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世界上唯一有着白色灌木丛的花园里, 白发银眼的孩子从喷泉周围的柱子后探出了脑袋。
他在偷看孤儿院新来的小朋友。
小朋友到这里后就坐在那边的白木长椅上一动不动,身上带着和整个孤儿院不一样的颜色,他很好奇。
终于, 他鼓起勇气,跑过去站在长椅边。
骤然缩减的距离没能让两人发生什么交流,两人中间像隔着一堵空气墙, 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 孩子望着在夜晚依旧纯白的天空,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离开。
明天再来看看小朋友会不会开口吧。
就在他迈开步子往旁边走时, 长椅上的人说话了。
“这里有镜子吗?”
小朋友的声音很难听,喉咙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灾难。
“没有的,连水池也没有, 那边的喷泉水没池子接着, 直接漏到云里去了,”孩子一下精神了起来,蹲到小朋友面前仰视他,“你找镜子干什么?想看清自己的样子吗?”
他犹豫片刻, 便点了头:“是。”
“那简单,我告诉你不就好了!你和我一样, 有着白头发和银眼睛。”
小朋友略显茫然地消化着听到的答案, 孩子趁机拉住他的手继续说下去:“孤儿院一共就我们两个孩子, 今晚做个伴一起去吃饭吧?我叫奥……埃利斯, 你呢?”
“乔宴, ”小朋友稍稍回神, 肯定道, “我叫乔宴。”
“不对吧?我看到隔壁床上的姓名栏贴着你的名字, 是‘诺亚’?反正我就要这么叫你。”“埃利斯”不太想在这个地方和诺亚多争辩, 把人拽起来拉着他往花园外跑。
他们一起跑过了长廊,经过孤儿院的大门,白色的铁门上挂着一把锁,诺亚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门上挂着锁?”
“因为那些有家人在人间牵挂的灵魂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埃利斯”理所当然地说着,“其实我一开始是有家人的,但他们被我亲手杀了。”
“你呢?”
诺亚坐在长椅上的时候就在冥思苦想这些事,到现在还是没想起来多少。
他只好把记起来的部分先告诉“埃利斯”:“我有一个妹妹,还有很多朋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不能待在孤儿院里了,要不我爬墙翻出去?”
“埃利斯”听到他要跑,脸色立刻变了:“不准走!你走了这里不就又只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我不许,快点过来陪我吃饭。”
诺亚被蛮横的孩子一路拽去了孤儿院的食堂。
孤儿院的食堂说是个吃饭的地方,外观看上去完全可以当作歌剧院,苍□□美的环境令诺亚产生了一种自己与这里不般配的感觉,他试着挣脱“埃利斯”的手,完全挣扎不动。
在形似圣堂供奉处的房间里,两排长着白色羽翼的侍者端着瓷盘,安静等候用餐者的到来。
人是白色的,桌椅是白色的,墙纸是白色的,食物也是白色的。
诺亚看着盛宴一道道摆上桌,却被满眼的白色堵得毫无胃口,只将就着咬了两口形似苹果的东西,身边的“埃利斯”应该在孤儿院住了很久,也习惯了这一切,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埃利斯”带着他去了两个人的房间。
地板上能依稀看出床位挪动的痕迹,外侧的床铺是新加进来的,柔软的被子上陷进去了一块薄板,上面刻着诺亚看不懂的花纹。
好在“埃利斯”看得懂,这块板子竟然还是他叫人拿过来的:“你不是说你有妹妹和朋友吗?我让天使拿来了刻着你生平的水晶,一起看看吧。”
“……天使?”诺亚的神色露出少许疑惑。
“是的,那些长着翅膀的人是天使,我们忠心的奴仆,你以后可以和我一样随便使唤他们。”
他们并排坐在诺亚的床边,肩挨着肩,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两个脑袋凑在水晶前。
“这原本是要送到审判庭的记录,可它在今天突然出现在了孤儿院,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朋友。”
“生平的第一行记录着人的姓名,你是诺亚.霍华德,奥斯本帝国的亲王,但到了天堂姓氏就成了无用的东西,把它划掉吧。”
诺亚看到“埃利斯”的指尖在水晶板上随意涂抹两下,代表着他姓氏的符号便被划花成了一堆乱线。
在这行的前端,好像还有两个被划掉的符号,可惜他看不清。
“生平第二行,记录着人的出生,你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灵魂却在死后被邪恶的魔法师召唤,进入了一个恶魔后代的身体里,承受着不该有的命运。”
“生平第三行,记录着人的成长,你为了摆脱困苦的命运耗尽了心力,最终成功与外族合作,杀死了病君,保住和平,让妹妹在安全的世界里长大。”
“生平第四行,记录着人的所得,你努力争取到的世界回馈给你了十八岁时刺在腹部的一剑、城外的逃亡,劳病成疾的你在绝望中用刀捅向了喉管。”
“最终,来到了我的身边。”
诺亚伸手去拿薄板,即使看不懂也想把记录着命运的水晶握在手里,“埃利斯”侧身高举起了手,轻松躲过。
他说:“别看了,你和那段过往说再见了。”然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板子丢了进去。
天使在外面敲门,“埃利斯”按着诺亚的手,大声示意他可以进来。
他送进来一盆水和一把锁就出去了,“埃利斯”先将锁挂在了抽屉拉手上按好,又将边缘挂着毛巾的水盆放在自己的腿上。
毛巾在水里打湿后拧干,紧接着被捧到了诺亚的面前。
“你这一天一定很累了,过去的人生也很累,今晚就洗洗脸睡下吧。”
“埃利斯”说完,等着诺亚拿过毛巾擦脸,却发现对方没动,黑色的眼睛紧盯着水盆。
他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透明的花丝从肩膀下方爬上来,挡住了半张脸,即使长在身上的植物美得不真实,看着也很痛。
诺亚想起了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你骗我。”
他掐着奥斯本的脖子将神按倒在床上,不顾对方的后脑勺狠狠撞到了床头。
盆子掉到了地上,没有发出响声,化作半透明的碎片消失了。
神不愧为神,沦落到堪称狼狈的境地表情依然松散傲慢,他手中还紧攥着那块毛巾,想要往诺亚的脸上凑:“可惜啊,就差一步,就能把你脸上的黑色擦掉了。”
“我不会让你擦掉的,”感觉到身上的花在生长,丝线一点点下垂,诺亚忍着灵魂上传来的痛苦转而压住了奥斯本的手,逼他放掉毛巾,“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我?”
“为什么选你?”
奥斯本觉得诺亚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真的松掉了毛巾,说出的话听起来倒和问题差得远了些。
“我的家人被我亲手杀掉了。”
“好好的神殿被我改名叫‘孤儿院’,一个人日复一日待在这里,看着热闹的众生,面对着除了微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天使。”
“好吧……其实曾经有个会说话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他现在是地狱之主。”
他可以说是乖顺地承受着压制,银眸中的光却让诺亚觉得他的一时退让只是因为自信他能随时扭转局面。
“神的诞生都是莫名其妙的,某一天魔素突然有了意识、新神就出现了,还肩负着爱着自己种族的任务,精灵、龙、人鱼都是哥哥他们创造出来的,可我呢?”
“人类早于我出现在世界上,还要我保护他们。”
“为了救人类,我不得不杀死三个哥哥,没人来爱我了,我这么多年还要一直爱他们……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你知道这对自己来说不公平,就要让我来承担?”
诺亚胸口的疼痛提醒着他还有后手,不用被神淡然的样子逼得后退。
奥斯本微微抬头,展露出脆弱的脖子。
“你对诺兰.霍华德的爱没有受到任何力量的压迫,自然而生,不因外界环境改变。”
“只要这点就够了,忘记过去,代替我把你的爱平分给人类,怎么样?”
诺亚愣住了。
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回事。
但不过无论如何,攒钱买游戏、推了双子这件事他都不打算后悔,他因此撑过了孤零零的高中、又累又苦的大学、进入公司认识了有相同爱好的同事,收获了很多幸福。
花朵已经垂到了地板上,诺亚将手伸进了自己濒临破碎的胸口,摸到了那把嵌进心脏的刀。
奥斯本没有看懂他要做什么,以为一切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神当然想不到,他看作“神屑”的角色能将杀死他的武器送到了继承人的手里。
外族是人类神无法涉足的领域,他不知道西塔化作的刀在诺亚身上。
所以在诺亚抽出匕首,报复般地插进他的喉咙时,奥斯本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继位者已经选定,没有自主意识的花还在生长,它们一点点堆叠起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充满整个房间。
以此庆祝新神的诞生。
“不怎么样,你去死吧。”
*
诺亚离开的时候,留给了诺兰一张纸条。
他对妹妹说,等一个星期吧,如果一个星期后我还没回来你就拆开这张纸条,上面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因为有王兄亲口说的话在,当穆尔带着诺亚在去龙谷路上写的信进宫时,诺兰先拆了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不要在乎命运怎么说,神讨厌你,但我爱你。”
她再去看那封信——上面将身世、关于父母的真相、另一个“诺兰”和他原本的世界交代得一干二净,又怕她看不懂现代的词汇,下面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作了注解。
诺兰第一次理解了那个紫玉盒子里灵魂的心情。
她派人紧急召见了伯莱妮进宫,面见大臣的殿堂里,国王的宝座前又拉下了纱帘,不过这一次是为了不让人看到她的眼泪。
“我会在六个小时后下令,毁掉帝国境内的所有圣堂、敲掉奥斯本的雕像,强行终止国民对神的信仰,现在特地提前通知你来把消息偷传出去,让各地的骑士和士兵准备好出动,维持秩序保护国民。”
伯莱妮知道诺兰这么做的原因,但还是感到惊讶:“您怎么突然……”
诺兰发觉自己的眼泪越抹掉得越多,险些没稳住故作冷静的声线。
“觉得我像个暴君?”
名为“BE”的噩梦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那她就当一回暴君好了。
第62章 靠近
新国王上任一共下过两次全国性的通知。
第一条是追捕自己的亲哥哥, 第二条是摧毁所有圣堂。
如果说前一条只是令国民觉得荒谬,后一条则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从出生起便刻在骨血里的信仰遭到掌权者否定,所有人都将罪责归咎于上位者的傲慢、目无神明, 于是纷纷上街用能做到最激烈的方式反抗。
人们拿起棍棒和铁锹聚集在圣堂外围个水泄不通,阻止王室派来的人进去,即使只是过来维持秩序毫无恶意的骑士, 也会被番茄和鸡蛋砸个满脸。
王城大概是相比之下全国情况最好的地方, 虽然也好不了太多。
格兰特的名字在这里可以说家喻户晓, 大家都知道它是国王养的魔蜥, 聪明脾气好,喜欢到处蹭东西吃。
时至今日,黑龙于王城上方盘旋, 最终落脚在王宫的钟楼尖顶, 他们才意识到那团黑色的小东西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巨龙震慑住了没有足够武力的人类,却拦不了他们站到屋外唾骂、不停地诅咒国王。
诺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街的。
唐冬帮她描了黑色的眉、挑好纱帽,威妮弗雷德为她换上棕黑的发色和眼瞳,叮嘱一路小心。
临走前, 她回到寝宫,拿走了那个紫玉盒子藏在荷叶边袖子里。
诺兰挑着人少的小路走, 在前往圣堂必经之路的大道上躲到了商铺门口的雨棚下, 无视掉那些窗口内侧投出的打量, 她在一家花店的门前停住脚步。
每天开着的花店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关上门, 她犹豫再三, 还是轻敲了门边。
里面的人没让她等太久, 有个小姑娘偷偷开了一条门缝, 压着嗓音:“姐姐, 今天不卖花啦, 街上危险,快点回家吧。”
“可我有个很重要的地方要去,”见开门的孩子年龄还小,诺兰蹲下身与她平视,缝制工艺复杂的裙边拖在地上,“亲人不在房子里,那里不是我想回的家。”
“亲人啊!姐姐要去的地方也是为了亲人吗?”提到熟悉的词汇,孩子都会多讲两句,甚至忘了降低音量。
“是呀。”她笑了笑。
女孩顿时理解了诺兰的请求,她“噔噔”地跑回店内,估计是去找大人了。
不一会,小姑娘重新回到门边:“姐姐要什么花?”
五分钟后,诺兰怀里多出了一捧用浅黄色包装纸和丁香紫丝带扎起来的花束,小姑娘说她记得今年六月有个哥哥来买过一样包装要求的花。
唐冬挑的帽子黑纱很长,垂到了她的腰际以下,有这层薄纱的遮挡,花束包装纸上的浅黄成了全身上下唯一透出的亮色。
从花店到圣堂,剩下的路不多。
形势严峻,她叮嘱了负责去圣堂砸掉雕像的工人不用清理现场,办完第一步就离开,免得气极的民众冲出来伤人。
至于她,受不受伤都无所谓。
诺兰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见证神像的倒塌。
她拎裙步入圣堂檐下的黑暗中时,伯莱妮刚好骑着马带队赶到了外面,高声背诵着提前准备好的词句,安抚人心。
明暗相隔的英雄和暴君,错身而过。
……
……
穆尔将诺亚的尸体抱回了王城,他不敢让诺兰发现,施加魔法后放入冰棺交给了埃利斯,藏在圣堂里。
他笃定诺兰讨厌有奥斯本神像的地方,不会来这里。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
披着一身黑衣的诺亚现在正拿冰棺当镜子,调整着新身体的五官。
纯粹魔素构成的身体抛弃了血肉,不畏伤痛,挺方便的样子,就是外形要他调调。
他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到棺盖下原来身体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孔,可他往那个方向捏了半天,总感觉怪怪的,不是很舒服。
弄了半天不满意,他以自暴自弃的态度换成了乔宴的脸再对着冰棺照镜子,看完愣住了。
还是这张脸好用。
旁边守着冰棺几夜没睡的埃利斯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就进入了黑甜乡,他看起来睡得不安稳,紧蹙着眉。
诺亚伸手为他抚平了眉间的褶皱,低声说“做个好梦吧,我回来了”。
然后放轻脚步,向房间外走去。
每一句民众的咒骂,只要他想都能听得到,外面的世界乱成一团糟,可拯救世界不在他的最高优先级上。
他是个自私的人,能拿出来的爱很少,只够给那么几个人,配不上神的称谓。
思绪还有些乱,不太清楚要去哪。
也不知道穆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信有没有交到诺兰手里,她看到全部的真相会怎么想自己……不可思议?生气?都可以,有什么怨气都投在他身上好了。
只要不是难过就行。
说起来,要是现在自己站到诺兰面前,她或许都认不出来这人是谁,如果靠近变得不合适,还有机会逃开。
想到一半,一个耳熟的声音打断了他。
“恭喜你,成为了这个游戏的新神。”
诺亚侧头,看到了一个虚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诺亚”站在他身侧,身前漂着一个荧蓝色屏幕:“我来把这个还给你。”
【正在重新连接账号……】
【连接成功。】
【1、角色名:诺亚.霍华德】
【生命值:???】
【魔力值:???】
【职业:人类庇护神】
“当初监视和推动契约魔法的神死了,我抓到一点裂隙回来的,不过这其中也有你还没掌握好神权的关系。”
“诺亚”语气轻松,看着状态不错。
“那你可以在这边生活一阵?”
“那不太行,”他笑了笑,“我马上就要破碎了,给你把面板送回来挺不容易的。”
诺亚点着屏幕的手指僵住了。
他不知道这个“马上”意味着多长时间,心情复杂了起来,于是问:“你还有什么想在这个世界完成的心愿吗?我现在陪你去。”
“现在?”“诺亚”开玩笑般道,“新晋人类神继位后的第一件事是陪我这个快消散的灵魂完成愿望,我真是倍感荣幸……说起来,为什么你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妹妹?”
诺亚关掉板面:“你还挺会说话的。”
被嘲讽的人仿佛没听出话中意味,点头肯定:“我是很会说话,所以我要趁着没消失多说几句……明明事情都解决了,你还要扭捏逃避着当缩头乌龟吗?”
新神装高冷,不回答。
“那换个问题,你相信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吗?”
这句实属没听明白,诺亚抿着嘴偏过头,只见“诺亚”朝他伸出了手。
“愿意相信我的话,就跟我来吧。”
用着魔素做的身体,只要诺亚想,他就能触碰灵魂。
两只手的指尖触碰后,那个灵魂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容,握紧诺亚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他们走过长廊,穿过庭院,越走越快,最后跑到神殿的后门前才停下。
诺亚帮没有实体的灵魂推开门,和他一起跨入神殿。
不爱管事的新神没有了解过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看见所有雕像都变成石块和粉末坍在地上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这个表情一直维持到“诺亚”松开他的手,朝前方奔去。
他抬头,看见了和自己一样一身黑衣的少女。
少女在神殿的另一头望过来,抱着花束的手不知为何僵住了,花束和袖子里的紫玉盒子一起掉在神像的碎块中间。
盒子打开了个口子,一道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冲了出来。
两道影子在破碎前相拥。
诺兰摘掉了纱帽,露出自己黑发黑瞳的面容,远远地朝他微笑。
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你。
【恭喜玩家达成皇子诺兰TE线结局——得偿所愿】
【恭喜玩家达成皇子诺亚TE线结局——得偿所愿】
彻底抛掉逃避的念头,他们向彼此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会调下防盗比,60
发布时间是彩蛋(?
(但我确实熬到了这个点)(没什么好骄傲的吧!)
第63章 番外一
埃利斯在冰棺边上睡了一觉, 梦见殿下没死,脚踢珍妮刀砍奥斯本,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醒来美梦成真, 他对自己的睡觉技术有了新理解。
世界的走向就是这么奇妙。
反对拆除圣堂的声音随着日子的推移逐渐平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前任神明的名字从全人类脑海中擦除,并且还没留下新的名字。
这是个大工程, 诺亚回王宫后在房间里闷了三天, 期间只有诺兰和穆尔会来送个饭, 埃利斯是除了他们两人外第一个见到殿下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魔法师身边往门内望, 怕多看两眼,好不容易变成现实的美梦就碎了。
“那些人前几天有多闹腾,今天就有多安静。”
穆尔这些年被诺亚的倒霉人生顺带训得能良好适应各种情况, 放下餐盘往他身边一坐, 对着顶到天花板上的水镜指指点点:“清理到边境了?”
“到了,今晚就能完成任务。”
水镜上的画面缓慢转移,新神勤勤恳恳地消耗魔素安定人心,埃利斯看到他白光缠绕的指尖变得有些半透明。
“你光来看戏了?我饭呢?”
“摆边儿上呢, 没长腿不会拿?”
诺亚和穆尔险些因为这点小事拌起嘴,是埃利斯端着酸奶阻止了两人。
“殿下, 您的手指……”
他没发觉和诺亚再见面后自己态度的转变, 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了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来了?也对, 圣堂拆了, 你是无业游民了。”诺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水镜上, 刚刚没注意到门边的埃利斯, “别担心, 我就是对魔素的运用还不太熟练, 能喂我一口吗?抽不出手。”
埃利斯拿个勺子拿得战战兢兢,等诺亚处理完头等大事关掉水镜,第一时间抬手给埃利斯看。
吸收空气中的魔素重新凝实身体后,指尖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穆尔用手肘推了一下诺亚:“看,他好得很,不用担心。”
“确实,我现在是你们所有人里血条最厚的那个了。”后者摊手,耸了耸肩。
埃利斯还是不放心:“殿下的身体已经是魔素做的了,还需要吃饭吗?是不是……”
“啊不用多想,我只是比较喜欢做人的感觉。”
……
埃利斯无处可去,被老老实实拎到了王宫里住着。
拆掉的圣堂要改建成什么,诺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主意。
他甚至为此特意抓着几个大忙人来开会,威妮弗雷德率先发表不靠谱的建议:“那还用想?建新圣堂啊,把你的雕像往里面一摆,全国供奉!”
穆尔:“什么,他的雕像放主位,我们几个的充当天使像排两排吗?”
埃利斯在旁边听了个懵。
那他要去当主教!
“好好好,然后等我想退休了再从异世界抓个人,这位勇者将为了反抗我来王宫进行一场精彩绝伦的刺杀,”诺亚讲到“刺杀”两个字就被诺兰狠狠瞪了,缩着脖子继续发言,“我的神像会被推倒、粉碎……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
世界的循环被他思考透彻了。
于是为了打破循环,诺兰果断拒绝了这个提案:“有请下一位。”
唐冬是他们中间为数不多放松后还能讲出正经话的人:“重建也是王室出钱吧?那肯定要建个能回本的。”
威妮跟得最快:“小冬说得太对了。”
诺兰回忆了下报表上砸毁圣堂花掉的费用和预测的间接经济损失,心疼地揪了揪袖子:“是要赚回来,什么行业最能挣钱啊?”
穆尔:“教育!必定是教育行业!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魔法补习班吗?”
威妮:“旅行社!一人一次净赚五十银币起步!”
格兰特没忍住,在主人面前口吐人言:“饭馆。”
比起前面两个,他朴实无华。
劳埃德已经在旁边偷听很久了,沙发后冒出了恶魔的山羊角角尖:“搞点桌游?这个世界都没普及飞行棋。”
“不想谈游戏,桌游也不行,谈游戏头疼,”诺亚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打开面板,“背着我偷偷把TE解锁了大半,这个游戏我是半点玩不下去了。”
在面板被奥斯本断掉的那段时间里,好几个角色解锁了TE却没有系统提示音和花里胡哨的结尾词,让强迫症收集玩家很受伤。
诺亚翻了翻,看到穆尔的插画是在龙骨祭坛,伯莱妮的插画在圣堂门口的街道上,自己和诺兰的插画同步到了神殿。
他感叹道:“还好,还剩几个,不然我心要碎了。”
诺兰凑过来,她看不到面板,只能抓着诺亚给她描述。
靠着想象力脑补出了一张唯美的对望图后,她隐约懂了收集图片的快乐。
“所以说到底要建个什么东西啊?”
诺亚禁止他们再过度想象:“东方风格的餐馆吧,就这么说定了,厨师如果办不到的话派个船队去唐冬老家取取经……问我也行,我会番茄炒蛋。”
他有点想吃番茄炒蛋了。
“唐冬的老家和我们这里隔着一片大海呢,”诺兰已经能使用一些王兄原本世界的词汇了,“算是没解锁的新地图?”
“对。”诺亚揉揉她的脑袋,“我在另一个世界住在和那里差不多的地方。”
“我知道的,你现在有和小冬一样的发色瞳色,跟我不一样了。”
“一样的,我们还是兄妹。”
……
为了庆祝自己出关,诺亚决定晚上放个“烟花”,诚邀朋友陪他一起去钟楼观赏。
“没办法,这个世界没有烟花,我只好下个流星雨意思意思。”诺亚的口气不像下流星雨,像下了碗面。
穆尔敷衍地给他鼓掌:“当神就是好啊,什么时候我也想当当。”
“哦?你希望自己灵魂上开点花?”
这个诺亚倒是没瞎说,他的花丝到现在还在。
埃利斯沉默了一整天,别人说的话却都一字不差收进了耳朵里,傍晚去钟楼时,他紧跟在诺亚身后,时不时就瞟过去一眼。
即使不回头,他的小动作瞒不过神的眼睛,诺亚在走到顶楼前转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单独去了倒数第二层的平台。
他没有一上来就问“你看我干什么?”,而是说:“我觉得你有这件事的知情权。”
“奥斯本的外貌和你非常像。”
白色的头发,银色的眼睛。
埃利斯曾说过,他被接到圣堂经过治疗后瞳色就变成了银色。
圣子和圣女的be线是一个乍一看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失踪结局,有人说他们是受不了战争的残酷逃走了,可诺亚结合起与奥斯本谈话,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愿意再付出爱的奥斯本一直在找继承人,没有更优选择的情况下,他挑中的人就是圣子和圣女。
他将猜测全盘告诉了埃利斯,埃利斯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点点头:“这样……可我不行的,我没办法对人类负责。”
他从小被主教从家里抱出来,无论是父母还是神官都建立不起一点感情羁绊,这样的他成为庇护神,人类只能走向更差劲的结局。
殿下确实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是啊,所以以后不会有为难人的‘选择继承人’环节出现了,”诺亚故作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栏杆上,“我死去之后,这个世界不会再存在干扰人命运的神了。”
“什么?!”
埃利斯猛地抓住诺亚的肩,把他逼退了一步。
“……没事的,你太紧张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老是受伤出事,身边的人都应激了,“神的身份没问题,是我在拿回的面板上找到了个新出现的按键。”
“‘结束游戏’。”
并非退出,而是结束。
游戏的操作系统是凌驾于“魔法世界”之上的,可以被神干扰,但不会消失,神、皇子、魔法师……这些东西再厉害也只是一部作品中的角色,能用几个指令轻松抹杀。
诺亚只觉得他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不需要恒长的寿命,和家人一起走过几十个年岁、最终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用不着其他人记得我是什么庇护神,更不会给自己建圣堂,来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都和外人无关,危机结束,我要继续当我的普通人了。”
这始终是他自己的故事。
“所以呢,你也不用因为我成为了什么神就不敢说话、不敢凑近、看都要偷偷地,”诺亚温声安抚道,“不做神的圣子,你还是埃利斯。”
埃利斯长得白,脸红总是特别明显。
“可以不做圣子了吗?”
“可以,我这个神说的。”
如果没被选中,他就不会在那么小的年纪离开家,将所有信任交付给一个远在天堂的神。
乔宴给房间贴上海报的时候也怀抱着相同的感情,只要想着双子那样的角色真实存在,他的孤独就能缓解少许。
现在他们都没有了把希望寄托给虚妄的必要,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日子还很长。
系统提示音跳了出来。
【恭喜玩家达成圣子埃利斯TE线结局——得偿所愿】
“我让流星雨晚点掉下来,我们赶紧上楼和其他人汇合?”
诺亚指了指夜空。
埃利斯终于露出笑容:“好。”
第64章 番外二
这是他们聚在一起过的第六个新年。
之前每次都第一个到房间筹备食材的诺亚怎么也料想不到, 他会有因为晚到被关在门外的一天。
“迟了那么久,你真的是去买花吗?”
面对门缝后伯莱妮的正义审视,诺亚摸着不存在的良心:“真的, 冬天鲜花价格贵,诺兰让我去找布艺假花说能摆一整年,做这个的店少, 难找。”
他特意举起左手的假花束晃了两下, 是黄玫瑰。
伯莱妮坚持没放人。
“那你右手牵了个什么?买花顺便拐回来的小孩?”
房间内外的光线相差太大, 从伯莱妮的角度只能看到诺亚的右手不自然地上抬, 隐入黑暗的手腕部分被一只小小的手紧抓着。
细想,眼前的场景其实还挺恐怖的,但她清楚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欺负到殿下头上的亡灵族了。
在别人口中惨遭“拐卖”的孩子听懂了红发姐姐话里的意思, 害怕地往诺亚身后缩了缩。
他看起来不讨厌黑暗, 反而不喜欢伯莱妮身后那个温暖明亮的环境。
诺亚护着他躲在自己身后:“我拐小孩干什么,吃吗,快让我进去外面冷死了。”
伯莱妮:“别试图糊弄我,你现在可以不用感知温度的, 不讲清楚小孩到底是哪来的我绝对不会让你……”
“哥哥,要不我去孤儿院吧?”
孩子胆怯软糯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他极不情愿地松开诺亚的手腕:“打扰你们不太好。”
“我可没教过你孤儿院三个字, 你从哪来学来的, ”诺亚被他的话搞得又好气又好笑, “没家人照顾的小朋友才要去那里, 知道了吗伊桑?”
孩子的名字叫伊桑。
诺亚轻拽着他走出阴影, 伯莱妮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就震惊得脑袋发懵, 这会儿看清他的脸, 急急让开一条进房间的道。
……
……
多了个小孩子, 几瓶酒都被撤到一边。
诺兰告诉伊桑可以坐在软垫上,顺手把格兰特充当玩偶塞进了他怀里:“好瘦啊,养养能胖一点吗?”
格兰特不安分地按着小孩的肩绕到他身后往上爬,最终将下巴搁在伊桑的脑袋上蹭了蹭。
“胖不了,他的身体也是我拿魔素做的,”诺亚以为剩下的人会在他出门的时候准备好茶点,没想到除了艾伯特和唐冬泡的茶,剩下的都是一团糟,只好亲自动手,“但你可以把他养得爱吃一点,算是个心理安慰?”
黑龙漂浮起几个樱桃送到伊桑面前,埃利斯把第一份千层蛋糕端了过来。
重新把伊桑切出来这件事,诺亚考虑了很久。
有了神位,他的灵魂不会再受到维度压制,性格日渐丰满、接近原本的模样,伊桑回到他身上的灵魂虽然不会消失,但也会在融合中失去作用,化成普通的一部分。
他不接受这个结果。
“记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由我帮他记着发生过什么了,”将果仁和蜂蜜作为最后两样配料撒在蛋糕上,诺亚擦干净手,“塑造一段新的记忆没什么不好,你们说呢?”
没有人回答他。
诺亚疑惑地回头,发现他们都已经围到伊桑身边去了。
诺亚:“……”真是越混地位越低。
“再讨厌的人小时候都有可爱的一面啊,”伯莱妮看着伊桑没有一点疤痕的手,犹豫道,“他以后还能握刀吗?”
艾伯特难得态度强硬:“他不用再握刀了!我们应该问他想怎么什么,然后提供支持。”
“爱好是要从小培养的嘛,”唐冬期待地搓手,“小朋友,有没有兴趣跟着姐姐学画画呀?”
在门外还能轻松读懂空气的孩子这会儿开始装傻了,低着头一副什么都听不明白的样子。
穆尔躺在沙发上,拿书挡脸,声音闷闷的:“我只关心他是不是要再上一次学,真幸福。”
威妮弗雷德从角落里掏出两个盒子:“别说了,赢家才能拥有伊桑的教育权,各位赶紧来一决胜负吧。”
劳埃德:“我也可以参与进来吗?”
威妮弗雷德:“破坏游戏平衡的玩家不配触碰高贵的飞行棋骰子,建议你自行离场。”
两副飞行棋,从小玩到大。
诺亚恼了,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让开,破坏平衡的玩家来了,我看你们谁敢叫我退场。”
他也就是说说,不会真为了个投个六滥用权能。
于是较量的结果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艾伯特最终荣获第一名,比赛前想得一套一套的,赢了反而讲不清要干什么,还是只能求助地看向诺亚。
“顺其自然呗,他真要找唐冬学画画你还能反对吗?”诺亚又骰了三次骰子,三个一,“恭喜你,替他挣到了一份自由。”
“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罢了,下一个项目在哪?”倒数第二名的威妮急于在下一个比赛里证明自己。
埃利斯发现伊桑好奇地朝他手上看过来,果断扔掉扑克牌:“算了吧,换个活动。”
“换什么?”
“……讲故事?”
“王兄他很在行这个!”诺兰将伊桑一把捞到自己身边,两个人挪得离诺亚近了点儿,“小美人鱼和白雪公主讲过了,你今天讲什么?”
诺亚叫穆尔熄掉灯,点了个蜡烛摆在桌子中间。
“有没有火柴?来个火柴谢谢……欸,穆尔为什么你会随身带易燃物品?晚点你再跟我解释。”
诺亚划亮了第一根火柴:“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叫卖火柴的小……男孩。”
“神的生日,是奥斯本帝国的新年,好吧我懒得替帝国起一个新名字了,在新年夜,一个可怜的小男孩走在街上,他没有一件防寒的衣物,拖鞋也在过马路时跑丢了,只好光着脚缓慢地往人多的方向走。”
“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围兜里的几盒火柴,‘卖火柴,谁要买火柴?’,男孩在寒冷的冬夜哆哆嗦嗦地喊着。”
“好可怜,精灵会在冬日来临时巡逻森林,保证每一只松鼠不被冻僵,”艾伯特皱着眉紧握双手,“帝国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诺兰:“不要污蔑帝国的治理,国王在这里坐着呢。”
艾伯特:“对不起——”
诺亚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一整天了,没人买她一根火柴,街边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小男孩闻到了一阵烤鸭的香味……”
木耳:“不是烤鹅?”
糯鸭:“就要烤鸭。”
小伊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诺亚故事里的主角感同身受,缩进了诺兰怀里,诺兰轻拍了拍孩子的背。
“他太饿了,又不敢回家告诉父亲自己没卖出去一根火柴,怕被打,只好在一座房子的墙边蜷缩着坐了下来,手脚好像更冷了,他实在忍不住,划亮了一根火柴。”
“一点点火光带来的温暖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好的,男孩看着火柴,好像看到了柔软的地毯和温暖的火炉,他感觉到了曾未有过的幸福,只可惜他刚想把手脚伸到火炉边温暖一下,火柴就熄灭了。”
埃利斯抱着膝盖,难过地瘪着嘴。
诺亚吹掉了手上的火柴,划亮第二根:“男孩赶紧划亮了第二根火柴,这一次,火光为他带来了一桌精致的宴席,银质的餐盘和刀叉上是香气四溢的食物,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那只烤鸭,烤鸭主动从盘子里跳出来,走向男孩。”
格兰特馋了。
他决定等派对结束了去搞只烤鸭。
“可惜,男孩没有吃到烤鸭,第二根火柴又熄灭了,他身边只有一面冰冷的墙,”诺亚吹灭第二根蜡烛,“他带着无奈擦着了第三根火柴,这回男孩看见了一颗挂满晶石、星星的香柏树。”
“他只在商店挂着的画框和别人家的院子里见过,装饰在最上方的星星摇摇欲坠,过世的祖母说星星要掉下来时,就是有一个地上的生灵要到神身边去了。”
诺兰猜到了结局,抱紧伊桑,在他耳边说“没事的,那不是你”,心里微微责怪王兄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故事。
“这根火柴照样熄灭,男孩不愿意再看着美好的希望消失,他一次性点亮了全部的火柴,希望它们能烧得久一点,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穆尔:“他奶奶?”
诺亚:“不,那是帝国的王子。”
“王子刚想来买点火柴小男孩就把火柴一把点光了,他觉得这件事情很离谱,为了补偿自己的损失,他把男孩带回王宫养着了,于是在这个新年夜,男孩坐在火炉边吃着烤鸭,床边就是香柏树。”
神说,火炉、烤鸭、香柏树都会有的。
……
……
一群人玩到深夜才去休息,伯莱妮离开房间前和诺亚开玩笑:“我早上真以为你捡了谁家不要的孩子回来呢,当然,王宫肯定是养得起多一副刀叉的。”
诺亚往后看了一眼:“不会的。”
伊桑现在的身高太矮,够不着台面,诺兰把他抱到了大理石高台上坐着,拿了块布有模有样地帮忙清理盘子。
“我记着呢,就捡他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装东西把手划开了,感觉被学习的氛围换了个脑子(恼)
第65章 番外三
“我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某日, 劳埃德被诺亚单独叫进了书房,他看着主人端坐在单人沙发上,打了个寒战:“什么?”
“从契约角度看, 你现在不是我的下属,是撒旦和萨麦尔的下属。”诺亚比了个“一刀两断”的手势,“为了美好的未来, 得让你和地狱的关系, ‘咔嚓’。”
劳埃德:“咔嚓?”
诺亚:“咔嚓!”
神位带来的变化有很多, 比如说在透明花朵完成生长好的那一刻, 劳埃德小心收起的羊皮纸契约烧掉了,种族隔阂不允许神有一个恶魔仆从,珍藏于心脏的另一半灵魂回到了诺亚身上。
那半灵魂很干净, 是没被任何人干扰伤害过的样子。
当初签下的契约是一笔长期业绩, 少了它,劳埃德又得为恶魔的交易发愁。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罪人能被他发现并惩治,诺亚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向萨麦尔“辞职”。
两个人趁着空闲跑了次地狱。
地狱还是老样子,只要有恶魂往下跳, 油锅的热度就永远也不会降低,诺亚没了第一次来时的紧张和生疏, 仗着这里就撒旦算个威胁, 大着胆子往愤怒恶魔的宫殿跑。
“贵客。”
上一次他们对话刻意讨好对方的还是诺亚, 这回用敬称的成了萨麦尔。
他的态度一如往常, 唯一略显不同的就是今天特别——生气, 宫殿里一片乱糟糟的, 十来个低级恶魔一起“整理”档案整理得颠三倒四。
诺亚没进门就听到愤怒在骂这帮手下是“废物”了。
得知诺亚来竟然是为了让劳埃德脱离地狱, 他想都不想直接去请撒旦了, 说以自己的身份做不了主。
而劳埃德则在愤怒恶魔离开的时候悄悄和诺亚耳语:“我看他几次把完不成任务的小恶魔丢走过, 这话一定是用来拖您的。”
诺亚眨了下左眼:“我懂。”
他今天没别的安排,不介意和脾气古怪的家伙们磨上一会儿。
趁着宫殿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他干脆坐到了愤怒专属的宝座上,等萨麦尔带着撒旦姗姗来迟瞧见位子被人占了,气得差点召出武器杀过去,怒火闷在胸口提不上来又被撒旦按住,只好退到边上继续找低级恶魔撒气。
撒旦毫不介意仰视坐在上方的诺亚,甚至微笑着朝他行了个绅士礼:“听说您来是想带走我这里的一个恶魔?”
感觉到地狱之主那令恶魔心底发毛的目光投过来,劳埃德想往诺亚的方向挪挪,结果萨麦尔猛地一个回头怒视,他不敢乱动了。
好低的气压。
“是,”诺亚撑着脑袋,指尖点着扶手,“直说吧,你打算怎么为难我?”
“怎么能说是为难这么难听呢?您杀了奥斯本,我说谢谢还来不及,”撒旦越是笑,越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只是天生属于地狱的恶魔想要离开,一点小小的考验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他一个响指,宫殿中央出现了一面水镜,与诺亚的水镜不同,上面有一圈黑紫色的边框。
其中幻化出的光景是……
……
……
“那如果不止我呢?”
“如果,拥有干扰人类命运权能的恶魔出手呢?”
蝙蝠停在疯癫的魔法师肩头,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听见面前的王女恍惚地开口:“我答应你,只要能救王兄……”
少女的意识似乎还在挣扎,她逃开和魔法师的对视,低下头去看怀里那人与自己有九分相像的脸,“诺亚”脸上刺目的血迹勉强拉缓了她的语速,但也仅是杯水车薪。
劳埃德的脑海中“嗡”地响了一声,他认出了身处的场景,蝙蝠张开嘴叫了两声,并没能引起人类的注意。
他跳了下来,化作人形阻止诺兰将话讲完:“我不同意!”
“穆尔”:“?”
“诺兰”:“呜……”
“不是、我们不是提前说好了吗?”魔法师不明白恶魔突然毁约的理由,激动地伸手要扶他的肩。
“你别乱说!”劳埃德一把将人推开,踉跄着往后两步,“我坚持了五六年的日行一善,恶魔在做神在看,你不要诋毁我!”
他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留下魔法师一人头顶冒出第二个大写的问号。
劳埃德觉得这不像试炼,像一场审判。
他在到处是灾祸的世界上空飞行,城镇、森林中因倒塌扬起的灰尘和交战擦出的火星比比皆是,能让局面乱到这个地步,恶魔坚持不懈的挑拨功不可没。
以前劳埃德仗着种族优势认为他什么困难都解决得了,真将满目疮痍的世界丢出来他才知道畏惧,好在试炼者清楚这大概是撒旦创造的幻境,肯定竭力还原了真实情况,一个人办不到的事他还能去找别人帮忙。
飞至王城边缘,和森林的交界处,劳埃德看到了精灵族的弗洛娜女王和“威妮弗雷德”正在交谈。
两人靠得很近,周围有士兵守护,他没贸然飞下去,而是选择了先隐身听听谈话内容。
女王没有参加战争,声音却意外地疲惫:“听说你是被人鱼皇派来的?她可真狠得下心。”
“狠心吗?我又不是她的女儿,我只是被选中的继位者而已。”
“威妮”比劳埃德认识的那条鱼清瘦很多,眼神更尖锐:“我选择不了命运,也责怪不了掌权者,只好厌恶战争。”
“不说我,女王您好像把自己的继承人锁起来了吧?”
“是,我没办法和人鱼皇一样,艾伯特那孩子……”弗洛娜明显不愿提这件事,硬生生扯开了话题,“你派的人靠谱吗,王城肯定有人守卫,那么瘦弱的孩子能成功刺杀国王兄妹?”
“威妮”不带任何犹豫:“能的。”
“‘伊桑’可是人鱼族最好的刀。”
劳埃德听不下去,只好试着找别人,他在王城转了一圈,成功找到了抱着包袱准备逃走的“唐冬”。
逃亡中的乐师顾不上优雅,她的一只鞋断掉了鞋跟,脚磨破了,看到化成贵族模样的劳埃德不迎上去求助反而急着躲开。
骑士、贵族都不愿意效忠霍华德王室了,连带着她这个皇家乐师也被抛弃,抛弃还算好的,就怕被连累引来杀身之祸。
“求求你……我身上的笔和乐器不值几个钱的,放我走吧。”
劳埃德尽量释放了善意,还是没能留住“唐冬”。
不过他从乐师口中得知圣堂的情况也不太妙,逃的逃散的散,那些想求神官收留的难民希望落了空。
他赶到圣堂,遇见了珍妮。
“人类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圣子大人出手就好了,”她虔诚地祈祷着,只让劳埃德觉得有病,“庇护神深爱着他的子民,永远。”
劳埃德和她说不了话,只好垂头丧气地返航。
他化作蝙蝠飞起,与杀红了眼的黑龙擦肩而过。
回到“威妮”身边,她和弗洛娜女王的话题已经跳到了新地方。
“龙族派出的帮手真好用,省了我们不少事。”
“确实,不过个别大人物还是要费点心思。”
“你说伯莱妮.波文?”
“对,她是个大麻烦,堪称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把她……”
“还叫你们人鱼族那个杀手去行么?虽然没杀掉国王,但他竟然也真能除掉诺亚.霍华德。”
“没问题,人鱼族对他的养育之恩,他不会不报的。”
劳埃德偷听到消息,决定今晚跟着“伊桑”去找“伯莱妮”,他印象中波文将军是个极可靠的人,最有可能愿意帮他。
是夜,黑影离开人鱼族和精灵族驻扎的领地,一只蝙蝠尾随他飞出。
劳埃德想了一百种劝架的方法,伯莱妮和伊桑一遇到彼此就容易起摩擦,大家或多或少都劝过几句,他有信心能让两人放下武器。
可他没料到,这场刺杀结束得那么快。
“伯莱妮”一直站在窗边,和“伊桑”撞了个正着。
她的状态很奇怪,几夜未睡,依然兴奋得厉害。
骑士的正统剑术被这个姑娘练到了巅峰,“伯莱妮”用“伊桑”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拔剑、举剑、用力挥下,斩掉刺客的头颅。
她借着月色看清了刺客露出的半张面容,是人类,她杀了一个人类。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伯莱妮”喃喃着。
她在母亲的劝导下为了王室双子成为守护正义的骑士,长大又发现两人是不值得效忠的暴君,习惯了一条路走到黑,她这下彻底糊涂了,想不明白这个骑士到底要为谁而当。
“要不,算了吧?”
“把挥剑的手砍掉吧。”
……
劳埃德回到了王宫。
他找到了白天的房间,发现“诺兰”还坐在那里,抱着尸体不肯放手。
“穆尔”不知道是暂时离开还是找别的恶魔帮忙去了,反正劳埃德觉得疯成那样显然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他要在魔法师还没回来前实践刚刚想到的方法。
他全然忘记了这是一场试炼,只想着要救人。
“……我记得,你是恶魔,”“诺兰”听到响动,微微抬头,麻木地重复,“不给,谁都不给。”
“没事的,不要害怕,”劳埃德跪在诺兰身边,放轻声音,“我只是想和您说,不要难过,我会重启时间,不需要您支付任何代价。”
“我不信……”
“重启时间,会有人拯救这一切的。”
他见过被另一个人救回来的世界,所以有信心向王女保证,珍妮的话式在此刻好用了起来。
“庇护神深爱着您,永远。”
*
劳埃德辞职大成功。
“这也不算辞职了,算被辞退?”诺亚回味撒旦看到劳埃德从幻境里时的眼神,笑了起来,“你看你前上司,真的好嫌弃你啊——”
“您都说是前上司了,那嫌弃点也不碍事,现上司愿意相信我的能力就行。”劳埃德语气真诚。
两人从地狱出来,回到了帝国王城热闹的街道上,两边商贩的叫卖声与渐晚的天色融在一起,格外温暖。
“回去吃晚饭吗?”
“不着急,现上司还没考核你呢。”
“考核?又来?”
“好吧,只是你今天日行一善还没做而已,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个现代番外就完结啦,应该明天能写好
