确实有些事想找你。”
老管家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等等……”林祈岁故意犹豫了一下,还探身朝院里看了一眼,“这里不大方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老管家面上疑虑更重,但还跟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叶黎反应很快,老管家一离开小院门口,她就不动声色的溜进了院内。
沈桓也想跟着她一起进去,结果被周霁一把拉住。
“干嘛?”沈桓不悦道。
周霁将他拉到一旁,扯了扯嘴角,揶揄道:“不干嘛,阻止你进去添乱。”
“切,我是去帮忙的!”沈桓不服气。
周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老实在这站着,就是帮忙了。”
两人在这边吵嘴,另一边,林祈岁将老管家引到了一旁,两人站在小院院墙的拐角处。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老管家问道。
“早上我们出来散步,遇到一个小厮,很奇怪。”林祈岁道。
“奇怪?怎么奇怪?”
林祈岁信口胡说:“他就在大小姐的院子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不去。”
“有此事?”老管家眉头一皱,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见他信了,少年稍稍松了口气,继续编:“对,我们路过那里,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便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那你们发现什么了?”
“发现他竟然在用一根簪子撬大小姐院子的门锁。”林祈岁道。
话音落,老管家却突然狞笑起来。
“撬锁。”他咬着牙重复林祈岁的话,猛地伸出左手。
霎时,他原本正常的左臂突然无限伸长,直接朝小院门口探了过去。
他的头和身体,还面向着林祈岁,因为看不到院门口那边的位置,那只手只能在空中乱抓。
林祈岁一惊,就听他道:“你以为老头子我,当真不知道你们在府上都做了什么吗?”
“你们几个吃过朝食,就离开了仆役所,路上询问了一个小厮,然后就直接朝这里来了。”
他说着,突然面露凶相,低吼道:“不是说了这里不能进吗?!”
林祈岁却没有被吓住,定定的看着他:“刚进宋府时,你所说的规则中,确实没有。除了宋大小姐的院子,其他各处我们都可以进,不是吗?”
“那我现在说了,这里,你们不能进。”老管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他恶狠狠的瞪着林祈岁,周身一缕缕黑色的鬼气,不断涌出。
四周温度骤降,林祈岁忍不住打了个抖,腕上的小蛇也警惕的昂起头,对着老管家吐信子。
——咔!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林祈岁心下一沉。
老管家却突然转回了身子,一道残影闪过,他以极快的速度闪回到了院门口。
然后,他愣住了。
只见他手中抓着的,不是偷溜进院子的人,而小院门口的石墩子。
因为用力过猛,那石墩子都被他捏成了碎石块,撒了一地。
再看,沈桓、周霁、叶黎,三个人都在,一个不少。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猛地回头看向林祈岁的方向。
“我们真没想偷溜进去。”林祈岁也在这时走了过来,一脸无辜。
老管家不语,没有眼白的黑瞳,鬼气森森。
“滚回去,”他恶狠狠道,“现在!”
“好好,”周霁一摊手,还朝他笑了笑,“我们滚。”
说完,四人便真的转身离开了。
老管家杵在门口没动,直到四个人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气呼呼的转身进院子。
然而,他的左脚刚迈进门槛,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道:“周叔,我有事找你。”
老管家狠狠捏了捏拳,回过头,就见福顺一脸笑意的站在他面前。
……
四个人走出老远,林祈岁才问起叶黎在院中看到了什么。
叶黎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沈桓问道。
“那座正房里,摆了一口大缸。”
“缸?”林祈岁奇怪。
叶黎点点头:“很大,能装下一个人的那种。那些小厮,手里拿着舀子,在不停的从旁边的桶和罐子里,舀东西,倒进缸里。”
“那你有看到缸里装的是什么吗?”周霁问。
叶黎:“是一缸红红的水,还有……头发。”
“头发?”沈桓摸了摸下巴,“那红的该不会是血吧,他们把人扔到里面了?”
叶黎摇摇头:“我只看到了一团团头发,他们在把头发往外面捞。还……”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还在把一个人的头,往大缸里按。”
“人,什么人?”林祈岁问道。
“是个女人。”叶黎皱眉,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应该是府上的丫鬟。因为两座厢房里,聚集的都是身穿丫鬟衣服的姑娘。人数不少,年纪也不大,看样子,府上所有的丫鬟应该都在这里了。”
“有点意思,”周霁道,“难怪这宋府白天一个丫鬟都看不见,原来都在这了。”
“可他们聚集这些丫鬟做什么?”沈桓不解,“难道真和今晚的游戏有关?”
“不像。”叶黎却道,“这里的陈设,不管是正房里摆放的大缸,还是院子里满地的水渍,都不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而且,我们来宋府这几天,白天都没看到过丫鬟在府中穿梭,所以,这个院子应该一直都在。既然聚集的都是丫鬟,说不定和那个大小姐,宋星罗有关。”
“嗯。”林祈岁点点头,他回忆着之前两晚见过的宋星罗,每次都是盛装打扮,穿着好看的大红裙衫,戴着满头的珠翠。
“小姑娘都爱美,说不定是她给自己调配的变美偏方吧。”
“靠,”沈桓一阵恶寒,“看着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不是喜欢玩杀人游戏,就是用丫鬟给自己美容啊。”
“毕竟是地级劫,她既然是这个劫的领主,那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小姑娘。”周霁道。
他朝杂物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叹了口气:“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单纯善良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想如此吧。”
“这倒是。”沈桓点点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了,“等等……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啊。”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周霁扯了扯嘴角,“走吧,趁着福顺没有跟上来,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福顺没跟着我们了?”沈桓一愣,“什么时候?我竟然都没发现。”
“我们从杂物房离开的时候。”林祈岁道。
从杂物房出来,又在宋府四处逛了一圈,就已经过了晌午,几人有些累,便先回仆役所休息,等着天黑再到夜游园去。
四个人就在院中分开,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
林祈岁正在房间门口开锁,余光却瞥见仆役所的大院门口,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闪了过去。
他正在开锁的手一顿,那抹大红又闪了一下。
少年抿了抿唇,手指一勾,钥匙又转了回来,重新锁上了门。
没有片刻停留,他直接往院外走去。
就在仆役所门口的不远处,一道如骄阳般热烈的大红色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大树下。
林祈岁盯着那道身影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宋星罗。”
“嘻嘻。”少女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
那道娉婷袅娜的身影回过头,正是宋星罗那张娇柔美丽的脸。
“你来陪我玩吧。”她娇笑道,“如果能让我开心,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关于今晚游戏的线索。”
林祈岁定定地看着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玩。”
他的话音才落,那道火红的声音,却又轻快的一闪而过,拐过墙角不见了。
林祈岁摩挲了一下盘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蛇,提步追了上去。
第109章 沙包游戏
少女如一只火红的蝴蝶, 轻盈的在前面飞舞。
她光裸的小脚踩在石板路上,一蹦一跳的走出一段路,然后在一簇牡丹花从旁停了下来。
林祈岁疾步追上:“玩什么?”
宋星罗看着他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水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 小嘴一勾, 嫣然笑道:“玩丢沙包吧。”
林祈岁刚想说他没有沙包,就见少女伸手,猛地朝自己心口抓去。
雪白的玉手穿透衣襟,直接探进了身体, 她猛地一抓,竟生生将一颗鲜活的心脏掏了出来。
那颗心鲜血淋漓,还冒着热气,在怦怦跳动, 林祈岁看的直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宋星罗顿时笑开了花,她双手捧着那颗血淋淋的心, 一只手握着一端,突然用力一扯, 两个灰褐色的小沙包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她放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将其中一个扔给林祈岁。
少年满脸都写着抗拒, 手伸的慢了些, 那只小沙包就砸了他脚边。
宋星罗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不喜欢?”
“……不是。”林祈岁违心道。
少女却不买他的账,冷硬道:“你要是不想用我的,那就把你自己的掏出来用。”
林祈岁:……
他老老实实弯腰将那颗小沙包捡了起来。
由少女的半颗心脏化成的沙包,个头小巧,托在掌心沉甸甸的,普通麻布的触感, 就是总感觉那层“麻布”的下面,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一直在动,有些渗人。
见他拿起了沙包,宋星罗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喜色。
“石头、剪刀、布吧,谁赢了就可以丢一次,丢多远,就可以向前走多远,最先到达终点的人赢。”
听起来,倒是不难。
“终点在哪?”林祈岁问。
“我的院子。”宋星罗道。
“那输的人有什么惩罚吗?”林祈岁又问。
“唔……”少女眨了眨眼,一副天真的模样,“我还没想好。”
“不过,先开始吧,说不定输的人是我呢。”
她说完,不等林祈岁开口,直接就将手里的沙包丢了出去。
小小的沙包轻盈的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竟是直接飞出了两人的视线。
“呀,好远!”
少女惊喜的捂着嘴,原地跳了起来。
雪白的小脚踏在冰冷的石板上,足尖一点一点,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她兀自高兴了一会儿,不见林祈岁反应,似乎有些不悦,立刻将脸上的喜色收了起来。
“没意思。”她嘀咕了一句,足尖轻点,纵身一跃,便直接飞了起来。
半透明的裙摆随风而舞,少女也和那沙包一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不见了踪影。
林祈岁:……
这算作弊吧?
丢这么远,怕是这一投就已经扔到她自己的院子门口了。
一局定输赢吗?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扬手将沙包丢了出去。
小小的沙包飞到空中,并没有像宋星罗丢出去的一样消失不见,而是短暂的划过一段弧线,就落在了地上。
林祈岁心道:还好不远,要是这沙包也飞的不见踪影,凭他可追不上。
他三两步走到沙包面前,弯腰将沙包捡起,刚拿到手里,那只沙包就发出了宋星罗的声音。
“你好慢呀。”
林祈岁:……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手心的沙包,那沙包左右摇晃了几下,窝在他手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算了,本小姐大度,让你两轮。”那沙包悠悠道。
林祈岁:……
看宋星罗的年纪,不过十五六,若不是做了鬼,应该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罢了,就当哄小孩了。
于是,他又将沙包丢了出去。
岂料,那沙包被抛的挺高,在空中打了个璇儿后,竟然就落在距离林祈岁几步远的地方。
比刚刚抛的距离还近了一半。
林祈岁:……
“哈哈哈,”小沙包躺在地上打着滚笑起来,“你好笨!本小姐三岁的时候都比你丢的远啦!”
“嗯……”
这次,林祈岁只跨了一步,就迈到了沙包所在的位置。
他低头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沙包,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勾了勾。
“还是你厉害。即便你让了我两轮,我也赢不了。”
他说着,将沙包捡起,又往前丢去。
但看着个头不大的沙包,却仿佛有千斤重,林祈岁抡圆了胳膊,也只丢出去两步远的距离。
小沙包落在地上,转着圈的笑:“我再让你两轮!”
“好。”林祈岁点头。
他将沙包捡起,没急着丢出去,而是托着它,和它聊起了天。
“宋府这么大,肯定有不少下人,你平时应该不缺玩伴吧?”
小沙包在他的掌心滚动了几圈,发出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是有不少下人,不过小厮们都毛手毛脚的,和他们玩没意思。”
“那府上的丫鬟呢?”
“她们不是陪玩的,有自己的事要做。”
“做什么呢?”林祈岁故意问。
掌心的小沙包突然停止了滚动,而后,发出了“嘻嘻”的阴笑声:“做我的脸呀。”
林祈岁一怔:“你的脸……怎么了?”
“没怎么,”小沙包又开始欢快的滚动起来,“只是每天都看着一样的脸,时间久了总会腻的,所以,我要换不同的脸。”
“那我们来的这几天,你怎么没换?”
小沙包没理他,而是问道:“你不喜欢我现在这张脸吗?那我可以换一张新的。”
“不,”林祈岁赶紧道,“这张就很好。”
“哼。”小沙包轻哼一声,自己跳出了林祈岁的手心,落在距离林祈岁两三步的地上。
“你话好多!快来!”
“好。”林祈岁三两步追上,再次将它捡起。
小沙包将自己压扁,像只团子似的往林祈岁的掌心贴了贴。
“唔……”沙包发出满足的叹息,“好暖。”
“为什么要一直找人来陪你玩游戏呢?”林祈岁问。
“因为无聊啊,一直待在府上,又不能出去,不找人来陪我玩,会憋疯的。”
“好吧。”
林祈岁又将沙包丢了出去,他还以为会有什么隐情呢。
跨出两步,将沙包捡起。
小沙包又开始在他的掌心跳着转圈,嘻嘻笑道:“你好慢呀,本小姐再让你两轮好了。”
林祈岁用手指戳了戳软软的小沙包,点点头:“好。”
就这样,让了两轮又两轮。
林祈岁一边丢沙包,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通过沙包和宋星罗闲聊。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沙包一点一点,将林祈岁引到了宋星罗的院子门口。
那一身火红裙衫的少女,就站在小院的台阶下,含笑看着他。
见林祈岁终于赶了上来,她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沙包,道:“终于来了,好慢呀。”
林祈岁看着她娇美的脸上,洋溢着明艳的笑容,嘴角动了动。
“嗯,让你久等了。”
“哼,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了!”
宋星罗双手叉腰,挑衅的扬了扬下巴。
随后,她掂了掂沙包,手腕一动,朝着紧闭的院门砸去。
林祈岁看着那小沙包正中院门上的铁锁,轻舒了口气。
“你赢了……”
话音才落,那小小的沙包却突然被弹了回来,砸落在地,骨碌碌滚下了台阶。
“呀!”宋星罗惊讶的瞪大了眼,像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输了。
她一步跨到沙包面前,太脚狠狠踩了上去,一边踩,还一边用鞋尖碾着,像是撒气一般。
“真是笨蛋沙包,这下好啦,本小姐输了!”
“玩了这么多游戏,本小姐还从来没输过呢!”
见她这副撒娇耍赖的样子,林祈岁无奈。
他扬了扬手,将手里的沙包丢了出去。
为了哄这大小姐,他故意没用力气。
左右输赢不重要,哄的宋星罗开心,才是要紧的。
哪知,这一路都从没扔远过的沙包,这会儿倒是来了劲头,“当”的一声,正中院门的铁锁,然后稳稳的落在了锁头上。
林祈岁:……
宋星罗踩沙包的动作一顿,猛地朝门锁上的沙包看去。
林祈岁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哇~”
少女盯着那只小沙包望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惊叹。
“你好厉害!小乙很不服管教的,你竟然能驯服它!”
“小乙?”林祈岁奇怪。
宋星罗一伸手,那只小沙包就从门锁上飞了下来,落到了她手心里。
“就是它啊。”少女指了指手心里的沙包。
“那……”林祈岁朝她脚下指了指。
宋星罗抬起脚,那只被她碾进土里的小沙包就跳了出来,也落进了她的手心里。
“它是小甲。”少女不悦道,“平时最听我话的,今天不知怎么了。”
她嘀咕完,左手拿着小甲,右手拿着小乙,两只手一撞,两只小沙包就合在了一起,又变回了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宋星罗将心脏抓在手里,往自己的胸口处一拍,又将它装了回去。
“咦,天都黑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小院门口的灯亮了起来。
少女水汪汪的杏眸眨了眨,朝林祈岁笑了:“今天玩的很开心,按照约定,我会告诉你关于今晚游戏的线索。”
她定定的望着林祈岁,道:“记住,今晚是组队游戏,一定要找值得信任的队友。”
第110章 少年心事(一)
从宋星罗的小院回到仆役所, 刚好赶上老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来放饭。
林祈岁在仆役所门口,和老管家他们打了个照面。
“你小子倒是精明,”老管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阴阳怪气道, “刚好卡着放饭的功夫回来。”
林祈岁一笑:“那是自然, 毕竟是最后一场游戏了,总不能饿着肚子上。”
“哼。”老管家不屑的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厮直接进了院子。
林祈岁跟在他们后面,也进了门。
周霁、沈桓、叶黎和福顺, 都已经在院里等着了。
福顺还是一个人呆着,很谨慎的和三人保持距离。
待五人都领完了饭,老管家并没有急着离开,漆黑的眼珠滚动着, 自五人的身上扫过。
而后道:“今晚子时,准备参加第三场,也是你们在宋府的最后一场游戏。”
“界时, 请带好你们各自房间的匕首,今晚的游戏中, 会用到。没有匕首的人, 视为主动放弃游戏资格, 大小姐会亲自处理。”
说完, 才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仆役所。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见老管家他们离开,沈桓赶紧凑了过来,问林祈岁:“小师弟,你这是去哪了?我刚刚去敲你的门,一直没人开, 还以为你睡的太沉了呢。”
“去……”林祈岁开口,朝福顺的方向瞥了一眼。
福顺也正好朝这边望过来,两道视线相撞,福顺冷笑一声,转身往自己的住所走。
待他走远,林祈岁道:“被宋星罗拉着玩了一会儿,得到了一些关于今晚游戏的线索。”
一旁的周霁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哦,是什么线索?”
“陪那个小魔头玩?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沈桓顿时担忧起来,“小师弟,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林祈岁伸出双手,展示给沈桓看,“沈师兄,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呼,那就好。”沈桓拍拍胸脯,松了口气,“你也是,她来找你,你就跟她走啊?你怎么不叫我们啊。”
“放心,第三场游戏还没开始,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林祈岁道。
“那可不一定,万一受点伤,最后一场游戏吃亏的是你。”沈桓道,“下回遇到这种事,可不许再一个人去了,叫上我。”
见他认真的样子,林祈岁无奈,但还是答应了:“好,我记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叶黎看着被晾在一旁的周霁,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周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悦的看向沈桓:“他这不是没事,至于吗。”
“至于啊,那可是宋星罗。”沈桓看了周霁一眼,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林夕不是你师弟吗?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关心他。”
“呵……”
周霁冷笑一声。
担心林祈岁?有外面那尊瘟神在,他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你笑什么。”见他还在笑,沈桓顿时不高兴了。
“没什么。”周霁收敛了笑容,看向林祈岁,“小师弟,说说吧,你得到什么线索了?”
林祈岁懒得和他计较,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向了沈桓和叶黎,道:“我赢了宋星罗,按约定,她告诉了我一条关于今晚游戏的线索。”
“她说,今晚是组队游戏,让我一定要找值得信任的队友。”
“组队游戏,”沈桓眼睛一亮,“那不是正好,咱们刚好四个人。”
“她只说组队,没说是几个人。”林祈岁如实道。
“肯定是两人一组,”沈桓道,“就剩下咱们几个了,三人一组也没法分啊。”
“即便两人一组,也会剩下一个。”叶黎道。
“哎,我去!”沈桓一拍脑袋,“我把福顺忘了。”
林祈岁:……
“五个人,不管怎么分都不可能平均。”周霁开口道,“依我看,和第二场游戏一样,宋星罗肯定会加入。”
林祈岁也这么觉得,毕竟是他们陪宋星罗玩,她自己肯定会参加的。
“那这么说,只有两种分法了,要么三人,要么两人。”叶黎道。
“嗯。”林祈岁点点头,“两人的话,还好说,我们两两一组就是了。三人的话,注定会分出去一人和福顺、宋星罗一起。”
他的话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
毕竟,谁都不想和福顺,还有那个小魔头组队。
见气氛沉寂下来,林祈岁开口道:“我也只得到了这么一条线索而已,具体是什么游戏,什么规则都还不清楚,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不如回去抓紧时间休息准备为好。”
这倒是,于是四人便在院中分别,各自回了房间。
林祈岁回了自己的小屋,锁好门,将桌上的烛台点燃,然后将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
利刃出鞘,薄薄的刀刃在烛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冷光。
这就是那把一开始放在桌上木盒子里的匕首,原来,是最后一场游戏要用的。
他用指尖轻轻抚过刀刃,圆润白皙的指尖顿时被划开了一道小口,一阵轻微的刺痛,鲜红的血珠便冒了出来。
很锋利,其实他在第一场游戏,用这把匕首去砍宋星罗的手时,就已经感觉到了。
但那毕竟砍的是鬼,和人不一样。
和匕首有关,还是组队游戏,是和第二轮游戏一样的对抗类吗?还是……
他坐在桌前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头绪,反倒是困意一阵阵的涌了上来。
想着距离子时还有些时间,他便上了床,打算躺下小憩一会儿。
踢掉脚上的鞋,将叠好的被子扯开,少年轻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的呼吸平缓了下来,进入了沉眠。
而放在枕边的铜镜,却在这时忽闪了几下,而后亮起一道微弱的光。
……
转眼,林祈岁进入玄境派已经十个年头了。
当初那个五岁的奶娃娃,也一晃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进入四月,乌苍山的雨水多了起来,草长莺飞,杨柳拂堤,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按照每年的惯例,玄境派、明潭谷和天疏门的掌门长老,都会带着各自的弟子,在玄台湖边小聚。
长辈们饮酒闲谈,抚琴赏月,小辈们聚在一起嬉戏玩耍,比试切磋,通常会从当日早上,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大家均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这日,林祈岁正在自己的院子收拾行李,忽听外面的院门“吱呀”响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轻快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二师兄!你收拾好了吗?”卫泱泱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好了。”林祈岁应了一声,将一袋灵石塞进自己的随身空间,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鲜亮的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卫泱泱今天换了一身石榴红的长尾罗裙,上绣凤尾蝶,外罩一层清透的薄纱,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裙摆摇曳,灵动的像只蹁跹的蝴蝶。
“好看吗?”见林祈岁在打量自己,卫泱泱笑嘻嘻的凑上来,问道。
林祈岁看着小姑娘明媚的笑脸,伸手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捏了捏,夸赞道:“好看。”
“嘿嘿。”卫泱泱顿时笑开了花,“今日去玄台湖踏青,师父说可以不用穿校服啦,这件裙子还是我生辰的时候,父皇差人送来的,我可是特意留到今天才穿的。”
见她开心的样子,林祈岁也跟着勾了勾唇角:“那师兄也送你一件礼物。”
他说完,掌心一翻,从随身空间中拿出来一条色泽温润的红珊瑚手串:“正好配你的裙子。”
“哇,好看!”小姑娘水葡萄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过手串就直接戴在了手腕上。
“谢谢二师兄,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林祈岁一笑,“这条手串我加了守护符的,你拿着可以护身。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咱们就走。”
“好!”卫泱泱应道。
林祈岁便上了二楼,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卷云纹长衫,将半披的长发利落的束了起来,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住。
待他下楼,卫泱泱和秦听闲都在一楼的前厅里等他。
“祈岁,快来,”秦听闲朝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师父已经在外面等咱们了。”
林祈岁走到两人身边,三人并肩走出了小院。
褚怀川已经收拾妥当了,就在别水居外面等着他们。
大长老顾廉,二长老墨锦和三长老裴承安,已经带着各自的弟子先行一步了。
褚怀川断后,带着他的三个宝贝徒弟也出发了。
赶到玄台湖的时候,湖边的千步长廊已经来了不少人。
褚怀川带着三个徒弟步入回廊,柳寻渊、谢愿和魏临舟就迎面走了过来。
“今年怎么来的这么迟?”魏临舟问道,“往年,你可都是第一个到的。”
褚怀川拍了拍卫泱泱的肩膀,咧嘴一笑:“这不,又添了一个小徒弟。”
卫泱泱也很懂礼数,脆生生的挨个叫人:“柳师叔,谢师叔、魏师叔。”
“是个伶俐的姑娘,生的也漂亮。”柳寻渊打量着卫泱泱,毫不吝啬的夸赞,“怀川,你好福气啊,收的徒弟一个赛一个的乖巧懂事。”
“哈哈哈,”听柳寻渊一夸,褚怀川尾巴都差点翘上天,“别的本事没有,我这挑徒弟的眼光那还是不错的。”
“行了,你这是欺负我没徒弟,故意馋我吧。”谢愿打趣道。
“哎,那还不是你自己眼光高,又嫌教徒弟麻烦。”
褚怀川说着,把并排站着的三个徒弟往前面一推,故作大方道:“要不,我这三个徒弟任你挑,看上哪个,我让给你。”
“褚掌门这么大方?”谢愿一挑眉,当真开始打量起他的三个小徒弟来。
“啧,秦听闲就算了,跟了你这么多年,怕是你也舍不得。”
“卫泱泱是女孩子,多少娇贵一些,我这个人随性惯了,怕是也带不好。”
“那就只有小祈岁了。”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故意去看林祈岁的神色。
少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奶呼呼的小团子了,原本圆润可爱的脸颊上已经有了帅气的棱角。
他定定望着谢愿,墨色的琉璃瞳眨了眨,没有说话。
“怎么样,”谢愿唇角一勾,微笑道,“愿不愿意来当我徒弟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